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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羡蜉蝣     星海仙冢txt下载     星海仙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五回(下)剑舞银蛇祸根暗埋 潼河学

    第二十五回(下)剑舞银蛇祸根暗埋 潼河学塾仙凡深思

    苟楠磊想要将木子涛揪出去,不过刚才被木子涛握住的手腕和咬到木柴的屁股还在作痛,苟楠磊退而求其次,走到胖子主厨与阿秀身前,一把将阿秀的衣领再次揪起,往外一扯。

    胖子主厨扶挽住阿秀的手应势一松。

    明明可以稳稳握刀,在杀几百斤的大猪时,都不怕因为大猪挣扎而戳歪的有力手臂,抵挡不住二世主少年力度不大的一下拉扯。

    阿秀被苟楠磊拖行到膳房门旁,临出门前,苟楠磊朝木子涛勾了勾手道:“狗杂种,滚出来,老子要让所有人都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你舔鞋求饶的样子。”

    一直沉默站在房门外的石念远不着痕迹的后退一步,让开了飞扬跋扈的二世主少年,眼睛看向膳房内神色忐忑的木子德,朝柳紫苏附耳说了几句。

    在场围观的一众学子紧紧盯住苟楠磊与阿秀,那踮脚伸脖的模样仿佛一群待宰的圈养鸭子,被无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着。柳紫苏的悄然离开没有引起任何一道目光的注意。

    当无人敢反抗暴权时,所有人都会变成瞎子、聋子、哑巴,而当出现了一个敢于反抗暴权的人,瞎子就看得见了,聋子就听得到了,哑巴也会说话了。

    看有人正在重蹈他们的覆辙,看有人正在走向注定的失败。听有人正在发出不屈的呐喊,听有人即将卑微的求饶。说有人正在身为蚍蜉而撼树,说有人不信命运的安排。

    慕容姗见石念远双手环抱,好整以瑕的冷眼旁观,不由询问道:“你不打算插手?”

    石念远摇了摇头道:“有些事情,经历一下不是坏事。”

    “你不是想当英雄吗?”苟楠磊冷笑着,一下发狠撕扯阿秀的衣服,本来就不是什么好料子,更洗得多处泛白变薄的粗布麻衣在丝帛撕裂声中应声而烂。

    “啊——”露出内衫的阿秀发出一声惊叫,因为疼痛,也因为羞耻。

    苟楠磊看向木子涛耻笑道:“英雄,你能怎么样?不过是一条狗奴才生的狗杂种,做什么大侠梦呢?”

    一众学子有同样发出惊呼的,有倒吸一口凉气的,甚至还有感到变态刺激的。

    是啊,只要受害者不是自己,能有什么感同身受?

    “住手吧。”木子声强忍愤怒,话语低沉,终于不再继续称呼“公子”。

    桃李学塾膳房院落里的学子为行色匆匆的院长让开了一条道路。

    木子涛看向来到身旁,一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干焦急,却没有作声,更没有作为的院长,不解道:“周院长,你看不到吗?”

    “呃……同,同学们,吃饭呢?唔……赶紧吃,吃完了早点儿回教舍看书。”那被木子涛认定为善良好人的院长干笑了两声说道。

    “哈哈哈哈——”苟楠磊笑破了音,两指手指捏起阿秀的脸,将其转向木子涛:“啧啧!看看!这位英雄是不是好帅?嗯?”阿秀双手环抱在胸前,挡住在薄衫里若隐若现的红肚兜,没有回答苟楠磊,苟楠磊一阵不爽,一下一下猛晃阿秀:“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木子涛大口喘着粗气:“我叫你住手。”

    苟楠磊两手从身后环抱住阿秀脖颈,两手扯住了阿秀内衫衣领,面朝木子涛冷笑道:“没听见院长的话?好好吃饭,好好看书不好吗?狗杂种。”

    刷——

    “啊——”

    “哇喔……”

    再是一声布帛扯裂声,阿秀惊叫着蹲下身去,扯紧破烂薄衫,抱住膝盖护住春光,委屈哭泣,木子涛几步上前,一把推开苟楠磊,脱下外套披在阿秀身上。

    因为被木子涛推开,重新站稳的苟楠磊正在日妈操娘的指着木子涛大骂。

    听着身旁一众学子发出的怪异惊叹与议论纷纷,看着正在歪头看向别处的周院长,木子涛终于再忍不住,体内灵力受到情绪波动影响,自主流转开来,右手紧握成拳,朝那张丑陋扭曲的脸上猛然打去,裹胁了灵力的拳头直接将苟楠磊的脸打到变形,两颗牙齿从嘴里喷出,整个人朝后飞出丈远。

    一众学子这时反而鸦雀无声了,而那位善良的,让一众学子赶紧吃饭,好回教舍看书的院长发出一声惊呼,朝木子涛吼道:“你在干什么?”继而朝左右大声喊道:“快!快!快去叫郎中!”

    趴伏在地的苟楠磊倒也硬气,哀嚎了几声之后,就以手撑地站起身来,吐了一口血沫,满脸怨毒道:“狗杂种,老子今天就要你死……”

    ……

    潼河城主苟祖方在四名精壮府卫的陪同下走进桃李学塾,来到教舍与膳房中间的院落时,就看到儿子苟楠磊坐在廊台上,郎中正在处理苟楠磊的伤,院落中央,在一众学子的围观下,一个少年站立如枪,沉默不言,院长正手拿木柴,一下一下抽打在少年屁股上。

    似乎是看到城主苟祖方到来,周院长手中加了更多力道,手中木柴极给面子的应声而断。

    周院长将手中残木往地上一丢恨道:“真是罪过!罪过呐——竟然将这样的人放进学塾里来!没教养的东西!真不知道是谁家逆子!我一定要召告潼河城所有学塾,绝不收此子入学!”

    周院长说完,有意无意的往旁边挪了挪,挡在了正站在膳房门前不知措的木子德身前。

    “磊儿,你没事吧?”苟祖方走到苟楠磊身边,看向儿子高高肿起的左脸与身前一摊夹带血丝的口水问道。

    苟楠磊怨恨开口,话语漏风:“爹,你看我像没事的样子吗?”说罢,看向周院长,冷笑道:“周扒皮,你不要装模作样了,我知道这狗杂种是那狗奴才生的。”

    留有两瞥胡子的苟祖方一步步走向膳房门前,上位之人,自有气势,一把扯开了周院长,面朝木子德开口问道:“是你的儿子,打了我的儿子?”

    木子德忐忑不安的点了点头应道:“是……”

    苟祖方点了点头,转头面朝周院长问道:“周院长,告诉我,这伙夫之后会怎么处理?”

    周院长眉头紧皱,斟酌道:“桃李学塾会马上按规定将木子德辞退……”低垂着头,不时抬眼偷望苟祖方的周院长见苟祖方不动声色,续道:“我……我还会以故意伤害的罪名控诉木子德、木子涛父子,将他们提送官府审问……”

    苟祖方再次点了点头。

    看到苟祖方动作神态,四名府卫两两一组,分别上前反揪起木子德与木子涛的双手。

    苟祖方一边上下打量着木子德与木子涛,一边说道:“周院长,你我还是有那么一点交情的,我也不想让你难做。既然这伙夫曾经是你的人,我会酌情从轻发落的。”

    周院长躬身哈腰答道:“多……多谢城主……”说完,碰了碰身旁木子德,小声道:“还不快感谢城主恩德。”

    木子德如今已经满脑懵懂,听到周院长的话语,学着周院长的模样躬声道:“多谢城主……多谢城主……”

    “嗯……”苟祖方用鼻子应了一声,顿了顿,续道:“不过……”

    话还没说完,身后苟楠磊就大声喊道:“爹!你搞没搞错?从轻?我都被打成这样了,你说从轻?”

    “住嘴!”苟祖方回过头来瞪了一眼苟楠磊。

    苟楠磊强咽下到了喉头的话语,扭头闷声轻哼。

    自家儿子什么德性,苟祖方会不知道?宦海沉浮,所行公事,不都得讲究一个过场?

    苟祖方继续朝木子德说道:“不过,我身为潼河父母官,我儿子也是潼河居民,被打成这样,我总得给他一个说法。”苟祖方一边将目光从木子德转向木子涛,一边续问道:“木子德、木子涛……你们说,是也不是?”

    木子涛一声不吭,身姿挺拔如同咬定青山的岩松。

    木子德一介质朴乡民,哪里见识过苟祖方这种久居上位者的迫人气势,惶恐道:“是……是的……城主大人……”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本来应该如周院长所说,将你们父子二人以故意伤害罪名控诉,提送官府审问的。”苟祖方沉声道。

    木子德身体颤抖,两手紧紧捏住衣角,额头手心全是汗水。

    苟祖方看着颤抖不已的木子德,沉吟片刻后才续道:“不过,毕竟是小孩子家家的矛盾,闹到府堂去,也不至于。”

    木子德听到事情有所转机,感激的颤声道:“多谢城主大人……多谢城主大人……”

    苟祖方点了点头道:“既然你我都身为当事人家长,不如私下和解,你看如何?”

    木子德如蒙大赦,一个劲的点头道:“多谢城主大人……多谢城主大人……我们保证,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苟祖方看向木子涛道:“不过,自己犯下的错误要自己去承担,你跪在我儿子面前,磕个头道个歉,这件事就到此结束吧。”

    男儿膝下有黄金,连鸣雷帝国庙堂礼仪中的半跪礼都只是单膝点地,更何况是磕头?

    木子涛浑身一震。

    木子德同样控制不住,情不自禁忐忑出声道:“城主大人……这……”

    “嗯?”苟祖方眉头一凝。

    四名府卫手上用力,将木子德与木子涛的双手扭得更凶了。

    苟祖方沉声道:“你我皆为人父,我儿子在求学时,在众目睽睽之下挨了打,你应该懂得,我心里真不好受,我提出的,是最好的和解办法。”顿了顿,苟祖方转向木子涛问道:“你说是吗?”

    木子涛眼睑低垂:“我认为,如果犯了错,就要受到处罚,这是我爹从小教给我的道理。”

    木子德表情复杂的脸上一怔,继而变得更加复杂了。

    “这就对了。”苟祖方说完,扭头朝木子德轻声道:“你是一个好父亲,教子有方。”

    木子涛昂起了头颅,傲然续道:“但是我爹也教过我——人,要活得有信念。见到有人遭受欺凌,同窗视而不见也就罢了,院长居然也视而不见……”

    “狗杂种!我什么时候欺凌谁了!你别血口喷人!”苟楠磊大吼一句打断了木子涛。

    木子涛轻笑道:“你看,我都还没说是谁。”顿了顿,木子涛环视了一周桃李学塾的围观学子,朗声续道:“读书人,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我说过许多次让他住手,他都不听话,他这般作派,把同窗学子置于何处?把先生院长置于何处?把道德理法置于何处?”

    木子涛一句一句高声质问,不过说到这里,语气一缓,续道:“城主大人,对不起,毕竟是我先动手打了人,的确有错,我愿意接受惩罚。不过,我是不会向他道歉的,我一点也不觉得对不起他,更不会向他下跪,这就是我的信念!我以前,现在,以后,都想要这样俯仰无愧的活着!”

    苟祖方眯起眼睛看向木子涛,拍了拍手道:“果然少年——事情变得头疼了呢……”继而,声音淡漠续道:“就算我把你们提送府堂,依照帝国律法,将你们以故意伤害罪名关进大牢,你也不愿意跪下磕头道歉?”

    木子德听到这里,出声说道:“城主大人,我家涛子只是一个不懂世故的黄毛孩子……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儿子……”

    苟祖方抚了抚八字须:“哦?说得好,要不,你替他下跪磕头?”

    木子涛听到父亲与苟祖方两句言语,浑身一颤,不解的扭头望向父亲。

    劳累了大半辈子,终于有了一份体面的稳定长工,没想到在今天莫名其妙的失去,并即将与儿子一起被关进大牢的老父亲突然不再颤抖,不再唯唯喏喏,被岁月压弯的腰杆重新挺直,被世道压低的头颅重新昂起,扭头看了一眼自家儿子,大笑续道:“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儿子……真他娘的帅气!是老子的种!”

    说罢,木子德眼睛一红,语调突然哽咽:“涛子说,会坚

    守自己的信念,会对自己犯下的错误负责,作为父亲,我很欣慰……我也有我的信念,城主大人,你要把我们关进大牢,那就关吧,我们都不会跪的。”

    木子涛的泪水没有忍住。

    苟祖方怒极反笑,大喝了三声:“好!好!好!”继而,眉头凝起,冷声道:“我成全你们的傲骨!带走!”

    慕容姗学着石念远双手抱胸,撇头看了一眼冷眼旁观的石大少爷问道:“你真不管?”

    石念远笑道:“管啊,怎么不管?不过世间事,可不是用拳头就能解决好的。”石念远看向教舍廊道正在走进的柳紫苏,努努嘴道:“喏,来了。”

    一声嗡闷声音从廊道传来:“苟城主好气魄!”一个魁梧汉子随柳紫苏走进院落,来到苟祖方旁:“未经监察司允许,擅自逮捕民众,苟城主,胡某见识了。”

    苟祖方暗自心惊,不明白为什么六司里掌握实际兵权的监察司一把手会突然到来,忐忑拱手招呼道:“胡执守……您来了……”说罢赶紧朝那四名府卫喝道:“还不赶快放开!”

    按理来说权职尚在城主之下的监察司执守理都不理什么狗屁城主,左右打望,终于在角落里见到了双手抱胸的石念远,大步流星,单膝跪地,沉声恭敬道:“潼河城监察司执守胡润超,拜见大少爷。”

    气场强大,一来就将苟祖方压下去的胡润超这番举动一下子吸引了全场目光。

    大少爷?什么大少爷?能让这名就算驻职留邺的朝廷官员前来潼河视察时都不甩一点面子,从不在意从不接见的监察司执守跪拜?

    苟祖方思来想去,脑海中浮现出留邺城北那座九进九出的浩大府邸,无尽惊惧中再次仔细打量了一番木子德、木子涛父子,再偷瞄了一眼那名正在摆手让胡润超起身的少年,看穿着打扮,应该不会有所关联才对……

    石念远朝木子德与木子涛父子努了努嘴道:“据说这里有一件故意伤人的案子,你接手处理一下,把真相查出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就行了。”

    “臣下领命。”胡润超沉声应答。

    “你忙,我去六司驻地逛逛,顺便叫授业司在律则里加几条律令。”石念远双手插袖,吹起口哨,吊儿郎当的模样比方才的苟楠磊,完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离开院落前,石念远回头朝木子涛投去了一个安心的笑容。

    柳紫苏与慕容姗双双跟上了石念远,石念远想了想道:“紫苏,你回去提醒那监察司执守一下,唔……主要是让他下手注意一下轻重,别直接把城主搞废了,也没必要换掉,教育乖了就好。”石念远恰好看到墙壁上一幅字画,指着其上字迹说道:“百年大计,教育为本嘛!”

    柳紫苏转身回返后,石念远看向慕容姗,平静道:“你说,仙道这东西,是不是还挺莫名其妙的?初识木子涛时,他的性格是根本玩不来暴力的。我总觉得,不管是谁,在踏足仙道以后,似乎都越来越喜欢用拳头来解决问题。”

    慕容姗斜瞥了石念远一眼:“我从来都以拳头来解决问题。”

    “哎哟,你懂个屁哦!我们可是诸侯子嗣,就算再嚣张再纨绔,只要没把天捅破,总有无数人排着队争着抢着为我们擦屁股。”顿了顿,石念远续道:“木子涛能守在这里一时,还能守在这里一世?等他离开了,他的老爸会有什么下场,他的家庭会有什么下场?”

    石念远啐了一口道:“仙、凡,两个阶级的思维模式拥有本质区别,却依然都逃不过七情六欲,恩怨情仇。讲道理,我突然觉得,仙道这个玩意儿,许多人越是修,越是悟,越是不像个人了。”

    回去交待完胡润超,快步追赶上来的柳紫苏刚好听到石念远的话语,并听到石念远继续絮叨道:“上古时代,三皇现世,率领人族在百族乱世中崛起,成为覆雨大陆主宰,而在此之前无尽久远的蛮古时代,人族不知道花费了几万年,几十万年,甚至几百万年才进化出灵智,并凭借那星点灵智,播下了文明的火种,指引人族披荆斩棘,发展壮大至今,可是自荒古时代龙族现世,仙道兴起,三皇定乱,八千年来,人族在文明发展的征途上,前进了几步?”

    石念远悠悠然长叹了一口气。

    在柳苏紫的眼里,自家少爷的气质忽然变得空灵渺远,回过眸来时,那一对自己不怎么敢看,却总是偷看,还不管怎么偷看都看不够的丹凤眸子里如隐无尽星辰,语调不同于平日里的不恭嬉闹。

    “生为而人,当有别于兽,当一切事情都只会用爪牙去处理,谁的拳头硬,谁就有道理,与兽何异?苍茫宇宙何其广袤无垠,纵然是传说中的羽仙祖龙,对于无尽星海来说,还不是如蜉蝣之于天地,一粟之于沧海。如果仙道修到后头,就会变得只会用拳头去解决问题,怎配称之为仙?即使证道,无非是一头不死之兽。”

    柳紫苏心中像是有一层薄纸被戳破,一道天地灵力波动荡开,破境尘微。

    于宇宙,于文明,于仙道,于尘世,芸芸众人,卑微若尘,唯有天道恒在,规则长存,往复循环,轮回不休。

    作者有话说:现实生活中,我们难免遭遇波折坎坷,如无名少年,如少女阿秀,如木子德、木子涛父子……然而,我们大多不像石念远,有权、有势、有背景、有主角光环,也不像木子涛,拥有石念远这样的挚友。小说里出现的美好,是我们的憧憬,小说里映射的现实,是真实的我们。许多人在最悲伤的时候,会突然消失一阵子,在那段时间里,降临了一场暴雨,独行者以心剑奋力斩碎漫天乌云,然后再现万里晴空。真正的悲伤,是不会昭然皆知的,没有人会知道你若无其事的背后,藏着多少兵荒马乱的翻涌,如果你也正经历着最难熬的日子,请务必加油!已经逝去的李瘸子曾说:“天总会亮的。”希望我们都不会倒在天亮前的最后一秒。随手点赞,让我知道,你在读《星海仙冢》,蜉蝣拜谢诸位读者!

第二十六回(上)遭遇超凡命悬一线 突生变

    第二十六回(上)遭遇超凡命悬一线 突生变故祸福相依

    北域,洛原郡,北门天关以北,混乱边境。

    那一间孤伶伶的小酒馆又来了客人,瞎眼老掌柜盛来一壶酒,照常说道:“老头子没甚好命,要钱无用,客官赏点其它事物,吃食衣物不错,能有其它更好。”

    坐在缺腿木桌旁的是一名青年,青年不修边幅,长发披散,胡茬许久没理,遮盖住大半年轻英俊脸庞,一柄刀杆长度与刀刃尺寸都十分惊人的陌刀倚搭在小酒馆摇摇欲坠的梁柱上,好在酒馆老掌柜双目尽瞎,不然还不得担心陌刀一不小心就将梁柱给压塌了。

    “老板,能送一碟盐菜下酒不?”青年开口笑问道。

    “不送不送!你酒钱都还没付呢!老头子愿意先上酒,完全是因为刚才听到你放刀的声响,那么沉重的兵器,老头子听得出是慕容军大雪骁骑的陌刀。”瞎眼老掌柜以手插袖,坐到板凳上靠着墙打起了盹。

    青年揭开酒封豪饮了口劣质黄酒,自顾说道:“楼兰入侵,慕容军四处征召抵御外敌的勇士,一座边陲村庄里,村民听到消息,纷纷闭门不出,唯恐被强行发配到前线,只有一位青年踊跃报名。”

    青年说到这里,看向昏昏欲睡的瞎眼老掌柜,隐在凌乱刘海下的双眸竟然是重瞳。瞎眼老掌柜听到这里,假寐闭上的眼皮跳了跳。

    青年继续说道:“勇士临走时,村民赞不绝口,十里相送。时年,战事频繁,楼兰与鸣雷边境水火不融,青年从军以后,奋勇杀敌,立功不断,军职步步高升。擢升五百夫标长时,领命率五百骑孤军深入,焚敌辎重,断敌粮道,为慕容军与楼兰军在尼斯格巴日大役的重要关口捅上致命一刀。楼兰对青年恨之入骨,扬言要将他挫骨扬灰。不料,青年凭借地利与谋略一次次转被动为主动,在一次次伏击战中以少胜多。五百骑从楼兰深处转返北门天关时,仅余六名步甲,诛敌千余,青年更割下楼兰王帐下如日中天的年轻将领蒙根都拉克项上头颅。”

    瞎眼老掌柜不知何时,两只看不见的眼睛瞪大,露出双眸里无珠的浑浊眼白。

    青年再豪饮了一口酒,继续说道:“定远大将军慕容陆擢升青年为大雪骁骑狂风营营长,听闻青年已然婚配,却无子嗣,命令青年回乡探妻,赶紧生子,可是当青年凯旋归村时,村民因为害怕楼兰对青年的报复会殃及村落,齐刷刷的站在村口,诚心诚意的央求他——不要回来。青年心灰意冷,带上其妻共赴北门天关。”

    瞎眼老掌柜缓慢站起身来,枯槁身躯迸发出金戈铁马的凛然气势,沉声问道:“小子,你是谁?”

    青年晃了晃空荡酒壶,笑道:“老板,再来一壶。”

    瞎眼老掌柜沉默的走回后厨端来一壶酒,还端了一碟盐菜。

    青年直接伸手抓起盐菜送到嘴中,揭开酒封再饮一大口,过瘾的“啧”过一声后,继续说道:“不知道是不是该说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一年后,楼兰军三百骑偷渡龙腾山脉,那座边陲村落遭了殃,警示峰火燃至北门天关的第一时间,青年领大雪骁骑狂风营五百甲,三百里连夜奔袭,赶至村落时,村民已十不存一,青年率军屠尽楼兰骑兵后,跪在村落中央放声大哭,不料,捡回性命的村民不旦不感恩于青年,反而质问责骂他为何不早点赶来。”青年以袖擦了擦嘴边酒珠,笑而续道:“偏偏就是这样冷漠至极,令人心寒不已的苍生,青年戎马半生,誓死守护。北门天关里,有一个男孩听说了青年的故事,有一次,趁中帐会散,男孩跑上前去拉住青年,问他,这样的苍生,这样的百姓,为什么还要拼死去守护。”

    青年仰头咕噜噜再次饮尽了壶中酒,身上同样迸发出铁血气势,直勾勾看向瞎眼老掌柜道:“姜营长,你当时告诉我——因为穿上军装,覆上甲胄的时候,心中杂念尽去,唯留慕容军旗,唯留家国苍生。”

    瞎眼老掌柜无声的再到后厨拿来两壶酒,与青年用力一碰之后仰头倾倒,二人默契的直饮未停,直至酒空,有许多酒水洒到了二人脸的庞上,衣衫上,地板上。

    在此处挂着酒馆旌旗,实则贩卖情报的瞎眼老掌柜单膝点地,沉声道:“慕容军狂风营老卒姜适瀚,参见左副统帅。”

    这一日,北门天关外,混乱边境上的无名小酒馆关了门,歇了业,一名双目皆盲,身穿粗布麻衣的战士,领了秘命只身北上。

    一日为卒,终生为战。

    ……

    石念远众人出潼河城时,多了一辆马车,拿石大少爷的话来讲:“在六司驻地逛完,他们非要把这辆马车送给我,正所谓盛情难却,我不勉为其难的收下,对得起潼河城六司的热情吗?”

    慕容姗平静怼道:“明明是你把人家撵下了车,强抢来的。”

    “一个意思,一个意思。”石念远倚靠在车厢坐垫上,两臂摆在靠背,翘起了二郎腿。

    慕容姗目光投向车厢幕帘,帘外,木子涛正在驾驶马车。

    “从刚才到现在,他一直没有说过话,你不是他的挚友么?不去开解一下?”慕容姗问道

    石念远白眼道:“开解个屁,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道理,如果不是在自己经历过之后自己悟出来,谁告诉你都没用。所谓兄弟,就是在他遇到困难时让他知道有你在就行,矫情那么多干卵?”

    随着马车行驶,幕帘被风吹开了一角,木子涛的背影腰身微躬。

    “他现在看上去很忧郁。”慕容姗道。

    石念远瞟了一眼,无所谓道:“多大点事儿,少年嘛,为题新词还强说愁呢,忧郁一点提了不少气质逼格。”顿了顿,石念远续道:“在清水中放一颗糖,不会太甜,但放一勺醋,就会很酸。捡到钱不会太高兴,丢了钱却会懊恼不堪。人不会因为一件事情高兴一整年,却会因为一个创伤郁郁终生。痛苦给人的刺激总是远远大于快乐的。人不都是在一次次痛苦中成长起来的吗?”

    慕容姗品了品,点头道:“说得挺好。”

    “是李书图说的,后面还有一句,不过太矫情了。”石念远笑了笑。

    ——所以人们宁可不得到,也不愿再失去,逐渐的变得不悲不喜。

    石念远在心头补全了李瘸子的读书笔记,口开续道:“木子涛可是读书人,未踏仙道前,他是立志要当一位父母官的,看到潼河城父母官这么个鸟德性,心生失落很正常,不过总不会因为这么屁大点儿事,就动摇了心中信念吧?喂——木子涛,是吧?”

    木子涛回过头来,脸上扯出来一个难看笑容道:“石公子说笑了。”

    石念远悠然道:“水的清澈,并非因为它不含杂质,而是在于懂得沉淀,心的通透,不是因为没有杂念,而是在于明白取舍,心乱了,心湖被无休止的**搅得太过浑浊,就成了那副傻逼模样,你别担心叔叔,六司会处理好的。”

    木子涛心中淌过暖流,诚挚道:“多谢石公子。”

    石念远“嘁”了一声。

    随着远离城郭,驿道逐渐变窄,潼河县地势起伏,山路盘绕。山腰上,丁香、二香两名葬情使拘谨的站在一名身穿墨绿衣裳的女子身后,那袭墨绿衣裳正在望向从山脚下缓缓驶来的马车。

    “你们说,那女子使的是银蛇剑?”墨绿衣裳问道。

    “是的,夏枯大人。”丁香答道。

    “你们说,那女子掌握葬情宫暗杀秘技?”夏枯眯起眼,目光不离马车再次问道。

    “错不了,夏枯大人。”木香答道。

    “你们说,另外一个凝元境女子持有慕容陆的客卿信物‘无字秋风’?”夏枯继续发问。

    “我们姐妹都经手校验过。”

    “的确是‘无字秋风’没错。”

    丁香与木香交替回答道。

    夏枯嘴角荡开笑容:“有意思,鸣雷帝国定远大将军慕容陆手中的‘无字秋风’,为何会出现在一名年轻女子手中?更有意思的是,灵知境修士掌握我葬情宫暗杀秘技,而圣器神农鼎的感应灵波,同样指向鸣雷帝国中原。”顿了顿,夏枯突然歇斯底里的放声大笑起来,引得丁香与木香二女一阵头皮发麻,脊背渗汗。

    夏枯眼神里盈上迷离,继而转作怨恨,语调冷如腊月寒风:“梨落大人,当叛徒的这些年,过得可还好?”

    一股超凡境灵压从夏枯身上荡开,夏枯轻灵一跃,继而凌虚踏空,朝山路上那辆马车飞去。

    一袭墨绿衣裳从天而降,落在木子涛驾驶的马车前,木子涛“吁”了一声勒缰停下马车,车厢内的石念远、柳紫苏与慕容姗三人感知到外边强大灵压,都面色凝重的走了出来。

    “嗯?没有灵知境女子?”夏枯的天心意识在四人身上一扫而过,疑惑自问。

    路途不远,从山腰处以瞬转身法高速疾掠追赶上来的丁香、木香已经站到夏枯身后。

    夏枯看向石念远四人,出声问道:“你们说的那个灵知境合品女子呢?”

    石念远看到丁香、木香,再听到那身穿墨绿衣裳的女子询问柳紫苏,就知道大事不妙。

    丁香指向柳紫苏说道:“就是她,一日不见,居然已经突破到尘微境起品了……”

    夏枯天心意识肆意的窥探着石念远众人的灵压,特别是柳紫苏,不过,夏枯并没有在柳紫苏的灵压上发现葬情宫功法痕迹。

    夏枯扭头转向慕容姗问道:“无字秋风,你与慕容陆是什么关系?”

    慕容姗已经感觉到来者不善,在心里快速斟酌一番过后,出声答道:“他是我爹。”

    夏枯点了点头道:“原来是慕容懿的妹妹。”说罢,脸色转冷:“你昨天说,你旁边那个女的会用葬情宫暗杀秘技,与你有关,噗——还真是说得出口。”

    四人均来不及反应,夏枯的身形已经出现在柳紫苏跟前,一手挑起柳紫苏的下巴,淡漠问道:“你与梨落那个叛徒是什么关系?”

    柳紫苏被夏枯的天心意识牢牢锁定,在超凡境灵定向压制下,柳紫苏感到沉重不堪,不过,眼神中没有半点畏惧,冷声道:“我不认识什么梨落。”

    “是吗?”夏枯放开柳紫苏,转过身去背朝四人:“来,使出

    银蛇剑让我见识见识。”

    石念远与慕容姗对视一眼,刹那间,天青长剑与银枪同时出现在二人手中,天青长剑上风刃缠绕,偶现细小电蛇,直刺夏枯后颈,银枪灵芒流转,枪挑夏枯头颅,流紫苏腰间长剑灵压内敛,如同灵蛇骤吻,直取夏枯后心。

    “果然……”

    夏枯并未回转过身,一柄剑从肩膀处反身后背,准确无误的挡住了天青剑刃,头颅朝旁徒然一避,枪尖擦过夏枯鬓发,另一手绕过蜂腰,食指中指夹住了银蛇剑光。

    超凡境灵压全面爆发,将三人震开几步,夏枯这才转过身来一步一步走向柳紫苏道:“我有的是办法能让你开口说出我想要知道的东西。”

    石念远知道柳紫苏嘴里一直含着一粒出自姚松之手的药丸,冷声道:“你的命是我的,我没让你死时,别自作聪明。”

    刚装逼说不是谁的拳头大谁就有道理,他娘的……似乎快要被啪啪打脸了……

    石念远走到了柳紫苏身前开口道:“前辈,我们都是烈阳山麓弟子,仙道六圣地历来互不侵犯,恳望前辈不要为难我们。”

    夏枯看了一眼石念远,促狭道:“小家伙,你对仙道六圣地了解多少?葬情宫叛徒梨落出逃二十余年,如今终于有一丝线索,你是觉得葬情宫没有清理门户的资格?”

    “晚辈不敢。”石念远头颅微低道。

    石念远正在心底思量,刚才这名女子叫柳紫苏使银蛇剑时,慕容姗与自己也同时出了手,这名女子对这件事情只字未提、气量尚在,应该不是大奸大恶、不讲道理的人才对。

    石念远正在心念电转寻找说法时,走到跟前的夏枯扭头转朝慕容姗道:“既然你是慕容陆次女,多少了解一些葬情宫与客卿之间的关系,看在你的先辈的面子上,我不深究你昨日撒谎一事。不过……”

    顿了顿,夏枯续道:“刚才你们对我出手,如果不略施惩戒,你们还道我夏枯没有脾气了?”

