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7章:终被左右的局势
紫禁城·乾清宫。
“沙沙……”
园中,刨木声不时响起,十余位太监、宫女静立,围绕的核心,却见一少年身穿浅黄团龙服。
那少年手中拿着的是金丝楠木,只见他神情认真的校对着,发现尺寸略有偏差,旋即又对手中的金丝楠木进行修改,而在其不远处,则是一座即将成型的宝船模型。
“皇上,您这次做的宝船就是不一般。”
少年专心致志的做着,在旁静候的是头发斑白,眼神锐利,着内廷红袍,言语间带有几分尖锐。
虽神情中带有几分痞意,但却让人生不出厌恶。
“魏大伴,朕在做事,不要打断朕的思绪。”听到魏忠贤的奉承,朱由校并未停了手上的活计,反带有不悦的说道。
见朱由校的眉头微皱,魏忠贤便知晓,自家皇上此时正在兴头上,这时去打搅,那完全是找虐。
别看朱由校平时,是一副邻家大男孩的形象,但这并不代表着他没有脾气。
在听到朱由校的话后,魏忠贤并未继续搭话,反老实的躬身向后退了数步,连带着伺候左右的太监、宫女,亦紧随其后退了数步。
“沙沙……”
园中,再次只剩下了刨木声。
在这座紫禁城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围绕皇帝转的,并且每一位皇帝的性格都是独特的,皇权至上,让他们都是独裁者!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这句话在封建时代,那就是最简扼明要的话。
不要小看年轻的皇帝,他们的脾气秉性,往往是最难拿捏的。
而就在这说话间,远处疾走来一人,清瘦的身形,深邃的眼神,身上有着几分阴柔。
“大珰。”
见魏忠贤在旁静立,而朱由校正聚精会神的做事,那太监便遥站远处,小声呼唤着。
本入定静立的魏忠贤,听有人喊他,便微转头去,见是自家心腹李永贞,下意识扭头看了眼忙碌的朱由校,接着便缓步朝李永贞走去。
“永贞,发生什么事了?竟让你这般着急?”看着李永贞,魏忠贤眉头微皱的询问道。
“见过大珰。”听魏忠贤所问,李永贞先是对其行礼,接着便走上前去,附耳对其轻声道:“魏公子有事找您,并说这一次的来意,和辽西来的锦衣卫暗旗有关。”
“锦衣卫暗旗?”听了李永贞的话,魏忠贤轻言了一句,旋即便反问道:“你说的可是寻许显纯的那人?”
“是的,大珰。”接着魏忠贤的话茬,李永贞便道:“那人叫赵宗武,根据魏公子说的,前两日在京城出现的种种谣传,就是出自这位的手笔。
上一次见许显纯,其目的就很明确,目的就是为了见到魏公子,因为他手中握着的把柄,能够帮助大珰扳倒东林党。
而这一次魏公子见他时,就没有再说其他,便直截了当的提出了,还说这把柄要是大珰看不上眼,那就要前去拜访东林的相公们了。”
东林党。
听完李永贞说的,魏忠贤那清瘦的脸多了几分皱纹,随着他掌权的不断深入,也愈发的能感受到,来自东林党的压力。
这群读书人的执拗与顽固,那绝对是大明最厉害的,相比较于浙、齐诸党,东林党的侵略性,时时让他感到头疼。
“永贞,这件事你怎么看?他赵宗武一个劲儿的想见咱家,这其中到底掺杂着什么?”想到这,魏忠贤皱眉询问道。
魏忠贤虽说是痞子出身,但也有着他的优点,遇到自己想不明白的事情,那就会询问身边的智囊,而李永贞、王体乾就是他的左右手。
面对魏忠贤的询问,李永贞心中肯定是想到了,其实在来的途中,他就已经想好了相应的对策,
李永贞道:“大珰,其实这件事对我们来说没有坏处。
其实这件事我们要刨开了进行分析,那赵宗武为什么要见大珰?他见大珰的目的有哪些?
在京城出现的谣传,到底是不是真实有效的!在这两者是否存在着关联?在赵宗武手中到底拥有怎样的杀手锏?”
这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李永贞通过几个反问,系统的将赵宗武的意图,进行了细致的分割,而根据这些问题,他们又相继进行了深入探讨。
当朱由校聚精会神做事时,魏忠贤、李永贞则在探讨着。
如果能够利用赵宗武,来给东林党下一套,那绝对是一件好事,当然在确定下套之前,他们必须要明确赵宗武手中的杀手锏,那到底是不是真的!
“既然永贞你这么说了,那咱家就见一见,赵宗武这个小猴崽子!”
如果魏忠贤原先心中存在着质疑,可随着探讨的深入,他发现,见一见这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猴崽子,这也并不算是什么不妥的事情。
在内廷沉沦的这么多年,尽管他一直徘徊在底层,但往往这底层见到的,却是这内廷最为现实,同样也最为残酷的!
毕竟在内廷中的太监,那简直多的数不胜数,这也让太多的人想要上位,可固定的位置就这么多,它又岂会因为你的一句话,说上位就能上位!
都说魏忠贤是大字不识几个的主,但经历了人间冷暖,其实在他心里,才是最明亮的。
在魏忠贤夺位内廷一把手期间,为了能巩固自身权势,同时能得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他也算是许下了诸多好处,笼络了很多跟他经历基本相同的人。
王体乾、李永贞他们,就是在这样一种前提下,被魏忠贤扶上位的,要知道他们之前都是被冷落在边角的。
“尊令大珰,那卑职现在就是准备。”听完魏忠贤所讲,李永贞当即回道。
既然决定见面了,那该准备的事宜一定要做足了,同时对赵宗武来说,这一次赌注他成功了!
不管这原有轨迹是怎样的,这一次因为他的出现,大明必定会搞出新的波澜,若没有他,东林党想要失势,那还要他们再作一段时间才行,可现如今不一样了!
一切都朝着未知的领域进展。
第038章:忠贤你不闲
得令前来,赵宗武在魏府门人的接引下,很快就行至魏府宅邸。
这座由旧王府改建的府邸,彰显着属于它的威势。
府前的两尊石狮威严而立,府门两侧,东厂番子挺拔而立,而正门之上则横列着,由金粉书写的二字:魏府。
作为内廷权阉的府邸,尽管魏忠贤来此的时间不多,但该有的、不该有的,在魏府中全都有。
魏忠贤现在的一切,皆系身于朱由校。
以司礼监秉笔太监降服了司礼监掌印太监,而这前后又有李永贞、石元雅、涂文辅等一应的投效,魏忠贤也算将内廷彻底掌握在手中。
但掌握了内廷大权,并不代表着一切都高枕无忧了。
人心隔肚皮,真正这其中是怎样想的,魏忠贤还没有把握清楚,所以他必须时刻待在皇帝身边。
权阉的权力,皆系身于皇帝恩宠。
再加上随着魏忠贤掌握内廷权力,之前更是不惜解决掉,和东林党交好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安。
这也使得东林党上下,对魏忠贤并没有什么好感,因此这上述讨伐之言,就从来没有少过。
尽管魏忠贤一心想求和,但结果并不是很理想。
以白身上高位,魏忠贤经历了常人所不能承受的历程,看着眼前这座装潢奢华,布局优雅的府邸,赵宗武更加能坚定自己能成功!
经历过世间冷暖,这更能让人放不下权力的诱惑!
魏忠贤就是这类人。
魏府正堂。
魏忠贤、王体乾分坐左右主位,魏良卿、涂文辅、冯祥、李朝钦、王朝辅、田尔耕、许显纯等人分坐两侧。
既然见赵宗武是为了扳倒东林党,那身边就不能少了亲信嫡派,除了王体乾,魏忠贤还不能拿捏透,余者皆是他心中能选择信任的。
至于头号亲信李永贞,则让他留在了皇帝身边伺候。
被门人引来,赵宗武很快就行至正堂,余光扫视众人,接着就对着魏忠贤,躬身行了个军礼。
“锦州参将,驻辽东锦衣卫暗旗百户,赵宗武,见过魏公!”话说的不卑不亢,这辈子,这膝盖除了会对父母弯,那肯定不会给别人弯的。
“锦州参将?”坐于主位的魏忠贤,眼神中闪过几分审视,言语间带着尖锐,声音更是玩味道:“赵大人端是隐藏的深厚,骗得我儿倒是够多的。”
原以为驻辽东锦衣卫暗旗百户,就是他的全部,若不是赵宗武亲自说,谁都没想到,他居然是锦州参将!
“赵宗武!”听完魏忠贤的话,在旁静坐的魏良卿,怒睁着双眸,神情中带着愤慨,语气愤怒道:“你嘴中到底说的哪句,才是实话!”
魏良卿愤怒的不是赵宗武的职务,他愤怒的是,赵宗武一次又一次的欺骗他!这把他当成什么了?
从一开始赵宗武就没把,魏良卿放在眼中,原本还有些高看,但当明白魏良卿和田尔耕的关系后,那存在的高看就彻底成了泡影。
所以对待魏良卿的愤怒,他当真是没放在眼中。
虽说魏忠贤很看重他的这个侄子,但清楚权力斗争的残酷,魏忠贤更清楚有些事情的利弊。
既然来到了魏忠贤这里,那完全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了,直截了当的说明,要比留一手要好。
毕竟他们的利益诉求,从根源上来说,其实都是相差不大的。
魏忠贤想通过扳倒东林党,从而确保自身权势的巩固。
赵宗武想借助魏忠贤,攀上朱由校这面大旗,从而能够让自己在辽西,获得一定的话语权!
因为只有权力,才能让你在心中想的一切梦想成真。
“魏公,此乃建奴镶白旗奴酋,杜度的首级!”
既然要利用魏忠贤,那该上的投名状,是一定要做好的,想要让魏忠贤在心中引起注意,那就必须要让他尝到甜头!
“什么!”
本身在场众人,那都存着先晾一晾赵宗武的想法,尤其是魏忠贤本人,可当听清楚赵宗武说的,这一个个都不淡定了!
杜度的首级?!
那可是建奴奴酋的孙子啊!爱新觉罗家族的核心子弟啊!
什么时候,爱新觉罗家族的核心子弟,这般好杀了?!
魏忠贤眼神中闪烁着狐疑,眉头微皱的盯着赵宗武,余光却看向了在旁的王体乾,这王体乾见状,那怎会不清楚。
原本入定的王体乾,语气中带有几分询问,道:“你方才说,你手中木盒所装的首级,是杜度?
你可知杜度是何许人也?”
虽说这话说的稍显矛盾,但在内廷待了这么长时间,这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有的,是不是骗人,他王体乾一眼就能看出。
“杜度,建奴奴酋努尔哈赤之孙,褚英之子,镶白旗旗主。”听完王体乾所问,赵宗武是铿锵有力的说道。
按照他当初的想法,想要获得魏忠贤的信任,那杜度的首级,必然是要献出来的,只有这个基调确定下来,那么自己随后要讲的事情,他魏忠贤才有可能相信!
如果连杜度的首级都要藏着掖着,在前方军情尚未出现前,魏忠贤为什么要平白无故的,去选择相信他的话?
毕竟他俩是非亲沾故。
在京城中什么事情,那不管在什么时候,那都是要好好预防的,因为你不知道你的对手,会不会在这其中埋下绊子。
如果平时不注意,稍微一件小事,都有可能让你万劫不复!
