第五十一章 兵发涪县
三路大军的动静可是不小,想要掩盖住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刘备自然是知道了庞统计划已成,他图谋川蜀一事也正式的展开……
不过此时刘备尚在白水关,因为这里可还有件重要的事情需要他来处理。
头一次,刘备准许了刘禅出关,而且还将他带到了白水关来。
这会儿已经不是担心暴露或者生命危险的时候了,因为眼下一切都是待发之势,此番图谋益州若败,那刘备前路无光生死难测,从此失去天下争霸的机会,那又何必再遮遮掩掩的……
看着白水关城墙上刀斧凿砍的痕迹,点点斑浊碎石缺口,看起来比葭萌关要残破的多。
但刘禅却知道,这座城关的坚固是有多强,不然也不会为刘璋挡住张鲁那么多年的进犯了……
这段时间,自从杨柏领军开始,便一直对白水关进行骚扰式的进攻,想要找出破绽进而破关下城。
可赵云有刘备严令,坚决不会出城应敌,只是负责正常的守城。
而高沛自然也是不敢冒然犯险,难得的有一件事是跟刘备达成了一致,双方各自负责一边坚守关城,不给杨柏任何的可乘之机……
要说白水关城坚牢固,杨柏就算耗费人命去填,恐怕也很难有所见效,甚至还会有不小的损失。
如果是那样,就算他的兄长杨松得主公张鲁宠信,那他这个前军统帅也肯定是做到头了。
也因此,杨柏只能是试探而不会真正的发起强攻,多多少少零星的损失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不过杨柏他可以不着急,但刘备这俩却有更重要的事情,这所谓的平衡注定要被打破。
当刘备给张松密信示意计划展开的同时,就代表着白水关注定要彻底从刘璋手里脱离出来……
拒不交出兵权的高沛表现很英勇,好似益州最崇高最忠贞的武将一般,严词拒绝怒目视人。
可这也有什么用,他又不是古之霸王一般可以将人一眼看死,所以是根本奈何不了刘备,也对现下局面毫无办法。
不是同路人便是陌路客,高沛不降一心为忠,那就不要有丝毫的犹豫,彻彻底底的成全他。
至于那份刘璋加急送往白水关的信应当是到不了高沛手里了,或者让那送信之人引颈自戮说不定还有点机会……
杀一个高沛不需要任何的理由,无非便是彻底掌握白水关这处军事重地。
士卒没有的领头之人,那边如群龙无首一般,将其收降拿下自是毫无难度,更不用说高沛麾下士卒对刘备也是毫无恶感。
试问,一个仁德之名在外,又重创敌军张鲁,宽待手下士卒的主公,又有什么不能投效的呢。
高沛死的其所,全了自己忠义的形象,也全了刘备彻底掌控白水关的心思……
眼下白水关拿下,葭萌关无忧,刘备自当是调集军马整备作战。
老老实实的回荆州那是做梦,既然张任等人已经兵至涪县,那他自然是要坦然赴约的……
整整休息了一年多的时间,荆州军众将士们早就摩拳擦掌蓄势以待。
在刘备激昂的声音下,大军士气直线蹿升,好似恨不得立刻南下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般,什么涪县绵竹,什么雒城成都,都要攻破献给自家主公……
刘备带着大军走了,黄忠魏延作为统兵将领自是随行,那葭萌关就交到了霍峻的手里。
这为来自荆州的将军,跪地许诺,势要为自家主公守住此关无处任何差漏。
至于白水关,则交到了原高沛麾下副将卓膺之手。
此人不似高沛那般,正好作为刘备收买人心的典型,能力不要求有多高,能让麾下将士们听命即可。
整个白水军全都交到了卓膺之手,依靠着白水关的地利,完成他们原本的任务自然是不在话下。
白水葭萌两地部署妥当,刘备已无后顾之忧,一万五千荆州军将士们磨刀霍霍,南下向着涪县开进……
刘璋先动大义有缺,刘备计划已成自然是师出有名。
从葭萌关到涪县这一路上,荆州军不仅没有受到丝毫的阻挠,沿途各县俱望风而降,好似早就等着刘皇叔到来似的。
眼下,荆州军粮草充沛物资富足,将士们披甲捉刀,各个精神十足。
要知道涪县一场大战是不可避免之事,到那时荆州军一万五千余人还能剩下多少,就要看他们自己的命运了……
张任本部七千余人,俱是从成都调来的中央护卫战力。
泠苞刘璝两人兵马则是地方镇守,加起来也有近万人之多。
算一算,三将兵马于涪县汇合,已是有一万七千余人,再加上地方戍卒,少说有两万之数,比荆州军着实多出了不少。
可相比刘备等人信心满满的求战之意,张任三将其实心里头或多或少都缺了几分底气……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益州兵还有多少的战力他们都很清楚。
就算是张任本部麾下,哪怕表面上看起来是军纪严明可堪一战,但跟荆州军一比就不同了。
人家是见过血经历过多少厮杀的战场精锐,而成都的中央护卫军呢,少历战事新兵补员,哪怕甲胄齐全兵器崭新,在个人勇武求胜之心上也要比荆州军弱出一大截来……
然而现实如此,临敌不战却又是一回事。
张任很清楚,自己如果一味的退避,只会让荆州军更加的得寸进尺,涪县若是有失,主公刘璋那边也不好回复。
但大军战力就是如此,张任就算有天大的本事可改变不了这个现实。
所以于此为难紧要关头,就要行非常之事为非常之举。
大军需要磨练,那就用生死之间沙场之上的血腥来磨炼他们。
于涪县制造一个血肉碾盘,张任就不相信了,麾下这两万将士经历此战之后,还碾不出一半可用之人。
不需要多精锐多强势,只要不是太差,他就有信心挡住荆州军的步伐。
而陷入泥潭被拖出脚步的刘备,可不曾像他们这般,占据着地利有主场优势。
到那时,来自后方绵延不断的支援添补着前线的空缺,新卒变老卒,老卒带新卒,御敌之余能让懈怠的益州军重新焕发战斗力,这岂不是一石二鸟之美事…………
第五十二章 坏消息
双刘正式决裂,代表着益州已不复往日的宁静。
现在两家各使手段,不论阴谋阳谋,俱是为了赢得最后的胜利……
刘璋为守土驱敌,刘备谋益州侵攻。
一个已经派遣大军抵达涪县做好了准备,一个则正率部向着涪县开进,双方大战一触即发……
距离涪县五十里之外,刘备特意命令大军暂且在此歇脚养精蓄锐,为明日的那一场大战做好准备。
这场战争是必然的,这场战斗亦是不可避免的。
刘备为了发展为了天下,益州是他必须要取得之地,不然根本没法同其余诸侯相争,尤其是宿敌曹操……
只不过相对于刘璋在主场作战有着不小的战略优势,刘备这边作战的难度就是直线上升。
多出了一年多时间的发展部署,才勉强将广汉巴郡一部安抚下来,刘备才能够一路无战事的从葭萌关出过梓潼到现在这里。
要是没有那一年,此时刘备或许就该考虑怎样选择逃脱的路线撤回荆州去了……
但就算如此,本身便是异地作战援兵不达,想要谋取益州,则步步小心谨慎,万万不能有丝毫的差池。
而眼下,便是刘备为夺益州的第一战,也是不许失败乃至于在选项里根本不存在失败的一战……
刘璋败了,可以继续收缩兵力退守后方,甚至还有益州南部源源不断的援军补充粮草配给。
但刘备呢,一战败阵便是大局崩塌满盘皆输,这里没有他的落脚点,回返葭萌关亦是只能坐以待毙的等死!
输,吾所不欲;胜,吾所欲也!
月上树梢人影萧萧,荆州军大营防御森严,要想潜入刺探情报自是难上加难。
更何况眼下战事在即,所有人都紧绷着弦不敢放松,巡夜的士卒更是不会放过任何的风吹草动,因为在这种时候是一丝一毫的马虎都不能有,哪怕小心的过了头,也总好过丢了命……
那作为整个大营最中心,也是最安全地方的帅帐,自然就是刘备所在之处了。
按理说这个时辰,士卒们都早就歇下就寝,养精蓄锐等着明日的大战。
但刘备并起麾下文武却都聚在帐中,挑灯点烛各个都是神情严肃内有心事的样子……
明日大战是关键,但可就在这种时候,从后方却传来一个极其不好的消息。
留守葭萌关的霍峻突然派人传信,言张鲁听闻益州内乱,竟然派军攻来,端的可恶!
白水光方向兵士充沛关墙坚固,刘备自是不必担心。
可葭萌关却又不同,此番入蜀士卒不足两万,留在白水关两千余,留给霍峻一千,刘备自带剩下一万五千余人奔袭至涪县。
然而张鲁此时来袭,定是打着趁虚而入的想法,一举夺下葭萌关,那样他的汉中军便可长驱直入巴中,再无半分阻挡……
刘备想要的是一个完整西川,而不是跟张鲁对半平分,更不想看到已经被他视作自己地盘的益州遭到旁人破坏。
所以葭萌关不能有失,张鲁军不能破关,这是刘备眼下面临的一大问题,甚至也就比面前涪县这一战差了一丝丝……
也正是因此,本是应当养精蓄锐的时辰,他却依然着急众将议事,便是太像听一听大家的看法。
到底是分兵一部回放葭萌关,还是全军后撤以求稳,亦是相信霍峻将目光彻底放在眼前涪县战场上,不做旁的考虑,不分心不乱想……
到底怎样办才好,这种时候刘备也拿不稳主意,甚至于手下的军师智囊也在此时有了分歧。
庞统认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绝对不能后撤求稳,务必要将宝全都压在涪县一战上,用出自己最大的力量以求大胜,方能为接下来谋夺益州减少阻碍。
可法正却以为涪县一战固然重要,但荆州军战力不俗,自是可以分兵救援葭萌。
至于后撤求稳一事他连提都没提,显然也是极力不赞同……
两位智囊都很清楚,不论是分兵也好不分兵也罢,唯一不能选择的便是保存实力后撤葭萌这个选项。
因为刘备不能退,退了士气变散了,军心就慌了,便再也没有一鼓作气攻下涪县拿掉绵竹进逼成都的勇气了……
甚至于这一退,之前一年多时间所做的努力尽皆白费化作泡影。
纵使贤名天下传,却架不住自己是个失败者的身份,根本无法与胜利者相提并论同台竞争,就是因为败!
哪怕没有一战,哪怕士卒不曾折损,但是这败却依旧已经发生,而且无从更该且后果根本难以承受。
所以现在其实摆在刘备面前只有两个选项,分兵和不分兵而已……
两位军师谁也说服不了对方,各有各的说法,分兵有分兵的好处,不分兵有不分兵的道理,搞得刘备有些昏了头,已经不知道到底听谁的好了。
“分兵那是万万不可!主公兵卒本就不多,涪县一战事关谋蜀大业,当全力以赴稳而求胜,焉能分兵乱心!”
“不错!涪县一战确实需要全力以赴,可葭萌关的重要性相比士元亦是知道,如若张鲁长驱直入,那这益州主公拿下了又有何用!”
庞统跟法正两人据理力争,连桌子都拍了,却依然没有办法说服对方。
刘备揉了揉额头,只觉得青筋暴起疼痛难忍,感觉自己好像距离曹操那厮的头风病不远了……
就在两智囊争论不休,其余众人默默思考的时候,坐在一旁的刘禅却突然站了出来。
“士元先生!孝直先生!你二人勿要再争论下去了!此时我等首先要面对的是什么?迫在眉睫需要考虑的又是什么?还请诸位仔细想一想!”
