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坚壁清野(一)
一
黑姑听说了狗子疯狂抢麦的所作所为之后,心中十分气愤。尽管她和狗子一直没见面,但是从小有父辈们的那段交情,以及大人们给她定下的娃娃亲。以至于让她常常猜想狗子的模样,边想边有一丝甜蜜在心中掠过。真没想到今天的狗子竟然做了铁杆汉奸,把周围众乡亲折腾得怨声载道。好多乡亲叫着狗子和他爹两个人的乳名骂,指着狗子爹的脊梁骨骂他八辈祖宗不得好死。
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眼下的狗子居然成了一条没有人性的疯狗,见了谁就咬谁,翻脸比翻书还要快。这样的祸害,早晚会有一天死了连个地方埋都没有,只能是喂野狗的料。
既然你走上了另一条路,成为乡亲们的祸害,那么就别怪俺不客气了,等这场麦收保卫战打完,俺再找机会为民除害。黑姑想到这里不禁握紧了匣子枪把。
麦收保卫战还没有开始,就让狗子提前插了这一杠子,将原来的部署打乱了,于是她决定将计就计,发动乡亲们也用镰刀收割麦穗,先抢收打麦后再去地里收割麦秸。再就是先收割离鬼子炮楼近的麦田,从外围往里收拢。然后在外围的路段上埋上地雷,阻止鬼子进村抢麦子。
这种做法,但在个别村里推行也照样有难度。有句话说得好,庄户怪,庄户怪,贱了越不买,贵了抢的快。牵着不走,打着飞快。大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儿。你跟他好好说,他感觉这事离他很远,似乎与他没有半点钱关系,一旦真正临到自己的头上了,却一点本事都没有,只能哭天喊地怨时运不好,骂自己是庄户孙呀庄户孙!
所以,陈大锤经常教育黑姑说,工作就是斗争。要想开展好工作,你就要冲上前去跟他们落后的思想斗,跟他们现实中的行动争。一步一步地把那些弯弯给整直了,让他们看到真相,明白道理,看到希望。
店头村是个大村,两千多口人,分张、刘、曹三大姓氏,几乎每一年都上演着三国大戏。
三大姓之间常常因为地垧沟、滴水檐、胡同水等一些农事和生活琐事闹腾着,时而和谐,时而分裂,更是面和心不合。
那天,黑姑上门去动员大家联合抢收靠近鬼子炮楼处麦田的麦子时,张姓家族的人们便抱着冷漠的态度,似乎这事与他们无关一样,里面的渊源是,去年秋天种麦子时,曹姓家族的一个叫曹八的,因为上午去亲家帮忙起屋喝了两碗酒,下午打畦子时犁走偏了,偏到邻居张姓家的地里去了。尽管后来张姓人家又把畦埂取直了,但是中间引起了一些不必要的误会。张姓人家还借事说事,生出了许多东家长西家短与此事无关紧要的话题。
这些小事,本是两家之间的事情,一旦放到两姓家族的高度上,那么就不是两家的事了,而是关系到两个家族尊严的大事了。这个时候,出面调和的自然是刘家了。刘家人出面说和,也是两句话多了,一句话少了的因素。让张家说刘家偏向曹家,曹家则说刘家当面说好听的,背后留一手,约合着张家一起对付曹家,到头来刘家便赚了个两头都不是人。直到刘家与张家发生纠纷时,刘家才跳出背黑锅的圈子。然后,曹家再扮演说和的角色,继续续写周而复始的三国故事。
后来,私塾先生曹仁里总结说,村大人心不齐,净出妖蛾子。人人都长着一颗红楼梦的心,没想到一下生就生活在水浒的村落里,一心想交些三国里的桃园弟兄,却总遇到一些西游记里的妖魔鬼怪。如此一来,家业村业怎能振兴发达?
此语一出,村人都觉得曹先生说得太重了,毕竟都是喝西北泉子的水长大的,还不至于到了那种程度吧。咱庄户人再没有文化,也不能让读书人这样说咱。于是,便不为治的为气的。说得文化一点,就是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所以,以后村风好了一些。到后来,大家才明白,原来曹先生用的是激将法啊。
再后来,张、刘、曹三家开始通婚,脆亮的鞭炮一放,热烈的唢呐一吹,红红的大花轿一进门,两姓之间好多人在一场喜宴上都成了亲戚。成了亲戚,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便都抹不开那脸了,能让则让,显示大胸怀。于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刘雪梅是张家的儿媳妇,小姑子张枣花则是曹家的儿媳妇。这一家子,就像推磨一样,慢慢地就将全村的关系圆在了一起。
刘雪梅从小热情开朗,嘴巴甜会说话,每每遇见人,大老远就热情地打招呼,一口一个大娘婶子嫂子叫着,叫得乡亲们心里都热乎乎地。即使心里有块冰疙瘩也会被她的热情和尊敬给融化了。
刘雪梅自从嫁到张家后,她就本着老戏里那句“家和万事兴”的唱词,对待公婆是孝敬有加,体贴入微,让婆婆常夸比自己的闺女还亲还想得周到。长嫂比母的故事一直扎根在刘雪梅的心里,对小叔子和小姑子们,把他们当自己的亲弟弟和妹妹看待,并作为自己行动的标杆来为弟弟妹妹做好每一件事,也赢得了小叔子小姑子们的格外敬重。
在邻里关系上,刘雪梅是遇事将心比心,以诚相待,处事一碗水端平,让人口服心服。进了张家门不到两年,就赢得了张姓家族的尊重,也赢得了娘家人和曹姓家族的敬重。不久,便被区委发展为**员,担任区妇救会会长,秘密从事党的地下工作。
黑姑到店头村找到保长曹大眼,把上级麦收保卫的精神告诉了他。曹大眼咕噜咕噜转动着两只大眼珠子寻思了一下,口头上答应很痛快,表示坚决不能让小鬼子抢到一粒麦子。但两天过去了,店头村还是没有行动起来。黑姑再次来到店头村,找到曹大眼询问什么原因。
曹大眼两手一摊,无奈地说,别看村里人户多,大部分户都是佃户,麦田主要集中在几个大户手里。大户们的心理很明显,不想抢收。既然都到了嘴边上的麦子,不熟透就收,糟蹋粮食啊。再说,麦熟三晌,也不差这一两天啊。
黑姑说,麦熟三晌,小鬼子一来抢,咱们也捞不到小麦一两。你别以为鬼子兵就是个当兵的,其实他们在日本老家大部分都是种地的,也会割麦子的。还有那些汉奸队伍里哪个不是庄户出身?
黑姑早就听说曹大眼是个多面人,谁都不得罪,谁也别指望他给谁办成事,这人就是一个牌位。黑姑知道在他这里也是嘴上抹石灰等于白说,于是,便找到刘雪梅商量如何尽快把抢收小麦工作开展起来。
刘雪梅也接到了上级抢收小麦坚壁清野的通知。看到全村没有一点动静,心里开始着急上火。见黑姑来了,也正想便自己的想法说一说。
她说,俺也反复考虑了,要想全村都发动起来也不现实,因为这个年头人心不齐,好多人都是在等待观望。只有发动一部分人先动起来,另一部分人不用多长时间肯定就坐不住了。那样,咱们的工作就会顺茬推进的。
听完刘雪梅的叙说,黑姑觉得这个办法可行,于是两人开始商量方案。最后的决定是,刘雪梅先动员张家和刘家两个家族的大户开始抢收小麦,到时曹家的大户就坐不住了,必定会跟上了。黑姑则负责外围保卫,在外围的路上埋好地雷,派上队员把守,一见鬼子出动来袭的话,就迅速挂弦,全面阻击。
就这样,刘雪梅领着张姓家族率先行动起来。这时,村里闲人也多,一天就收一大片。之后刘姓家族也跟了上来。曹姓家族看见张家和刘家的麦场上一天比一天多的麦垛,再也耐不住性子了,于是招呼人拿起镰刀呼呼隆隆地进了麦地。
第三十八章 坚壁清野 (二)
二
狗子看着一口袋一口袋还没晒干的麦子,心里美滋滋地,便想,你老天再怎么着,大旱三年,也耽误不了咱吃面。就这样下去,一个麦季,咱就会缸平囤满,可以天天吃馒头。于是,他就像昨天一样继续带领炮楼里的伪军们下乡抢粮。哪想到,放下吊桥刚走了两步,突然,轰轰响了两声,走在最前面的两个伪军立时被炸飞了。一条血淋淋的断腿落下来砸在狗子的身上,将狗子的脸吓成了土黄色。
门被人封了,看来对方是早有准备。前面到底还埋下了多少颗地雷,谁也说不清楚,今天是出不去了。狗子拍打拍打身上的血和泥土,故作镇静地说,这是让咱们歇息啊,正好兄弟们这两天也太累了,咱就回去先歇息吧。于是,如缩头乌龟一样回到炮楼里。
狗子回到炮楼里,也想像二来子他们一样蒙头大睡一场,但是,一闭上眼睛,刚才的那条断腿就找上门来了,就好像那条断腿长在他眼皮上一样,让他浑身惊起鸡皮疙瘩。别人不知道,他吃几碗干饭自己心里有数。别看平日里在人前人后张牙舞爪地,其实,他内心很脆弱,很虚伪。只是他摊上了一个好机会,一进炮楼就干上了小队长,只因为手中有了枪,出门才敢张狂,无非是吓唬手无寸铁的老乡。其实,真正的战斗一次也没有打过,所以刚才一看到断胳膊断腿的血腥场面,他心里就无比惊慌。
一连三天,狗子没有出门。
铃木打电话将爆炸的事情报告给了十字路城里的冈村,请求排工兵前来排雷。冈村告诉他,工兵在下乡中排雷时被炸后殉职。最后,冈村命令他,要想尽一切办法,尽快将吊桥外的地雷排除,以准备参加“风暴扫荡”统一行动。
铃木将冈村的命令下达给狗子。狗子在这三天中也一直在琢磨着如何破解这地雷阵。他甚至想起说书唱戏中的穆桂英大破天门阵的故事,还有水浒传里的大破连环马的故事,但都不实用。那时是没有地雷的,现在他要破地雷阵,一没有那么多兵,用人海战术去趟雷。一个小队就这几条腿,而且还被炸死了两个。二也没有连环马,用马去趟雷,要是有猪有羊或者有牛也可,但这年头谁家还有这些牲畜。想来思去,还是得用人去趟。炮楼里,除了鬼子,就是队员,还有那四个女人。
对,就用这四个女人。狗子一拍大腿,为自己的想法而感到欣喜,你有关门计,俺就有跳墙法,一下子好像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缕阳光。但具体怎么去做才能保证万无一失呢?