话说到这,这事情的主动权,开始握在赵宗武手中,堂中的核心,早就从魏良卿身上移开了。
如果说赵宗武说的这事是真的,那魏忠贤必然会听下去,建奴镶白旗奴酋的首级,都被赵宗武砍了下来,那辽西必然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辽西到底是怎样的情况?
这恐是多数有想法的人,当前心中最为关紧的事情。
朝堂的走势,权力的相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只要能把控住辽西的走势,那你就能把控住朝堂的大势!
现在的大明,真正的核心侧重点,就是建奴!
谁能解决掉建奴,亦或者抑制建奴发展,那就能获得权力!
第039章:东林非忠林
在魏忠贤的授意下,王体乾从位上站起,缓步走到赵宗武身前,将其举起的木盒结果,随后便打开了木盒。
刺鼻、腥臭、难闻的气味混杂着,被白灰硝制的首级,模样并没有太大的改变。
尽管王体乾没有见过杜度,但镶白旗兵符,那多半是骗不了人的。
建奴分属八旗,那从根上来说,是为了便于掌控。
可想要确保旗主权势,同时也为了加强汗权,给八旗旗主分授兵符,这并非是什么过分的事情。
虽说杜度是努尔哈赤,为了掌控镶白旗而扶上位的,但属于杜度的权柄,那也是从来都没有落下过。
斩杀杜度,这兵符自然而然,就落到了赵宗武手中。
将附在木盒上的镶白旗兵符取下,将木盒转递给田尔耕,王体乾则快步走至魏忠贤身旁,双手将镶白旗兵符,递给了魏忠贤。
“魏公,是镶白旗兵符无异。”十余年待在司礼监行事,这也让王体乾知道,许多人不曾知道的秘闻。
看着手中的镶白旗兵符,魏忠贤是反复转着,余光看了眼田尔耕,其当即就会意,将手中的木盒捧上。
“大珰。”
田尔耕是毕恭毕敬的说着,而魏忠贤见状,是握着镶白旗兵符,余光看去,只一眼,便转过身,嘴上却道:“近日在京城传扬着,东林党在辽西的一些谣传,这事跟你是否有关?”
说是谣传,实则却为魏忠贤,为后续话题接的引子。
“魏公!那并不是谣传!”听完魏忠贤所问,赵宗武猛然向前走了数步,眉头紧皱,语气坚定且有力道:“京城出现的这些,皆为我所为!
卑职原为驻辽东锦衣卫暗旗一员,自天启元年开始,卑职一直都在秘密调查辽西私贩势力。
为查明真相,确保大明利益,在这期间卑职等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事情!”
为了能够吸引魏忠贤的注意,原本对私贩势力,更多的不过是揣测,但为了能达到效果,赵宗武便从一开始,将祸水引到了东林党身上。
私贩势力的成员,辽东巡抚王化贞丢掉辽西的相关事宜,辽东经略熊廷弼未及时出兵,辽河防线的相关事宜。
赵宗武用自己的语言,层层递进,以真相为兜底,三分夸张,成功在魏忠贤面前,勾勒出了一副画面。
之所以赵宗武敢这么干,这一切都因为现在广宁已经丢了,辽西核心之地也已经丢了,除了辽西走廊堪堪稳定,想必现在熊廷弼、王化贞,皆已逃回山海关!
“咱家原先就听人说过,那辽东巡抚王化贞,出身东林党,事事皆喜独断专行!”听着赵宗武说的,魏忠贤神情中流露出几分悦意,语气也带着轻快:“自他率部进驻广宁期间,虽遣派都司毛文龙扰乱建奴攻略。
并且那毛文龙也取得了一些成就,但这也因此,加剧了王化贞的骄纵。
自朝廷遣派熊廷弼,再度担任辽东经略一来,那事事皆以作对为乐,甚至还不顾大明在辽西的布局!”
“回魏公。”见魏忠贤将话引到了王化贞身上,赵宗武眼睛转了转,很快便想到了应对之言:“辽东巡抚王化贞,自掌控广宁,执掌辽西权柄一来。
虽说在稳定辽西局势上,出了一些力气,但他并不能知人善用,做事全凭个人喜好!
在很多时候,虽说旁人的提议、见解皆很独到,但有时碍于所谓的面子,顾及所谓的成绩,往往都是采取强势打压、不理睬的方式。
早在侦破私贩势力期间,卑职就不止一次的向其提议。
但因为利益的交割,使得他身边存在着,许多投效建奴的汉奸,但对此他并没有重视,甚至还避重就轻!”
对于王化贞,赵宗武在心中说实在并没有太多喜欢,因为在很多时候,明明是有利的事情,有利的建议,可他王化贞就是喜欢一意孤行!
诸如后世所言,说什么王化贞与魏忠贤交好,背叛东林党,其实这些事情真要是仔细思考的话,那完全是经不起推敲的事情!
虽然说熊廷弼是辽东经略,但在那个时期,真正掌握辽西权柄的,就是这位掌控欲极强,思绪固执的王化贞。
再者言,这史书往往就是由后世者书写是。
自南明要嗝屁时,谁投降投的最快?
无他!
正是东林党!
但东林党喜好顾及名声,所以他们就喜欢用笔杆子,用自己臆想的情节,去替代真实的情况。
在他们的认知中,出身东林党的官员,那就不能背负这种失败,他们必须站在道德制高点!
听着赵宗武说的,在场众人神情皆有着改变,并且交谈的时间不断变长,尤其是魏忠贤的神情,那变得更是带着激动。
掌握内廷权柄后,他比谁都清楚,若真有机会,能一击解决掉政敌,那这样的机会是绝不能放弃的!
哪怕说这其中存在着风险,可若是做成了这件事,那所带来的回报,简直是难以想象的存在!
再者,伺候在自家皇帝身边,他心中也很清楚,自家皇帝心中其实对,东林党一脉的官员并不喜欢,甚至还有着很深的厌恶感!
见魏忠贤并没有说话,在旁的王体乾说道:“赵宗武,你心中应该清楚,谎报军情,诋毁朝中大臣,在我朝那是怎样的罪责吧?”
赵宗武道:“清楚。”
这王体乾之所以这么说,那想的其实也很简单,无非是心中有着担心,但面对这大好机会,那却也不能平白放过。
其实现在细细想来,这一切的火候还不够,如果说这一消息,能够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进而达到路人皆知的地步,那趁此机会再捅到皇帝面前,来一场和东林党朝堂对峙!
利用朱由校本身就对东林党的厌恶,只要能够逐步引诱他们下沟,那会有很大几率将东林党干掉!
虽然说想解决掉东林党不是很容易,但借助此次机会,灭掉东林党现有气焰,那还是可行的事情!
第040章:权力斗争的真髓
“李承恩,你可看清,那魏阉当真出宫了?”
叶向高的眉头紧皱,神情中带着几分阴郁,言语中更有几分惊诧,眼神死死盯着眼前这位年轻官员。
作为东林书院,走出的青年才俊。
李承恩年纪轻轻,便已是吏部辖下分司的主事,这也让其拥有着属于他的骄傲。
但这份骄傲,在东林前辈面前,李承恩却显得很收敛,其举手投足间表现的,只是敬服和尊敬。
尤其是在眼前,这东林一脉大佬皆在的情况下。
“回首辅。”李承恩微整官袍,接着便冲叶向高施礼道:“那魏阉确实出了宫。
今日是下官当值,本欲向陛下上书,那……”
难得有刷脸的时候,李承恩当然不想浪费这机会,本想着将自己做的好事宣扬一番。
可他话未说完,却被在旁的魏大中打断:“随魏阉出宫的还有谁?”
那……
李承恩本想着露露脸,为自身仕途夯实基础,但他显然没看清,在当前这局势,谁也不会多关心,他这位没有后台的东林书生。
东林内部难道就没有门第之见?
“快说啊!”见李承恩呆着,在旁的袁化中气急道。
“呃……”本呆着的李承恩,听到呵斥后,神情中带有慌乱,接着便道:“下官看的也并不太清。
但有几人下官还是知道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体乾,司礼监的涂文辅、冯祥,御马监的李朝钦、王朝辅皆随同出了宫。”
听了李承恩的回答,叶向高、刘一燝、韩旷、左光斗、杨涟等神情皆起了变化。
自昨日开了碰头会,随着京城谣传有愈演愈烈之势,作为在朝核心所在,他们有责任也有义务,平息这场对东林不利的风波。
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在他们商讨无解时,一位东林后生却传来了,魏阉隐秘出宫的消息。
有着多年斗争经验的众人,很自然的就将这二者联系在一起。
“好,本辅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叶向高皱着眉头,对李承恩下了逐客令。
“是。”见诸位大佬神情并不好,这李承恩也就不敢再多说其他,当即就躬身下去了。
“诸位,情况恐不妙啊!”杨涟神情中带着严峻,语气更是严肃道:“据本官所知,这魏阉,自侍奉天子以来,就从没离开过。
在天启元年,季晦兄曾劝诫皇上,言乳娘客氏不可久留内廷,虽天子挽留,但终因忠言而听从。
但谁知那魏阉为获权势,竟在天子耳边进献谗言,天子年幼,对客氏久有依恋,至此客氏再度入宫伴驾。
而在此之后发生的事情,恐诸位也都知道了。
王安,因心忧大明社稷,但却因挡住了魏阉晋升之路,就被魏阉会同客氏用奸计,被天子贬黜!”
听杨涟所讲,叶向高、刘一燝等东林高官,神情皆有着几分阴郁。
作为和东林一脉交好的内廷太监,王安那绝对是他们最好的搭档,可因为魏忠贤,却使得他们失去了这一臂膀。
而魏忠贤之所以能搞掉王安,这一方面是因为有客氏的帮衬,而另一方面却因内廷起了谣传。
谣传:先皇朱常洛之死,与王安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虽后来证实这是无稽之谈,但这也使得朱由校对王安,没了先前那份‘尊敬’。
“文孺说得对!”本沉默的刘一燝,此时说道:“有王安一事在前,我等对魏阉是不能不防!
近几日在京城出现的谣传,那就是给我们的警醒!
虽说我等并不知晓,有关辽西的相关事宜,但有些事情我们必须要想在前面。
魏阉做此事目的为何?”
因为王安的事,这也让刘一燝、杨涟他们,自始至终对这位已不年轻的太监,就从来没有过好脸色。
尤其是和客氏做了对食后,虽所做皆不过是,为了能爬上内廷高位及得到权势。
但这在刘一燝他们看来,帝少奴老,这本身就不是一件好事情!
再者说。
从他们在政局上击败诸党,拿下朝堂的主动权,他们心中也不允许,天子的身边还存在别的声音。
因为有声音,就代表着尚存在着意外。
政局上的起起伏伏,让刘一燝、叶向高他们有着格外丰富的斗争经验,这都是用血淋淋的现实学来的。
不曾拥有上帝视角,再加上赵宗武自入京以来,就极力地去遮掩行踪,这也就使得寻常人,根本就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所以这东林的诸相公,也根本不知道,真正想搞他们的并非魏忠贤,想搞他们的,不过是他们眼中的无关紧要的人。
但有些时候,这能让巨山崩塌的,往往就是细微处。
如果没有先知先觉的后世见解,即便赵宗武能耐再大,也无法完成这个在眼前,被称之为壮举的事情。
现在的东林一脉,虽说在朱由校这有着不好的印象,但他们毕竟在先帝朱常洛那里,获得了丰厚的政治资产。
伴随万历年间的国本之争,让东林党在朱常洛心中,得到的是绝对的信任。
尽管朱常洛在当皇帝的后期,也认清了东林党的一些面目,可想要平衡朝堂,可怎奈上天却给他开了个最大的玩笑。
一月天子,也让朱常洛算是名留青史。
但活在人世间,逝者已去,谁还会去在意死人?
