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如此条件】(上)
胡小天发现承恩府有一个和别处不同的地方,三进院落,由外及内院墙却是越来越高。所以越往里走,建筑物带给人的压迫感越强,小太监在进入三道门的时候止步,伸手指了指前面的两层楼阁道:“就在里面了,大爷自己进去吧。”
胡小天点了点头,抬头看了看那座楼阁,虽然只有两层,可是每层的高度都很高,相当于常见楼台的四层高度,窗口很小,楼梯在外面,楼梯的入口处悬挂着一盏灯笼,灯笼随风荡动,橘色的光芒并未给清冷的夜色增添一分温暖,反而让周边的环境显得说不出的古怪。
一层的房间内全都漆黑一片,应该没有人,胡小天来到楼梯前,听到上方一个尖细的声音道:“向上看!”
胡小天抬起头并没有看到人影,可那声音分明来自于老太监安德全,于是沿着楼梯走了上去,楼梯陡且狭窄,胡小天不喜欢承恩府的布局,从走入大门开始,这里的压抑气氛越来越浓。
走上二层,看到一个瘦削的背影站在观景平台的北侧,孤独眺望着什么。他穿着普普通通的灰色长袍,花白的头发披散着,被夜风吹拂而起,整个人充满了诡异的味道。
胡小天在距离他一丈左右的地方停下,低声道:“安老爷子!”
老人嗯了一声,并没有转身,左手习惯性地捻起兰花指,初升的月亮用清冷的光芒强调出他犹如鸟爪的双手,尖锐的指尖在墙垛上轻轻敲击了一下,风波不惊地招呼道:“来了!”
胡小天道:“来了!”
“你的命倒是很硬啊!”
胡小天道:“多亏了老爷子送给我的东西,不然我也活不到现在。”
安德全桀桀笑了起来,他挪动了一下右腿。金属制成的右腿落在地面上发出锵!地一声,然后他慢慢转过身来,一双深邃的眼睛漠然打量着胡小天,望着这张全然陌生的面孔,安德全的唇角露出一丝讳莫如深的笑意:“这张面具真是精巧,到了杂家这里。你还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吗?”
胡小天抿了抿嘴唇,他心中明白,此时已经没有了隐瞒身份的必要,转过脸去,将脸上的面具揭开。再次面对安德全的时候,已经恢复了本身的样子。
安德全道:“救你的不是我,是这张面具帮你逃出了困境。”他双手负在身后,表情漠然,从他的脸上找不到任何友善的含义。
胡小天抱拳深深一揖。然后从怀中掏出乌木令牌恭恭敬敬双手奉上。安德全接过那乌木令牌,在手中摩挲了一下:“你来找我,是想我救你一命?”
胡小天道:“还望老爷子垂怜!”
安德全道:“咱们随便走走。”他缓步向楼梯口走去,胡小天恭敬跟在他的身后。
安德全介绍道:“你所在的地方是问天阁,问天阁有两层,二层住的是太监和守卫,一层住得才是这里的主人。”拖着一条残腿,他下楼的速度很慢。胡小天忍不住想伸手去扶他,可是又觉得今晚的安德全似乎并不容易接近。于是最终还是放弃了这样的想法,老老实实跟在他的身后。
走下楼梯,安德全示意胡小天拿起挂在廊上的灯笼,指了指一层的小门,慢慢走了过去,推开小门。接过胡小天手中的灯笼,举步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四四方方的房间,可是里面却没有窗户,正中的房梁之上垂着一条白绫,地上摆放着一张倒掉的矮凳。
安德全来到矮凳前。低声道:“这里是三皇子自缢的地方。”
胡小天听他这样说,没来由一股寒意从脊背蹿升起来,三皇子就是前太子龙烨庆,果然死在了承恩府,却不知死了这么久为什么还要保留着自杀的现场。
安德全道:“当今圣上被太上皇免去太子之位,在这里住了两年之久,你进入锁云巷应该发现,这里没有一丝绿色,承恩府内没有一棵树,一棵草,一朵花,仅有的五棵大树也已经死去百年,在这里你看不到任何的色彩,听不到任何的声息,即便你是皇室宗亲,一旦来到这里,多数的时间就只能在这漆黑空洞的房间里呆着,与孤寂为伍,一天还是有一个时辰可以看到天空的,不过越是看到天空,对自由就越是渴望,这份渴望就越是会折磨你的内心。直到让你绝望,让你发疯。三皇子在这里呆了七天便绝望自缢了,陛下却在这样的环境中忍受了整整两年的孤独,他的心理是如何的坚强。”
胡小天也不得不承认,如果让喜欢自由的自己呆在这种地方,恐怕要不了七天也要疯了。
安德全道:“虽然只有三道院子,可无时无刻都会有一百多名高手负责巡视警戒,如果在三天前你过来,还有幸见到那样的场面,不过陛下已经下令将他们撤去了,现在这座承恩府除了杂家以外,就只有两个小太监。”安德全停下脚步,挑起灯笼,照亮墙上的一幅地图,地图是用鲜血描摹而成。
老太监道:“这幅地图是陛下在这里的时候咬破手指一点点画上去的。”他又向前走了几步,墙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字迹,胡小天借着灯光望去,发现上面全都是人名,他在其中找到了老爹的名字。
老太监笑眯眯道:“幸福会让一个人舒舒服服地活上一辈子,可是在困苦和绝境中,支持一个人活下去的只能是仇恨,有没有找到你爹的名字?”
胡小天终于明白安德全将自己带到这里来的真意,这用血书写在墙上的名字浸满了诅咒和仇恨,新君龙烨霖在生命中最黑暗的时候仍然没有忘记心中刻骨铭心的仇恨,胡不为也是其中之一。
胡小天缓缓跪了下去,他心性高傲,如果不是别无他法,也绝不会向一个老太监下跪。
安德全并没有看他,而是转过身去,仍然盯着墙面上的字:“这乌木令牌并不是我给你的,而是小公主让我转送给你,她是个有恩必报的好女孩,让杂家无论如何都要保住你这条性命。其实你大可留在西川,隐姓埋名地过上一辈子,为何一定要回到京城呢?”
胡小天道:“老爷子,您在青云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李氏要反?”
安德全道:“李天衡一直拥立三皇子,陛下继承大统,他岂肯甘心,反是必然的。”
胡小天道:“我还以为您当初前往青云是为了保护周王。”
安德全呵呵笑道:“周王只是一个孩子,说起来他还不及你一半精明,否则为何他被李天衡困住,而你却可以从容逃出西川?”他垂下双目静静望着胡小天道:“李天衡是你的未来岳父,其实你留在他身边岂不是更加的安稳?为何要拼了命地离开西川?”
胡小天道:“胡李两家联姻是为的什么,老爷子比我要清楚,倘若我爹能够预知李天衡会反,绝不会为我订下这门亲事。”
安德全道:“你跪在我面前想求我什么?”
胡小天道:“求老爷子帮我!我爹对李天衡谋反之事一概不知,还望老爷子在陛下面前言明此事,还我们胡家一个清白。”
“清白?”安德全呵呵笑了起来,他摇了摇头道:“你爹自己也不敢说清白这两个字,放眼满朝的文武百官,又有哪个当得起清白二字?”他双目灼灼生光,向胡小天走了一步道:“小公主让我救你性命,却没让我救你们胡家满门,其实就算杂家想救,我也没那个本事。你爹当年伙同一帮逆臣弹劾太子诋毁忠良,那时他意气风发趾高气扬,是否想过何谓天理何谓公义?如今的下场他们只是罪有应得。”
胡小天道:“是非功过并不是您能够评判的。”
安德全突然被他顶撞了一句,不由得为之一怔,旋即皱了皱眉头道:“杂家不能评判?那何人才能评判?”
胡小天道:“请恕小天直言,你认为我爹是奸臣,无非是因为你站在大皇子的立场上,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如今是大皇子登上帝位,倘若是三皇子登上帝位,只怕倒霉的会是另外一群人。”这群人中自然包括安德全。
安德全的唇角露出淡淡的笑意,成王败寇,自古以来都是这个道理。
胡小天道:“一个人的是非功过必须要由历史来评判。”
安德全摇了摇头道:“你忘记了,历史都是人写出来的,有些真相永远会被隐藏起来。”他伸出手去,拍了拍胡小天的肩膀示意他从地上站起来:“我欠你一个人情,你救了小公主,我本应该还这个人情给你,杂家自问能够保住你的性命,但是你爹得罪了陛下,陛下一心想要杀的人,又岂是我这个做奴才的能够保住的?”
胡小天听他这样说,心中不禁一阵失望,他知道安德全所说的全都是事情,龙烨霖咬破手指将这些人的人名写在墙上,想必早已将老爹恨之入骨,必杀之而后快,自己虽然救了小公主七七,可是如果仅以这件功劳就想让皇上放过他们全家,只怕并不现实。(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四章【如此条件】(下)
安德全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这件事也不是没有任何的可能。”
胡小天听他话里的意思分明是还有希望,慌忙向安德全作揖道:“还望老爷子成全。”
安德全眯起双目,打量了胡小天一眼道:“杂家未见皇上之前,也不敢说有足够的把握,即便是我能够说动皇上放弃将你们胡家满门抄斩的念头,可你老爹也免不了会受到责罚,至于你……”
胡小天道:“只要老爷子能够救我全家性命,我胡小天结草衔环必报您的大恩大德。”
安德全听他这样说,缓缓点了点头道:“这话杂家记住了,是不是我救了你们胡家,你为我做任何事情都心甘情愿?”
胡小天心中一怔,却不知安德全要让自己做怎样困难的事情?无论如何现在唯有先答应下来再说,除了安德全之外,再也找不到能够救胡家的人,他点了点头道:“是,我愿意为公公做任何事?”
安德全桀桀笑了起来,目光打量着胡小天,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古怪,看得胡小天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安德全道:“好!好!好!”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然后道:“你愿不愿意入宫侍奉皇上?”
胡小天马上就明白了安德全的意思,这老太监根本是要自己步他的后尘,让自己自宫当太监,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安德全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一时间满头都是冷汗,倘若能够救出胡氏一门,即便是让他去死他也能够考虑,可让他当太监,胡小天不由得犹豫起来。
安德全盯住他的眼睛道:“你愿不愿意?”
“呃……”胡小天面露为难之色:“可不可以有其他的选择?”
安德全道:“如果你愿意入宫为你老子赎罪。我或许可以考虑帮你救出你的父母。”看到胡小天满脸犹豫的表情,安德全冷笑道:“我不逼你,假如你不愿意,大可带着你的这张面具离开京城。”
胡小天道:“做太监是不是要切……”
“是!”安德全斩钉截铁道。
胡小天伸出袖子想去擦汗,额头上已经遍布冷汗。
安德全道:“其实做太监有做太监的好处,你可以亲近皇上。沐浴圣恩,假如你有本事,做了大内总管,文武百官也会争相巴结你。”
胡小天道:“可我们胡家只有我这一根独苗嗳,我要是当了太监,岂不是意味着我们胡家就要绝后?”
安德全意味深长道:“以你爹的罪行,免不了是个满门抄斩的下场,真要是诛了你们胡家的九族还有什么后代可言?”
胡小天心中尚存一丝侥幸,他将丹书铁券拿了出来:“安老爷子。这丹书铁券乃是先皇赐给我们胡家先祖的。”
安德全瞥了他手中的丹书铁券一眼:“你以为凭着这东西能够保住你爹娘的性命?皇上若说它是假的,你们胡家岂不是罪加一等?”
胡小天叹了口气,他知道安德全所说的全都是实情。
安德全伸手将丹书铁券接了过来,低声道:“你答不答应?”他所指得当然是入宫当太监的事情。
胡小天咬了咬嘴唇,有生以来,他还从未遇到过这样难以决断的时候。思量再三,或许只有如此才能救出胡氏一门,倘若不答应。安德全断断不会帮他救人,不如先答应下来。等以后再说,想到这里,把心一横,用力点了点头道:“我答应。“
安德全微笑道:“胡不为有你这样的儿子倒也算他的运气。”他的整理了一下衣袖道:“你暂时就留在承恩府内,胡家的事情,我会想办法。皇上那边我就说你主动为父赎罪,净身入宫伺候皇上。”
胡小天颤声道:“真要净身?”
安德全道:“你去洗个澡,回头杂家就帮你净身。”
胡小天听他现在就要帮自己净身,不由得吓得魂飞魄散,咳嗽了一声道:“老爷子。不如等你将我爹娘救出来先,倘若你把我给切了,皇上又不答应放了我爹我娘,那么我岂不是白白切了一次?”
安德全阴测测笑道:“你现在还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吗?”
胡小天道:“我胡小天向来言出必行,安老爷子,只要你救出我爹我娘,不劳您动手,我自己把自己给切了。”
安德全呵呵笑了起来。
胡小天也赔着笑,虽然刚才答应了安德全的条件,可他只不过是权宜之计,真要是给他净身,这厮是一万个不情愿,被人阉了当太监,还不如直接一刀将他杀了的好。
安德全道:“男人大丈夫,一诺千金,你既然答应了我,就得拿出一些诚意,现在后悔,只怕已经晚了。”他沉声道:“来人!”
不知从哪儿涌出来四名身强力壮的太监,安德全指了指胡小天道:“把他给我拿下,送净身房里面去。”
胡小天一听他要来真格的,吓得差点没把娘给叫出来,他强作欢颜道:“安老爷子……反正我都答应你了,不如你让我将这宝贝多留两天,好歹让我有机会举行个告别仪式。”
安德全此刻的表情显得和蔼可亲:“切下来看得更清楚,你以后有的是时间跟它告别。”
四名太监向胡小天围拢而去,胡小天焉能甘心束手被擒,此刻心中想着的就是拼了性命也要保住自己的命根子,他转身朝院门处逃去。
安德全摸着光秃秃的下巴,脸上的笑容说不出的诡异。
四名太监全都是武功高手,足尖点地,兔起鹘落,转瞬之间已经将胡小天包围在圈内,胡小天扬手一拳向对面太监打去,那太监也不躲避,等到胡小天的拳头来到自己胸前,突然胸膛就凹陷了下去,将胡小天这一拳的力量化为无形。
另外两名太监冲上去摁住他的手臂,胡小天向后反踢,正踢在他背后那名太监的裆下,那太监硬生生受了他的一脚,脸上却毫无反应。毕竟是胯下空无一物,根本不怕胡小天的踢打,单从这方面来说切还是有切的好处。
四名太监全都是武功高手,将胡小天手脚拿住,分别拎着他的手臂腿脚,将胡小天拎得离地而起。
安德全不忘交代道:“不要伤了他!”
胡小天哀嚎道:“安公公,你恩将仇报,当初我还救过你的性命呢。”
安德全缓步来到胡小天面前,笑眯眯望着他的面庞道:“不提这件事倒还罢了,杂家好好的一条右腿被你给切掉了,我如今只切掉你那么小一根,已经对你手下留情了,把他送去净身房。”
四名太监架着胡小天出了承恩府,径直朝着斜对面的净身房走去,胡小天吓得大声嚎叫:“救命!救命!”
安德全不紧不慢走在他的身后,宛如看着一头待宰羔羊,轻声道:“你叫破喉咙也没用,以后你就会明白,净身的好处真是数都数不完,对了,我姓权,不姓安!”