    两道灵光射向石念远与慕容姗,闪避不及的二人被灵光分别击中肩头与手臂,慕容姗还好,凝元境修为护持下,并无大恙,石念远左肩却已经脱臼,右手搭上左肩,一声不吭的续上肩骨,额头隐现细密汗珠。

    夏枯伸手钳制住柳紫苏的手腕道:“小妮子,跟我走一趟。”

    柳紫苏手腕诡异的弯折,竟然如同泥鳅一般从夏枯手上滑脱,后撤几步拉远距离。

    夏枯没有立即追上,看向柳紫苏的目光清冷,语调是石念远理解不了的复杂:“那个叛徒竟然教了你那么多……”

    石念远在心中不断评估双方战力,超凡境修士超凡脱俗,天心顿开,更可凭虚御空,不过毕竟没有亲眼见识过超凡境修士斗战,石念远只能根据在关圃城时以法术“麒麟”引动天雷的威力,联系慕容姗所说不及超凡境修士出力的评论来推测超凡境战力。

    以石念远对灵力操控的了解,引发那种程度的电流,不可能没有一点“引导时间”和“技能冷却”,而夏枯刚才随手发出的灵力飞弹,威力不过在凝元境上下。

    考虑到这人刻意留手的可能性,乘上修正系数……且战且退存在可能性……不过……

    石念远余光瞥了一眼站在原地不动的丁香、木香二女。

    再算上那两个葬情使,我方木子涛甚至不算战力,其余三人纵然拼死,也不一定能将那婊子拖下水,而且超凡境修士可以凌虚踏空,真想走时还不知道拦不拦得住……没问过若湖超凡境修士飞行能不能带人,要是那婊子把柳紫苏一下子带起飞走了,还不是他娘的看马喝水——凉了个凉。

    石念远叹了一口气,算来算去,脑海中唯留四字——风紧扯乎。

    石念远凝声成线,分别朝木子涛、慕容姗与柳紫苏延伸:“撤。”

    夏枯看了石念远一眼,嘴角勾起冷笑,天心意识笼罩全场,这一点基本操灵手段,实在太过小儿科。

    夏枯身形倏然模糊,疾掠向柳紫苏,柳紫苏当然不可能坐以待毙,体内灵力在初成的回路中汹涌流转,手中长剑光华收敛,内蕴杀意,一计斜挑。

    慕容姗同样荡开灵压,银芒乍现,从侧翼阻击夏枯,石念远手中从另一侧疾掠欺上,口中喝道:“木子涛,先撤!”

    木子涛面露挣扎神色。

    在望北崖时还能帮得上石公子的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无法插手石公子的战斗了的?

    木子涛咬了咬牙,马鞭一挥,驾车驶离。

    夏枯目标只在柳紫苏,管都不管木子涛,丁香与木香同样站在原地,不去理会。

    夏枯以剑将慕容姗的银枪抹歪,再次徒手挡住柳紫苏的银蛇剑法,三面夹击之下,重心稍倾,本欲抬起踢向石念远的腿鞭受制,调运灵力凝成护盾挡住天青长剑,不料,天青长剑在接触护盾前徒然转向,虽然强变老招威力减弱,却从护盾边缘溜进,风刃割开绿衫一道口子,留下尺长剑伤。

    超凡境灵压全面爆开,将三人朝后震退,夏枯以手抹了抹侧腹血迹,冷声道:“给脸不要脸……当诛……”

第二十六回(中)遭遇超凡命悬一线 突生变

    第二十六回(中)遭遇超凡命悬一线 突生变故祸福相依

    石念远在方踏仙道不久,尚未能够熟练使用灵识时,在望北崖平台上无法看清田浩天的动作。

    到了如今,精神力本来就较之同级修士更加强大的石念远不仅仙道境界提升,灵识同样迅猛成长,可是在夏枯身形骤然加快之后,高速运转的灵识辅以天生六识,也仅能勉强捕捉到夏枯的动作。

    夏枯身形变幻不定,时而徒然转向,时而贴地滑铲,动如脱兔,没有一瞬保持站定,在闪转腾挪当中,不断以银蛇剑法藏剑、出剑。

    石念远、柳紫苏与慕容姗三人已然使出浑身解数,却根本没有一招击实,不是被夏枯闪避开去,就是被夏枯以手中剑拂歪抹斜,而三人之中修为最低的柳紫苏,已然挨了数剑,负伤颇重,要不是夏枯想将柳紫苏带走拷问,想必柳紫苏已然身死。

    慕容姗手中银枪与石念远手中天青长剑在一次次攻防中逐渐找到配合切入点,从毫无章法的各自攻防逐渐展现出一些默契。夏枯以一计腿鞭将银枪踢歪以后,手中剑缠上了石念远天青长剑,石念远只觉得手中剑被吸住并带离,不想弃剑的石念远随剑而上,在夏枯将注意力转向银枪时,以一计膝撞袭向夏枯下盘,不过,灵心意识笼罩全局的夏枯依然及时抬腿与石念远对撞一计,灵力差距之下,反倒是石念远被震退。

    夏枯再出一剑逼退慕容姗,冷声道:“我会的都是杀人的技艺,你们不是蠢货,看得出我留了手。小鬼们,我只想带走那小妮子,处理我葬情宫内务。当真以为烈阳山麓弟子的身份会让我有所忌惮吗?”

    夏枯说完,石念远瞳孔猛然睁大,远处夏枯身影还未消逝,自己右胸已被长剑刺进。

    在石念远调运灵力进行止血时,就看到慕容姗同样无法避开夏枯诡谲剑招,持枪右臂被夏枯手中细剑刺透。

    石念远心念一动,朝柳紫苏所在之处疾掠而去,同时压榨出在气海丹田处储存的灵力,除去加持天青长剑外,更覆盖到右臂,依循在烈阳山麓甲子洞府中通过无处次试错得出来的方法,强化右臂中分子、原子之间的强相互作用力。

    石念远所料不差,果不其然,在石念远还未赶到时,夏枯的身形已经出现在柳紫苏身前,瞥眼看到石念远的斜撩剑招,夏枯舍柳紫苏而取石念远,手中剑出现残影,就要以对付慕容姗同样的方式刺穿石念远的右臂。

    “嗯?”感受到阻力,夏枯稍愣了一下,不过,在超凡境灵力的加持下,夏枯手中剑还是继续刺进了石念远的手臂,而那一瞬的迟滞,石念远已经抓住,左手一翻,手中出现袖剑,袖剑剑刃边缘,风刃骤然显现而出,一剑尽功,反而将夏枯的右臂划开一道伤口。

    夏枯冷哼一声,刺入石念远右臂的长剑一搅一扯,再有一道灵力循剑刃灌入石念远右臂。

    一声轻“噗”声响,夏枯灌入石念远手臂中的灵力炸开,直接将石念远手臂中的经脉绞断,石念远右手骤然失去知觉,手掌握不住天青长剑,在一声当啷声中坠落地面。

    石念远这时才感受到,夏枯的确留手甚多。

    怎么办?不可能在超凡境手下全身而退……将柳紫苏当作弃子?既然她身在百鬼,必然是不会透露出什么消息给夏枯的……嗯?

    石念远尚在思量,灵识却敏锐的捕捉到了夏枯的持剑之手抽搐一颤。

    原来如此……

    石念远左手沿伸开出灵力,将地上天青长剑召回,收入须弥戒中,再一把拉住柳紫苏,并转头朝柳紫苏喝道:“撤!”

    慕容姗一枪荡开夏枯的剑拂,朝后跃远,转身追赶石念远与柳紫苏,在三人遁入林间后,夏枯忽然以手捂嘴,喷吐出一口鲜血。

    丁香、木香二人一惊,赶忙上前问道:“夏枯大人,您……”

    夏枯摆了摆手:“竟然被那小子看出来了……他竟然知晓葬情宫诅咒?”夏枯沉思片许,阴森道:“话说回来,那小子的模样,特别是那双丹凤眸子,还真是像极了那个叛徒……”

    上一炉葬情丹因为神农鼎变故未成,存丹稀缺,本来想再拖几天再服用的……

    夏枯从空间灵宝中掏出一枚葬情丹服下,当场盘坐调息灵力,口中吩咐道:“追。”

    林间,石念远拖着柳紫苏全力疾掠,见慕容姗追赶了上来。口中说道:“那个夏枯,她不是留手,而是没办法。”

    慕容姗凝眉问道:“什么意思?”

    石念远再次压榨出丹田气海的灵力,奔袭速度再次提升些许:“超凡境强者不应该那么弱,虽然她口中说是留手,其实是不得不将灵力用在了其它地方,所以导致出招威力不足。”

    “什么地方?”慕容姗追问道。

    “压制诅咒。”石念远道出了真相:“那两枚灵力飞弹看似随手而发,实际上极度凝实,她应该已经蓄力良久,意在震慑你我,而开战以来,她一直作出一副留手的慈悲模样,实际上是根本没办法全力战斗。没有命令那两个葬情使出手,也是一样的道理。”后方山林有动静与声响传来,石念远眉头一凝。

    “少爷,把我放下

    吧,死士,就是用来赴死的。”一直沉默的柳紫苏忽然口说道。

    石念远凝眉摇了摇头道:“都说了你不要自作聪明,从你在那两个葬情使面前使出银蛇剑法开始,就已经暴露出了一道最关键的信息情报,慕容姗因为与葬情宫有所关联,放走那两名葬情使,那时我就在担心了。只是没想到,那么快就会遇上进入过忘情池,知道那件事的葬情宫高层……”后方传来树木断裂,枝叶扑飞的声响,更有灵压远远传来:“嗯?灵压碰撞?这个灵压的意韵……”

    感知到熟悉的灵压,石念远心头一颤,放开了柳紫苏,留下一句:“走。”然后猛然转身朝后疾掠。

    就在柳紫苏正要调头跟上石念远时,慕容姗淡漠道:“服从,是作为属下最重要的素质,该为天性,就是因为你有太多的思想,才惹出了祸事,现在还要违背他的命令?”

    “可是少爷他……”柳紫苏正要辩解,慕容姗银枪已然指向柳紫苏,话语清冷:“他有他的想法与选择,我不允许因为你的胡闹再惹出其它变数,你的自作主张很可能会把他害死,再迈一步,我会杀你……”

    见柳紫苏没有再前进,慕容姗语气稍缓,续道:“你该清楚,刚才要不是我和他,你已经死了。听他的,我们走。”

    ……

    烈阳山麓,望北崖平台以西百里,密林之间。

    密林上空,空间波动,荡开涟漪一般的波纹,虚空之中,一袭黑袍显化出身形,凌空踏虚。这黑袍人不仅身体躯干,连脑袋都笼罩在连衣黑帽之中,帽沿还压得很低,更有道道漆黑雾气在面庞处弥漫,看不清真容,黑袍人右手竖握一柄长武,长武顶端从上到下从大到小分布三道血红色狰狞弯刃,形同镰刀。

    黑袍人发出狞笑,其声若锐物划拉金属,刺耳难听。

    一身黑袍伸展开来,袍中人展开了双臂,本来完全笼罩在宽大黑袍内的双手伸出,左手有骨无肉,右手有肉覆鳞,诡异莫名。

    那怪异镰刀兵器上灵光流转,飘浮到黑袍人前方,一道道血红色灵力丝线从三道镰刀弯刃上沿伸出来,逐渐勾勒出一幅灵禁阵图,这灵禁阵图迎风而涨,随着尺寸不断变大,灵力丝线不仅没有变细,反而愈发粗壮凝实。

    不多时,灵禁阵图已然大如山丘,两道同心圆套作外框,内部阵纹复杂难明,隐约勾勒成某种兽状图腾。一股股漆黑死气从黑袍人袖间漾出,黑袍人口吐不明语言,覆鳞右手弹射出道道幽芒,射向灵禁阵图。

    天地色变,四围天色逐渐暗了下来,一股股阴风凭空出现,呜咽如同鬼哭,黑袍猎猎飘飞。天地间游离电荷受到影响,电势差出现,道道电蛇显现,在黑袍人桀桀怪笑声中,灵禁阵纹开始闪烁,整幅灵禁法阵开始运转,灵禁法阵中心,亮起了一点耀眼光芒,引动空间震颤扭曲,旋绕成一道如同星云的次元界门。

    一道遁光从天山方向如流星般电射而来,玄涯满面凝重,脚下长剑迎风而涨,骤然加速飞到身前,玄涯左手掐剑诀,右手朝身前巨剑猛力一推,巨剑向黑袍人疾射而去,黑袍人抬起了头,面部黑雾缭绕,唯有应该是眼睛的部位燃烧着两盏幽绿冥火。

    黑袍人白骨左手朝玄涯伸出虚握,一道白骨巨手虚相凭空显化,正面对上了玄涯的灵宝巨剑,灵爆声轰隆炸响,恍如惊雷,僵持中,白骨巨手虚相五指一握,巨剑爆成光屑,分崩离析。

    白骨虚相几下隐现,同样消逝,远处,六道遁光先后赶至,宁真子、华元子、云青子、谷泉子、南文子、灵溪子,除去赵前子之外的天山六老全部现身,灵溪子一荡手中流云古剑,无定无形的剑光朝灵禁法阵图纹掠去,黑袍人身形虚化,从原地消失,再出现时,已挡在剑光之前,覆鳞右手一招,处在灵禁阵图中心的弯刃镰刀长武已然在手,一晃之下,顶端三道血红弯刃撕裂空气,将灵溪子挥出剑光直接击散,得此间隙,天山六老与玄涯已成七星之位凌虚踏空。

    黑袍人凭借更上层楼的天心意识,可以如同茯苓一般,无需语言相通,直接传达意念。

    黑袍人面朝玄涯与天山六老,一道莫名奇妙的意念传出:“潜龙何必与蛟蟒为伍?”

    七星北斗剑阵已成,玄涯占据阵眼位置,左手变幻莫测,右手接住在对攻中飞回的佩剑本体,朝前点指,道道长剑虚影出现在佩剑上下左右各方,吸纳剑阵灵力,迎风猛涨,一一朝黑袍人电射刺去。

    黑袍人凛然不惧,手中镰刀舞出道道血芒刀光,一一迎向剑影,桀声怪笑中,黑袍人白骨左手平伸,骨节诡异弯折,嗒嗒作响,结出法印,一道大印虚相在黑袍人身后显化。

    “镇——”在黑袍人锐利刺耳的厉喝声中,大印虚相朝玄涯与天山六老镇去,善抚瑶琴的谷泉子在阵中弹出高亢琴声,绿色灵力彩练勾连七星方位,善使灵禁的云青子不断固化七星北斗剑阵,原本保持剑阵星位不动的其余五人得以解放,各显神通,攻向黑袍人。

    场间灵力大肆碰撞,灵力场紊乱,玄涯不敢轻易干涉时空法则,使用相宇穿游遁术,虚空之上无处借力,只能凭借调运灵力转换动势能,身法受限。

    黑袍人看向

    径直飞来的玄涯,不屑冷哼,长武镰刀猛然一挥,三条血芒附着漆黑死气袭向玄涯,玄涯拂剑招架,灵力碰撞时,一股吸蚀劲道从血芒与死气中涌出,在化解了玄涯攻势后,仍有余力,击中玄涯护体灵盾。

    黑袍人扭头看向从侧翼攻来的灵溪子,眼睛处两盏幽绿冥火跃动,似是忌惮,白骨左手再次嗒嗒结印,大印虚相再次显化,镇压向灵溪子。

    灵溪子眉眼平静,不闪不避,以身合剑,手中古剑流云朴实无华,不闪灵芒,却在与大印虚接触时发生强烈灵爆,如水如云,无孔不入,水云剑法施展开来,灵溪子右手上如引一袖青龙。

    当——

    流云剑与长武镰刀实打实碰撞在一起,一声金铁交鸣声在灵力碰撞的增幅下荡开,接触处空间有一瞬扭曲,黑袍人身后的巨大灵禁阵图受到牵连,运转一滞。

    黑袍人天心意识捕捉到阵心处的次元界门尚未稳定,鲸吸一口游离灵力,增强体内灵力与天地灵力的共鸣,黑袍身体处膨胀如圆球,灵溪子眉头一凝,闪身急撤回七星北斗剑阵所在,护在云青子与谷泉子身前,同样选择这样行动的还有玄涯,小道童在七星北斗剑阵前步步生莲,莲花虚相凝而不散,落至七星北斗剑阵七处星位,手中剑不断挥拂,聚成剑网。

    随着膨胀的黑袍猛然收缩,一道幽绿灵柱从黑袍人模糊不清的脸庞处射出,直击在玄涯的防御剑网上,相持不下,宁真子、华元子与南文子不擅斗战,不敢轻易朝黑袍人近身,只是在远处射出指芒剑气,均被黑袍人轻描淡写的化解,收效甚微。

    玄涯身边,灵溪子一荡古剑流云,一阵剑气从剑刃上溢散开来,如同水波一般的剑气渗透防御剑网,沿幽绿灵柱旋绕流转,一绞之下,幽绿灵柱一阵紊乱震颤,玄涯趁此良机,荡起一道剑光射向黑袍人。

    黑袍人覆鳞右手竟将长武镰刀脱手,镰刀无人掌而自旋,挡住玄涯剑光。

    黑袍人覆鳞右手竟然骤然涨大数倍,其上并非五指,而是四爪,黑袍人并四爪成掌,一道掌印虚相从黑袍人覆鳞右手上显化,印向玄涯与灵溪子,二人为了保护主持剑阵的云青子与谷泉子,不闪不避,同时鼓荡灵力进行防御。

    玄涯已经知晓掌印上的漆黑死气具有吸蚀灵力的奇效,可是没有料到的是,在接触到掌印的一瞬间,一缕洪荒气息从掌印上弥漫而出,下等生灵面对上等生灵时的恐惧天性在玄涯与天山六老心头蔓延开来,猝不及防之下,灵力运转都是一滞,掌印击破了玄涯与灵溪子的护身灵盾,在身体上击实,二人朝后震飞。

    仙道境界在通黎境合品的玄涯尚好,并无大碍,可是灵溪子的仙道境界仅在超凡境合品大圆满,五脏受震,一口鲜血忍不住喷吐而出。

    玄涯凝眉望向黑袍人那只覆鳞右手,沉声阴冷道:“龙族残肢……你是何人?”

    “桀桀桀……”黑袍人怪笑声中,一道幽绿灵柱射向宁真子,长武镰刀自主攻向华元子,覆鳞右手再起掌式袭向南文子,玄涯怒目圆睁,朝南文子疾掠。

    灵溪子凝重看向黑袍人,天心意识感知到其身后灵禁法阵即将完成,次元界门即将稳定,天心意识向黑袍人传达意念道:“我给你一次机会,现在——滚。”

    “作茧自缚,能耐我何?”黑袍人以天心意识回应。

    灵溪子不再以天心意识继续交谈,口吐两字:“无知。”

    灵溪子手持古剑流云,踏前几步,天地灵力波动次第荡开,一步入通黎,两步踏晓幽,刹那间,天地色变,本就被黑袍人搞得晦暗阴森的天色变得如同黑夜一般沉重,苍穹之上劫云聚笼,第三步,灵溪子递出一剑,这一剑平平无奇,更无丝缕剑气,反而是一阵浓郁云雾笼罩向黑袍人。

    云雾里,黑袍人发出一声锐利的痛苦哀鸣声,继而云雾快速消散,明明灵溪子尚在远处,这一瞬间,却已然静立在黑袍人身前,古剑流云刺透了黑袍人眉心,直插识海。

    “颠因倒果……你……”黑袍人惊惧万分,遮蔽住面孔的鬼气流转蒸腾,有一瞬露出部分真容,一只外凸圆眼,眼色如墨,瞳孔竖立。

    黑袍人朝后撤去,流云古剑带出黑血,次元界门尚未稳定,黑袍人却已经一头朝内扎去。

    “糟糕!”

    “不好!”

    灵溪子与玄涯同时发出惊呼,却已经阻挡不及,随着那柄镰刀长武被次元界门吸入,次元界门关闭,庞大的灵禁阵纹逐渐消散。

    灵溪子强封灵压,境界跌落超凡境合品大圆满,竟以瞒天之术令苍穹劫云消散。

    轰隆隆——

    沉闷震响如雷,大地不住颤动,一场波及鸣雷帝国沙溪、蜀岭、西凉、漠北、苍云数郡的地震由此引发。

    作者有话说:本作《星海仙冢》在网独家连载,恳请诸位读者通过网旗下“纵横小说app”购买并阅读本作,树立版权意识,支持正版《星海仙冢》每章平均5000字,平均收费不到2角人民币,且作者还需要与平台五五分成,收入折半。每天心血被盗版网站一秒劫走,实属心痛,诚望诸位读者不吝此金,蜉蝣拜谢!

第二十六回(下)遭遇超凡命悬一线 突生变

    第二十六回(下)遭遇超凡命悬一线 突生变故祸福相依

    流风雪凝目沉眉,手中剑招堂皇大气,与石念远偏重剑技、剑招不同,流风雪更重剑意、剑道。不过,虽然流风雪的剑法出自剑道名家,一招一式间意蕴十足,但是毕竟欠缺实战经验,为了阻挡住丁香、木香前进步伐,短短时间内,流风雪身上就已经有多处负了重伤。

    在潼河县桃源村山林间的桃江池边,石念远以尘微境起品修为就可以与丁香、木香二女周旋良久,而流风雪以尘微境合品修为却快速走向落败,这并不代表流风雪斗战能力低下,原因在于在桃江池时,对战双方都没有死斗意向,并且石念远还亮出了烈出山麓本届烈阳院学子甲子序列的身份,令丁香、木香二女投鼠忌器,而现在,丁香、木香二女受命于夏枯,被要求务必追赶拦截石念远众人逃离,活捉柳紫苏。

    流风雪半道中途突然杀出来,一声不吭的阻挡在前进路线上,双方自然直接进入死斗。

    丁香、木香二女本来就双双身具凝元境起品修为,加上多年培养起来的默契,攻守交换配合无间,流风雪迅速不敌,实在正常不过。

    丁香正在正面压制流风雪,将流风霜步步逼迫,趁二人缠斗不休,木香迅速绕至流风雪后方,葬情宫本来就擅长暗杀手段,纵然如今不是以暗攻明,拥有的许多收敛灵压手段同样可以收获奇效,纵然以二女的仙道境界还不能完全避过流风雪的灵识窥探,不过修士斗战,胜负生死,一瞬足矣。

    当流风雪感知到身后木香欺近时,木香手中长剑已经快要刺进流风雪后心,而流风雪正在与丁香正面缠斗,脱不开身,从旁看去就好像是流风雪自己要退后,将后心往木香手中长剑上撞去一般。

    木香心头微动恻隐,将直刺向流风雪心脏的剑刃偏转半尺。

    正好在这时从林间冲出来的石念远目眦欲裂,震怒大喝道:“敢尔!”

    天青长剑边缘旋绕锋锐风刃,风刃如舌长长伸出,石念远不再藏拙,灵压全面爆发,毫无保留的鼓荡起体内灵力,瞳狐妖族舞蹈配合瞬转身法。震怒之下,本来无法激发出完整电蛇的雷法强行凝聚游离电荷,提升自身电势,一道电蟒经由天青长剑击穿空气,流向木香,风刃在切进木香右臂三寸后,被木香护体灵力挡住。

    由于石念远全力冲刺,虽然一剑未尽全功,却也将木香震退。

    石念远腰身骤然发力,强行回转过身,左手楼住流风雪柳腰,二人一起摔向侧旁地面,躲过正面丁香一剑撩刺。

    石念远抱着流风雪,正摔滚向木香方向,灵识探知配合余光瞥视,石念远脊背猛力一震,大小腿肌肉紧绷,再骤然踢向地面,折转拉远与已经站起身来的木香的距离。

    流风雪面色苍白,抹去嘴角血痕:“为什么不走?”

    石念远放开流风雪柳腰,站到流风雪身前招架住再次袭来的丁香手中长剑:“办不到。”

    流风雪心头无比复杂,看向前方少年背影。

    因为父亲所言秘事,流风雪一路马不停蹄的从旭阑赶回苍云,除了在合陵渡口稍微浪费一点儿时间到乔王寺求签与取道嘉川水路到达东塘关依赖于船只外,毫不吝啬自身灵力的日夜奔袭赶路。

    不料,出了潼河城后,就看到有修士从山腰飞下,两波修士激斗的灵压传近时,依然辨别出了拥有凝元境修为的慕容姗的灵压,加速赶至后,正好远远看到石念远牵起柳紫苏,与慕容姗一道遁入密林,不足十息时间,两名修士紧随其后朝石念远三人追去,流风雪便从山脚直切密林,在半途拦截这两名作西域装扮的女修。

    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流风雪在拼死拦截两名女修时,才有空想起这个问题。

    石念远在前方以一敌二,同样不再留手的丁香、木香二女剑法全面施为,石念远吃了一剑之后被一脚震退。

    流风雪伸手扶住了石念远。

    爹说,可能就是武侯石勤连杀死了自己的娘亲……

    流风雪双手颤抖,扶住石念远的手臂想要放开,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将石念远扯过,避让开木香一剑斜斩。

    噗……

    剑刃入肉的轻响声中,丁香一剑再次刺进流风雪后背,流风雪一口温热血液喷吐到石念远脸上。

    石念远瞳孔骤缩,经脉中灵力奔涌达到临界,天青长剑裹胁风刃电蛇斜斩,正在撤剑的丁香闪避不及,被天青长剑划开左胸到右腹,裂开一道缝隙的衣裳下,血迹渐染,风光旖旎。

    上佳的宜将剩勇追穷寇的机会,石念远却想都不想,转身抱起流风雪,遁入密林。后方不远处,已经服用葬情丹压制下诅咒之力的夏枯疾速飞行而来。

    夏枯不再需要花费灵力压制诅咒之力,感知到身后那股超凡境强绝灵压逐渐迫近,石念远眉心微烫,血契魂印若隐若现。

    石念远心头忽然浮上两张面容——

    银发如瀑的若湖面露两难:“我不能陪你去了,我要留下来,帮姨娘主持遮灵法阵……”

    泪水无声掉落的摩迦罗软声恳求:“算我请求你,务必学会。”

    石念远长吸一口气,运转起在摩迦罗处获得的兽骨里记载的血契魂印神通,

    暂时切断了血契魂印建立在自己与若湖之间的冥冥联系。

    一边保持高速遁逃,石念远一边翻找须弥戒,老道士赵前子的馈赠,灵石接近告罄,三张疾风符已经用光,除去一些书籍之外,再无可用之物。

    感知到后方超凡境灵压已经不足五丈,石念远深呼吸一口,灵力运转,手中蓄力,就要将怀中流风雪朝前方掷去。可是,怀中流风雪背心上明明已经止住流血的伤口再次流出鲜血。

    感知到石念远灵力流动,猜测到石念远心中意图,流风雪不再以残余灵力镇压伤势,背心两道深深剑伤不断流血的流风雪压榨气海丹田,从石念远怀中跃出,金发飘逸,眼眸中一半复杂,一半坚决,气海丹田最深处,先天一炁被流风行以秘法强行压榨出来,天地灵力波动开来,流风雪燃烧寿元,强行突破至凝元境起品修为。

    由于老道士赵前子曾在武侯府耗尽命元窥天而卜,石念远对先天一炁并不陌生,厉声喝骂道:“你疯了?”

    流风雪回眸一笑,披肩金发伴随破境灵压带起的罡风凌乱飘飞,苍白面庞上盈满温柔与不舍。

    流风雪剑技学自旭阑剑狂纳兰左尘,纳兰左尘师从大剑师许凡,提升至凝元境起品之后,流风雪灵压中/功法气意愈发凝实,加持在长剑上的荧荧灵光色泽变作灿金。

    霜儿说,他以为我不懂得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以为是小姑娘家家情窦初开来着……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我懂……

    流风雪只留给石念远一道背影,没让石念远看到满面遗憾。

    “半亩清池一剑开,波光剑影共徘徊——”

    流风雪长吟一声,一道金色剑气先发而去,继而整个人高跃而起,朝从半空飞近的夏枯逆斩一剑。

    “笨女人!”石念远咒骂一声,曾在孤天祭时被若湖以盈灵之舞拓展的经脉都已经承受不住石念远全力鼓荡引发的灵力狂潮,尽数出现裂纹。

    一道风刃剑光裹胁电蛇同样朝天际涤荡开去。

    超凡境起品修为虽然已经可以凭虚御空,可是并不代表可以自由翱翔,因为没有借力之处,纯粹依靠天心意识操控灵力进行动势能转换,而流风雪经由地面借力,迸发蕴含死志的舍命一剑,直接将横剑格档的夏枯逼停。

    夏枯身处无处借力的半空,闪转腾挪自然没有那么迅捷,流风雪来势汹汹,如果尽全力,夏枯还是能够避开,不过,那样一来,无疑会让自己陷入更加被动的局面,无法继续招架后方那一道剑光。

    不再受到诅咒影响,可以激发出全部修为的夏枯冷哼一声,手中剑一拂一撩,荡开两袖银蛇,银蛇剑法在超凡境强者全力施为之下,剑气锋锐凌厉,第一道剑气割开金色剑气后尚存余力,再与石念远荡出的风刃剑光相撞,竟然还未消弭。而第二道银蛇,正以催枯拉朽的气势迫近。

    石念远在荡出风刃剑光后,立刻以雷法强化全身,在双腿奋力一蹬之下,地面向下凹陷尺许,自己则借助反作用力腾上半空,拦腰抱住流风雪朝旁闪避。

    夏枯激发的两道剑气,先发一道残余劲力斩在流风雪前胸,割开一道长长剑伤,扯出小股鲜血,后发一道完整银蛇斩在石念远背堂,满蕴超凡境强绝灵力的剑蛇直接划割开石念远的护身灵力,再破坏经过加持强化的身躯,炸开大蓬血雨。

    先是一前一后出击的石念远与流风霜同时摔到地上,双双呕血。

    落地前,流风雪被石念远抱在怀中,自己首当其冲的重砸在地面。

    “我做肉垫贼溜……”

    流风雪忽然想起少年曾经话语,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脸庞,流风雪想要说话,开口时却重重的咳嗽了几声,吐出的血液中夹带些许内脏碎屑。

    “为……为什么不走……”流风雪本就伤重,这一道剑气更是直接斩在前胸,五脏受损,声音虚弱嘶哑:“现……现在……都走不了了……”流风雪眼眶一红,不知是因为石念远没有“抓住机会”逃离,还是因为石念远“没有”抓住机会逃离。

    石念远伸手抚了抚流风雪的漂亮脸蛋,强行扯出一个笑容,背堂遭受超凡境起品完整出力下的一击剑斩,纵然已经调运起所有灵力形成护盾进行防御,并且尽己所能的强化身体强度,可是尘微境修士所能做到的程度,在超凡境强者面前,属实不够看。

    石念远放开了怀中流风雪,强撑着站起身来,回身面朝已经落到地面的夏枯。

    在石念远转过身去时,流风雪看到了石念远背堂那道血肉翻卷、血流不止的伤口,本来忍在眼眶里的眼泪汹涌而出,想要起身站到少年身旁,与其并肩,不过,身受重伤,灵力枯竭,失血造成的眩晕感已经越来越强烈,体内灵力紊乱,不断冲击经脉,连再次以秘法强提先天一炁都做不到了。

    在与丁香、木香二女殊死搏斗中每一次中剑负伤都强忍剧痛,最多也就是闷哼一声的流风雪在此时此刻,看着少年挡在自己身前摇摇欲坠的背影,随着喉头再次一甜,呕血同时发出一声无助呻吟。

    石念远以天青长剑拄地,强自站立,其实丹田气海中根本已经不剩点滴灵力,灵力回路倒是还残存丝缕,不过周身上下经脉俱殒,可以说如今除了站起身来,其余的什么也做不了了。

    夏枯一步步走近,冷声道:“小鬼,你与梨落是什么关系?”

    石念远嘴角扯起笑容,竖起了中指:“干你卵事?”