有人的地方,斗争就从来没有结束过。
尤其是站在大明的权力之巅,寒窗苦读为的是什么?为的不就是今朝得权?
说什么正直,言什么为民,这些都不过是虚的,这世间真正有多少是清官?有几位是真正的大公无私?
所有人这心中想要的,那都是获得权柄,然后去实现心中的抱负,这说到底还是为己的一种表现。
在这样一个大千世界,有谁真正能拍着胸脯说,自己真的什么都放下了?
恐没人会这样!
能主宰万民生死,品尝过权力所带来的滋味,恐谁也不会轻言说放弃吧!
今朝得权今朝醉,谁管身后二三事!
既然做了人,那就不要想着,自己能摆脱所谓的权力斗争。
第041章:登高看风景
在很多时候,赵宗武能感受的到,魏忠贤其实跟他是一路人。
经历了种种磨难,心早已变得是千疮百孔,但越是这样,这心中的不屈却越是坚强,这想要变强的信念就愈发坚定!
从来到大明,自己在大明经历的每一件事,每一次都能让自己清晰的感受到,权力所带来的影响!
封建时代,一切的一切都是在,围绕着权力起伏而定。
皇权至上,士农工商。
这是属于皇帝独断专行的时代,同样也是属于读书人的时代,他们在各自的领域,拥有着寻常人难以想象的权力!
一个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想要获得真正的尊重,那首先需要击败的,就是眼前那数不胜数的山峰。
因为他们是既得利益群体,所以他们不愿让利益分润出去,想要攥取旁人手中的利益,那就必须要有一副好牙口!
这个时代自始至终都是公平的,他不会因为你认识谁,就能轻易让你获得一切,也不会因为你不认识谁,就让你没有任何的机会。
机会来了,那就要接着,没有接住,那活该你困顿一辈子!
站在的高度不一样,这也就使得看到的角度,考虑的问题,也是有着很大的不同。
虽然自己和魏忠贤很像,但在根本内核上,那还是存在着很大出入的。
自己之所以这般迫切的想获得权力,从根上来说,是为了能让自己有资格,在辽东去做自己内心想做的事情!
后世塑造的三观,不允许自己眼睁睁的看着,建奴肆意蹂躏华夏百姓,神州大地不应该经受这样的苦难!
说他圣母也好,说他做作也罢,既然有幸来到了这个时代,那就必须做些爷们该做的事情。
在觉华岛上的布局,那仅仅只是一切的开始。
来京城为了什么?
为的就是能够利用,尚未完全起势的魏忠贤,东林党的衰败是必然。
在皇权至上的大明,是不能允许独断专行的文官势力在朝堂立根,因为这会严重威胁到皇权!
但这样也是有前提条件的。
在时机并未成熟的这个时期,赵宗武做的事情,虽说是为了能让自己,获得该有的权柄,但这个过程也是如履薄冰。
失败,就代表着万劫不复!
成功,他将会成为整个环辽东地区的最高统帅,而那时,整个黄、渤海,乃至更远的海域,将会成为自己梦想的起源。
大航海时代,这是唯一能带领华夏,走出困顿的途径。
沉着应对着来自魏忠贤、王体乾等一应阉党的询问,也是在这询问间,赵宗武一次又一次的用实际行动,彻底让魏忠贤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野心唤醒!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虽然说此番自身携带的情报,那确实是比较爆炸性的,但在京城这个大舞台中,毕竟占据上风的还是东林党。
想要让这个爆炸性源头点爆,那么你必须能让另一方获得权益,如果连一丝丝的权益都保障不了,那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泛泛之谈!
“如果让你对峙东林,你敢吗?”魏忠贤把玩着兵符,眼神中闪烁着阴厉,声音更是带着尖锐。
与赵宗武的交谈,让魏忠贤在心中很清楚,若是能把握住这次机会,这将会是他撕开东林党屏障的绝佳机会。纵使不能将其一击灭杀,但想再保持现有格局,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
“现在还不是时机。”见魏忠贤上了心,赵宗武心中暗叫一声好,但理智告诉他,现在还不是时候:“魏公,若真想在皇上面前和东林党对峙。
前提是必须要将辽西的情况,让京城乃至更多的人知道,舆论的力量是强大的,而在当前的朝堂上,可并非是只有东林党一脉。
利用和之敌对的文官势力,也是扳倒东林党的重要环节,墙倒众人推,过早的亮出底牌,这并非是一件好事。”
赵宗武的话,让魏忠贤、王体乾陷入到沉思中,其实细细品味当前局势,还真觉得味道差了一点。
在权力斗争中,哪怕是一丝都不能出现差错,因为这一丝的差错,不仅会将这绝好机会,平白无故的浪费掉,甚至还会被对手抓住机会,反制!
等了片刻,赵宗武继续道:“想做到对东林党一击必杀,希望魏公能差人加重,对这方面消息的传播,底下议论的多了,这风暴孕育的也就越大,一定不要小看百姓的力量。
其二,在接下来的时间,魏公必须要在皇上面前,有意无意的去说出,如今在京城中一些情况,尤其是东林党和辽西的那种微妙关系,一定要侧重的去说。
潜移默化的影响,会让皇上有先入为主的观念,而这其中的度,魏公一定要把握好!
其三,魏公必须差人在京城外等候,等候来自辽西的军情,一旦见有辽西快马,务必要确保他们能及时送到皇上面前!
这三者必须要一同跟进,说不定来自辽西的军情,近两日就能传来,到时得知辽西距巨变,那必定会让朝野震动,而那时就将是东林党的死期!”
听到赵宗武所讲,魏忠贤这心中带着震动,因为他实在想不出,若真是这般布局,那东林党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他们真的能继续在朝堂上活下来吗?
“若这一切都能顺利完成,咱家是绝不会亏待你的。”看着神情坚定的赵宗武,魏忠贤也给了他保证。
但说实话,赵宗武的种种表现,也让魏忠贤在心中起了戒备,和太聪明的人共事,这本身就不是一件易事,尤其是像赵宗武这样的聪明人!
他赵宗武能依计给东林党下套,那以后会不会也会给自己下套?
这是魏忠贤心中的真实想法。
但眼前就算是心中再有忌惮,可这种想法还不能表露出来,因为他们间共同的目标还没有解决,但说实话,早在要见魏忠贤以前,赵宗武就想到了这一层次的事情。
这世上哪儿会存在,这永恒不变的朋友,只不过因为永恒不变的利益,让他们短暂的结合在一起罢了!
第042章:天启开朝议
时间是最好的沉淀。
无论经历怎样曲折、精彩的过程,在时间的发酵下,他都将会成为,更为有滋有味的存在。
和魏忠贤敲定了具体细节,赵宗武便离开了魏府。
而从赵宗武双脚,踏出魏府的那一刻算起,一场席卷东林党的风暴,就此拉开了帷幕。
魏忠贤作为京城新晋权力者,他想做的就是巩固现有,任何剥夺他权力的,那都会是他的敌人。
如果没有赵宗武的出现,魏忠贤或许会和东林党继续维持住,这种十分微妙的关系。
可人身边一旦存在诱惑,那这一诱因就会不断催化,藏在内心深处的野心和贪婪,并且这野心和贪婪,会让你在潜意识中完成自我催眠。
很显然。
魏忠贤心中虽说对赵宗武存在着怀疑,但赵宗武勾勒的蓝图,成功地勾起了,他内心深处的野心和贪婪。
已掌握东厂的魏忠贤,想在京城推动一些事宜,那会是一件难事吗?
由赵宗武一手栽种的树苗,因为有了魏忠贤这一催化剂,使得其正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茁壮成长,并且已有遮掩整座京城的趋势。
…
距赵宗武离开魏府,又过去三日。
紫禁城·乾清宫。
“呼!”
接连沉浸在紧张工作的状态下,朱由校的心神是疲惫异常,看着眼前的杰作,朱由校脸上却写满了满足。
“不错,不……”口中囔囔说着,朱由校眼神中闪烁着精芒,但很快却被数道细微声响打断。
“小喜子,你知道吗?你家乡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你不知道吗?辽东巡抚王化贞,刚愎自用,建奴来犯,竟使辽西之地尽丢……”
身为大明皇帝,朱由校虽说对木匠活很有青睐,但这位年轻的皇帝,并非是一点都不关心朝局。
相反,因为东林党在朝势大,且东林党存在着诸多缺点,这让朱由校不得不隐藏自己的想法。
有这样的行为,完全是因为朱由校幼时,曾在皇爷爷跟前听过训导。
大明是一座纷争不绝的坊市,在这座坊市内,存在着诸多各怀心思的群体。皇帝虽说是这座坊市的主宰,但在很多时候,即便是主宰做事也不能一意孤行。
若只懂杀伐,那坊市终有一日会凋零,那坊市的主宰将成为空架子,那坊市也就没了存在的意义。
坊市内出现纷争不可怕,要记得,世间一切,皆能通过制衡来进行调节。
主宰制衡才是圣道。
尽管朱由校自幼,并未受到过过多的疼爱,但自幼聪慧的他,对一些事情还是能做到心中有数。
自家爷爷、父亲,在短短一月间接连驾崩,尽管朱由校没有感受到过多的爱,可这样的悲剧,也绝非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
这样的悲剧,也让朱由校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早熟。
“魏大伴!”语气中带有几分冷意,见魏忠贤并未伺候在左右,朱由校微眯着双眸,冷然说道。
帝王,没有一位简单的。
“奴婢在……”远处,魏忠贤端来一碗羹汤,一路小跑,虽已年过半百,但魏忠贤身体依旧矫健。
紧皱的眉头舒缓了,在这说话间,魏忠贤端着羹汤就来到了身前,略带气喘的说道:“皇上,巴巴给您熬得羹汤,您……”
“魏大伴,最近京城可有什么风声?”没让魏忠贤说完,朱由校双手背于身后,缓步走到魏忠贤的身侧。
“京中近日并无异常,只是……”魏忠贤端着羹汤,语气轻快的说着,可说到一半,神情间却有了几分踌躇。
在朱由校看来,就像是不知该说不该说的存在。
“只是什么?”双眸微眯了数次,本背于身后的双手,此刻也紧握了起来,在朱由校心中也起了不好的感觉。
“铛……”听到这,魏忠贤是将手中羹汤放在地上,接着便匍匐跪地,语气中更带有前所未有的坚定:“皇上!并非是老奴在这有意诱导什么,实则是东林党,在辽西犯下了滔天重罪啊!”
一言,让朱由校心中怒火腾起。
因为客氏的存在,再加上这些年魏忠贤一直都勤勤恳恳,这也让朱由校,对于这位年长的太监,心中的信任还是很重的。
虽说魏忠贤大字不识几个,但对他却从未行过欺骗之言,这也是朱由校为什么在登基之后,逐步加重魏忠贤的权柄。
司礼监秉笔太监,暂掌东厂事宜,仅仅这两项,就足够让魏忠贤在内廷站稳脚跟,再加上有奉圣夫人客氏的存在,虽说王体乾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可不投效魏忠贤,他真的有活路吗?