四个女人并排走只能覆盖一半的路面,那另一半路面怎么办?拉着碌砫倒可以,但是碌砫太沉,在这种平地里拉不动,用粗木头也许可以,但只能拖着,而着地面积太小,效果很难达到。狗子一边思考一边在炮楼内转圈。转了一袋烟的工夫后,他感觉累了,便一腚拍在床头上,哪成想他的屁股刚沾着床头,另一头的床头便立刻翘了起来,险些让狗子滑倒在地上。
原来,这床不是真正的床,而是用两盘耢地的耢担起来的。当时,因为没有找到床,便去村里抢来几盘耢支起来当作床的。然而,这耢突然提醒了狗子,这耢可以耢地,更可以趟雷啊。四个女人分成两组,两个拉一盘耢,并肩走,正好可以全覆盖了。哈哈,这世上的事情没有做不到,只有你想不到啊,狗子想到这里不禁得意地笑出声来。
于是,狗子便屁颠屁颠地跑上楼去跟铃木汇报。见到铃木,狗子像哈巴狗一样点头哈腰,递上一盒大鸡牌香烟,然后比划着用女人排雷的动作,生怕铃木不同意用女人,便又比划着说,下村时再去抢几个女人来,换换还新鲜啊等等。
铃木似乎明白了,便说着吆西之类的鬼子话,继而淫笑不止。
狗子像得到了圣旨一般,忙下到炮楼下喊来二来子开始组织行动。先把那床拆了,把两盘耢抬出来,然后用绳子分别拴在两头,不用说就明白那是纤绳。
狗子要让四个女人光着身子去拉纤绳,用意也很明白,就是万一没有地雷的话,她们也逃跑不了。但是,豆秸说了一句,俺知道,你们这是让俺姐妹去替你们送死,但也不能让俺们光着身子去见祖宗啊?
这时,宝红立即接话说,老娘天天光着腚伺候你们这么长时间,到死得不到个全尸也就罢了,总不能光溜溜地浑身没个布绺子吧?你们不会没长点人肠子吧?不然的话,老娘宁愿吃你们的枪子,也不去趟那地雷!
二丫和三花也附和着,一阵嘁嘁喳喳说着,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话。
这时,二来子对狗子说,哥,这女人的身子自古以来就是不能见白天的。俺记得咱老奶奶说过,要是见了天日,周围的人会跟着倒血霉的。
狗子听了一愣怔,但又很快恢复了表情,嘴上表示同意,只是要求把裤子的腰带抽下来,不准束腰。没有腰带的裤子,在逃跑时肯定要往下掉的,往下掉的裤子就会让逃跑者的脚步慢了下来,那样的话,不管你怎样跑,都会跑不快的。
二来子一看狗子这样做,心里不由得想起了一句歇后语,六月的日头——歹毒。
果然,穿上衣服的四个女人都没有束腰绳子,只好一只手提着裤腰,一只手挽起纤绳放在肩上将耢拉起。
对于这四个女人来说,在炮楼里的这段日子里,感觉自己早已人不是人鬼不是鬼了。整天不分白天黑夜被鬼子们耍着花样糟蹋着折磨着,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刚开始还有求生的希望,可到现在心里却有着急于求死的念头,只想一了百了的那种解脱。
太阳下,她们像在自家里耢地那样拉着耢,一步步向吊桥外走去。身后,狗子则命令伪军们举起枪瞄准她们,只要有逃跑的迹象随时可以开枪。
一过吊桥,那天的血腥场面她们在炮楼里都看到过,头一次看到这么血腥的场面,吓得她们连吃饭都恶心。她们的脚步便不由得慢了下来。这时,狗子在后面喊,快点,要不然就开枪了!
豆秸听了,便对姐妹们说,咱们还不能死,不管是谁,只要能逃出去,一定要替姐妹们报仇。
二丫和三花、宝红都点头答应着,于是便一齐往前快步走去。两个人一组拉着耢,比平时在地里轻快多了。刚走了不到二十步,两颗地雷在三花和宝红拉的耢下响了起来。轰轰两声巨响,将那盘耢推向了半天空,随后飞起的还有三花和宝红,旁边的二丫和豆秸也被气流推得一连打了几个滚,滚到路沟里。
响声过后,豆秸率先反应过来,她一把推下压在自己身上的二丫,翻身爬了起来,晃了晃二丫,只见二丫一点反应都没有,便伸手试试二丫的鼻孔,感觉不到二丫的喘气。再抬头看看路面上,一片黄土灰尘,不见三花和宝红的身影,一定是非死即伤,她是救不了她们了,但她可以替她们报仇的。于是,趁狗子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便提着裤子顺着路沟拼命地往前逃跑。
硝烟还没有散尽时,狗子就发现了逃跑的豆秸,于是,急忙下令开枪。
子弹在豆秸的身后嗖嗖地流窜着,但此时的豆秸早已忘记了害怕,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跑,快跑。
狗子还想去追,但伪军们都害怕吊桥外的路上还有没排完的地雷,所以,谁都不敢第一个上前冲去。狗子也担心路上还有地雷,说不上外面还有埋伏,那天已经送走了两个弟兄了,他也不想再难为他们了,于是,只好放手作罢。
即使狗子没有追来,豆秸依旧拼命地飞跑着,似乎没有腰带的裤子一点也没有影响到她飞跑的速度,逃跑的惯性已让她无法停了下来。
此时,地瓜正带着爆破小队在外围警戒,听到官沟崖炮楼方向地雷爆炸声之后,忙往这个方向靠拢,之后又听见密集的枪声,便感觉情况有点不对头。正在纳闷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时,大老远就看见从官沟崖炮楼方向跑来一个人。让他们不解的是,这个人跑的时候两手没有像多数人那样摆动,而是紧贴在腰间。她到底在护着什么呢?地瓜眨着小眼睛猜疑着。
很快,这个人就跑到了地瓜的眼前。这时,地瓜看清楚了,感觉这个人好像是个熟人。这时的豆秸感觉累了,脚步便开始慢下来。同时,地瓜也看清楚了,是她?豆秸!
地瓜从小就认识豆秸。豆秸是地瓜姑姑家东邻居的女孩。当年地瓜去姑姑家走亲时,就经常遇到豆秸在姑姑家里玩耍。豆秸大地瓜两岁,地瓜来时,豆秸也与地瓜一起玩耍,带着他去河边的树林里摸知了猴,去山上逮蚂蚱。虽然这几年没见,但他还是一眼就能认出豆秸来。
想到这里,地瓜看到就将跑到跟前的豆秸,于是,一下子从地堰后跳出来喊了一声:豆秸,你跑啥呀?
豆秸听到有人喊她,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往这边看了一眼。这时,地瓜便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于是便急忙说,你不认得俺了,俺是地瓜呀!
豆秸仔细一看还真是地瓜,亲人哪,俺可见到您们了。于是,扭身向地瓜这边跑来,跑到地瓜跟前便一头扎进地瓜的怀里,随即嚎啕大哭了起来。
第三十八章 坚壁清野 (三)
三
刘民强已感觉到他和他的连队已经走到一个十字路口上了。
是继续前进还是立即撤退,何去何从,都直接关系到连队今后的命运,这也已成为刘民强眼前急需解决的最大问题。
刘民强的连队与团部失去联系已经好长时间了。从各个方面传来一些断断续续的消息表明,刘民强知道自己的团部早已撤退南下了。上头的不抵抗命令,让大军如溃退的潮水一样一败涂地,疾行于千里之外。即使这样,日本鬼子的飞机大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覆盖了大半个中国,他们的团部依然处在日本人的包围之中,犹如鬼子的囊中之物,随时有着被日本人吃掉的可能。他的营长郑卫国是他的同学,一名性情刚烈嫉恶如仇的激进军人。当年,“九一八事变”时,他倡导学生们走上街头游行抗日,为表坚决抗日爱国的决心,他将自己的名字改为郑卫国,寓意非常明确,就是要保家卫国。他还在聚会发动的现场抡起菜刀一下子将自己的小指剁掉。令在场的老师和学生无不为之感叹,并被他的爱国激情所感染,遂一起走出校门,涌上街头,游行示威,宣传抗日。在撤退的过程中,刘民强在团部会议上提出了“抗击鬼子,保存自己,掩护百姓”的建议,不仅得到了郑卫国的大力支持,而且他还带头做出榜样。在南下撤退的过程中,顺路收拢还没有来得及撤离的老百姓数千人。有时还要往返于鬼子的封锁线之内。一次,郑卫国带领士兵掩护近百名老百姓突破鬼子的封锁线来到安全地带。这时,一位妇女突然哭着说,她的婆婆还在那里没有出来。郑卫国听后,又立即返回去,在妇女说的位置里找到了她的婆婆。就在穿越鬼子的封锁线时被鬼子发现,便是一阵弹雨袭来,他忙背起老婆婆,一路飞奔。听到密集的枪声后,在场的官兵们无不为他捏了一把汗。当看到他们的郑营长毫发无损地归来时,都不禁松了一口气。此时,郑卫国的裤腿上却留下了三四处弹孔。郑卫国则意味深长地说,大家看到了吧,只要做善事,子弹也会溜着一边飞。人在做,天在看,苍天有眼保佑咱们啊。
然而,撤退南下过黄河又过长江的郑卫国,一天突然接到了命令,所有人员更换军装,成为日本人的皇协军。郑卫国彻底失望了,原来还想只要生存下去,就总会有一天打回老家去。现在竟然摇身一变成了一家人,国家尚如此,个人又能何?他把自己关在屋里,向着家乡的方向跪下,痛哭了一场,随后举枪饮弹自尽。死后的郑卫国,眼睛依旧睁得又大又圆,谁都知道,这是标准的死不瞑目!