胡小天四肢手脚都被四名太监给制住,根本无力反抗,双目望着漆黑如墨的夜空,忽然一阵悲从心来,我曰,老子来到这个世界上难道就是为了当太监的?还痴心妄想要拯救胡家,到头来连自己的命根子都保不住,胡小天真正感到绝望了,倘若命根子被切掉,自己的这一生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几人沿着锁云巷缓步走向净身房,老太监权德安不紧不慢地走着,可忽然之间,他黯淡的双目陡然一亮,却见黑暗之中两点寒光追风逐电般向自己的胸膛射来。
权德安瞳孔骤然收缩,原本佝偻的腰身突然挺直,右手在虚空中一挥,一股无形掌力席卷而去,周围的空气被这股强劲的力道压榨开来,向两旁排浪般袭去,高速奔行的羽箭遇到这股强大的力量,速度顿时减慢。
咻!一支黑色羽箭从右侧弧形射出,绕开权德安掌力营造的那层障碍,然后从侧方弧形射向权德安的咽喉。
老太监双眉微微皱起,暗赞了一声好箭法,鸟爪样的左手在空中一抓,稳稳将那支羽箭抓在掌心,这一箭劲道十足,虽然被权德安握住,黑色尾羽仍然剧烈颤抖,又如一条拼命挣扎的鱼。
权德安冷哼一声,右臂一挥,长袖落在门前石鼓之上,那石鼓虽然不大也有三百斤左右的份量,可看上去竟似全无分量一般,轻飘飘腾空飞起,不见权德安怎样用力,那石鼓就呼!的一声朝着射箭人藏身的方向袭去,高速行进的石鼓撕裂夜空发出风雷之声。
胡小天看到老太监如此神威,此时竟然忘记了呼救,目瞪口呆地望着石鼓飞出的方向,倘若有人被这石鼓击中岂不是要粉身碎骨。从那三支羽箭他隐约猜到很可能是展鹏过来相救,不由得为展鹏暗暗担心。
石鼓正中围墙之上,发出轰隆一声巨响,被击中的围墙轰然倒塌,砖石到处飞溅,一时间烟雾弥漫。烟尘之中飞出一道黑影,他一手抽箭,迅速拉弓,但听弓弦响声不断,一连串宛如连珠炮一般射出了七箭,这七箭无一例外全都射向权德安。
权德安叹了口气,长袖如黑云般席卷而去,七支羽箭没入长袖之中如同石沉大海。权德安站在风中,身材枯瘦,脊背微驼,让人不禁有些担心,他似乎随时都可能被一阵风吹倒,然而当你看到他凌厉的眼神之时,你马上会意识到这样干枯瘦削的体内蕴含着怎样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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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净身房】(上)
权德安的背驼得更加厉害,看起来就像是一张弓,现在的权德安就是一张蓄满力量的弓,这张弓拥有着摧毁一切的霸道力量,佝偻的身躯猛然挺直,八支被他收缴的羽箭逆转方向朝着黑衣人逆射而去。
镞尖撕裂夜色发出尖锐的嘶鸣,高速射出的箭镞在和空气的摩擦中迅速发热,尖端开始发红发亮。
原本已经开始进击的黑衣人不得不停下了脚步,反手抽出长刀,以长刀去格挡射向他的八支羽箭。叮当不断的撞击声后,黑衣人不得不连连向后撤退,以卸去羽箭传来的强大力量,刀身在接连碰撞中再也无法承受,喀嚓一声,变成两段,最后一支羽箭突破了长刀织成的防护网,直奔黑衣人的咽喉。
黑衣人的身躯向后反折,一个近乎贴地的折腰动作,让他避过了这致命的一箭。
权德安灰白色的眉毛舒展开来,手腕上佩戴的紫檀木手串褪到了掌心,尖锐的指甲如同刀锋一般切断了红绳,右手捻起一颗念珠波!的一声射了出去。
黑衣人躲得过八支羽箭追魂,却再也躲不过这一颗念珠,这念珠正撞击在他的小腿之上,避无可避,只能硬生生承受了这一击,右侧的小腿如同被重锤击中,疼痛伴随着清晰地骨骼碎裂声传导开来,他的身躯一个踉跄,重重摔倒在仍未消散的尘埃之中。
权德安的头却毫无征兆地拧转过去,一道逼人的寒芒破开浓重的夜色,直奔他的后心而来,这一剑刺得毫无征兆,正如这名黑衣刺客的凭空出现一样的无迹可寻。
权德安的唇角现出一丝冷笑,利剑瞬息之间已经来到他胸前一尺之处。干枯的右手方才探了出去。中指和食指稳稳夹住剑锋,这一剑便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刺客手指在剑柄上一按,锵!剑中有剑,自长剑之中抽出一柄细窄的剑刃,短短的距离内仍然抖出三朵寒气逼人的剑花直奔权德安的咽喉。
啪!的一声,权德安手指发力。硬生生将指尖的剑刃折成两段,分别射向对方的身躯。
刺客不得不用细剑去抵挡呼啸而来的剑刃,挡住其中之一,却挡不住随后而至的剑尖,锋芒又如寒星刺入肩头而后又透肩而出。
不见权德安的脚下移动,却突然之间来到那刺客的身后,鸟爪般的右手拍击在那刺客的后心,无声无息,强大的潜力宛如潮水一般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那刺客的心脉。震伤了刺客的五脏六腑,噗!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软瘫在了地上。
举手之间已经轻松制住了两名刺客,权德安却握住右拳抵住嘴唇,发出了一连串的咳嗽。
两名太监走过去,每人制住一名刺客,摘下蒙在两人脸上的面纱。先前突施冷箭的箭手乃是展鹏,从后方向权德安暗下杀手的人竟然是昔日京城第一女神捕慕容飞烟。
慕容飞烟唇角鲜血汩汩流出。映衬着她雪样惨白的俏脸越发显得触目惊心。
胡小天万万没有想到慕容飞烟会来救自己,一时间心中又是激动又是担心。颤声道:“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慕容飞烟和展鹏两人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说话,权德安凌空虚点,制住了两人的哑穴,轻声道:“先将他们两个送去承恩府,等杂家忙完正事,再细细审问。”
胡小天望着慕容飞烟。慕容飞烟一双明眸望定了胡小天,似乎想说什么,可是哑穴被制住,发不出任何的声息,她的眼圈红了。晶莹的泪光在美眸中闪烁,樱唇动了动,最终流露出一个灿若春花的笑容,这笑容包含了一切,从她的笑容中,胡小天读懂了她的内心,他也笑了。
胡小天本不想太多人牵涉到麻烦之中,可是他发现事情却在变得越来越坏。
老太监是个固执己见的人,他决定的事情往往不会轻易更改,就像他决定前往净身房,决定要在今晚为胡小天净身,那么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胡小天居然冷静了下来,没有继续呼救,没有进行任何的反抗,因为他终于明白,无论自己做什么,只会牵累更多的朋友,其实即便是他反抗他呼救也无济于事,看来他的命运已经无可挽回。
两名太监将胡小天捆绑在床上,房间内有股血腥的味道始终萦绕不去,躺在冰冷的床上,胡小天闭上了眼睛,不但在思索,也在默默平复自己的情绪。
权德安挥了挥手,示意两名太监出门,铁门关闭的声音在空旷的净身房内回荡。
胡小天睁开眼睛,清冷的灯光下,看到老太监权德安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小刀,坐在对面的椅子之上,漫不经心地修着指甲,这把刀想必就是用来给自己净身用的,这老太监还真是恶心,一点无菌观念都没有,好歹你丫也用酒精消消毒啊!
权德安道:“想不到居然还有人舍生忘死地过来救你,你来找我果然留了后手。”
胡小天摇了摇头道:“我并不知道他们会跟来,他们两人和这件事情无关,是他们自作主张,偷偷跟过来的,求你放过他们。”
“他们要杀杂家,你以为我会放过两个想刺杀我的人?你以为杂家嫌自己的命长吗?”
胡小天道:“如果不是慕容飞烟帮你们说情,当初在兰若寺我绝不会收留你和小公主,如果没有慕容飞烟舍命相救,小公主也不会平安抵达燮州,她才是小公主的救命恩人,你绝不可以杀她!”
权德安冷笑道:“就算我杀了她,又有谁会知道?”冷漠的眼神宛如剃刀一般落在胡小天的身上。
胡小天道:“放过他们,我答应你,我会入宫伺候皇上。”
权德安桀桀笑了起来,然后慢慢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慢慢来到胡小天的身边,带着血腥味道的冰冷剃刀紧贴在胡小天的面颊上,一点点移动,最后来到他的咽喉处:“真是一个情种啊,为了救你爹娘,可以不惜性命,为了慕容飞烟,居然可以不惜舍弃你的命根子,啧啧啧,看来那女娃儿在你心中比爹娘更加重要呢。”
胡小天道:“他们和这件事无关,你放了他们,救出我父母,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就是说,你答应净身了?”
胡小天咬了咬牙,闭紧双目,用力点了点头。
权德安手中刀慢慢移动到他的咽喉处:“看来你很不甘心啊!”
胡小天道:“权公公,你可不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
“说!”
“假如时光可以从头再来,你还会不会选择净身入宫?”
权德安唇角的肌肉猛然抽动了一下,手中小刀倏然从胡小天的喉头一直滑到他的腰间,吓得胡小天大声惨叫起来,刀锋割破了胡小天的贴身衣物,可是刀尖却未曾划破他的肌肤。短暂的停顿过后,刀尖一动,胡小天的腰带被从中割断。
胡小天感觉一股逼人的寒气透过底裤直接传到了里面,这股寒气让他周身如同坠入冰窟,手脚都麻痹了,嘴唇颤抖起来,假如时光可以从头,他宁愿死在过去那个世界,也好过重生到这里当太监。
权德安道:“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在你眼里是不是觉得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胡小天望着权德安有些疯狂的眼神,内心中感到害怕,可此时再怕又有什么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自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真到了这种地步,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了,胡小天摇了摇头道:“我从没有看不起你,我只是有些可怜你。”
权德安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为好笑的事情,仰首哈哈狂笑起来,笑声许久方才停下:“可怜我?你有什么资格可怜我?我为皇上出生入死,我为大康鞠躬尽瘁,我深得皇上的宠幸,我的一句话可以决定你们胡氏一门的生杀予夺,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同样可以让你生不如死。”
胡小天道:“你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要权势有什么用?你的权势再大能大得过皇上?你为他出生入死,难道他就会当你是他的恩人?在他眼中你只是一个奴才,你以为你的生死他当真会在意吗?他只是认为所有一切都是你应该做的。”
权德安的内心宛如被针扎一般刺痛,他忽然挥掌击打在胡小天的胸口,胡小天感觉到胸口一窒,眼前一一片漆黑。
短暂的昏迷过后,胡小天悠然醒转,他苏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恐惧,老太监一巴掌将自己给拍晕,怕不是趁着自己昏迷的时候已经将自己的命根子给割了,苍天啊!真要是如此,老子以后还有什么人生乐趣。
可很快他就感觉到两腿之间并没有任何的痛感,命根子应该还在。
权德安也已经回到了座椅上坐下,从他的表情来看应该已经恢复了镇静,胡小天不由得有些后悔,刚才真不该刺激这老太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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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净身房】(下)
权德安道:“我改变主意了!”
胡小天愕然道:“什么?”难道刚刚自己的那番话已经将老太监彻底给激怒了,权德安恼羞成怒要杀自己全家?真要是这样可就悔不当初了。
权德安道:“我若留下你的子孙根,你会不会忠心帮我做事?”
胡小天听他说可以留下自己的命根子,顿时惊喜万分,连连点头道:“权公公,您只要放我一马,别管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我都愿意为您去,您要是觉得还不满足,我认你当干爹,甚至跟你姓都行。”
权德安似乎又被胡小天触及了痛处,轻声叹了口气道:“我没那么好的命,我这一生是不可能再有后代了。”他的右手轻轻拍了拍座椅的扶手道:“我可以不帮你净身,我也可以饶了你的那两名同伴,我甚至可以说服皇上,饶了你们胡家满门的性命,但是……”
胡小天听到但是这个转折,心中顿时又凉了大半截,老太监绝不是省油的灯,还不知又提出什么苛刻的条件,可转念一想,再坏也不可能比被净身入宫更坏。只要老太监能够帮自己做到以上几点,哪怕是让自己帮他杀人也可以考虑。胡小天道:“你说吧!”
权德安道:“你要入宫帮我做事。”
胡小天道:“不净身也可以入宫?”
权德安道:“只要是我点头,没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
胡小天听他这样说顿时长舒了一口气,我靠,这老太监真是把老子吓得不行,也不早说,能保住命根子入宫,那岂不是步了小宝兄的后尘。倒也不错。他点头道:“成交,你先放我下来啊!躺在这床上,我打心底发毛,也没办法跟你谈合作啊。”
权德安起身朝他走了过来,果然用刀斩断捆住胡小天手脚的皮带,胡小天揉了揉已经发麻的手脚。趁着权德安没注意,悄悄伸手摸了摸下面,虽然感觉仍在,可毕竟用手摸摸才踏实。
确信自己的命根子仍然好端端的,胡小天这才放下心来,只是不知道经此一吓以后会不会落下什么后遗症。平静下来之后,胡小天马上就想到了一个问题,假如一定要入宫,那么自己如何能够带着自己的小宝贝在皇宫内自由行走。别人又不是傻子,真要是露出什么马脚,只怕皇上将自己千刀万剐都不解恨。
权德安道:“从这道门出去,你就已经净身了,此事你知我知,对任何人都不得吐露实情,你亲爹亲娘也是一样。”
胡小天道:“成,只是。我带着这么大一根东西,如何能够避过他人的耳目?”
权德安冷笑道:“想在皇宫里好好活下去。就不要到处显摆,净身之后会有一段休养时间,一个月对你来说已经足够了,我会教你宫中的礼仪,会帮你了解宫内错综复杂的关系,也会让你懂得如何收藏你身上多余的东西。”
胡小天目瞪口呆道:“这也能藏起来?”
权德安道:“你还是不是童子之身?”
胡小天道:“应该是吧。”这一点上他倒是没撒谎。毕竟过去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傻子,料想做痴呆儿的时候也没有失/身的机会,至于恢复意识之后,他虽然有贼心,可以一直都没有犯罪的机会。
权德安道:“有一门功夫叫提阴缩阳。如果你是童子之身,练起来更是事半功倍,平日里你自然无需伪装,遇到有人查你的时候,你就利用这个办法,将命根子收进去。”
“这也行?”胡小天愕然。
“怎么?你不想学?”
胡小天慌忙道:“想!做梦都想!权公公,您赶紧教我这门功夫,以后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权德安阴测测笑道:“别急,咱们今天的坎儿先过去再说,别人都知道我带你过来净身,你总不能就这样走出去吧?”
胡小天不由得心头发毛:“权公公还想怎样?”
权德安道:“你不用怕,总得弄些血迹出来,难不成你还想让杂家帮你出血?”