也因为这样,使得魏忠贤拥有了内廷权柄。
没文化并不代表没有心机。
“给朕把所有风声皆讲出来!”强压着心头怒火,朱由校是愤怒的说着。
成了。
匍匐跪地的魏忠贤,在听到朱由校这句话后,嘴角闪过一丝狞笑,但旋即就消失不见,接着便极带情感的进行诉说。
身居在内廷深宫,在很多时候,皇帝的一切消息来源,皆来自于身边太监。
尽管掌握着对外的消息渠道,可很多时候,因为自幼陪伴的缘故,使得皇帝对身边的太监,有着很深的信任感。
朱由校对魏忠贤就是这样。
只是朱由校不清楚的是,如果身边的贴身太监,是一位拥有野心的,那即便心中是再信任,也要有意识的进行筛选。
帝王心术并不是一门简单的学问。
在揣测人心上,魏忠贤要更胜一筹。
也因为魏忠贤心中,对这些是十分的了解,这也让魏忠贤心中很清楚,若真想搞东林党的坏事,那就不能直截了当的,对朱由校去提这些传播开的风声。
少年人的心思,到底是比较相信自己听到或看到的。
越是去直截了当的说,越是会物极必反,你只有让朱由校自己来问,并且在此之前知道些许苗头,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好做了。
事实证明魏忠贤很懂朱由校的心思。
当朱由校知道了京城传播开的风声,带着震怒,在乾清宫要玩一出对峙!
第043章:群英聚
“召内阁叶向高、刘一燝、孙承宗、韩旷、史继偕(xie)、沈潅(guan)、何宗彦、朱国祚、朱国桢!”
“召兵部尚书张鹤鸣、左侍郎王在晋!”
“召左都御史邹元标,左副都御史钟羽正、左佥都御史左光斗!”
“召……”
“召锦州参将、驻辽东锦衣卫暗旗百户,赵宗武入宫!”
天子很愤怒,后果很严重。
从魏忠贤这得知了,辽西巨变的详细事宜,也因此让朱由校先入为主的了解到,在辽西之地存在的私贩势力,极有可能是东林党主导的。
原本一直在内廷,韬光养晦的朱由校愤怒了,这一次他要彻底搞清楚,搞清楚这大明到底是谁说的算!
本身按朱由校所想,是通过扶持内廷势力,来逐步的压制强势的外廷,随后再拉一派、打一派,借机瓦解文官在外廷的势力,但当前的政局,似乎没有给朱由校,留下这么好的时机!
愤怒,朱由校心中只有愤怒。
也因为这样,朱由校搞得这一出,同样也超出了魏忠贤事先的预想,魏忠贤怎也没想到,在朝东林党半数以上官员,皆被朱由校给喊了过来。
当然传召东林党,那必然也存在其他党派的人,在大明存在的政党,并不像后世那样,需要递交什么材料,他们更多的是志同道合的交流。
从一开始魏忠贤就算到了,算准朱由校得知此事那必然会愤怒,但魏忠贤终究没算到,处在这个年龄段的朱由校,内心正是逆反心理严重的时候。
这个在后世都几近无解的现象,除了经历成长外,别无他法,而朱由校在这一时期,又掌握着国之重器,你说触及了他的底线,怎会不做出反应?
随着一位位小太监群出,原本平静的乾清宫,再度起了喧哗,在阁部、署衙忙碌的大臣,在时间的推动下,络绎不绝的朝乾清宫奔去。
…
自魏府归来后,赵宗武就一直待在宅院不出,按照和魏忠贤的约定,京中谣传由他负责,而一旦得皇上召见,到时圣驾前对峙就需赵宗武应对。
相比较于谣传的传播,赵宗武身上肩负的责任,要远比之重的多,因为这其中需要应对的事宜有很多,需要面对的打击同样也有很多。
可能会提到的问题,可能未想到的问题……
既然决定用辽西巨变,这一事宜来搞东林党的势头,那么赵宗武就必须承受,来自东林党的进攻与报复!
所以赵宗武必须将一切,可能出现的因素尽皆想清楚。
而就在赵宗武思索这些的时候,来自内廷的传唤也来了,来人是魏忠贤的心腹李永贞,因为事情超出了预想,所以魏忠贤这必须要,提前跟赵宗武通通气。
“皇上口谕:传锦州参将、驻辽东锦衣卫暗旗百户,赵宗武觐见!”
因为内廷中来的,不仅只有李永贞一位太监,所以即便想碰头,但该说的场面话还是要提前讲的,对皇上的尊重,万不能短了半分。
做完这场面上的事,给了旁人交待,接着李永贞也递了个眼色,赵宗武见状,也是气定神闲的走着。
走到李永贞身旁时,其窃窃道:“情况有变,事比预想的要大。
皇上得知辽西巨变后,尤为震怒,东林党多数高官尽被传唤,魏公让咱家告知你,先后事宜万不能出错!”
都来了?
听完李永贞说的话,赵宗武先是愣了一下,但接着这心中却升起几分战意,来了好,原本还想着怎么扩大规模,吸引朱由校的注意。
但现在东林党都来了,一切就看双方实力如何了!
“李公公放心。”赵宗武语气轻松,嘴角扬起几分笑意,气定神闲道:“辽西的事不用担心,劳烦你告诉魏公,一切按照既定计划进行就好。”
见赵宗武说的这般干脆利落,李永贞的脸上,浮现几分带有阴厉的笑,嘴角更是微扬道:“既然赵参将这般有信心,那咱家就提前在这预祝,预祝赵参将高升!”
…
紫禁城·乾清宫途中。
“叶相,今日皇上一反常态,据闻皇上震怒的事情,可能跟京城近来谣传有关,对此我等该如何应对?”
邹元标拖着老迈的身躯,在叶向高的搀扶下,缓步朝乾清宫走去,而在其左右聚集的,皆是朝中东林党一系。
“邹老放心。”左手轻拍邹元标的手臂,叶向高神情淡然的说着:“区区谣传,对我等来说,根本就不算是什么大事。
别说谣传说辽西发生了巨变,就算是辽西真发生巨变,这对我等来说,这并不算什么事情,相反还会是我等之机遇!”
邹元标道:“还是小心一点的好,尽管这不算是什么大事,但谁也握不准,当今皇上是什么意思。”
…
“朱大人,皇上召我等前来,这所为到底何事啊!”亓诗教走在朱国祯身旁,言语中带有探寻。
“老夫也不清楚啊。”双手背于身后,略显佝偻的背,朱国祯这神情中,并不能看出其他,好似感叹的说道:“自皇上登基以来,老夫这也是第一次,见皇上在朝会之外召见群臣。”
“都说此番是为辽西事宜,但辽西的军情并没有传来啊!”趁着这话题,姚宗文亦说了起来:“总不能因为京城传开的几则童谣,就轻易当真吧!”
作为敌对势力,姚宗文这话怎么听,怎么觉得是向着东林党他们的,但朱国祯什么阵仗没见过?
这明里是帮着东林党说话,但实则却是为了探寻消息,只是当今是怎样的局势,他朱国祯也不清楚,皇上又传召这么多大臣,这个档口,又怎么能轻易说什么呢?
在当前的朝堂中,虽说东林党的势头很强势,但一朝之内怎可能,就只有东林党一系?
浙、楚、齐、宣等老派诸党,尽管现在的权势,已远不如方从哲出任首辅时,但他们现在依旧在朝堂上苦苦挣扎,相互报团取暖,并等待进一步的机会!
而除此之外,还存在着数量不少的无党派官员,甚至这其中的高官亦不在少数,这算是折中派。
一朝天子一朝臣,谁能知道,当今的皇上是怎样的秉性,没有先期的种种投资,尽管东林党他们占据着先手,可帝王的秉性,那就是没有规则!
尽管当下的大明灾害不绝,生活在底层的百姓,那更是苦苦挣扎,但对于活在上层的权贵官员来说,他们从不关心这些底层蝼蚁的生死。
对他们来说,如何能确保权势,并且能死死压制对手,那才是他们的当务之急!
第044章:内廷起波澜
内廷·乾清宫。
朱由校的脸色很阴沉,因为辽西事宜,让他心情就从没好过,也因此使得大殿内气氛变得很凝重。
被传召来的官员,见自家天子这般,无不夹着尾巴,沉默而立。
尽管在他们心中,皆存着诸多疑惑,但此时都如老僧入定,规规矩矩的各归其列,并未逾越半分。
在没搞清楚自家天子,要搞出怎样的意图前,他们老实的就像是乖宝宝一样。
可越是这般,朱由校内心愤怒就越强烈,因为他似乎看到了,在这底下的大臣,为了所谓的政绩从而欺上瞒下。
在旁的魏忠贤,此刻集中注意力,关注着殿内的情况。
臣子未到齐前,皇帝提前入殿等候,这本身就已经不符规矩。
但朱由校内心实在是太愤怒了,以至于他就想看着,看着入殿的每一位大臣,最初都有着怎样的情绪。
朱由校想搞清楚,现在的大明朝堂到底是谁说了算。
可身为皇帝的贴身太监,虽说确保权势,是魏忠贤当前要做的,但确保皇帝的健康,才是他最重要的任务。
内廷太监的一切权力,皆来源于皇帝。
若皇帝出了任何问题,那第一不保的就会是他们这些太监。
所以想搞掉东林党在朝的势头,确实是魏忠贤心中最为急切的事情,但让朱由校适当的舒缓心情,也是他必须要兼顾到的。
所以一番查探后,见孙承宗入殿,魏忠贤便低声道:“陛下,孙师来了。”
“嗯?”听到魏忠贤的提醒,朱由校顺着目光看去,在见到这位良师后,本愤懑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孙承宗,样貌奇伟,那眼炯炯有神,剑眉倒张,那胡须更是张开像戟一样,给人倔强之意。
虽身材消瘦,但人长得却很高大,就好像遇到天大的事情,在孙承宗面前,那都不算什么。
已过半百的孙承宗,耳不鸣、眼不花,脊背挺拔,动作依旧敏捷。
“孙师,快到朕这里来,赐座……”
原本孙承宗入殿,见殿内气氛这般沉闷,本想着低调归列,尽管他不清楚此番皇帝是何意,但该有的小道消息,孙承宗还是有的。
可做了这位少年天子的老师,孙承宗有时就算想低调,那也要看他的弟子皇帝是否愿意了。
显然,想低调已经是一种奢望。
在叶向高、刘一燝、韩旷等一应大臣的注视下,孙承宗是硬着头皮走上前,在官场中最忌讳的,就是成为众目睽睽。
尽管孙承宗和刘一燝他们交好,但有些时候在官场上,再好的交情,那也抵不过实实在在的权力。
“孙师,对建奴你了解多少?”这孙承宗还没站稳,本欲躬身谢恩,可来自朱由校的询问也来了。
生长在深宫中,让朱由校对建奴八旗,并没有太过直观的感受,对其的感触更多的是来自于紧急军情、奏折等。
但同样也因为这样,朱由校这心中也有着怀疑,为什么大明雄军会屡屡败于建奴?