后来,消息传到刘民强这里,他与全连士兵向着郑卫国自裁的方向敬礼。那些日子,刘民强的心一直是痛的。痛定之后,也让他想到自己和连队的出路,更想找到回东北老家的路。虽然前路茫茫,让自己看不到曙光,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不管环境如何恶劣形势风云如何变幻,就是要像郑营长那样,坚决不做日本人的狗。
这期间,有一些前来要求参加队伍抗战的人士,有的见只是一个连的队伍,便嫌弃级别低,说什么庙太小担不得大香火之类的话,随之便离开,去了别的抗日队伍。
这时,刘民强便想,既然团部放弃了他们,那么他们就有权力决定这支队伍的命运了。他连续三次和一排长郑植树、二排长王忠才、三排长张旺柱、四排长赵玉杰一起商量探讨。
自从雁门关战役失败之后,他们就一路边撤退南下,边沉着应战保护百姓,远离了那片生长高粱和大豆的土地,来到了这绵亘巍峨层峦叠嶂雄风矗立的八百里沂蒙山。山区里林海吐绿山花绽红的初春、泉水甘冽飞瀑如练的丽夏、层林尽染漫山红叶的金秋和银装素裹冰雕玉琢的深冬,都如东北那深山老林的景色相似,让刘民强他们常常找到一点家的感觉,和一些思乡的梦境。
尤其是七十二崮,更是峰奇石秀,各具神韵,远眺逶迤的山峦之间,那崮有的像东北老林里的大蘑菇,有的则像扣在山头上的圆毡帽,有的更像这山区里的石磨,都是或神奇或险峻或秀美或质朴,都具有鬼斧神工之神奇,让这群来自东北的士兵们大开了眼界。更惊讶的是,山巅之上,会当凌绝顶之时,上面竟然是一片平坦之地,可以居住更可以作为练兵场。崮顶向下周围则如刀削般陡峻的悬崖峭壁,高达数十丈,具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险要处,是一个打游击战和运动战的天然好战场。
虽然是山区,但也有许许多多的山间小平原,因长期淤积,土层便深厚肥沃,盛产小麦、花生、地瓜、玉米、高粱等农作物,如不是战争,这里也是颐养天年,安享天伦之乐的好地方。
最主要的是这里民风古朴,老百姓心地善良,千百年来,家家户户都一直遵循着“百善孝为先”的家风,教育子女都要牢记“人行好事,莫问前程”的信条。让他们一踏入这片山区,就感受到老百姓的热情和真诚。三排长张旺柱在野狗崖战斗中拼刺刀时,被鬼子的刺刀刺破了小腹。战斗结束时,刘民强只好将他寄养在望海楼山后看山户的徐大婶家里。张旺柱被抬进徐大婶家门时,已成了一个血人。由于伤口过大,加上行路过急,花红的肠子便被挤窜了出来,卫生员已经阵亡了,刘民强便俯下身子把肠子给塞了进去,然后用绷带勒住。
这时,张旺柱已醒过来,嘴唇张了张却说不出话来,他只好用手指着自己的嘴巴,徐大婶看懂了,说,他这是要水喝呀。便急忙去倒上水往张旺柱嘴边送。在旁边的徐大叔说,这孩子淌了那么多血,水里最好要放点盐。
徐大婶听了,忙放下黑陶碗,又捏了一捏盐放进水里,用筷子搅拌之后,再次放到张旺柱的嘴边,但是张旺柱就是喝不下去,刚倒进嘴里的水又流了出来。徐大婶忙放下碗,拿来一块湿布给张旺柱擦了擦脸,才发现张旺柱腮上也有一个血窟窿,刚才还以为他脸上的血是手抹上去的。徐大婶便把手指伸进张旺柱的口腔里,摸索了一会儿,抠出一大块血蛋子和两个牙齿。原来是这牙齿和血块把张旺柱的喉咙给堵住了。
水,终于顺畅地流进张旺柱的食道里。看着张旺柱大口大口贪婪地喝着,刘民强和战友们都欣慰地松了一口气。而张旺柱则突然感觉自己有救了,一串串泪水滴落在徐大婶的怀里。
第三十八章 坚壁清野 (四)
五
晌午过后,天气稍微凉快了一点,狗子带着两个炮楼里的伪军和鬼子包围了张家涧村。
小鬼子手大捂不过天来。由于兵力不足,冈村只好兵分四路,向十字路城的四个方向同时出动,下乡抢麦子。
狗子让二来子把保长找来,把村里人都召集起来到打麦场上,听皇军训话。
此时的打麦场上,早已光光的,除了几个麦秧垛外,就是几个打麦的碌砫了。
张保长是个五十岁的老头,长得纤弱,中等个子,还有点哮喘。如果走路走急了,就能听到他拉风箱一样的呼吸。
不一会儿,乡亲们在刺刀的逼迫下,都陆续来到打麦场上。
把乡亲们赶到打麦场上之后,鬼子和伪军分成小组挨门挨户进行搜查麦子。结果都是一无所获,一组组空手而归来到打麦场上。
铃木有点生气,便让狗子喊话。
狗子说,大家不要害怕,今天皇军来也没什么大事。今年夏粮丰收了,在皇军的保护下,都颗粒归仓了。皇军大老远从东洋来,不会带着他家里的那一亩二分地来的,所以,他们也要吃饭。希望大家把自己的麦子拿出一部分来,交给皇军作为军粮。早年是交上皇粮不怕官,眼下是交上麦子不怕皇军,皇军是亲民的,希望大家赶快把麦子交出来。不然的话,皇军要是发怒了,可够你们喝一壶的。
狗子说了两三遍,人群里就是没有动静,这让狗子十分尴尬。他深谐庄户人的怪癖,庄户怪庄户怪,牵着不走打着飞快。于是,他把球踢给了张保长。张保长,你跟皇军解释吧。说着,一把将身边的张保长推到铃木面前。
铃木看了一眼张保长,对着狗子手一挥,说,你的问话。
狗子一看铃木那架势,就知道今天的戏就由他狗子唱了。于是便问张保长,麦子呢?全村的麦子都弄到哪里去了?
张保长使劲喘了两口气,让气管顺畅些之后说,今年天旱,就俺村山岭薄崖的,那麦子长得还有老汉的胡子长,连种子都没有打出来呀。您让俺去哪里给你弄麦子?
狗子说,那种子呢?今天你把种子给俺!
张保长又说,胡子高的麦子,收到麦场上,加上鸡刨狗挖,连个种子都没收着呀。
老东西!看来就是你带头不想交啊?狗子气呼呼地说,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呀。来人啊,去找口铡来。
一名伪军便去打麦场旁的一户家里扛来了一口铡。
鬼子包围村的时候,荞麦妈看到了,于是便让荞麦挎上条筐装作剜菜去她姥姥村里报信。因为上午荞麦妈回娘家时还见到了黑姑,并说了会儿话,估计这会儿还没有走。
荞麦挎着条筐便如小家雀一样顺着墙根溜到干沟里,又顺着干沟溜到了村头。当她刚爬出干沟时,就被一个守在那里的伪军拦住了,便问,你小孩不去开会,出村干什么去?
荞麦急中生智说,人家嫌俺太小,不戏让俺参加,俺去剜菜晚上回家煮着吃。
经荞麦这么一说,那伪军竟然信了。伪军也是附近村庄的庄户人,为了一口饭才去炮楼的,但看到这小孩子剜野菜为的是晚上吃饭,便想起自己家里人也是在过这样的日子,于是,便不再多问就放行了。
出了村头,荞麦就把条筐找了地方藏好后,便飞也似地向她姥姥村奔去。
打麦场上,一名伪军已把那口铡打开了,平时铡牛草的铡刀在这时却是那么地刺眼。
狗子一把把张保长拎到铡刀前,再次威胁地说,识相点,不然的话,今天第一个先铡了你。
真没有麦子,各家各户只收了一瓢半菀子的,这几天干累活,早就打牙祭了。张保长继续解释说。
已经恼羞成怒的狗子飞起一脚把张保长踢到在地,随后像拎小鸡一样,把张保长拎进铡墩上,将脖子直接塞到铡刀下面,只要手握铡刀把的伪军用力往下一按,张保长的脑袋就会与身子分家。
乡亲们只是在说书唱戏里听过包黑包青天的狗头铡、虎头铡、龙头铡三口铡刀的威力和故事,从没有见过这么恐怖的场面,在张保长被塞进铡刀下的那一刻,大人便给孩子捂住了眼睛,纷纷将身子背了过去。
狗子要的就是这效果,趁机威胁说,识相的,这会儿赶紧回家将麦子交上来,不然的话,今天就一个一个地进铡刀。
狗子的话音刚落,人群中便发出一阵啊的惊叫。之后便是沉默,再之后竟然没有一个人走出来,回家拿麦子去。
无奈之下,狗子在张保长的屁股上踢了一脚,担在那里的张保长正在上气不接下气,猛地又挨了一脚,便一下子上不来气了,整个脸便憋得如鸡冠子一样红。狗子又随手把他拖了出来,张保长又站在了乡亲们的面前。
狗子问道,趴在下面的滋味怎么样?好受不?不如趴在女人肚皮上舒服吧?