胡小天咬了咬牙:“好,我自己来,不过……你那刀不能用。”
胡小天是被两名小太监抬着回到承恩府的,侥幸保住了命根子,这种劫后余生的幸福感是多数人都体会不到的,胡小天躺在担架上,双手捂着胯下,厚厚的面纱上面还沾染着不少的血迹。
两名太监全都是过来人,望着胡小天的目光中充满着同情,净身之后肉体上的痛苦还在其次,精神上的折磨才是最大的,回想起净身之前的人生,他们几乎已经淡忘了,虽然当初切去的只是身体的一小部分,改变得却是他们的整个人生。
权德安让人安排胡小天去休息,又让手下太监备了一辆马车在夜色中离开了承恩府。
承恩府的每个房间都让人感到窒息,胡小天虽然对这种感觉非常得不爽,可是却不得不将表演进行到底。看来要在这张床上老老实实地躺上几天了,假如现在就下床行走如飞,肯定要让周围的那帮太监生疑。
负责伺候胡小天的是小太监福贵,也就是之前负责守门的那个,因为胡小天当初是带着面具进入承恩府,所以福贵并没有认出胡小天就是拿着乌木令牌过来拜会权公公的那个,福贵向床上的胡小天看了一眼,叹了口气道:“痛得一定相当厉害吧?我是七岁那年净得身,当时痛得三天三夜都没有合过眼,只当自己要死了,可最后终究还是挺过来了。我听说年龄越大,净身的痛苦也就越大,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普通人家出身,为何走上这条路?”
胡小天生怕自己说话露出破绽,所以干脆装哑巴,一言不发。
福贵道:“痛得说不出来话是不是?哎!你喝点水,等明儿清早才能进食,我给你弄些清粥。”
胡小天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想喝。
福贵想起来了什么:“我险些忘了,水还是要少喝一些,现在要少去茅厕,不然十有八九会疼晕过去。”
胡小天终于开口道:“谢谢你了……”
福贵道:“不用谢我,是权总管安排我照顾你,他对你很是关心呢。”
胡小天闭上双目道:“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下。”
福贵道:“好,你先休息,我就在外面候着,有什么事,只管出声叫我。”
随着福贵的关门离去,整个房间陷入一片黑暗的沉寂中,躺在这没有窗子的房间内,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星光,胡小天想起了爹娘,想起了慕容飞烟和展鹏,不知权德安是否能够信守承诺。
此时的权德安却已经来到了刑部大牢,凭着皇上御赐的金牌,他可以自由出入皇城内任何一个地方。
现在的胡不为早已被剥去了官服顶戴,一身白色内衣也已经污秽不堪,独自一人坐在两丈见方的囚室之中呆呆望着上方墙壁上不到尺许的窗口。自从入狱以来,他一直被关在这囚室之中,虽然刑部尚未将他提审,可是胡不为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必然是难逃一死。没有人不怕死,胡不为自然也不会例外。可是当他明白生机已经完全断绝之后,心中也就不再害怕。左右都是一死,单单是勾结李天衡阴谋颠覆社稷,这一项罪名已经足够将他满门抄斩。
不知胡天雄有没有找到小天,但愿这孩子听到风声隐姓埋名逃过此难。自从入狱之后,胡不为想得最多的就是儿子,最牵挂的也是这个儿子。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和李家定下婚约,现在后悔也已经晚了,胡不为很想面见新君,当面解释自己和李天衡之间的关系,可他也明白,此次就是新君龙烨霖想要杀死自己。
铁制的牢门发出一阵响动,胡不为抿了抿嘴唇,深更半夜,只怕不是什么好事,难道有人已经等不及了,甚至不给自己一个堂审的机会?
昏黄的灯光将这件囚室照亮,身后响起一个尖细阴冷的声音道:“你们出去等我,我有陛下的口谕要单独传达。”
“是!”
胡不为听到陛下口谕,慢慢转过身去,看到一身宫服的司礼监提督权德安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拎着食盒慢慢走了进来,权德安一直是大皇子龙烨霖的贴身太监,其命运也随着龙烨霖而跌宕起伏,如今龙烨霖终于成功登上皇位,权德安也一跃成为内宫十二监之首的司礼监提督。可谓是皇城内目前最有实权的人物之一,掌管着皇城内的一切礼仪、刑名、管理当差、听事各役。正四品官阶,虽然官阶不如胡不为,但是因其深受皇上的宠幸,又得以每天亲近天子的缘故,朝中百官无不对他非常的恭敬。
权德安将灯笼挂在墙上,手中提盒在胡不为的面前放下,从中取出一壶酒,两碟小菜。
胡不为看到那壶酒,内心瞬间沉到了谷底,看来皇上果然不愿自己继续活下去了,权德安此来定是过来给他送毒酒的。胡不为神情黯然道:“权公公,皇上让你来的?”
权德安没有说话,默默倒了一杯酒递给他。
胡不为接过酒杯,望着杯中酒叹了一口气道:“想不到我终于还是见不到明日的太阳,权公公,可否给我一些时间,让人给我准备笔墨纸砚,我想写封信给皇上。“
权德安道:“你觉得有必要吗?皇上会有心情看你的信?”(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六章【传功】(上)
胡不为又叹了口气道:“也罢,劳烦权公公帮我转告皇上一句话,我胡不为对大康忠心耿耿,绝无谋反之意,我对李天衡拥兵自立的事情并不知情。”
权德安道:“现在说是不是已经太晚了?”
胡不为道:“权公公可不可以帮忙劝说皇上,放过我一家老小的性命,所有罪责由我胡不为一人承担?”
权德安道:“喝了这杯酒再说。”
胡不为心中已经完全绝望,仰首将那杯酒一饮而尽。权德安接过空杯,又给他倒了一杯,低声道:“你在大康户部尚书的位子上坐了不少年,也算是有功于大康,若是没有你的精心经营,大康的财政这些年也不会始终稳定增长。”
胡不为又喝了那杯酒。
权德安道:“你错在当初不该弹劾太子,连同他人一起诋毁丞相,须知道自古以来皆由长子继位,你们这些人为了一己私利,怂恿三皇子,迷惑皇上,邀功争宠,害得太子被陛下废黜,大好河山险些落入奸人之手。若非陛下洪福齐天,险些死在你们这帮奸人之手。”
胡不为淡然道:“大皇子即位也罢,三皇子即位也罢,这天下始终还是龙家的,大康仍然是昔日之大康,单以这件事而论,就给我扣上谋反的帽子是不是有些太过牵强?朝堂之中,政见之争,我承认自己错判形势,可是我对大康忠心耿耿,这些年来,我自从担任户部尚书之职,为大康刻苦经营,殚精竭虑,大康国库渐丰。胡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陛下即位,要治我不敬之罪,胡某毫无怨言,可是祸不及妻儿,还望权公公转告陛下。乞他垂怜,饶我胡氏一门的性命,罪臣即便是死也可瞑目了。”说到动情之处,胡不为潸然泪下。其实他心中再明白不过,即便自己磨破嘴皮也没什么用处,可即便是有一线希望,他也要说出来,此时不说,恐怕就再也没有说话的机会了。
接过权德安递来的第三杯酒。胡不为又道:“想当年先皇曾经赐给我胡家先祖丹书铁券,说过若是我胡家子弟日后假如犯下罪孽,那丹书铁券可免我胡氏一门不死。”
权德安阴测测笑道:“那丹书铁券现在何处?”
胡不为道:“我儿前往青云上任之时,我将那丹书铁券交给他一起带走了。“
权德安扬起手中一物在胡不为面前晃了晃道:“你可看清楚了,是不是这一个?”
胡不为借着灯笼的亮光,当他看清权德安手中的丹书铁券正是昔日先皇赐给胡家的那个,不由得惊得目瞪口呆,喃喃道:“怎会在你这里?”他的内心瞬间为莫大的恐惧所笼罩。之前胡小天曾经让梁大壮专门过来送信,从梁大壮带来的拓片可以肯定。丹书铁券已经被儿子找到,可现在竟然出现在权德安的手里,这件事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儿子已经落在了权德安的手中。
胡不为颤声道:“权公公……这丹书铁券你从何处得来?”
权德安不紧不慢道:“自然是你的宝贝儿子亲手交给我的。”
“小天?”
权德安点了点头道:“有这样一个儿子倒也算你的福气。”
胡不为感到一股冷气沿着自己的脊柱一直蹿升上来,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他近乎哀求道:“权公公。他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还望权公公垂怜,看在他年幼无知的份上放他一条生路。所有的事情,由我一个人独自承担。”
权德安道:“父子情深,杂家还真是有些感动了。你喝得并不是毒酒,陛下还没有说要杀你。”他双手负在身后道:“杂家过来找你也不是因为奉了陛下的命令,而是因为你儿子找到了我。”
胡不为一脸迷惘,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怎么会和这位新君身边的红人搭上关系。
权德安道:“杂家欠胡小天一个人情,确切地说,是小公主欠了他一个人情。”他这才将之前胡小天救了他和小公主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
胡不为听说这件事,心中又惊又喜,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会因缘巧合地救了小公主,如此说来这孩子不但无罪反而有功,倘若这老太监和小公主都是知恩图报之人,那么凭着他们在新君面前的影响力或许能够帮助胡家躲过一劫。
权德安道:“你这个儿子真是不错,杂家本不想管你们胡家的闲事,可胡小天的一片诚心将我感动,他主动提出要替胡家偿还罪孽,决定入宫侍奉皇上。”
“什么?”胡不为听到这里,眼前一黑险些昏了过去,自己只有这一个儿子,他当然明白入宫侍奉皇上是什么意思,那岂不是意味着要净身做太监,我胡家岂不是要绝后了?他惊呼道:“此事万万不可。”
权德安道:“杂家来此是要告诉你,胡小天已经决定这样做了,皇上那边我自会为你说情,可你昔日作孽太多,即便是皇上能够饶了你的死罪,也难逃罪责,流放西疆或许是你们一家最好的结局。”
胡不为泪如雨下,想起儿子为了拯救胡家,甘心净身入宫,内心中负疚到了极点,黯然道:“我那可怜的孩儿啊……”
权德安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能够保全性命,或许以后还有翻身之日,陛下爱惜人才,或许日后会重新起用你也未必可知,你儿子聪明伶俐,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胡不为只是流泪,儿子变成了太监,即便是飞黄腾达又有什么意思?他的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可言,一时间心灰意冷,今日的局面可以说全都是自己一手造成,倘若不是他贪恋权势,缘何会跟李天衡结下姻亲,在朝中做官,老老实实保持中立就是,何至于连累胡家连累儿子。
权德安道:“你记住,千万不要辜负了你儿子的一片苦心。”
胡小天自从来到承恩府内重新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小太监福贵将他伺候得非常周到,在床上装模作样地躺了三天。他和外界的唯一联系就是福贵。权德安始终都未曾现身,这三天胡小天不但牵挂着父母家人的安危,同时也挂念前来舍命相救的展鹏和慕容飞烟,不知他们两人现在的处境怎么样?针对这件事胡小天也问过福贵,可福贵只是一个打杂的小太监对那晚上发生的事情并不知情,甚至都没听说过刺杀的事情。至于权德安,据说已经好几日没有来承恩府了,最近他正在为皇上登基的事情忙前忙后。
第四日清晨权德安总算来承恩府探望胡小天,胡小天听闻他来了一骨碌就从床上爬起,权德安摆了摆手,示意福贵退下,随手将房门关上。
承恩府的每个房间光线都是极其黯淡,即使在白天,也必须要点燃灯火,胡小天已经在这暗无天日的房间内躺了三天三夜,心中早已变得不耐烦。
权德安淡淡然叹了口气道:“你终究还是耐不住性子,若是让有心人看到你现在的样子,肯定不会相信你净身方才三天。”
胡小天道:“权公公,我爹的事情怎么样了?”
权德安道:“目前仍然在刑部大牢中押着,我还没有机会面见皇上。”
胡小天心中暗叹,事情看来果然没有那么简单,权德安老谋深算,老奸巨猾,虽然答应了自己,可他究竟会不会真心帮自己救人还很难说,更何况最终能够决定胡家命运的人还是皇上,如果他铁了要将胡氏灭门,只怕权德安也难以扭转乾坤。想到这里,心情又不由得沉重起来,胡小天知道催促也是没用,事情的主动权已经完全掌握在权德安手里,目前唯有听从他的安排。
胡小天低声道:“权公公,我那两个朋友如今在哪里?”
权德安道:“你说慕容飞烟他们?”
胡小天点了点头。
权德安冷冷道:“慕容飞烟身为捕快,居然知法犯法,胆敢刺杀杂家,按律当斩。”
胡小天一听他这样说不由得着急了起来:“你明明答应过我的,你说要放过他们。”
权德安深邃的双目静静望着胡小天,他发现胡小天的身上还是存在着不少的弱点,胡家人的性命,朋友的性命,一个人如果太看亲情和感情,未尝是什么好事。
胡小天道:“你不要忘了,当初多亏了慕容飞烟,小公主方才能平安抵达燮州。”
权德安道:“你很关心她,是不是喜欢她?”
胡小天被他问得愣在那里。
权德安道:“你永远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从净身起你就已经是一个太监,你不可以喜欢女人。如果你管不住自己,泄露了秘密,非但保不住你的性命,只怕还要连累更多跟你有关系的人。”
胡小天道:“你不要忘了,我之所以答应你入宫的条件。”
权德安道:“你没资格跟我提条件,现在是我帮你,我用不着求你什么。今日我来,是准备教你一些本领,一个月后,你就会入宫,倘若不想有破绽被别人抓住,那么你最好还是抛却脑子里的一切私心杂念,老老实实跟我学点东西。”(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六章【传功】(下)
胡小天点了点头道:“学什么?”
权德安道:“皇宫是天下间最凶险的地方,我亲手把你送进去,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是我的人,我一直跟随在太子身边,太子待我不薄,可是我跟太子走得越近,就会有越多人视我为仇,有些人无时无刻不想将我置于死地,只有我死了,他们才可能占据我的位子。我让你去宫中,不但要充当我的眼睛,还要充当我的耳朵,关键的时候还要充当我的嘴巴,所以你必须要学会察言观色,要懂得明辨是非,要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要以为能在边陲小县城里当好一个县太爷就能胜任皇宫中的职位,更不要看不起我们这种人。无欲则刚,这世上论到心肠之硬,又有什么人能够比得上我们。”
胡小天知道权德安所言非虚,只是心中有些奇怪,为何权德安偏偏会选中自己,他让自己潜入宫中究竟是出于怎样的目的?
权德安道:“我右腿受伤之后,所修炼的武功便无法更进一步,昔日我曾经招惹过的对头无数,早晚他们都会前来向我寻仇。我将我的武功传授给你,一来让你在宫中可以自保,二来也不至于让我的毕生艺业后继无人。”
胡小天心中暴汗,权德安说得如此凝重,该不是要教给自己《葵花宝典》吧,欲练神功,挥刀自宫,我曰,真要是那样,我宁愿不学。他低声道:“是那个提阴缩阳吗?”