这样的想法,甚至在他知道了辽西的情况后,在心中变得更为强烈!
作为教书匠出身的孙承宗,他的一生可谓是充满着传奇。
在中榜授官前,年轻的孙承宗便在朝中懂军务的官员家中授课,而此后更是在大同待了数载。
大同作为大明边疆的军事重镇,孙承宗在这里待着,那难免就会接触到军务之事。
而这时的大明边疆,已经没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安定。
这也使得孙承宗没事,就喜欢和边关老兵和低级军官交流,也因为这样,使得他对于边关军务起了很深的兴趣。
不怕文官读书多,就怕文官习军务;但显然这句话并不适用于孙承宗身上。
“回陛下。”听天子询问,孙承宗是理一理官袍,躬身恭敬道:“建奴,起于白水黑土间。
恶劣的生存环境,让他们拥有着强健的体魄。
原本……”
作为当朝少有对建奴有所了解的文官,孙承宗将自己所知道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对朱由校进行讲述。
也因为孙承宗的详细讲述,使得朱由校对建奴又有了更深的理解,原来努尔哈赤,居然有这样的本事!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除正赶来的赵宗武外,余者被朱由校传唤的朝中官员,已然是全部到位。
叶向高微皱着眉头,见自家天子是不顾殿内情况,自顾自的和孙承宗交流着,作为内阁首辅,他有责任也有义务来提醒一下。
尤其是看着无动于衷的魏忠贤,叶向高眼神中闪过了几分厌恶。
“陛下……”
余光看了眼殿内群臣,叶向高微整着官袍,神情严肃,拱手,躬身,随后冲龙椅上的朱由校,善意的提醒道。
但,叶向高话未说完,原本正和孙承宗交流的朱由校停了下来,眼神中带着审视的盯着叶向高,随后又看向了殿内的群臣。
眼神中流露出的不屑,还是被殿内的一些大臣察觉到,其心中更是在揣测,揣测皇上到底是怎么了。
大殿这时是死一般的寂静。
谁都能察觉到,今天的皇上有些不寻常,但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心中却并不知晓。
“尔等皆为我大明肱骨,食君俸禄,那么朕想问一问你们,你们都为大明做了哪些实事?”
这时的朱由校,已全然没有了方才和孙承宗交流的轻松,取而代之的是平淡的极致的冷漠。
尤其是朱由校在说这话时,对着的对象,明显就是群臣为首的叶向高。
朱由校年轻,所以在很多时候他并不善于,去伪装自己的情绪。
所以这对叶向高他们这些,经历了无数斗争的群臣来说,用脚后跟也能猜得到,自家皇上,此刻心中恐非常的愤怒!
愤怒的点是什么?
多半和辽西有关!
自朱由校登基以来,朝中的一些大事,他并不是直接参与的,而是居于内廷,将具体事宜分派下去。
近些时日因为身边忠犬,魏忠贤的上位成功,这也让朱由校有了不同于初登基时的做事风格。
这一次恐不那么好处理了。
叶向高、刘一燝、韩旷等一应群臣,此刻在心中浮现的,皆是这样的想法。
第045章:焦点
心中或许是有了揣测,可在当前这种情况下,叶向高他们能明说吗?
天启皇帝说这些,到底是想要表达什么含义?
这到底是为了贬低谁?
虽说此番被天启皇帝,传召来的多半是东林党,或和东林党交好的官员。
但在谜底为揭晓前,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出头的好。
对姚宗文、亓诗教他们来说,这时候选择苟一苟,这并没有什么不好的。
此刻本坐着的孙承宗也已站起,魏忠贤低着头,余光扫视着殿内,嘴角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食君俸禄?”
“等一会皇上撕开你们的伪装后,那好戏就还在后面呢!”
站在殿上的魏忠贤,此时强压着内心深处的激动,尽管神情中并未表露出来,但心中却在玩味道。
“知道朕方才为什么向孙师,详细询问建奴的情况吗?”当殿内众人心中,皆各有想法时,朱由校紧握着双拳,强压着愤怒,字正腔圆的说道:“首辅大人,你可知晓?!”
说完这句话,朱由校怒睁着双眸,双眉倒张,身上迸发出了强烈的怒意!
咯噔……
谁都没想到,天启皇帝会有这样的改变。
说实话,谁也没见到过天启皇帝,会有这么愤怒的时候,到底是怎样的事情,能让天启皇帝有这样的愤怒?
和建奴有关,难道说辽西真的出事情了?
如果先前在众臣心中,这或多或少还有些怀疑,毕竟在此之前,有关辽西的谣传,在京城周遭传的是沸沸扬扬,即便他们听之后,这心中更多的是不屑于顾。
毕竟这辽西真要是出事情的话,那山海关绝不可能不传来消息,那广宁绝不会不可能传来消息!
在广宁、山海关都未传来消息的前提下,谁又会相信在京城传开的谣传,那就会是真的呢?
可他们哪里知道,因为赵宗武的出现,使得这一切都变成了可能。
“微……微臣不知!”强定了一下心神,叶向高是躬身向朱由校说道,尽管语气说的很平和,但这在朱由校眼中看来却是最大的不服!
身为一国之君,朱由校认为自己让步的已经够多了,为了确保朝堂平稳,他并没有采取暴烈的手段来平衡朝局,相反是躲在内廷中,以做木匠,采用韬光养晦的方式,来平稳度过大明并不平静的朝局。
其实朱由校登基也可以称得上够倒霉的,前有一月两天子接连驾崩的巨变,这本身就让朝堂乃至地方产生了巨大震动,后又有建奴席卷辽沈的战役,在这期间更有一些叛乱在大明各地出现。
对于一位初登基的少年天子来说,出现这一切难道都是他的罪过吗?
从未经历过这些的朱由校,为了大局考虑,更为了大明能够平稳发展,他并没有及时展现皇权;
相反朱由校几乎是毫无表露的,将权力下放到了以刘一燝、叶向高为首的东林党官员身上,这原因无他,只因那时东林党的权势已成。
对那些在后世没事就喜欢,贬低朱由校的人来说,站在朱由校当时的那种角度,如果不这样做,反而采取更为激进的方式,或许在皇权上能够得到保障,但是在地方稳定上又能确保什么?
能当上皇帝的,那没有一个是简单的角色,如果只是被表面现象所迷惑,那最傻蛋的其实是你罢了。
“不知?”朱由校皱着眉头,眼神如炬的看着叶向高,虽说语气带有反问,但接着便以前所未有的斥责道:“你身为大明堂堂内阁首辅,连朕在想些什么都不知道,你叶向高来告诉朕,你当值期间到底在想些什么!”
谁都没想到朱由校会发这么大的火。
“我……”叶向高语气中带有踌躇,但停顿了数秒,便躬身道:“陛下,不可因身边二三谬言,便不识真相是何!”
既然做了大明内阁首辅,那叶向高肯定是有着他的性格的,你要说让他一直就当着群臣的面,被少年天子就这样的呵斥,那他心中肯定也是不会允许的。
叶向高读过的圣贤书,也不会允许他就这样坐以待毙的。
“叶首辅,你这般回答实为大不敬!”一直在寻找机会刷存在感的姚宗文,肯定是不会放过这绝佳的机会,在听到叶向高的那话后,当即就指责道:“陛下身为天子,自然是有甄辨能力,你说这话意欲何为!”
一句话,让殿内的风头发生了改变。
刘一燝当即站出道:“尔身为户科给事中,有何权责以下斥上!”
“大胆姚宗文!你可知你说这话是何意吗!”接着刘一燝的话茬,左光斗更是怒睁双眸道。
“尔等不要在此混淆视听,姚大人说的并无此意,反倒是你们却在这里强加意志!”看不过去的吴亮嗣,此刻亦站了出来。
别看现在的齐楚浙诸党,已远不是东林党的对手,可既然在朝,这该有的对抗还是要有的,不然他们会消亡的更快!
或许在未来的阉党群体中,可能并不存在吴亮嗣、刘廷元、姚宗文等老牌官员。
但正是因为和东林党,这在朝堂之上愈演愈烈的斗争,也让朝中很多官员,为了避免被清算,在不得以的情况下,只能转投到魏忠贤麾下。
可恐怕是阉党最初形成的根本所在。
争吵在所难免的出现了,但也有很大一部分人群,则就在这静观不动。
孙承宗、朱国祚、朱国桢、沈潅、史继偕、何宗彦……
朱由校怎也没想到,自己原本这传召群臣来,本意是想说道说道辽西巨变的情况,但眼前的情况却让他怒极而笑!
“够了!”
带着前所未有的愤怒,朱由校是怒睁双眸,怒声喝道,声音之大,甚至在殿内徘徊不绝!
本想着让叶向高他们来挑起话题,可没想到这狗日的到底是够精明的,怎么就是不提这件事的由头。
“锦州参将,驻辽东锦衣卫暗旗百户,赵宗武,献建奴镶白旗奴酋,杜度首级,觐见!”
而在这时,赵宗武浑厚的声音此刻在殿外响起,这很快就一起了殿中注意。
第046章:白马非马
随李永贞前来内廷期间,赵宗武在心中就想清楚了。
如果到了朱由校面前,自己若是拐弯抹角的说相关,那或许从一开始就会有人,用谣传来堵京城所传的辽西巨变是假的。
既然是这样,那倒不如直截了当的先献上杜度的首级!
先入为主的观念,让绝大多数人从一开始就在心中接受,这要比自己在这费尽心思的去解释,要好的多得多。
所以本应放在最后的进献杜度首级,就这样被赵宗武挪到了最前面。
你别说,赵宗武这洪亮的声音,在殿外响起的那一刻,便牢牢吸引住了,殿内绝大多数人的注意。
“建奴镶白旗奴酋,杜度首级!”
如果没猜错的话,那杜度恐是努尔哈赤的孙子,更是其在八旗内的左膀右臂吧!
原本,因为殿内众臣争吵的情形,使得朱由校愤怒到了极致,但在听到殿外响起的声音后,朱由校愣了!
本身召赵宗武前来,那是为了让他在群臣面前,详细供述辽西发生的情况,但这其中并没有说,有建奴镶白旗奴酋的首级要进献啊!
带着这种疑惑,朱由校看向了一旁的魏忠贤,借此想得到一些情况。
同样来说对赵宗武的这举动,魏忠贤心中也十分惊诧,以至于在朱由校转身看来的时候,他脸上表现出来的是错愕,这也让朱由校原本戒备的心,随即放下了不少。
“召赵宗武觐见。”朱由校压着内心的疑惑,对在旁的魏忠贤轻声道,缓过神来的魏忠贤,当即是昂着头,压着嗓子重复道:“召赵宗武觐见。”
本在外静候的赵宗武,在听到魏忠贤的声音后,当即是双手捧着木盒,身穿轻甲的他是步伐坚定的走了进来。
注意力自始至终皆在朱由校这里,赵宗武没关注殿内其他情况如何,行至殿中时,赵宗武是单膝跪地,双手捧着盒子,声音浑厚道:“锦州参将,驻辽东锦衣卫暗旗百户,赵宗武,特来向陛下进献建奴镶白旗奴酋,杜度首级!”
按大明礼制来说,赵宗武的举动存有逾越,向皇帝进献,是绝不能进献首级的!
皇帝身为一国之君,上天之子,即便是你进献的首级,在建奴中的地位很高,若因此惊扰了圣驾,该当何罪?