张保长没有回答,这会儿他只顾着自己那口气了,吭哧吭哧地一个劲儿喘着。
可狗子不管这些,依旧追问,快说,到底交不交麦子?赶紧让大伙回家拿麦子来呀!
张保长待喘气顺畅时说,你今天就是把俺给铡了,也拿不出一瓢麦子来,每家每户你们也肯定都翻腾了个遍,找到了几瓢麦子?每家的锅里还不都是树叶子和野菜粥啊?有麦子的话,谁家还只吃这个?连三岁的小孩也都知道麦子煎饼香好吃呀。你说是不是?
狗子被张保长的反问噎得哑口无言,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反驳。这时,铃木有点不耐烦了,对着狗子挥了挥手,狗子立即明白了啥意思。便对着铃木说了声,哈依!随后,转过身来对着站在那里的张保长又是一个飞脚。张保长再次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铡刀再次架在了他的脖子上,狗子接过伪军的铡刀把,接着就往下摁了一下。只听张保长“哎呀”一声惨叫,铡刀刃上已沾满了血渍,张保长的脖子已被铡刀切破了一道血口子,鲜血开始往外流。
荞麦跑到姥姥家的村头时,正遇上黑姑带着队伍往村外走。黑姑见荞麦跑得满头大汗,就知道一定有急事。于是便让荞麦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先喘口气慢慢说。
待荞麦把村里的情况说完后,黑姑知道这事非常危急,去晚了一步,乡亲们就会有生命危险。于是,顾不得多想,便带着队伍向张家涧村跑去。
张家涧村的地形黑姑非常熟悉,她决定兵分两路进村。一路让高粱带着队伍从纵沟进村,一路则是她和地瓜带着队员们从横沟进村,先干掉村头的岗哨,再进入打麦场。
狗子听到张保长的叫声,便以为他害怕了,于是就停了下来,把铡刀把还给了伪军,弯腰再一次把张保长从铡刀下拖了出来。继续问道,怎么样?这回想明白了?比害眼厉害吧?千万别好脸不要,太君的忍耐是有限的,等到太君发火了,你的命就没了,大伙的命也会被机枪突突突了。你算算账,怎么做最合算?
张保长叹了一口气说,怎么算?俺这些年给你们当保长挨了多少骂?被人戳了多少脊梁骨?你们有数吗?这么多年,俺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你们这样对俺,以后谁还敢为你们做事?
狗子听了却不领情,说,老东西,别倚老卖老了,正是你干的年岁多了,才老奸巨猾,皇军说了,像你这样的老油条,不作为就是死路一条,死了再换年轻的。今天你要是识时务,赶紧让他们回家拿麦子来,保长这差事你还继续当。不然的话,有再一再二,可就没有再三再四了。
血已将张保长的脖子染红了,活像被拔光毛的鸡脖子一样红彤彤地瘆人。张保长告诉狗子说,你连保长的话都不信,你还能信谁?俺说了一下午了,你都听不进去,俺也没办法了。你有一身武艺,你就使出来吧。
狗子一听,这个老头真是薄薄台上的闺女——硬盖的!这时,狗子听到铃木生气地说了一声:八嘎!于是,便又是一脚将张保长踢倒在地,第三次将张保长拎进铡口里。
狗子再次威胁张保长说,这会儿你要是回家拿麦子的话,还来得及。
张保长咳嗽了一声,反击道,没有就是没有。你让俺去哪里弄?俺又不是你们还会抢?
那你去死吧!狗子面目狰狞地喊道。随后,对着手握铡刀把的伪军喊:给我铡——
就在这时,“砰!”地一声枪响,握铡刀把的伪军随声倒在了一边。是黑姑他们到了。
狗子一看事情不好,一边让伪军们顶住,一边拉着铃木等鬼子们撤退,最后撇下了几具尸体,逃回炮楼里。
黑姑他们没有追赶,这次主要以保护乡亲们为主。当黑姑把张保长从铡墩上扶起来时,张保长已是热泪盈眶了。黑姑忙喊来小灵子为张保长包扎。
第三十九章 血洗店头(一)
一
店头村的麦收在刘雪梅的组织下,比其他村的进度提前了四五天,尤其是几家大户比较满意。这夏粮,只有进了囤里才算是收获了。这一年,总算老天开眼,无风无雨无冰雹,一颗悬着多日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但是,他们怎么会想到,没有了天灾,但不代表没有**,一场更大的灾难已经向他们悄悄走来。
麦子熟了的时候,由于天气炎热,气温高,则极易产生冰雹。早上去麦子地的时候,棵棵籽粒饱满,长势喜人,再过一两个晌午就可收割了。但是晌午刚过,突然天空来了一片黑云彩,铺天盖地黑了天,随即一阵狂风夹杂着冰雹,打得地面咚咚响,大如鸡蛋小似桃核样的冰雹在地上四处飞溅。狂风过后,再到麦地观看,只见一片狼藉,一棵棵麦子早已被冰雹打成了光头,只剩下一根根麦秆站在地里,常常让乡亲们欲哭无泪,揪心不已。
即使侥幸遭不到冰雹,但麦收这大半个月也都是丝毫不能掉以轻心。收割的麦子都是九分熟,因为如果熟透了的话,在割麦子的时候,麦粒就会脱落,麦穗就会掉头,掉在地里造成损失。
二怕麦季雨,那雨也来得快,说来就来,从不给人留点空间。来不及收起的麦子,便被突来的大雨冲走了。眼看着到嘴边的麦子就这样损失了,大半年的汗水便随之东流了,心里那种难过劲只有庄稼人才能体会到。还有麦季的天气如孩子的脸说变就变,一变之后还坚持不露出笑脸,连日阴雨绵绵,让没晒干的麦子过上三宿就开始发热沤烂,麦垛里的麦子则开始生芽发霉。遇到这样的年景,更是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无奈之下,便把麦子放在炕头上烘干,但也是收效甚微,这也是没有办法的方法。
这就是老人常说的庄户人家有三忙,即娶媳妇、过年、打麦场。尤其是这打麦场,就有生死夺麦,虎口夺麦之说。通俗地说,要想吃好庄稼地这碗饭,就得拿命来换。
所以,每当收拾完麦场后,每家都要用新磨的面粉蒸馍馍,第一锅出笼的新馍馍则首当其冲用来敬天老爷。然后,再去祭祖上麦坟。
眼下,又来了一群恶狼,小鬼子疯狂地四处抢粮,春天连种子粮都不放过。麦子熟了的时候,乡亲们依旧感觉头顶上的那块黑云彩还在那里飘着,压得心头喘不过气来。
那天,黑姑正在和刘雪梅商量征收军粮的事情时,地瓜带着满脸泪痕的豆秸进来了。豆秸一进门就给黑姑跪下了,哭着说,请队长收留她,她要替姐妹们报仇。黑姑急忙上前把豆秸扶起来,忙问地瓜这是怎么回事?地瓜便一五一十地仔细汇报事情的经过。
听完地瓜的汇报之后,黑姑先把地瓜批评了一顿,不应该让地雷炸了乡亲们。地瓜也十分懊悔地说,做梦也没有想到炮楼里会有豆秸她们呀,都是那小队长狗子的鬼点子,让豆秸她们排雷。
黑姑一听,又是狗子!真可恶。碍于刘雪梅在场,黑姑便不再多说,最后说,这件事情,俺会向区大队汇报请求严肃处理的。同时,也感觉豆秸无家可归了,便同意先留下来,和小灵子、金花一起,跟在她身后。看到黑姑同意后,豆秸破涕为笑,站在地瓜的身边。黑姑随即喊来小灵子,让小灵子领着豆秸洗刷去了。地瓜则又迅速返回监视前线。
不一会儿,地瓜又回来了,一进门便对黑姑说,队长,你看谁来了?
黑姑不解地问,谁呀?
地瓜笑嘻嘻地说,刘连长来了,不对,是刘大队长来了。欢迎,欢迎呀!
黑姑忙走出房门,一看真是刘民强。忙把刘民强迎进屋里,说,稀客呀!稀客。什么风把您给送来了?快请坐呀!
南风啊,今天没刮北风啊?刘民强笑呵呵地说。
打住!快打住!黑姑忙制止刘民强说,刘民强愣了一下,黑姑接着说,不能是北风啊,刘大队长啊,你不知道啊,现在要是刮北风的话,那可是要了乡亲们的命了呀。
哦!是么?刘民强一时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忙问,有这么严重吗?