    夏枯秀眉一蹙,下意识就要将手中长剑挥斩下来,却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收起长剑,一脚踢在石念远的小腹,夏枯这一下并未附着灵力,不过对于如今的石念远来说已经足够致命,石念远被踢得朝后倒飞,趴伏到流风雪身边,气血翻涌。

    感觉到手被握住,石念远看向流风雪。

    少女正凝眸深深看向少年,似乎是想要将少年的模样深深刺青在心底。

    “念远……”少女轻唤了一声,从未被少女这么唤过的少年怔了一下。

    流风雪笑了笑,虚弱道:“我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爱的。”

    石念远苦笑一下,点了点头。

    一声清亮剑吟,夏枯手中长剑点指在石念远额头。

    感受到冰冷触感的同时,石念远眉心流下一缕血迹。

    “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与梨落到底是什么关系,那个叛徒这么多年来躲在哪里?”夏枯声音淡漠清冷。

    石念远昴起头,任夏枯手中长剑剑刃继续刺入眉心一寸,反而引得夏枯将直抵在石念远额头的长剑撤回几分,石念远丹凤眸子平静无比,冷笑道:“八婆,你废话真多。”

    “你!”夏枯面露愠怒,继而摇了摇头,再次摆出剑刺架式道:“算了,没必要与将死之人一争口舌,丁香木香在追另外两个,你既然不愿说,那就去死吧。”

    就在此时,大地忽然轰隆隆震颤起来,天地灵力骤然紊乱,众人皆惊。

    天地伟力愈演愈烈,天空之上,血色灵力凝聚如雾,不断弥漫,天穹在短短时间内变作赤红,石念远仰头望天,震惊莫名,这种血色灵力,石念远并不陌生,虽然不如在嘲风泉眼里,水墨世界中看到的那样,浓郁到如同血河流淌一般,但是弥天笼罩的血色灵雾所传来的灵压,与水墨世界中的灵力血河同源无疑。

    地震强烈,地面四处不断变形,或是隆起,或是凹陷,或是扯出裂缝,由于天地灵力骤然紊乱,夏枯使不出凌空踏虚的手段,瞬转身法急运,几下兔起鹃落撤远。

    一道巨大裂缝好死不死的,正好朝石念远与流风雪蔓延过来,同样趴伏在地,已经无力再动分毫的石念远反握紧流风雪的手,同时抬头朝正在撤远的夏枯嘶声厉喝道:“老子草你娘的八婆婊子!”

    而后回转过头来,朝流风雪展颜笑道:“嘿嘿……打不过……最后骂一句过一过干瘾……”

    流风雪扑哧一笑,看了一眼在轰隆巨响声中蔓延到近处的巨大裂缝,用出全身所有力气,一把抱住了石念远,仰头将朱唇印了上去。

    由于地面不断震颤,石念远的嘴唇不断被流风雪贝齿狠咬,二人本就满嘴血腥,如今更觉黏/腻。

    比上一个吻甜得多……

    石念远如是想。

    在石念远的舌头也被流风雪咬得生疼时,地震引发的那道巨大裂缝沿伸到了二人身下,紧抱在一起的二人朝裂缝中坠落下去。

    石念远胸口一烫,那半纹龙纹玉佩护身灵宝开始自主运转,激发出防护灵禁,一道球形光罩将二人护在其中,大大小小的落石不断击打在护罩上,护罩灵光明灭闪烁。

    不过,已经感知到命元不断流失,意识开始模糊的石念远知道,这一道护罩是有是无,已无两样。

    石念远突然想跟流风雪说点什么,手上使力朝外轻推,脑袋后仰想要中断这一个缠绵香吻,可是,流风雪死死的抱住石念远,一条软舌拼命吮吸,仿佛不将石念远吻到窒息就绝不罢休。

    算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地震强度还在加剧,裂隙发展并不规律,而今,两边土石开始朝内挤压,半枚龙纹玉佩护身灵宝激发的护罩怎堪此等巨力?

    一声脆响声中,灵力护盾光罩炸成灵屑散开。

    眼看两边土石就要将二人压成肉泥,正在此时,石念远在从水月洞天回到外界时,在望北崖离奇获得,一直在气海丹田处沉寂的古怪断剑突然震颤起来。

    一股洪荒远古的气意从断剑上传出,半截剑刃上无数裂纹里,竟然溢散出与天空上血红灵雾状若同源的灵力,并沿石念远破损经脉沿伸到外界,接替龙纹玉佩护罩继续护持石念远与流风雪。

    石念远一愣,尚未料及会有这般变化,不料,断剑的异变还未停止,如同初次见到断剑时那种无比耀目的光芒显现,若从地面看去,石念远与流风雪坠落的裂缝里,突然闪亮起灿若星辰的辉光,辉光范围不大,仅是一道细小光束,却是极度凝实,直射天际,甚至在漫天血色灵雾中洞穿一道孔洞。

    重力开始不自然变化,体内血液出现潮汐现象,身上本来就有多处伤口的石念远与流风雪在这一刻,所有伤口都再次迸出蓬蓬血雨,二人身躯染尽鲜红,意识先后失去,再无知觉。

    断剑射向天际的光束似乎是终于感知到了某种同源气意,石念远与流风雪所在所在之处,空间出现涟漪波纹,一道次元界门显化而出,将石念远与流风雪双双吸入,而后,断剑再次沉寂,半截剑刃顶端,几片碎片散做灵雾,消逝不见。

第二十七回(上)地底溶洞相依为命 忘清池

    第二十七回(上)地底溶洞相依为命 忘清池前诅咒缠身

    滴嗒……

    滴嗒……

    滴嗒……

    一滴一滴水珠落地的声响,在阴暗封闭的寂静洞穴/里被放大许多,水珠滴落的频率并不高。

    好几息光景,从洞穴穹顶倒悬而下的钟乳石柱才会滴落下一滴水珠,故而,洞穴地面比较朝湿,却没有积起水洼,更枉论聚成水池。

    石念远与流风雪正双双昏睡在漆黑洞穴中央。

    流风雪紧闭的眼皮跳动了几下,手指不自然的抽搐了几下,继而,浑身剧烈疼痛阵阵袭来,流风雪悠悠醒转。可是,由于失血过多,流风雪感觉脑袋如同灌了铅水一样沉重。

    仙道修士六识强化,瞳孔感光度提升,比起肉眼凡胎见明不见暗,在黑暗环境中视物不算太难,不过,也仅可见模糊景相,与在光线充足的环境中无法相提并论。

    由于失血过多,身体贫血,流风雪眼睑、面庞、口/唇,甚至全身皮肤都苍白无比,同时,因为血氧缺失,血压骤降,流风雪感到四肢厥冷,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从久昏初醒的迷糊中逐渐清醒,流风雪当即心头一震。

    “念……呃……”想要呼唤石念远的名字,可是身体在失去大量血液的同时,水分同样过分流失,口干舌燥无比的流风雪嗓子干哑,呼唤变作喉间干枯呻吟。

    浑身乏力的流风雪,想要起身寻找石念远,可是身体并不听从意识使唤,重伤之下,灵力与灵识双双沉寂,流风雪只好以眼睛左右环视,看到石念远昏睡在自己身后,奋力挪动身躯爬近,一手爬上石念远脖颈动脉,感受到虽然微弱但却在一下一下颤动的脉搏,流风雪一颗悬在半空的心这才落下。

    四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周边环境,只能看出来这里是一处封闭的幽深洞穴,洞顶悬下许多钟乳石柱,地面长有许多钟乳石笋。

    滴嗒……滴嗒……

    流风雪朝正在缓慢滴落水珠的钟乳石柱下方爬去,好不容易爬至后,从俯趴变作仰躺,平日里简单无比的动作让流风雪无比痛苦,毕竟身上最重的两道剑伤都在后背处,流风雪感觉额间与浑身上下寒热温凉不定,想来尽是冷汗,实则仅是错觉,由于身体脱水严重,流风雪根本流不出一滴汗水来。

    一滴……

    一滴……

    流风雪想用嘴接住从钟乳石柱上滴落的水珠,可是,洞穴/里有微弱的风在拂动,并不是每一滴水珠都能滴进流风雪嘴里。

    流风雪接了很久很久……久到下颚脱臼,久到好多次差点忍不住再次昏厥过去,全凭心中执念坚持了下来。

    终于接到了半口水,流风雪舍不得喝下,鼓着腮帮子,极力克制无比想要将水咽下的本能,一寸一寸爬回石念远所在。

    所幸石念远本来就是仰躺在地,不然,流风雪现在可没有力气扶动石念远。

    流风雪右手在地面缓慢挪动,抬手这个动作同样变成奢侈,流风雪借由石念远的脸颊,缓慢借力将手挪上石念远的唇,手指撑开石念远那与自己一样干燥龟裂的嘴唇。

    流风雪将唇印了上去,缓缓渡过清水,七分担忧,三分难为情,流风雪用舌头顶开了石念远的牙齿。

    仰身接水,奋力爬近,害羞喂服,再爬到钟乳石柱下,张开脱臼下颚以嘴接水……

    这样的动作,流风雪重复了很多很多次,期间,几次昏迷了过去,醒过来后再继续如此循环。

    幽深洞穴中,此间无日月。

    流风雪自己也不清楚到底过去了多久,喂了石念远多少水,总之,就如此这般的一次次机械重复,直到石念远苍白的脸色稍见好转,流风雪这才仰躺到钟乳石柱下,饮下了第一滴清水。

    石念远气海丹田处,安静悬浮的断剑显得更加灰暗了,满布裂纹剑刃如同高度风化的沉积岩一般,仿佛一触之下,就会化作灰尘飘散。

    石念远其实处在清醒状态,灵识感知得到流风雪的动静,身体感受得到流风雪的动作,可是,意识却仿佛被断剑强行困锁,无法去操控身体。

    一缕血红灵力忽然从断剑上溢出,沿石念远经脉流转到四肢百骸,修复破损经脉。

    当血红灵力流转至脑部,一道封印脆如纸糊,即刻消散,一段记忆完全解封——那是一株擎天紫竹,无数流莹汇成道道光河,义无反顾撞向紫竹……

    石念远突然感到头痛欲裂,灵识混乱,口中发出痛苦呻吟,正在接饮水珠的流风雪一惊,奋力朝石念远爬近。

    “念远……你怎么了……你别吓我……”流风雪声嘶力竭。

    本就虚弱无比,听到石念远的呻吟声,不管不顾的奋力爬近的流风雪再也抵挡不住阵阵袭上的眩晕与疲惫,脑袋趴伏在石念远胸膛,沉沉昏睡了过去。

    ……

    苍云郡,留邺城,武侯府。

    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让还未从过年的喜庆当中回过神来的留邺百姓猝不及防,大量房

    屋坍塌,死伤惨重,一片愁云惨淡的景象。

    武侯府大管家李书图骤逝,直属六司一时无首,祝娴兰又不得不蛰居江桃院,无法主持留邺城与武侯府内务,导致留邺城对这场天灾应对得手忙脚乱,好在李青云尚未返回西疆大营,临危受命,手持石念远留下的武侯府印,暂摄六司总执守一职,这才逐渐稳住混乱局面,理顺救灾相关事宜。

    鱼龙营驻地处在留邺城西郊,平坦宽阔,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除去让战马受惊,四散奔逃掉不少,士卒虽有伤者,却无亡故。来不及追回逃逸战马,刘山不用等候命令,主动领鱼龙营三千甲进城,协助李青云,配合护城士卒四处救援。

    武侯府浩大府邸由于紧急启动防护灵禁,更有精于灵禁的若湖主持法阵,除去几座柴棚马厩倒塌,并无大碍。

    江桃院中,祝娴兰与若湖正在院中仰首望天,天际上,血红灵雾在地震停息后已经逐渐减淡,却还未完全消散无踪。

    “怎么可能!”若湖眉心血契魂印突然显化,感知到石念远所在位置,若湖失声惊呼。

    祝娴兰一惊,看向若湖眉心血契魂印,担忧无比。是什么事情,让通黎境大妖失色至此?

    “好孩子!怎么了?”祝娴兰连忙问道。

    银发如瀑的若湖头顶上冒出来两只雪白尖耳,不安的耸动着:“念远……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那么远的地方……”

    祝娴兰秀眉一蹙,凝重问道:“念远在哪里?”

    若湖扭头望向西方,不太确定道:“西方,几乎远在万里之外……并且那处地域拥有灵禁遮掩,血契魂印传回的感知十分微弱……”

    “怎么可能!”祝娴兰同样情不自禁的发出惊呼,根据若湖所说,沉吟呢喃道:“西方……万里……西渊……葬情宫……”

    若湖不掩满面忧色:“那么遥远的距离……除去仙道六圣地的古传送阵,基本不做它想。可是……通天塔尚未现世,古传送阵怎么会开启?”

    祝娴兰心头震惊于若湖竟然如此了解仙道六圣地与传说中的第九福地通天塔,不过,基于某个理由,对血契魂印无比了解的祝娴兰知道,若不是石念远遇到危及生命的险情,血契魂印是不会主动传回感知。

    想到石念远因为未知原因,极有可能正处在西渊葬情宫,祝娴兰不由心跳加速,担忧问道:“念远遇到什么事情了?”

    若湖眼睑低垂,摇了摇头:“距离太远,感知太模糊了……”

    在望北崖底水月洞天之中,若湖能相隔次元搜寻到石念远并强行攫回,其一,是因为若湖那时借助了水月洞天整座灵禁大阵之力,其二,也是更加重要的原因,石念远在无名山谷时由于那古怪劫雷穿梭次元,相当于那古怪劫雷是在无名山谷开启了次元界门。

    次元界门,其实就是将两处相邻的空间褶皱暂时挤压重叠,将邻近异空间互相连接,比如水月洞天与外界。

    空间存在的方式,如同胡乱堆叠在一起的羊皮卷,故而会存在如同水月洞天望月台那样,与外界空间近乎重叠的空间褶皱,这也是在望月台可以看到外界月相的原因。

    而嘲风泉眼,则是与外界相隔水月洞天褶皱的另外一处空间褶皱。通黎境修士可以初步干涉空间法则,故而若湖可以花费巨大代价将石念远从嘲风泉眼强行攫回水月洞天。

    而像现在这样,若湖与石念远相距近万里,并且同在稳定无比的空间之中。除非若湖可以强行折叠覆雨大陆存在的空间,形成灵墟通道,打通次元界门,才可以用近似的方法将石念远攫回。

    若湖努力通过血契魂应感知石念远的状态,虽然感知模糊,但是能确定石念远命元紧锁,没有性命之忧,若湖松了一口气,安慰道:“姨娘,别太担心了……念远没事的……”

    祝娴兰听得出来,若湖同样是在安慰她自己。

    没有仙道圣地古传送阵,从鸣雷帝国苍云郡到达帝国西疆,再穿越辽阔西域到达西渊葬情宫,哪怕是乘坐灵舟极速飞行,都需要近乎一日光景才能赶至,更何况,仙道六圣地因为特殊原因,严令禁止散修拥有私人灵舟。

    二女相顾无言,思绪都飘到了石念远身上。

    ……

    嘲风泉眼,水墨世界。

    天际,血红灵河汹涌奔腾,地面,数座火山狂猛喷薄,血红灵力岩浆肆意奔流,在岩浆侵蚀下,水墨世界到处墨迹晕染,水墨灵禁根本修复不过来。

    黑袍人手握镰刀长武,悬浮在半空,桀声大笑。

    仙道六圣地。

    各圣地掌握的创世圣器同时震颤,圣器巨大虚相同时显化而出——中原烈阳山麓的九黎壶,西渊葬情宫的神农鼎,东川轮镜泽的昆仑镜,北漠熠煌寺的伏羲琴,南荒问剑冢的崆峒印,冤魂海枉死城的东皇钟,原本沉寂或者仅仅初步复苏的器灵在同一时间完全觉醒,有血色灵力从圣器本体上溢散出来,圣器虚相上,灵纹流转血光,同时朝天际射出血色灵力光束。

    整个世

    界的灵力浓度提升,众多凡夫俗子突然旋照,众多超凡境以下的仙道修士境界突然提升,靠近烈阳山麓的修士,甚至有境界直接拔升一品的情况。

    ……

    在丹田气海上悬浮的断剑一直将石念远的意识强锁在丹田气海中,虽然六识与灵识俱在,感知外界无碍,却无法控制身体。

    脑袋仿佛被千万虫蚁啃咬的极度痛苦终于平复,石念远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如同风箱一般。

    断剑终于沉寂,那种血红灵力不再溢散,石念远睁开了眼睛,流风雪还趴伏在自己的胸膛上昏睡。

    石念远经过血红灵力自主调养,经脉已经恢复大半,不过后背那道血肉翻卷的伤口还在传来剧痛,石念远以手撑地半坐起来,灵识探入须弥戒,想要取出储存清水喂给流风雪,可是突然发现,体内灵力回路中散布稀疏血红灵力丝线,仿佛珠网一般束缚住原本灵力流动,没有灵力启动须弥戒灵禁,无法开启空间灵宝。

    石念远眉头紧皱,轻柔的将流风雪的脑袋移开,蹲起身来时忽然感到身体一阵虚弱,差点再次栽倒。

    石念远苦笑一身,踏足仙道,特别是在破境尘微之后,体内灵力回路自动运转,无意中对身体有加持效果,如今体内灵力尽锁,身体与凡夫俗子无二,一时间实在不甚习惯。

    石念远一手扶起流风雪,小心翼翼的不去碰到流风雪后背两道剑刺伤口,一手从流风雪大小腿连接处的股骨外踝穿过,抱起了流风雪。

    由于躬身使力,背堂那道可怖剑伤撕裂,石念远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看着少女苍白如纸的脸颊,干燥龟裂的嘴唇,以及身上多道伤口,特别是与夏枯对战的最后时刻,夏枯荡出两袖银蛇的先发一道在其前胸划开的剑伤,从左胸直达右腹。

    那道银蛇剑光若不是被流风雪强榨先天一炁,破境凝元的舍命一击,与自己不顾经脉俱损荡出的风刃剑光抵消掉不少,这道剑伤再深一些,估计已经划破心脏。

    而自己背膛遭受完整一击,如今回想,正是胸口龙纹玉佩自主激发,形成灵盾挡住了大半威能,这才没有毙命当场。

    石念远暗呼庆幸,将流风雪抱到滴水的钟乳石柱下方,调整好位置,以手撑开流风雪的嘴唇,让水珠滴进流风霜嘴里。

    灵识受制于体内灵力回路禁锢,可沿伸范围大大缩减,不过,配合眼睛视觉,已经足够细细窥探这处洞穴。

    洞穴极小,四面封闭,好在从洞穴有风从穹顶岩缝中吹进,空气虽然不甚新鲜,满是苔藓霉味与泥土腥味,好歹尚算充足,没有窒息感觉。

    同样,这也代表此处洞穴不是完全密闭,而是与外界连通。由于无法打开须弥戒,食物无法取出,而什么时候体内灵力回路恢复运转尚且两说,这实在是一个好消息。

    仙道修士相比凡夫俗子虽然机体新陈代谢效率高、速率慢,不容易饿死,可是问过阿瑛多久可以饿死超凡境修士的石念远可不想以身试法,试验尘微境修士可以多久饿死。

    由于洞穴微风,从倒悬钟乳石柱上滴下的水珠时常滴到流风雪脸颊上,石念远伸手沾取水珠,抹在流风雪干燥龟裂的嘴唇,扯起嘴角笑了笑。

    “小姑娘家家,如狼似虎的……夺了初吻还不够,这一次咬得那么凶,搞得我嘴皮子和舌条现在都还在疼……”

    石念远一边抱着流风雪接饮水珠,一边思绪飘飞,不知过了多久,感受到怀中有所动静,石念远回过神来,低头看去,怀中流风雪缓慢睁开的眼睛赶紧闭上,假装未醒。

    少年笑了笑,也不点破。

    时光如同钟乳石柱水珠一般,一滴一滴缓慢流淌,再坠落到少女脸颊上溅开,少女觉得脸蛋与心尖尖一样酥痒。少年修长手指轻触在脸蛋,就像是触到了心底。

    流风雪嘴角自然而然勾起,在石念远再次将水珠抹到嘴唇时,张口将石念远的手指咬住了。

    石念远笑了笑:“不装了?”

    流风雪笑了笑:“不装了。”

    流风雪脑袋轻扭,朝石念远怀里拱了拱,披肩金发柔顺丝滑,从石念远指尖一溜而下,石念远忽觉有趣,拈起一缕把玩。

    “念远……”流风雪轻唤了一声。

    “嗯?”石念远应道。

    “我……我……”流风雪苍白脸色泛上微红,鼓起勇气续道:“比身材,我比不上洋葱头,比脸蛋,我比不上小狐狸,比英气,我比不上慕容姐姐,而且她们的仙道境界都比我要高,比我更能帮助到你……可是,如果比爱你,我一定不输她们!我……我知道,小狐狸为你做了很多我做不到的事情……可是,可是……”

    流风雪仰起头,在这样阴暗的洞穴/里,眼睛竟然如同星辰,闪闪发亮:“只要你要,只要我有!我懂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我懂的!”

    石念远心头一揪,丹凤眸子眼睑低垂,轻抚上流风雪的脸庞,欲言又止,最终嘴角勾起,露出一张温柔笑颜。

    “嗯……”

第二十七回(中)地底溶洞相依为命 忘清池

    第二十七回(中)地底溶洞相依为命 忘清池前诅咒缠身

    石念远体内灵力回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被从悬浮在气海丹田上的断剑溢出的血红灵力丝网束缚,无法使用。

    无独有偶,流风雪因为在先前与夏枯的战斗中使用出强行压榨先天一炁,通过燃烧命元来获得临时境界提升的秘法,如今后遗症爆发,同样无法使用灵力。

    纵然仙道修士的肉身经受天地灵力淬炼,在本质上强化不少,不过,体内灵力不能运转,无法炼化天地游离灵力为己用,没有周天循环的灵力回路干涉机体新陈代谢,单从肉身来讲,与凡夫俗子差别其实不大。故而,随着时光流逝,饥饿成为石念远与流风雪面临的重大问题。

    洞穴封闭昏暗,不见日月星辰,时感朦胧模糊。

    到底已经过去了两天,三天,还是更多……石念远与流风雪二人都说不上来。

    毕竟,二人身体状况都不好。

    石念远体内,束缚住灵力回路的血红灵力丝网不时发生躁动,将浑身经脉绞得剧痛,昏迷过去好几次。

    流风雪同样昏迷过去好几次,不过,与被血红灵力修复过经脉的石念远不同,石念远虽然无法调运灵力,可是灵力回路中并不是空空如也,相应的,机体新陈代谢并没有那么快,简单来说,比起流风雪,石念远没那么容易饿。

    而流风雪在身受重伤、灵力回路枯竭、燃命秘法反噬等多重因素影响下,身体状况甚至不如一个正常凡人,因为疲惫过度昏睡过去几次,不过这一次,流风雪是饿晕的……

    如今,石念远行动已经无碍,正在四处走动,仔细观察溶洞。而流风雪,正睡在洞穴边缘比较干燥的角落。

    溶洞穹顶岩缝里吹来一股阴冷寒风,处在睡梦中的流风雪身体蜷成一团。石念远走了过去,褪下身上长衫为流风雪披盖上去。少女身躯娇小,少年长衫宽大,轻轻松松就将少女完全遮盖,还余下来不少。石念远俯下身,将衣衫边角夹塞进流风雪身下,而后继续四处细察溶洞。

    这座洞穴没有半点人工雕琢的痕迹,完全是天然形成,通过钟乳石柱与石笋的长度高度推算,溶洞存在极为久远。

    “溶洞是可溶性岩石因喀斯特作用所形成的地下空间,是石灰岩地区地下水长期溶蚀的结果……”石念远想到这里,抬头看向洞穴穹顶,既然有风从岩缝中灌入洞穴,岩缝必然直通外界,喀斯特地貌岩石硬度不高,想要出去最笨不过也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就是沿岩缝打出一条通道。

    石念远再次尝试调运灵力,可是体内灵力回路中,那些血红灵力丝线虽然细若游丝,却是劲性十足,如同树根,如同珠网,牢牢禁锢住自身灵力流转。

    试得太多次,谈不上失望,石念远俯身趴到地上,再用耳朵紧贴地面,并没有听到水流声,这座溶洞周边要么是没有地下河,即使有,也处在枯水期。

    石念远轻呼出一口气,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今二人唯一水源就是从最长那根钟乳石柱滴下的水珠,不过,石念远还是庆幸不在地下河附近。脾气比女人还要怪异的地下河,突然涌出多少水都是正常,石念远与流风雪可没有腮。

    想到这里,石念远将目光移到从洞顶悬下的最长那根钟乳石柱,水珠还在一直滴下,钟乳石柱下方,自己用袖剑凿出来的洞因为沉积岩渗水性实在太好,并没有积起水来以供饮用。

    虽然饮水极度困难,不过好歹有得喝,可是没有吃食,实在是燃眉之急。

    石念远看了一眼右手尾指上的须弥戒,长声叹了一口气。

    “嗯?”

    听到窸窣动静,石念远转身向流风雪所在的方向看去,流风雪旁边,一条四足蜥蜴正在沿洞底爬行。

    石念远在鱼龙营参训时,可是生吃过不少蛇鼠蟑螂,看到那二指大小的蜥蜴,顿时两眼放光。

    蜥蜴天性警觉,此时竟然停下脚步,伏低身子歪起脑袋看向石念远。

    石念远蹑手蹑脚的走近,那只蜥蜴脑袋左歪右扭,在石念远走近到不足六尺时,朝旁边飞快的跑开一段距离,而后再次回身看向石念远。

    石念远目光紧紧盯住那只蜥蜴,袖剑从袖里滑出,手指捏住剑柄,手臂朝胸口弯折。在那只蜥蜴再次转身跑远时,石念远挥臂一甩,腕劲骤发,将蜥蜴钉刺在地,沉积岩地面软脆,袖剑完全将蜥蜴刺穿,只余剑柄。

    “嘿嘿……”石念远两手互搓,走过去拔出袖剑捏起蜥蜴,三下五除二的将蜥蜴开了肚剐了皮,扯出肠子放到鼻下闻了闻,嫌弃无比的丢到一边。

    石念远走到流风雪跟前,蹲坐下来晃了晃流风雪:“大小姐,有吃的了。”

    悠悠醒转过来的流风雪还在迷糊时,石念远就已经将手中一块蜥蜴肉喂进了流风雪嘴里。

    嘴里突然传来冰凉触感,一股浓重腥味同时弥漫开来,流风雪下意识就要吐掉。

    “别浪费。”石念远

    轻声说道:“我们现在都不能使用灵力,你更是伤重,我们现在连凭借肉身力量,挖一条地道走出去都做不到,一直不吃东西会饿死的。”

    流风雪腮帮鼓起,将口中异物尽量往齿前送,那股腥味实在是让人恶心想吐,大小姐眼里满是委屈。

    石念远看了一眼少女前襟,流风雪因为被夏枯一剑斜斩在胸口,衣衫破损,伤口伴随春光半露。

    没有想象中那么平的说……

    石念远“咕噜”咽了一口口水,鬼扯道:“是我刚才好不容易才抓到的地龙,据说……可以丰胸。”

    流风雪眼睛都已经盈上泪光了,口中那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东西腥味实在太重,并且……并且……居然还在动!

    听到石念远的话语,看到石念远的目光,流风雪连忙将滑落下来的石念远衣衫拉上去挡住胸前春光,嗔了石念远一眼,而后不敢咀嚼口中异物,咕噜一声打馄咽了下去。

    流风雪先是难受的干呕了一下,然后脸颊微红,不敢直视石念远,眼睑低垂看向别处,羞涩问道:“什么地龙?真的……真的……能那个吗?”

    石念远觉得流风雪这一副模样实在可爱有趣,目露狡黠,明知故问道:“能哪个?”

    “就是……就是……”流风雪两手伸到鼻尖,食指一下一下触碰分离,扭扭捏捏了好半天,才声如蚊蚋续道:“丰……丰胸……”

    石念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再次将一段蜥蜴肉塞进了流风雪嘴里,当然,在塞进去之前都是紧握在手心,不让流风雪看见。

    石念远盯住流风雪,满脸认真道:“嗯嗯!效果超级棒!”说罢,见流风雪再次努力将肉囫囵咽下,再次塞了一块进去。

    流风雪这下是真的流出眼泪来了,石念远伸出手,拭去流风雪两道泪痕,无奈道:“我知道很难吃……不过不吃不行的,吃了才有力气想办法出去。”顿了顿:“樱桃变木瓜哟!”

    流风雪抽了抽鼻子,忍住眼泪,一半娇羞一半委屈的点了点头。

    然后,就看到石念远将手里最后一块蜥蜴肉丢进自己嘴里,终于看到那恶心的肉块,流风脸杏眼圆睁,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扶住石念远一连干呕了好几下。

    流风雪脸色铁青,心中却知道石念远说得对,不吃东西是不行的,极力控制住将胃里东西吐出来的**。

    良久,缓过劲来的流风雪向石念远问道:“念远……那个什么地龙……到底是什么东西?真的好腥好臭……”

    石念远嘴里正在嚼巴,嘴角溢出一股蜥蜴血,再次引得流风雪一阵反胃。

    “咳……”石念远让开身子,露出丢在身后的蜥蜴皮与全是屎的肠道,伸手指了指道:“蜥蜴。”

    流风雪面色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苍白,艰难的站起身来,将石念远的长衫帮石念远披上,而后一步步挪向滴水的钟乳石柱。

    走了两步,流风雪低头看了一眼前襟,回身再看了地上恶心蜥蜴皮与肠道,沙哑问道:“真的有……那个效果?”

    石念远可不敢说实话:“大概……有的……”

    流风雪闭上眼,做了长长一个深呼吸,却又被呼出的腥臭气息熏得一阵头晕反胃,而后安静的仰头接水喝。

    在这样阴暗封闭的环境里,时间仿佛凝滞,除去偶尔的交谈,更多的时间,二人都在沉默,或是静坐调息,或是接饮水滴,或是沉沉睡去。当然,石念远没放过任何一只蛇鼠蜥蜴。

    时光不知快慢,无声流逝。

    石念远最近时常因为体内血红灵力丝网躁动而滚倒在地,痛苦呻吟。流风雪每次都会紧抱石念远,了解石念远心性的大小姐每次都会心疼万分的想——

    是怎样的痛苦,能让念远这样呻吟出声……

    要是能帮念远分担就好了……

    ……

    不知又过了几天,石念远与流风雪共同披覆石念远的长衫,沉默的倚靠岩壁,紧紧依偎在洞穴角落,并没有什么太过旖旎的理由,这座溶洞里本来就阴冷潮湿,如今应该是入了夜,从洞穴穹顶漏进来的风,吹得人实在寒冷。

    流风雪忽然动了动,不安的扭了扭动身子。

    正在闭目养神的石念远睁开眼,看向身侧流风雪,轻声问道:“怎么了?”

    “我……我……”流风雪强忍尿意,“我”了半天,实在是说不出口,委屈巴巴的看向石念远问道:“念远……你怎么不睡觉?”

    因为流风雪扭动身子,二人共同披覆的长衫滑落下来,石念远一边将长衫扯上流风雪肩头盖住,一边应道:“仙道修士对睡眠的需求本来就不大,即使如今体内灵力回路禁锢不流,经过天地灵力淬练的身体还是不容易困……”顿了顿,石念远续道:“再说了,这几天睡得那么多,更不困了……”石念远叹了口气,再次续道:“大概是几天吧……”

    “你……你睡一会儿好不好……”流风雪歪过头,楚楚可怜的看着石念

    远。

    石念远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忽然感受到依偎在一起的流风雪打了个战,忽然想到关键所在的石念远点了点头,张了一个懒口说道:“啊……睡,我好困的……”

    石念远闭上了眼睛,重新靠到岩壁上,不过,手却朝洞穴一角指了指:“风一般往那边吹。”

    流风雪兀自不解石念远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石念远突然又睁开了眼睛,右臂一抖,袖剑在手,将披覆长衫割下一块递朝流风雪:“喏,如果需要的话。”说罢,将长衫往头上一罩。

    流风雪下意识将布匹接了过来,脸颊红透,愣然呢喃道:“念……念远……你……我……”

    流风雪话到一半,石念远已经发出轻微鼾声,是真是假不得而知。

    流风雪起身走向角落时,心跳得很快,本来身体还在发冷,如今却觉得浑身上下都无比滚烫,特别是在褪掉下裳,蹲到石念远所指的角落里后……

    少女目光不移少年,忽然看到少年翻身,心差点跳出了嗓子眼,见石念远是翻转过身去面朝另一侧,这才略微安心。

    可是,可是……明明没喝多少水……为什么……那么多……那么急……

    听着潺潺水声,流风雪感觉脸蛋已经烧起来了,努力忍住,想要把动静控制得小一点,可是人有三急,如何控制得住?那道水流根本不听话,反而一下一下猛滋出去,声音更加奇怪了……

    再然后,这些天里强自吞下的各种生肉奋起反抗,流风雪肚里忽然翻腾起来。

    噗啦啦——

    石念远再也忍不住,先是轻“噗”一声,继而双肩抖动,憋笑憋得满面胀/红,再然后放声哈哈大笑,眼泪都飙了出来,背朝流风雪,右手成拳使劲捶打山壁。

    “啊——”

    一声夹杂尴尬、羞涩与气愤的尖叫声在封闭溶洞里引得回声不绝。

    当流风雪恨不得将脑袋垂进胸膛,重新走回石念远身边坐下时,石念远一边回转过身,一边扯下罩住头脸的衣衫,干咳了两声道:“那个……刚才那窸窸窣窣的动静……是你在……埋屎?”