但此刻,因为在场群臣皆怀有心思,朱由校又心恼辽西巨变的事宜,这也就使得原本并不符规矩的举动,能够堂而皇之的立在乾清宫。
“赵宗武,朕来问你!”朱由校微眯着双眼,看着赵宗武,语气带有探询的问道:“你说你是锦州参将,你能否向我朝中肱骨来讲一讲,现在的辽西到底怎么样了!”
抛开那血淋淋的首级不说,虽然朱由校心中很想确定,赵宗武手中那首级,是不是建奴核心子弟。
但作为一国之君,这等存疑的东西,又怎能这样轻易去看。
既然赵宗武是锦州参将,驻辽东锦衣卫暗旗百户,那他必然是对辽西的情况了如指掌!
一切跟预想的一样!
当听到朱由校所问后,赵宗武心中是不由暗道,原本按照他预想的,朱由校就不会亲自去勘验这杜度的首级。
作为皇帝,尤其是少年天子,其实朱由校最关心的,那肯定是辽西的真实情况到底是怎样的,尤其是在传召自己的期间,以赵宗武对大明官员的了解,那要是不嘴炮起来,绝对是不可能的!
显然,一切都在赵宗武的掌握之中。
将手中木盒放于身前,赵宗武站起身来,随后冲朱由校躬身,眉头也在这时变得紧皱了起来,当着叶向高、刘一燝等一应官员的面,义愤填膺的说道:“陛下!
辽西此时恐早已沦陷,末将在此要指控辽东巡抚王化贞,在任巡抚期间,刚愎自用,独断专横;
在建奴已展露出要对辽西发动侵略时,其更是一意孤行的坚持自我原则,甚至在这期间还发生了辽西境内有大批私贩势力!
这……”
对赵宗武来说,既然步入到了这个肮脏的朝堂之上,那么就不要再去想所谓的干净,尽管在广宁,赵宗武是接受了王化贞的启用,才得以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一步。
但对赵宗武来说,自己今天走的每一步路,那都是自己通过自己手中的雁翎刀,不断拼出来的。
回想起自己在辽西的一幕幕,但凡是王化贞听自己的话,那辽西也绝不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既然最终的结局还是出现了,那来到京城,赵宗武要做的就是,想尽一切办法为自身创造条件。
想要执掌权柄,真正在辽东这个已经沦陷的地块说的算,那当所谓的腹黑者又算得了什么呢?
谁都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年岁并不大的青年武将,居然敢当着皇上的面,说这等妖言惑众之言。
这有关辽西的军情根本就没传上来,你就在这胡言说什么辽西已然被建奴攻陷,甚至广宁以北诸堡皆被草原部族占据!
当真是太过狂妄了!
想到这里,叶向高当即就站出,手指赵宗武而义愤填膺道:“大胆赵宗武!你竟敢在陛下面前妖言惑众,你可知,你今日之言足以让你株连九族了!”
在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如果天启皇帝偏信偏听,这等妖言惑众之言,那对他们东林党来说绝对是不利的。
尽管同为志友,对于王化贞的脾气秉性,叶向高这心中还是多少有些了解的。
可了解归了解,在当前这种情况下,这样的事情是万万不能认下的!
接着叶向高的话茬,一直在旁的邹元标此刻更是愤慨道:“大胆匹夫,圣驾之下竟敢污蔑朝廷重臣,真以为我大明刑罚松懈乎!”
作为都察院的左都御史,年事已高的邹元标,最不愿看到的就是有人,在他面前诋毁和他志同道合的志友,更不能构陷他们的东林党,尤其是说这些话的,还是他最看不起的武将出身!
这简直是对他们最大的侮辱,什么时候,文官要被武将踩在脚下了?
第047章:做最好的自己
有意思!
原本并没有这么多东林党大佬发言的殿上,此刻因为赵宗武的出现,竟接连引出了多为东林党大佬出声。
早在决定和魏忠贤共同搞这一出,赵宗武就做足了准备,所以他也很清楚,这一个个和他对峙的人叫什么,是做什么的。
作为东林党的核心层,叶向高、邹元标,这从某种程度上,就代表着东林党的行动指南是什么。
这有了他们的指示,那底下的东林党官员,肯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即便赵宗武说的这些话,是当今天子想听的话。
为心中的理念奋斗终生,这光荣而伟大!
“污蔑?”双眸死死盯着邹元标,赵宗武身上散发着几分煞气,语气更是愤慨道:“你们是高高在上的东林相公,说了几句对你们有利害关系的,就变成了污蔑,那我脚下的建奴首级,可是假的?!”
论搅乱是非的本事,赵宗武自诩还不是东林党的对手。
但对赵宗武来说,再多的搅乱是非,那也没有真实存在的东西来的实在,杜度的首级是无法绕开的劫!
有了这个基础,那赵宗武就能撬开原本密封的网,只要能撕开一个口子,那东林党在他眼前就不过是纸老虎罢了!
“你……!”
赵宗武的话讲的很无赖,但却很实用,能从层层守护的宫廷内进献上来,那对木盒中的首级,肯定已经有人私下再三确认过了。
如果真拿一个假的建奴来冒充镶白旗奴酋的首级,若以后这样的事情暴露了,那对天启皇帝的脸面,绝对是最大的屈辱。那作为执掌内廷权柄的魏忠贤来说,那简直就是最大的灾难!
主辱臣死。
无意和东林党他们,去比他们最擅长的事情,话只要说够三分就可以了。
看着邹元标被憋得酱紫的脸,赵宗武真的很担心这个老家伙,会被自己给活活气死。
若真是那样,自己还不要半夜笑醒?
听着赵宗武述说着辽西事宜,在朱由校脑海中已彻底勾勒出一幅完整的画面,心中自诩魏忠贤不可能骗他,那在赵宗武脚下的首级,必然是建奴镶白旗奴酋杜度的首级,而有了这样坚定的佐证,这更加坚定了朱由校心中的猜测。
当争吵还在继续时,朱由校并没有去出面制止,因为他想看看,借助赵宗武能吸引出叶向高他们多少不为人知的一面。
这有些时候,命运这东西就是这般说不清、道不明。
就在赵宗武前脚进内廷时,来自辽西的紧急军情,以八百里加急被送达京城,更有差役亲自送至宫来。
来自前线的紧急军情,这就算是天王老子那都不敢阻拦,就这样,在守护城门的将士引领下,朝内廷急奔!
当赵宗武在李永贞的带领下,并接受了重重检查后,那手握八百里加急的差役,已然赶到了京城腹地。
当赵宗武和邹元标他们对峙时,这道八百里加急就这样传进宫来!
“报……!辽西军情!辽西大急……!”
早已没了人样的差役,凭借着心头最后的执念,死死护着胸前的紧急军情,由锦衣卫左右护送,在乾清宫前喊出了平生最大的怒吼。
接着便倒在了地上……
原本在殿内欲争吵的群臣,包括赵宗武在内,都愣住了,因为他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这根本就不在他的预料之中。
按照他事先的预想,是通过进献杜度的首级,以便敲定辽西巨变的真实性,而后在根据和东林党的对峙,不断抓出他们的薄弱点,只要是能够成功吸引到朱由校的注意,那他这一次入宫就是成功的!
可谁能想到在这样一个档口,有关辽西的紧急军情就来了,不知是谁传来的军情,这封军情的好与坏,将直接关系到在场每个人。
其实对现在的殿内群臣来说,到现在他们只觉得眼前是乱糟糟的一片,乱糟糟的出现天启皇帝发怒,乱糟糟的出现天启皇帝的当众质问,乱糟糟的出现所谓的进献建奴镶白旗奴酋首级,乱糟糟的出现所谓辽西紧急军情……
所有的一切就好像是乱了线的木偶戏一样,再没了秩序后,想要真正去窥破这其中的缘由,那恐怕真的要费几年道行了。
但是这一切的乱糟糟,都随着朱由校将这份由,驻山海关兵部分司主事张元芳,亲笔上述的辽西军情公布而宣告结束!
谁都没想到,以广宁为核心的辽西之地,居然真的丢了,而且丢掉辽西的罪魁祸首正是辽东巡抚王化贞!
作为曾经力挽狂澜稳定辽西局势的存在,这一次,王化贞并没有再实现昔日奇迹,相反却成为了祸乱辽西战略的罪人!
对当前的大明来说,伴随着以广宁为核心的辽西之地的丢失,若单凭现存的狭长辽西走廊地界,去抵御来自建奴的势头,那绝非是一件不易的事情。
沉默,此刻的殿内是死一般的寂静。
一直龟缩在朱由校身旁的魏忠贤,冷眼旁观的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幕。
完美拿捏住朱由校的心思,这也让魏忠贤心中很清楚,这件事自己不能有过分的出头,因为一旦有这样的势头,那必定会引来不必要的怀疑。
“哼,这真是顺起来,就连老天都会帮你。”赵宗武余光看着殿内的众人,尽管表面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心中却带有几分喜悦道:“张元芳,你绝对是老子的贵人,这么一次又一次的帮助老子!”
本身还需要费很大的周折,才有可能将叶向高、刘一燝他们的嚣张气焰给打下来。
只有把他们的嚣张气焰打下来,那么才能通过语言陷阱,进而来给他们下绊子。
可现在这一切都不用担心了。
作为大明朝廷在边关委任的兵部分司主事,虽说张元芳的官位在朝堂并不是很高,但往往他的话,也代表着一定的权威性!
辽西在你东林党志友手中丢了,尽管在这之前,他曾与魏忠贤有过几次小的联系,但现在的局势是赵宗武占据了上风!
第048章:辽东,当何去何从?
“哼!叶向高,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朱由校脸上的愤怒,已经到了最高峰,对一位少年天子来说,能坚持到这一步,已然算是不错的了。
原本朱由校心底,还埋藏着一丝丝的幻想,幻想辽西根本就,不可能出现这样的事情。
为此朱由校甚至在心底,愿意怀疑魏忠贤的话是假的,只是这一切并没有,按照朱由校心底想的那样。
“皇爷爷说的话,到底全都是对的!”
“内廷的太监,虽说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即便外廷大臣再怎么去说,自己身边的忠犬,肯定不会欺骗、撕咬自己家的主人!”
“反倒是外廷大臣,在这方面,就需要好好考虑一下了。”
因为这件事,让朱由校对魏忠贤的信任,又加重了几分。同时看向赵宗武的目光,也变了许多。
在朱由校思索的时候,叶向高的脸变得并不那么好看,相反在他心中,那羞愧之意充斥其间。
这心中的羞愧之意,并非是因为辽西被建奴攻陷才有的,他是因为被当众质问才有的,老同志难道不该被尊重吗?
并且更让叶向高忍受不了的,什么时候这武将也这般放肆了,即便拥有着所谓锦衣卫暗旗的身份!
“臣以为当前的局势,朝廷应尽快遣派得力之臣,出镇山海关,整合蓟辽现有大军,进而稳定当前局势。”
尽管叶向高心中有着诸多不满,但当前这个局势,还真不是他发飙的时候,比较现在皇上要比他愤怒的多,即便天启皇帝他再年轻,可终究也是会发飙的啊!
叶向高的建议,在当下算是比较稳妥的回答,可得力之臣该如何甄别?谁能承担此重任?