嗯!黑姑故作认真地应道,你知道这时候要是刮北风的话,那就豁嘴拧鼻涕——脏了牙了。北风一来不是雷雨就是冰雹。你说,乡亲们能盼这吗?所以,您最好不是北风来的呀。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我岂不成了丧门神了吗?刘民强依旧笑呵呵地说,我今天可是来送礼的啊。
是吗?黑姑故作惊讶道,忙又接着客套着,那快请喝茶!
嗯!承蒙您上次关照,给了我们那么多粮食,解决了我们的燃眉之急,这次我们在路上也缴获了几千斤小麦,想送给你们,以表达谢意。刘民强不再像刚才那样笑呵呵了,而是一本正经地说。
黑姑一听忙推辞说,不用了,俺们现在的粮食也能解决的,你们也不容易,还是留着以后用吧。
刘民强一看黑姑是诚心诚意地推辞,便又说,我说的不是纯小麦,是还没有脱粒的小麦,前些日子我们在路上截了伪军的马车,现在放在黄山的山洞里。关键我们老家没这个,都不会脱粒。所以还是送给你们吧。
呵呵,原来是这样呀,这好办,俺们帮你脱粒就是,脱完了你们收起来就行了。黑姑十分爽快地说。
要不,见见面,分一半吧。刘民强也是诚心诚意地想送。
去你的吧,跟俺还客气啥,怎么还拿俺当外人吗?黑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轻不重地将了刘民强一句。
刘民强听了,立即不好意思起来,只好说,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天也晌午了,您在这里吃晌午饭,都已经安排好了。吃完饭之后,俺让高粱跟你一起去在附近找一个村子,让乡亲们帮着脱粒。你就擎好吧!黑姑的邀请里透着不可拒绝的语气。
好呀!多谢了。刘民强边答应边客套着。
这些日子,刘民强带着他的大队一直穿梭在蒙山沂水间,时而将部队化整为零干扰鬼子大队的抢麦行动,时而将队伍收拢,形成拳头,集中打击歼灭鬼子的抢麦小队。
昨天上午,刘民强接到情报,有一小队鬼子正在部队驻扎的附近的地方老子峪村抢麦子。
刘民强马上集合队伍包抄了过去,大老远就看见一群鬼子和伪军都围在老子峪村头的打麦场上。
原来,鬼子们赶到时,村里一大户解会算正好在打麦场上对收割来的麦子进行脱粒。村里别人家的麦子都提前收割了。解会算是个鸡蛋算出骨头的人,凡事都要早上算一遍,晚上再算一遍。他算着小鬼子只会走大路,不会到咱这山旮旯子里来的,于是不温不火地等到麦子熟透才收割。收割到麦场上你赶紧脱粒也行,可他却说,算着这几天天气好,得晒两个晌午的,晒干了才好脱粒。哪成想,人算不如天算,刚把麦垛摊开,小鬼子就来了。
看着满满一打麦场的麦子,鬼子小队长便让鬼子兵和伪军们用刺刀威逼着乡亲们加快脱粒速度,想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脱粒的小麦带走。
过了两袋烟的功夫,鬼子小队长感觉进度依旧不快,于是,便命令伪军们放下枪,到打麦场上摔麦子。这些伪军们尽管都是庄户出身,但也不想出这力。站在没有荫凉的打麦场上,头顶着炎炎的毒日头,一把把地摔着麦个子,不一会儿就通身汗淌,像洗了澡一样,加上麦芒的刺痒,浑身便感觉不自在。于是,他们一把麦子只摔掉多半麦粒之后就扔到了一边,一是为了加快进度,二是也为这户人家留下一些,都是乡里乡亲的,做事不能太绝。
刘民强干掉鬼子的外围岗哨后,迅速包围了打麦场。鬼子小队长骄横地站在打麦场旁的堰埂上,耀武扬威地指手划脚,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刘民强抬手举枪砰地一声,子弹像出洞的蛇一样哧溜一下就钻进了鬼子小队长猪头一样的脑袋里。刘民强的枪声就是命令,身后的士兵们对着毫无防备的十多个鬼子一齐射击,让正在低头摔麦子的伪军们还没有弄清楚怎么回事时,就结束了战斗。
打扫完战场后,刘民强让副大队长王忠才将岗哨放到五华里之外,打麦场上的伪军继续摔麦子。另外,除了坚强警戒的士兵之外,其余的都到打麦场上摔麦子。人多力量大,两三袋烟的功夫,就将场上的麦子摔完了。
看着失而复得的麦子,解会算激动得啥话也说不出来,扑通一下跪倒刘民强的面前就连连磕头。刘民强急忙弯腰将他扶起,说,老乡咱们是一家人,您可不能这样啊?
随后又叮嘱解会算,要将麦子藏好,免得到手的麦子再次被小鬼子抢去。
接着,刘民强又对伪军们讲明了抗战情况,说明了一些道理,再次重申了当汉奸是没有好下场的结局。最后,愿意参加抗日队伍的留下,不愿意的则让他们回家帮家人种地去了。
第三十九章 血洗店头(二)
二
黑姑带着队伍刚离开的第二天一大早,鬼子就包围了店头村。
这次鬼子是集中行动,冈村带着十字路城里的鬼子和保安大队以及各炮楼的鬼子伪军浩浩荡荡开进了店头村。前来的目的有两个,一个是搜查八路,另一个还是抢麦子。
店头村有八路的消息是鬼子内部情报机构的特务打听到的。这些日本特务都是从临沂城里来的。
自1931年“9.18”事变之后,大批的日本特务、浪人像进口的花蚊子样一群群先后进入沂蒙山区,以开办贸易商社、药房、铁货馆、宾馆等名义,从事侦探、走私和贩毒活动。沂蒙山区中心城市临沂沦陷后,整个沂蒙山区全部被日本鬼子占领。小鬼子为把整个沂蒙山区变成他们统治的殖民地,又集结来了大批的特务,如苍蝇一样四处乱飞,不择手段网罗一些见利忘义甘当随风草的汉奸,逐渐渗透到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的领域,掌控机关,垄断控制权,对抗日的军民做着侦捕、幽禁、策反、屠杀和细菌实验等勾当,不择手段对抗战力量进行疯狂反扑。他们还实行了“总力战”方针,先后在沂蒙山区设立了沂州分遣队、泺源公馆郯城分馆、宇野情报室、沂水的朝阳公馆、费县的七个道会门,将特务分子渗透到沂蒙山区的各个角落,无孔不入进入各级抗战队伍、警察局、保安队,甚至连土匪窝都不放过。在短时间内就形成了组织严密、行动诡秘、上下通联、纵横交错、无孔不入的庞大特务体系,采用极其阴险而又隐蔽的手段,搜集抗日战区的情报,侦破八路交通站等地下组织,策反、诱降、诱杀抗日部队和地方的干部。
这些特务身着便衣,打扮成商人、过路人,或者街上乞讨的、走村串户要饭的,游荡在十字路城周围八路军活动的地带,打探八路军和区大队的消息。这些特务十分狡诈,做事处处百倍小心,就连上门讨水喝,也是先让乡亲们先喝,看似尊重的一种礼貌,但实际上特务们是怕水里有毒。
特务将侦探到的消息反馈到冈村后,冈村不敢怠慢,立即集合大队人马,急忙火速扑来,本想来逮个正着,不想黑姑他们头一天晚上半夜时分趁夜黑转移了。
扑了空的冈村十分恼火,便决定既然来了,就得好好整治一下,要挖出亲近八路军的积极分子,更不想空手回去,顺便把收获的小麦征作军粮。
还是老办法,把村里所有的人像赶羊群一样撵到村南头的打麦场上,然后鬼子伪军挨家挨户翻了个底朝天,一瓢麦子或者半瓢面也不嫌少,都要抢走,装进随身带的布袋里。
保长曹大眼一手提着铜锣,一手握着锣锤子将铜锣敲得咣咣响,边走边喊,老少爷们,都去家前打麦场上听皇军训话喽——
村里的乡亲们便如受了豺狼袭击的羊群一样,带着满脸的惊吓,身不由主地被鬼子赶出来,稍有怠慢,不是被刺刀顶着划破身子,就是挨着枪托子的猛砸,如稍微扭动晃动身板反抗,便立即倒在血泊里,将性命丢在大街上。
打麦场上,翻译官林礼在喊话,说,乡亲们,太君今天来,是搜查八路的,只要你们说出隐藏在村里的八路,和八路的去向,大伙就可以回家了。不然的话,太君的手段大伙想必也都听说过。他顺手一指冈村旁边那只正吐着长舌头的狼狗,便威胁道,大伙看清了,这可不是山里的狼,这是一条狗,是和狼配的杂种狗,但比山里的狼还凶恶,专吃人肉……
林礼的话音还没落,乡亲们听了,一股寒气便从后脊梁袭遍了全身,不由自主地互相靠近着,拥挤在一起。
见此情景,冈村对着牵狼狗的鬼子一摆手,那鬼子便牵着狼狗扑向人群,狼狗张着贪婪凶猛的血口叫唤着,尖锐的牙齿如刀锋样随时可以撕裂吞噬惊吓人群中的每个生命。面对狗仗人势面目狰狞的狼狗,乡亲们如坍塌的堤坝样不由自主地往后缩退着,但后面又是鬼子举起的刺刀,让后退的身子又前倾了回去,如水中无桨的一叶小舟样,前后无助地飘荡着。不懂事的孩子们便被吓得哇哇直哭。身旁的母亲不知说了句什么话,孩子的哭声便戛然而止。
这时,冈村喝回了牵狼狗的鬼子,对着身边的孙二壮命令道,你的去把刘雪梅找出来。孙二壮听后便应声道,是!随后抬脚欲往前走去,站在孙二壮身后的狗子一步窜上前来请求道,队长,还是俺去吧,俺认识刘雪梅。
打心眼里也不想去的孙二壮便借坡下驴,说,好!