此时的刘禅显然进入了少主形态,一张小脸看似可爱却充满了严肃,声音虽然稚嫩却令人深思直入内心!
原本头疼的刘备听了宝贝儿子一言,顿时醒悟过来,什么头疼不头疼的已然不重要。
因为刘禅说出了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在直观表现来看,他们其实首先需要考虑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问题!
那就是前面不远处的涪县内,由益州名将张任,并泠苞刘璝所率领的一万七千余益州军…………
第五十三章 初战在即
解决眼前燃眉之急,方能多出空闲来解决其他的问题。
葭萌关方面当暂且放下,需盯紧眼前涪县,若是为救葭萌冒然分兵回军,行岔踏错之下一战而败,入蜀夺川的大计便是功亏一篑不复前兮,甚至刘备能否安然的回到荆州都成问题……
所以在刘禅看来,当务之急便实现要集中所有力量,于涪县跟刘璋一战定出胜负。
只有此战先解决了,自家老爹接下来的路才好走。
到时候哪怕葭萌关是最坏的结果,却也一样免去了前后夹击的危险,那时在另想办法,是暂且回头解决张鲁还是继续进攻刘璋,多出了选择的余地,总好过一败再败濒临险境……
刘禅说的道理在场众人都明白,可考虑的到却不代表能想的通透。
法正说的也没错,葭萌关是荆州军最后的底线和后盾,如若那里有失则再无半点退路。
但刘备现在需要退路吗?
冒险率军入川,慢慢渗透一年之久,就是为了今日今时谋夺西川数郡之地,此时无论成败与否,便早已没了退路一说……
关键时刻,果然还得是自己儿子能一锤定音解决僵局。
刘备拍了拍刘禅的肩膀,猛地站起身道:“众将听令!且各自回营将歇,待明日我等杀败敌军再回去灭掉张鲁小人!”
“喏!”
主公豪气将军热血,黄忠等人厉声应道,一个个都摩拳擦掌等待着明日的大战到来……
事情既然已有定论,主公的意志不可违抗,法正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再说出口,只是有些黯然的离去了。
相较于庞统,在益州待时间有些久了的法正眼界也难免变的短视了一些。
他在此时尚且考虑退路,站前不思胜而觉败,虽然是兵法之道却并不一定在所有场合都适用。
无后退之路,便是一心进去,士气之高涨将士之齐心,若是这般犹豫不决,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大好的战力……
一时间帅帐内众人走了个精光,就剩下刘备父子二人相视而坐。
看着眼前越长越大,身子骨猛蹿的宝贝儿子,刘备心里既是高兴又是叹息。
儿子性格执拗倔强,认定的事情其实很难再有改变的时候,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和和气气,但刘备却很清楚,这孩子的性格跟自己简直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
阻止不了他跟随入川,自然也阻止不了明日刘禅随军上阵,不过刘备却还是想要最后试一试:“禅儿……明日双方大战,这刀枪无言箭矢飞流,你还是留在大营当中吧,这样也能安全一些……”
老爹果然还是不甘心,刘禅却怎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上一次魏延出关击杨帛之时他就错过了,这次跟随老爹亲自来到涪县,如果还再后面龟缩只顾自身的安全,那刘禅还有叫什么少主了……
这一天终究是会来到,老爹刘备戎马半生,什么样的场面没有见过。
刘禅如果不经历这些磨炼,不见识见识战场上的残酷与鲜血,又怎么可能真正的成长起来!
“父亲!您不要再说了!儿做事自有思量,这也是儿自己的选择!吾不光是您的儿子,更是大汉左将军之嫡长子!”
刘禅平淡的话语却直击刘备内心。
是啊,刘禅不仅仅是他的宝贝儿子,更是外面所有人都知道的荆州少主,是他大汉左将军刘备的嫡长子,注定要走上跟父辈一样道路的好男!
“吾儿长大了啊……好!明日便于为父一同披甲上阵,让益州刘季玉见识见识我父子二人的厉害!”
感叹一声,刘备真觉得时间过的好快。
之前还是小豆丁一样的娃娃,现在身形却已经过了自己腰间,眼看着再有几年就要超过自己了,刘备心里莫名的有些伤感,却又为刘禅这志气而感到自豪……
刘备受到霍峻的密信,张任等人自然也有益州的消息来源。
而且实际上霍峻的第二封信还没有到刘备这里,张任他们便早已知道了其上的消息。
因为有意攻击葭萌关断掉刘备后路的可不仅仅是汉中张鲁那厮,刘璋亦是打着同样的算盘……
张鲁在关外有数千大军兵临,刘璋则是命扶禁,向存二将引兵万余,自汉水西流分支,也就是顺着阆水而上直逼葭萌关下。
这部分兵力是刘璋命严颜分派江州军并左近巴郡戍卒而成,战斗力虽然一般,但胜在兵力众多。
眼下张鲁在北,刘璋在南,两路大军齐逼葭萌关,霍峻的处境是着实危险,但他发给刘备的急报却依旧只是照例传信,而并没有要求半分支援的意思。
因为霍峻也很清楚,主公刘备那里才是整个益州之战的关键,涪县之下大胜,则他葭萌关之围自解,可若是涪县大败,他就算拼死守住了葭萌关又能如何,因为那时图谋川蜀已是不可能之事……
初春的早晨天气有些阴冷,凉凉的晨风吹过,平白增添了许多肃杀的气氛。
树叶被风吹的沙沙作响,但却不及士卒行进衣甲摩擦的声音大……
整整一万五千余名将士,刘备一个不曾留在后方,全部兵力压阵而上,只为求涪县一战胜果入怀!
五十里路,似远非远似近不近,大军缓步前行,士气杀意也正在一点点的积累着,只等时机一到便爆发出来……
由魏延统率前军作为先锋一部,老将军黄忠则居中坐镇,刘备自统后军调度,两翼皆有统率之人,荆州军如同一个箭头一般,朝着涪县狠狠的扎了过去!
只是相较于魏延的兴奋,黄老爷子的肃穆,刘备脸上却有一抹难掩的愁色,却比他很快的遮掩了过去……
就在方才,霍峻那慢一拍的第二封急报送到了他的手里,刘备自然也知道了葭萌关的危险又增加了一分。
可现在他要做的是专注于眼前此战,哪怕此时此刻葭萌关告破,他也不能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作为人主,刘备自己若是先慌了便是极大的动摇士气,更是有负于他手下这些准备拼死一战为主建功的荆州军将士们…………
第五十四章 血染涪水 上
荆州军剑指涪县,益州军也不是光说不练。
张任早听手下探马来报,便立即整军布阵摆好了架势,等待着刘备前来,好与这位大汉左将军较量较量。
身为益州名将,张任其实在外界的名头并不响亮,不然名将两个字前面也就不会带上益州这个局限性了……
跟关张这等万人之敌无法比较,张任自问再苦练个三十年五十年的枪术也干不过这两位,况且武勇也不是他最擅长的方面。
行军布阵排兵指挥,为帅者居中调度,这才是张任的本职工作,也是他最为拿手的地方。
而现在对面的刘备头上可是带着左将军的名头,又是当世顶尖诸侯名传天下之辈,如若能在此战大胜之,张任觉得自己便有希望将益州名将那前两个字给挪一挪……
而且相比不远千里从葭萌关赶至此处的荆州军,张任麾下的益州本部是以逸待劳的姿态,整日吃得好睡得香,早早便精气神饱满的蓄势待发。
如此这般,张任自觉双方士卒的战力比拼己方会略胜一筹,因为战时最考验的是士兵们体力和意志。
眼下益州军体力不缺,意志也不差,而荆州军那副懒散的样子张任早有眼见,又岂是他的对手……
然而张任却没有想过,他之前所见到的荆州军难道就不会是简单的表象吗,他自己麾下的益州军又真的像他以为的那般强力吗?
为帅者最忌讳不明情报不通局势,张任自以为的事情太多太多了,而这些通通都会成为即将到来这一战的巨大隐患……
气势汹汹杀意十足的荆州军先锋一部在魏延的率领下最先抵达战场。
迎面是张任布下的军阵,魏延咧着嘴笑了笑,好似不屑一般横刀立在阵前。
先锋一部顿时列阵开来,纵使只有千余人对上十倍于己的敌方大军,但在气势上却是不落分毫,甚至隐隐间还有些压过益州军的样子……
这千余骑手是刘备入蜀带着的所有骑兵了,而且还有不少是这一年时间当中另行凑出来的。
荆州益州到是不缺马,但是能上战场的马跟普通代步的马那是一回事吗?
满打满算,刘备能掏出来这一千余骑兵已经算是露了不少的家底,自然不是对面那些常年不经战事,甚至有些连人都不曾杀过的益州军能比的?
泠苞眼见魏延麾下俱是精锐,心下顿时有了想法,便策马到张任身边说道:“将军!吾观敌军气势凶悍,想必定是刘备麾下精锐战力,不如我等趁着敌军大部未到立足未稳之际,先行掩杀过去趁机吞掉此部,当是能极大的重创荆州军战力!”
张任眯着眼睛仔细的看着对面军阵,微微摇头道:“没机会啊……汝别看那领军之将好似漫不经心的样子,但若仔细看去,就能发现自那员将领起,这一千余骑人人身形紧绷手不离缰,显然正是蓄势以待。”
“吾等麾下步卒众多骑兵甚少,就算此时调集弓弩远射,恐怕对方也会早早溜掉徒废箭支!所以不如严阵以待敌军,以不变应万变方为上上之策,那刘备贼人若想要过这涪县,则必将会与我军做过一阵,又何须急在这一时半刻上……”
“将军说的是,此却为末将疏忽了……”
听完张任的话,泠苞略带惭色抱拳退下。
只是他却不知道,张任除了他说出口的这些理由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关键,那就是他张任想要正面击溃刘备,来完成自己成就天下名将的第一步……
张任小算盘打的不错,但他却没有考虑过事情真的就能跟他预想的一般无二吗。
魏延率领的先锋一部,本身便是为后方大军掠阵以防被敌军的突然冲杀。
张任竟然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事后可是有他后悔的时候……
在魏延横刀立马耍帅装酷了一刻钟之后,张任等人便看见他身后尘烟渐起鸟雀丛飞。
很显然,这正是刘备大军抵达的迹象……
本部任务已毕,魏延可还另有机要在身。
再说了,这轻骑也并不适合正面冲击敌军,那样跟找死没什么区别。
人家的箭矢长枪可不是空把式花架子,一枪下去就是一个血窟窿,除非是重装披甲马身无漏的铁甲骑兵,不然没有哪个会傻到去冲击枪阵的……
双方阵型布下,刘禅也穿着自己定制的小盔甲,拿着三叔给他的生日礼物一把短剑,骑着黑皮在老爹刘备的身边,他今日也是战场上荆州军的一员!
按照以往的正常流程,双方见面应该是互相喊话,或嘲讽或斥责的,总归是要说些什么才对。
可今天刘备显然没有那个心情,葭萌关的情势如此险峻,他这边早些胜利便是为霍峻那里多争取一丝生机,自是无需赘言,今日注定了要血染涪水……
这边张任策马上前,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口,却发现对面刘备不按套路出牌,直接大手一挥荆州军阵顿时发动起来。
“杀!杀!杀!”
黄忠老爷子举枪高声大喊三声,荆州士卒顿时应声附和,个个面目狰狞瞪眼怒视前方,朝着益州军列阵紧逼而去!