没有实际的解决办法,这其实都不过是为了推脱责任罢了,先淡化王化贞在这件事的作用,让话题从丢失疆域,变到如何固守疆域上来。
但朱由校会听这套说辞吗?
丢掉辽西之地的罪魁祸首,并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辽西是否真的存在私贩势力,在私贩势力中,东林党到底掺和了多少,有很多疑问,朱由校还没有搞清楚!
难道就这样,轻飘飘的揭过去?
“叶相此言说的端是好啊!”带有怒意的脸庞,朱由校带有调侃的说道:“按照你的说法,这丢掉辽西的王化贞,非但没有过错,朕是不是还要赏赐他们?!”
朱由校的愤怒,在殿内的每一位大臣,都能清晰的感受到,只是谁都没想到,这位昔日和颜的天子,今日竟会迸发出这样的能量出来。
“陛下此言差矣。”邹元标拖着老迈的身躯,缓缓走到叶向高身边,接着便躬身说道:“虽说辽西军情已然传来,但具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我等并不知情。
仅凭张元芳一人所言,说到底凭证显得有些孤寂,叶相所言对大明社稷,是最为稳妥的一种办法。
惩罚不是目的,目的是要让辽西局势稳定下来!”
面对邹元标这等自圆其说的话,朱由校有种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自己不过想要的是一个结果,可不管怎么去提,这总是有着很多的理由。
“绕吧,闹吧,你们越是这样,最后死的越惨。”
本在殿中心的赵宗武,此刻就静静地站在远处,尽管赵宗武有很多想说,可当前的这种形势,东林党他们自己作,那还是静静地看着吧。
有时过多的解释,引来的只会是更多的风暴。
可对一个人,乃至一群人来说,当行为习惯已经养成,想让其改变,那绝对是不现实的,但这和你相对的人,有时并不会惯着你的毛病。
万历是老油条,所以不管东林党怎么蹦跶,他奉行的是狗咬狗战术,甚至到最后就把你晾着,玩心思还真玩不过万历。
泰昌是骤得高位,在登基之前,他的一切几乎是东林党帮他的,所以登基之初就厚赏了,只是还没有玩平衡,就高兴的撒手人寰了。
朱由校是谁?是大明的皇帝,更是一位少年,他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欺骗,平时玩这些手段也就罢了,在他知道的前提下,还想着欺骗他,那就罪无可恕了!
“好!好!好!”朱由校看着眼前的邹元标,不断地重复着,原本仅东林党一脉发声,此刻也变得活跃了起来。
本静立不言的张鹤鸣,此刻站出率先道:“陛下,今辽西骤生巨变,臣有不可推卸之责任。
臣请经略辽东,以求辽西局势之稳。”
张鹤鸣跟熊廷弼的恩怨,朝中很多人都清楚,对王化贞更亲近些,甚至在此次内廷开朝议前,张鹤鸣就不止一次的说,要上书请罢熊廷弼。
如今辽西丢了,在王化贞手中丢了,那他没有责任吗?
身为兵部尚书,这该有的姿态还是要有的!
有张鹤鸣在这打样,再跟叶向高、邹元标他们相比,这种姿态简直是太好了,难道天启皇帝就这么想杀人或者罢黜人吗?
朱由校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错的终究是叶向高他们!
如果能这样实际的提出解决办法,那朱由校绝不会紧抓这点不放,毕竟谁都是会犯错的。
这前有张鹤鸣发言,在旁的王在晋,肯定也要做出姿态,尽管在此之前,王在晋曾数次自辞,但都未获得批准。
“辽西之事非一人之过,在稳定辽西现有局势的前提下,朝廷也要派人查明,查明这其中具体的缘由!”
在当今的朝堂,虽说东林党势大,但非党派,非志友的同样也不在少数,只不过平时为了稳妥,他们不会直接顶牛什么的。
明眼人心中其实都清楚,现在紧抓辽西是怎么丢的,已经是没有意义的事情,即便这其中存在着很多猫腻,但当务之急求的是稳妥。
只有辽西稳定了下来,那么顺着原有的蛛丝马迹,再对那些坏分子进行惩处,这也并不是不能做的事。
只是在当前的大明朝局中,想做到这一步,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变得不那么容易了,毕竟抱团取暖,已是当今朝局的一种常态……
但这样,辽东的局势又当如何解决?
第049章:明军的短板
有局外人在这点明,原本紧抓此点不放的朱由校,心中也很清楚,想一次解决东林党的事情,这并非是一个简单的过程。
在朝中、地方拥有盘根错节的势力,复杂的关系网,仓促间,真要一意孤行的拿下东林党,又会给当前的大明带来怎样的影响?
这又会给本就脆弱的辽西,带来怎样新的冲击?
朱由校虽说是一位暴躁的少年天子,但该懂得利益割舍,他心中还是很清楚的。
所以在自己被点明后,朱由校再去思索这些问题,这看待问题的眼界,就变得宽广了许多。
政治,永远不是单向的。
在当前的局势中,尽管王化贞已经丢了辽西,尽管熊廷弼也退归到了山海关,尽管辽西境内存在着私贩势力,尽管在这私贩势力中存在着东林党一脉,尽管……
虽说有这么多的尽管,但朱由校不能继续在这扯皮,因为论改换大义的能力,朱由校这道行,还是有所欠缺的。
辽西如今局势危急,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在这里扯皮,浪费时间。
如今最重要的是,遣派朝中稳重大臣,统率蓟、辽之地的兵力,出镇稳定辽西局势,为接下来的,战略反攻或者战略相持,提供必要的底蕴和基础。
因为有叶向高、邹元标他们兜底,所以这也使得朱由校对兵部尚书张鹤鸣,并没有那么多的怒火要发泄。
尽管在这之前,辽东巡抚王化贞的战略设想,一直都被张鹤鸣支持,但有些时候朝局的演变,就会出现这类避重就轻的方式。
“张尚书,在辽西局势动荡之际,敢于挺身帮助朝廷分忧,如此忠心之臣,倘若朕视而不见,那才是最大的昏庸!”
朱由校神情中少了怒意,双手背于身后,言语中带着平和,目光看向在下的张鹤鸣,嘴上不停地说着。
虽说话是单一说给张鹤鸣听的,但话里话外的隐晦之意,却无不在嘲讽着叶向高、邹元标等一应东林党官员。
这也让这个群体的核心与亲近官员,那脸上皆多了黯然。
“臣,怎当得起陛下之言啊!”
张鹤鸣眼中含着泪花,心中是强压着悸动,神情激动处甚至跪在了地上,每每想到日后朝廷,若要真追究下来王化贞丢掉辽西之地的罪责,自己恐脱不了干系,这个时候若不好好表现,那才是最大的傻子。
“此去出镇,若不能帮助朝廷稳定辽西局势,老臣就算是病死,也绝不会提一句离开之话!”
忠臣啊!
此刻在朱由校眼中,张鹤鸣的形象高大了不少,甚至对他的好感也是直线上升!
听完张鹤鸣所讲,朱由校更是亲自站起,走下龙台,缓步走到了张鹤鸣的身旁,亲自伸手搀起了这位老演员。
“有尚书之言,朕心甚慰!”搀着张鹤鸣的手臂,朱由校眼神饱满的说着。
“真是够腹黑的啊。”与此同时在旁的赵宗武,在见到这一幕后,心中的冷笑更多了几分。
这但凡是听到张鹤鸣的话,那没有不感到激动地,但了解明史的赵宗武,对此却表示很不屑。
‘二年正月,廷议经、抚去留。给事中惠世扬、周朝瑞议以鹤鸣代廷弼,其他多言经、抚宜并任,鹤鸣独毅然主撤廷弼,专任化贞。议甫上,化贞已弃广宁遁。
鹤鸣内惭,且惧罪,乃自请行边,诏加太子太保,赐蟒玉及尚方剑。鹤鸣惮行,逗遛十七日,始抵山海关。’
尤其是对张鹤鸣这个人,明明是一个贪生怕死的家伙,可这场面话说的却这么的好,简直是老演员出身。
虽说了解实情,但赵宗武却没想着提醒一二。
对赵宗武来说,当前局势还不能让他出头。
其实在朱由校真正了解到,辽西之地的情况后,赵宗武就在心中调整了新的路线,一条让他赢得巨大利益,还能确保魏忠贤获得较低利益的新布局。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赵宗武在获得自己想要的权柄后,这在京并不能没有自己的合作伙伴,魏忠贤就是当下最好的合作伙伴。
合作的基础,来源于平等。
大明的朝堂,在当前这种情况下,还真不能出现一言堂。
如果这一次,赵宗武真的使出浑身解数,帮助魏忠贤一举,打掉了东林党的势头。
那这势必会造成,本应在天启后期权倾朝野的阉党,提前被赵宗武释放出来,真到了那时,魏忠贤还会平等对待赵宗武吗?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绝无可能!
人都是自私的,明明存在着更好的选择,赵宗武为什么要让利益,平白从自己身边溜走呢?
所以,既然是这样,那就继续等待吧。
尽管在上的魏忠贤,已多次对赵宗武施以眼神提醒,但对此赵宗武却视而不见,这也让魏忠贤心中是恼火不已。
大好的局势就在眼前,事先的约定回荡在耳畔,可偏偏是这个时候,你赵宗武却装起了缩头乌龟!
气愤啊!
“……;晋张鹤鸣为太子太保,赐蟒玉及尚方剑……”
就在魏忠贤愤慨的时候,朱由校也在行使着属于自己的权势,这先放下平定策略不管,对忠臣的封赏,那肯定是不能少的。
更重要的是,朱由校想好好地骚一骚叶向高他们。
就这样朱由校自我带着感动,就将执掌辽东最好话语权分了出去,尽管张鹤鸣心中有很多揣揣,但现在这种形势下,即便心中再不敢接,此刻也必须接下来!
朱由校高兴了,但有些人却想的更深远一些,毕竟平定辽西局势,并非是简单的遣派朝中重臣,这么简单的事情,这其中牵扯到的关联同样不少。
“陛下,如今国库空虚,而现行辽西之局若想稳定,这其中必然少不了钱粮银饷,只是这该如何筹措?”孙承宗面目严肃,一针见血的指出。
因为辽东的局势,朝廷已经创造性的搞出了辽饷,只是现在这银子早已筹措、摊派完毕,可想平定辽西,那又缺少不了银子的帮持!
这也就是当前明军,所面临的最大短板所在,持久性……
第050章:敢为天下先
不管在任何时期这行军打仗,说到底打的就是国力,尤其是对两方势力来说,谁想笑到最后,那就要看谁能扛到最后。
所以这也就有了,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谚语。
现在的大明,就像是建在沙滩上的城堡,如今的他不仅城堡破败不堪,并且承载这座城堡的地基,也变得的腐朽不已。
现在的大明,虽说还没有达到千疮百孔的地步,但实则距离这样的程度,似乎变得并不那么远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现在的大明对于地方乡野的掌控力,正在不断地下降,而这也导致大明失去了可能中兴的机会。
地方灾害不断,叛乱从未消停,官场吏治不清,边地奸商背叛,单单是这些就足够让大明焦头烂额了。
而由此引发的深层次波动,那更是随着时间的沉淀,而不断地发酵。
地方灾害不断,使得粮食减产严重,从而导致赋税征收不及时,而大明百姓为确保赋税缴纳,那最终使得自家仅有的土地,被地方豪强趁机大肆、低廉的兼并,而由此又引发了新一轮的矛盾!