狗子便一个立正,敬礼之后,快步来到乡亲们面前,对着人群喊道,刘雪梅在哪?赶紧出来!不出来的话,俺也认识你。
狗子之所以主动要求,他有自己的小算盘。从某些方面来说,狗子是个喜欢抓住机会的人,自我感觉聪明,做事滴水不漏,他想,在鬼子面前好好表现一番,让皇军看上自己,争取早日能和孙二壮的肩膀一样齐。可是,人哪,往往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一天,狗子甘当了一个跳梁小丑。
刘雪梅听到狗子的叫唤,便犹豫了一下,她自己也知道,鬼子这次来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身边的四婶用手扯了刘雪梅的衣角一下,意思很明显,不让刘雪梅过去。但刘雪梅想,今天如果自己不出去的话,乡亲们会有更大的灾难。因为,鬼子可能已经知道了西山区队在这里居住的消息了,要不然也不会这样有备而来。
这时,狗子又在喊,刘雪梅,你还是自己出来吧,俺过去把你揪出来那多没面子啊?
刘雪梅心里骂着你这狗汉奸,便用手拨拉开前面紧堵的人墙,自己走了出来。来到狗子面前骂道,狗啊狗,名字没有错起的,你真成了名副其实的狗腿子了。狗汉奸!
狗子见刘雪梅出来了,便皮笑肉不笑地说,哎呀!还真是雪梅啊,越来越俊了呀。看着你,俺就想……
想你娘个头呀!你姑奶奶从来就这样,上对得起老天,下对得起爹娘,中间对得起良心。不像你这狗娘养的,净干些见不得人的下三滥事,白披着一张男人皮,到头来,还不知道死在那一节上。
嘚嘚!嘚嘚!哎吆!乖乖呀!狗子一边得瑟着舌头,一边阴阳怪气地说,几天不见,长本事了?这话大都是男人说的,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这么刺耳呢?是不是让八路染布了?
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了。赶紧找个镜子照照,看你那德行。刘雪梅愤愤地说。
俺怎么了?配不上你?当年俺一直想着你,心里也只有你一个,就想一定把你娶到手,可没想到,你偷偷嫁到这鳖村里,真他妈的让人伤心。被羞辱的狗子开始激动了起来。
跟你有关系吗?你想不到的事多着呢,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癞蛤蟆样子啊!刘雪梅鄙视着狗子,不屑地说。
狗子见刘雪梅丝毫不领情,感觉自己以往的单相思受到了侮辱,便不由得气喘起来,发狠地说,你不要门缝里看人——把俺看扁了,真认为俺吃不上你这天鹅肉了?俺最后向着你一次,给你提个醒,今日你要是听俺的话,俺可以在太君面前保你不死,不然的话,俺就割下你身上的一块肉回去包饺子吃,尝尝你这天鹅肉到底有多鲜?你信不信?
畜生!你就是一个吃人粮食拉狗屎的狗畜生!刘雪梅大声回应道。
狗子见再说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同时看到冈村一直在观看他们的对话,于是便转身小跑过去向冈村报告说,刘雪梅已找到。
冈村听后,一直绷着的脸稍微活泛了一些,便手握着指挥刀来到了刘雪梅的面前,也不说话,两眼紧紧盯着刘雪梅,从头到脚仔细查看了一番。此时,站在冈村面前的刘雪梅,皮肤姣好,白皙干净,腰板笔挺,你可别说,还真像风雪中的一株白梅。
冈村像欣赏一件艺术品一样,先是正面后是背面,仔细打量着,像是在寻找一点瑕疵,但一时半刻又找不到,于是便围着刘雪梅转起圈来。
刘雪梅看见冈村站在自己的面前一直不说话,围着自己转着看,便一时摸不着头脑,想象不到这老鬼子在想什么。但是,她心里是一本大帐,不管鬼子怎么想,都是不怀好意。
冈村围着刘雪梅左转了三圈,又右转了三圈,之后才开口说话。
刘雪梅见了,心里骂道,你这是给你老娘圆坟吗?
冈村问刘雪梅道,你的是八路?
刘雪梅没开口说话,而是面色坚定地摇了摇头。
那你一定知道八路的去处了?冈村继续往下问着。
刘雪梅还是不开口说话,再次面色坚定地摇了摇头。
那你知道这里面谁还是八路,谁与八路有联系?冈村压住气再次问道。
没有!没人和八路来往。刘雪梅开口说话了,那语气不用丝毫质疑。
八嘎!刘雪梅的话彻底激怒了冈村,嗖地一声把指挥刀拔了出来,只见白光一闪,那冒着寒气的长刀便架在刘雪梅的脖子上了。
刘雪梅立时感觉到脖子有一条冰冷的蛇一样缠绕着,本想往后躲闪,但她还是挺住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那双好看的大眼睛里面尽管有着恐怖的目光,但更有仇恨,便直视着冈村的嘴脸。
冈村从刘雪梅的目光里读懂了一个乡村妇女的仇视,虽有胆怯,但也是如飞鸿迅速而过,剩下的全都是不屈的坚贞。同时,也清醒地认识到,这个女人用软法子是征服不了的,于是便挥手找来狗子说,你的拷问她。
狗子得令后,稍微犹豫了一下,便立即点头挺腰立正道,嗨!
狗子便让两个伪军把刘雪梅五花大绑在打麦场边上的老槐树上,狗子靠近跟前,假惺惺地对刘雪梅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你就说了吧,再说,他们给你多少好处?
刘雪梅呵斥狗子,你是个男人的话,就把枪口对着小鬼子,对自己的乡邻乡亲动手,算什么好汉?就是孬种一个!
狗子恬不知耻地说,这年头,只要能吃香的喝辣的,管他什么鬼子不鬼子的?今年春天闹见年,饿死了那么多人,但俺却是顿顿吃得饱饱地。你呢?没饿死就烧高香了。那些八路怎么不让你们吃饱啊?他们还自气不顾呢,天天连菜汤都喝不上,到今天也就是个渣腐菜肚子,没多少油水,你还有啥奔头?不如这样,你今日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俺跟太君求个情,在村里你也住不下去了,干脆跟着俺去炮楼里,圆了咱俩的夫妻梦。
去做你的狗屁梦吧!你真是仰着睡觉——想到天宫里去了。也不看看你那德性,狗汉奸!汉奸狗!刘雪梅开口大骂起来。
想天宫里?你是说你是嫦娥吗?今天不管你是嫦娥还是天鹅,一切都攥在俺手里,就由不得你了。狗子面对刘雪梅的骂声,依旧嬉皮笑脸着说。
第三十九章 血洗店头 (三)
三
冈村没有一直看着狗子审问刘雪梅,他心里清楚,刘雪梅一时半刻是不肯招的,不如把她放在那里当作一个道具,威慑在场的支那人。他要在短时间内另辟蹊径,双管齐下,尽快挖出点有价值的东西来。于是,他便盯准了曹大眼。从一进村,冈村就盯上了曹大眼。曹大眼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视野之内,一个保长,如果连村里的情况都不清楚的话,那这个保长一是不称职,二是没有威信。没有威信的保长不要也罢。另一个就是这个保长什么事情都知道,只是不说,装聋作哑,糊弄我大日本皇军。这样对皇军不忠心的保长,更不能留着了。想到这里,他便有了一种逮不着兔子拿狗吃的想法。
于是,冈村便来到曹大眼的面前,用指挥刀顶着曹大眼的胸脯问道,你的说,八路来了多少人?
曹大眼感觉冈村的指挥刀尖要刺透褂子戳进皮肉里了,不禁往后连退了两步,而冈村也紧接着向前跟了两步。这时,曹大眼心里已明白自己不能再往后退了。只好满脸冤屈样地回答道,太君,俺真的没看见,他们知道俺和您是一伙的,都怕俺,来去都不让俺知道。
当翻译官林礼把曹大眼的话翻译给冈村后,冈村却不以为然,没有立即说话,而是将手中的指挥刀轻轻地旋转了一下,刀尖便冲破曹大眼的褂子,迅速抵达他的肌肤,让曹大眼感到一阵刺痛,之后,血便流了出来,濡湿着他的棉布褂子。
曹大眼一看这小鬼子来真的了,便将手中的铜锣往地上一撂,随后便想跪下,怎奈冈村的刀尖还在他的皮里,看来下跪是不能了,只好站着双手抱拳作揖求饶,说,太君,俺是大大的良民呀!您千万饶命啊,留着俺这条狗命日后还要给您卖命啊。
冈村听完林礼的翻译,看到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曹大眼,嘴角便露出一丝冷笑,突然改变了话题,说,你的说,谁家有藏的麦子?说着,又将手中的指挥刀用力向曹大眼顶了一下,立时疼得曹大眼歪嘴斜眼,眼泪都要快流了出来。
谁家有藏的麦子,曹大眼自然心知肚明,但他不能全说出来,只能说一户,说谁呢?他眨巴着眼皮在心里开始划圈。张家和刘家两个大户,他自然得罪不起,那么只剩下他老曹家了,老曹家也不好惹呀。今日如果都不惹的话,自己的小命恐怕就没了。都说一乍不跟四指近,那就麦子煎饼咬自己的手指——口口咬自己的肉吧。大火着上了房子,自己不救火还指望谁来救火?想到这里,忙对冈村说,麦子的有,俺给问一声,好让他们交出来。
冈村听了,才将指挥刀撤了回来,之后又将指挥刀指着曹大眼说,你的,快点!随后将指挥刀放入刀鞘,并没有再悬挂在腰间,而是继续握在手里,一副随时准备出鞘的样子。
曹大眼忙走到乡亲们的跟前喊道,曹细作大叔,您先把家里的麦子弄出点来救救急吧?要不然的话,大伙都会没命的呀?