    “啊——不准说不准说!”本来还因为重伤虚弱,行动不便的流风雪一把掐住了石念远的脖颈,本来还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石念远被流风雪猛烈的前摇后晃,突然感到窒息,面色从潮红变作铁青,赶紧伸出双手拉住流风雪的手。

    终于看到石念远状况不对,流风雪赶忙放开了掐紧石念远脖颈的双手。

    石念远一下趴伏在地,猛烈咳嗽。

    “念远……你……你没事吧……”流风雪一下一下拍打石念远的背,焦急问道。

    石念远好半天才顺过气来,深呼吸一口道:“大小姐……我差点因为一泡屎被你掐死了……”

    “不准说!再说雪儿再也不理你了!”流风雪面色绯红,糯声撒娇。

    “好好好,不说不说。”石念远笑了笑,续道:“你难道没发现,你刚才用了灵力?”

    “哎?”流风雪一怔,伸出右手,手指上萦绕起荧荧灵光:“真的哎!能用了!”

    洞穴环流风带来一股味道,石念远以手捂住了口鼻,支吾道:“大小姐……你没埋好屎……停停停!再掐真会死的!”

    石念远与流风雪拉扯打闹了半天,终于分开后,石念远郑重道:“好好调息,好好炼化天地灵力,你知道的,我体内灵力回路被莫名其妙的东西束缚住了,还得靠你把我带出去呢。”说到这里,石念远忽然想到了些什么,挠挠头笑了笑补唤一声:“大姐头。”

    流风雪嘟起嘴抱怨道:“大姐头不好听。”

    少年向来心思细腻,怎会不知少女情愫,怎会没有发现这些天里流风雪对自己称呼的改变?

    “流风大郡主?”石念远试探道。

    “不要!再换一个!”流风雪当然不依。

    “流风女侠!”石念远双手一抱拳。

    “不行不行!”流风雪脑袋摇得像波浪鼓。

    石念远沉吟片刻,眼睛一亮:“埋屎雪!”

    “不准说这个了啦!你……你还不是趁我睡着时悄悄……悄悄……哼!”流风雪脸上飞上红云,摆头一嗔。

    石念远一怔,恍然道:“是说为什么在拉屎时总感觉怪怪的,你居然装睡偷窥……”

    “才……才没有!”流风雪自然而然牵起了石念远的手,将头埋进石念远怀中。

    人心不是铁做的……

    少年伸手轻抚少女柔顺灿金头发,在耳边轻声唤了一声。

    “雪儿……”

    作者有话说:今天更新较晚,十分抱歉。白天时忙得团团转,终于闲下来打开纵横小说,着实吓得不轻。拜谢盟主“小瑶璇”、盟主“o、”、盟主“唯爱若湖”、盟主“书友58246920”、盟主“人生不止苟且还有诗与远方”以及所有在双倍月票活动中捧场支持《星海仙冢》的读者!

第二十七回(下)地底溶洞相依为命 忘清池

    第二十七回(下)地底溶洞相依为命 忘清池前诅咒缠身

    轰——

    一处山腰,一声轰隆炸响,土石纷飞。

    流风雪情不自禁的眯了眯杏眼,久处阴暗地下溶洞,如今终于重见天日,纵然清晨光线不强,还是让流风雪感到了刺眼不适。

    石念远弯腰躬背,伸吐舌头,死狗一般跟在流风雪后头走了出来。怪不得石大少爷疲惫不堪,流风雪在前头挖石打洞,石念远在后头刨运土石,无法调运灵力,纯粹依靠**力量,加上挨饿多天,要多累有多累。没办法,由于无法调运体内灵力,沉积岩再软,再好挖,也不如以灵力轰过去来得方便快捷,这样分工无可厚非。

    石念远抖了抖手头一张原本是锦缎长衫,如今在经历过当垫褥、当披氅、甚至割下部分当厕纸,最后再搬运了那么多趟土渣的可怜破布,啧声赞了一句:“留邺出品,必属精品。”而后朝地上随手一丢。

    流风雪看到石念远动作,赶紧将地上破布捡了起来,不满道:“为什么要丢掉?”

    石念远翻了一个白眼道:“怎么?喜欢上它擦屎时的舒爽,舍不得了?”

    “咦……你好恶心……”流风雪撅起脸白了石念远一眼,而后用力抖了抖泥渣,将肮脏破布细心叠了起来。

    重见天日,心情舒畅,石念远顺着流风雪的话题打趣道:“这怎么恶心了?再美丽的事物,也会暗藏丑陋一面,再高雅的女神,也是会擤鼻涕、会放屁、会拉屎的好不好?”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流风雪俏脸一红,心中甜蜜,轻声嗔了一句:“贫嘴……反正不能丢掉。”

    石念远摊了摊手,朝前走了几步,望向前方山谷。

    地下溶洞暗无天日,不见星光,不知道时间具体过去了多久,不过石念远估摸着顶多五天八天的样子,尚在正月,可是入眼处,一道溪流蜿蜒,无尽起伏花海,桃林百里,蝴蝶飞舞,虫鸣鸟叫,一副阳春景象。

    清风悠然拂来,桃瓣漫天纷飞。

    “好美啊……”流风雪伸出手接住一枚花瓣,情不自禁赞叹道。

    石念远回想先前地震时惊魂一刻,那时重力剧变,体内血液出现潮汐现象,对空间传送已经不陌生的石念远疑惑道:“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尚在正月光景,可是看这无尽桃林……江南州都还没有入春吧?江南州以南……喵他娘个咪!难道我们被莫名其妙的传送到临仙州来了?或者……南荒十万大山?”

    流风雪翻了一个白眼,指了指天际道:“不要那么傻好不好?怎么可能莫名其妙跑那么远?那么晴朗的天气,苍穹却不见元始九曜,还不时闪过灵光,这里明显处在一座巨大灵禁当中。”

    石念远一愣,仰起头看向不时闪过璀璨光影的天幕,呢喃道:“对吼……”不过,话音还未落,石念远以手搭棚极目远眺,怪叫续道:“卧槽!不对啊!哪来那么大的灵禁?你看这一山连一山,山外还有山,看都看球不到边,天山七十二悬峰灵禁大阵都没那么大!还全他娘的是桃花,这他娘什么古怪地方……嗯?”

    石大少爷吐槽到这里,忽然一怔,回想起在烈阳山麓天山跃龙峰上听传道课程时,静阳曾详细介绍过的仙道六圣地与从属九大福地。

    因为石念远的话语同样突然反应过来的流雪风震惊万分,与石念远愣然对视,良久,流风雪声音干哑,断续呢喃道:“百里桃林,无一杂木……错不了……西渊葬情宫……两大福地之一……葬花谷……那……那么远?”

    石念远紧皱眉头,内视己身,气海丹田处,断剑安静悬浮,体内灵力回路依然被血红灵力丝网束缚。

    从鸣雷帝国苍云郡到西域极西的西渊,近乎万里之遥……这次空间传送无疑是由于这柄断剑,到底什么来头……

    石念远一边沉吟,一边迈步向前,朝山下溪流走去。

    溪河边,流风雪以手捧水作饮,看向直接趴到地上将头埋进河水里的石念远,怎么看怎么可爱,不过,嘴上嫌弃道:“念远,有点形象好不好……”

    石念远仰起头咕噜咕噜喝下水,如同得饮绝世佳酿一般啧然“啊”了一声,感慨道:“形象有什么用,这些日子接那钟乳石柱滴下来的水珠,下巴都给老子接脱臼了还没得半口,还那么臭青苔……”石念远再次把脑袋埋到水里猛喝几口,起身时扭头朝流风雪笑道:“水果然是生命之源。”

    “噗……”流风雪看石念远脸上脏兮兮的,凌乱长发尾端浸水,左右耷拉,不由发笑,而后看向清澈溪河,从水中倒影看到自己相差不多,赶紧捧起清水认真的洗了把脸。

    流风雪伸手朝后,解开高马尾辫,晃了晃头,拈起披散到肩头,已经开始拧成股绺的灿金长发,左右环视一周,见都是无尽桃林,没有半分人影,便朝石念远害羞道:“念远……我想洗澡……”

    正在两眼放光看向溪河里肥美花链鱼的石念远怔然扭过头来,丹凤眸子眨巴两下,眼里神光更甚,搓了搓手,朝溪河作势一请:“我准备好了,哎哟——”

    流风雪面颊绯红,收回打在石念远胸口的粉拳:“无赖!”

    “嘁,看看又不会怀孕。”石念远起身摆了摆手,朝溪河下游走去。

    “念远!”流风雪见石念远转身离开,赶紧唤了一声。

    “啊?”石念远回过身来时,脸上一凉。

    流风雪两手勾握,脸上滚烫

    无比,垂头看向脚下:“念远……别……别生气……以后……以后……”

    石念远“噗嗤”笑出声来,伸出手在流风雪脑袋上抚了抚:“傻。”说罢,转身朝下游走去,右臂展高挥舞,并不回头,声音传回:“洗好了沿河流走下来。”

    “嗯!”流风雪应了一声,突然反应过来这样石念远可能听不到,赶紧大声补唤一句:“好——”

    流风雪洗完澡,洗了洗衣服,以灵力蒸干之后,沿溪河下游走了不到半里,就看到石念远正**上身,仅穿裤头,坐在一堆篝火前,火架上烤有几条河鱼。

    “念远!”流风雪小跑了过去,坐在明显是石念远准备的一颗石头上,嫌弃石头摆得不好,朝石念远挪近了些,脸红嗔道:“羞羞脸。”

    石念远指了指旁边桃树上正在晾晒的贴身软甲与长裤:“洗了,晒一会。”

    流风雪伸手扯了扯前襟破损衣衫,遮好裸露春光。

    石念远打趣道:“挡什么挡,我又不偷看的。”

    “……”流风雪不知道咕哝了一声什么,继而好奇问道:“你怎么点燃火的?”

    “钻木呗。”石念远叹了口气:“还好地上有一些干桃枝,要不然现砍生树,铁定点不着。”

    流风雪握起石念远还在通红的手心,吹了吹:“辛苦啦。”

    石念远笑了笑,捡了旁边一根桃枝丢掉火堆,这根桃枝比较湿润,带起一阵浓烟。石念远嫌弃道:“看吧,你擦屎不干净,烟都往你那里飘。”

    流风雪幽怨的看着石念远,想要躲开些,又舍不得,小手朝石念远一扇一扇:“你看你看,是你……唔……擦不干净!嘻嘻。”

    石念远翻了个白眼,拿袖剑挑了一条烤鱼,见熟好了,柔声道:“半点盐料没有,肯定还是腥的,不过毕竟是熟食了……”说罢,连棍带鱼递给流风雪。

    流风雪眉梢眼角全是喜意,接过来咬了一口:“啊——呼呼呼……烫烫烫……”

    “慢点儿。”石念远笑道。

    没有半点盐料的烤鱼,石念远与流风雪都吃得津津有味。大小姐郑而重之的发誓,这辈子都不要再吃地龙了。

    安顿好委屈多日的五脏庙,流风雪帮忙将石念远的衣衫蒸干,石念远扑灭了火焰,沿溪河下游一路行去。

    百里桃林花香弥漫,花瓣纷飞,恍惚如梦。

    流风雪不时发出银铃笑声,这边跑跑,那边逛逛。

    石念远朝驻足在一枝斜垂桃花旁凑近浅闻的流风雪问道:“既然喜欢,不摘一朵?”

    流风雪摇了摇头,蹦蹦跳跳继续前行:“喜欢,会想要摘下来,爱,就舍不得了。”

    石念远一怔:“人小鬼大……”

    流风雪转回身,走返到石念远身前,认真道:“不小。”

    石念远认真道:“小。”

    流风雪嘟起嘴鼓起杏眼,挺了挺胸脯:“不小!”

    石念远干咳两声,双手搭上流风雪肩膀将其反转过去,向前推着走:“十四岁,还不小?”

    流风雪故意用力后靠,身体倾斜着向前迈步,口中浅吟低唱:“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石念远一边推着流风雪,一边问道:“怎么不唱了?”

    流风雪忽然玩心一起,朝前一溜,石念远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流风雪在前方转回身来,两脚分站,柳腰微曲,娇臀翘起,左手插腰,右手放到脸上,食指划拉下眼皮做了一个鬼脸,伸出舌头“略”了一声:“本姑娘忘词了不行么?”

    说罢,再次蹦蹦跳跳的走在前头,本来在唱词的流风雪变作了哼曲,“嗯嗯”个不停。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

    二人走了许久,许是百里桃林景色实在秀美,也不觉得无聊。

    前方流风雪突然顿了一下,立身停住,伸手拦住石念远,凝眉道:“灵禁。”

    石念远如今灵识勉强可以沿伸离体,自然不如流风雪感知敏锐,范围宽广。

    “什么类型?感知、遮蔽、迷幻、防护、还是……空间?”石念远问道。

    流风雪在灵禁一道天赋不高,纵然在烈阳山麓天山上用功学习,不过收效甚微,无奈摇头道:“不清楚。”

    石念远想了想,埋头继续朝前方走去。

    流风雪追了上去道:“再走就要接触灵禁了。”

    石念远无奈道:“如果这里真是葬情宫葬花谷,我们要寻路出去,早晚会遇上葬情宫门人子弟,不如坦荡一点。”

    流风雪点了点头:“听你的。”

    没走多远,石念远就感知到一股灵压波动,撞上了灵禁,眼前景物骤变。

    石念远与流风雪同时发出惊叹。

    石念远是因为震骇于眼前景象,望向前方远处那株参天巨树,树冠可谓遮天蔽日,有花无叶,粉红花朵纷纷扬扬,不时流转荧荧灵光,无数斑斓蝴蝶飞舞。

    石念远结巴呢喃道:“好……好他娘的大……可是……不像桃花啊……”

    流风雪面色复杂,在与夏枯的战斗中使出压榨先天一炁的燃命秘法时,脑海里有画面浮现。

    “不是桃花,是樱花……这颗树,我见过……”流风雪沉声道。

    石念远一愣,不由问道:“见过?你曾到过西渊葬情宫?”

    流风雪摇了摇头:“

    烈阳试炼。”说罢,极目朝四处远眺,想找到那座高攀入云的雪山,不过,并没有看到。

    石念远了然的点了点头,眨了眨巴眼睛:“你的意思是,在九黎幻境里的场景,其实在现实中有所对应……”

    流风雪不确定道:“不太一样,不过,在九黎幻境里,我的确见过这颗庞然樱树。”

    二人前方,空间如同水波一般荡开涟漪,石念远已经见识过太多次这样的场景,下意识将流风雪往身后一护。

    前方有人影显化,来人是一名女子,身穿具有明显西域风格的淡粉典雅长裙,脸覆半透明雪白面纱,手指上戴有尖长指套,指套上点缀有流光荧荧的深紫宝石。

    石念远心头一颤,在空间波纹产生的瞬间,体内灵力回路中血红灵力丝网骤然收敛,蜷缩进断剑之中。

    来人上下打量石念远与流风雪,眉头紧锁,问了一句话。

    见石念远与流风雪满脸迷茫,大眼瞪小眼,粉裙女子以鸣雷帝国语再次发问:“你们是谁?为什么会从葬花谷中走出来?怎么进去的?”

    石念远闻声不解,刚才二人走过来,灵禁并不阻挡,想来不是防护灵禁,很轻松的就走过来了。尝试后退一步,这才发现阻力巨大,如隔墩墙。

    类似二极管那种单面放行的灵禁么……

    能够干涉空间法则的仙道修士,起码通黎境打底,石念远不认为自己编造谎言能够骗过粉裙女子。

    前世在地球上念小学时,没有完成作业的孩子那些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解释在老师眼中算什么?

    石念远拱手一礼解释道:“前辈,我们是烈阳山麓弟子,适逢烈阳院学子年假,我们正在家中过年,可是前几日,突然发生地震,天空弥漫血红灵雾,我们一不小心掉进地震引发的裂缝里,后来,浑身不适,失去意识,醒来时就处在一座阴暗溶洞中,我们养好伤,沿石缝打出通道走出来时,就发现身在万里桃林葬花谷了。”

    石念远话中半真半假,从烈阳山麓望北崖以西冒出的血红灵雾虽然没有蔓延到西渊葬情宫那么夸张,不过,七日前,葬情宫圣器神农鼎器灵突然复苏,虚相显化,朝天际射出一道血色灵力光束,良久方息,器归重归半沉寂状态。对石念远的解释虽然仍有怀疑,却也信了七分。

    粉裙女子天心骤然朝二人笼覆,而后突然瞳孔骤缩,面朝石念远呢喃道:“这股妖元……你是……”

    石念远一怔,由于身上被若湖烙下血契魂印,在使用灵力时,会溢散出微弱到几不可查的妖气,不过,这还是第一次在没有调运灵力时被人看出。

    见对方态度尚算友善,语气也不像仇视妖族,石念远想了想,体力灵力运转,眉心显化出朱红印记,解释道:“前辈,晚辈身具妖族血契魂印,故而会溢散丝缕妖气。”

    感知到石念远灵力波动的流风雪一愣,而后嘴角扬起开心笑意。

    石念远没料想到,这句话让那粉裙女子眼中惊讶更盛,轻声呢喃道:“狐族……竟然不是蝶族……”

    石念远这下可真搞不清楚状况了。

    正在此时,有四道身影从庞然樱木处疾掠而来,石念远从来者速度判断,仙道境界应该都在凝元境以上。

    赶来四人都是女子,穿着与夏枯款式相似,不过颜色不是墨绿,而是月白。

    四名女子分立四方,站围成弧状将石念远与流风圈围,并拔出鞘中长剑指朝二人。

    粉裙女子冷声道:“退下。”

    四名女子闻声,不解的收起长剑,退至粉裙女子身后。

    粉裙女子看向石念远,话语平淡道:“随我来。”说罢,转过身子迈开步伐,口中冷声道:“你们什么也没看见。”

    那四名女子抱拳躬身,齐声道:“是,绯樱大人。”

    石念远看向刚才说话时眼神完全不像话语那样平静的绯樱背影,与流风雪对视一眼,运起瞬转身法跟上。

    许是考虑二人境界,绯樱保持着二人刚好能跟上的速度。

    庞然樱木下,绯樱驻足,等了几息,石念远与流风雪赶到身后时,继续朝那巨大树干走去,一阵灵禁波动荡出,绯樱身形消失。

    像望月台图画那样的空间灵禁……

    石念远心中暗道,而后转朝流风雪道:“走。”

    一阵短暂的光影错乱与头晕目眩,石念远与流风雪出现在一间木屋中,木屋狭窄,样式普通,摆设简单朴素,石念远朝窗户看出去,发现这座木屋原来是建在树冠巨大枝丫上。

    绯樱正站在前方,此时回转过头来,柔声开口道:“你娘亲还好吗?”

    石念远心头剧颤,这句话放在平时仅是一句问候,可是在西渊葬情宫就不一样了。

    见石念远不回答,绯樱摘下覆脸面纱,目光如水,怀念神色如同涟漪波动:“梨落还好吗?或者该说……祝娴兰?”

    作者有话说:拜谢盟主“小瑶璇”、盟主“骚不骚看身高”;纵横作者“陈奀”(佳作《一剑画天》)、纵横作者“顾髣唯”(佳作《乱唐诡医》)、纵横作者“西江清月”(佳作《诗剑飘香》)及其盟主粉丝“书友58383956”;异父异母亲姐“聂雨桐”;好兄弟“30天没只能修改一次”、“蓝石头70”以及所有在双倍月票活动中大力支持《星海仙冢》的所有读者!蜉蝣担心才不配赏,不甚惶恐,再次拜谢诸位衣食父母!一切尽在书中。

第二十七回(续)地底溶洞相依为命 忘清池

    第二十七回(续)地底溶洞相依为命 忘清池前诅咒缠身

    石念远与流风雪都是倏然一愣,不过,石念远与若湖曾听祝娴兰提起过葬情宫往事,自然心中想得更多。

    “姐姐,你认识夫人,念远的娘亲?”本来心中还在紧张,生怕葬情宫不会简单让二人离去的流风雪,听到绯樱提起祝娴兰的名字,一下子抛去所有戒备,好奇问道。

    “姐姐?”样貌如同妙龄少女的绯樱扼腕。

    仙道修士随着境界提升,机体新陈代谢效率改变,大道认可,先天一炁得以补充,寿元得以增加。故而,衰老对于境界越高的仙道修士侵蚀越少。所以仙道修士踏足仙道越早,境界提升越快,展现出来的年龄样貌自然越年轻。

    绯樱笑答:“自然认识。”而后,扭头看向石念远,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柔声续道:“身材随连哥,样貌随梨落。”

    石念远仔细回忆祝娴兰在提起葬情宫往事时,唯一提起的葬情宫弟子姓名。

    “您是……绯樱前辈?”石念远试探问道。

    绯樱点了点头道:“不必前辈前辈的叫我,来,过来坐。”绯樱走到桌旁,拉出椅子,倒了三杯花茶,当先坐下后续道:“你……可以叫我姨娘。”

    石念远向来不啻于以最大的恶意去揣度人心,与流风雪落坐后,见流风雪闻到花茶溢香,就要伸手去端杯。

    石念远忽然展臂将流风雪搂过,将其脑袋倚在自己肩膀,把玩起流风雪灿金长发,而后,朝绯樱说道:“前辈,我们无意闯进葬情宫葬花谷福地,非常抱歉。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忽然从鸣雷帝国苍云郡莫名其妙的被传送到近乎万里之遥的西渊来,烈阳院年假将完,我们想尽早赶回去……所以……”

    绯樱想到了隐在葬花谷中的仙道圣地古传送阵,不过没有道出,只是点了点头,端起花茶饮了一口,看向石念远笑道:“性格倒是也随连哥,万事谨慎。”

    石念远不解问道:“前辈,您是怎么知道我是……”

    绯樱一直保持典雅微笑,再次以天心窥探到石念远体内那无比隐蔽的妖元波动上:“妖血命锁。”

    石念远一怔,妖血命锁?这他娘的是什么玩意儿?而后突然想到在与流风雪一起走出葬花谷时,绯樱那一句:“这股妖元……你是……”

    难道不是在说血契魂印?

    绯樱看到石念远神色,不难猜测其心中所思,开口解释道:“没错,方才,我并不是感知到你身上属于某支狐妖一族的血契魂印,而是感知到了属于翼蝶妖族的血脉神通,妖血命锁。”

    “那……那是什么?”石念远怔然问道,自己身上,竟然还存在以若湖通黎境修为,再加上拥有血契魂印冥冥勾连彼此,都没曾发现的奇怪东西?

    绯樱沉吟半晌,开口说道:“连哥与梨落曾说,在你出生后,不想让你踏足仙道,而是护你安平一世。如今见你身具尘微境承品修为,并且猜到我是绯樱,还以为连哥与梨落已经将一切都告诉你了。”顿了顿,绯樱续道:“不过,竟然有狐族大妖在你身上烙下血契魂印……你说你在烈阳山麓问道,是望北渊瞳狐一族么?”

    石念远没有否认,点头道:“没错。”

    绯樱面庞盈上回忆神色,几息后,笑道:“既然你与瞳狐妖族牵联如此之深,想必是见过了茯苓,不愧是梨落,竟然连拥有整座水月洞天的茯苓都没能发现妖血命锁。”

    石念远细品绯樱话语,情不自禁瞳孔一缩,茯苓没看出来,而绯樱看出来了,那不是说,眼前这位自称“姨娘”的女子,修为甚至在茯苓之上?

    石念远想了想,郑重问道:“还请前辈为晚辈解惑,妖血命锁是什么?”

    听到石念远依然没有唤自己“姨娘”,绯樱有一瞬落寞,沉吟半晌,缓慢开口道:“梨落没告诉你,按理说我不该越俎代庖的。不过,你既然已经踏足仙道,早晚会自己发现那道封印……”顿了顿,绯樱看向石念远丹凤眸子续道:“妖血命锁,以强绝妖力封锁妖族血脉,令其沉寂。梨落是不是也没告诉你,她并非人族,而是翼蝶妖族。”

    石念远丹凤眸子圆睁,惊骇万分。

    绯樱继续说道:“你身具翼蝶妖族血脉,不过,被梨落以妖血命锁强行封禁,故而,你展露出来的,是来自于连哥的人族血脉。我能认出你是连哥与梨落之子,正是凭借妖血命锁上属于梨落的灵压,而翼蝶妖族妖血命锁那么隐蔽的血脉封印神通,我能发现,并不是因为我的修为境界多么高绝……原因在于,你我,都是翼蝶半妖。”

    灵压溢散开来,绯樱身上灵光流转,身后展开一对半透明蝶翼:“孩子,你我妖族血脉同源,而妖族从不自相残杀,你不必对我如此戒备,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么?”

    在绯樱部分妖态拟化,显露翼蝶妖族双翼时,石念远感觉到灵魂在鼓噪,在悸动,体内血液流动加速,一股无比熟悉无比亲切的感觉盈上心头,浑噩道:“念远……石念远……”

    “念远……远……”绯缨轻声呢喃,竟然骤流出两行清泪,反应过来后以灵力蒸干泪渍,头颅垂低,端起已无茶水的空杯,不知饮下

    了一杯什么。

    流风雪一直安静的倚靠在石念远肩头,看到绯樱的动作,起身端起茶壶,为绯樱添了一杯。

    绯樱挂上勉强笑意,看向流风雪道:“谢谢,看你与念远的关系,你是……慕容姗?比想象中要小一点儿。”

    流风雪一愣,激动道:“雪!流风雪!”

    绯缨被流风雪轻吓一跳,继而笑了笑道:“这许多年来,梨落仅回过我一封书信,里头提到一个女孩,无巧不成书,正是我葬情宫秋风客卿慕容陆次女,慕容姗。”绯樱望向窗外漫飞的樱花雨,呢喃续道:“距影杀将信送来,已经十四年了……”

    绯樱忽然浑身猛震,继而一把将石念远与流风雪扯到身后,飞快收起蝶翼,朝前方跪伏在地。

    空间荡开涟漪,波动中,一道身影显化而出。

    来人身披玄色薄纱,乌黑长发如瀑云漫,长到拖曳在木屋地板上,衣纱布料薄胜蝉翼,依稀可见曼妙胴/体,空间波动带起的罡风,拂起裙摆不住飘飞,由于开叉极高,甚至露出贴身亵裤,上身惊人高耸的双峰下,裸露蜂腰雪脐,脐下坠有一枚菱形精致饰物。

    “绯樱拜见瞳璃宫主。”跪伏在地的绯樱声音不掩颤抖。

    瞳璃没有分毫反应。

    瞳璃?宫主?

    瞳璃给石念远的感觉就是一个字——媚。不仅是那极度夸张却又无比协调的身材,还有那缱绻含春的面庞,媚眼如丝的双眸,丰姿冶丽的神态,无不媚意透骨。

    感受到石念远的视线,瞳璃冷哼一声,一道强绝灵压猛然溢散,石念远与流风雪同时不堪的趴伏到地面,瞳璃的灵压中丝毫不掩上等生灵对下等生灵的蔑视,那股生杀一念间的沉重压力让首次感知经历这种灵压的流风雪浑身情不自禁颤抖。

    石念远毕竟感知过茯苓的灵压,相对要好一些,伸手握住了流风雪的手想要令其安心一些,并且还能勉强开口道:“不才晚辈……拜见……瞳璃宫主……”

    “叛徒孽种。”瞳璃冷声道,广袖一拂。

    “宫主!不要!”

    在绯樱的惊呼声中,空间再次波动,石念远与流风雪的身影双双消失在木屋之中。

    ……

    江南州,苏杭郡,江南水乡,余杭城。

    鸣雷帝国立国后,鸣雷一世于苏杭郡大兴水利,再引西湖之水注入城内运河,水路陆路如并蒂双花,相交辉映,由于秦岭连绵山脉挡住了从北域吹来的季风,致使苏杭郡气候宜人、四季分明、雨量充沛,素有“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说法。《鸣雷地理志》记载:“苏杭立国以来,干戈沉寂,百姓富庶,生活安乐。十余万家,环以湖山,左右映带。商贾行客,风帆乌蓬,出入于烟涛杳霭之间,极之盛矣!”

    石念远骑在白马上,目光所及绿树成荫,入耳听到蝉鸣阵阵,伸出纤长素手拨开随风扬起的柳叶,森香与草香交杂弥漫。

    前方,青年石勤连正在搜肠刮肚,想要找出一些诗词出来赞美一番如此良辰美景。

    “荫浓……荫浓……”无奈石勤连肚里墨水实在不多,“荫浓”了好半天都记不起来完整诗句,咕哝续道:“反正真他娘漂亮!”

    在石念远身旁骑马并行的绯樱掩嘴轻笑道:“荫浓烟柳藏莺语,香散风花逐马蹄。”

    “咳咳……对对对!”石勤连干咳两声,缓解尴尬,不料,身后一名清秀少年策马跟了上来,斜眼鄙夷道:“找两根葱往鼻孔里插进去,继续装呀!”

    绯樱扭过头来,朝石念远不解问道:“梨落姐姐,阿远说的是什么意思?鼻孔插葱?噗……感觉好奇怪喔!”

    被绯樱换作阿远的少年摇头晃脑道:“在魔兽森林里,有一种名叫比蒙的妖兽,口生两根弯长獠牙,而有一些猪为了装成比蒙,就会往鼻孔里插上两根大葱,然后……”

    石勤连脸色由红转白再转黑,听阿远说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扬起手中马鞭,朝阿远坐下马匹屁股一鞭子狠狠抽去,一声凄厉的马嘶声,一骑绝尘远去。

    石勤连拍拍手不爽道:“清静多了。”

    ……

    画面突然支离破碎,声音倏然渺远模糊。石念远的意识清醒过来,身周四面八方,尽是一片漆黑虚无。

    石念远已经多次被扯入各种幻境,如同以第一人称视角观看一出出幕剧,石念远在清醒时不难分析出那是母亲祝娴兰的视角,自己应该是陷入了某道幻术当中。可是,这道幻术实在太过高明,每当再次被扯入幻境幕剧,石念远的意识还是无法避免的陷入半沉寂半清醒的状态,如同梦境一般,潜意识觉得自己就是祝娴兰,祝娴兰就是自己,像现在这样的清醒时分,感知到那股玄奥灵力波动,明知道会被再次扯入幻境幕剧,却还是在被扯入的瞬间意识再次陷入懵懂,分不清是幻是真。

    ……

    西渊葬情宫,葬花谷,万里桃林。

    绯樱手上端着一枝桃花,使出瞬转身法朝石念远疾掠奔来:“梨落姐姐!”

    绯樱根本不减速,纵身朝石念远怀里扑去,超凡境合品大圆满的修为,怎么会被轻易扑倒,灵压溢散,石念远以柔劲化解掉绯樱冲力,娇声嗔道:“

    又不是小姑娘了,怎么还是那么调皮?”