本来话都到嘴边上了,张任硬生生给咽了回去,一张脸憋得通红不说,心里头更叫一个气啊。
谁能想到刘备这般急切,硬生生搞得他也些措手不及,根本做出应对,连带着麾下益州军阵都有些浮动。
这样下去可不行,张任好歹也是益州内的名将,纵使敌军气势暴起又能如何,没真正做过一阵又怎能料定胜败!
“全军出击!”
只是相较于黄老爷子的三声喊杀,张任这话说的就少了几分气势,哪怕他也一样是大喊出声……
益州军战鼓擂动,士卒们自是听令行事,亦是列阵朝着荆州军逼近。
眼看双方军阵交错在即,各自的士卒们脚下步子也越来越快,从慢慢的行走逐渐变成了大步奔跑。
手拿长戟的士卒位于军阵最前一列,脚下步子不乱,身子却是微微躬着将重心向后压去,双手用力死死地握住戟身,准备迎接敌军的冲击…………
第五十五章 血染涪水 中
然而双方军阵前列尚未相撞之前,却各有射手列阵开弓搭箭。
弓弦崩箭矢出,张任做出了个刘备一般无二的部署,但实际上当世作战基本也都差不多是这个路数。
只是具体到各自的士卒强度兵将韧性,乃至弓手臂力的问题上,才会体现出双方战斗力的差别。
那显然,来自荆州的控弦之士要比张任麾下混日子的益州弓手强出太多。
虽然刘备没有像孙权那般特意训练了一支弓手队,还自号横江射手说是一箭可以射过长江的夸张程度。
但荆州水军战船交战之前,却是往往弓矢先发弩张箭出,所以荆州水军人均是射手序列。
所以就不需要太麻烦,刘备只是让军中挑选出能开两石之弓的强手为一队随自己入蜀作战,眼下正好到了用上他们的时候。
两石弓可是要比对面益州弓手标配的一石弓射程超出了不少,在两方没有交战之前,虽然是同时发射,可荆州强弓箭雨却先一步洒到了益州军阵之中,还连带着将弓手阵列也照顾到了。
前部披甲冲阵之士尚且还能顶得住,可后方的弓手却是死伤惨重。
远程士卒着甲甚轻,一般情况下也没有双方弓手对射的情况,哪会料想到有今日这一遭。
刹那间,从天而降如雨而下的箭矢砸穿了张任麾下的弓手,当场被射死者不计其数,更不用说还有无数伤残之士躺在地上哀嚎痛哭……
一发便葬了张任小半营的弓手,剩下也大多无力为战,直接将其远程攻击手段射掉了一大半!
虽然张任还有弓手可以轮换上阵,可眼下明摆着荆州军射程更远箭矢杀伤力穿透力更强,再贸贸然的将这些弓手派出去岂不是跟送死一般无二……
这种情况,除了调集大盾掩护以外,也别无他法了。
可此战本身便是紧急调配,张任手底下能派上用场的大盾不过百面,人挤人的也没法将这些弓手全都藏在后面,这个办法自然是行不通了,只能希望冲阵接战一部能够发挥超长吧……
但事情如果跟张任想的那般简单,这也就算不上是生死之间搏命于前的血肉战场了。
益州弓手哑火,可荆州强弓士们却依旧能够开弓。
眼下双方冲阵还剩一段距离,尚且有一箭的余地,此时不发那更待何时,能给敌军阵中造成巨大的伤害,便是直接增员我军前部近战同袍……
两轮箭矢下来,张任前部冲阵勇士自是折损不小,但冲锋之势已成,士气也尚未崩塌,益州军仍有一战之力。
“杀!”
数千人的同时嘶吼,足以产生巨大的声浪。
双方长戟兵,刀牌手瞬间撞在了一起,绞杀成一团。
刘禅远远的在后面看着,都能够感受到那战场中心的惨烈,还有此时此刻人命的脆弱……
兵刃交击,盾出格挡。
近战绞杀,拼的是士卒个人体力,拼的是士卒个人胆气,还有那关乎到军阵不溃死战不退的勇武士气!
主公亲自在后方压阵,将军带头冲锋,黄老爷子一把年纪仍旧是武勇难当。
一人一骑于阵中纵横未见敌手,益州军中不知名者军侯司马无一人可阻挡黄忠的挥刀。
短短几刻,死在老爷子刀下之将官便不下十余人。
虽然这十余人比数千益州军中只是九牛一毛,但质量确实极高的,更是严重打乱了益州军中下层的指挥,更是对那些将官麾下士卒们信心的巨大打击……
近战拼命的时候,张任就算是再怎么指挥有度也不可能比什长,伍长们来的更加直接。
可现在这些中低层兵长成了黄忠狙杀的目标,要么是死在刀下,要么是被神射爆头,总之哪个表现的英勇,哪个就会成为战场上的下一个倒霉蛋……
一人左右了一场战斗,说的就是黄忠老爷子这般天下名将,。
因为在这个时候,他最是知道该做些什么,也知道怎样才能让己方尽快的获得优势进而扩大成胜势!
“继续压上!督战队何在!如有退缩怯战者立斩不赦!”
眼看己方士卒正在逐渐劣势乃至崩溃,张任心急火燎的让后续部队赶忙填上去补充缺口。
如若阵型崩塌被冲散开来,那对己方士气的打击无疑是天大的,甚至会直接导致此战败北……
所以哪怕是逼不得已,张任还是调出了督战队作为震慑,在此关键时刻前阵是绝对不能崩的!
甚至连泠苞都被他派出去加入到战局当中,张任相信自己靠着人数上的优势,一定能将眼下这点劣势慢慢的扭转回来。
黄忠勇武但他也不是天神下凡,一个糟老头子,砍杀二十三十不够,那给你一百个人总归是要筋疲力竭了吧。
到那时刘备军中再无大将压阵,便是到了己方吹响反击的号角!
不过这些可还不够,张任能做到益州众将之首的位子,没几分本事又怎么可能服众。
反击的号角只是小小插曲,张任尚有一份真正的大礼还没有送到刘备面前……
“禅儿!你看那战场之中,便是将士们拼死力战之处!哪里也是生命消逝之所在!可现实如此,为了汉家刘氏的将来,为了为父的大业,将士们的牺牲注定是值得的!”
刘备少见严肃的表情,挥舞着马鞭指向战场中心,也在指给刘禅看那惨烈的一幕幕……
哪怕是没有贴近观看,刘禅却已经能闻到随风吹来的血腥味,那种令他感觉到有些恶心想吐的味道。
可刘禅忍住了,哪怕他脸色很难看,胃里翻滚难耐,却一样挺着胸膛腰板绷直,做好少主的样子!
刘禅心里清楚,这不会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如此惨烈的厮杀,甚至在将来,可能还有比这更加血腥令人作呕的场面出现,所以他必须适应,也只能适应。
除非天下太平,除非再无战事,不然这样的场景终归会再次发生,毫无避免的可能……
刘禅作为刘备集团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也是眼下唯一的少主,这些都是他需要经历也必须适应的。
这第一次忍下来,等到第二次第三次乃至无数次的时候,他也就慢慢习惯了…………
第五十六章 血染涪水 下
战场中心的厮杀依旧在继续,古代的冷兵器战争,除非是有什么特别突然的事件,不然一场战斗打多长时间都是有可能的。
刘禅一直紧紧地跟在老爹身边,现在可不是他能随意胡闹的时候,身为一个战场新丁,还是老老实实的比较好……
可如此焦灼僵持下去,对张任而言或许损失不小但却在他能承受的范围之内,但对于刘备而言,那就是天大的问题了。
益州军本土作战,有后援有补给,可以损失因为人家能够得到援军相助。
可荆州军呢,孤悬与益州境内深处,唯一的援军眼下还被张鲁刘璋两方夹击,而荆南四郡方向更是鞭长莫及,一时半刻给予不了此间刘备半分支援……
所以说,一直这样僵持下去,哪怕到最后刘备得胜,恐怕也要断了他继续前进威逼成都的机会。
如果谋取川中都这般费力费时,那空怕对将来的影响会很深远,乃至造成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出现……
所以早在此间交战之前,刘备就已经制定好了详细的作战方略,也暗中准备了手段好将张任一举击溃尽可能的不拖延战事。
这倒是巧了,张任想法要送给刘备一个惊喜,刘备也有一份大礼要送到张任面前,两个人算是想到了一处去……
只不过相较于张任,刘备终究是对益州境内的地形了解不深,哪怕是有张松献上来的西川地形图,却也不是那么的详尽。
就说眼下,张任调令刘璝率一营兵马从大部队分出,暗中走小路埋伏于侧翼,只等双方大军接战之后,刘璝便立即杀出直奔荆州军后方,最好是能直奔主帅而去擒下刘备,那此间战事必将终结。
而刘备也恰恰是这样的心思,只不过相较于张任将目光放在主帅的身上,刘备则是更看重那焦灼的战团。
早先到场的先锋魏延部,到现在都没有出现,其正是率领自己先锋轻骑绕袭张任军后方。
哪怕不是重骑冲阵,但只是简单的起到一个破阵乱敌的作用,想必轻骑还是可以胜任的……
只不过更加熟悉道路的刘璝先一步杀出,直奔刘备帅旗而来,魏延则稍差些许,尚不知人在何处。
处变不惊临危不惧,刘备不是没想过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所以面上毫无变化只是下令命身边亲卫立刻结阵应敌。
前军绞杀士卒除外,刘备身边可还有精锐的白毦兵,赵云陈到两个护卫也都没有上场,料想刘璝率领的一营士卒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本身益州军的个体实力就比荆州军士卒差,那就更不用说刘备麾下最精锐的白毦精兵了。
哪怕是倍于己方的数量,可白毦兵却丝毫不乱,由原统领陈到重新接过指挥权,指挥部下将主公刘备跟少主一同护卫在中央,他们的职责就是保证刘备父子二人的安全……
至于面前刘璝所率领的敌军,其实在陈到眼里就是土鸡瓦狗一般,根本不值得一提。
要说让他自己去单挑一营士卒,那是痴人说梦送死一般。
但要是将白毦兵交到他的手里来指挥,那才叫真的如臂使指一点生涩的感觉都没有,毕竟这可是他统领了许多年的部下,哪里是卸任一段时间就会不适应的……
作为张任的后手,刘璝一击之下并未建功,甚至反而自己还陷入了僵局泥潭里,一时半刻拖不得身不说,能不能挡得住结阵前行步步紧逼的白毦兵都是个问题。
相较于荆州军,作为刘备麾下最精锐的亲卫,白毦兵不论是个人勇武还是作战纪律,都是刘备手底下最强最厉害了的,也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强军,只无奈选拔要求太高,导致人员稀少,只能做身边护卫亲军,而不能成建制的上战场杀敌去……
张任这边左等右等,就是看不到刘璝有突破到刘备身边的希望,搞得张任心里头越发焦急,连指挥上都有些乱了阵脚。
益州输得起,他自己可输不起。
要是这一阵败了,主公刘璋不可能不撤他的职,哪怕他是益州名将众武官中的领头人,但在证明自己没有价值之后,想要重新获得主公期许就是难上加难的事情了……
一面焦急的来回踱步,一面仔细的盯着战场中心,还有刘备后阵的动静,张任只希望这两边有一个超常发挥出现奇迹,那他今日涪县一战就稳妥了。
可现实往往不遂人意,张任的想法归想法,魏延的骑兵才是真正决定这场胜负的关键所在……
当正面战场僵持难分高下,刘璝那里又捞不到好果子吃的时候,魏延率领轻骑终于是绕了半天路绕到了张任的屁股后面。
“众军士!建功立业就在眼前,随吾冲杀过去!”