曹细作没想到曹大眼会点到自己的头上,这个畜类,你不先点外人,倒是先拿自己人开刀了。什么东西呀!于是,曹细作便装作没听见,就是不吭声。
曹大眼见了,便再次喊,大叔啊,俺看见您了,就别装聋子了,快出来吧,俺求您了。曹大眼最后带着哭腔近乎哀求了,那样子真的急得火上墙了。
曹细作还是没有吭声,周围的乡亲们都不禁扭头看曹细作,只见往日走在大街上浑身每个关节都要伸张的曹细作如缩头乌龟样龟缩在那里,憋住气,就是不吱声。
曹大眼见曹细作要装死鳖拆自己的台,都火烧着眉毛了,他还玩这个?便顾不得许多,径直走进人群里,把曹细作前面的乡亲们往两边拨拉开,上前将曹细作一把拖了出来。
这时,一直没吱声的曹细作便喊了一句,曹大眼,你个孬种籽粒!
曹大眼把曹细作拽到冈村面前,说,太君,他家有麦子。
其实,曹大眼的算盘打错了,他以为曹细作胆小怕事,会甘心情愿地交出麦子。但是,曹细作是个过日子鸡蛋里都能算出骨头的人,面对自己的粮囤,他就是个舍命不舍财的主。
冈村看着被曹大眼拽着一直扭别着身子的曹细作,就知道他有着十二分地不情愿,便决定给他一个下马威,于是又把指挥刀抽出来,架在曹细作的脖子上,用命令的语气说,快点,带皇军去拉麦子!
曹细作听了,不知哪来的胆量,把头一扭,将架在脖子上的刀一下就闪到了身后,说,没有!
冈村还没给有受到这样的蔑视,感觉自己的尊严被眼前的这个庄户人踩到了脚底下,便一下子恼羞成怒,抡起指挥刀对着曹细作的肩膀就是一刀,将曹细作砍了一个趔趄。之后,又用刀尖顶着曹细作叫道,快说,麦子在哪里?
曹细作看见小鬼子一出手就来狠的。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就是把心全掏给它吃,它也嫌腥,到头来一点儿好都不会有。于是,他的牛脾气上来了,依旧说,没有!
这时,曹大眼急忙上前劝说,大叔呀,咱今日是抗不过人家的,你拿出一小部分模糊模糊也行啊,不然的话,咱爷俩的小命就没有了,有人就有财呀,人没有了,那财去找谁啊?
曹大眼的话,曹细作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此时,曹细作听着曹大眼的声闻着曹大眼的气就气得蒙蒙地,只知道曹大眼在说话,但就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冈村见曹细作表情木讷,便知道曹大眼的劝说没有一点效果,于是恼怒地再次举起指挥刀,手起刀落,只听曹细作“哎呀!”一声,左肩膀一下子卸了下来,整个左胳膊“噗通”掉在地上。曹细作用右手紧捂着刀口,疼得在地上不停地翻滚着。
打麦场上的乡亲们立刻涌起一阵惊慌的骚动,不禁将头扭向背后,不再忍心去看曹细作的痛状。
冈村还没有住手的打算,上前一脚踩住正在打滚的曹细作,说,你说你没有麦子,那你整天吃什么?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说谎?说着一刀刺中曹细作的胃部,手腕转动,随即便开了膛。
这天早上,曹细作吃的是昨天晚上的剩饭——菜糊糊。一日三餐,他家基本都是这种主食。就是将剜来的野菜和撸来的树叶搀和在一起煮熬。野菜有苦头,树叶子苦涩还发酸,盛在碗里看着发愁,嚼着发苦,咽着发涩。孩子们只喝了一碗就不喝了。剩下的半盆,也是不能浪费的,便加热后,让他早上喝了。尽管是所谓的菜,但还是消化慢,到现在还在胃里不断翻滚着涨得慌。犹如一只困兽在牢笼里不停地折腾着,所以当冈村的刀尖刺破曹细作的胃时,这头困兽便脱笼而出,化作一股浑浊土酸的水柱直刺到冈村的身上。
第三十九章 血洗店头 (四)
四
被绑在槐树上的刘雪梅不停地大骂汉奸狗子。狗子见曾是自己心中的七仙女刘雪梅对自己没有一丝好感,便不由得彻底寒了心。之前,他也想像孙二壮那样向冈村求情,让刘雪梅做他的媳妇,但是,他发现刘雪梅不是白姑。不是嘴里瞧不起他,而是从骨子里就看不上自己。婊子养的,既然你无情,那就别怪俺无义了。但话说到嘴上,还是软的,狗子说,你别假装大尾巴狼了,就说了吧,说了之后,俺向太君求情放了你,从此金盆洗手不干了,好好过咱俩的日子吧。
刘雪梅没有再接着狗子的话茬反驳,而是质问狗子:你家里进来了一条恶狼,把你娘给咬伤了,你给俺说实话,你救不救你娘,打不打恶狼?
这不是废话吗?当然得打走恶狼去救娘了,还有也得救媳妇啊。狗子觉得这个问题太简单了,有点像小孩说的话。
那俺就告诉你,这小鬼子就是窜进家里的一条恶狼,咬死咬伤了众乡亲,那你为什么不打?
这是哪跟哪呀?行了!别说废话了,咱庄户人就是那墙头草,哪里来风哪边倒,谁能让俺吃饱,俺就跟着谁跑。快说吧,等会儿太君过来了,你也就跟曹细作的下场一样了。狗子再次催促道。
刘雪梅又一次坚定地昂起头,看着远方的山峦,如一朵白梅样傲立在风中,散发出的那种傲气直接抹杀了狗子的气焰,让狗子心里气得七窍生烟,面上还得围着刘雪梅乱转悠。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了,要不然这么一大会儿,也没个动静,一旦冈村怪罪下来,自己是吃不了也得兜着走。于是,狗子便对刘雪梅说,给你脸你不要脸,还蹬鼻子上脸。不试试,你真知不道山神爷爷的家什是硬盖的?没工夫和你在这里磨牙了,不说的话,就刑罚的伺候。说着抡起皮带就往刘雪梅身上抽去。
刘雪梅则一声不吭,一双美丽的眼睛继续向前方的山峦望去。
一阵啪啪啪乱响之后,气喘吁吁的狗子停了下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问刘雪梅,到底说不说?
刘雪梅依旧看着远方,不说一个字。
狗子心里又急又恨,急的是,他一看见冈村那边快空闲下来,一会儿过来问结果的话,后果可想而知;恨的是,这个七仙女真他妈的是大闺女要饭——死心眼。刚才的皮带大部分都打在了槐树上了,别看响声大,其实伤得刘雪梅很轻。别人不知道,难道你还不知道吗?狗子想从刘雪梅白梅一样的脸上找到一丝安慰,但还是失望了。看来,这仙女真的没救了,还是算了吧,真没戏了,何必拿着自己的热脸去贴那冷屁股呢?狗子不止一次地劝自己。
这时,冈村开始往这边看了,狗子赶紧调转风向,不能再这样磨蹭了,这样下去两边都赚个不是人。眼前只能倒向一面了,那就是皇军这边。于是,狗子马上变了一副嘴脸,高声喊道,你说不说?不说的话,下面有你好看的!
都知道,大丈夫可杀不可辱,既然你一直羞辱俺,那么俺就以毒攻毒,也把你羞辱一番。让在场的都看看你那不见天日的私处。经过一番较量,狗子知道刘雪梅是不怕打的傲骨头,但是羞辱应该是她的软肋。于是,便本着一报还一报的报复心理,狗子手持刺刀靠近了刘雪梅。
刘雪梅见了,便问道,你要干啥?就算你杀了俺,你也会不得好死的。
狗子阴阴地说,俺不杀你,但可以让你生不如死。雪梅呀雪梅,俺做梦都想看看你雪白的身子,今日俺就验证一下,是不是跟俺梦里的一个样?
刘雪梅听了,浑身先是一颤,但又迅速厉声呵斥狗子:你敢!姑奶奶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狗子冷笑着说,什么敢不敢的,你有本事躲开呀?你现在就是案板上的绵羊羔子,俺想铰毛就铰毛,想割蛋就割蛋。说着,一刀刀将刘雪梅的褂子从衣襟开始往上慢慢挑成一块块布条条。然后再从绳子下抽掉,刘雪梅雪白的上身几乎全部暴露在阳光下。
刘雪梅使劲挣扎着,怎奈被绳子牢牢捆在槐树上,手脚动弹不得,纵有天大的劲头也无力摆脱,只好破口大骂狗子,汉奸!畜生!杂碎!杂种!最后只能紧闭双眼,任凭无助的泪水一个劲地流下来。
打麦场上的乡亲们纷纷将头低垂了下去,整个天空一下子暗淡了下来。
冈村冷不防被曹细作胃里的菜汁飞溅了一身,看着满地的菜汁,他质问自己,是不是真的没有麦子?要不然的话,这刚收了麦子,胃里竟然连一点面食都没有,这让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这是真的。那又是为什么呢?既然他家没有麦子,那么曹大眼为啥又说他家里有呢?想到这里,冈村偏头看了一眼已被吓呆的曹大眼,难道是他在说谎吗?