    绯樱嬉笑撒娇道:“人家就是小姑娘嘛!”说罢,在手上桃枝中挑了半天,摘了一朵自认为最好看的,别到石念远发间:“梨落姐姐,这是我今天找到的最漂亮的一朵桃花,给最漂亮的你戴!”

    石念远莞尔一笑:“谢谢小樱。”

    绯樱见石念远心事重重,不由问道:“梨落姐姐,为什么从鸣雷帝国回来以后,你总是闷闷不乐的?”

    石念远将绯樱放了下来,看向绯樱的丹凤眸子认真而坚定,郑重而执着:“小樱,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葬情宫?”

    绯樱小嘴大张,轻“啊”一声,赶紧用手捂住石念远的嘴巴,低声急道:“梨落姐姐,你怎么能说这种话,被瞳璃宫主听到,肯定会挨罚的!”

    石念远凝起秀眉,低声道:“小樱,你喜欢阿远么?”

    绯樱用力点头道:“当然喜欢啦!他是梨落姐姐的亲弟弟,我肯定喜欢呀!”

    石念远长叹了一口气:“百里桃林,不染红尘。却比不得鸣雷帝国江南州满城风絮,烟火人间……阿远赠了你一枚骰子?”

    绯樱翻手从空间灵宝角落取出骰子:“没错……怎么了?”

    石念远伸出素手,为绯樱捋好一缕凌乱鬓发,挂回耳后,轻声呢喃道:“玲珑骰子安红豆……小樱,阿远对你的喜欢,与你对阿远的喜欢,是不一样的。”

    ……

    画面与声音再次破碎,经历多幕幻境情景,石念远已经头昏脑胀,体内灵力紊乱,可是,石念远根本没有调息休憩的时间,那股玄奥灵力再次波动开来。

    ……

    西域,蒙鹿城。

    西域黄沙漫漫,建筑风格与鸣雷帝国大相径庭。长年干旱的蒙鹿城十分难得的正在下雨,雨水沿西域土屋圆顶流下,随悬梁土渠流入在西域家家户户都必定拥有的蓄水井池。

    少年阿远伏在街边酒肆桌上,不时直身朝口里猛灌烈酒,而后再次趴伏。西域缺水,美酒自然价格不菲,不过酒肆老板看阿远衣着华贵,不像是会逃单的主儿,心善的老板交待了一声:“客官,我得回家蓄雨,若是您喝好了我还没回来,将酒钱放到柜上即可。我这儿虽然是街边酒肆,不过几十年老字号,邻里邻居,甚至街尾流鼠都会给我买买提一个面子,不会乱拿的。”说罢,就兴高采烈的冲进了雨中,朝家里跑去。

    西域几乎是看不到雨伞,毕竟居民巴不得天天能淋到雨,所以,街巷中那把红纸伞显得格外突兀。

    石念远撑伞走进酒肆,柔声道:“阿远,少喝点儿。”

    阿远并没有抬头,低垂目光看到了那双不染寸泥的白鞋,再次猛灌了一口烈酒道:“姐……她没来么?”

    石念远走到阿远对面坐下:“小樱今天进了忘情池,瞳璃宫主会引导她参悟鱼龙古卷,这段日子都不会出宫了。”

    听到“忘情池”三字,鹏远一怔,猛抬起头,而后,再灌了一大口酒,头颅缓慢垂下道:“梦里不期而遇,醒来怅然若失,人前闭口不谈,独处挥之不去……姐,你说,我是哪里没做好?小樱为什么不喜欢我?”

    石念远给自己也倒上了一杯酒,径自饮下:“人时已尽,人世却长,阿远,你这一生,会遇上很多很多姑娘,只是小缨先碰巧先出现在了你的生命里……感情是强求不来的。”

    “我知道……我知道……”阿远轻声呢喃,打了一个酒嗝,自嘲道:“绯花流水,樱落无痕,浅笑轻颦,梦不过一场落花。”说罢,翻手出取一只锦盒放到桌上:“连哥让我交给你的,五百年份的飞蓬草。”

    石念远一愣,继而有些羞涩的问道:“他……他呢?”

    阿远落寞的心情因为想到那深爱着自己亲姐姐的兄弟,稍觉温暖:“到大雪山为你找雪莲去了。”

    石念远轻声道:“阿远,帮我转告连哥……”顿了良久,待阿远抬起头来看向自己丹凤眸子,石念远才目露无比坚定的目光续道:“我正在研制能将葬情诅咒完全解除的葬情丹,配合神农鼎,我有两成把握。”

    ……

    画面再次支离破碎,石念远的意识已经无比混沌,这一次终于不再被扯入幻境,无尽黑暗在一阵光怪陆离中散去。

    石念远朦胧视线看到了一座怪异水池,一颗状若椰子的红宝石悬浮在半空,池水古怪的围绕椰子悬浮流淌,下方有一尊鱼龙石象,正在吐出一口幽蓝火焰。

    与刚才将自己多次扯入幻境相似的玄奥灵压波动开来,那尊鱼龙石象吐出的火焰骤然转向,没入石念远身体,经脉中突然多出一道道幽蓝灵力游丝,刺入周身各处关键大穴,石念远不由发出痛苦闷哼。

    ……

    葬花谷,庞然樱木,木屋之中。

    跪伏在地的绯樱仰起头,话语中尽是恳求:“宫主!他还是个孩子,纵然梨落有千般万般不是!您也不该迁怒到无辜的孩子身上啊!”

    啪——

    一道响亮耳光声响,绯樱被瞳璃扇倒在地,脸上出现五指红印。

    瞳璃语调淡漠:“本宫做事,还轮不到你这贱婢指手划脚。还是说,你也想背叛本宫?”

第二十八回(上)最舍得忘却故人诗 最不屑

    第二十八回(上)最舍得忘却故人诗 最不屑一顾是相思

    体内幽蓝灵力游丝终于停止生长,几近疼痛到昏厥的石念远,意识与视线逐渐恢复清明。

    “这是……什么……”石念远呢喃自语,没见到流风雪,下意识一边左右打望寻找,一边唤道:“雪儿——”

    见流风雪趴伏在怪异水池另外一侧,心下稍安,走近时,看到流风雪额头鬓角尽是冷汗,面容扭曲,泪流满面。

    “还陷在幻术之中?似乎正在幻境里经历什么不好的事情……”石念远俯下身来,翻手从须弥戒中取出一张绢巾,刚想要将流风雪扶起为其拭去泪痕,流风雪忽然凄厉呻吟一声:“不要!”而后,突然醒转。

    石念远吓了一跳,见流风雪一副迷糊清醒过来的模样,心疼笑道:“雪儿,做噩梦了?”一边说,一边手持绢巾向流风雪脸上拭去。

    流风雪一把拍开了石念远的手,骤然起身后跃,想来是因为与石念远在刚脱离幻境时一样,受到莫名幽蓝灵力游丝侵袭经脉与周身关键大穴,一下疼痛难忍,趔趄摔倒。

    石念远扼腕向前走去:“雪儿,你怎么了?”

    一声清越剑吟——

    流风雪强忍体内绞痛,拔出腰间长剑,直指石念远,手、剑、声音都在猛烈颤抖:“滚开!我不是你的雪儿!”

    石念远呆愣当场,只见流风雪眼泪继续汹涌流出,贝齿紧咬朱唇,用力到渗出血来。

    石念远凝眉,心疼不已的再次走上前去,柔声道:“傻瓜……你做什么噩梦了?”

    流风雪一剑斜撩,剑招明显颤抖无力,可是石念远不闪不避,脸颊渗出一道血迹,一缕鬓发飘落地面。

    流风雪浑身一震,再无力握剑,手中长剑掉落在地,声音在流转五彩斑斓流光,升腾缭绕云雾的忘情池溶洞中响得清亮,像是心碎的声音。

    石念远再迈了一步,流风雪歇斯底里的呼喊道:“石念远!你别过来!”

    石念远依言停步,见流风雪甚至无力站立,双腿一软,跪坐在地,呜呜咽咽的哭出声来。

    “雪儿……没事了……我刚才也经历过,都是幻相罢了。现在没事了……”石念远不想违逆如今明显状况不对的流风雪意愿,朝前伸出手,慰声说道。

    流风雪抬起头来,看向石念远。

    石念远迄今为止,从来没有见过一张夹带那么复杂感情的面容。

    “石念远……你知道的,那不是幻相,是别人的曾经。”流风雪的声音颤抖断续,却极尽冷漠,这股冰冷如同刀剑,割在石念远心上,远比脸颊上火辣剑伤来得疼。

    “雪儿,你……”石念远丹凤眸子凝起,眉心挤出丘壑,想要询问流风雪到底经历了什么,却被流风雪厉声打断:“我说了!我不是你的雪儿!别恶心我!”

    流风雪捡起长剑,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再次将长剑指向石念远,而这一次,流风雪不再颤抖,剑刃在溶洞流光下反射幽冷寒光。

    流风雪的声音冷比剑光,冰胜腊霜:“弑母之仇,不共戴天,仇人之子,必手刃之。”

    石念远怔愣当场,嘴唇微张,一张一翕,却说不出声来。

    凝元境灵压全面爆发,流风雪竟然不知何时已然跨过尘微境,臻身凝元。灵压由于主人心绪波动剧烈,显得紊乱暴虐。凝元境修士体内灵力回路相较于尘微境修士更上层楼,灵压特征更为明显,更能与主人情绪共鸣,一股冰冷杀意凝如实质,笼向石念远。

    “你必须死。”

    ……

    鸣雷帝国,旭阑郡,东塘关渡口。

    东塘关渡口作为嘉川水路主要渡口之一,船只来往频繁,自从鸣雷帝国立国以来,战事不兴,民生经济稳定发展,越来越多的风帆楼船出现,不过更多的,还是一直居住在东塘关附近以打鱼为生的渔民的乌蓬小船。

    东塘关渡口上,大大小小的码头不少,大码头基本都被风帆楼船占去,分布在两侧的小码头则多停靠乌蓬小舫,作白衫文士打扮的慕容陆躺在乌篷船头,正以“无字秋风”覆脸小憩。自从七年前故友石勤连长子出生,慕容陆已经七年未从北域洛原郡北门天关南下。

    乌逢小船晃动了一下,有人踏上了小船。慕容陆不用以天心意识窥探都知道是谁,口中慵懒道:“还是境内舒服,盛世安稳,四海升平。老子天天守在北门天关和楼兰铁骑打来打去,人死来死去,仇生来生去,恨报来报去,真几把烦心。”

    石勤连走到慕容陆旁坐下,出声问道:“楼兰战事如何了?”

    慕容陆伸手拿下覆在脸上的“无字秋风”,一下子挺起身来,不解道:“阿连,你吃错药了?几十年来,你从来不问我北域战事的。”慕容陆没见到那柄枪刃狰狞的名枪,摇了摇头续道:“还真是吃错药了,血煞你不是从来不离手的吗?”

    石勤连一翻手,手中多出一柄样式接近名枪“血煞”的普通长枪:“够用。”

    慕容陆翻手掏出两坛酒,直接丢过去一坛,嫌弃酒杯碍事,慕容陆直接拍去泥封,仰头先喝上一口:“流风梁这谱摆得也忒大,武侯亲自邀约,连我都从北域匆忙赶来,这货居然现在还没到……嗯?”

    一名身穿

    鹅黄衣裙的女子踏进乌篷小船,见到慕容陆,明显愣了一下,不过还是欠身一礼道:“旭阑郡伯爵府诰命许琴心,见过定远大将军,武侯大人。”

    慕容陆扯起嘴角歪起脑袋:“啥玩意儿?阿连,你不是约流风梁么?怎么来的是他婆娘?”

    许琴心不由一愣,由于某种原因,旭阑郡伯流风梁长年不在伯爵府中,伯爵府内务甚至旭阑郡政事都是由许琴心主持,许琴心收到的武侯密信上分明是邀请自己,共商两郡经贸发展大事,更没提到定远大将军慕容陆。本来约见在此就已觉得奇怪,如今更是隐约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可是,涉政多年,许琴心早将“女人的第六感”这种东西完全压在心底深处,加上一直以来对石勤连的良好印象,决定先看一看武侯这一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鸣雷帝国每三年一次大朝,九州三十六郡,三王五公,八侯八伯十二子,诸侯皆会赶至帝国玄阳,连帝国律令中“王不见王”的规矩在大朝时都会得到特许,共立金銮殿中,故而,诸侯之间几乎都是打过照面的。并且,鸣雷帝国当今天子李煜唐主张提倡男女平等,致使诰命夫人官职演变,不再是不掌实权的虚职,在封地协助甚至主持政事的诰命夫人不少,在大朝时可随诸侯共同进京面圣。

    石勤连调运灵力,推动乌篷小船,驶离码头,朝嘉川主道驶=飘去。

    慕容陆感知到石勤连灵压气意,总觉得有些奇怪,似是而非的,心中不同得盈上一缕不安与戒备,口中似漫不经意的问道:“阿连,最近仙道境界又有提升?”

    乌篷小船已经驶离码头,到达江心,不需要再使用灵力推动,也能顺嘉川水流而行。

    石勤连沉默的点了点头,收起推动乌篷小船的灵力,端起了那杆形似“血煞”的银枪,走出乌篷小船,来到慕容陆身旁,枪身上缭绕起灵光:“一点。”

    慕容陆心中不安更甚,暗自调运灵力,口中嫌弃道:“你一直都那么爱秀的吗?”

    超凡境合品灵压猛然爆开,枪出如龙,直捣慕容陆胸膛,慕容陆瞳孔骤缩,怒目圆睁,一直含而不吐的灵力顿时爆发,“无字秋风”堪堪抵住银枪,两道超凡境灵压猛烈碰撞,乌篷小船竹篾乌篷不堪罡风,四散炸裂,小船上下左右猛烈摇晃,在舟旁激起风浪,若不是慕容陆分出灵力稳定小船并护住并无仙道修为的许琴心,还不知道有何后果。

    石勤连冷声道:“管好自己。”说罢,溢散灵压隐隐突破超凡界限,半步踏上通黎。

    慕容陆感知到强烈危机感,乌篷小船空间狭窄,若是不管许琴心,倒是可以凌空踏虚遁去。不过,已经发现置身到某个天大阴谋的慕容陆全力调运灵力,主动抢攻,口中喝道:“许夫人,逃!”

    石勤连身周,与其灵力共鸣的天地灵力隐隐形成球状牢笼,笼罩方圆两丈范围,慕容陆身处其中,体内灵力运转凝滞,天地灵力更多偏流向石勤连,仅能发挥出六七成实力。

    “灵域……”慕容陆以“无字秋风”拂开银枪,呢喃自语,

    许琴心并无仙道修为,场间变故忽起,心头震惊、不解、慌乱、恐惧等情绪并存,听到慕容陆厉喝,生长在嘉川江边,水性不算差的许琴心就要跳入江中。

    石勤连一枪直捣,狂霸绝伦,将慕容陆震飞,转过身来,狞笑看向许琴心:“你必须死。”

    ……

    流风雪通过慕容陆的视角,亲眼看到石勤连一枪捣穿了母亲许琴心的胸膛。

    剑吟声再起,剑刃朝石念远心口直刺而去,见石念远毫无闪避的态势,流风雪正在绞痛无比的心更痛数分,明明剑招已老,却强提灵力折转轨迹。

    一声利刃入肉轻“噗”声响,长剑将将避过心脏,从石念远左胸刺入,未遇到灵力护盾阻碍,轻松贯穿了石念远的身体。

    石念远喉间一热,一口鲜血涌上,石念远皱眉强行咽回,仅有一缕细小细迹从嘴角溢出,伸出手,轻轻揉在流风雪脑袋上:“好受一些了么……发生什么事了?”石念远手抚上流风雪的脸蛋,拭去泪渍,却怎么也擦不完。

    流风雪愣愣看着顺着剑刃流出鲜血的伤口,眼泪流得更急,哽咽道:“你为什么不躲……”

    石念远想要笑一下,可是咽下去的鲜血再次涌上,一口腥黏血团吐出,这才勉强扯出一个鲜血淋漓的微笑:“这次不会菊花残,不用躲……”

    附着在长剑上的灵力开始侵蚀五脏六腑,先前在体内莫名生出的幽蓝灵力丝线在此时亮起荧荧灵光,气海丹田最深处,先天一炁居然被强行拉扯溢出,再被幽蓝灵力丝线吸收。

    万蚁蚀骨的疼痛袭来,石念远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

    瞳璃已经离去,建在庞然樱树巨大树冠上的木屋里,绯樱倚靠在窗台上,看向窗外不断散落的樱花雨与无数蹁跹蝴蝶,有许多蝴蝶一触一离,有许多蝴蝶结伴双飞。

    绯樱想起了那名深爱过自己的少年。

    “阿远,今天,我看到你外甥了,他叫念远……我没脸在他面前提起你……我说,他像梨落,其实,他更像你……”绯樱轻声呢喃着。

    “瞳璃宫主将他与一个名叫流风雪的女孩以空间神通传送走……大概与当初对你那样,传

    送到了忘情池……我当时没能阻止宫主,现在……还是一样……我是不是很没用?”绯樱回想曾经遗憾往事,两行清泪流出。

    “蓦然回首间,我突然发现,原来,我一生中的种种努力,不过只是为了宫主对我满意而已,为了获得宫主的称许,我战战兢兢的将自己套入所有的宫规,所有的桎梏……我是想着,有一天能得到宫主的承认,能偶尔干涉宫的决定的……可是……我……我……”绯樱抽泣起来:“我身上有葬情宫诅咒……我怕我不听话,宫主会不赐我葬情丹,我真的怕死啊……阿远……你会原谅我的……对不对?”

    顿了良久,绯樱继续呢喃道:“进过忘情池的先行者,都会留下许多回忆片段,螭吻石像幽灵焰与血精石可以将后来人带入南柯梦境,呈现出与其血脉相关或深情相连之人的有关幻像,如果他看到你……会恨我的吧……”

    ……

    石念远在浑浑噩噩中被再次扯入那莫名幻境,而这一次,却不是祝娴兰的视角。

    庞然樱木,樱花雨中,少年鹏远仰头看向木屋,身旁横七竖八倒了许多葬情宫弟子,鹏远脸上荡开阳光温暖的笑容,开心的大声唤道:“小樱!我来带你走了!”

    绯樱从木屋踏进空间灵禁,出现在树底,愣然道:“阿远,你怎么来了?”而后秀眉皱起,看向地上一众女子续道:“你为什么要伤我葬情宫门人?”

    鹏远笑道:“没事儿,都没下重手,不消一时半会儿就会没事了”鹏远伸出手,续道:“跟我走吧,小樱。”

    绯樱失落道:“走?去哪?”

    鹏远激动上前,一把牵起绯樱的手:“覆雨大陆何其广袤,天大地大,哪里去不得?”

    绯樱面杂复杂的挣脱了鹏远的束缚,想到自己已经踏进过忘情池,沾染了葬情诅咒,体内灵力回路中,那些幽蓝灵力游丝已经越来越密集,深埋进周身各处大穴,如果不定期服用葬情丹,丹田气海中的先天一炁便会被强行吸走,寿元不断折损,再想到近些日子每日都会花上一些时间传授自己鱼龙古卷的瞳璃宫主,绯樱摇头道:“阿远……我是葬情宫弟子,宫主已经授我葬情宫右使职务,而且,我身上……”

    阿远笑道:“没关系的,葬情宫诅咒,我已经有办法连根拔除,跟我走吧,我们去鸣雷,去蛮荒,去北漠,去海外,我带你浪迹天涯,逍遥江湖。”

    绯樱看向鹏远满怀期待的眸子,深吸了一口气。

    “阿远,对不起……”

    空间荡开涟漪,一股通黎境合品大圆满的灵压笼覆而来,瞳璃显化出身形,淡扫一眼场中局势,淡漠道:“绯樱,宫规第二条,为何?”

    绯樱跪伏在地:“绯樱拜见瞳璃宫主,宫规第七条……得见有人伤我葬情宫门人弟子,必以剑伐之……”

    瞳璃点了点头:“那你在等什么?”

    鹏远荡开超凡境合品灵压,抵御住瞳璃灵压溢散带来的压力,傲然挺胸,大声喝道:“老太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平日里有多欺负小樱,我今天就是要带她走,你当如何?”

    一股浓郁妖气从鹏远身上缭绕升腾而起,鹏远开始半妖化,一对巨大半透明蝶翼从背后伸展开来,手臂下方,衣衫炸裂,再伸出一对手臂,这对手臂不似人族手臂,竟是几段节肢骨节拼接而成,手臂最前端,是闪烁寒光的骨刀,刀刃上密布锯齿。

    瞳璃眯起眼:“翼蝶妖族……小家伙,本宫给梨落一个面子,为你的失礼向本宫道歉,然后就此离去,本宫不与你一般见识。”

    绯樱听到瞳璃话语,心头一喜,赶紧道:“阿远,还不赶紧多谢宫主。”

    “贱婢,本宫让你插嘴了?”瞳璃踏前一步,踩在跪伏在地的绯樱肩上,不敢抵抗的绯樱被踩趴在地。

    鹏远身上妖元激荡,灵压暴虐,充分显示出主人心中愤怒:“去你娘的吧!老太婆!”

    蝶翼猛震,鹏远疾掠而近,直冲向瞳璃,人手成拳,与骨刀双臂一起,拳与刀如同狂风暴雨朝瞳璃身上招呼,带出残影阵阵。瞳璃凝起眉头,仅以一手就招架住了如同雨点一般的攻击,空间骤然扭曲,一道空间裂缝在鹏远所在处无声出现,鹏远感知到空间波动时已经回避不及,心脏处,尺余长,游丝细的一部分无声消失。妖族身体强度远强于人族,鹏远心脏依然在有力跳动,飞起一脚,猛踢在瞳璃护体灵盾上,将瞳璃从绯缨身上震退。

    鹏远伸出手想要拉起绯樱:“小樱,跟我走吧。”

    一柄长剑刺入鹏远心脏,绯樱满面泪痕,哽咽抽泣:“葬情宫规第一条,得见有人伤我葬情宫宫主,必以剑伐之……”

    鹏远瞳孔瞪大,难以置信的看向插入心口的长剑,感受到长剑冰冷温度,鹏远反而笑了笑:“感受到我的心跳了么,小樱?”

    ……

    体内幽蓝灵力丝线明灭闪烁,最终归于沉寂,停止了榨取先天一炁。

    石念远猛然惊醒,与先前在幻境中化身为母亲祝娴兰,懵懵懂懂的旁观不同,这一次,那股属于鹏远的失落与绝望如同实质一样绞在心头,石念远下意识以手捂胸,大口喘气。

    长剑剑刃点在眉心处,流风雪声音凄凉哀漠:“在你失去意识时杀你,太便宜你了。”

第二十八回(中)最舍得忘却故人诗 最不屑

    第二十八回(中)最舍得忘却故人诗 最不屑一顾是相思

    石念远没理会比在眉心前的剑刃,自顾拄地撑起上身,果不其然,灵识紧锁在石念远身上的流风雪随着石念远的动作不断撤剑,并没有一下戳穿石念远的脑袋。

    石念远揉了揉太阳穴,低头看向胸口处,那道贯穿剑伤已烧灼成疤,早已止住流血,想必是流风雪在自己遭受幽蓝灵力丝线吸取命元,昏厥过去之后做的。

    “身上又多了两道疤,以后娃娃亲慕容姗嫌弃老子,不跟老子上床,你负责吗?”石念远闷声道。

    没等流风雪说话,石念远抬起头凝望向流风雪红肿杏眼,伸出一根手指:“第一,我们并不了解这道幻术,没错,我们确实是以别人的视角经历了一些事,可是这些事是真是假,尚且两说。”流风雪眼神躲闪,不敢与石念远对视,石念远再伸出一根手指续道:“第二,就算是真正发生过的往事,我们以别人的第一视角再次经历了一次,可是,不管什么时候,我们所看到的,永远都只是一个视角,而不是真相。”

    石念远站起身来,流风雪手中长剑随石念远起身逐渐抬起,流风雪仍然保持直指石念远的姿势。

    石念远自顾朝前走去,而流风雪则步步后退。

    “第三,老子最他娘讨厌的,就是那些江南州三流话本故事里,男女主角发生了什么误会,明明就可以三句两句解释清楚,非要彼此故意做作,要不一个不问一个不说,要不一个想说一个不听,不水上几百万字绝不罢休,有意思吗?”

    石念远心头莫名火起,腔调怪异的大声叫道:“雪儿!你听我解释!”

    在流风雪还在错愕时,石念远已经捏起嗓子扯着喉咙,脑袋波浪鼓一般左右晃动,声音如同公鸭叫唤道:“不!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奇怪展开,石念远切换回先前语调再次夸张喊道:“雪儿!你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流风雪完全被戏精附体的石大少爷搞懵,怔怔的看着石念远一舌两簧自导自演。

    “不!我不走!念远!要走一起走!”这是公鸭嗓。

    “别废话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这是扯喉咙。

    “不!要走一起走!不然死也要死在一起!”这是再次公鸭嗓。

    当流风雪退到岩壁,再无可退之处时,石念远两手一摊,恢复原本语调无奈道:“真是够了……又不是演电视剧凑集数,有话好好说,别作,得不得行?”

    流风雪呆愣的点了点头。

    石念远一只狗爪子突然袭上流风雪的胸脯,还用力的捏了两下,无赖至极的声音随之响起:“娘嘞!差点一剑把老子捅噶屁了,这是利息,不用谢。”

    “你……我……”流风雪脑袋一片空白,长剑再次掉落地面。

    石念远收敛起猥琐面孔,一本正经的左一下右一下握住流风雪两只手,叠到一起后朝流风雪头上岩壁一摁,欺身靠近。

    流风雪只感觉脑袋嗡嗡作响,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甚至轻撅起了唇。

    少女预想中的湿吻并没有到来,反而额头一暖一湿,睁开眼时,见少年笑得令人无比安心。

    “不管你看到了什么,我和你一起去求证是真是假,好吗?”石念远柔声问道。

    好不容易筑起的盔甲支离破碎,是幸运还是不幸,少女不知。少女只知道,那双明亮的丹凤眸子就是自己的世界里最耀眼的星辰,而自己的心从这一刻起,再不属于自己。

    “呜哇——”流风雪朝前一扑,紧紧搂住了石念远的腰,将头埋在石念远胸膛嚎啕大哭。

    啪——啪——啪——

    三声鼓掌声突然想起,不知何时,瞳璃已经站在了忘情池边。

    “世间痴男怨女,总以为凭借一颗三寸心就能跨越仇恨,克服万难,殊不知仙道飘渺尚能渡,人心隔皮不可知。”瞳璃媚得不可方物,仅是站在那里,流光溢彩的忘情池溶洞就似暗了光华。

    石念远以前世地球语小声嘀咕,诚心问候了一句这老太婆的先人。

    “这里是忘情池,进入者,即会沾染葬情诅咒。”瞳璃抬起右手,纤长食指与中指中间,夹有一粒丹药:“想必你们已经感受过了,被诅咒汲取先天一炁,命元折损的滋味。想要压制诅咒发作,保住命元不失,必须服用葬情丹,而葬情丹,没有神农鼎,即使有灵药,有丹方,也无法炼制出来。”

    瞳璃踏步向前,婀娜身段在简单行走间都散发无尽魅意:“整粒即为药,缺失则为毒。葬情诅咒初种,七日后会爆发,本宫倒要看看,你们会作何选择?”

    瞳璃发出一阵银铃悦耳却充满恶趣味的笑声,笑声仍在溶洞中回荡,瞳璃的身形已经在空间波动中消失,葬情丹在空中悬浮,飘向石念远与流风雪。

    ……

    鹏远目光投向从前方悬浮飘近的葬情丹,再看了一眼连滚带爬冲向葬情丹,一把收入空间灵宝的绯樱。

    鹏远倚靠在岩壁上,没有半分要动的意思。

    受到瞳璃以干涉空间法则制造出空间裂缝造成伤害,再遭受绯樱一剑刺入三寸,如今更被幽蓝灵力丝线刺入,都仍然在有力跳动的心脏,在这一刻,缓了下来,疼了起来。

    “阿远,我……我不是想要独吞葬情丹,是……是……我怕你不知道,葬情丹合即为药,分则为毒……我……宫主一定会再给我一粒的,这一粒,我先帮你保存起来……”绯缨在紧张的解释。

    鹏远没有听进去半分,在魔兽森林某处神秘所在,翼蝶妖族驻地,有一座时常爆发的火山,那些滚烫的岩浆都会冷

    却,更何况是一颗真心呢?

    鹏远从上到下仔细看着绯樱,青丝、五官、秀颈、窈窕身段,音容笑貌一如初见。

    鹏远自嘲干笑了几声。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这个女孩的?

    当初为什么会喜欢上这个女孩呢?

    鹏远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体内妖丹闪耀辉光,妖元汹涌鼓荡,尝试对抗幽蓝灵力游丝,不过,由于两种灵力在本质上存在差距,幽蓝灵力能够影响体内灵力,体内灵力却根本触碰不到幽蓝灵力。

    鹏远想起内心中认定的姐夫那一句常拿来开玩笑的俚语,“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学着石勤连的口气,啐了一声道:“真他娘像极了爱情。”

    鹏远还想起了与姐夫喝酒时,姐夫曾说:“在感情的世界里,不主动就是答案,没有回应就等于拒绝,别像条傻狗一样的瞎几把舔。”

    其实,有些人出现在你的生命里,就是为了给你上一堂课,然后就会转身离开,你放不下的并不是这个人,而是你一直以来毫无保留的付出,是你炽热的坦诚的真心。

    鹏远越想越来气,不由骂道:“狗日的石勤连,上辈子究竟踩了几千万泡狗屎,这辈子才会遇到老姐的?”

    绯樱看向嘀嘀咕咕的鹏远,显得畏畏缩缩,小声问道:“阿远……你在说什么?”

    鹏远抬起头来,看向身前那熟悉却又陌生的女孩,不屑闷声道:“干你屁事?”

    绯樱一怔,而后习惯性的皱起眉头,不满训斥道:“阿远,你怎么能学连哥,说脏话是不对的!”

    “滚几把蛋,你有什么资格评价我姐夫?”鹏远扯了扯嘴角,竖起中指。

    有的女人就这样,觉得全世界都应该对她好,理所应当的享受着别人舍弃尊严,不求回报的付出,而当突然失去时,还觉得是别人对不起自己。

    “阿远!你……你怎么能这样跟我说话?你不是喜欢我么?”绯樱凝起秀眉质问道。

    “我确实真诚的喜欢过你,想要带你去看每年北域与安的凛冬初雪,江南余杭的暮春烟雨。我曾无比想要与你泛舟共占一江秋,临仙亭上看潮头。魔兽森林雾霭沉沉的广阔原野,翼蝶洞天铺满红毯的圣典礼堂,我都曾无比想要与你分享。我想象过和你一起生活,直到白发苍苍,垂垂老矣,至死方休。”鹏远自嘲笑着,眼睛里没有了平日里的光华:“可是,我现在确实不喜欢你了。我为我不合时宜的出现,不知深浅的喜欢,不顾廉耻的纠缠,向你道歉。”

    鹏远露出回忆神色,苦笑一声:“真遗憾啊……我走过鸣雷,走过西域,走过北漠,走过蛮荒……我曾在酒肆里和陌生人一起大口喝酒大声谈笑,在旅途中和陌生人一起睡在铺满货物的驴拉车上,在街头巷尾和陌生人一起听说书人讲那些离合悲欢,一起热泪盈眶……仔细想想,我那么喜欢你,却好像和你什么也没有一起做过。”

    “不!不是这样的!”绯樱小嘴微张,快速摇头说道:“我只是还在考虑,还在看你到底有多喜欢我,你怎么能追到一半就不追了呢?”