一群身上满是草屑树枝的骑兵突然出现,样子上看起来很狼狈,但是却个个精神抖擞杀气腾腾。
在魏延一声令下,这一千余骑如同离弦之箭,飞一般的朝着战团冲杀了过去!
在魏延出声的一刹那,张任顿时脸色大变苍白如雪,拿着宝剑却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因为张任很清楚,此时魏延的出现就是打破僵局的钥匙,一阵冲击必会让他战场中心的步卒尽数溃逃,哪怕是有督战队都白费力气。
此时此刻,张任气的只拍自己的脑袋,对刚才没有对魏延动手而感到深深的懊悔……
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如果他知道魏延是刘备挑选的后手,那就应该在方才便集结大军压上去,直接用士卒性命去拼。
如若那样,张任相信自己十有**是会拿下此战的胜利,哪怕最后战损的结果会让他心疼不已,但却也足够给予刘备极大的打击了……
然而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已经错过的事情终究是不可能再发生,还是将目光放在当下再说吧。
现在就看张任是彻底将所有兵力都压上去孤注一掷,还是果断一些抽身而退,还能保存下来一些实力,以待后续再战…………
第五十七章 大胜之余
看着战场中心不断崩溃脱逃的士卒,张任牙根紧咬怒火中烧,却是无回天之术。
虽然看起来是有两个选项,但是清晰的头脑让张任明白,他不可能在派人进去送死了。
孤注一掷说起来很壮烈很勇武,但却是无限趋近于送死的行为。
哪怕战场上就是拼命获得胜利,可这种无谓的牺牲却是张任所不认同的,因为哪怕他将剩下这些士卒连带着自己都压进去,却也一样没有扭转战局的能力。
与其拼那个老天爷的奇迹,万分之一不到的概率。
还不如老老实实的保存有生力量,剩下三千余人他尽皆带走撤往绵竹,后方还有吴毅所统率一部接应,想必刘备军应当是不敢随意追击的。
至于陷入战阵当中的泠苞和正被白毦兵狠狠压制的刘璝,张任也只能暗叹一声无力为继,只希望这两位将军能运气好一些,能够侥幸逃脱掉吧……
魏延的突袭断送掉了张任最后的希望,也给荆州军带来了胜利的契机。
前有荆州军步卒步步紧逼,后有魏延轻骑冒死冲阵。
两相夹击之下,本身士气就差的益州军更是加速崩溃,纵使泠苞再怎么拼力挣扎呼喊也是无济于事。
但为人臣者当尽忠,泠苞可没有要投降的意思,哪怕身边的士卒早就放弃了抵抗,他也依旧勉力挥动长枪企图杀敌,却被黄老爷子一刀磕掉了手中兵刃再无挣扎之力……
相比泠苞这边尽了自己武将最后一份职责,刘璝则就没那么坚持了。
原本以为是取胜关键的绕袭敌后,结果却发现自己麾下根本就不是人家刘备身边护卫的对手。
倍于敌方还被打的节节败退,战斗力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刘璝简直是憋屈的不行。
而且相比泠苞在战场中心无暇关注其他,刘璝可是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主帅张任撤军,就在魏延出阵袭击之后,张任的帅旗连向前犹豫那一丝都没有,便直接急匆匆的朝着绵竹方向撤走了。
‘吾等再次拼力一战,你这主帅却不顾手下兄弟直接退缩而去,那吾等还拼命做什么啊……’
刘璝如是想着也便这样做了,丝毫没有犹豫的意思,直接大声喝令手下放弃抵抗不要再挣扎了,与其被人杀死还不如痛痛快快的做个俘虏,也好过没命的凄惨下场……
如此,战场中心最焦灼之处平定,泠苞被俘虏;后方刘璝部亦是主动放弃抵抗,此间涪县一战,已是有了定局。
刘备夺蜀支之初战大胜,前路不说一片坦途,却也是可见清晰了不少……
刘禅一手紧紧握着斑斑血迹的短剑坐在地上,半点没有往昔风流倜傥小少主的样子,但是他的脸上却笑的很开心。
第一次杀人的感觉很不好,刘禅心里作呕脑中时时能回想起那益州军卒临死前的狰狞面孔。
可自己终究是活着的,敌人终究是丢了性命,难道这还有不值得开心吗。
而且老爹此战大胜益州军,涪县平定下来,紧接着就是绵竹了,距离成都已是不远,难道这些也不值得刘禅开心吗。
所以与其坐在那里苦着脸一副衰样,那为什么不裂开嘴笑着视人呢?
刘禅决定了,自己以后要时常笑,经常笑,不管见了谁不管遇到什么事,笑口常开便是他的习惯了,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忘记掉乱世战争人命如草芥的残酷现实……
顾不上清洗,刘备一脸血污便召集众人简单的开了个小会。
虽然有白毦兵照应着,但益州军卒也不是待在羊羔,总会有些照顾不到的地方,不光是刘备,庞统法正等人身上也有些血迹,甚至倒霉的凤雏还被人擦了一刀。
幸亏只是划破了层皮,还算不得什么大伤口,要不然这地方就得改名叫做落凤坡了……
“此番大胜少不了诸位的拼死效命,备在此先行谢过诸位!”
作为主公,刘备显然是合格的,一躬身一行礼之下,哪怕是黄老爷子这般早已过了热血激动年纪的人也难免有些触动。
“话不多说,也没有时间摆酒设宴,吾等眼下的时间紧迫,情势又很危机,当时尽快做好准备才是!”
刘备说的准备是什么大家都清楚,葭萌关那边还没有新的消息传回来,眼下最紧要的危机已经度过,当是要重新考虑霍峻能否保住葭萌无忧的问题了……
法正第一个站出来表态:“主公!法某还是那句话,葭萌关不能有失!”
“不错,孝直所言正是,吾先前之所以要主公全力以赴,正是不想在此涪县一战多生变故。眼下既然涪县已定,那如少主所言,最要紧之事当属葭萌关之军情了!”
原本跟法正唱反调的庞统也转变了立场,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和法正想的一样,只不过事有先后,最要紧的是先击溃张任部,才能有空余的力量去援助葭萌关方向……
眼见手下两大智囊都说要保葭萌关,可刘备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不由得左右看了眼,正发现宝贝儿子刘禅坐在一旁,看着眼前的短剑发呆,便出声问道:“禅儿,对此事你有何看法?”
“啊?啊!”
神游物外的刘禅猛地被老爹叫了回来,啊了两声却只有疑惑而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来少主初历战事,还有些精神恍惚啊!哈哈哈……”
庞统难得看到刘禅这个小机灵鬼一副失魂的样子,不由得开了句玩笑话。
法正紧跟着符合了一句:“是啊,少主明显走神了啊,也不知是不是初见战事心里不适应啊,哈哈哈!”
这战后正是心情压抑的时候,有刘禅来给大家排解一下郁结也没什么,刘备都跟着哈哈大笑没有反对的意思,那还有谁会在这个时候不开眼的拍马蹄子……
刘禅不明白大家为什么要笑,但既然他已经决定日后都要笑着面对人生,那就跟着一起笑呗,反正开心总是要比难过好,笑着笑着说不定就把烦恼忘却在脑后了呢。
从主公刘备,到下臣庞统法正,武将黄魏等人,再加一个刘禅,一群荆州军的高层,平日里在下属面前都保持着自己的威严样子,却在此时放下了这些包袱,开怀大笑起来…………
第五十八章 回援
行吧,被人当做了笑料,刘禅一点也不恼。
能让这些人消磨一些身上的戾气总归是好的,省着长时间压抑自己最后闹出了各种阴暗的心理问题。
就像法正,虽然还不是特别的明显,但刘禅能感觉出来,这位孝直先生极其的喜欢记仇,而且睚眦必报。
虽然有些个人性格的天生影响,但是跟后天环境因素也有不小的关系,如果能让法孝直放开些心胸,刘禅那是巴不得的……
乱想之事到此为止,刘禅收了收声偏头朝着老爹刘备问道:“父亲,您方才唤我所谓何事?”
“啊!是这样的,眼下涪县已定,葭萌关却尚不知情形如何,禅儿你也知道,张鲁刘璋两人夹击,吾恐怕仲邈那里有些独木难支啊……”
笑也笑过了,心情也抒发了,自然就是该谈论正事的时候。
刘备想要从宝贝儿子这里听听建议,毕竟之前种种关键时候,刘禅总是能出奇思妙想,也每每出言必中关键要点,这回想必也能说出些个中道理来……
葭萌关的问题,刘禅挠了挠下巴仰头思索着,他一时也不好开口,毕竟谁知道历史的车轮会不会又一次发生偏移。
如果这次没跑偏的话,那葭萌关保卫战就是霍峻霍仲邈真正起势展现自己才能的机会。
原本历史上,霍峻可没有现在两千人之多的守卫军卒,老爹那时候只给他留了几百人,而且其中还有不少伤兵。
可就是靠着这几百人,霍峻开始了自己一生中最传奇的守城之旅……
先是张鲁派人来劝降,被霍峻严词拒绝,态度十分的坚定,就是抱着跟葭萌关共存亡的信念,一点都没给张鲁面子,将他臭骂了一顿。
至于上城来去劝降的人,正是那个被魏延剁了脑袋的杨帛,可惜这家伙被跑偏的车轮碾过死的太早,平白少了这场戏份……
杨帛劝降失败进攻又失利,阳平关外凉州又不安稳,白水关又迟迟不下,张鲁就放弃了葭萌关直接命人撤军,这算是霍峻挡下了第一波的进攻。
而后便是刘璋派出的扶禁,向存二将率领的地方戍卒万余人围攻葭萌关。
这回可是货真价实的攻打,一点都不掺水也没有劝降的意思。
可也不知道是益州军太水,还是霍峻防守天赋太强,万余人围攻数百人固守的葭萌关足足快一年,也没说将其拿下,反而还被霍峻趁其不备率众主动出城袭击,打了益州军一个措手不及大败而回,连向存的脑袋都丢了,就更别说拿下葭萌关这等妄想之事……
但这些都是原本历史上发生的,车轮轨迹不变的话才会这般演绎。
现如今情况可是要比其复杂的多,霍峻的能力肯定是不变的,防守大师之名切实准确。
只不过相比原本历史,现在张鲁和刘璋却是一同进攻,而且少了一个被碾死的杨帛,张鲁还会费那个心思去劝降吗。
要知道魏延可是灭了他数千士卒,这份旧怨张鲁可是一直记在心上,能有机会报复一下他也不可能放过的。
也正是因此,刘禅才会犹豫不决,生怕已经跑偏的历史车轮又将霍峻也给顺道碾死了。
所以啊,为了保险起见,为了后方的安稳,还是不要去进行赌博这种不靠谱的行为比较好……
刘备等了有一会儿,才看见做思考状的刘禅回过神来,连忙开口道:“禅儿可是想好了,快说于为父听听!”
“是的父亲,儿思虑再三,觉得葭萌关之重不可不顾,而眼下霍将军遭受两面夹击,当是需要支援才是,如若父亲能派一通达之人领一营兵马,若能与霍将军里应外合,则关内刘璋所部必败无疑,那关外张鲁自是迎刃而解。等葭萌关之围已除,再另行将此营调回以防万一即可!”