权德安道:“就算你天赋异禀,不下个三五年的苦功又怎么能够练成提阴缩阳的功夫。”
胡小天不由得咋舌,三五年,只要父母朋友能够脱难,自己就逃出皇宫了。难不成老子还要在皇宫里当一辈子太监?可话说回来,自己没净身,是个假太监,如何能够蒙混进宫?倘若被人发现,肯定是诛九族的大罪。他陪着笑道:“既然如此,我还是先留在外面。苦练个三五年,等我练成神功再入宫去伺候皇上。”
权德安听他这样说呵呵笑了起来,胡小天也跟着他笑,只是看这老太监笑得实在是奸诈阴险,不怀好意,内心中直打鼓,却不知权德安又想出了什么坏主意坑我。
权德安道:“我所修习的武功叫做《无间诀》,我佛有云:“受身无间永远不死,寿长乃无间地狱中之大劫。无间地狱乃是八大地狱中最苦的一个。也是十八层地狱中最底下的一层,但凡被打入无间地狱者,永无解脱的希望,要经受五种无间折磨,第一时无间,无时无刻不在受罪。第二种空无间,从头到脚每一部分都在受罪,第三种罪器无间。所有刑具无所不用,第四种平等无间。用刑无论男女均无照顾,第五种生死无间,生死轮回,重复死去不计其数,还得继续用刑永无休止。”
胡小天虽然早就知道无间地狱的意思,可是听权德安阴测测的语气重述一遍。也感觉不寒而栗。倘若这《无间诀》也和权德安所说的那样邪门,自己不学也罢。
权德安道:“三年五载,就算你能够等得,杂家也等不得。”
胡小天道:“那该如何是好,我也不是什么天赋异禀的武学奇才。要不干脆您别让我当太监了,我好歹还有点治病的本领,要不你送我去太医院,当个太医如何?”
权德安缓缓点了点头道:“怎么杂家一早没有想到这件事?”
“现在想到也不算晚!”胡小天满脸期待,凭着自己的医术在太医院立足应该并不算难。
“晚了!”权德安突然挥出手去,干枯如同鸟爪一般的右掌拍打在胡小天的顶门之上,胡小天骇然,张嘴想要大叫,却感觉一股极寒的阴冷之气从自己的头顶直贯而下,他整个人瞬间被冻僵,口舌也麻痹起来,那股阴寒之气源源不断地贯入他的体内,权德安道:“你过去并无武功根基,若想在短期内有所成就,必须采用传功之法,我现在就用传功大法将我的部分功力转嫁到你的身上,你无需害怕,只需放松肢体,任我施为就是。”
胡小天冻得脸色都青了,牙关不住颤抖,根本说不出一个字,心中暗暗叫苦,这老太监不知练得什么古怪的武功,就这样传给了自己,不知会不会产生排斥反应,排斥反应还不算最可怕的,若是练他的武功,练成了一个真太监,就算武功盖世,那也划不来啊。武功是用来威风的,可命根子是用来爽的,一个人即便是天下无敌,威风八面,可是到头来都不能爽一下,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胡小天脑子里正在胡思乱想,忽然感觉周身产生了胀痛,这胀痛越来越明显,到最后竟似有人在将他的肌肉皮肤一点点撕裂一样,胡小天痛得百爪挠心,可惜又无力挣脱,脑子里也渐渐变得混沌非常,突然之间忽然耳边听到轰!的一声,仿佛整个脑袋突然就爆炸开来,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胡小天醒来的时候,室内一片黑暗,油灯不知何时也已经熄灭了,人死如灯灭,难道自己的人生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结束?
耳边响起权德安的声音:“你的体质比我预想中还要强上一些,不坏,不坏,受了我十年功力,居然不死,三天之后,就可以跟我修习了。”
胡小天感觉周身疼痛欲裂,浑身上下软绵绵没有一丝一毫的力量,他虚弱道:“我还活着吗?”
权德安道:“活着!你答应我的事情还没有为我去做,我怎么可能让你去死。”
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道:“权公公,宫里来人了,说皇上传您入宫去见他。”
权德安缓缓站起身来,低声道:“你好好休息,过两日我再来看你。”
胡小天道:“权公公,我的两位朋友……他们只是想救我,并无加害你的意思……”
权德安转过身去,一顿一顿来到门前,缓缓拉开了房门,正午的阳光随着房门的打开而投射到房内,胡小天闭上了双眼,长久在黑暗中已经让他不适应外面的强光。
权德安道:“那些事情你无需过问。”
新君龙烨霖静静站在御花园内,目光长久凝视着前方那棵刚刚盛开的桂花树,花香正浓,随着清风飘散在整个花园之中,这沁人肺腑的香气让他紧绷的神经舒缓了不少。
新任左丞相周睿渊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君臣二人已经沉默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龙烨霖终于打破了沉默:“你劝朕留下胡不为的性命?难道你忘了当初胡不为是如何待你,他不但协同那帮逆贼向父皇弹劾朕,而且阴谋害你,险些害了你的性命,难道所有这一切,你全都忘了?”
周睿渊恭敬道:“陛下有没有想过,若是将当初参予弹劾陛下的所有臣子全都杀光,那么朝堂之上,文武百官还会剩下多少?”
龙烨霖没有说话,目光静静望着周睿渊。
周睿渊道:“有人倡议,有人附和,有人中立,却少有人反对,倘若他们当初能够预见到今日之形势,昔日的事情就不会发生。陛下以为,这其中谁人的罪孽最大?”
龙烨霖怒道:“谁人倡议便是谁的罪责最大!朕就要诛他的九族!”
“臣斗胆说一句,废长立幼,若非陛下首肯,谁敢带头做这逆天之事?”
龙烨霖脸色一沉,周睿渊的这番话说得再明白不过,当初决定废黜他太子之位的就是父亲,并非是那帮臣子拧成一股绳地弹劾他,而是在父皇的授意下,这帮臣子方才做出这样的举动,真正做出决定的还是父亲。诛九族?难不成自己也要将父皇的九族给诛了?那岂不是等于自掘坟墓。龙烨霖冷冷望着周睿渊,低吼道:“大胆!”
周睿渊虽然被龙烨霖斥责,可是面色不变,双膝跪下道:“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龙烨霖叹了一口气道:“罢了,朕不怪你,你起来吧。”
周睿渊站起身来,看到龙烨霖神情稍缓,继续道:“陛下刚刚继承大统,不宜大开杀戒,要让百姓感到您的仁德,千万不可让别有用心的小人有机可乘,诋毁陛下的名声。”
龙烨霖道:“爱卿,当初可是你亲口告诉朕,乱世须用重典,仁德乃是对待百姓,而非对待那帮忤逆犯上的臣子,若是不分对象,滥用仁德之心,就是妇人之仁。”
周睿渊道:“每个人都有他的两面性,陛下看到他们缺点的同时,也要看到他们的长处,陛下登基在即,若是广开杀戮,必然会让群臣心生恐惧,甚至生出背离之心,陛下若是以仁德之心对待胡不为、史不吹之流,以德报怨,可以让朝中心中忐忑的臣子及早安定下来。”
“忐忑?”
周睿渊点了点头道:“西川李天衡之所以谋反,绝非是他宣称的勤王,陛下乃是大康真命天子,天命所归,所谓勤王有何依据?他自知陛下登基,其地位权力即将不保,所以才铤而走险,拥兵自立,据臣来看,胡不为和他之间应该并无勾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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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开恩】(上)
龙烨霖怎么都不会想到周睿渊居然会为胡不为这个昔日的对头开脱,皱了皱眉头,内心中充满了不解:“胡不为和李天衡可是儿女亲家,难道你连这一点都忘了?”
周睿渊道:“胡不为若是对李天衡谋反早就知情,他绝不会留在京城坐以待毙,李天衡若是心中念及胡不为这位亲家的情分,就应该在举事之前撕毁婚约,断绝和胡不为之间的关系,也唯有如此或许可保胡家人的性命,以他目前的做法来看,非但没有顾及胡不为这位亲家,反而有陷他于不义的举动,李天衡心中只怕巴不得陛下杀掉胡不为。”
龙烨霖道:“李天衡为何想要胡不为死?”
“胡不为身为户部尚书,掌管大康钱粮,此人虽然唯利是图,但是他在经营上的确有过人之处,这些年大康国库渐丰,和此人能力有着直接的关系,户部之中应该找不出能力出其右者。倘若胡不为被陛下杀了,大康的财政在短期内必然会遭遇麻烦,而这恰恰是李天衡想看到的。”
“即便是他再有能耐,如果不真心为我所用,留着他始终都是一个隐患。”
周睿渊正想说话,忽听小太监过来通报,却是司礼监提督权德安到了。
龙烨霖听说权德安到了,点了点头道:“宣他进来。”
权德安缓步走入御花园,他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看上去显得老态龙钟,来到皇上近前,作势要下跪:“老奴参见陛下!”
龙烨霖看起来对他颇为体恤,抢上前一步,搀住他的手臂道:“权公公。你腿脚不方便,朕都说过了,以后见朕不必行此大礼,什么时候想见我,直接过来,也无需通报。”
周睿渊垂首站在一旁。并没有说话。
权德安道:“陛下,规矩是万万不能乱的,老奴知道陛下体恤我年迈体弱,可这些事我还能做,陛下对我皇恩浩荡,老奴早已诚惶诚恐,感激涕零。”他又向周睿渊躬身行礼道:“参见周大人!”
周睿渊淡然道:“免礼了,权公公不用如此客气。”
“要的要的,周大人辅佐陛下呕心沥血鞠躬尽瘁。老奴看在眼里,感动在心,对周大人敬佩的很。”
龙烨霖道:“权公公不用客气,周大人也不是外人,刚刚我们正在说胡不为的案子,周大人还在为胡不为说情呢,你有什么意见?不如说出来听听。”
周睿渊虽然表情如同古井不波,可心中隐隐有些不舒服。无论权德安立下怎样的功劳,可他毕竟只是一个太监。大康自太宗皇帝在位之时就立下规矩,内臣不得干预政事,预者斩!在大康的历史上曾经发生过宦官乱权的事情,有过前车之鉴。君臣二人谈论国事,身为皇上的龙烨霖居然问一个太监的看法,这让周睿渊心头自然有些不爽。
权德安道:“陛下。老奴见识浅薄,岂敢妄论朝政。”
“不妨事,说出来听听。”
权德安看了周睿渊一眼,在官场上几经沉浮的周睿渊如今早已做到无色无相,很难从这样一个人的外在看出他内心真实的想法。他的政治经验,他的超人智慧,早已沉淀升华,正所谓返璞归真,他坦荡的目光中看不到任何的城府,可权德安却明白这样的人城府深不可测。
权德安道:“陛下、周大人,老奴今天过来所说的事情的确和胡家也有些关系。”
龙烨霖哦了一声,表情显得有些错愕。
权德安道:“可老奴所说的还是私事,胡不为的独生儿子胡小天目前正在我那里养伤。”
龙烨霖和周睿渊对望了一眼,连周睿渊此刻都有些猜不透老太监的意思了,收留胡不为的儿子,权德安真以为对皇上有功,恃宠生娇吗?
周睿渊道:“权公公是说,胡小天在你那里?”
权德安点了点头,他取出一样东西,双手呈上:“他还委托老奴将这件东西带给陛下。”
龙烨霖定睛一看,权德安手上的东西却是丹书铁券,身为皇族他当然明白丹书铁券所代表的意义。他并没有伸手接过,而是低声道:“胡不为的儿子缘何会找到你的门上?”
权德安道:“皆因老奴曾经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
龙烨霖双眉紧皱,他很少去关心这种事。
权德安向周睿渊行礼道:“周大人应该记得,当初小公主前往燮州投奔大人的事情。”
周睿渊缓缓点了点头道:“你是说,当初护送小公主前来燮州的就是胡小天?”
权德安道:“正是,我当初带着小公主辗转前往燮州,途经蓬阴山之时,遭遇天机营六大高手阻杀,若非遇到胡小天和他的同伴,老奴和小公主十有八九要遭到毒手了,单从这件事来说,老奴欠他一个人情。”
龙烨霖道:“你是在告诉朕,朕也欠了他们胡家一个人情吧?”
“老奴不敢!”权德安一揖到地。
龙烨霖这才伸手接过丹书铁券,在手中把玩了一下,低声道:“朕还以为他留在西川不敢回来了。”
权德安道:“这胡小天倒是一个孝子,听闻胡家被抄,父母落罪,他居然不顾安危,千里迢迢从西川赶来,老奴本不想答应帮他在陛下面前求情,可是此子长跪不起,口口声声愿意为父赎罪,到后来,他竟然挥刀自宫,说是要入宫伺候皇上,用一生来为其爹娘赎罪,我感怀他赤诚一片,所以才厚着脸皮冒犯陛下的龙威。”
龙烨霖此时似乎终于想起了什么:“你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七七那丫头前日还托她母妃过来求我放过胡家呢,只是没说起什么缘由。”他转向权德安道:“你说那个胡……”
“胡小天!”
“对,胡小天他自宫了?”
权德安道:“正是如此。”
龙烨霖道:“想不到胡不为居然有个这么孝顺的儿子。”
周睿渊道:“权公公想为胡不为求情了?”
权德安躬身道:“不敢,老奴只是将胡小天委托我的事情如实相告,说到求情,老奴倒是真想帮一个人求情,可这个人是胡小天而不是胡不为。”
龙烨霖缓缓点了点头道:“你先去吧,此事朕想想再说。”
权德安恭敬告退。
等到权德安离去之后,龙烨霖道:“周大人怎么看?”
周睿渊道:“倘若那胡小天真的做到自宫救父,为父赎罪,倒也不失为一个堂堂男儿。”说完这句话,他的唇角又现出一丝苦笑,只怕胡小天现在已经算不上什么男儿了。
龙烨霖道:“刚刚你劝朕暂时留下他们的性命,现在想想其实也有你的道理。”他走了一步,又道:“就算是想杀掉他们,也不必急于一时,他儿子既然愿意代父受过,朕也不好不给他这个机会,倘若胡不为的儿子在宫里面做事,你说他会不会还敢有贰心呢?”君心难测,龙烨霖并非是被胡小天代父受过的孝心所感动,他首先想到的是胡小天入宫等于多了一个人质,有他在手,胡不为肯定不敢妄动。
周睿渊道:“未来的事情,臣不知道,只是现在大康方方面面都处于交接之时,户部和吏部全都是重中之重,在陛下没有物色到合适人选之前,这两个人还可以留用。”
龙烨霖眯起双目道:“什么意思?难道朕还要将他们官复原职不成?”
周睿渊道:“削掉他们的官职,一样可以让他们留用,论到对户部和吏部的熟悉,没有人能够超过他们,陛下高瞻远瞩,自然可以将他们控制在掌握之中。”
这话龙烨霖听着入耳,缓缓点了点头道:“胡小天既然都愿意净身入宫,史不吹若是想留下性命,他的儿子也需如此,传朕的旨意,削去胡不为和史不吹二人的官职,留在原部听用,家产田宅一概充公,至于他们的儿子,既然有此孝心,那么就净身入宫听候差遣吧。”
周睿渊虽然觉得将胡、史两家的儿子尽数净身入宫当太监实在是有些荒唐,可龙烨霖能够因此放过胡不为、史不吹两人的性命已经是实属法外开恩。周睿渊之所以奉劝皇上留下两人的性命,并非是宽宏大量,以德报怨,而是现在龙烨霖刚刚即位,的确不适合大开杀戒,这两人都曾经是六部尚书之一,一个主管钱粮,一个主管人事,可谓是大康朝政的中流砥柱,现在杀了他们,只怕大康的朝政会即刻陷入混乱之中,必须要将一切理顺,榨干两人身上的可用价值,到时候方才能够对他们下手。周睿渊不知龙烨霖究竟是不是堪透了这个道理。
临行之前,周睿渊又道:“陛下,有句话臣斗胆再说一句。”
龙烨霖点了点头道:“说吧。”
周睿渊道:“太宗皇帝曾经有过这样一封宣谕:为政必先谨内外之防,绝党比之私,庶得朝廷清明,纪纲振肃。前代人君不鉴于此,纵宦寺与外官交通,觇视动静,夤缘为奸,假窃威权,以乱国家,其为害非细故也。间有发奋欲去之者,势不得行,反受其祸,延及善类,前朝之事,深可叹也!夫仁者治于未乱,智者见于未形,朕为此禁,所以戒未然耳。”
龙烨霖听完,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阴沉,周睿渊的这番话直指宦官之弊,应该是因权德安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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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开恩】(下)
周睿渊擅长察言观色,看到皇上的表情变化,已经知道自己的这番话十有八九已经触痛了他的逆鳞,君之所以为孤家寡人,皆因登上这万人之上的位置便开始俯瞰天下,便开始慢慢听不进别人的意见,自己虽然是太子太师,可如今的这番说辞在龙烨霖担任太子之时可说,现在他已经登上帝位,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恃宠生娇,对他不敬呢?