    鹏远一愣,而后抚胸捧腹,趴伏捶地,哈哈大笑到飙出眼泪来。

    “你笑什么!”如同往常,绯樱习惯了鹏远面前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提高语调娇声斥道。忽觉不妥,又耐下性子走向岩壁,在鹏远面前蹲下身来,两手搭上鹏远的肩膀续道:“我只是比较慢热……”

    鹏远低头看向绯樱搭在肩上的两条手臂,是曾经无比期待的肢体接触,可是,没有想象中温暖柔软的触感,鹏远拂开了绯樱的手臂,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向溶洞中央那怪异的水池。

    “鹏远!你混蛋!”绯樱看着少年背影,嘶声厉喝。

    鹏远停下脚步,却没回头:“你不值得我再为你难过了。”

    ……

    石念远走向溶洞中央的忘情池,在那鱼龙石像前蹲下身来,鱼头在下,龙身在上,无足,呈摆尾姿势。

    “螭吻……”石念远轻声呢喃,站起身来,伸出手想要触碰那悬浮流动的怪异池水,一阵灵光闪烁,有防护灵禁将石念远阻挡:“你说那葬情宫诅咒既然是以那古怪幽蓝灵力作为基础,为什么用药物却能抵制?刚才那老太婆说即使拥有灵药丹方,没有神农鼎也无法炼制,虽然是在威胁我们,不过却透露出一个重要信息,葬情丹的关键在于神农鼎……”石念远说了半天没有得到半句回应,回过头去,只见流风雪背靠岩壁坐着,双手抱膝,头颅深埋,不由唤道:“喂!大姐头!思考人生呢?这不是还有七天么?至于一副绝望等死的模样吗?万一本公子天赋异禀,研究出克制之法了呢?”

    流风雪微仰起头,低声道:“我在想……我对不起娘亲……念,念远……”流风雪本想不这么唤石念远,不过,心中还在犹豫时,嘴巴已经这么叫了出来。

    见石念远再次回过身去观察那枚如同椰子一般的红宝石,流风雪伸手抓住了那枚浮在半空的葬情丹,向石念远走了过去,从石念远身后紧紧搂住了石念远的腰,头贴在石念远的背:“我们……我们如果能活着出去,不回烈阳山麓修道了,不回苍云,不回旭阑了,不调查什么真相了……我们一起去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建一座小房子,然后一起生活一辈子,好不好……”

    感受着后背少女带来的温软触感,听着少女包含无尽期许的话语,石念远愣了良久,而后,好不容易的转过身来,看着少女泪痕未干的脸庞,柔声道:“安啦,别说这种立牌坊的话好不好?七天,足够做好多好多事呢。”

    “我试过了……体内灵力根本触碰不到那些幽蓝灵力游丝,没用的……”

    流风雪轻声道:“念远,你答应我吧……”

    石念远将手搭在流风雪的肩膀,郑重道:“根据我的研究,灵力应该是一种波,并且十分有可能具有波粒二相性,呃……你不需要太懂,总之呢,这两道波无法产生联系,应该是在本质上存在差异,比如超声波与电磁波,虽然都是波,却无法互相影响。不过,既然都是灵力波,并且幽蓝灵力可以干涉到体内灵力,没道理体内灵力不能反过来干涉幽蓝灵力,目前我能想到的最大可能,就是体内灵力因为不明原因,对幽蓝灵力干涉影响极小,小到以我们如今的灵识,探查不到,而不是没有影响。”

    石念远眨了眨巴眼睛,继续说道:“雪儿,你还记得地震那天,天空上的血红灵雾么?那种灵压明显更加沉重与暴虐的灵力,应该可以影响到这种幽蓝灵力,而且,告诉你个秘密,我应该可以弄到那种灵力哟!”石念远一边说,一边想起先前几天,禁锢住体力灵力回路的血红灵力丝网,二者在形态上,实在是太像了。

    “信息是排除未知的物理量,只要掌握足够的信息,就能够将不可能变为可能。当然,没有拉普拉斯妖知晓一切因,可导一切果那么夸张,毕竟那什么,犹豫不决,量子力学。噗……哈哈!”石念远一边说,一边沉浸在自己的梗里失笑出声。

    流风雪安静认真的看着少年的充满阳光与希望的笑脸,未握住葬情丹的手抚上了少年棱角日益分明的面庞,再一路向下,抚到自己刺出的剑伤:“你又在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了。这里……还疼么?”

    石念远翻了个白眼不满道:“你说呢?”继而,继续思考刚才的问题,口中呢喃不停:“我妈说过,她曾炼制出将诅咒完全拔除的葬情丹,关键之处,在于神农鼎……能想到的最大可能性,就是神农鼎中能凝炼出能够干涉幽蓝灵力的某种灵力,而神农鼎,是十大创世圣器之一……”石念远瞳孔一缩,突然想到了什么,内视己身,那柄断剑毫无光泽的悬浮在气海丹田上。

    男女思考的东西,向来不容易处在同一频道,流风雪根本没细听石念远咄咄不休的絮叨,只觉得石念远对自己的问题避而不答,怨从心起,看着还在嘀咕不停的石念远,越看越气,一口咬在石念远脖子上。

    “哎哟——疼疼疼!”石念远好不容易才将流风雪扯开,摸了摸被咬的地方,触及那排凹凸不平的牙印,将手放到身前,还沾了一点血迹。

    石念远幽怨道:“大小姐,我在说正事儿呢……”

    流风雪气鼓鼓的吼道:“我也在说正事!”

    石念远无声叹了一口气,柔声道:“雪儿,老牛鼻子说过,唯有生者,可闻大道。不管是什么样的未来,如果没有明天,一切都是自我安慰的空谈,有那个时间矫情,还不如……卧槽——”

    啪——

    石念远还在絮絮叨叨,流风雪已经一耳光打在了石念远脸颊上:“老娘就是问你,愿不愿意跟老娘隐居山林,共度余生,你叽叽歪歪的得波得得波得!几个意思!啊?你就告诉我!你愿不愿意!”

    流风雪顺势用打过耳光的手扭住石念远的耳光,狠狠拽向一旁,石念远吃痛,不得不歪起脑袋:“饶命饶命,疼疼疼……”流风雪的表情、眼眸和语气根本不同,平静而决绝,再次开口时,却还是如同玩笑一般的佯怒语气:“你就说,你喜不喜欢老娘?”说罢,趁石念远歪头求饶,视线投向别处,将藏在另外一手的葬情丹以灵力包裹,放入口中。

    石念远头大如斗,哀嚎道:“喜欢喜欢,当然喜欢,不过……”

    流风雪不想听“不过”后面的话语,一把扯回石念远的头,就将唇往石念远的唇印了上去。

    石念远瞳孔瞪大,支支吾吾的想要吼一句:“卧槽你又强吻老子!”

    不料,流风雪存蓄已久的灵力朝石念远缠上,困锁住石念远行动的同时,向石念远毫不涉防的灵力回路侵袭,暂时禁锢,要是前几天,与石念远同在尘微境的流风雪或许不能轻松做到这一步,不过,如今已经凝元境起品的修为,短时间封锁住并不设防的石念远体内灵力回路,不是什么难事。

    软舌撬开了石念远的牙齿,将以灵力包裹的葬情丹送入了石念远口中,再渡入石念远体内。

    流风雪一边用力吮吸石念远的一切,一边将包裹在葬情丹外的灵力散去。

    突然反应过来的石念远透过流风雪的灿金长发,发现那枚悬浮在角落的葬情丹已经不见。丹凤眸子一凝一睁,奋力想要推开流风雪,可是,体内灵力回路被锁,身体同样被流风雪灵力锁住,石念远感知到葬情丹在体内散开,突然一怔。

    果然,一缕缕血红灵力从化开的葬情丹上沿伸出来。来不及再考虑其它事情,石念远灵识沉入身体,自闭其余六识,仔细观察起葬情丹对幽蓝灵力的作用方式。

    而流风雪只觉得石念远浑身一软,以为葬情丹药力本就如此,不舍的与石念远嘴唇分离,将石念远轻轻放躺到地上,再跪座下来,把石念远的脑袋枕到大腿上,伸手将石念远额前凌乱的青丝捋顺,抚着石念远的面庞,柔声道:“真好看……就是太笨了……人家都那么主动了,你就不会多回应一些么?每次都是人家主动索吻……以后说出去很难为情的……”

    “以后……”流风雪呢喃一声,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以后的少女满脸温柔变作绝望失落:“就算是骗我,假装答应一下也好呀……都不会哄女孩子的吗……”

    作者有话说:欢迎书友“断你三寸丁”、“云雀叫了一整天、”、“是珍宝呐”、“缘分天已注定”、“家有兜兜”、“正能量百分百百度”入坑,感谢追至最新章节。

第二十八回(下)最舍得忘却故人诗 最不屑

    第二十八回(下)最舍得忘却故人诗 最不屑一顾是相思

    石念远体内灵力汹涌奔流,从丹田气海沿伸出来的数轴回路绽放灵芒,支撑起灵识超负荷运转,已经准备好捕捉记录从葬情丹中溢出的血红灵力丝线轨迹,由于不管不顾的压榨精神力,太阳穴一下一下猛烈颤动。

    结果,那血红灵力丝线只是单纯的沿幽蓝灵力丝线轨迹,同样刺入窍穴之中,而后,在窍穴中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幽蓝灵力丝线逐渐蜷缩,隐没进窍穴内,而血红灵力似乎是耗尽了能量,逐渐消散。

    石念远原以为血红灵力丝线会遵循某种规律运转,从而诱生出某种法术神通,结果灵力轨迹出乎意料的简单明了,石念远有一种“老子裤子都脱了你他娘的给老子看这个?”的无力感。

    并且由于灵识存在察微度,尘微境灵识无法感知到窍穴内发生的具体事情。

    石念远总感觉原理应该出乎意料的简单,可是体内窍穴实在是太小了,尘微境灵识还没办法精确感知到那么细微,不过,石念远觉得,血红灵力丝线在作用层面上,应该还没有到达分子原子级别才对……

    他娘的,灵识虽然极其好用,可以穿透几乎所有物理介质,可是单从察微度来讲,尘微境灵识甚至都比不过一台普通光学显微镜。

    嗯?

    石念远正要激活六识,就发现气海丹田上,悬浮断剑忽然溢散出血红灵力,相较于刚才从葬情丹上溢出的,虽然在色泽上几乎没有差别,石念远却直觉二者不尽相同。

    如同前几日一般,从断剑上溢散出来的血红灵力沿伸出如同树根珠网一般的轨迹,再次封锁住石念远体内灵力回路,正当石念远以为断剑会再次沉寂时,树根末梢,珠网边际,再次沿伸出更为细小的血红灵力触须,触须插进葬情诅咒蜷缩隐藏的窍穴,这些窍穴忽然绽放幽蓝灵芒,几下闪烁之后,幽蓝灵力被血红灵力触须汲取,如同水雾一般尽数流回断剑。

    在之前突然发生地震,将石念远与流风雪传送到近乎万里之遥的西渊时,有几片细若蚊蝇的碎片飘散消失,而现在竟然在重铸,原本光泽尽失,如同经历多年风化,仿佛一碰即散的岩石一样的断剑,似乎重新焕发出一星半点的光泽,石念远甚至能感知到断剑传来一股喜意。

    石念远还不及深思,忘情池上方,那枚状若椰子的血精石骤然绽放耀眼出至极的血色灵芒,在空中悬浮流动的池水汹涌奔腾。

    一声破碎声响,笼罩在忘情池上方的防护灵禁散作漫天灵屑,悬浮池水朝石念远奔流而来,鱼龙石像忽然不断震颤,外壳出现一道道裂纹,一层石质表皮簌簌掉落,显露出七色琉璃一般的石像真身,半鱼半龙的螭吻石像愈发栩栩如生。

    突生异变,石念远在惊讶间,不经意瞥见螭吻石像竟然如同活物,球状眼瞳转动,凝视向自己。

    一股洪荒渺远的灵压从螭吻石像上溢散出来,在一瞬间盈满忘情池溶洞。

    感知到重力开始异变,空间开始翘曲,石念远心头大骇,第一反应就是朝流风雪猛然冲去,同样震惊迷惑的流风雪本能一般,下意识奔向石念远。

    距离越来越近,二人同时朝对方伸出手臂,就在二人双手快要触碰到的当口,忘情池上方出现一道如同旋转星云的次元界门,狂猛吸力出现,先后将二人吸入。

    忘情池溶洞灵力稍为平静后,由于先前空间极度不稳定,未敢干涉空间法则进行相宇穿游的瞳璃终于赶来,妙目圆睁,瞪向即将完全消逝的次元界门,光泽敛去的椰子血精石,空空如也的忘情池,与流光溢彩的七色螭吻石像。

    “怎么可能……”瞳璃呢喃自语:“通天塔现世了?”

    ……

    鸣雷帝国,苍云郡,留邺城。

    武侯府江桃院中,遮蔽灵禁猛烈震颤,银发如瀑的若湖凌空踏虚,悬浮曼舞,身姿旋转一周,纤指按元始九曜方位连点九下,极力稳定遮灵法阵。可是,一股洪荒渺远的气息自西而来,虽然微弱,却无孔不入,遮灵法阵不光无法阻挡,甚至还在被不断侵蚀,而后终于承受不住,轰然炸碎,灵力四散,化作漫天灵屑,带起罡风朝四面八方吹拂。

    若湖抱歉的望向下方祝娴兰。

    祝娴兰抱以感激微笑,体内封印寸寸崩碎,体内复杂交错的灵力回路中,长久禁锢不流的灵力开始自主按照周天流转,封印中心,悬浮于气海丹田上方的妖丹散发灵芒,猛然一颤,继而如同心脏一般,一下一下有力跳动,一股强胜一股的妖元从妖丹泵往周身经脉。

    不过几息之间,一股超凡境灵压就从祝娴兰身上溢散出来,那股自西而来的洪荒渺远灵压在虚空中凝实,化作血红灵雾,再凝成灵力游丝,射入祝娴兰体内。

    方圆百里的天地游离灵力,开始朝武侯府汹涌聚拢,武侯府上方出现灵力漩涡,并由缓至急的旋转起来,不断汇聚涌来的灵力由于过度浓郁,化作半透明灵河。

    祝娴兰的身体自主飘浮了起来,长吸了一口气,溢散出来的灵压已然跨过超凡境起品,并且余势凶猛,没有半点停息的态势,承品、转品、合品——一路飙升,处于半沉寂状态多年的天心意识再次得到充盈灵力滋养,自主朝四面八方笼覆而去。

    留邺城百姓无不停下手中活计

    ,仰头看向头顶苍穹的灵河异象,而少数仙道修士尽皆骇然,灵识感知到一股浓郁妖气从武侯府方向传来。

    祝娴兰早已经跨过超凡迷障,体内灵力回路如同干涸已久的沙漠,将汹涌而来的天地游离灵力来者不拒,尽数炼化。

    荧荧光流时隐时现,时强时弱,围绕在祝娴兰身周流转,三丈范围内,球状灵罩生成,灵罩之中,天地法则受到祝娴兰灵压干涉,往更利于祝娴兰功法气意的方向产生改变。

    灵域功法猛然一扩,从三丈涨至六丈。祝娴兰身后,展开一对半透明蝶翼,蝶翼上花纹繁复优美,灵光流转不定,两条触角从头顶生出,两条手臂下方,再生两对节肢骨刀手臂,衣裳被节肢骨刀撕裂扯破,溢散灵压已臻通黎。

    祝娴兰寝房中,长年挂在盥洗架上,被当作擦手绢巾的天蓝色飘带闪动点点灵光,如同铺满星辰的银河,已经诞生朦胧灵性的“此最相思”飘带雀跃的飞向庭院,环绕主人猎猎飘扬。

    若湖体内妖元受到同阶妖元感召,自主鼓荡共鸣起来,如瀑银发飘飞,头上雪白尖耳出现,手臂覆盖上雪白绒毛,指甲伸长,化作利爪,继而,一条雪白毛绒长尾从身后扫出,这还没完,丝帛扯裂声不停响起,第二条,第三条……直至总共六条雪白长尾出现,在若湖身后呈扇形分布,不停摇摆晃动。

    若湖早知祝娴兰是妖族,如今得见其半妖拟态,心下了然,猜出了石念远没有显化出妖族血脉特征的原因,以及祝娴兰自封灵力的手段。

    “翼蝶妖族,妖血命锁……”若湖轻声呢喃。

    祝娴兰与若湖双双从虚空中降落到地面,祝娴兰面朝若湖,无奈笑道:“毕竟是创世圣器神农鼎之力,压制不住了。葬情宫主瞳璃现在应该已经通过神农鼎,感知到了我的具体位置。”祝娴兰看了一眼若湖身后呈扇形分布的六条雪白长尾,丹凤眸子不掩惊讶,而后,不属于人族的四条节肢手臂在胸前摆动了几下,叹息续道:“已经很久没化作这副模样了……”

    飘带“此最相思”从上方坠落,绕过脖颈,缠搭在祝娴兰身上,祝娴兰思绪飘飞,回忆起曾经。

    ……

    西渊葬情宫,忘情池溶洞。

    鹏远探查了一番忘情池古怪悬浮池水无果后,回转过身,看了绯樱一眼:“我姐正在逃离葬情宫,我没时间在这里跟你浪费。既然你不愿跟我走,那么,就此别过……”

    一句“再见”差点儿习惯性的说出,鹏远自嘲一笑,改口道:“此生勿复见,山水不相逢。”

    鹏远眼里满是酸楚,纵然语气刻薄,纵然言辞决绝,可是,放下,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即使根本未曾真正拿起。

    鹏远不愧为翼蝶妖族的绝代天才,完全妖化为庞大翼蝶,妖元汹涌鼓荡,竟然以未臻通黎的超凡境合品大圆满修为,强行干涉空间法则,拉扯空间褶皱,打开次元界门。

    鹏远背对绯樱,长叹了一口气,作最后一句善意提醒:“超凡迷障,不是凭时间水磨就能耗过去,凭灵力积累就能跨过去的。你得清楚,你到底为什么而活。”说罢,踏入次元界门,离开了忘情池。

    “梨落姐姐……逃离?逃离!”绯樱一怔,由于得瞳璃传授鱼龙古卷,其实忘情池灵禁根本困不住绯樱,绯樱双手萦绕上灵光,手掐印诀,连续点指,忘情池溶洞中古老灵禁浮现,灵芒闪烁,空间灵禁自主打开次元界门,相比鹏远那道极度不稳定,非常有可能出现意外的次元界门,这一道显然更加稳定安全。

    踏进次元界门前,绯樱停下脚步,从空间灵宝中取出葬情丹,犹豫了几息,一口吞下。

    ……

    西渊,葬情宫以东百里。

    梨落回转过身,手舞飘带“此最相思”,一式“绕指柔红”使出,将从后方追赶上来的葬情宫弟子震退,不管是梨落,还是那一群葬情宫弟子,表情都不自然。

    “梨落大人,此时回头,还来得及。”身穿墨绿衣裙的少女持剑拦在梨落身前,眼中满是不解与心痛,厉声质问道:“梨落大人,葬情宫规,是你一条一条教给我的。可是现在,你为什么要背叛葬情宫?”

    梨落丹凤眸子平静看向前方少女,轻声道:“夏枯,对不起。”

    夏枯根本抑制不住心中愤恨:“葬情宫哪里对不起你?瞳璃宫主哪里对不起你?葬花谷灵禁大阵由你主持,神农鼎任你使用,葬情丹由你分配!你为什么要背叛?你带走这一炉葬情丹,会对葬情宫造成什么后果,你难道不清楚吗?”

    梨落眼睑低垂,歉声道:“这一炉葬情丹仅成两枚,我有不得不带走的理由……我已经将我身上的所有灵药都留在葬花谷樱屋,足够再炼一炉……”

    夏枯眼角流出泪痕,看向与自己没有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的梨落,痛苦呻吟道:“梨落大人!叛逃出宫,不能持续得到葬情丹压制诅咒,你会死的……”

    梨落能清楚的感觉出夏枯的心意,可是,这一炉葬情丹的秘密不能泄露,梨落手舞飘带,以柔劲震退再次围攻上来的葬情宫弟子,叹了一口气道:“夏枯,落花葬情,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想跟我喜欢的人在一起,想自己决定自己的人生,而不是活在那一条条冰冷的宫规里。”

    夏枯见旁边葬情宫弟子还要再次

    攻上,娇叱道:“都住手!没看到梨落大人一次次手下留情吗?”说罢,朝梨落迈步走近,眼眸先是迷茫,却在行走中逐渐变作坚决,似乎下定某种决心。

    夏枯收敛起全部灵压,一步一步走到梨落身前,眼泪掉线珍珠一般流出,真诚恳求道:“梨落大人,你带我一起走吧……”

    梨落一怔,伸出手抚了抚夏枯的头发,轻声道:“夏枯,别犯傻,以你凝元境起品的修为,没有葬情丹,你那点寿元够葬情诅咒吸多久?”

    夏枯激动道:“梨落大人,没关系的!不管能再活十年,五年,三年,甚至一年……梨落大人不是说,想要自己决定自己的人生,想要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么?我现在也是这么想的!”

    梨落鼻子轻酸:“傻孩子……生死大事,怎么能这样任性?”

    “不是任性!我……”夏枯的话没有说完,梨落抚在夏枯头上的手沿伸出灵力,封锁住了夏枯体内灵力回路,再以手刀击在后颈,夏枯软倒在地。

    梨落叹了一声,看了一眼夏枯身后想要冲上,又在犹豫不决的葬情宫弟子,欠身一礼:“谢谢……”

    说罢,转身运起瞬转身法,继续奔袭,前方空间出现波动,瞳璃带着绯樱以相宇穿游的手段出现在前方。

    媚意天成,一向波澜不惊的瞳璃声音竟然在颤抖:“梨落,本宫听说,你正在出逃,询问得知,你还带走了一炉葬情丹?这些贱婢,真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居然在本宫面前说谎。”

    瞳璃扭动婀娜身段,袅袅走近:“回家吧,帮本宫重新好好教一教这些贱婢,我葬情宫的规矩。”

    绯樱头颅低垂,凝视地面,不敢抬头去看梨落。

    梨落看了一眼绯樱,猜到某种可能,继而与瞳璃平静对视,平静道:“宫主,葬情宫虽然名为葬情,却不该当真不讲人情。她们不是什么贱婢,芸芸众生,生而平等,纵然所处位置不一,所在高度不同,彼此间也该保留最基本的尊重,而不是将尊卑区划分出严格限界。”

    “本宫是不是最近太累,听错了?”瞳璃媚眼轻眯,直勾勾盯向梨落:“你在跟本宫,谈尊卑?”

    梨落点了点头道:“宫主,葬情宫弟子的忠心,日月可鉴,根本没有必要以葬情诅咒来束缚,那么多不想进忘情池却不得不进入的弟子,其实对葬情宫都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的。”

    瞳璃听到梨落的话语,只觉得是天大的讽刺——自己最器重的弟子叛逃,然后在跟自己谈忠诚的话题?

    灵压受到主人心绪影响,开始暴虐波动,通黎境合品大圆满的灵压一瞬间覆压十里,再朝梨落凝实压去:“看来,她们说的是真的,你……在出逃?”

    梨落眼睑低垂,瞳璃对自己的信任与关照,葬情宫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梨落俯身半跪,真诚一拜:“宫主,请原谅梨落的自私,多谢宫主多年来……”

    一股狂猛罡风灌入口中,将梨落的话语打断,瞳璃身周罡风猎猎,身上衣裙飘飞,不再压制的强绝灵压爆开,将身旁绯樱震飞数丈。

    瞳璃面容无悲无喜:“你不是要和本宫谈尊卑么?就让本宫来告诉你,何为尊卑。”

    梨落丹凤眸子里,瞳孔骤然收缩,感知到空间波动,体内灵力汹涌运转,朝后撤身,远处瞳璃的残影还未消散,而长剑已至身前,梨落手舞飘带,“此最相思”旋绕成九环圆圈,层层削减剑招威能。

    瞳璃眉头一锁,左手曲指朝左边伸展,五指指尖凝聚灵力,紫色灵芒闪耀,五道小天星指激射出去。

    腥红长枪连点五下,在五次灵爆声中化解掉五道小天星指指力,石勤连身穿夜行黑衣,手持名枪“血煞”,再提灵力,奋然朝瞳璃刺去。

    瞳璃手中长剑正与梨落手中飘带纠缠在一起,如果撤招闪避,无疑会更加陷入被动,冷哼一声,灵域展开,灵域内部,空间开始不稳定,一道空间裂缝如刀,出现在石勤连身前。

    石勤连枪势一凝,抖手一晃,划过半圆,击在空间裂缝即将出现的地方,裂缝还未来得及生成,就已经覆灭。

    瞳璃再提一口灵力,手中剑荡开剑光,将梨落逼退,而后扭头看向石勤连,冷声道:“天极枪法……你进过通天塔?”

    石勤连没有回答,疾掠向梨落,搂起梨落纤腰,架起遁光高速遁离。

    瞳璃凝望遁光,冷笑道:“九曜疾速……”

    瞳璃正要以相宇穿游手段追赶,不料,还未调运灵力,身后空间就已经出现波纹,一柄节肢骨刀从后心出奇不意的袭杀而至,划破瞳璃的护体灵盾,粉背上出现一道浅浅伤口。

    瞳璃冷哼一声,脚下一动,蜂腰一扭,见是先前丢进忘情池的翼蝶妖族少年,想到梨落叛逃,怒从心起,另一手点指在鹏远右胸。

    由于对象不是梨落,瞳璃不再留手,全力催动小天星指。在如此近距离下,鹏远避无可避,硬挨一道指力,被朝后震退,右胸出现手指粗细的伤口,直透后背,附着灵力更迅猛侵袭进体内灵力回路,一时间体内灵力运转凝滞,摔在绯樱面前。

    “绯樱,杀了他。”瞳璃淡漠吩咐道。

    作者有话说:近几章在交待一些前尘往事,两条并行剧情并不处在同一时间线上,不知道会不会让读者感觉到混乱难懂……

第二十八回(续)最舍得忘却故人诗 最不屑

    第二十八回(续)最舍得忘却故人诗 最不屑一顾是相思

    绯樱听到瞳璃的命令,浑身不住颤抖,提剑向前艰难迈出两步,居高临下俯视仰躺在地的鹏远。

    鹏远左边胸膛,绯樱先前刺出的剑伤崩裂开来,再次溢出血迹。

    绯樱牙关紧咬,调运体内灵力,手中长剑闪烁灵芒,指朝地上鹏远。

    “你就那么听那老太婆的话?”鹏远的声音与心绪一样低落。

    “是……”绯樱哽咽回应,手中剑缓慢移向鹏远。

    “你真想要我死?”鹏远撤去了护身灵盾,平静的看着绯樱手中长剑缓慢刺向丹田气海,那里是妖丹所在,相较于心脏,更是妖族真正要害。

    “是……”绯樱抽泣起来,眼泪不住流出,声音与剑一样颤抖,可是,却依然在刺向鹏远腰腹丹田。

    鹏远丹凤眸子神色迷离,自顾低声说道:“结束一段感情,只需要干脆的转身离开,但要忘掉一个人,却要经历无数个被思念吞噬的夜晚,我怕我受不了那种凌迟,所以……明明刚说过此生勿复见,我又忍不住来见你了……”

    “对不起……阿远……”缨樱手中剑刃已经触碰到鹏远的皮肤。

    “失去一个人最痛苦的,不是那种刚失去时的心如刀绞,而是在你告诉自己,时间必将治愈一切时,分开不过片刻,就无法抑制的想起那个人,想起那些熟悉的动作,看过一次又一次的背影,根本挥之不去……”鹏远认真感受着剑刃入肉,继续低声说道:“人们总是自欺欺人,说时间可以治愈一切,可是当失去一个真心爱过的人之后,心里的那道疤痕注定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消散,我怕时间是个庸医,治不了我,死了也好……”鹏远并不觉得剑刃逐渐入肉有多么疼痛,话语平静得如同江南水乡里,与绯樱一起游玩过的无风无浪的西湖。

    剑刃在妖丹前一寸停了下来,绯樱已然泪流满面,心底痛苦万分。

    鹏远看了一眼绯樱梨花带雨的面庞,缓慢将视线从绯樱身上移开,望向蔚蓝天际,一朵白云正肆意飘浮,宠辱不惊。

    真是有趣的心情……明明已经不再奢望与她有什么共同未来,却依然看不得她受委屈……明明还深爱着,却已经不再喜欢了……原来喜欢与爱的区别,姐夫说的也不尽然……有一些人,如果她遇到危险,你还是愿意为了她拼上性命,可是,再也不会为了她寻遍满城,就为了买一串老字号糖葫芦了……

    鹏远想到这里,缓缓闭上了眼睛,柔声道:“烦恼大多来源于不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是什么,你处处顾及别人,处处在意别人的感受,却搞不清楚谁才是真正在意你的人,你啊……就是好得不够纯粹,坏得也不够彻底,所以你才那么痛苦……”

    长恨平生散漫,原来几许执着,蓝桥梦里任蹉跎,痴情不知悔过。

    把酒常吟风月,敲诗不写轻薄,人前人后话无多,寂寞从来似我。

    鹏远自嘲笑道:“你一次次要杀我,一次次要我死,可我到现在都还在想,该怎么去暖你的心,该怎么让你幸福快乐……噗……姐夫说得对,下辈子,老子再也不瞎几把舔了。”

    感知到腹部长剑再次动起,鹏远面容上荡开解脱表情。

    绯樱猛然抽出长剑,面容仍然犹豫不决,却已经展开瞬转身法,朝瞳璃疾掠冲去。

    体内灵力如同心绪一般紊乱,绯樱身形摇摆,看上去完全不像超凡境强者,更像一个凡人,一个女人,像一片从樱树上飘落的绯色樱花。

    瞳璃平静的看着跌跌撞撞冲近的绯樱,抬起一手,食指指向绯樱,闪烁起紫色灵芒,无比凝实的小天星指激射出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后发先至,挡在了绯樱身前,全力激发的小天星指指力与鹏远护体灵盾产生灵爆,在鹏远后背炸开,血肉模糊,血流如注。

    鹏远抱着绯樱跌倒在地,瞳璃无声的看向二人,眼眸中无尽媚意都再无法掩饰下心寒失望。

    葬情宫左使,与即将走马上任的葬情宫右使,尽皆背叛。

    瞳璃闭上了眼,长长睫毛上,紫色眼影轻颤:“本宫累了……”

    瞳璃挥洒出一道紫色剑光,朝绯樱与鹏远斩去,却没去看结果,另一手划开次门界门,踏步进入,身形消失。

    绯樱凝望向那道长达丈许的紫色剑光,不知为何,剑光并不算太快,绯樱甚至来得及思考到底要不要避开,一脚朝旁轻挪三寸,再收了回来,绯樱以鱼龙古卷秘法激发体内回路所有灵力,化作灵盾,将剑光挡在身前,将鹏远挡在身后。

    鹏远笑了,多少次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多少次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多少次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没想到在将死之际,终于俘获三千弱水其中一瓢。

    超凡境合品大圆满的灵压汹涌溢散,浓郁妖气源源不绝传开,鹏远两条人族手臂与两条节肢手臂同时结出繁杂印诀,一把锁状虚相出现,由小变大,迎风而涨,笼罩向绯樱,绯樱体内灵力不由一滞,正在催使的搏命秘法被迫中断,体内回路中灵力澎湃,周身经脉里气血翻涌,呕出一口精血。

    鹏远已经站到了绯樱身前,剑光带起的罡风吹得少年长发飘飞,两对手臂同

    时抱圆守一,一双半透明蝶翼朝前覆笼,强挡紫色剑光。

    轰——

    鹏远将剑光劲力卸往地面,一声轰然炸响,土石四处飞溅,地面出现凹陷下去近六尺,方圆近丈的土坑。

    绯樱趴伏在地,神情怔然,在一地碎石黑泥中连滚带爬的朝前冲进坑中,娇俏脸蛋染上黑泥,黑一块白一块,粉色长裙划在炸出的土石上,扯烂多道口子,染上尘灰。

    绯樱扶起鹏远上身,抱在怀中,哭喊唤道:“阿远!阿远!”