能考虑到的刘禅基本都说了,一营将士两千人,基本上是刘备眼线能够调出最大的限额。
再超出这个数量大军本部可就危险了,所以才会需要一个通达之人。
至于到底交由谁去领军救援葭萌关,那就是刘备需要考虑的事情了,刘禅可不会在这方面做任何逾越的行为。
不管怎么说,他始终都是少主,那就不能太多的干预将军任命部曲调度,否则很容易会引的旁人多心。
哪怕老爹就他这么一个儿子,哪怕老爹自己不会多想,但为了不招惹麻烦,刘禅觉得自己还是本分一些比较好……
“通达之人……”
刘备也挠了挠下巴,这个动作是跟刘禅学的,因为每次自己这宝贝儿子想出好主意时都是这般动作,让刘备觉得这样应该能增加些头脑灵敏,故才有样学样逐渐变成了习惯。
左瞧瞧,又看看,他手底下能排上用场的将领都在此了,至于何为通达之人。
那定是通晓兵事懂得随机应变,不然怎么跟霍峻配合,又怎么靠着一营两千人去击溃扶禁向存的万余人呢……
可刘备看了半天,也找不到一个特别合适的人选。
要说黄忠,那肯定是不行的,老将军身为军中梁柱定海神针一般,焉能随意调离。
可以今日一战若没有黄忠老爷子的勇武,极大的激励了麾下将士们,在那战场中心绞肉机一般的地方,荆州军又怎么可能如此快速的占据优势呢。
所以老爷子是第一个被排除的,那剩下的人大多是副将,能入刘备眼的还真不多,像邓方之流,独领一军也行,但说要配合霍峻,哪还真不知道效果如何……
正待刘备找不到合适人选之时,他忽然发现有一将低着头好像睡着了似的,思来想去看那人身上衣甲,刘备这才反应过来,那不是刚立下大功的魏延魏文长吗。
难怪刚才找人的时候刘备总觉得少了一个,何曾想魏延竟是低着头躲了起来。
他那点小心思刘备一看就懂,无非便是觉得回援葭萌关就没机会参与到正面战事了,那就代表着少了很多功劳,这对一向想要立功也拼命立功的魏延来说实在不是个好的选择。
但对刘备而言,有才能可堪一用的将领才是他最喜欢的,魏延之前就没有多少功劳,不也一样被他点位入蜀统军之将吗。
再说了,这番回援正是需要魏延这等将领才行,不然就是白白将一营将士送过去给人杀,那还回去救个屁了!
所以这差事换了谁都不行,就非魏延不可了!
可怜的魏延啊,刚才刘禅说完通达之人,他就赶忙低着头想要避开主公的视线,可结果还是没躲过去啊…………
第五十九章 换帅
魏延略带幽怨的小眼神,一会儿看看主公刘备,一会儿看了眼少主刘禅,心里头那叫不是一个滋味。
别人都在前线打生打死拿着大功劳,他却要去支援葭萌关。
虽然事成之后也少不了他支援之功,可魏延总觉的自己不跟随大部队就是亏。
相比葭萌关下的扶禁,向存部,主公刘备这边显然会有更多的战事,前后这么算一算,魏延觉得自己少打了很多场仗,这一份份的功劳算下来,简直是心疼啊……
可心疼有什么用,幽怨有什么用。
一个是自己敬重的主公,一个是鬼灵精的少主,魏延哪个也反抗不了啊。
所以就只好认命了,带着一营兵马调转方向,顺着来路又重新赶往葭萌关去支援……
不过回去这一路上也并非完全太平,涪县虽定,但梓潼县太守王连却闭城不战。
前面是刘备大军过境他不敢有所动作,这回魏延独领一营,若是王连有心纠缠为扶禁向存二将提供援助,那也是不得不防的事情。
所以刘备单独跟魏延着重点了此事,只不过心里头有股气无处发泄的魏文长却巴不得王连能出城跟他一战,这样少不了再多一分功劳,也好能弥补一下他内心的小创伤……
魏延带人走了,刘备手中的兵力又一次得到了削弱。
不过倒也并非完全是没有补员,益州未定降卒不堪大用却也能做做后勤照顾照顾伤兵,或者行工兵之事,这样也能为荆州军战卒们节省一些体力。
涪县一战,双方投入了大军近三万人,打到最后张任带着五千不到的益州军先行撤走往绵竹方向去了。
刘备则收拢兵马,最后除掉缺胳膊少腿再也上不了战场的,满打满算现在还有一万出头的士卒可堪一用……
要想凭借这么点兵力就打下绵竹,打下雒城,最后平推成都,那难度不下于让刘备自己打赢赤壁之战。
所以不光是葭萌关需要支援,刘备本部一样是需要外力的协助……
之前双刘未曾决裂之时,荆南四郡的兵马不能随意乱动,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但现在双反已经翻脸,那就没有什么必要再遮遮掩掩的。
其实刘备从葭萌关出发时便已经向荆州发信,可谁曾想这么长时间了也没个回音。
估摸着信使应当是在路上就折了,所以诸葛亮那头收不到消息。
真要是等着这信息慢慢流传出去,那恐怕刘备会撑不到那个时候了。
所以必要的求援还是得发,一波信使被拦下就派第二波,总会有人穿过江州封锁抵达荆南四郡,将支援命令送到军师诸葛亮的手中……
至于在外援抵达之前,刘备觉得自己应当先稳扎稳打的前进,不能冒失不能大意。
手底下这些兵死一个伤一个就少一个,如若再有几次涪县这样的大战,那恐怕刘备还是提早折返荆州去吧……
张任大败的消息很快便传回了成都太守府内,刘璋又一次摔碎了手里的瓷杯,这也不知道是第多少个了,反正这段时间太守府的下人们过日子都比较紧张,生怕自家主公哪日心情不好,手头又没有杯子可以摔,转而拿他们撒火。
看着一地的狼藉,黄权少见的没有说话。
因为张任是益州系将领,他败了自然导致黄权等人腰杆子也直不起来,少说自然少错,更何况刘璋眼下正在气头上,就是黄权这样的愣性子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上前自讨没趣……
“你说说你们!平日里争吵辩说总是没完没了,今日为何个个装作缩头乌龟一言不发!难道偌大的益州就没有一个人可以为某分忧不成!”
刘璋愤愤的说着,犹自不解气的又拿起了一支酒盏使劲的扔了出去。
不过这一次他摔的是青铜盏,质地还是比较结实的,最起码只听的一声响而没有破碎……
李严眼看着酒盏安稳落地,心里头松了口气,没碎就好,免得又像方才那样瓷杯碎渣迸溅到他的身上。
作为东州士人一脉领头者,又是在大殿之上,李严又不能做出规避的动作,不然岂不是给刘璋口舌说他。
所以能不碎那是最好的,反正他也就只像在这里安安静静的站好做一个木头人,开口说话那是绝对不可能的,益州派想出头便出,跟他们扯不上关系就好。
眼下刘备气势正盛,吃饱了撑的才回去找他麻烦,李严可不想去白白送死……
然而他想做个隐形人,缺还得考虑考虑旁人愿不愿意。
张任失败了,黄权一时间也想不到益州派谁可以继续出任剿灭刘备的统帅,真要是再推荐人又失败了,那恐怕益州派就再也没有什么话语权可说了……
所以啊,这时候就需要有人帮他再去谈一谈刘备的底,那自然就是论到东州派出面了。
成功,那黄权等益州派也能捞到一份举荐的功劳,算不上最好却也及时止损避免最坏。
可若是东州派的人也败了,那就不要怪他黄权落井下石打压自己的政敌了。
到那时再趁势谏言让张任继续出战,另外将士卒补充齐全了,靠着南部诸郡的支援重新聚拢一支部曲。
要比涪县那一阵还要强大,自然就可以将刘备挡下乃至驱逐剿灭,如此功劳自然而然的就落到他们益州派手里了……
至于黄权到底有没有想过张任是不是刘备对手的这个问题,实际上还是有的。
毕竟要把益州作为保全的第一要务,内部政治斗争只是顺手而为之。
之前涪县双方兵力相近又无城防地势,所以黄权觉得张任输就输在大意和兵力不足的问题了。
如果等到益州南部诸郡的支援到了,那时候就可以有充足的兵源补充,一万余人不够,那就两万,两万不够就三万。
反正南部诸郡的守军可是不少,眼下也顾不上那帮蛮子动乱的问题,全调回来镇压刘备才是最关键的……
如此,黄权心下便有了决定。
趁着刘璋缓缓心气的时候,看着主公火气暂且压了下去,他便立即出列禀道:“主公!臣以为,张任将军败阵罪责难逃,但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不妨将其贬为副将,另择一人选作为大军统帅御敌!”
黄权这话一说完,李严心里头顿时咯噔一下。
双方派系斗争,何时有自贬自己人一说的时候。
可现在黄权竟然主动要求将张任降为副将,还另外要选一人出任大军统帅,这不明摆着要算计他们东州派吗。
可不等李严想办法斡旋呢,却发现主公刘璋已是一脸十分感兴趣的样子…………
第六十章 臣心之变
以往,黄权开口就不是什么好话,总是跟自己对着干。
可这次刘璋却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张任被自己寄予厚望,结果却一大败而终,虽然还保留了一部分战力军卒,可那有什么用,刘备不还是在涪县扎营稳固吗。
所以在刘章看来张任就是该撤下来歇歇,省的平日里一直坐在益州众将之首位上,心高气傲的看不清当下。
只是刘璋自己没说出口,他正是怕黄权又跳出来哭天嚎地的劝谏,说什么益州亡矣危在旦夕的。
这话刘璋都听的腻歪了,可就是不见黄权有什么实质性的表现出来啊。
既然你这个老小子说益州要亡,那还不赶紧主动请缨去把刘备灭了,一个人在这边光喊有什么意思呢。
再有,刘璋也不确定,张任撤下来反应之后,到底还有谁可以接替他的位置,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不过现在既然黄权有人选,刘璋说不敢兴趣那自然是假的,所以李严什么表情的都跟他无关,现在挡住刘备才是刘璋最上心的事情。
“臣所虑,刘备势大不可不挡,张任退居副职,纵观蜀中,除严颜将军外再无他人可以胜任,可严将军肩负江州防御重任,如若荆州军入蜀则必走江州,所以严将军不能动!”
说到这里,黄权十分隐晦的看了眼身旁略带焦急的李严便接着说道:“故,臣以为,吴懿吴子远为眼下最适合之人选!吴懿此人为先主公旧臣,又与主公为姻亲之家,当是可见担负起剿灭刘备贼人的重担!”
黄权说罢,便归于列间一副全凭主公定夺的样子。
可是李严却看得清楚,这厮眼中明显带着快意算计成功的笑意,摆明了这件事就是冲着他们东州派来的……
要知道吴懿虽然是先主公刘焉之旧臣,但和李严许靖他们一般无二,都同为东州派之人。
现如今黄权将他推出来,岂不就是在拿吴懿的前途乃至性命为张任争取机会吗!
益州南部诸郡俱是益州派势力范围之内,虽然有些世家豪族不听调遣,但却更加跟他们东州派玩不到一块去。
李严觉得,黄权现在都巴不得吴懿也一样大败,如此之后待南部诸郡支援一到,黄权再谏言复起张任,统合成都中央战力,当是要比涪县时多出了不知几何胜算!
如此一来,吴懿的作用就是一个临时的代替品,胜也是无错,败则有大过……
想到此处,李严心急不已,为了保全队友也顾不上逆着刘璋的意思了,急忙上前谏言道:“主公!臣以为吴懿将军万万担不起此重任之责啊!”