龙烨霖最终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心头的怒气,缓缓点了点头道:“周爱卿,朕之所以能有今日,你和权公公居功至伟,以后应该怎样做,朕心里清楚。”
周睿渊恭敬道:“陛下圣明!”
龙烨霖道:“以后朕的江山就要靠你们这些人了。”
周睿渊道:“臣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胡小天得了权德安的十年功力,从老太监的年龄来推算,就算他从娘胎里练功,自己应该拥有了他接近五分之一的功力,开始的时候胡小天极其担心,生怕练了这太监武功,小弟弟越练越小,到最后不用净身,直接就连成了一个天阉。可一连几天没有异状就渐渐放下心来了。
权德安入宫见过皇上之后就告诉胡小天,他爹娘的性命应该能够保住,让他无需担心,现在将全部的心思放在修炼之上最好。
有了权德安十年功力垫底,胡小天在学习了一些基础的吐纳方法之后,直接就开始练习提阴缩阳,说实话,修炼这门功夫还是有着相当心理压力的,万一练功不成,缩进去再也探不出头来。这辈子的幸福岂不是彻底玩完,还好这种悲催的事情并未发生,皆因胡小天无论怎么修炼,都没有成功将命根子给收进去,这货禁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生得太大,只怕今生都练不成了。还好权德安也不心急。并不催促他,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权德安对朝廷发生的事情一概不提,他也很少前往宫中。多数时间都留在府内,要么指点胡小天武功,要么就聊些宫内的规矩。胡小天虽然觉得枯燥无味,可是他也明白权德安现在告诉他的事情,是他以后在皇宫之中立身保命的根本,所以丝毫不敢怠慢。
皇上登基之后首先赦免了胡不为和史不吹这帮罪臣,尽显仁德之风。在登基之日,新君龙烨霖昭告天下的同时,也不忘声讨西川李天衡,可也就是仅限于声讨,谁都知道这位刚刚登基的皇帝不可能选择现在发动一场收复西川的战争,更何况西川李天衡此前已经正式和沙迦国缔结盟约,并将他其中的一个女儿李莫愁许配给了沙迦国十二王子霍格。李天衡坐拥西川天险,麾下十万大军。大康虽然号称有两百万大军。可是近三十年来已经没有打过什么大仗,龙烨霖新君即位。当务之急是稳固大康内部的统治,更何况在他的北方大雍始终对大康的土地虎视眈眈,倘若大康内部发生战事,很难保证大雍不会挥师南下。
攘外必先安内,皇帝的位子并不好做,龙烨霖登基之初便面临着种种危机。幸好他身边有周睿渊辅佐,周睿渊提出的最主要政见就是以不变应万变,暂时沿袭过去的所有施政方针,尽量不做任何的改变,对官员的任用也是如此。正是因为有了这一前提。胡不为、史不吹之流方才保住了性命。
进入秋季的第一场雨突然到来,胡小天的提阴缩阳功夫仍然没有进境,算起来距离权德安送他入宫的日子已经不到十天了。胡小天自己居然有些紧张了,倘若练功不成,真相被人揭穿,恐怕到时候会死的很难看。
权德安也看出了胡小天的不安,坐在长廊下,望着从屋檐上不停滴落的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的雨水,轻声道:“怕啊?”
胡小天道:“我会怕?死都不怕!”
权德安呵呵笑了起来,端起茶壶,悠闲自得地喝了一口,然后抱怨道:“这鬼天气,一到这种时候我的断腿就开始隐隐作痛。”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方才转向胡小天。
在胡小天听来这句话充满了责怪他的意思,咳嗽了一声道:“你那条腿,当时的确保不住。”
权德安道:“我又没怪你!”他将茶壶放在一边,慢慢站起身来:“再有几天,我就要送你入宫了。”
胡小天道:“可我还没练成呢。”
“无所谓啊,慢慢练,我送你入宫,别人还是相信的。”
胡小天道:“可万一有人不信,非得要给我验明正身怎么办?”
权德安意味深长道:“保住秘密的唯一方法就是……嘿嘿,你一定知道的。”
胡小天当然知道他所指的就是杀人灭口,真要是到了那种时候,他肯定会不惜代价保住这个秘密。胡小天道:“权公公,我爹娘当真没事了?”
权德安点了点头道:”杂家本以为陛下不会轻易饶了他们,即便是饶了他们的死罪,也免不了流放边疆的结局,却没有想到周丞相肯为他们说情。”
胡小天道:“不会啊,我爹跟他早有仇隙,他按理不会为我爹出头。”新君上位,各方命运迥异,曾经被削职为民的周睿渊如今已经成为大康丞相统领中书省,反观自己的老爹,却要为抱住性命苦苦挣扎。
权德安道:“他是个顾全大局的人。”
胡小天充满狐疑地望着权德安的背影:“权公公,我有一事不明,您让我入宫,难道仅仅是为了伺候皇上,为我们胡家赎罪?”
权德安摇了摇头道:“当然没那么简单。”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公公到现在仍然不愿意将实情相告吗?”
“等你有本事在宫内立足的时候,杂家只会告诉你。”
胡小天笑道:“您难道不怕,一旦我翅膀硬了,会变得不那么听话?”
权德安也笑了起来:“想过,但是不怕。”
胡小天总觉得老太监笑得不怀好意,他好像对操纵自己充满了信心。胡小天道:“我这人向来知恩图报,你只管放心,我准保不会坑您。”
权德安笑眯眯道:“坑!我也不怕!”
胡小天道:“入宫之前,我有几个请求。”这货多少有些得寸进尺。
权德安道:“说来听听。”
“我想见见我爹我娘。”
“不行!”权德安断然拒绝。
胡小天又道:“那让我见见慕容飞烟和展鹏。”
权德安想了想终于还是点了点头道:“你可以见他们,我也可以放了他们,只是你必须要让他们明白,净身入宫之事是你甘心情愿。”
胡小天道:“你放心,我知道应该怎样做。”
权德安道:“让福贵领你去吧,他们一直都被关在后院里面,这些天我让人好吃好喝招待着他们,并没有为难他们。”
福贵引着胡小天来到关押慕容飞烟和展鹏的后院,两人一人被关在东边,一人被关在西边,这段时间一直都是福贵过来负责给他们送饭,小太监嘴巴很紧,虽然胡小天问了他无数次,可福贵就是只字不提,半句口风都没有泄露过。
胡小天也穿着一身太监的服饰,从今天起他就要开始进入角色了,虽然提阴缩阳的功夫尚未练成,可他料想慕容飞烟应该不会主动给他验明正身,至于展鹏,更不会无聊到关心自己的这个部位。权德安有句话没有说错,如果想保住自己的性命,保住胡氏一门的平安,就必须要谨言慎行,牢牢守住这个秘密。
慕容飞烟这段时间憔悴了许多,她肩头的剑伤虽然已经愈合,但是被权德安震伤的经脉仍然能没有复原。
紧闭了多日的房门缓缓展开,室外的天光透射进来,慕容飞烟眯起双眸,向外望去,却见一个挺拔的身影从炫目的光影中缓步朝她走了过来。慕容飞烟还没有看清那人的面貌,却听到一个熟悉而温暖的声音道:“福贵,你在外面等我。”
听到胡小天的声音,一种难以描摹的复杂感情涤荡着慕容飞烟的内心,泪水在黑暗中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
胡小天慢慢来到她的身边,蹲下身去,借着微弱的光线端详着慕容飞烟憔悴的面容,忽然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怜惜和心痛,他没有说话,只是慢慢伸出手去,轻轻落在慕容飞烟蓬乱的秀发之上。
慕容飞烟的泪水止不住地落下,她感到自己从未像现在这般软弱过,即便是被权德安所擒,即便身体遭受重创,即便被关押在这暗无天日的房间内,她都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动摇,没有开口求饶,没有感到害怕,可在胡小天面前,她的坚强和勇敢顷刻间瓦解崩塌,她的手捧住胡小天的手,俏脸贴在他的掌心,默默感受着来自于他掌心的温度,此刻如此的真实,如此的温馨,如此的幸福。两人的内心中只希望这一刻成为永恒。
当慕容飞烟的眼睛渐渐适应了光线,她方才看清胡小天身上灰色的太监服饰,不过她并没有想得太多,她所关注的只是胡小天的安危:“你还好吗?”
胡小天点了点头,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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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入宫】(上)
慕容飞烟道:“听闻燮州生变,我就第一时间前往燮州找你,可到了那里并没有得到你的消息,于是我猜到你会到京城来。”
胡小天道:“为什么会想到我回来京城?”
慕容飞烟道:“因为你是个傻子,倘若知道你家里人出事,肯定会不顾一切地来到这里。”
“我还以为,在你心中我始终都是个贪生怕死的家伙。”
慕容飞烟咬了咬樱唇:“你不是……”话没说完,剧烈咳嗽了起来,她用手掩住嘴唇,苍白的俏脸因为剧烈地咳嗽而浮现出些许的红意,好不容易才停止了咳嗽,再看她的掌心中已经沾染了鲜红的血迹,她竟然咯血了。
胡小天充满担心道:“你咯血了,我帮你看看。”
慕容飞烟摇了摇头道:“不妨事,只是经脉受损,非医药之功,需要休养一阵子方才能够复原。”
“我去找权公公。”
慕容飞烟伸出手去抓住了胡小天的衣袖:“不要去!”
胡小天望着形容憔悴的慕容飞烟,心头暗自难过,慕容飞烟费劲千辛万苦过来营救自己,更因为自己而身陷囹圄,自己现在却不能将实情相告,那是一种怎样的痛苦和煎熬。
慕容飞烟道:“你送给我的短刀,我很喜欢……”
胡小天点了点头,眼圈已经发红,他低声道:“你放心吧,权公公已经答应不再追究你和展鹏刺杀他的事情,今日就放了你们。”他起身准备离去。
慕容飞烟在他身后叫道:“小天,你是不是为了就我们而答应了他什么条件?”
胡小天的身躯停滞在门前,过了一会儿他方才缓缓摇了摇头道:“我先去看展大哥,待会儿我会让人送换洗的衣服过来。你们尽快离开承恩府,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
慕容飞烟望着胡小天渐行渐远的背影,总觉得他有太多的事情瞒着自己,一时间悲从心来,泪水涌泉般流下。
展鹏的右侧的小腿被权德安用念珠击断,权德安也并没有慢待他们。还专程让人请了大夫帮他治疗骨伤,如今展鹏的伤势恢复情况不错,比起慕容飞烟而言,他的外伤虽然重了一些,可是恢复的速度要比慕容飞烟快上许多。
看到胡小天无恙前来,展鹏也是倍感欣慰,他和慕容飞烟并没有事先约好同时出现,那天他和胡小天分手之时,就感觉到胡小天行踪诡秘。遮遮掩掩,于是便悄然跟踪,胡小天虽然非常谨慎,采取了反跟踪的措施,可他的武功毕竟和展鹏无法相提并论。
展鹏尾随胡小天来到承恩府,因为他知道这里和皇室有关,并没有选择贸然进入,而是藏身在外面等待胡小天出来。直到胡小天被四名太监架着前往净身房,高呼救命的时候。展鹏方才现身营救。只是他并没有料到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太监武功竟然如此深不可测,用尽浑身解数仍然不免伤在权德安的手下,就在他生命悬于一线的时候,慕容飞烟飞身来救,两人联手仍然不是权德安的对手,最终都被擒获。算起来也被囚禁在这里近二十天了。权德安并没有为难他,除了找人给他治疗骨伤,每天都会让人定时给他送饭。
被关押在这里,和外界断绝了联络,展鹏自然无从知道胡小天如今的状况。现在看到胡小天平安无事,展鹏也放下心来,听说权德安要放他和慕容飞烟离去,不再追究刺杀之事,展鹏先是感到松了口气,随即又意识到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再看到胡小天身穿宫里的太监服饰,联想起那天晚上,四名太监架着胡小天前往净身房的情景,内心隐隐产生了一种不祥的念头,低声道:“恩公为何穿着这样的一身衣服?”展鹏并不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一介武夫,他尽量问得委婉。
胡小天叹了口气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以后你叫我名字不要用恩公来称呼我,你舍命过来相救,真要说起来,现在反倒是我欠你一个人情了。”
展鹏道:“你千万不要这样说,我不叫你恩公就是。”
胡小天点了点头道:“我穿这身打扮你应该知道我现在的身份。”
展鹏双目瞪得滚圆:“你是说……”话到唇边,他终究还是没有将你已经净身这五个字说出来。
胡小天望着展鹏点了点头,有些话不用说明,让别人去猜最好,若是以后一旦真相揭穿,自己也不算欺骗展鹏,反正我又没说我净身了,一切都是你自己猜得。
展鹏黯然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是不是他们逼你这样做得?以我们的性命逼迫你净身入宫?”
胡小天淡然道:“跟你们无关,全都是皇上的缘故,他答应放过我们胡家满门的性命,但是他有个条件,要让我入宫为奴,为父赎罪。”
身为男人,展鹏更明白净身入宫意味着怎样的牺牲,虽然胡小天口口声声说发生的事情和他们无关,可是展鹏的内心中仍然感到自责和惋惜,他认为自己当晚未能救出胡小天,反而失手被擒,这件事也成为胡小天落难的原因之一。
胡小天道:“展大哥不必替我难过,其实唯有这样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我一个人入宫赎罪也好过我们胡家被满门抄斩,怎样都是一辈子,我还从未进过皇宫,能够在皇上身边侍奉,这辈子衣食无忧,也算是因祸得福。”
展鹏抿了抿嘴唇,充满同情地望着胡小天,他明白自此以后胡小天就再也不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其牺牲是巨大的,他的一生再也没有任何的幸福可言,他忽然想到了那晚同样舍命来救的慕容飞烟,从当时的情景不难判断,慕容飞烟对胡小天情深意重,胡小天入宫,他和慕容飞烟之间岂不是今生再无可能携手共度?展鹏心中为胡小天深深感到惋惜。可事已至此,并非人力所能挽回,展鹏整理了一下情绪,低声道:“胡兄弟,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去做的?”从恩公到小天,现在称呼他为胡兄弟,展鹏的内心历程一波三折,他认为兄弟这个词才能表达自己的心情,无论胡小天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他都不会因此而改变。
胡小天点了点头道:“的确有事,展大哥,陛下虽然已经答应饶了我爹的性命,但是也免去了我爹的官职,让他继续在户部听用,其实真正的目的无非是想利用我爹做好户部的交接工作,一旦有一天,我爹失去了他的价值,陛下待他自然弃之如敝履。”
展鹏点了点头,他虽然不懂朝堂之事,可是对朝堂之冷血早有耳闻。
胡小天道:“我爹昔日树敌不少,现在落难自然会有不少的冤家对头趁机发难,胡府武士家丁虽多,可是现在胡家失势,忠心留在我爹娘身边保护他们的只怕剩不下几个,再过几日我就要入宫,入宫之后,短时间内自然无法自由出入。展大哥,我想你伤好之后帮我照顾胡家,保护我爹娘的安危。”
“你放心,只要有我展鹏一口气在,我一定不会让胡伯伯他们受到欺负。”
胡小天又道:“见到我爹娘,帮我告诉他一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秋雨潇潇,随风弥散在灰蒙蒙的空气中,让整个康都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权德安和胡小天并肩站立在承恩府的最高点,望着那辆缓缓从承恩府后门离去的乌蓬马车。
权德安意味深长地看了胡小天一眼:“一入宫门深似海,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要忘记过去的那些事。”
胡小天道:“若是忘不了呢?”