    鹏远躯体上,一道长长剑伤从头到脚,差点直接将鹏远斩成两半,要不是妖族生命力顽强,估计已经即刻死去。

    “听……听我说……”鹏远声音虚弱无比,腰腹中甚至已经可以看到妖丹闪烁光华,一下一下如心脏在跳动。

    绯樱泪流满面,点了点头。

    鹏远声音断续:“喜欢一个人……是一万次心跳呼吸……也是一万次低头叹息……其实我一直都知道,那朵绯红樱花,不是我的花……我只是途经了它的盛放……”

    先天一炁不住流失,命元极速消散,鹏远想要扭转一点头,更能直视绯樱,可是,已经做不到了,身体已经失去所有控制,全凭妖丹吊住最后一缕生机。而绯樱,并没有意识到鹏远的想法,没有帮忙扶转鹏远的脑袋。

    鹏远觉得很困很倦,却总觉得有一些话如果不说,死都死不安心。

    “生命里总有这么一个人……会陪你一程,却陪不了你一生……她是别人的风景,却湿了你的眼睛,她是别人的枕边人,却让你思念一生……不用一生都受这种相思疾苦,我……感觉还不错……”鹏远将所有妖元聚向妖丹,腰腹处闪耀起更加耀眼的灵芒,先前在绯樱身上种下一半的妖血命锁起了反应,与妖丹共鸣起来。

    “小樱……无论人生走到哪一层台阶……阶下都有人在仰望你,阶上亦有人在俯视你……你抬头自卑,低头自满……唯有平视,才能看见真正的自己……才能堪破超凡迷障……”鹏远的声音越来越细,而后,灵识感知到熟悉的灵压,鹏远知道,远处天际,姐姐梨落与姐夫石勤连正在疾速赶来,似乎是回光返照,鹏远忽然有力气扭转过头,在左与右之间,鹏远选择看向天际那两道高速破空赶来的身影。

    可惜了……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不能看姐姐凤冠霞帔的嫁给连哥……可惜了……自己一直都想当舅舅的……

    天地灵力骤然波动,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鹏远突破至通黎境,苍穹天际,漆黑劫云开始凝聚。

    “小樱……除了姐姐与连哥,我再没有被谁好好的疼过爱过,所以……只要有人稍微对我好一点,我就以为,遇到对的人了……”鹏远惨然笑了笑,只是,脸庞接近一分为二,笑容落在绯樱眼里,其实有些惊悚。

    “阿远……对不起……”绯樱搜肠刮肚,却也只有这一句话能说。

    “你没有对不起我……也不用感到难过……别哭……以后……再遇到不顾一切喜欢你的人……一定要懂得去珍视……一定要……找到一个比我更爱你的……不然……我感觉……我好亏……”鹏远很想抬手去帮绯樱拭去眼泪,不过,躯体已经完全失去生命迹象,妖丹已经吸收了全身妖元,从鹏远腰腹间升起。

    梨落与石勤连在此时赶到,梨落看向悬浮半空的妖丹,抬头仰天,发出一声绝望悲怆的嘶鸣。

    石勤连将目光从天际正在散去的漆黑劫云收回,虎目泛红。

    本来正在飘向绯樱的妖丹忽然转向,朝石勤连与梨落飞近,围绕二人旋转了几圈,而后,再次飞向绯樱,没入了绯樱的身体。

    翼蝶妖族的绝代天才通过妖血命锁,将自己一身妖力尽数融入了绯樱的灵力回路。

    绯樱的身体开始发生异变,一对半透明巨大蝶翼从身后展出,头顶生出两只触角,人族双臂下,再生出一对节肢手臂。

    梨落感觉双脚重若山岳,一步一步走得无比艰难,石勤连跳下土坑,将鹏远的残躯稳稳抱起。

    梨落眼泪无声流出,伸手颤抖抚摸着鹏远的面庞,而后,一步步走到绯樱面前,递出一枚葬情丹,声音干涉沙哑:“绯樱……这粒葬情丹,可以完全解除葬情宫诅咒……你若是……”

    绯樱接过了葬情丹,看了一眼梨落,看了一眼石勤连,看了一眼石勤连怀中鹏远残躯,未等梨落说完,绯樱摇了摇头,手上灵芒闪烁,升腾起火焰,将葬情丹焚毁。

    “梨落。”绯樱没再呼唤梨落为“姐姐”,她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其声哀莫大于心死:“我以前没有背叛葬情宫的理由,以后,也不会再有。”绯樱心有所动,回身看向后方,成群结队的葬情宫弟子正在从远处赶来:“我没看见什么葬情宫叛徒,你们走吧。”

    绯樱迈开步伐,迎向葬情宫弟子。

    梨落沉默的目送绯樱离去,丹凤眸子一闭,再不去看那道翼蝶半妖拟态的背影,干涩出声道:“连哥……阿远……我们……回家……”

    ……

    鸣雷帝国,苍云郡,武侯府。

    银发如瀑的若湖原本比祝娴兰要高一些,可是在祝娴兰半妖拟态之后,不仅身高拔高一截,加上头顶触须与身后巨大半透明蝶翼,看上去反倒要比若湖高出不少。

    若湖见祝娴兰流出两行清泪,上前轻轻抱了抱祝娴兰,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柔声轻唤了一声:“姨娘……”

    江桃院外,本来设有不让府中人随意进入的防护灵禁,可是那道灵禁已经与遮灵法阵同时损毁。

    平日走不进江桃院,今天却可以走近的女婢好奇沿着青石板路,来到江桃院门外,看到院中二人,一人背生巨大蝶翼,臂下还有两对节肢,一人身后六条雪白毛绒长尾不断摇晃,手臂上尽覆雪白皮毛,手掌竟然是利爪,那女婢一下子软倒在地,身躯颤抖,锐声尖叫道:“啊——妖……妖怪——”

    女婢连滚带爬的往外逃离,祝娴兰拉住想要追去的若湖,轻缓摇了摇头。

    ……

    你是否曾经做过这样的梦……梦中的一切真切得如同现实一样……要是你无法从这样的梦中醒来,会怎么样……你怎么确定自己能够分清梦幻世界与真实世界……

    你所见到的……你所听到的……你所闻到的……你所感受到的……你所相信的一切……真的存在吗……

    无穷无尽的深蓝水流中,一枚灵力泡泡包裹着沉睡的石念远,漫无目的,沉沉浮浮,飘飘荡荡。

    石念远意识朦胧模糊,似乎有一道声音,非男非女,非幼非老,响在耳旁,响在心底,响在识海,石念远混混沌沌,意识在一切皆无的飘渺空虚中产生自问。

    我是谁……

    我在哪里……

    我从哪里来……

    会到哪里去……

    混沌意识中,走马灯一般的闪过一幅幅画面——

    房屋中,婴孩出生,女人抱起婴孩,轻声唤道:“念远……石念远……”

    院落里,男人有力手臂抱住婴孩,向跪伏在旁的黑衣人沉声吩咐道:“影杀,从今天你,由你主持感应法阵,阻止一切仙道修士进入留邺。”

    街道上,跛脚瘸子牵着孩童的小手,面朝身前掌柜破口大骂道:“你娘的,当瘸子我不识货?这柄袖剑卖百两银锭?抢劫呢?少爷——走!我们不要了!”

    我是……我是……

    我是念远……石念远……

    我是鸣雷帝国武侯府大少爷……

    脑海中,画面不断闪转,突然间,出现一副古怪景象——

    一幢幢高逾百米的高楼密密麻麻,一道道高低穿插纵横交错的道路上,有一辆辆颜色各异,并且没有马匹牵拉的古怪车厢在快速行驶穿梭……

    画面仅出现刹那,就突然在光影错乱中支离破碎。

    石念远骤然惊醒,在深蓝水流中飘荡沉浮的灵力泡泡忽然闪烁荧荧灵光,切开水流,划出水波,朝一个固定方向疾掠,一座如同翡翠一般的宫殿出现在前方。

    灵力泡泡从宫殿大门窜进。

    石念远虽然已经脱离了那种混沌状态,却根本没空欣赏理会这些奇景,识海中如同灌满黏稠浆糊,关于“我”的定义出现紊乱。

    宫殿大厅,有一道佝偻身影,外貌如同老人,实际上却是半透明灵体,从膝盖往下,如同云雾。

    灵体老人飘浮到石念远身前,时明时灭。

    灵体老人没有说话,一道意念却出现在石念远识海。

    “螭吻幻阵,万年来第一次意外失效。以往,纵然是谪仙进入,未至通黎境,都必然会被困在幻境之中,被迫参悟超凡迷障,你……是何人?”

    灵体老人传达的意念无悲无喜,无起无伏,可是石念远就是下意识觉得信任,觉得安心,出声回答道:“我是……”

    不过,话一出口,却突然顿住。

    我是谁……

    老人笑了笑:“生命,到底是依托于外相,还是依托于本心?”

    石念远一激动,立时道:“当然是……是……”

    石念远再次顿住,混沌识海其实根本理解不了灵体老人表达的意思。

    就如同一切常识,一切理性都被打乱,明明都在识海当中,却组不成完整的“自我”。

    “到底是所经历的一切是你,还是你去经历了一切?如果有另外一个人,经历了与你一模一样的曾经,那么,他是你吗?”

    混沌的意识闪过一瞬清醒,石念远肯定道:“当然不是,我是我,他是他!”

    “试想,你不是你,而是我刚创造出来的生命,我把原来的你的本心,把原来的你的意识完全窃取,再塞进这个我刚创造出来的生命里,你怎么分辨,你是你,还是我刚创造出来的生命?”老人眼睛露出促狭笑容,看向呆愣当场的石念远。

    灵体老人手一拂,身前出现一面水镜,石念远看向水镜,并不是熟悉的样貌,而是一团凝聚在一起的模糊灵力,老人的意念再次在石念远识海响起:“仙道修士将己身融入天地之循环,窃取天地之呼吸,实为窃天之贼,天生久视之法存在谬误,龙皇与吾等九子倾尽全力,也仅能以九子泉眼镇压天地灵力,增设超凡迷障天堑,治标,却不治本。既然你也是龙皇选中之人,那么,就不该以这样的方式破解螭吻幻阵。”

    灵体老人闪动明灭灵光,一挥袖,一拂手,石念远的意识再次沉寂,包裹住石念远的灵力泡泡再次被推入无尽深蓝水流。

    第二十八回 完

第二十九回(上)侯府前夏枯笑正义 江桃院

    第二十九回(上)侯府前夏枯笑正义 江桃院若湖叹人心

    鸣雷帝国,苍云郡,留邺城。

    木子涛站在南城门前,正准备进城。

    在潼河城北郊遭遇超凡境修士夏枯后,为了不成为累赘,木子涛选择先行撤离,结果不到柱香时间,突然发生地震,血红灵雾尽染天际苍穹,山体滑坡与流石流接踵而至。

    目睹一支马帮被泥石流淹没,木子涛前去救援,所幸地震持续时间不长,马帮帮众虽然有人受伤不轻,好在没有出现死亡,婉拒了马帮一起前往留邺城的邀约,并将车马赠予马帮,木子涛在实在推脱不过,收下马帮帮主一张银票以后,折返回去寻找石念远众人,无奈一无所获。

    木子涛思前想后,决定先行前往留邺城,到武侯府确定石念远众人是不是已经绕路赶回,如若不然,也要将此间情报告诉侯爵夫人。

    进了城,木子涛看到不少坍塌房屋,竹制脚手架已经搭起,泥木工正在修葺。

    街道前方转角,忽然有十数名百姓成群结队涌出,折转方向往北跑去。

    沿中轴主道继续前行不久,木子涛已经遇到好几波人群。

    后方再次出现动静,木子涛在朝旁避让的同时,拦下一名行色匆匆的青年问道:“小哥,今日为何有那么多人往城北跑,发生什么事了?”

    那名青年被木子涛拦下,面露不满神色,不过还是回答道:“听说武侯夫人是妖!”说罢,拂开木子涛,继续向城北跑去。

    ……

    武侯府门前,府卫、武奴以手相牵,拦住群情激愤的百姓。

    “我们要见侯爵夫人!”

    “我们不信夫人是妖!”

    有百姓振臂高呼,以求响应。

    “今天早上,留邺城刮起妖风呜呜叫,这事儿,可真说不太准……”

    “没错没错!你是没看见,天上一道道光像一条条河一样,从四面八方流向武侯府……此中必有蹊跷!”

    有百姓以手作挡,交头接耳。

    地面微震,鱼龙营三百甲踏马而至,人群回头看见鱼龙营甲士,却并没有让开道路。

    前几日地震发生后,鱼龙营全体出动,四处救援,不眠不休忙碌了两天两夜,凌晨时分在留邺西城门结队即将收营时,无数百姓感恩戴德,夹道相送,不少百姓更是赠米赠油,送菜送蛋,如今再几日过去,这一群振灾英雄重新变回了“吃军饷不干事的条(和谐)子”,甚至有一些百姓回想那天一时头脑发热,害得这几天早餐面条里少了荷包蛋,懊恼后悔不已。

    人总是这样,伤疤还没好全,疼痛已然忘记,蒙恩不过盏茶,随手抛诸脑后。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这样,只是,在围观百姓人群中,那些想要让路的,已经在前拥后挤的人潮中身不由己,那些扯起嗓子呼吁让路的,声音淹没在了嘈杂噪声里。

    刀疤脸校尉脸上疤痕轻颤,冷笑一声,手中九节鞭灌注真元,朝地上猛然一挥,破风声嗡嗡作响,砸破青石板地砖,而后抽出鞍下长枪,旋出枪花,以一品武者真元加持声音,厉声虎喝:“鱼龙营听令!列阵!准备冲锋——”

    鱼龙营三百甲尽提长枪,齐声呼喝:“杀!”

    杀声震天,冰冷肃杀的气势从鱼龙营三百甲上溢散出来,一些口中大喊“大伙儿别怕!老子还不信这群条(和谐)子真敢冲过来!”的百姓,在人流逐渐作潮水往两旁退去时将后半句话咽回肚里,埋低脑袋随人潮让开道路。

    刘山扯动缰绳,在中门前两头衔珠怒面的石狮子前翻身下马:“邹风、余淡,控制现场秩序,只要不死人。我去询问夫人,看要怎么处理。”

    刘山身后两骑,邹风与余淡横提长枪,齐声应“是”。余淡对于刘山的命令还不太理解,不过在鱼龙营被唤作“疯狗”的邹风目绽寒光,舔了舔嘴唇,望向那群猴子,期待有鸡自己跑出来让自己杀。

    刘山大步流星,来到江桃院前,瞥了一眼站在院门旁忐忑不安的尖嘴猴腮鹰勾鼻子毒师,没有多作理会,在院门外鼓足中气,大声喝道:“鱼龙营刘山求见——”

    江桃院虚掩朱门打开,刘山向开门的毛财神点了点头致过意,迈开大步走进院落。

    看到站在院落中央,双双呈现半妖拟态的祝娴兰与若湖,刘山心头一震,不过,仍然走到祝娴兰身前半跪恭敬行礼道:“刘山拜见夫人。”

    “门外聚了很多百姓?”祝娴兰轻声问道。

    “是的,夫人。”刘山一边起身,一边答道。

    祝娴兰仍然保持半妖拟态,点了点头道:“走,出去看看。”说罢,蝶翼振起,朝外飞出,若湖想了想,同样没有重化人形,六条雪白长尾摇来晃去,紧随其后走出院落。

    刘山与毛财神并排而行,走到院门处,毛财神朝心惊胆颤的保持躬身相送姿势的姚松吩咐道:“到地下秘室,领百鬼出来。”

    姚松颤声应道:“是。”

    毛财神狭长眼眸眯了眯,捋了捋山羊胡子:“你在害怕什么?”

    “没……没有……”姚松说罢,朝账房大步跑去。

    ……

    当祝娴兰振动半透明蝶翼从武侯府中门飞出,若湖六条雪白毛绒长尾摇来晃去紧随其后款步走出时,已经被邹风控制下来的场面如同水滴溅进热油,再度汹涌沸腾。

    先是几息落针可闻的静默,再是一阵浪潮一般的惊呼,而后完全炸开了锅,乱作一团。

    府卫、武奴,以及鱼龙营甲士同样在祝娴兰与若湖出来时愣住,各种反应不一而足。

    有受到惊吓,不堪软倒在地的,有直接跑进围观百姓圈里,决定自此离开武侯府的,有在无比震惊中依然不忘恩泽,坚守岗位拦在围观百姓前方的……

    围观百姓最前排中央,那名原本在武侯府中负责清扫庭院的女婢尖声叫道:“看吧看吧!我没有骗你们!夫人……呸!那厮——是妖怪!”

    祝娴兰转过头平静的看了一眼那名女婢,轻声道:“苍云的子民们,她说的没错,我的确属于妖族。”祝娴兰两条人臂下,两对节肢手臂动了动,身后半透明蝶翼缓慢张合,补充道:“翼蝶妖族。”

    “妖族残暴嗜杀!我辈正义武者,见妖必屠之!”

    人群之中,忽然有一道身影高高跃起,邹风舔(和谐)起嘴唇,掷出手中长枪,长枪嗡鸣射向那道身影。

    一条天蓝色飘带卷扬挥出,将长枪截下,祝娴兰轻扯“此最相思”,将长枪送回邹风身前。

    那武者手持一柄宽刃砍刀,体内真元并不浑厚,最多不到六品武者,口中话语气势十足,可是手中砍刀却连破风声都带不起来。

    祝娴兰看向朝自己斩下的砍刀,摇头叹息,以这名不入流武者的修为,如果这一刀砍实,通黎境强大灵力被动反震的力道,都会在一瞬间将这名武者震成烂泥。

    刘山见祝娴兰将邹风长枪截下,心中明了夫人用意,抖腕一甩,九节鞭朝上方摆去,轻松将那武者缠住,一扯一甩,那名武者“呯”一声砸在青石板地面,震起灰尘。

    刘山脸上刀疤耸动,冷声道:“小子,想出名想疯了?袭杀武侯府诰命夫人,死罪。”

    那武者被摔得七荤八素,好不容易才站起身来,抬眼看向刀疤脸校尉,色厉内荏喝道:“都说妖族残暴,见妖必屠!你身为帝国甲士,怎么能助纣为虐?”

    围观百姓中,先是稀稀拉拉的有人附和,而后其中一股人群逐渐齐声呼喊:“妖族残暴!见妖必屠!”

    “都说?谁说的?”刘山不禁冷笑,正要继续出言时,祝娴兰轻唤了一声:“刘山。”而后,摆了摆手。

    祝娴兰踏前几步,围观百姓不由如潮水般向后退去一些。

    那名武者得到百姓声援,底气足了许多,可是看到半妖拟态的祝娴兰走近,还是不由心惊胆颤,同样朝后方退了几步。

    祝娴兰轻声开口道:“小侠客,不说别处,就在我苍云境内,数十年来,可曾有一例妖族杀人之事?”

    那名武者站起身来,冷哼一声,不屑道:“既然是你这妖孽掌管苍云郡,妖孽伤人杀人的事情,你自然可以安排官府封锁消息,不让百姓得知!”

    听到身后围观百姓有人大声附和,那武者心头更定,开口续道:“正所谓枳句来巢,空穴来风,若是当真没有妖孽杀人之事,为何世间都是这般传言?为何江南州士子话本里,有那么多妖族嗜杀的论述?”

    祝娴兰不悲不喜,平静道:“所以,这些年来苍云治下郡顺民安,百姓富足,民生大幅改善,都是镜花水月,不值一提?”

    “确实,武侯庇佑,苍云富足……”围观百姓中有人沉吟。

    “自武侯大人进爵,掌管苍云以来,再不往年那样,一到冬天,就会有好多人饿死冻死……”有人感叹。

    “这几年,粮税一减再减,在各种惠民政策下,生活确实是越来越好的……”

    围观百姓议论纷纷,那名武者无力反驳明摆事实,话锋一转道:“那都是武侯大人的功劳!还不知道武侯大人是不是还被你蒙在鼓里,不知道你竟然是妖孽!”

    围观百姓议论风向一转,附和声阵阵。

    “我们要见武侯大人!”

    “对!要见武侯大人!”

    祝娴兰眨了眨丹凤眸子:“武侯长年镇守西疆边境,拒契夷于黄沙大漠之中,这不是什么秘密。”

    见那名武者直面妖孽,互相对峙良久,占尽风头,且无性命之忧,又有两名武者从围观百姓中跃出,站到先前那名武者身前。

    一人直指祝娴兰喝道:“大胆妖孽,莫再妖言惑众!当我等都是愚民不成?”

    另外一人则指向一直安静站立在祝娴兰身后的若湖,阴阳怪气道:“大伙儿快看!这个妖孽多半是狐狸精!相传狐狸精天生媚骨,最是擅长蛊惑人心,说不定,这是武侯大人豢养的禁脔!而武侯大人早已被妖术迷惑,无法自拔。不然,放着偌大武侯府不住,放着偌大清福不享,偏生到西疆边境去拼命!难道武侯大人当真如此痴傻?”

    刘山心头震怒,九节鞭朝地面猛然一抽:“武侯镇守西疆边境,就是为了护得你等安稳太平!你这般诛心言辞,可知羞耻二字怎写?”

    若湖桃花眼淡漠看向那名武者,通黎境灵压猛然溢散,无尽妖气弥漫开来。若湖并不在意那武者将话题引向自己,却因为那人同时侮辱了石勤连与祝娴兰而萌生杀意。

    祝娴兰扭头看向若湖与刘山,微笑摇了摇头,若湖深吸口气,控制灵压收敛,刘山闷闷收鞭冷哼。

    不管是凡夫俗子还是武道武者,不是仙道修士,灵识未启,对灵压与妖气的感应其实更像是一种飘渺玄奇的气势。不过,那伴随灵压而生的罡风,那股沉重压迫心灵的惊惧,以及刘山一鞭将青石板打得四散凌碎,可都是实打实的。

    本来已经心生胆怯的三名武者见祝娴兰安抚了若湖与刘山,心中莫名再生勇气,一唱一和,好不热闹。

    “那狐狸精在使妖术!”

    “这妖孽还在蛊惑人心!”

    “逢场作戏,狼狈为奸!”

    忽然,有一枚鸡蛋从围观人群中飞出,打在了祝娴兰脸上,蛋黄蛋清顺脸颊流下。

    扔出鸡蛋的是一名站在最前排的负笈书生,其身旁数名鱼龙营甲士骤然提枪,三柄长枪直指那人。

    果然如同书生所料,“此最相思”再次飘乎而至,挡下枪刺,祝娴兰平静道:“鱼龙营,不得擅动。”

    “是!”三百甲齐声呼喝,可是那三柄长枪却未收回。

    那书生眼底流过冒险成功的三分得意与七分惊惧,在三柄长枪直指中傲然长吟道:“纵然手无缚鸡力,书生笔刀可斩敌!我辈读书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兀那妖孽,就算你那些妖言可以蛊惑普通百姓,却骗不了胸墨成河的读书人!”其语调掷地有声,配合那在三柄长枪直指下的傲然姿态,书生自觉身上流露出一股风流韵味。

    有一则有二,一些手中提了菜篮的百姓纷纷取出篮中蔬菜瓜果掷向祝娴兰,一部分是觉得书生所言有理,而另外一部分,仅是觉得这样有趣,而更多的义愤填膺,自觉站在了正义一方的围观百姓更是恨自己在来之前没有买上十几二十斤菜,可以在这时彰显一番英雄气概。

    刘山紧握拳头,骨节噼啪作响,要不是祝娴兰一再阻拦,说不得刀

    疤脸校尉就算明知会丢掉军职,甚至被判死罪,也要率鱼龙营三百甲屠尽这群白眼大尾巴狼!

    “立你妈了个逼!”一声尖锐粗鄙的话语声响起,站在书生身后的一人终于再忍受不了,将身前书生猛力一推,三名鱼龙营甲士私心作祟,长枪不动,想要将这恶心东西刺死再说。不料,“此最相思”一拂,长枪纷纷被扯上飞际,再掉落场中。

    那名书生朝前趴倒,先前骂出俚语的城南地痞头目,见旁边三名鱼龙营甲士并不插手阻拦,冲上前去一屁股坐在那书生背上,挥起拳头在书生后脑狠揍:“叽叽歪歪你妈(和谐)逼啊?老子祖孙三辈都在城南混,都他娘的可以说是世家,城南的变化老子用屁(和谐)眼都能看见,你他妈的是瞎了还是傻了,装什么逼呢?就算武侯夫人是妖,老子他妈的就是认,管你们什么几把读书人说妖什么坏话,妖从来没伤老子一根寒毛,倒全他妈的是人想让老子死,草你妈(和谐)逼的!”

    地痞头目一边说,一边打,那名书生嗷嗷惨叫,哪里还有刚才的半分潇洒?

    地痞头目打累了,站起身来朝书生吐了一口口水,吊儿郎当的走到祝娴兰身前去:“老子是城南刀把儿,老子就他妈的认武侯府,就他妈的认武侯夫人,来,朝老子扔一个鸡蛋试试?”

    人群中一阵骚乱,几个衣着寒酸,比自称“刀把儿”的地痞头目还要邋遢的地痞流氓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见鱼龙营甲士不拦,从长枪之间钻了进去,站在刀把儿身前。

    “老大在哪,老子就在哪!”

    “来呀!来扔老子!不过千万别让老子记下你的脸!”

    “老子活一天赚一天!和老大一样,就认夫人,认那死去不久的瘸子!”

    说来奇怪,连那传闻中嗜血残暴,饥食人肉,渴饮人血的妖族都敢欺负的百姓,却不敢朝那几名明显因为平日里吃不太饱而瘦弱不堪的地痞流氓发难。

    正在人群中奋力朝前挤的木子涛感慨了一句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终于挤进场中,站到了那群地痞流氓身旁。

    “潼河县木子涛,认我苍云武侯府,认我武侯夫人。”

    一对老夫妻携手并进,拨开鱼龙营甲士长枪,站到木子涛身旁:“城南张记包子铺,认我苍云武侯府,认我武侯夫人。”

    一名目盲老妪终于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出:“我活了七十多岁,瞎了七十多年,可是今天才突然发现,我没瞎,是你们都瞎了。苍云无名草民,认我苍云武侯府,认我武侯夫人。”

    一个孩子挣脱母亲束缚,在母亲伸手拉扯时,再次用力挣脱,跑进场中,奶声奶气道:“认夫人。”

    破空声不断响起,一名名身穿夜行黑衣的百鬼成员先后赶至,有从武侯府中门疾掠出来的,有从府墙上跳下来的,一一站到祝娴兰前方,沉默站立。

    姚松缓缓走到百鬼前方:“百鬼,生为武侯府,死为武侯府。”

    “百鬼夜行”在留邺城已经声名远扬,这一股神秘组织查贪官、斩奸佞、翻冤案,俨然成为正义化身,如今现身表明立场,竟然隶属武侯府,引得场间一阵嗡嗡议论。

    那三名武者见有越来越多的人站到武侯府一方,再次抱住那可笑至极的说法不放。

    “大伙儿别被妖言蛊惑!”

    “百鬼夜行,肯定是妖孽用来遮掩罪行的手段!”

    “不能单看表相!要深入本质!”

    正在此时,祝娴兰与若湖同时心念一动。

    忽然间,三道剑光先后从天际斩下,三颗头颅应声落地,一袭墨绿衣裙飘飞,夏枯从天空降落,落在围观百姓眼里,飘乎似仙,可是,那三颗头颅还在滚动,脖颈动脉喷薄出的鲜血溅出老远。

    围观百姓噤若寒蝉。

    “哈哈哈哈——”夏枯发出歇斯底里的嘲笑声,落到围观百姓身前,清冷道:“笑死人了,一群蝼蚁,对天上凤凰指手划脚。”

    围观百姓中,一名作道士打扮的仙道散修再也按捺不住,以瞬转身法掠出,朝夏枯凝眉质问道:“你是何人?身为仙道修士,为何欺凌凡夫俗子?凭什么屠戮我苍云百姓?”

    “噗……”夏枯掩嘴冷笑,清冷续道:“欺凌?我一人杀三人,是欺凌,三五地痞流氓欺负一人,是欺凌。”夏枯超凡境灵压猛然溢散,朝那名散修凝实压迫,仅有尘微境修为的散修直接被压倒在地。

    剑吟声起,夏枯手中长剑点指在那名散修头颅:“而像你们这样,成百上千人欺负一人,就不是欺凌了,啧啧……”顿了顿,夏枯放声大笑道:“哈哈哈哈——是正义啊!”

    夏枯抬起一脚将那名散修踢飞。

    而后,在围观百姓无比愕然中,夏枯回身将长剑指向祝娴兰:“梨落,堂堂通黎境大妖,竟然任凭一群蝼蚁指手划脚,你活该!”声音无比冷厉的夏枯,骤然流出两行清泪。

    祝娴兰看了一眼地上三具无头尸体,轻叹了一声,而后朝夏枯轻声道:“夏枯,好久不见。屠戮凡人,折损气运,何苦来哉?况且,他们是我苍云百姓……”

    “呸!”夏枯狠啐一口,厉声打断了祝娴兰:“没想到你蛰居鸣雷帝国多年,更把持凡俗政事,你苍云百姓?哈哈——”夏枯半转过身,同时将手中长剑折转,指向一众围观百姓:“好好看看这一副副恶心嘴脸吧!他们有把你当作父母官?不!你是十恶不赦的妖孽!是屠之后快的异类!是这些跳梁小丑想要一朝闻名天下知的垫脚石!”

    夏枯朝祝娴兰步步逼近:“你的脾气呢?你的骄傲呢?你的尊严呢?这些口口正义,句句屠妖,欺软怕硬的愚民,哪里值得你去守护?”

    夏枯泪流不止,看到祝娴兰脸上蛋黄蛋清,身上还挂有不少菜叶,身前一地狼藉,冷声道:“因为我够强,够狠,所在他们惧我怕我,而你呢?明明可以在眨眼间屠尽在场所有蛆虫,却强忍憋屈?值得吗?”

    祝娴兰看向身前站得越来越多的百姓,听着一声声“认我苍云武侯府”、“认我武侯夫人”,展颜笑了笑:“值得。”

    作者有话说:《星海仙冢》在网连载,恳望您尊重劳动成果,支持正版阅读,建议通过“纵横小说app”阅读本作。

第二十九回(中)侯府前夏枯笑正义 江桃院

    第二十九回(中)侯府前夏枯笑正义 江桃院若湖叹人心

    以鱼龙营甲士为界,两边各自分站许多百姓。祝娴兰从夏枯身旁走过,一步步走到站在靠近武侯府这一边的百姓前,一边走,一边收起半妖拟态重化人形,一边鼓荡灵力,震去脸上污秽与身上菜叶,声音在嘈杂环境中清晰响在场间所有人耳中。

    “武侯长年镇守西疆,受武侯府如今实际掌权者世子石念远之命,武侯府下属刑律司已经将户籍登记制度推行实施,如果不想要那一张身份证,可以自行到刑律司上交,离开留邺城,离开苍云郡,苍云郡不欠谁,武侯府同样不欠谁。”

    祝娴兰语调如同湖面一般平静,语义却似湖底汹涌暗流,清平如镜的湖水底部,淤泥里永远埋藏无尽污秽。

    围观百姓中,有人还没有意会过来,尚在嚷嚷诸如“凭什么赶我们走”、“妖孽没资格执掌苍云政权”之类的话语。

    祝娴兰轻唤了一声:“刘山。”

    “末将在!”刘山踏前几步,半跪到祝娴兰身前,深埋的头脸因为预感到即将到来的杀戮而兴奋莫名。

    战士的命运永远悬在刀尖上,而吾王所指,即刀锋所向。

    祝娴兰转身走进武侯府中门,留下一句:“清理。”

    “领命!”刘山脸上刀疤渗人耸动,长身站起,厉声虎喝:“鱼龙营听令——”

    鱼龙营三百甲肃穆站直。

    刘山看向前方人群,有反应过来四散逃窜的,有连滚带爬冲进武侯府这一边队伍的,有呆愣不知所措站在原地的。

    刘山手腕一抖,九节鞭朝靠近武侯府这一边的队伍扫去,捆缚住一人扯出。

    刀疤脸校尉平静道了一句:“自作聪明。”

    一品武者真元鼓荡,九节鞭将那人绞成几截碎肉。人群中传出无数尖叫,场面愈发混乱。

    刘山冷声笑道:“刚才都看清楚听清楚了吧?”刀疤脸校尉声音很低:“杀。”

    “杀——”鱼龙营三百甲齐声呼喝。

    邹风舔唇翻身上马,朝远处疾驰,长枪将正在逃窜的一人挑起,朝街道旁边随意一甩。

    余淡纵马追赶上来,复杂唤道:“疯狗……”

    未等余淡话音落地,邹风掷出手中长枪,将前方十丈远处一人洞穿。

    余淡声音颤抖问道:“这些人,不是我们平常说要誓死保护,前几日更从地震中救出的百姓吗?”