可终归还是有些晚了,或者从黄权开口的那一刻,李严作什么都没有办法阻止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因为黄权头一回顺了刘璋的心意,李严哪怕说的天花乱坠,也比不过刘璋自己心里头的想法……
李严府上,一众东州士人相聚于此,商量着接下来该怎么该如何是好,一不小心行岔踏错,可能东州一脉自此再无翻身之机会。
想到此处,李严不由得抓起茶盏愤声道:“黄公衡竖子而!欺人太甚!”
只是他不像刘璋直接扔了出去,而是狠狠的在桌上顿了一下,毕竟李严可没有刘璋的家底,这种精美的茶盏说碎就碎了……
不止李严愤怒,在场众人皆是东州一脉,哪个不为此感到生气。
本来他们这回就有些理亏在先,毕竟张松暗地里有他们的支持,刘备入蜀也和东州派少不了关系。
现在刘备摆明了谋取益州,东州士人自然是夹着尾巴做人,免得惹祸上身,却没想到灾从天上来,直接被黄权甩了这么大一口锅到他们身上……
“诸位,眼下事已至此,可有办法应对否?”
李严气愤之余,觉得还是应当解决眼下之事要紧,但他自己已是计穷,这种时候还是集思广益听听大家的意见比较好……
可李严话头落下半天,在座的东州士人一个出声的都没有。
上至许靖庞羲,下到董和来敏等,全都没了表情,好像方才言辞恨切之人并非他们一般……
相比益州士人排外团内,东州派就显得有些杂乱不堪。
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都一直被人家压着一头,而且还翻不了身。
毕竟东州只不过是个统称,大家来自大汉各州郡,能被划到一起也只因都是外来士人,跟益州本土的官僚形成鲜明对比。
就拿董和来说,一家子都搬到了益州,虽然也归于东州派,但实际上就是个划水的,老老实实做自己职权所在,基本不参与到政治斗争当中。
这样的人在东州派里面很多,多到眼下事关他们之后的权力划分问题,也依旧不愿有人明着表态……
眼见大家都不愿意开口,李严眉头不由得微微皱起。
想必安于现状的东州士人,李严其实跟法正的想法差不多,不然也不会力主跟张松站在一边了。
可他也不敢保证刘备真的能否成事,没有法正那般决心,故而现在仍旧奉刘璋为主,却没想到算计来算计去自己一方被黄权给算计了。
如果还像以往那般犹犹豫豫骑墙不倒,恐怕这次之后,不论谁家坐在了益州之主的位子上,他们东州一脉都落不到什么好处。
是以,李严觉得自己不应该再这样瞻前顾后畏首畏尾下去了,正好趁着这次机会,有一个明确的表态……
“诸位心中怎么想的李某人很清楚,但眼下可不是投机倒把的时候,就算尔等不愿参与其中却身份使然躲不掉了……”
话已至此,李严没有犹豫,长吐一口气,微眯眼睛扫视着屋内众人众相,随即开口道:“因而,某觉得刘季玉已不堪益州牧之名,吾等当另投新主效命!”
李严此话一出,在场众人大惊失色者云云,面无表情者几人,若有所思者寥寥……
此等大逆不道的话,从李严嘴里说出来,着实是有些骇人听闻。
但其实也可以理解,吴懿都要被送去当牺牲品了,那他还有什么好孤寂的。
心里头无甚想法者不需理会,这批人眼界不高只在当下,做一个骑墙派绰绰有余,但却别想有什么更高的成就了。
因而李严此时提出这等想法,无非便是明确的告诉这些东州派的人,现在事关重大,继续漠视下去只会落得满盘皆输的下场……
既然做不了执棋之人,那也要做一个有用的棋子才行。
一个是昏昏碌碌无甚作为的刘季玉,一个是名传天下的仁德皇叔,到时成为谁手中的棋子,这其实并不难选择…………
第六十一章 背负
李严一语满堂皆惊,原本混日子的东州士人可少有这样的想法,真以为人人都是法正法孝直吗。
其实很多东州派士人小日子过得还蛮舒服,虽然对他们的主公刘璋也并不太待见,但却并没有这般旗帜鲜明的说要背主投敌。
所以李严这话着实是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但不管怎么说,李正方还是东州派明面上的领导人,大家既然奉他为首,自然有其道理,哪怕对此感到惊愕莫名,也没有谁说要当即表示不与之为谋,事后还要去检举的一说。
因为他们知道李严既然敢这样说,那自然有他的道理,不妨先听一听再做打算,毕竟在谁手底下混日子不是混,万一能有更好的前程也不会有谁傻乎乎的放弃……
不过凡是都有例外,在场众人也不是每一个都愿意听李严的论调。
这不,眼看着就有一人悄咪咪的摸到了门边,就要走出去了。
“子初兄,汝这是要去何处……”
李严阴恻恻的声音在刘巴耳边响起,也让所有人都看到了他弯腰躬身一副鬼鬼祟祟样子……
“那个……这屋子里太闷了……吾想要出去透透气,诸位继续聊,不需要在意某的意见……”
刘巴讪讪一笑,略有些尴尬之色,但脚下却是毫不犹豫的往屋外蹿。
可李严既然敢说那番话,自然是早有准备,刘巴前脚刚出门后脚还没动弹呢,就脸色僵硬的退了回来。
门外正站着一群彪形大汉,俱是李严府上的护卫,此刻正死死盯着瘦弱苦柴一般的刘巴,看那架势好似只待一声令下便立即动手……
“那既然子初兄觉得此间苦闷,便让吾府上人带兄去偏屋透透气吧!”
“尔等,还不立刻带子初兄过去,记住了!万万不可慢待!”
说罢,李严挥了挥手,那些护卫登时上前来架起刘巴,半点没有因为他是官员就有所优待。
“李正方!汝敢囚吾!”
刘巴挣扎着大声嘶喊,可这里是李府内宅,任他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见。
而这些护卫只听从李严一人之命,刘巴在他们眼里跟平常人无甚区别,任你名声在外又如何,还不是骨瘦如柴瘦弱如鸡子一般任由随意拿捏……
刘巴被人架走渐渐远去,众人对此也丝毫没有意外惊讶之色。
因为归根结底,在场所有人当中,独独是刘巴为最后一个外来者,归入东州一派没多场时间,而且还几次三番的和他们理念冲突,时常去跟刘璋进言要驱除刘备。
说到底,刘巴还是对刘备有偏见,或者说他只认为能平定天下者唯当今曹丞相一人而。
之前荆州沦陷,大多数士人都选择了刘备投效,唯独刘巴自己颠颠的跑去找曹操献忠心。
后来奉命招降荆南四郡,却不料他的老板曹丞相赤壁大败,四郡落到了刘备手里,搞得刘巴无法北上只能继续南下交趾。
然而士燮他也看不上眼,在交州待不下去的他又跑到了益州,这才算是将将落脚……
所以今日李严说出那番话,就猜到刘巴这厮会有反常的举动,早早便留了一手。
至于这一手究竟有没有为在场其他人准备的意思,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可明言了……
在场的意外因素去掉,那就是该讨论正事了。
李严既然建议改旗易帜更换主公,那自然有他的道理,众人且听一听再言后续。
“众位,吾等各自所源不同,天下之大何处皆有,却因益州士人心胸狭隘眼界微渺,排外而不能纳士,无有容人肚量,这才有了眼下你我共同所在之东州一脉。”
“说到底,这不过是迫不得已的联合,吾也正是只此,故也并无半点强硬的要求,大家聚在一起,也不过是为抱团取暖罢了……”
李严摇了摇头,好似想起了什么伤心的地方,不由的神色有些悲沉。
实际上不只是他,就算在场中有些身居要职名列高位的,甚至于天下都有传名之人,却在益州地界上不受待见。
以黄权为首的益州士人,极端的排外,恨不得自成一国将所有非本土之人都扔出去一样,只留下他们益州人自己管自己的事情,关起门来称王称霸……
但说到底,就连前任益州之主刘焉,也不过是个外来户罢了,却只因天潢贵胄得牧守之位,被益州士人们奉为主公。
现如今,李严等人有改天换地之际,那为何不能拼一手博一番,彻彻底底的改变眼下局面,不说有多么的大义凛然为公所谋,但却实实在在的为了将来的处境能更好一些……
“荆州刘玄德,天下传名仁主共鉴,其弟云长五关六将亦要归兄之侧,治下百姓宁可颠沛流离,亦要跟随左右,如此不为明主那何人还能担此之名!”
“故,以吾之薄见,吾等于公于私,当时要奉迎刘玄德摒弃刘季玉!此为臣择君之道!”
李严说的相当直白,名言就是要把刘璋扔在一边不管了,他们这帮人反正在益州也不受待见,倒不如去投了刘备也能过的更好一些。
只是任他说的天花乱坠,可该有的犹豫还是存在,毕竟李严也可能让所有人都和他是一样心思……
场面一时有些凝重,众人思量之余却也没个结果,李严到没表现出不耐烦之状,毕竟就算此事不成,他相信也不会有人去做傻事,因为在接受庇护的同时,也一样要遵守规矩。
只不过看眼下众人无从开口的状态,李严觉得是时候为他们添上一剂猛料了……
“文休先生,于此事您作何看法!”
正待无人开口之际,李严直接点了一人,却不曾想是东州一脉里名望地位最高的许靖许文休!
一直闭目养神丝毫不为外物所动样子许靖慢慢睁开双眼,扫视了屋内众人一圈方才开口道:“正方之言有理,老夫自是赞同!”
没曾想,许靖作为东州士人的牌面,却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李严决定的人。
就连他身边的庞羲此时都面带异色,好似方才认识到许靖此人一般,那就更不用说在场其他东州士人是何等表情了……
事关重大当慎之又慎,大家都无从决定的时候,许靖却站出来表明立场。
这代表什么大家都很清楚,便是这位当代名士天下皆知的大家竟然跟李严一般无二,同是支持刘玄德主政益州!
如此突如其来的情况,着实是让众人始料不及,完全没有准备。
他们或许猜到李严有暗中串联者,或许为被夺了太守之位闲置不用的庞羲,毕竟这位大佬是益州内最有名的骑墙投机倒把派。
可谁能想到,先开口的竟然是连益州士人都要礼让三分的许文休啊。
众人猜不到自然猜不透,可他们又哪里知晓,世人皆知的月旦评虽为许家兄弟所办,但真正有评判眼力的只有许子将一人,他许文休更多只是借弟之名钓誉之徒罢了。
但相比其弟许子将,许靖此人更加看重名声,自然也会有为名声所累的这一天。
原本都打算逃离成都避开此战乱之地的许靖,却被李严以名声做饵引诱上钩,如此两人方才串联一气。
不过说起来,许靖其实也算是背主之事,毕竟承刘璋俸禄,却不打算为主尽忠只顾自己性命无忧,倒也正是颇为适合李严此处之用…………
第六十二章 变节
人皆有所求,许靖为虚名,李严博前程,吴懿则是为了自己的家族……
作为东州一脉少有能统兵的武人,吴懿的的确确占了跟主公刘璋有姻亲之故的关系。
但这份所谓的姻亲,其实根本就靠不住。
毕竟人死如灯灭,当年刘瑁世子因何突发狂疾暴毙而亡,到现在都没有一个真正的定论……
当初正因为吴懿之父与刘焉交好,又为了躲避中原战乱**,这才举家搬迁到益州避难保平安。
却不曾想原本以为能飞黄腾达的吴家却落得一个不上不下的尴尬位置,甚至连他现在手上的这份兵权,都是李严等帮衬着才保留下来,不然吴懿此时可能早已闲赋在家……
先兄遗孀之家族,不受现主公的待见,这事到底该说是吴懿倒霉后悔嫁了妹妹呢,还是说刘璋此人心胸狭隘防范过分呢。
谁也不知道吴懿跟刘璋之间的姻亲情分还能持续多长时间,连吴懿自己都不甚清楚。
所以,在他接到李严暗中密信时,吴懿第一反应便是心动了……
继续在刘璋手底下混日子有前途吗?家族能够得到保障吗?