“忘不了就只能活在痛苦之中。”权德安一双鸟爪一样的手扶在墙垛之上:“答应你的事情我都做了,现在轮到你了。”
胡小天微笑道:“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你想让我为你做什么?”
权德安道:“首先给我证明你能在宫内活下去。”他转过身,来到另外的一边,遥望正南方笼罩在烟雨中的皇城。
胡小天跟着他走了过来:“有您这位司礼监的提督照应,这宫里的太监宫女但凡有点眼色应该不敢欺负我吧?”
“杂家不会照应你,你千万不要忘了,你是待罪入宫,你的身份在宫内是最卑微的那种,我虽然是司礼监提督,可是你知不知道皇城之中,共有十二监,司礼监只是其中之一。这十二监乃是司礼监、内官监、御用监、司设监、御马监、神官监、尚膳监、尚宝监、印绶监、直殿监、尚衣监、都知监。此外还有四司八局,四司乃是惜薪司、宝钞司、钟鼓司、混堂司。八局为,兵仗局、巾帽局、针工局、内织染局、酒醋面局、司苑局、浣衣局、银作局。”
胡小天单单是听着这繁琐复杂的名目就已经开始头疼:“我说权公公,您干脆点,到底是给我安排个司长还是局长啥的?”
权德安道:“宫中的内务早在陛下登基之后杂家就全都交了出去,我是个残废,手脚都不利落,如何能够伺候得好皇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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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入宫】(下)
胡小天暗骂老太监虚伪,别看老家伙截掉了一条腿,可是武功之强悍是胡小天生平仅见,他将信将疑道:“您的意思是,皇宫里面不是你当家?”
权德安道:“既然有心无力,不如让与贤能。你和福贵一起入宫,此次和你们一同入宫的共计有两千二百三十八名太监,会被分配到二十四个地方,当然还有部分人会被分派去伺候嫔妃皇上。”他瞥了胡小天一眼道:“以你目前的资历肯定是没机会的。“
胡小天总觉得权德安将自己送入宫中蕴藏着一个极大的阴谋,可老太监不说明白,他现在也无从得知,胡小天道:“你在我身上下了这么大的功夫,不惜传功给我,难道就是为了送我入宫去当个小太监?”
权德安道:“该说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别忘了我当初对你说过的话,要少说多做,多听,多看!”
胡小天道:“这皇宫内到底有多少太监宫女?”
权德安道:“陛下登基之前,我们曾经清点过内宫名册,此次一共革去老弱残疾、有名无人者一万五千七百八十二人,实留一万三千六百二十八人。别的不说,单单是司礼监就有一千九百三十二名太监。”
胡小天为之咋舌,他还真是没想到皇宫太监队伍的规模居然如此庞大,难怪这次会补充两千多名太监入宫。老弱残疾他懂得,也就是权德安这种,可有名无人却是什么缘故?
权德安低声解释道:“有名无人就是曾经入宫,后来便悄声无息地不见了,共计有五千零九十八人。”
胡小天现在完全明白了,这五千多人悄声无息地不见。想要从戒备森严的皇宫内逃走肯定难于登天,十有八九这五千多人都是死在皇宫之中了,或是被主人给杀了,或是被同伴给弄死,若是算上后宫佳丽,数万宫女。这皇宫不知藏有多少冤魂。胡小天暗叹,难怪说皇宫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凶险的地方,想要在基数如此庞大的太监群体之中脱颖而出,肯定没那么容易。自己唯一的长处或许就是胯下多处的这点东西了,可是凭着命根子却无法在皇宫中立身保命,反而时时刻刻都可能成为自己丢掉性命的危险因素。
权德安道:“现在是不是有些害怕了?”
胡小天道:“该死该活鸟朝上,我怕什么?”他眼睛一转,笑眯眯道:“权公公,您这次是主动退下来的。还是皇上让您退下来的?”
权德安双眉一动,唇角露出一丝阴森的冷笑:“难道没有人告诉你,聪明人往往不长命?”
胡小天道:“我若是死了,您老岂不是血本无归?虽说是长线投资,也要顾及到资本的安全,您说是不是?”
权德安道:“若是顾及安全,杂家当初就该将你一切了之,这样才能免除后患。好好准备准备。提阴缩阳的本事你再练不成,就只能带着那根东西入宫了。真要出了什么事情,不但是你,你们胡家满门都难以幸免。”
胡小天叹了口气道:“真不知道,究竟是你教给我的功法有问题,还是我自身的本钱太大,始终无法练成。“
“既然觉得累赘。干脆切掉如何?”
胡小天道:“还是留着吧,或许以后还能派上用场。”
权德安呵呵冷笑。
胡小天提阴缩阳的神功终于还是没有练成,入宫之期却已经到了。
天和宫是康都规模最大的建筑群,自建成已有二百年的历史,七十年前曾经遭遇火灾。后来几经重建,规模逐渐庞大,到了老皇帝龙宣恩这一代,皇宫的规模已经达到鼎盛。
皇宫选址在康都龙首原之上,自南往北,地势逐渐抬高,皇宫南部为长方形,北部呈现出南宽北窄的梯形。围绕皇宫一周约二十里,长十二里,宽八里。宫墙墙面为夯土板筑,只有各城门两侧及转角处内外表面砌有砖面。城墙构筑十分坚固。在宫城北部之外,东、西、北三面都构筑有平行于宫城墙的夹城,亦为板筑土墙。北面夹城最宽,距宫城墙宽五十丈。东西两面夹城距宫城墙宽均为二十丈米。夹城的修筑,在宫城的后部,配合宫城城墙共同构成严密的防卫体系结构。宫城共有九座城门,南面正中为天和宫的正门望天门,东西分别为望仙门和德福门;北面正中为玄武门,东西分别为银汉门和青霄门,东面为左银台门;西面南北分别为右银台门和九仙门。除正门望天门有五个门道外,其余各门均为三个门道。在宫城的东西北三面筑有与城墙平行的夹城,在北面正中设重玄门,正对着玄武门。宫城外的东西两侧分别驻有禁军,北门夹城内设立了禁军的指挥机关——北衙。
整个宫域大致可分为前朝和内庭两部分,前朝以朝会为主,内庭以居住和宴游为主。望天门以南,有宽五十丈的天门大街,以北是含元殿、宣政殿、紫宸殿、蓬莱殿、含凉殿、玄武殿等组成的南北中轴线,宫内的其他建筑,也大都沿着这条轴线分布。含元殿、宣政殿、紫宸殿三大殿,正殿为含元殿。含元殿以北有宣政殿,宣政殿左右有中书、门下二省,及弘文、史二馆。在轴线的东西两侧,还各有一条纵街,是在三道横向宫墙上开边门贯通形成的。
皇宫北部居中建有有座瑶池,最初开凿于大康明宗年间,两岸筑有望月台,台高百尺。周围建有回廊五百余间,池中有缥缈山,山上有灵霄池。
瑶池分为东西两池,中间有渠道相通,水源引自南来的龙首渠。有暗渠与宫外相通。沿岸回廊与附近宫殿建筑,都根据地貌特点,着意布置,错落有致,此外还有别殿、亭、观等六十余所。
此次虽然新招了两千多名小太监,可并不是在同一天入宫,他们从东边的德福门进入,排着整齐的队列,依次走入,进入德福门,可以看到道路的右侧摆放着大约二十几张桌子,来自各司各部的太监全都坐在那里,再往前是临时搭起的蓝色棚子,里面有太监专门负责验明正身。当天入宫的太监约有一千人,一个个鱼贯走入,看起来这阵势也是颇为宏大。
胡小天看到眼前的情景心中不由得一惊,自己提阴缩阳的功夫还远未练成,倘若被人拉去验身肯定露馅,我曰,这权德安也实在太马虎了一些,怎么可以让自己随大流来这里验身呢?看了看身边的小太监福贵,这厮倒是心安理得,看起来对未来的皇宫生涯还颇为期待,脸上带着会心的笑意。人家心里没鬼,胯下无物,当然坦荡。
胡小天此刻完全笑不出来,他咳嗽了一声道:“福贵,那蓝棚子里面是干什么的?”他是明知故问,上面明明挂着一块木板,写明了验身处这三个大字。
福贵眼神不太好,眯起眼睛看了看,好半天方才看清上面的字,低声道:“验明正身的地方……”话音未落,就听到那蓝棚子里面传来一阵哭天抢地的哀嚎声,却是有一人被两名如狼似虎的太监给拖了出来,那人叫得凄惨无比,仔细一听,却是他已经净过身了,可验身的时候,负责此事的太监嫌他割得不够干净,于是将他拖了出来。
胡小天小声问道:“福贵,这种情况如何处理?”
福贵道:“通常是拖去净身房再切一遍……”
胡小天舌头吐出去半截,好半天都没能缩回去,额头上已经满是冷汗了,标准如此严格,让我这个水货当如何自处?这货掉头逃跑的心思都有了。
正在头疼应该如何应对验身这一关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软绵绵的尖细声音道:“你!过来!”
一帮小太监循声望去,却见前方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太监伸出粗短肥胖的手指,指着队伍中道:“说你呢!”
胡小天这才意识到那胖太监指得是自己,他仍然有些将信将疑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您叫我啊!”
“是啊!不叫你还能叫谁啊?呆呆傻傻的,就是你!”
胡小天暗叫倒霉,我曰,老子卧底皇宫的历程还没展开,就已经被人家给发现了,到底我哪儿长得不一样啊?话说不一样的地方别人也看不到啊!胡小天硬着头皮走了过去,恭敬道:“这位公公找我有何吩咐?”
那白白胖胖的太监,斜着眼睛看了胡小天一眼道:“跟我来吧!”
“去哪里?”胡小天声音都颤抖了起来,总不会是去净身吧?
那太监一双小眼睛瞪得滚圆,怒道:“当然是去做事,看你小子黑黑壮壮的,应该是有些力气,今儿起就来我尚膳监做事吧!”
“这就走?不用排队了?”
那白胖太监向远处的一名执笔登记名册的太监道:“薛公公,我那儿人手奇缺,这小子我先带走了。”原来这位白胖太监就是尚膳监牛羊房的监头张福全。
胡小天本以为还要给他验明正身,正琢磨着是不是再临时抱佛脚修炼一下提阴缩阳,却想不到居然遇到了这等好事,忙不迭地跟在张福全的身后走了,当然临走之前,还需要把名字报上,让太监将他的名字登记在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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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板砖飞啊飞】(上)
来到一旁的偏门处,发现等候在那里的并不是自己一个,还有七名太监早已候在那里了。其中一人胡小天居然认识。正是吏部尚书史不吹的宝贝儿子史学东,说起来胡小天和史学东还是八拜为交的结义兄弟。想当初两人假意结拜,胡小天前往青云上任之时,史学东还亲自去十里长亭相送,赠给他两张黄/图,其目的无非是为了坑他,现如今他们两人的老子全都蒙难,两人以太监的身份相逢在皇宫之中,四目相对颇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在这种感觉的前提下自然是相逢一笑泯恩仇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两人只是眼神交流了一下,谁也不敢出声打招呼。一群人跟着张福全,在两堵宫墙内的道路中快步前行。尚膳监负责掌管皇上和宫内饮食,宴席。其中也是人员众多,因为此前辞去了不少的老弱病残,尚膳监如今剩下的太监不到半数,这其中还包括有掌印及提督光禄太监、总理,管理、佥书、掌司、写字、监工及各牛羊房等厂监工,以及各部采办。这些人是有职位在身,多数都是闲职负责管理指挥,真正的粗重活计是轮不到他们去干的。
张福全所负责的是牛羊房,说穿了就是屠宰场,皇宫内是不允许宰杀牲畜的,往往都是在专门的地点宰杀洗净之后送入皇宫,再由小太监送与厨房备用。
张福全叫来这些新来的太监就是出苦力的,带着他们来到御膳房的院子里,指着满满两车宰好的牛羊,张福全道:“你们几个把这些全都抬到牛羊房里面。”
牛羊房乃是张福全负责的地方,在哪里负责将宰杀好的牛羊分割洗净,然后根据御膳房的要求。将肉归类送到案上。乍听起来,这工作没什么技术性,可真正干起来却是对体力的一个严峻考验。
虽然前来干活的太监不少,可真正的粗重体力活全都交给了这八名新人。在哪儿都有个先来后到,老人欺负新人是常有的事情。张福全交代完事情之后马上就离去了,他还有其他事情要安排。
这边张福全一走。一个满脸麻子的太监就停下手头的活儿,指了指胡小天他们八个道:“快点快点,耽误了今日的午膳,就把你们的脑袋全都砍下来。”一番话说得嚣张跋扈盛气凌人,老人欺负新人在任何环境中都经常可以看到。
八名新来的太监全都默不吭声,包括胡小天和史学东这两个昔日高干子弟在内。初来乍到,环境都不熟悉,在人屋檐下怎敢不低头,更何况他们两个现在家族蒙难。有点过时的凤凰不如鸡的心境,犯不着和这些太监一般计较。
胡小天和史学东两人自然而然地编成了一组,两人的头脑都够灵活,当然明白要挑拣轻点的活干,共同拎起了一头大约五十来斤的肥羊送入牛羊房内。
史学东终于瞅到机会,压低声音道:“兄弟,你怎么也来了?”
胡小天道:“没办法,皇命难违啊。”
两人抬着羊一边往里走。一边小声说话。史学东道:“你净身了?”
胡小天道:“你这不废话吗?不切干净谁让你入宫啊。”心中却窃喜不已,史学东必然没有自己那么好命。净身这一关他是万难幸免了。
史学东黯然叹了口气道:“想我史学东当初何等风流倜傥,如今却落到这样的境遇,当真是生不如死。切肤之痛,抱憾终生啊!”