    邹风摆过头看向余淡:“鱼蛋,战士不该有思想。你现在该做的,就是将先前质疑苍云政权的人诛杀。”

    邹风扯动缰绳,再次奔袭。

    木子涛与队伍中大多数人一样震惊万分,呆愣不解。

    夏枯眼睛眯起,看向武侯府中门里祝娴兰缓步离去的背影,沉吟道:“恩威并施,杀伐果断,还在为下任掌权者立威,梨落果然还是梨落……”

    夏枯以灵力加持声线,高声道:“明日午时,北郊一战。”

    与同样重化人形的若湖一前一后走在院落中的祝娴兰停下脚步,回转过身:“夏枯,我没有跟你战斗的理由。”

    夏枯凌空踏虚,悬浮在武侯府上空,朗声笑道:“几日前,我遇到一个掌握葬情宫暗杀秘技的女人,一个拥有葬情宫秋风客卿慕容陆‘无字秋风’的少女,和一个与你一样拥有一双丹凤眸子的少年。哈哈哈——”

    夏枯架起遁光,正准备离去,料定经过这么一说,祝娴兰明天必定会前来应战,不料,一股磅礴妖元骤然间汹涌如潮,天地游离灵力受到影响,强烈共鸣。

    空间荡开如同水波一般的涟漪,一只纤纤素手伸出,看似缓慢,夏枯却根本闪避不开。

    若湖掐住夏枯脖劲,眉心处血契魂印艳红如血,天地法则受到影响,发生改变,球状护罩灵域无比凝实,无尽杀意毫不掩饰的升腾萦绕。

    “说。”若湖桃花眼瞳孔竖立,射出妖艳血芒。

    夏枯心胆俱颤,体内灵力回路凝滞到几乎没有流动。

    若湖身后,六条雪白长尾猛然扫出,纤纤素手覆盖上雪白皮毛,锐利尖爪猛然伸出,扎进夏枯脖颈。

    祝娴兰一惊,调运灵力,凌空踏虚,飞到若湖二人身旁:“别伤害她,她是……”

    祝娴兰还没有说完,若湖呈扇形分布,摇来晃去的六条雪白长尾中,竟然再生出一条相对细短的尾巴,若湖猛然回头瞪视祝娴兰,灵域范围再次扩张,将祝娴兰笼罩在内。

    祝娴兰心头一颤,若湖血色双瞳中,分明毫不掩饰嗜血杀意,这是在警告。

    祝娴兰现在才知道,儿子石念远在这个神秘狐妖心目中的分量,远远超过了自己的想象。

    若湖七条尾巴尽数朝上扬起。

    呯、呯、呯……

    连续七声声响,若湖七条雪白尾巴,尾尖绽开朵朵灵力莲华,巨大白狐虚相在若湖身后显化,虚相同样生有六长一短七条长尾,肆意摇摆,巨大白狐虚相身体呈伏低姿态,朝夏枯呲牙咧嘴,车**小的血色双瞳中,灵力如火熊熊燃烧。

    若湖的话语如同从九幽深渊吹来的阴冷寒风:“相信我,你不说,我一样可以知道。”

    天心意识明明是仙道修士超凡脱俗以后灵识蜕变而出,可是夏枯却感觉若湖的天心意识凝如实质,恍惚如同一根根锐刺,扎进自己识海,那只利爪同样已经触及颈部大动脉,夏枯颤声道:“我说……”

    若湖松开利爪,夏枯尽然如同凡夫俗子一般,根本维持不住凌空踏虚,朝下方坠去,祝娴兰起心要将夏枯接住,却感知到若湖天心意识已将自己锁定,苦笑道:“孩子,她是我曾经的部下,甚至可以算作半个弟子,既然认出了念远,就不会对念远不利的。”

    若湖冷声道:“在她说出与念远的因果时,血契魂印产生反应,不用你多话。”说完,若湖一愣,灵域消散,灵压收敛,重化人身,深呼吸两口,轻声续道:“抱歉,姨娘。”

    夏枯在落到地面前调运灵力护身,虽然仍旧在院落砸出深坑,但却没有遭受太大伤害。

    若湖飘落在夏枯身前,居高临下,俯视夏枯,一双桃花眼中,瞳色不断在漆黑与血红之间转换:“说。”

    ……

    留邺城乱作一团。

    鱼龙营三百甲纵马驰骋,不知道撞翻了多少街边摊位,许多百姓远远看见鱼龙营甲士发疯一般在街区奔袭,在推攘闪避中发生踩踏,牵连众多无辜。

    邹风冲进民居,将逃躲进去的人抓出,在街道上当众以鱼龙营制式砍刀斩毙。

    张逵身覆银甲,骑在战马上,直接朝一名在前奔逃的青年撞去,战马嘶鸣,青年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飞出几丈远外,趴在地上再无声息。

    入夜时,留邺城凄清冷寂,明明宵禁已经解除多年,纵横交错的街道巷弄中,却根本看不见一个人,准确来说,看不见一个活人。

    街头巷尾,树旁堤上,横七竖八的躺了许多具尸体,好了那些平日里躲在旮旯苟且偷生,受尽欺凌的流浪猫狗,啃起死尸来毫不含糊。

    瘦犬抢食的吠叫,野猫如同婴孩啼哭一般的嘶吼,让紧闭门窗不敢出门的留邺百姓脊背发寒。

    绕留邺城九曲而过的游溪河上,几具浮尸随波逐流,让河道两岸居民心生恐慌。

    一切都在召示白日里那一场血腥屠杀并非噩梦。

    ……

    留邺城西郊,鱼龙营驻地。

    一间帐篷中,邹疯正在擦拭长枪,黝黑少年余淡坐在床上以手抱膝,头埋在腿上。

    余淡抬起头,眼角泪痕未干,干涩沙哑道:“疯狗……我还是不懂……”

    邹风没有抬头,专注的擦拭早已锃光瓦亮的枪刃,仿佛这样就可以擦去那些肉眼已看不见的血腥。

    老卒张逵掀开幕帘走了进来,怀中抱了一个大酒桶,酒桶盖上还放有一整只烧鸡,张逵看到余淡满眼通红,将酒桶往地上一放道:“鱼蛋,你个瓜娃子在流什么猫尿?”

    邹风将长枪往架上一搭,随手丢了布巾,在一堆臭袜子里翻找出饭碗,三两步跨到酒桶旁席地而坐,连桶盖带烧鸡一起揭至一旁,把碗放进桶里舀了一碗酒,咕噜咕噜饮下好大一口,砸巴了一声,通体舒泰,扯下一只鸡腿咬下一块,嚼得津津有味,咕哝道:“他忙着思考人生呢,张牛皮,你今天宰了几个?”

    张逵同样端来饭碗舀了一碗酒,同样没有用筷子,掰下鸡屁股放进嘴里,举碗朝邹风作势一邀:“三个,其他的之前没注意,不确定到底什么立场,就没再追了。”

    张逵将头扭向余淡道:“喂!日你个仙人板板的,你不来吃好喝好,明天挨不住打,可别怪老子没提醒过你。”

    “挨打?”余淡疑惑呢喃道。

    “疯狗你他娘的,你刚才不是都吃了一个了,这个给鱼蛋!”张逵从邹风手中夺过鸡腿,朝余淡一丢,余淡下意识伸手接住。

    张逵将酒碗与邹风碰了一下,共饮下一大口,才继续出声道:“鱼龙营违背军令,在街区纵马奔袭,屠戮百姓,明天全营上下肯定都会当众受罚,这不,怕一不小心打死一两个,今晚特意加了这顿挨打酒。”

    余淡手端鸡腿,走近酒桶,蹲坐在张逵与邹风中间:“可是,明明是夫人下令……”

    张逵与邹风同时眉头一皱,邹风更是握住余淡右手,一扯一送,将余淡手中鸡腿塞进了余淡嘴里,堵住了余淡的话,冷声道:“鱼蛋,你别他娘的乱讲话,谁他娘的告诉你是夫人下的令?明明是那狗日刀疤脸下的。”

    余淡怔怔咬下一口鸡腿肉,而后沉默起身,寻来饭碗盛了满满一碗酒,仰头一口饮尽,烈酒如同火烧,从口腔经喉管直达胃里,由于喝得太急,肚子里刀刮一样辛辣,余淡剧烈咳嗽起来。

    张逵看到余淡模样,也不伸手去帮忙捶背顺气,反而大笑了几声道:“不是我跟你吹,当年我跟武侯大人在西域千里奔袭时,武侯大人曾说过,他年少时的愿望,是世间再无士卒,那样,不就没有战争了吗?”

    余淡听到张逵话语,觉得张牛皮这次不像是在吹牛,同时内心震撼,觉得不愧是武侯大

    人,这一个自己从来没有思考过的说法,似乎格外有道理。

    余淡目绽神光,盯向张逵,期待张逵赶紧继续说下去,可是,张逵目露回忆神色,良久都不说话,营帐中唯有邹风嘴巴或是咀嚼或是咽酒的声响。

    张逵回过神来,抬腿狠踹了邹风一脚:“瓜娃子,给老子留点!”说罢,赶紧伸手拧下鸡头,一手捏住一半鸡喙朝两旁一扯,鸡头变作两半。张逵“滋溜”一声吸了一口脑汁,面露满足神色,这才扭头转朝是已等得焦急的余淡续道:“不过,大人后来发现,人心此物,是远比战争更加可怖的东西,没有任何一场战争,不是因人心而起。天下大势,分合不定,总有人不满于手中权势,不满于家国疆土,不满于生存现状,所以,就总会有人为了争取更好的生存环境而去战斗,纵然在战争中,所谓的为了更好的生存环境这份初心,简直就是笑话,连擦屎的厕纸都不如,但还是有无数人把自己摆在道德的至高点,自诩正义的代名词,前赴后继,不择手段的发动战争,然后,有了侵略,自然会有反抗,在一次次侵略与反抗里,埋下了仇恨的种子,再在世代交替中生根发芽,在人心中越长越大,根深蒂固,终至不死不休。”

    见余淡似懂非懂,张逵举杯笑道:“我当时听大人这么说的时候,也是你这副神情,哈哈!道理其实简单,不是因为有了士卒才有战争,而是有了战争,所以不得不有士卒。许多时候,因果都不是固定,拿大人当时说的话来讲——”

    张逵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沉声模仿道:“你他娘的自以为去青楼上了婊子,殊不知是婊子上了你,还他娘吞了你的钱!士卒的存在,就是为了在这个狗日的世道中,让这个狗日的国家里头那群狗日的百姓不被外族随便上。然而有的人,天生犯贱,不知感恩,该杀还不是杀了?”

    ……

    武侯府,江桃院。

    假山下,池塘边,祝娴兰与夏枯相隔丈许坐在池沿。

    夏枯坦诚道:“我当时没想杀他,不过,地震发生时,也没想过救他。毕竟,是他父亲让你背叛了葬情宫。”

    祝娴兰目光投在池水里,池分内外两层,内层在上,小,外层在下,大。

    月光皎洁,上下池面尽皆波光粼粼,内层里,几尾龙鱼在池中悠闲游荡。

    祝娴兰轻声开口道:“你是想说,我背叛了你?”

    夏枯沉默几息,点了点头,再摇了摇头:“不是。”

    内层水也,一大一小两尾龙鱼正在嬉笑玩闹,忽然间,其中大的那尾摆尾一窜,瞬间游远,小的那尾赶紧追上。

    “二十余年,才从凝元境合品突破到超凡境起品,你是不是没有好好用功?”祝娴兰轻声道。

    “日日无趣,年年无聊,超凡境寿元近五百载,都不知道该怎么过完,有什么好用功的。”夏枯循着祝娴兰的目光看向那一大一小两尾龙鱼。

    “从灵知境到凝元境,你可以说是葬情宫里修炼最刻苦,进度最快的弟子了。”祝娴兰面露回忆神色,想起了西渊葬情宫,想起了葬花谷百里桃林,想起了无时不刻不在村落樱花雨的庞然樱树,想起了喜欢在树下与万千蝴蝶共舞的瓷娃娃,自己在西域时巧合救下并带进葬情宫的女童夏枯。

    水池中,小龙鱼已经追上大龙鱼,两尾龙鱼同时摆动尾巴,池水连续发出两声“叮咚”声响。

    夏枯轻声道:“当时有想要追赶的人,想入左使麾下,必须达到凝元境修为。”

    水池中,大龙鱼忽然跃起,从小水池跳入了大水池,而小龙鱼却跳不出去,焦急的游来游去,不时摆动身躯,激起浪花朵朵。

    祝娴兰叹了一口气。

    夏枯继续说道:“理智的做法,只有在做很小的决定时有效,至于改变人生的事情,你必须冒险。你曾这么教我,还总说,人生的路该由自己来决定,才不会在往后回首时遗憾,可是,在我为自己的人生路做出选择时,你因为我太过冒险,把我打晕了。”夏枯冷笑了一声:“你说话像放屁。”

    祝娴兰将目光从水池移开:“驻扎在留邺城西郊的石字军营帐,名唤鱼龙,鱼龙一念。如果我当时心软,你早已在十五年前就离开人世,今天就不能在这里骂我了。”

    “你总是喜欢讲道理,而我从来都不喜欢听道理……”夏枯站起身来:“我走了,神农鼎器灵复苏,你多小心。瞳璃宫主应该很快就会寻上门来,别死得太难看,你这叛徒。”

    祝娴兰看向夏枯一下一下颤抖的肩膀,柔声道:“保重,爱哭鬼。”

    夏枯点了点头,迈了两声,却实在不过违背真正心意,缓慢扭转过头来,梨花带雨:“梨落大人,我从来不恨你背叛葬情宫,我只恨你没有带我一起走。”

    超凡境灵压溢散,夏枯凌空踏虚,身影在夜空中消失。

    作者有话说:1、《星海仙冢》在网连载,恳望您尊重劳动成果,支持正版阅读,建议通过“纵横小说app”阅读本作。2、一群夜猫子,总喜欢三更半夜看书,早点儿睡,晚安。

第二十九回(下)侯府前夏枯笑正义 江桃院

    第二十九回(下)侯府前夏枯笑正义 江桃院若湖叹人心

    若湖仰躺在屋顶,以手枕头,如瀑银发披散在琉璃瓦片上,比月光皎洁。

    祝娴兰在屋脊上轻移莲步,见若湖摆出那副熟悉的姿势,不由笑问道:“从念远那里学来的习惯?”

    “嗯。”若湖半坐起身,轻声唤道:“姨娘。”

    祝娴兰坐到若湖身边,顺着若湖的目光看向林深院的方向:“念远从小喜欢爬屋顶,还非要说是什么情怀,调皮得很。”

    若湖见剑羽鹰从林深院中飞来,伸出手臂接住:“咦,开灵了。”

    祝娴兰手上萦绕起六道星点灵芒,一一朝剑羽鹰射去,没入剑羽鹰体内:“念远将它从小养大,都没怎么花时间熬过它,但是它却格外聪慧听话。”

    若湖感知到祝娴兰是将一道妖族炼化天地游离灵力的修炼传承渡入了剑羽鹰体内妖丹,想了想,天心意识运转,桃花眼眸里,漆黑双瞳变作血色。剑羽鹰若有所感,转过头来,在看到若湖的眼睛时,抽搐了两下,竟然直直歪倒,初生灵识沉寂进妖丹,开始了一场造化。

    若湖另外一手扶住剑羽鹰,将其轻放到一旁琉璃瓦片上,而后目光抬高,望向在月光中沉寂的留邺城。

    闻着空气中依然残留的稀薄血腥味,若湖轻声道:“我在想,如果他在,他会怎么做。”

    “没有边界的心软,只会让人得寸进尺,毫无原则的仁慈,只会让人为所欲为。”祝娴兰笑了笑,续道:“人族比妖族复杂,人心比妖心难懂。念远常说,他总是不啻于以最大的恶意去揣度人心。”

    武侯府地处留邺城北,地势本就稍高,江桃院房屋还是两层居室加一层阁楼的三层设计,在屋顶上可以看到大半城北风光。

    “人族,对于不是自己的东西,不为自己所有的东西,总是要破坏了才快活。对于不是本族的异类,总是抱持排外与敌视……”若湖轻叹了一口气:“上古时代,三皇现世,率人族在百族争鸣中崛起,引领人族逐步建立起完整的社会体制,慢慢发展出高等伟大的文明体系,可是,人族的仙道修士大多不知,三皇均不属于人族。”若湖用平静淡然的语气,诉说起鲜为人知的古老往事。

    祝娴兰早已发现,若湖是将人族称作“人族”,而非称作“人妖”。

    “争论文明是什么抑或不是什么,表面看上去毫无意义,只有当它的对立面,譬如种种暴虐、残忍、偏执与毁灭欲出现并横行时,才会让生灵立刻明白,何为文明。”

    若湖转头朝祝娴兰笑了笑:“人族主宰覆雨大陆,其实是一件很难理解的事情,我花了很多时间去思考这到底为什么。人族早在三皇未现世前的荒古,甚至更为久远的冥古就已出现,而人族从茹毛饮血的原始时代开始,就喜欢并擅长于内斗。纵然沧海桑田,天地演变,可是覆雨大陆任何一寸土地,几乎都埋葬有人族残破的枯骨,埋葬有人族文明陨落的遗迹,偏偏是这样的人族,在三皇遁世以后,仅仅花费了不到两千年,就成为了覆雨大陆主宰,将其余族类逼至荒芜一隅,甚至空间褶皱。”

    若湖嗤笑了一声:“而在这个过程中,人族的内斗依然无休无止。”若湖嗤笑表情变作深沉与凝重,甚至还有几分虔诚与朝圣:“人族的历史,充斥满毁灭他族与自我毁灭,但是同时,也凸显了一种对立的天性本能,即人族血脉中那与生俱来的探索、发展与创造的强烈需求。”

    祝娴兰目露讶异,凝神细听。

    若湖抬头望向夜空大月玄度,语调愈发飘渺:“在人族出现以前,覆雨大陆上已经存在不少智慧种族,其中以妖兽开灵而成的妖族数量最为庞大,支系最为繁杂,可是,在人皇女娲创出妖族统一语之前,各支妖族是无法沟通与交流的,反而是未经开灵,竟然可以凭借进化诞生灵智的人族,首先想到要对所处的世界,加以修饰润色,进行优劣评判。人族先贤早早创造出纪录的手段,甚至创造出文字这种东西,无数人族先贤以不足百年寿元,将人类文明推进很大一步,那种伟大,在我看来,是不下于证道飞升,长生久视的。”

    若湖站起身来,开始半妖拟态,裸露在外的手臂覆盖上雪白皮毛,头上生出雪白尖耳,一条条尾巴扫出:“由于人皇女娲的传法,覆雨大陆上的妖族都朝人族的身体,即所谓的天眷之体进行化形,并将人族视作先天跳过开灵与化形的妖族,加上人族对其余族类的压迫,大多仇视人族。却没有发现并学习人族在隐藏在暴虐之下的,更深层次的文明发展原动力——人心。”

    若湖摇头笑了笑:“也许,这正是人族的非凡之处,是人族主宰覆雨大陆的原因,是其余族类学不来的,毁灭与创造共存的矛盾品质。”

    祝娴兰感觉有些恍惚,在这一刻,忽然觉得若湖身上溢散出的灵压中,夹带着与创世圣器神农鼎相似的苍凉洪荒意韵。

    若湖敛去半妖拟妖,挠头笑了笑:“无聊时瞎几把想的,姨娘见笑了。”

    祝娴兰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看到若湖那与石念远相似的神态与那句石念远风格十足的俚话,不禁莞尔。

    “以你对这些问题的思考,超凡迷障于你而言,想必根本没有造成什么阻碍。”祝娴兰回想起白日里由于夏

    枯的话语,若湖倏然暴虐起来,溢散强绝恐怖的灵压,展开庞大惊人的灵域,升腾冰寒刺骨的杀意,不由问道:“我知道问这个十分不妥……可是,你在念远身上烙下了血契魂印,我想知道,你到底还压制了多少修为?”

    若湖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反而眉心处血契魂印朱红印记若隐若现,扯开话题反问道:“现在完全感知不到他在哪里,说来我还在疑惑呢,那夏枯明明对念远起过杀心,姨娘,你就不生气?”

    祝娴兰心思玲珑,见若湖不愿说,自然不会多加追问,摇了摇头道:“你不是从夏枯嘴里问出来了么?”祝娴兰轻声叹息道:“夏枯心中对我不满,想让念远吃点苦头无可厚非,地震发生时,最多算作见死不救,还谈不上蓄意谋杀不是?”

    若湖凝眉望向西方,头上冒出两只雪白尖耳,由于心中不安而在不停耸动,见祝娴兰一直面带恬然笑意,不由问道:“念远突然出现在近乎万里之外,姨娘你就不担心么?”

    祝娴兰摇了摇头道:“担心呀!怀在肚子里时就以妖血命锁封印妖族血脉,十四年来不让仙道修士踏进留邺城一步,与连哥缔结血契的影杀几乎寸步不离……”顿了顿,祝娴兰续道:“影杀除了暗中保护念远,还需要维护留邺城感应灵禁,多少次稍微离开片刻,念远就遭遇危险。特别是在念远十一岁那年,接手晚雪楼时,差点死在了那里。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若湖祝娴兰看向武侯府中那棵高大皂荚树,伸手一指,笑道:“念远三岁时,就让李书图放风,自己爬上树顶去掏鸟窝,结果树枝霉脆折断,摔了下来,躺了个把月”祝娴兰扭头转向若湖:“人生中有许多事,都是必须要去经历的,包括生死。”

    若湖能明白祝娴兰的心思。

    父母之爱与男女之爱是不同的。

    纵然祝娴兰身具通黎境强大修为,可是身为母亲,还是经常觉得,总有一天会先离石念远而去,以前不让石念远接触仙道,想要庇护其一世安好时,这种想法都挥之不去,更何况如今石念远踏足仙道,并展露出了卓越天赋。

    仙道修士随境界提升,寿元随之增长,甚至可以证道飞升,长生久视的。

    不管是在凡俗,还是,每一名父母都望子成龙、望女成凤,每一名父母都希望子女温饱不愁,一世长安。

    祝娴兰柔声续道:“你呀,明明思考过那么高深玄奥的问题,心底却依然保留天真纯良的本性,实在难得。那些问题,我年轻时也会时常想想,不过现在,就想着连哥与念远了。仙道飘渺,江湖纷乱,生在王侯将相家,念远从小养成了谨小慎微的性子,而所谓的仙,毕竟区别于神,堪破超凡迷障的你应该知道,许多人越是修仙,越是放大了人性中的恶。永远摆在温室里精心呵护的花朵,经不住一点风吹雨淋。不是么?”

    若湖叹了一口气,以手托腮嘟起嘴:“道理早就被前人讲尽,知易行难罢了。那么多人,懂得那么多道理,可还不是过不好这一生?即便重来,还不是一样会拥有无尽遗憾。”

    祝娴兰品出若湖话中暗指,不由一愣:“你……你是……”

    若湖以满脸不在意的表情吐出禁忌两字:“谪仙。”

    一向风清云淡的祝娴兰今晚已经多次目露惊容,而现在更是满脸震撼。

    祝娴兰无比复杂的看向若湖:“那……你在念远身上烙下血契魂印,你对念远的情愫……难道是因为……”

    若湖知道祝娴兰在担心什么,摇了摇头道:“姨娘,你是不是担心念远也是谪仙,担心念远在宿慧完全觉醒后,会吞噬掉现在的意识,重新变成前世天上圣?”

    “你……”祝娴兰情不自禁猛然站起。

    若湖轻抬螓首,望向小月玄烛,伸手一指:“不用太过担心的,姨娘。”若湖桃花眼眯起,如同精雕细琢的精致五官荡开一个安心笑容:“你看,我的宿慧早已完全觉醒,可是,我还是我。”

    祝娴兰沉默了,关于“我”的界定,关于“自我”的认知,是堪破超凡迷障天堑的切入点与突破口,早已堪破超凡迷障的祝娴兰,对若湖所谓的“我还是我”,抱持半信半疑的态度,毕竟祝娴兰并没有在若湖尚未觉醒谪仙宿慧前认识若湖。

    祝娴兰思绪不停翻涌,心头不安越来越重,某种不详预感无中生有,再不住扩大膨胀,充盈满所有心扉。

    夜风拂来,若湖满头银发飘飞,素白衣裙猎猎。

    在祝娴兰的视线中,眼前来历惊人,似乎永远藏在一团浓郁迷雾里的瞳狐妖族女子精致面容勾勒出祝娴兰完全参不透的表情:“而且,他的情况,应该和我不一样。”

    ……

    留邺城典狱司。

    典狱司是关押囚犯的重地,与武侯府直司六司不同,典狱司隶属朝廷,各郡都城典狱司执守,都是朝廷委派下来的官员担任。

    留邺城典狱司执守顾微醺是一名中年胖子,颇具诗意的名字取自“红潮生面酒微醺,一曲清歌半窗云。”正统科第出身。

    其实在二十年前,石勤连进爵武侯,封地苍云,顾微醺以饮差身份受朝廷委派到留邺城典狱司走马上任时并不胖。

    当时,原以为朝廷是让自己到苍云郡渡几年金,再召回帝都玄阳提拔

    重用的顾微醺立志在担任留邺城典狱司执守期间,必定要廉洁奉公,从严自律,并且在典狱司这样的特殊政部为官持政,必定要铁面无私,大公至正。

    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顾微醺方到留邺城典狱司,寝居府院都还没进,行李扔给下属布置,在府堂耍了一趟官威后,拉上师爷一起,就去往档案室努力翻找,想要寻几件自觉不妥的旧案出来翻审立威。

    结果,在档案室里从中午一呆就到了傍晚,预想中的接风宴邀约都迟迟未至,自觉受了轻待的顾微醺直接跑去了武侯府,结果在那两只衔珠怒面的石狮子前,两名府卫横枪拦路,大门都没让进。

    那还得了?本官可是朝廷饮差!

    顾微醺立时就在武侯府门前朗声大谈特谈臣子经,结果,一个跛脚瘸子从内一瘸一拐踱出,嘀咕了一句:“哪里来的疯狗?”

    就放了三条恶犬出来,硬生生将顾微醺追了两条街,顾微醺当晚就起了一纸奏折,结果,递交到朝廷委派驻守留邺城官阶最大的纪监司执守手中。

    然后眼睁睁看着纪监司执守小老头把奏折往火烛上一递烧了个干净,扔下一句:“小伙子,多看,多学。”就抚上比他小了两辈不止的美娇娘屁股,去往寝院研究政事了。

    顾微醺学得很快。

    在发现朝廷委派下来的官员在按理说官职要低上不少的武侯府直属六司官员面前低三下四的模样后,顾微醺很快容入了朝廷派大家庭,安心的吃拿卡要,反正自己的活计有武侯府直属六司中的监察司操办,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在牢房里巡视一圈,权当上工。

    这一巡就是二十年,连朝廷召回顾微醺都婉拒了,每日过过神仙日子多他娘的好,除去在武侯府直属六司面前抬不起头来,帝国三年大朝回帝都玄阳述职时,可不是威风凛凛?

    鸣雷帝国三王五公,八侯八伯十二子,侯爵里可只有石勤连拥有封号“武侯”,除去那群在三位亲王手下干活的王八蛋眼睛向天,其他人见到自己,包括在五位公爵,六大将军手下的官员,哪个不是恭敬有加?

    今天留邺城出了大事,顾微醺看了看部下提上来的报告,专注程度甚至还没有看留邺日报花边新闻来得多,无比熟练了写了一个“阅”字,就随手丢到了一旁,听到脚步声响起,顾微醺不满道:“大半夜的,进门还不敲门,成何体统?”

    结果一抬头,看到那名刀疤脸汉子,顾微醺立马起身,连膝盖撞到桌上都不敢喊疼,换上一副面孔迎了上去:“刘校尉,那么晚了,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刘山平静道:“顾执守,我有朋友被抓进了典狱司,想请顾执守行个方便,让我把他们带回去。”

    “竟有此事?这还得了!谁那么不开眼,居然碰了刘校尉的朋友?”顾微醺一身演技早已登峰造及,愤声质疑怒骂,继而立马再换回一副讨好表情问道:“不知谁是刘校尉的朋友,还请刘校尉明示,我这就去安排。”

    顾微醺心里正咒骂道:他娘的,老子这里关的人,都是监察司送来的,武侯府直属六司不仅同穿一条裤子,护短更是一等一的出名,你们他娘的蛇鼠一窝,怎么可能会有你的人被抓到老子这里来了?

    刘山面露难色,沉吟道:“不记得名字了,今日白天时,留邺城发生了一件大事,不知顾执守可否知晓?”

    顾微醺心头犯难,这他娘的是该知晓还是不知晓?

    还好,刘山已经接嘴续道:“我麾下鱼龙营管教无方,今日在城内纵马驰骋,屠戮百姓,顾执守知道的,这种事情,需要给百姓一个交待,我打算明日一早,亲自领鱼龙营三千甲到中央广场领罚,不打死几个,都对不起苍云百姓,这不,顾执守爱岗敬业,今日抓了我麾下几个鱼龙营犯事甲士,我此行到来,正是要将其领回,明日共同受罚。”

    顾微醺面作恍然大悟之色:“哦——确有此事,刘校尉,请随我来。”

    顾微醺心头了然,将刘山领往囚牢,心底无比复杂的顾微醺在带着刘山进入囚牢监狱后,沉默不言,一直在前领路,直到典狱司最深处,这一边是关押死刑犯,却还未行刑的牢房,顾微醺才出声道:“想必刘校尉要找的人,就在这里了。”

    刘山立直身躯,飒然敬了一个军礼,而后沉声道:“石字军鱼龙营长刘山,需领数十鱼龙营士卒明日赴死,此后必定会恤其家眷,不知我可有士卒在此?”

    这也是人性奇怪的地方,犯下死罪的囚犯,未必都是大奸大恶之徒。刘山从来都认为,每一条生命,包括敌人,都值得去敬重。

    这一夜,有三十二名“鱼龙营甲士”随鱼龙营长刘山回营。

    翌日,留邺城中央广场,鱼龙营三千士卒**上身,趴伏在地,武侯府直属六司中的监察司与刑律司,调用护城士卒行棍杖刑罚。

    行刑士卒累倒不少,而鱼龙营三千士卒,身上无不浑身淤青,肿胀变形,更有三十二名士卒直接不堪重刑,当场身死,并曝尸于中央广场三日,以正石字军军风,以慰苍云郡百姓。

    第二十九回 完

    作者有话说:《星海仙冢》在网连载,恳望您尊重劳动成果,支持正版阅读,建议通过“纵 横 小 说 app”阅读本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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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海仙冢介绍:
荒古,祖龙证道,探知天地隐秘,故令龙族隐没,布设九子泉眼。上古,百族争鸣,三皇率人族崛起,并与遁世祖龙联手,倾玄度之源,揽星海之尘,立仙道圣地,筑通天高塔。万载以后,石念远魂穿异世,渡苍茫江湖,踏飘渺仙道,一步步揭开惊天隐秘。星海仙冢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星海仙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星海仙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