吴懿清楚的知道,刘季玉此人对他们吴家到底有多大的偏见,不在于吴懿是否有能力有本事,而只关乎那先兄遗孀家族之故……
背弃刘璋选择刘备,这不失为一个很好的选项。
锦上添花固然可喜,但最让人铭记的却是雪中送炭之恩情……
眼下,刘璋委任的指令跟李严的书信同时抵达,吴懿算是名正言顺的坐到了大军统帅的位子上。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益州军不管怎么算,真正的武人之首永远是张任张公义,而并非他这个有名无实的吴懿……
哪怕是被贬为副手,可就算两人现在同时站出去下达命令,张任的话也绝对要比吴懿的好用百倍,这便是积年累月所留下的权威,也是吴懿根本就没有办法彻底掌握大军的原因。
依靠这样不听指挥的军队想要战胜刘备,那简直是痴心妄想一般。
若是交战而败,那恐怕吴懿就真是走到了自己政治生涯的最后以回,也基本上和成都高层彻底的告别了。
所以不仅仅是为了家族,更是为了吴懿自己,他已经暗中下定决心,要旗帜鲜明的站到荆州军一方……
李严的密信上可不仅仅只是告知了吴懿各种内情,还顺便通知他的家族以备妥善安置好了,其意也自然明了。
不仅是吴懿自己,连李严都已经想到了应该怎样做,才能更有效的帮助到新主,将刘璋彻底的击溃无力再战……
张任调集士卒固守,除了他从涪县前线带回来的数千兵丁以外,尚有数千地方戍卒甲士填补到空缺之,另有刘璋亲自委派的成都中央亲军前来支援,一时间搞得有声有色,各部将领表现顺从,唯独吴懿这个做统帅的好似一点用处都没有。
大家都很清楚,吴懿就是个暂时充数的代替而已,益州武人一脉还得看张任的脸色行事……
那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家族比李严安排的妥当,东州一脉虽然在官场上搞不定益州派被人压着打,但想要保全一个家族几百号人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更不用说是李严李正方亲自出面,吴懿自然信他,那就是到了应该做行动的时候了……
当张任这边忙前忙后积极部署防务的时候,却突然听手下汇报,说吴懿带着本部士卒突然离营去了,竟是朝着涪县方向开进,原因不知为何。
忽听此信,张任第一反应是不相信,但此事关重大手下人可不会随随便便在这上面开玩笑。
当他真正见到人去营空的吴懿军帐时,这才知道事情好像脱出了他的掌控……
吴懿做不做大军统帅他张任依旧不会失权,但若是吴懿这般冒然行事再遭大败,那可就有大问题了。
内部斗争终究只是自家人关起门来讨论自家时,如若平白折损一部让荆州军士气再填,恐怕就算是益州南部诸郡的支援到了,他张任也搞不定气势汹汹的荆州军了……
然而事情又岂会那么简单,张任亲自带人轻骑追出,行至半路时,却突然听信来报,那吴懿竟然公开率部向荆州刘备投降。
探子亲眼所见,吴懿率本部军马抵达荆州军大营外后,只身进入荆州军大营约有半个时辰的功夫方才出来。
紧接着,便是吴懿麾下五千将士尽皆脱甲弃兵,做出一副毫无威胁性的样子,接受了荆州军的招降。
吴懿本人更是大行臣下之礼于刘备面前,彻彻底底的坐实了他背主投敌的这件事……
神话中天破了有女娲大神去补,但益州这块方圆天地,却能靠谁来补得上呢。
吴懿公然背主率部投敌,这就是捅破了益州的天,更是朝着刘璋心口狠狠的插了一刀……
张任首先做出反应,连营寨防御都不要了,直接率军立刻撤回绵竹关去。
至于绵竹以外的地方,他管不了也没那个能力去管,还是赶紧保住绵竹等待成都方面的安排吧。
此时此刻,纵使张任为益州众将之首,却也根本没有料到会有这样一幕发生,乃至于整个益州派系中人都不曾想过会发生这档子事……
当然了,要说眼下益州心中火气最大的,还是要属益州牧刘璋无他。
可怜太守府上的各种杯杯盏盏,这回彻底是倒了大霉,约多半都被刘璋当做了发泄之用,扔的四处都是,甚至都扔到了黄权的脑袋上……
按理说,吴懿归东州一脉,他背主刘璋应该责罚李严等人才是。
可却不曾想,早有准备的李严先一步请罪而来,且明言立誓,愿率军往绵竹死守关卡,为主公尽忠为东州一脉挣回最后的颜面!
最应该倒霉的人脱了身,那自然就要论到黄权这个吴懿的举荐者了,一个酒盏擦边而过,给黄权的脸上划下了一道血痕。
这还是刘璋心里头理智尚存,不然就直接朝着黄权面门上招呼过去了…………
第六十三章 子乔辛苦
自知倒霉却不能明言,黄权现在心里头既是苦涩又是气愤。
虽然是他先算计了李严一道,可谁会想到吴懿竟然能率部投敌,他这个直接举荐人不被刘璋当即罢黜已经是格外开恩了,脸上这道血痕算是个教训,却也是让黄权有些寒心……
做人主者,当着下臣之面如此失礼,哪怕怒火攻心不可忍耐,也不能完全不顾黄权这等两代老臣的颜面,置其身份于无物吧。
但刘璋偏偏就那样做,黄权就算想要开口,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在那一瞬间,说实话他真的有些懵了……
益州的天破了,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填补这个空缺。
作为益州牧的刘璋此时是心力憔悴,所谓烧着烧着自然就习惯了,怒火也是一样的,很快便没有足够精力去维持那样的状态……
有的时候,刘璋会自己把自己关在屋中,一个人默默的思考。
思考着益州到底还有没有救,他这个益州牧到底因何就沦落到这般地步,为什么手下人就非要整个你死我活的。
为什么!为什么!
刘璋有很多问题,却没有人可以为其解答。
甚至有的时候,刘璋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配做这个益州牧的位子……
眼下荆州军威逼绵竹关,已经不是需要考虑内斗的时候了。
李严,费观等人赶赴绵竹御敌以表决心,黄权等益州派则在后方总揽后勤工作,务必要将刘备给挡在绵竹之外,万万不能让其进入蜀郡境内!
此时此刻,什么派系斗争什么权利更替,都不在重要也根本没有必要。
益州若有换天之时,那他们明争暗斗这么多年,一切一切的苦工可能都会白费化作泡影。
然而刘璋黄权等人却不曾知晓,这益州的天他们不仅没来得及补上,发而更遭毒手……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孟子先贤所说无错,刘璋不为人主,李严等人自然不为人臣,这事一啄一饮自有规律,归根结底都有各自的原因。
既然在刘璋治下的益州已经没有多少东州士人生存的空间,那为何就不能改天换地迎新主治益州呢……
从涪县一战之后,刘备其实已经做好了长期作战的准备,甚至都想过接下来会举步维艰遭受节节抗击。
毕竟涪县以北之地是他们事发突然而下,甚至还有些县地未曾平定,就比如任由魏延过境的梓潼县王连。
可涪县以南为益州深处腹地,按理说是刘璋掌控最深最强大的地段。
又兼之失去了神兵奇袭,自然需要一城一地的攻伐占取,方才能慢慢的推进到成都最后平定益州……
然而谁曾想到,刘备这边刚刚安营扎寨下来,准备跟益州军再较量一番的时候,却突然听手下人来报,说益州新任统帅吴懿居然拜营求见。
这等让人摸不着边际的事情竟然会发生在自己眼前,着实是让刘备有些惊讶莫名。
可相比他的不解,刘禅却是知道吴懿前来所为何事。
同时也暗自松了口气,看来在这条轨迹上,历史车轮还并没有被他给影响的太过严重,依旧走了原来的线路让吴懿或者说东州一脉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率部投诚???”
疑惑,惊讶,难以置信等等,各种情绪都浮现出来,毕竟事出突然,刘备一时间根本就想不到啊。
甚至在场众人,除了有预知挂的刘禅以外,其他所有人都想不到明明占据优势的益州军竟然会有人来降。
又是新上任的大军统帅,甚至还带着本部五千将士,这等玄幻的事情刘备这一辈子也没经历过啊。
乃至于作为东州一脉的法正法孝直,都不曾想过吴懿会勇气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实际上东州士人对刘备入川虽然没有明确反对,但也依旧持保留态度。
可不是所有人都如同法正张松那般,早已经暗搓搓的认了新主彻底改旗易帜。
如此,吴懿投降之举才会这般出人意料,因为这根本不在其他人的估算当中……
不过有人投诚终究是好事,刘备只是按正常流程办事,将那五千人下了兵器甲胄。
毕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吴懿真降也好,假投也罢,光听他一面之词自然不可尽信。
可既然人已经进了大营,那就不是随便能折腾起浪花来,刘备这点底气还是十足的……
只是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显然不止这一件。
刘璋一直心心念念想要抓住的张松,在吴懿投敌不久后,也终于是找到了他的主公……
话说张松到涪县被张任大军断了去路之后,就一直藏身在涪县左近,他就是相等主公刘备大军前来好去相见。
可谁曾想刘备会直接一鼓作气大败张任,连歇脚的功夫都没有就进行了一连串操作。
先是魏延分兵然后刘备亲率剩余兵马直接继续南下紧逼,直到眼前安营扎寨之所。
慢一步的张松又无代步工具,只能叫苦不迭的在后面跟着,还不敢跟的太近,生怕没见到主公面呢,就被荆州军哨骑当成细作给射杀了。
这种战时,士卒精神紧绷,张松可不想那么倒霉的以身实验……
等他好不容易赶到了这里,还没等现身呢,吴懿又站出来闹了这一场,搞得张松又只能在旁边看了半天戏。
只等最后最后天都快黑了,他才有机会出现表明自己的身份,见到心念已久的主公刘备……
当一身狼狈蓬头垢面的张松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刘备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不然怎么会把张松看做是山林间的野人呢。
可事实就是如此,长时间处在逃亡状态下的张松,无有衣物更换,没有清洗身体的机会,甚至连干粮都早早用尽,还是靠着野果充饥才强撑到现在……
说起来,张松也算是个奇人了,刘禅都感觉把他放在后世没准也是个贝爷一流,毕竟能这段逃脱之旅也算是半个传奇,跟是一个人在荒野山林中流离日久,没点本事没有那份毅力恐怕也办不到吧。
刘禅都已经在琢磨,要不要征求一下张松的意见,将他这段故事编成话本在荆益两州传唱。
到时候就叫‘张子乔知义辨识弃庸主,八百里荒野独生奔明君’
…………
第六十四章 摆宴庆贺
“主公啊!松侥幸得脱死里逃生,几次三番于生命危急之际,曾以为再也见不到主公了……”
好不容易找到了组织,张松心里压抑许久的悲痛之情溢发而出,直接一个帅帐滑轨到了刘备身前,胳膊一张直接来了个抱腿杀。
这一连串行云流水的操作,刘禅是瞪大了眼睛张着嘴看完了全过程,更是感觉重新认识了张松一般。
他还真没想到,这位自己一力保下的奇才谋士,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不知道是他张子乔故作姿态啊,还是真的情感迸发难以抑制了……
但论演技,刘禅表示自己还没见过能跟老爹刘备抗衡的人,张松这一手虽然让他感到惊讶,但也只是初闻未见罢了,远远达不到老爹影帝一级别的程度。
甚至经历的多了有了经验加持,刘禅都不用抬头观察,就能猜的出来老爹下面要进行怎样的展开……
“子乔!此番大计可成汝当为头功,历经生死放得脱险,眼见臣下性命得忧,备竟无力施以援手,真愧为人主,愧对子乔啊!”