随着时间的沉淀,大明底层阶级的抵抗力,会呈现崩塌式下降。
尽管决定大明这艘巨轮的,是生活无忧的中高层阶级。
可一旦让底层阶级,彻底失去了生的希望,那他们所能迸发出的能量,将会是毁天灭地的!
天启年间的大明,就拥有着众多的烦恼,只是这高高在上的朝中官员,心中想的是怎么巩固官位,又有几位真正关心大明会怎样?
党争害国,此言绝非恐吓!
朱由校没想到孙承宗会提出这样的问题,他也没想到,堂堂上朝天国的国库,居然会如此的虚弱。
登基这一年多的时间,大明也出现了很多问题,初登基的朱由校,那时并没有管理、执政这个庞大帝国的经验。
所以为了能稳定大明的局势,在很多时候朱由校都是偏重于,自家父皇留给自己的那些辅佐臣子。
多半意见皆听从于叶向高他们,而在这样的前提下,叶向高他们一边治理着这个庞大帝国,另一方面也不断加重他们的势力范围。
可越是治理,这个帝国却总觉得越是虚弱。
甚至在魏忠贤成功上位后,朱由校就已经开始了解到了,不同于叶向高他们呈报的那些政务。
只是这些事情皆藏在,朱由校心中没有讲出来罢了。
“叶首辅!国库现在银子还有几何?”这心中即便是在恼火,可涉及到国事,朱由校还是需要询问的。
按照朱由校自己的理解,大明这个幅员辽阔的帝国,拿出些银子整治辽西溃局,那还是绰绰有余的。
只是,叶向高的回答,却彻底惊呆了朱由校这位少年天子!
“回,回陛下,今国库并无可挪银两。”这不提银子没什么,这一提到银子,叶向高的脸就不怎么好了,他这个大明首辅实在是太难了啊!
朱由校听到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带有质问的喝问道:“什么!你说国库没有银子?!”
“是的,陛下。”作为大明首辅的叶向高,此刻便开始了诉苦阶段。
自朱由校继承大统、登基称帝后,大明不仅需要解决两代皇帝的国丧,并且这途中先后遇到了建奴兴兵乱辽东,四川土司造反,黄河决口,整备辽地军武等一系列事情,这背后牵扯到的就是数量庞大的银子。
大明吏治自万历中后期就变了风向,再加上这些年不断地党争,更使得大明官场的吏治不明,但凡是有捞银子的机会,那肯定不会有官员放过的。
还有,这东林党的背后是东南地区的商绅,东林党上位了,那必然会拿国家利益便宜私人。
这群文相公就这样大笔一挥,不断找路子减除,东南地区的赋税征收,进而满足背后势力的需求,大明不断丧失赋税征收基础点,这国库里怎么可能会有银子?
当然这些情况,叶向高肯定是不会说的,他讲的皆是经过粉刷的词汇,像什么不与民争利,让利于民……
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您老身为皇帝,不能做有辱斯文的事情,与民争利,这就是最大的错误。
朱由校听完叶向高讲的这些,心中复杂滋味恐只有他自己最清楚,这也让朱由校对这群文官的嘴脸,从心中变得更为厌恶!
同样一直杵在原地,当透明人的赵宗武,觉得自己的时机到了。原来还想着怎么牵扯到银子的话题,可这老天想帮忙,这挡都挡不住啊!
就叶向高那副嘴脸,瞒得了别人,但却满不了赵宗武。
什么君不与民争利,什么让利于民,可在大明,这挣扎在底层的普通老百姓,连养活自家的土地都没有,何时有资格拥有山川、矿产等一系列资源了?
万历皇帝活着的时候,向各地遣派镇守太监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政治劫掠,这群官员口中的‘民’。
只不过这个‘民’,就是在地方的豪强富绅!
大明的根基,就是被这样一群没有底线的蛀虫,给一点点的蚕食干净,最后才轰然倒塌的!
听着叶向高说的话,殿内是死一般的寂静,因为这件事可谓是公认的现象,这个时候可不是装笔的时候。
但这不正是赵某人苦苦等待的机会吗?
“陛下!末将有话说!”就在朱由校生闷气的时候,赵宗武仰着头、挺着胸,斜视了一眼老演员叶向高,便站了出来震声说道。
你个狗日的,不是在这哭诉没银子吗?
你个狗日的,不是不给天启皇帝面子吗?
那接下来就不好意思了,也该到爷们起飞的时候了,辽东的事情你们继续扯皮吧,爷们也该谋取实际意义的权柄了。
“国库缺银,这就是臣子的错误!”赵宗武看了眼叶向高,接着便义正言辞的说道:“国家需要银子来整备边地,身为大明首辅,不想着如何帮陛下分忧,反在这里不断诉苦,甚至还在将祸引到陛下身上!
叶首辅,你这个内阁首辅也快干到头了吧!”
既然已经决定彻底得罪叶向高他们,那赵宗武不介意把话说得再难听一些,大明朝堂的是赵宗武不想深入,他现在只想做一位孤独的皇帝宠臣。
当然要做到这一点,那就必须要有平头哥一样的心态,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这被文官势力死死压制着的武将势力,平日里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但今日到了赵宗武这里就彻底改变了!
以至于赵宗武这话说完,在场很多人都呆住了,这真的是太狂了!
第051章:狂徒
赵宗武当着这么多在朝高官的面,指责叶向高,这但凡是有脾气的主,那都绝不会咽下这口气。
再者说被一位小小的边地参将指责,这其中滋味恐只有叶向高心中最清楚不过了。
“大胆狂徒!”
叶向高那脸被赵宗武气得通红,怒睁着双眸,胸膛满是怒火,指着赵宗武的鼻子便呵斥道:“这岂是你放肆的地方!”
看着已然愤怒的叶向高,再看着左右暴起的东林党,赵宗武嘴角扬起了几分笑意,心中起了无边战意。
既然决定发起进攻,那就绝不能给敌人任何反击的机会!
“你放肆!世人皆说我武人粗鄙,叶相身为堂堂首辅,竟当众咆哮圣前,你可把陛下放在眼中!”
赵宗武心中笃定,自己若献出能让内廷获得真金白银的策略,那朱由校必定会十分感兴趣的。
只要能获得朱由校的信任,得到预先规划的权柄,那做所谓的孤臣就是一种必然!
既然决定做个孤臣,那索性不如玩大些吧。
堂堂大明首辅又怎样?
在这刀山火海的朝堂上,任何把柄被留下,那必然是生不如死,唯有正面突击,才能活着!
“为陛下排忧解难,本就是身为臣子的份内之事。
辽西之地骤生此等巨变,便是你等这左右推搡者作出来的!
尔等可知建奴得到广宁,会对我大明造成怎样的威胁吗?”
说的这些,尤其是辽西不稳,会对京城造成怎样的动荡,赵宗武相信叶向高他们心中肯定知道。
虽说当今朝堂的群官,为了权力勾心斗角,但该明白的常识,这心中肯定还是十分清楚的,要不然然这大明官员的综合素质就真太低了。
但赵宗武心里明白归心里明白,可该说的肯定还是要说啊,不然这怎么能自我抛砖引玉?
都已经把叶向高他们得罪了了!
没看到刘一燝、左光斗、韩旷他们,已经是愤怒到极致了?
但是赵宗武肯定不会给,叶向高他们当众怼他的机会,玩扯皮就没什么意思了,毕竟接下来是专属于他的表演时刻。
接着赵宗武便转过身来,冲朱由校伸手执礼,躬身郑重道:“陛下!臣有一良策,或可解国库燃眉之急。”
本身因为赵宗武出头的缘故,就让朱由校对他的印象不一般,敢当众呵斥首辅,虽说逾越礼制,但说句实话,朱由校心中觉得确实挺爽的!
以至于赵宗武说到最后,朱由校反而是有点愣了。
国库作为大明的官方脸面,想说解国库燃眉之急,这少于数百万两白银,那能称得上是解燃眉之急吗?
方才叶向高为什么说,这国库之银不能动?
原因在于大明地方灾害不断,叛乱纷多,需要赈灾、剿灭等一系列官方行为有很多。
这官府动一动,那需要的就是银子。
尤其是这些牵扯到的范围面:或在西北,或在西南,亦或辽东。
若真要细论下来,那都不算是大明的核心地带,因此想要搞大场面,那需要花的银子就更多,毕竟单单这地形限制,就够他们受得了。
朱由校愣的同时,这心中还真是有这些期待,若真能让赵宗武解决此事,那也就没那么多烦恼了。
人在心情愉悦的时候,那给人的感受就是不一样的。
对一位正处青春叛逆期的少年天子,经历着来自手下的憋屈,只是因为种种原因,使得朱由校并不能胡作非为。
这算什么?
这是对皇帝的最大侮辱!
皇权本就应是霸道的,本就应是想干掉谁就干掉谁,只是因为种种现实,让朱由校只能不断的妥协。
如果朱由校经历过人世间起伏,可能这种心态也就不会这么强烈,但作为一位少年,一位未经沧桑的少年,他心里哪里能接受这些?
那肯定是接受不了的!
这人骤然从憋屈的状态,提升到舒畅的状态,那种全身心的改变就是不一样的,心里爽了,连带着看帮他爽的人也就不一样了。
此刻,赵宗武在朱由校眼中就是忠臣!心怀期待这位忠臣,真的能给他带来不一样的感触!
同样。
在旁伺候静立的魏忠贤,此刻这心中也很复杂。
尽管赵宗武基本算是按照了约定,但魏忠贤也能感受到,赵宗武并非是一个任人拿捏的主,相反赵宗武是一个很有主见的。
接下来该如何面对赵宗武,是魏忠贤当前最纠结的,同时魏忠贤这心中,也是十分地想知道,这赵宗武如此淡定的根源究竟是什么!
通过这些时间的接触,魏忠贤绝不会相信,赵宗武就是一个人见人烦的莽夫!
事实证明,赵宗武本就不是个莽夫。
赵宗武做的一切都是有考量的,并且走的每一步都是有含义的,在怼完叶向高他们,让朱由校从心里有爽感,以至于连带着看赵宗武的心情就不一样了。
想要让朱由校手中有银子,通过现有大明的赋税来源去增收,那绝对是一种不现实的存在。
大明现有的赋税来源,存在着很大的漏洞,想靠原有基数获得银子,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并且稍有不慎就会被固有既得利益群体搞一搞。
赵宗武现在没时间,也没精力去帮助大明矫正这些,从当前大明的局势来看,想获得大批次银源,最行之有效的方法就是向外拓展!
根据记忆如果没猜错的话,当前倭岛此时并没有一统辖内金银兑换比例,这个属于地方割据与幕府的漏洞,如果白白让它流失掉,那绝对是对倭人的不尊重啊!
“陛下!当前大明赋税之困顿,造就的原因有很多,成分也很复杂,这也是在朝诸公不愿触及的原因!
但陛下若能将大明东海海域控辖权赐予末将,末将愿以项上人头作保,五年为陛下提供三千万两白银!
毕竟第一年就为陛下提供不少于七百万两白银!”
狂徒!
当真是十足的狂徒!
赵宗武此话说完,在场众人这心中无不是这种感受,他当这银子是什么?大风吗?说刮就能刮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