胡小天心说你丫当初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现在这种下场也算得上是因果报应了。老子跟你比起来那才叫好人,虽然心里瞧不起史学东的为人,可是在皇宫内好不容易碰上了一位故人,还刚巧是结拜兄弟,以后搭个伴也好有个照应。胡小天劝道:“好死不如赖活着。反正你该风流也风流过了,该享受的也享受了,对咱们兄弟来说,最要紧的还是保住性命。”
史学东深以为然,点了点头,正准备开口说话,冷不防身后一人挥动皮鞭狠狠抽打在他的背上,打得史学东痛彻心扉,双手一抖,手中肥羊失落在地上。却是那麻脸太监从一旁冲了上来,挥鞭就打,口中骂咧咧道:“不开眼的奴才,一看就知道你们是好吃懒惰的东西,居然在这里躲懒聊天,信不信爷把你们的脑袋给砍了。”
史学东捂着受伤的后背敢怒不敢言。
那麻脸太监扬鞭又要向胡小天抽下去,却遭遇到胡小天阴冷的目光,不知为何从心底产生了一股寒意,犹豫了一下,胡小天已经将那只肥羊扛起走开。这一鞭终究还是没抽下去,麻脸太监骂道:“不要再有下一次,再看到你们偷懒,我将你们两个新来的吊起来打。”
新来的太监很快就发现,一旦张福全出来,那帮老人便装模作样地去搬东西,一旦张福全离去,马上这帮人就开始找到阴凉处休息,在宫廷中呆久了,这些太监早已混成了老油子,他们会抓住一切的时机偷懒躲滑。
像史学东这种养尊处优惯了的衙内,过去哪干过这些粗活,很快就累得直不起腰来。那麻脸太监又朝他走了过去,看样子又要去寻他的晦气。史学东喘着粗气道:“你别逼我,我实在是扛不动了……”其实不只是他,新来的八名太监有七个都已经累趴了。
唯有胡小天是个例外,这厮肩头扛了半只宰好的肥牛,大步流星地向牛羊房走去,根本见不到任何的疲态,看得周围太监一个个目瞪口呆,这货显然是天生神力,且不说他已经来回扛了这么多趟,单单是这半只肥牛也有五百斤上下,他竟然能够独自扛起,而且似乎毫不费力。强者为尊,人对强者都会自然而然地生出敬畏之心。胡小天今天的表现已经震慑到周围不少的太监,虽然胡小天并没有显露任何的武力,可单单是这身蛮力已经相当出众,谁也不敢轻易得罪这样的人。
胡小天自己心中是明白原因的,他过去虽然有些力气,可是并没有强悍到这样的地步,应该是权德安传给他的功力起到了作用,不但膂力大大增强,而且干了这么久竟然没有产生任何的疲惫感。
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总算将所有的牛羊搬完,胡小天来到水盆边洗了把脸,抬起头看到一人正笑眯眯看着他,伸手递给他一条毛巾。正是牛羊房的监头张福全。
胡小天接过毛巾擦了把脸,低声道:“谢谢张公公。”
张福全小声道:“你放心吧,以后我会多多关照你的。”他说完就转身离去。
在胡小天的记忆中并没有和此人有过什么联系,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权德安之前打了招呼,不然张福全不会选中自己,并带他直接来到尚膳监,躲过了验明正身的程序,看来权德安在宫内的势力还真是不小。自己以后需要小心从事,不知有多少他的眼线被安插在自己周围。
只是有一点让胡小天颇为不解,既然权德安有这么大的本事,为何不把自己直接安排到皇上的身边,而是弄到这里做苦工?难道是他想通过这种方式先考验一下自己?
辛辛苦苦在牛羊房干了一天,新来的几位太监全都累得筋疲力尽,吃过晚饭,总算到了可以休息的时候。在大康皇宫之中,低等级的太监往往都是住在皇宫西南角落的监栏院中,所有当值的太监都住在其所在地方的内宅里。还有不少太监在忙完一天的工作之后,会按时出宫,住在皇宫北边的大片平房内,每天一早,天没亮的时候再返回宫中干活。
胡小天他们这群新来的太监虽然地位卑微,可是因为他们每天都要早起做活,所以就住在宫内,尚膳监的西墙有一排耳房,那里就是他们过夜的地方。
房间布局全都差不多,沿着北墙设有通铺,一到了晚上,忙碌了一天的小太监就在这里集体入眠,每间房内要躺上二十个人,虽然房间不小,通铺很长,可真正二十个人全都躺下去,几乎连翻身的空都没有。
胡小天和史学东他们八个是最后才回去的,八个人被平均分配到四个房间内,胡小天和史学东两人刚好一组。史学东没有胡小天这么好命,即没有净身,又得蒙高人传了十年的功力,这厮一边揉着肩,一边叫苦不迭道:“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可真要是这么活着还不如死了呢。”
胡小天道:“万事开头难,凡事都得有个适应期,大哥,你过去好日子过惯了,吃不得苦,过几天等适应了就好。”
史学东看到不远处几个太监正在交头接耳,不时还不怀好意地向他们两个看来。史学东低声道:“小天,我觉得好像有些不对头啊,那帮太监看咱们的眼神似乎不善,该不是正在筹划怎么对付咱们吧?”
胡小天其实早已留意到那几人的举动,低声道:“一定是。”(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九章【板砖飞啊飞】(下)
史学东听他这样说,不由得吓得脸色惨白,低声道:“完了,他们这么多人呢,咱们只有两个,今晚只怕要吃亏了。”
胡小天道:“咱们才来第一天,以后的日子长着呢,如果不让他们知道咱们的厉害,他们只会变本加厉。”
史学东道:“怎么办?”
胡小天低声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找件称手的东西,晚上咱们兄弟俩大不了跟他们干上一场。”
史学东听胡小天说得如此气势,也感觉到有些热血沸腾,他点了点头:“早知道我偷偷带把杀猪刀来了,谁他妈敢惹咱们,我扎死谁。”他过去狠话说惯了,这段时间因为家道中落,气势上的确弱了许多,很少说这种嚣张的话,说出来也感觉气势上弱了很多。
胡小天道:“要那玩意儿干吗?让人抓住,诬你一个私藏凶器意图谋害圣上,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史学东叹了口气,抄家灭族这四个字最近他可不陌生,趁着周围人不注意,这货蹲了下去,悄悄将地上的半截砖块拾起藏在袖子里。胡小天也趁机将一块板砖塞入袖中。
胡小天和史学东进了二号房,正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他们两人一进去就看到十多名太监坐在通铺之上,中间一人虎视眈眈地望着他们,正是白天扬鞭抽打史学东的那个麻子。
史学东暗叫倒霉,他第一反应就是气氛不对,咧嘴笑道:“不好意思走错房间了。”
身后闪出两名太监,把房门给关上了。
麻脸太监双目之中流露出怨毒之色,目光打量着胡小天和史学东,最后落在史学东藏在袖子里的右手上:“手里拿的什么?”
史学东嘿嘿笑道:“大哥……你说我啊?”
麻脸太监点了点头。
史学东道:“什么都没有。”
两名太监向他逼了过来。分明是要搜身。
胡小天向前缓缓走了一步,盯住那麻脸太监道:“这位大哥,大家都不容易,来宫里无非是讨口饭吃,今儿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杀人不过头点地,更何况大家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都是在尚膳监牛羊房讨生活的弟兄……”
“谁他妈跟你弟兄?老子入宫都七年了,什么人物我没见过?弟兄?我呸!想在这里讨生活,行!只要以后将我们兄弟几个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好说。去!先去给我们打洗脚水去!”
史学东此时已经被两名太监抓住手臂,藏在袖子里的半截砖头露了出来。
麻脸太监看到那半截板砖,表情显得越发狰狞,他当然猜到史学东这半块板砖是用来对付自己的。怒道:“是不是想拍我黑砖?你丫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史学东吓得魂飞魄散:“我……我……”他眼巴巴看着胡小天,心说今天算是被这位结拜兄弟给坑苦了,我曰,刚我为什么那么听他的话?我拿板砖干什么?要拍黑砖,你胡小天咋自己不拿呢?
胡小天笑眯眯道:“大哥,人家问你呢,是不是想拍他黑砖?”
史学东此时只差没哭出来了,我曰。胡小天啊胡小天,咱俩好歹也是磕过头的兄弟。过去的确我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可现在咱们是同病相怜,家里都败落了,咱们都惨到这份上了,你还记着以前的事情,不忘坑我。叛徒……你个无耻的叛徒……,可心里再腹诽着,板砖的确是在他手里发现的。
胡小天道:“想拍就拍呗,大哥,这就你不对了。既然说了就得干啊!”
史学东道:“我不对?我怎么不对了?”这货苦着脸,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
那麻脸太监冷笑道:“拍我?靠!有种你来啊!有种你来拍我!”
此时胡小天突然启动,宛如一头矫健的猎豹般窜了出去,一个箭步就已经跨越了房门到通铺的距离,然后腾空跃起,右手高高扬起,一块青灰色的板砖结结实实就拍打在这麻脸太监的面门上,蓬!的一声,这个干脆啊,板砖落出血花四溅,痛得那麻脸太监惨叫一声,四仰八叉倒在了通铺上。
胡小天左手抓住这厮的右腿,用力一拉,将这厮整个人从床上拖了下来,狠摔在地上。
周围十多名太监看到势头不妙,一起从通铺上跳下来向胡小天围拢而去,胡小天手中板砖飞了出去去,蓬!咚!先是一名太监脸上被板砖砸中,然后又摔倒在通铺上。
那帮太监原本仗着人多势众,意图给胡小天两人一个下马威,可是谁也没有料到胡小天如此强悍,下手又是如此阴狠毒辣。太监净身之后,生理上发生不小的变化,自然带来了心理上的改变,所以才会有很多太监有女性般阴柔的表现,看到两名同伴鲜血淋漓的场景,多数人都吓得尖叫起来,举着双手,捏着兰花指,尖着嗓子叫道:“流血了……流血了!“杀人了……”
胡小天趁机从他们的包围圈中退了出来,看到麻脸太监就在自己的身边,抬起脚一脚照着他的小腹踩了下去。麻脸太监痛得惨叫起来,双手双脚高高举起。
胡小天冷冷道:“全他妈给我闭上嘴巴,谁再敢叫唤,我先弄死这麻子。”
此时外面传来当值太监的声音:“里面吵什么?”
胡小天冷冷扫视那帮太监,众太监被他刚刚表现出的威势震慑住,居然无人敢应声,一个个如同惊恐的小鸡般挤在一团。
外面又有人叫林丙青的名字,胡小天脚下的那个麻脸太监忍痛道:“袁公公……没事……就睡了……”
史学东从两名太监手里挣脱开来,看到胡小天刚才的表现,这货此时也是恶从心生,扬起手中的半块板砖照着那个叫林丙青的麻脸太监脑袋上就拍了过去,咬牙切齿道:“老子拍的就是你……”
胡小天一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史学东虽然用尽了全力,可手腕一旦被胡小天握住,就感觉如同上了铁箍一般,动弹不得。史学东暗叹,我这兄弟力气可真大啊。
胡小天倒不是怕史学东打人,而是害怕史学东出手没轻没重,真要是把人给弄死就麻烦了。
麻脸太监满脸是血,刚看到史学东扬着半块板砖照着自己的脑袋问候而来,吓得魂都没了,竟然一口气没上来昏了过去。
史学东朝着这麻子脸上啐了口唾沫,骂道:“龟儿子,真是胆小如鼠。”
胡小天站起身来,没事人一样拍了拍双手:“今天的事情最好不要说出去,不然大家都免不了责罚,以后谁敢欺负我们兄弟两个,他就是你们的表率,还有,这宫里每天都有人失踪,上上下下好几万宫人,不见了一个两个也不会有人知道,你们说是不是?”
这帮太监哪见过这么狠辣的角色,一个个被吓得噤若寒蝉。刚才被胡小天飞砖拍到的那名太监,捂着扔在流血的面孔,挪下了通铺。
史学东指着他道:“你干什么去?”
那太监颤声道:“小卓子给两位公公打洗脚水去。”
任何时代,任何地方都无法逃脱强者为尊的规律,胡小天用板砖拍晕了意图纠集众人给他和史学东这两名新人一个下马威的林丙青,成功树立了他们的强横形象,因此而带来的好处很快就显现出来。且不说每天的洗脚水总有人端到自己的面前,搬抬牛羊,洗净分割的粗重活儿也只需要做做样子,只要管事的不在,马上就找个树荫下一蹲,和史学东几人聊天打屁,不时还会有献媚的小太监送上一壶刚刚沏好的龙井茶。有时候这个送茶的是小卓子,有时候又变成了小邓子。
作为曾经被胡小天板砖第一批临幸的人员之一,小卓子深谙见风使舵的道理,痛定思痛,马上就坚决倒向了胡小天的团队,和他抱有同样心思的还有几个。
胡小天也明白组建小团队的重要性,在太监如云的皇宫,没有几个心腹是万万不行的。史学东无疑是胡小天小团体的核心成员,这货虽然被切掉了命根子,可残存的雄性荷尔蒙仍然没有从体内彻底清除干净,平日里和胡小天的聊天内容大都离不开女人,开始的时候是他过去在京城烟花柳巷的风流情史,又或者他当街强抢民女,霸王硬上弓的无耻经历,谈得口沫横飞,神采飞扬,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太监们对这些事情多半是不感兴趣的,往往他的诉说对象只能是把兄弟胡小天,换成过去,胡小天肯定会将这个无耻之尤的家伙一脚弹开,可宫内的日子实在是枯燥乏味,权当听起来解闷,史学东忆往伤今,对往日风光的追忆只能让他对现在的境况徒增感叹罢了,最后往往会叹一口气:“老子也算值了,什么样的女人我都见识过了。”
到了这种时候,胡小天就会舒舒服服地啜一口茶,笑眯眯望着史学东,嘴上不说,心里却想,让你丫作恶多端,活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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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司苑局】(上)
史学东对胡小天的风流史表现出极其浓厚的兴趣,他曾经送给胡小天一幅买/春图,一幅春/宫图,还有一大瓶三鞭丸,不知胡小天这一路前往西川光顾过几处地方,虽然当初他送给胡小天这些东西的目的是极其阴险的,巴不得这厮误入歧途,精尽人亡,又或是染上一身的花柳病,可现在两人之间早已一笑泯恩仇,成为了一根线上的蚂蚱,患难与共的弟兄,史学东曾经不止一次问过:“兄弟,你跟我聊聊,你弄过几个大闺女?”胡小天便不搭理他。
史学东骨子里有一种纨绔子弟特有的执着,时而会将这句话的主题变成歌姬、舞姬、青楼女子、良家妇女、熟妇、寡妇,总之这货能够想到的会悉数例举一遍,而且话题离不开女人,胡小天对此的表现是爱理不理,史学东也习惯于自说自话,可渐渐这货也随着体内雄性荷尔蒙水准的降低,变得有些无味了,虽然仍然在聊女人的话题,可明显失去了过去的神采。他开始渐渐对女人失去了兴致,他的声音也在一天天变得尖细。
不知不觉他们来到皇宫内已有一月,秋天已经到来了,牛羊房的太监们又多了一样工作,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打扫院子里的落叶,胡小天照例是不要早起的,管事的太监没人会这么早起来,所以胡小天也不用担心受责。
太阳出来的时候,小卓子已经为胡小天准备好了洗漱用具,将水温试好,然后来到通铺的最东边,这里特地腾出了一个七尺宽的地方,作为胡小天专用就寝区域。能力越大,占领的地盘越大。喊了三声天哥之后,胡小天这才懒洋洋起床,洗漱干净。小卓子陪着笑脸在他身边低声道:“天哥,刚才东哥又把林丙青给打了。”
林丙青就是那个麻脸太监,自从那次被胡小天一砖拍蒙之后。他在太监中的地位就一落千丈,史学东记恨这货在入宫之时抽打自己鞭子的事情,只要一有机会就会对林丙青饱以老拳,林丙青被打已经算不上什么新鲜事。有胡小天给史学东撑腰,这货的气焰也是日渐跋扈。胡小天也提醒过这厮初来乍到需要低调,毕竟他们是罪臣之子。可后来发现这帮太监大都是欺软怕硬之辈,以恶制恶倒也不失为一个绝佳的手段。
胡小天嗯了一声,整理好了衣服来到牛羊房,每天例行的搬抬工作已经进行的差不多了。史学东在现场指挥,看到胡小天出来了,赶紧迎了上去,咧着嘴笑道:“兄弟起来了?”同舟共济的现实让史学东对这位小兄弟的感情与日俱增,当然这其中不仅仅是友情,掺杂更多的是巴结的成份,史学东已经见识到了这位兄弟的厉害,想在皇宫内立足。想好好活下去就得找个强有力的靠山,目前胡小天是他唯一现实的选择。
胡小天点点头。
史学东附在他耳边低声道:“刚留了几块最好的牛肉。待会儿让他们去弄了,咱们哥俩好好吃一顿。”
胡小天看到林丙青扛着一只肥羊从他们面前经过,这货一只眼睛淤青发紫,显然是刚刚被打,林丙青经过的时候充满怨毒地向两人望来。史学东怒斥道:“看什么看?信不信老子把你眼睛给抠出来?”