说着说着,刘备竟面带戚戚之色眼含泪珠,好像下一刻就要哭出来的似的。
‘果然,和我想的一模一样……’
刘禅心里想着却赶紧偏过头去,生怕自己这点小心思被老爹看出来,他的演技可还不入流,随便被扫一眼就是透露的七七八八……
一场君臣之间阔别重逢的戏码上演了,除了少数几人之外,在场中绝大多数人都有一种得此主公臣复何求的感觉。
既有真情流露,又有收买人心,刘备可不是单纯的做戏搬假,如果没有丝毫真心实意掺杂其中,那不管怎么演怎么落眼泪,那都是假的十成十的假!
一丝真切之意不在,才是最大的破绽,自然就起不到任何作用,反而还会招至手下人的厌恶之意。
这个尺度刘备一向拿捏的很好,所以演戏不过底线犹在,情感表露的差不多了,就是该收一收的时候了……
前有吴懿率部投效,刘备平白得了五千益州军兵源,虽然还尚且不能彻底下定结论,但却是十有**没问题。
而且吴家虽然不受刘璋器重,但在这益州内好歹也是经营了数十年,根基旧故不少,家底就是殷实的很。
虽然大体上都在成都,可其他地方一样有不少的存货。
而吴懿就为了表忠心主动献上粮草军资若干,还特意命家族在涪县的分号运送来一批肉食,以供劳军犒赏之用……
后有消失好久的张松现身,刘备又稳稳的收下一奇人之才,更有张任退军绵竹以北再无阻碍。
如此前前后后加起来,可以说是三喜临门啊,当是要庆祝一番……
好歹也是紧张了如此长的时间,士卒们一直如同满月弓弦紧绷着也并不好,很容易造成情绪激动乃至演变成营啸这等惨事。
所以正好趁着张松归来之际,吴懿送来大量肉食果脯之时,命令三军将士好生将歇休整一番,放松放松精神,吃点好的睡个好觉。
如此一来,士气不仅不会回落,反而还能更填几分,对于将来进攻绵竹关也有不小的用处……
宴席之上欢庆气氛浓郁,虽然益州还没有入手,虽然荆州方面的援军还么有消息,但该庆祝的是也得庆祝。
一天天总是死气沉沉的样子,那可不是人主该有的样子。
刘备深谙其道,自然懂得张弛有度该放松时需放松的道理,所以酒宴之上除了不提公事之外,自然是畅所欲言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这种时候,刘备虽然是主公,却也很下臣们打成一片,不高高在上,方能更加懂得臣子们心里的想法,这便是刘备为人主的方式。
和曹操的霸道唯我,孙权暗搓搓搞事情的方式不同,刘备更像是平日里主从身份清楚,私下时可以互相调侃言谈举止不用太过在意的仁和聚义之道……
有酒有肉有火锅,刘禅可不想跟他们这些个武将在一个锅里抢食吃,那才叫一个累呢。
平时还看在他是少主的面子上,或许有些谦让照顾。
可在吃食尤其是火锅这个新鲜好吃的玩应上面,哪怕是一向淡泊的黄老爷子都是下狠手。
一个个仗着自己膀大腰圆胳膊粗,一碟肉不用几筷子就干干净净,根本没刘禅什么事,甚至可能到最后连个肉渣子都捞不到,简直是欺人太甚!
所以,仗着自己是少主的小小特权,刘禅特意让人做了个迷你型的小锅,单独为自己服务的那种。
眼下宴席上,一帮文臣武将们围在一起咋咋呼呼不成样子,反倒是刘禅一个人美滋滋的吃着正嗨,没人抢吃独食的感觉就是好啊……
可还没等刘禅高兴太久,就发现自己锅里多了一双筷子,一次两次不够,还常驻在这边了。
搞得刘禅很是不爽,却也不能吭声,毕竟拿筷子的人是老爹刘备,这铜炉还是老爹首肯才做出来的,刘禅也只能忍气吞声拿肉片撒气了……
刘备也知道自己跟儿子抢食不太好,可谁让他刚才酒劲上来充大方,直接将自己那份让给了还没见识过这新鲜玩应的张松,搞得他也只能把罪恶的筷子伸向了刘禅锅里。
就这还得是装作一副没注意的样子,免得被儿子戳破了面上过不去……
天可见怜,张松这段时间以来吃的都是些什么玩应,干粮饼子野果,连个油星都看不见,早就馋肉到了极致,又怎么可能抵挡的住火锅的威力。
甚至这天下人,刘禅估计都少有能毅力大到不受火锅诱惑的,这还得是现在这种简陋版。
刘禅都琢磨着将来老爹南下占据了交州百越之地时,如果有能力的话就组织个远航船队。
迟早要把其他大路上的那些可以引入的东西都找出来,什么辣椒啊,玉米啊,土豆啊。
刘禅还不信了,如果能让百姓们都吃饱饭穿暖衣,这天地下还会有人放着好日子不过去造反搞事情?
哪怕是吃饱了撑着了,恐怕也是在希望下一顿能安安稳稳的继续吃饱饱,而不是会有什么其他的胡思乱想…………
第六十五章 葭萌关下
荆州军主力刘备这边形势不错,魏延所率领的支援一部却面临一个很大的问题。
也不晓得是哪里走漏了风声,魏延一路行军往回跑,已经尽可能的隐蔽行事少做停留。
本以为能够给葭萌关下扶禁,向存两人一个突袭好尽速解决葭萌关之围,这样他也能尽早的返回主公刘备那边,没准还能混个战功尾巴尝尝。
可谁知道,扶禁向存二将竟是早就知道他会到来似的,不仅哨探撒的到处都是,连军阵营防都部署的很严密,一点都没给魏延机会。
而且这两个人还将魏延通往葭萌关的唯一一条路给堵死了,如果想要和城中的霍峻汇合,那就得从这一万大军当中杀出一条血路来,不然是想都不要想。
甚至魏延现在想要跟霍峻联系一下都十分的费劲,人家严密布防,除了从天上飞好像也找不到什么别的通路。
本来魏延还打算在附近找些本地猎户问问,看附近山林中有没有什么小路可以绕过扶禁向存的大军,悄悄赶到葭萌关下。
如此两边能够联系上,那样互相合作自然就变得轻松多了……
可问题是这地方正处在战时,普通人家早就逃得不知踪影远遁避难去了,哪还有什么猎户可言。
要让魏延自己派人去山林里面探路,那恐怕没有个把年月是找不到收获的,甚至可能就没有那条所谓的小路……
但如果不和霍峻联络上,光凭这魏延手里的一营兵马想要灭掉扶禁向存,着实是有些难为他了。
不是魏延怂了,而是在明知道会损失惨重可能不敌的情况下,却还要做白白的牺牲,这是为将为帅者的大忌……
可光这样耗着也不是个办法啊,军中粮草本就不多,刘备自然不可能给魏延配备那么多。
支援一部速度为先,大车小车的装一堆干粮那是什么意思,等着敌军来烧吗……
葭萌关不远处,魏延站在一块巨石上眺望着关城,还有那阻挡在自己眼前的益州军大营。
魏延已经决定了,不能再拖延下去。
反正他此番目的,便是为了解葭萌关南北两处围攻之势,替主公保住后方防线的安稳。
所以扶禁向存两人也是魏延的目标,就算跟霍峻联系汇合上了,那也是得要把他们给干掉,不然葭萌关被围困之势依旧,那他回来支援的意义又是何在……
“将军!军士已经集结完毕,就等将军下令了!”
“好!”魏延点了点头,从巨石跳下翻身上马。
“儿郎们!随吾杀将过去!斩杀敌酋扶禁,向存者,赏千钱!”
一阵激励之后,魏延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身后跟着刘备交给他的三百骑卒,更后面则是一千七百部曲士卒,目标直指益州军大营所在。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益州少骑战,扶禁向存的大营前面并没有拒马,魏延就决定以此为突破口,不然他可真就要被此二人给耗死在这里了……
三百骑兵虽然不多,却也能形成冲锋之阵,尤其是在将军魏延作为箭头冲锋起表率作用时,那骑兵们就更加嗷嗷叫的卖力了。
三百人在魏延的带领下硬生生是冲出了三千人的感觉,扶禁向存大营的警惕士卒第一时间都有些看傻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发出警报之音。
不过其实有没有警报都不重要了,魏延开始冲击,除非益州军都是瞎子,不然哪里还用的找什么示警。
魏延就是明目张胆的搞袭击,没有偷袭没有背刺,明刀明枪的摆出来,就是要攻打扶禁向存的大营……
“怎么回事!为何警报响作!莫不是营外荆州贼人有什么动作了!”
早就收到王连消息的扶禁向存二人,正在营帐里面好吃好喝着呢,却没想到被人来了这么一手突然袭击。
他们俩本就是打算按兵不动稳如泰山,就等葭萌关有破绽时再谋夺取之事,却没料到荆州军方面会有援兵而来。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二人一合计,便决定封锁葭萌关以南,不给荆州军的支援有任何机会。
反正前后做法都是差不多,对于扶禁向存而言无甚差别,都是要为了困死葭萌关内敌军而设计的……
可万万没想到,他们本以为会畏首畏尾不敢进攻的魏延却突然发起了袭击,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带人直冲他们大营而来,简直是不讲道理啊。
实际上,魏延这般做正是为了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来冲击扶禁向存大营,让其营中混乱,而后传到葭萌关上让霍峻看个清楚。
如此一来,霍峻定能明白魏延的心意,待那时葭萌关内和援军两方相结合,这样便能造成前后围攻左右夹击之势,让扶禁向存手忙脚乱首尾失顾忌。
待那时,任凭扶禁向存再怎么厉害,恐怕也没什么机会再表现出来了,一战便是建功,一战便解困局……
“报!!!”
眼下正是葭萌关生死存亡之际,面临前后两方的夹击,霍峻又身负主公刘备委托之重担,面对如此难局整日愁的都一把把掉头发了。
眼下这好不容易能静下心来想想破敌之法,却还被手下人高声喝断,自是心中有些不悦,只是面上没有表露出来。
“何事急报!”
“禀将军!城外敌军大营突然遭受攻击,眼下已陷入混乱交战状态!”
“什么!”
霍峻猛地站起身,连案己都给撞翻了却好似无觉,足见其此时心中情绪之激动。
‘此时攻击敌军大营者回事何人?莫不是主公收到自己的密报派来支援的人?还是敌军设下的诡计想要诱我出城?’
一时激动之余,霍峻很快便冷静了下来,大脑飞速的运转想着各种各样的可能。
不过耳听不比眼见实,既然就发生在关城下面不远,那他自是要去门楼上亲眼观察一番,而后再做定论也是不迟……
如果是敌军做戏搬假,那霍峻自然无视于他闭城不出;可要真的是主公方面的援兵到来,事情可就不一样了。
葭萌关眼下之危机局面,正是需要一个破局的关键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