林丙青忍气吞声地低下头去,默默走过。史学东望着这厮的背影骂道:“贱人。真是一天不打都不行。”
胡小天道:“杀人不过头点地,咱们来了这里一个月,你揍了他至少也有二十顿,狗急还跳墙呢。”
“他敢跳,我就把他的狗腿给打断。”史学东一番话说得气势十足。
看到胡小天没什么反应。他马上又道:“兄弟,你今儿起晚了,刚才我看到一个宫女,那脸蛋那腰身别提多美了,看得我这心里火燎火燎的。”
胡小天笑道:“东西都没了,你还有那念想?”
史学东叹了一口气,一脸悲壮道:“我剩下的也就这点念想了,这是我们做男人最后的一点尊严了。”
胡小天看了史学东一眼:“都蹲着尿尿了,扯这些没用的有意思吗?”一提到这关键的一点,史学东马上蔫了下去,什么男人尊严,根本就是自欺欺人,命根子都没了,还算个毛的男人?
此时衣着光鲜的张福全缓步走入牛羊房的院子里,史学东赶紧朝胡小天使了个眼色,凑到骡车前去帮忙搬东西。胡小天并不着急,慢慢朝骡车走去。
张福全叫道:“小胡子,你站住!”
胡小天这个郁闷啊,一个太监被人称为小胡子实在是有些违和,放眼内宫里面,太监能够长出胡子来的也只有自己了,不过胡小天对这一细节还是非常的注重,每天都会悄悄净面,因为他做得谨慎,至今都没有露出破绽。
胡小天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张公公好!”
张福全嗯了一声,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下胡小天道:“你跟我来!”
胡小天跟着张福全出了牛羊房,来到御膳房东首的小房间内,一进门就看到权德安坐在那里喝茶,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张福全将胡小天领进去,然后向权德安打了个招呼,恭敬退了出去。这从另外一个方面证实,他是权德安的心腹,所以才会有胡小天第一天入宫就将他带到尚膳监,躲过了验明正身那道关口。
等张福全离去之后,权德安淡然道:“坐吧!”
胡小天仍然站在他的对面道:“权公公面前小的不敢坐。”
权德安也没有勉强他,右手捻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这一个月过得还习惯吗?”
胡小天道:“无非是一些粗重的体力活,劳累是劳累了一些,可好在能够强健筋骨。”
“你是怪杂家给你找了一个辛苦差事?”
胡小天道:“不敢,就是实话实说,小天不敢欺瞒权公公。”
权德安点了点头道:“皇宫这么大,总得慢慢适应,有些宫人,一辈子都呆在一座院子里,直到老死都未必有离开的机会。”
胡小天知道权德安所说的都是实情,低声道:“权公公此次前来是带我离开的吗?”在他看来权德安肯定会有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之所以到现在都没有透露出一点风声,全都是因为时机尚未成熟。
权德安道:“教给你的功夫修炼的怎么样了?”
提到这件事胡小天不禁有些汗颜,那个提阴缩阳虽然修习了这么久,可仍然一点进境都没有,根本做不到权德安所说的收放自如。不过因为在宫中呆了一个多月都无人再来验明正身,胡小天对修炼这门功夫也变得没有那么迫切,这么大一皇宫,好几万太监,谁会注意到自己。
权德安看到他的表情已经明白胡小天一定是毫无进展,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道:“你这方面的悟性实在是差了一些。”
胡小天道:“不如权公公再教给我一些别的功夫。”
权德安道:“之前杂家虽然传给你十年功力,不过你有了功力却不懂得如何去运用,所以我还需交给你一个调息运气的法门儿,让你能够将这些功力化为己用,不然这些功力在你的体内早晚会如同脱缰的野马,缺少控制,搞不好会走火入魔。”
胡小天听到走火入魔这四个字,不由得心中一惊,权德安果然没那么好心,这老家伙强行输入自己体内的武功估计是弊多利少,也就是说,倘若自己不听他的话,不按照他的吩咐行事,以后一旦走火入魔,老家伙肯定会袖手旁观,想到这里,额头不由得冒出冷汗。
权德安阴恻恻道:“你应该懂得其中的利害,把运气的口诀牢牢记住,以后要勤于修炼,顺利的话三个月之后会有小成。”
胡小天老老实实听着他教给自己的口诀,权德安耐心指点了他半个时辰,临行之前,向胡小天道:“杂家以后会很少到宫里来,再有什么事情,咱们会在宫外见面。”
胡小天眨了眨眼睛,宫外见面?皇宫内守卫森严,层层把关,这宫外岂是那么容易出去的。
权德安道:“杂家已经为你做出安排,用不了多久,你会被调往司苑局,负责蔬果之外出采购,出宫就会变得容易。”
胡小天闻言心中大喜过望,自从入宫以来,他就如同被关进了监狱,虽然在牛马房也算混得风生水起,可毕竟自由被人限制,根本没有外出的机会,倘若能够负责外出采购蔬果,那么就意味着自己可以大摇大摆离开皇宫,有了逃离京城的机会。
权德安道:“你最好不用想着逃走,没有我帮你,你体内的异种真气很快就会失控,一旦压制不住这异种真气,你就会走火入魔,经脉尽断而死,杂家不是在吓唬你,天下虽大,却无你的藏身之地,我能够救了你们胡家,也一样能够将你们胡家重新打入万劫不复之深渊。你即便是有了离开皇宫的机会,没有我的吩咐绝不可以主动接触任何人。”
胡小天点了点头,他知道权德安肯定不是危言耸听,这老太监处心积虑地安排这么多的事情,肯定不是针对自己,而是在布局,下一盘很大的棋。(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章【司苑局】(下)
权德安道:“皇上刚刚组建了神策府,正在招贤纳士,你前往司苑局之后,可以接着出宫采购之名,先和慕容飞烟、展鹏两人取得联系,让他们加入神策府,以他们的本事进入其中并不困难。这是他们现在的住处,你牢牢记下来,然后将纸条毁去。”
胡小天想不到权德安居然将算盘打到了自己朋友的头上,内心中警惕非常。
权德安道:“你不用担心我会对他们不利,杂家今日所做的一切无非是为了大康将来之社稷,你只需做好我安排给你的事情,以后必然有你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好处。”
胡小天道:“权公公,难不成我这辈子都要在皇宫里面当个小太监?”
权德安淡然笑道:“大康江山稳固之时,便是你功成身退之日,小天,你这么聪明,必然懂得互利互惠的道理。”
胡小天道:“权公公,您的话我都记住了。”
权德安道:“你必须给我牢牢记住了,千万不可和胡家取得任何联络。”
胡小天点了点头。
权德安又道:“史学东会跟你一起去司苑局,不过他没机会出宫,你身边必须要有一个亲近的人。”
胡小天道:“只有我们两个?”
权德安道:“这次调拨会有十几个,想挑什么人过去,你直接将名单交给张福全,他会为你安排妥当。”
这次内宫的调动涉及的层面很大,新进入宫的太监在经历了一个月的试用期之后,根据各监的实际情况进行了调整,胡小天和史学东一并被调去了司苑局,根据胡小天的提议,张福全将小卓子、小邓子等几人一并调拨给了胡小天。
胡小天理所当然地成为了这些人中的头领。来到司苑局便直接被委以出宫买办的重任,出宫买办不仅意味着比普通太监拥有更多的自由,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买办本身就是个肥缺。司苑局的掌印太监刘玉章是个糊里糊涂的老者,据说是二十四衙门中年龄最大的一个,至今已经六十有七。牙齿都掉光了,因为他曾经照顾过当今皇上的特殊身份,所以在此次的宫廷变动之中也落了一个肥缺。
胡小天前往司苑局的第一天,刘玉章就让他过来相见。
面对这位自己的顶头上司,胡小天还是表现出相当的尊敬,恭敬道:“小天参见刘公公。”
刘玉章是个面目慈和的老人,笑起来之后满脸的沟壑纵横,他点了点头道:“张福全时常跟杂家说你非常的机灵,所以杂家特地将你给调了过来。以后你就好好跟着我做事吧。”
胡小天点了点头道:“谢谢公公抬爱,小天以后一定为公公尽心尽力办事,绝不辜负公公的期望。”
刘玉章道:“用不着如此拘谨,咱们这司苑局平日里也没什么大事,可皇宫里所有的蔬果青菜是需要我们亲自采购把关的,还有一件事情就是这皇宫里的园子,你以后主要是跟着我外出采买,杂家年纪大了。很多事情上不免会犯些糊涂,你机灵懂事。以后要多多帮我。”
胡小天恭敬道:“公公只管放心。”
来到司苑局之后,胡小天总算告别了几十人一间房的大通铺,刘玉章在自己的房间旁给胡小天分派了半间房,虽然是半间不到五平米的小屋,可毕竟是有了自己的独立空间,关上房门。就可以肆无忌惮地让命根子出来见见天日,话说有日子没敢这样公然遛鸟了。
不知是权德安提前打了招呼,还是胡小天颇合刘玉章的眼缘,老太监对他颇为不错,胡小天来到司苑局之后三天。就已经宣布他成为出宫买办太监之一,并带着他离开皇宫前往宫外采办。
听说胡小天刚一来到司苑局就跟随刘玉章前往外面采买蔬果,史学东好不羡慕,软磨硬泡想跟着胡小天一起出宫去看看。
胡小天道:“东哥,不是我不答应你,而是今儿我才是第一遭出宫,是福是祸还很难说,咱们两个的身份跟别人不同,人家是自愿入宫,咱们却是因为父亲的缘故,代父受过,入宫赎罪,我虽然出宫,可也不敢擅离刘公公左右,也不可能潇潇洒洒地到处闲逛,总之我答应你,等我以后有了独立外出采买的机会,我一定将你带上。”
史学东也明白他有他的道理,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兄弟,你若是有机会见到我爹,帮我跟他道声平安,自从入宫以后,我忽然明白自己过去一直都是个混账,让爹娘为我操碎了心,我就是想当面跟他们说声对不起。”
胡小天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一定有机会的,我此去也就是为了采购,没其他的事情。”
外面响起呼喊他名字的声音,胡小天赶紧出门,看到刘玉章已经准备好了,此次除了他以外还有一名小太监跟着,那太监叫王德胜,今年十九岁,年纪虽然不大却已经是司苑局的老人了。过去是他一直跟随刘玉章采买,自从胡小天来到之后,刘玉章就将王德胜调拨去管理园子,司苑局内部还分层三个部分,一是蔬果青菜的采买,二是负责整个皇宫内的园艺盆景,还有一件事负责管理皇宫药库。
走到门前,刘玉章又突然改变了主意,向王德胜道:“小德子,你今儿就不用去了,留在这里,将最近的账目整理一下,这两天都交给小胡子。”
胡小天听到这个称谓真是有点哭笑不得,叫我小天、小胡都行,可偏偏叫小胡子,怎么听怎么怪异,谁见到太监长胡子的?
王德胜点了点头,向胡小天叮嘱道:“小胡子,你跟刘公公前去,一定要小心伺候,多点眼色,若是做不好这件事,我绝饶不了你。”说话的时候,目光中流露出阴狠之色。胡小天善于察言观色,王德胜说这番话的时候身体是背着刘玉章的。胡小天暗忖,这厮莫不是被我抢了肥缺,所以才对我怀恨在心?仍然一脸笑容道:“王公公放心,我一定好生伺候刘公公。”
刘玉章站在阳光下笑眯眯望着他们,胡小天来的时间虽然不长,可是已经知道刘玉章的耳朵不好,未必能够听得清刚刚王德胜说的是什么。
跟着刘玉章来到了司苑局外面,沿着宫内小路一路前行,出了五道卡口,方才来到车门乘车之处,已经有一辆马车早已等在那里,胡小天恭恭敬敬搀扶着刘玉章上了马车,然后自己也坐了进去。车夫驱策马车缓缓而行,胡小天虽然对外面的情景充满期待,可是在刘玉章身边并不敢表露出太多迫切的心思。
刘玉章的右手轻轻抚摸着左手之上的碧玉扳指,那碧玉扳指晶莹润泽显然是不可多得的宝物。胡小天过去就听说过太监多数贪财,不知刘玉章是不是如此,单从这玉扳指来看,他也应该存了不少的私货。宫廷里面,尚膳监和司苑局这可都是数一数二的肥缺,尤其是负责两处的太监,平日里掌管宫廷饮食、蔬果,几万人的用度经年累月全都要经过他们之手,绝不是小数目,随便漏一小点,就够普通人辛辛苦苦一辈子。
刘玉章不急不缓道:“小德子刚才是不是威胁你了?”
胡小天道:“没有,只是叮嘱我要好好照顾公公。”
刘玉章桀桀笑道:“老了,腿脚都不利索了,小胡子,其实过去杂家就见过你的。”
胡小天听得心中一惊,我曰,怎么我对你却是全无印象呢?可老太监应该没必要对自己说谎,他低头垂首道:“刘公公,小的记不起来了。”
刘玉章叹了口气道:“要说还是在几年前,我曾经去过你们家。”
胡小天暗暗心惊,刘玉章所说的肯定是尚书府了,却不知当年自己老爹有没有得罪过他,真要是有过仇隙,现在自己落在他手里岂不是倒了八辈子大霉,要知道太监多数都因为身体上的残缺而愤世嫉俗、睚眦必报,不过转念一想应该不会。权德安老谋深算,他将自己送入宫中肯定有所图谋,应该不会把自己送到一个仇人的手中。
刘玉章道:“那时候啊,你还什么人都不认识……”他叹了口气道:“你爹曾经对杂家有恩,得人恩果千年记,杂家虽然没什么能耐,可也不是恩将仇报之人,你爹蒙难的时候,杂家苦于地位卑微帮不上忙,我后来听说,你为了救你们胡家,不惜净身入宫,代父受过,果然是好孩子。所以我便四处打听,得知你在尚膳监牛羊房受苦,便将你调来我的手下,你放心吧,以后有杂家罩着你,这司苑局内没有人敢欺负你。”
胡小天心中不禁一阵感动,刘玉章虽然没说当年老爹对他做了什么好事,可现在这种时候,谁都想着尽量撇开和胡家的干系,别说报恩了,能够不去落井下石的已经难能可贵。胡小天恭敬道:“谢谢刘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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