看着满身的菜汁,和闻着酸臭的气味,冈村感觉十分晦气,便气极败坏地挥刀将曹细作的头砍下。随后拎着曹细作的头,来到曹大眼跟前,一把放在曹大眼的头顶上,然后,对着曹大眼一仰下巴,惊魂未定的曹大眼但也立时明白,这是让他顶着呀,便不敢怠慢,立即用双手托着曹细作的头,那还没流干的血立时顺着曹大眼的头上流了下来,不一会儿,浑身哆哆嗦嗦的曹大眼便成了一个血人。
你的,赶快让他们交出麦子的干活!冈村继续用指挥刀指着曹大眼命令道。
曹大眼双手托着曹细作血淋淋的头,立时感觉腿肚子发软,原来两条大长腿如同笔直的荆条弓成了筐架一样,成了罗圈腿跛拉着,向前每走一步都要磕倒的样子。他没有想到,曹细作的最后会是这样,鸟为食亡,人为财死,一点都不假呀。你细作了一辈子,遇事咋就回不了头呢?
曹大眼对着乡亲们有气无力地说,老少爷们,今日难逃这一劫了,谁家家里有麦子,赶快交出来吧,不要做第二个曹细作呀。咱庄户人是硬不过人家的,还是交出来吧。
曹大眼像个娘们样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阵子,见乡亲们没有回应,便对冈村说,去俺家里拿麦子吧?
冈村听后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便对着一直站在旁边的孙二壮说,孙桑,你的去看看。
孙二壮应声道,是!于是带着一小队伪军跟在曹大眼的身后,去了曹大眼的家。
在曹大眼家里的夹墙里,搜出了五口袋麦子。孙二壮他们便将这些麦子扛到了打麦场上。
此时,曹大眼依旧头顶着曹细作的头,曹细作的眼临死也没有合上,睁得圆圆的,比曹大眼的眼睛还要大两圈,乡亲们抬头看一眼曹大眼,感觉曹细作的双眼要呲出来似的,吓得他们都不敢多看一眼,忙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面或者地面。
从家里回来的曹大眼,腿比去时好了许多,说话也比刚才有底气了。他说,老少兄弟爷们,俺带了头了,把藏在家里的麦子全拿来了,你们也该动动了吧?尤其那几家大户,别在继续装没事人了吧?大伙都看到了,今日这一关可不好过呀!
人群中还是没有人吱声。曹大眼急得一跺脚,头顶上的曹细作猛地一下歪倒一边了,曹大眼才猛然想起,忙将曹细作的头扶正过来。
此时,冈村的注意力早已转移到刘雪梅身上了,他在有滋有味地看着狗子的表演。
第三十九章 血洗店头 (五)
五
狗子在刘雪梅身上卖力得有点疯狂。狗子在扯净刘雪梅上身的布条之后,还想将刘雪梅的裤子划成布条,但被旁边的孙二壮用眼光制止了。而狗子却依旧不甘心,还是一刀把刘雪梅的腰带割断后才罢手。
狗子对孙二壮始终不服气。他感觉孙二壮这个大队长就是白捡的,要是自己先投奔到冈村那里,这个大队长的位置必定是他狗子的,哪里还轮到他孙二壮呀?所以,他今天必须抓住这个表现的机会,好好露露脸。让冈村知道,他狗子也是有勇有谋的一条汉子。于是,他便更加卖力变着花样折腾着刘雪梅。
狗子用刺刀在刘雪梅的胸上蹭了两下,大声喊道,说不说?不说的话,你信不信俺给你剜下来?之后,他又用只有刘雪梅听得见的声音说,这两个白鸽子真馋人,俺梦里都摸过多少次了,今日终于看到真的了,待会儿俺要好好尝一尝。
刘雪梅心火急剧上升,但还是无奈,大有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的无助感,只好狠狠地吐了狗子一口痰,呸!你个畜类,不得好死的狗杂种!
说!到底说不说?狗子没有理会刘雪梅的骂声,便用刺刀尖在刘雪梅身上划了两下,洁白的皮肤上便有了两道红红的血痕。刘雪梅依然没有吭声。
狗子再也按耐不住了,伸头将刘雪梅的白鸽子吞在嘴里,就是一阵乱咬。疼得刘雪梅面部立时变了形。但刘雪梅强忍着疼痛喊道,儿呀,鬼子的饭你是吃不饱的,还是老娘来喂喂你吧。吃饱了,别再去当狗了,知道吗?乖儿子,听话!
狗子刚开始还真找到了梦里的感觉,这比梦里的真实多了,恣意舒服多了。可他听到刘雪梅喊他儿子时,他清醒了,这是做给冈村看的,不是进入梦里的事,于是便咬牙切齿了,一用力,将那白鸽子头给齐刷刷地咬了下来;疼得刘雪梅尖厉地叫喊着。血,如溢出的**样汩汩往外冒着,滴落在胸前。
这时,一个生意人模样的中年汉子,冲破岗哨,径直来到冈村跟前,附耳嘀咕了几句后,便迅速闪离了。
冈村用目光扫视了一下打麦场上人群后,又扭头定定地看了刘雪梅一眼,然后对着牵狼狗的鬼子一挥手,只见那狼狗如脱缰一样迅速扑倒刘雪梅的身上,一口就将流血的白鸽子撕下,只听刘雪梅一声惨叫后,便昏了过去。
一边擦着嘴角血迹的狗子见了,十分惋惜地说了句,哎呦妈呀!这狼狗居然也是个色狼啊?天鹅肉竟让它给吃了。
黑姑得到店头村被鬼子围困的消息后,立刻感觉到事态严重,店头村的乡亲们处在危险之中,鬼子动用这么大规模的力量,说明去店头村不是一般的军事行动。如何去救火呢?明着去救硬碰硬肯定不行,打蛇打七寸,眼前哪个地方是小鬼子的七寸?时间不等人,黑姑一个人稍微思索了一下,便有了主意。忙喊来地瓜、高粱等小队长进行简单动员。黑姑说,眼下咱们去店头村是来不及了,鬼子的大部人马都去了店头村,炮楼里必定是空虚,咱们就对附近鬼子炮楼动手,只有这样,才能把去店头村的鬼子们给逼回来。只要鬼子撤出店头村,咱们就赢了。于是,便分头行动。一边派人去区里向陈大锤汇报,请求支援;一边去寻找刘民强让他们也就近袭击炮楼。同时,还让地瓜派两名队员去店头附近监视鬼子的动静,并在路边上埋上两颗地雷,袭击鬼子。
一切安排完后,黑姑立即带着队伍向附近的石沟堐炮楼靠近。
刘民强接到黑姑的消息后,便立刻集合队伍,向附近的万山沟炮楼扑去。
其实,两座炮楼里都十分空虚。
刘民强的队伍将万山沟炮楼包围了起来,随着刘民强一声枪响,立刻枪声大作,直打得驻守炮楼的伪军们不敢还击,一个个龟缩在里面。看见没有还击的迹象,刘民强便命令掩护爆破队冲锋。于是,爆破队的士兵纷纷跃出阵地,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上去,不一会儿就匍匐到了炮楼下,用手榴弹一下子将炮楼的门炸开,随即冲了进去。
炮楼内的伪军见他们冲进来后,忙喊,都是中国人,中国人不打中国人啊,俺们投降,千万别开枪!随后,五名伪军举着手从炮楼上面战战兢兢地下来。
副队长王忠才说,这小鬼子也太狂妄了吧,还真不把咱们队伍放在眼里,就用几个伪军守炮楼?这胆子也忒大了吧?
刘民强说,一个小小的国家,就那么点人口,从我们东北一路长驱直入到山东鲁东南,所以狂妄惯了。孙子兵法曰,骄兵必败。
黑姑又把乔装鬼子的戏演了一遍。
黑姑换上了上次缴获来的鬼子服装,高粱他们换上了保安队服装,一路耀武扬威地向炮楼开进。来到吊桥下,高粱上前喊话,让守炮楼的伪军放下吊桥,天气太热,太君要暂时休息。
驻守炮楼的伪军见是皇军,便放松了警惕,一个不到二十岁的伪军小跑过来放下吊桥,将这一队皇军像接天神一般迎进了炮楼。
炮楼内的鬼子都奉命去十字路集合随大队去了店头村,只剩下六个伪军在炮楼值班。所以,进了炮楼里的黑姑他们,毫不费力气地就缴了伪军们的枪。经过一番思想教育,六名伪军表示愿意参加西山区队,黑姑便将他们编到高粱的小队里。之后,一边将炮楼里的弹药和粮食运走,一边安排地瓜实施爆破,将炮楼炸掉。
黑姑特别交代地瓜,要把炸药用大,来个大响,让在店头村的冈村听到。
地瓜还是那句话,队长,您就擎好吧。
果然,地瓜就弄了一个大响,只见轰地一声,犹如一声晴天霹雷样,连脚下的土地都震了一下。随之,一股浓烈的硝烟拥着尘土一起窜向了半天空。
这声巨响,让身在店头村的冈村大吃了一惊。
此时,丧心病狂的狗子对着苏醒过来的刘雪梅要用刺刀割下肉来,回炮楼里吃这天鹅肉。
面对天空中的硝烟,冈村便决定迅速将这里结束,扭头制止了狗子的行动,先是挥手让狼狗再次扑上刘雪梅,将刘雪梅的大腿、小腹撕裂下一块块满口的肉,活活地将刘雪梅咬死了。
之后,冈村对着机枪手命令,杀给给!
手无寸铁的乡亲们,一个个丧生在突突的枪声中,如暴雨中坍塌的土墙样,一片一片地倒了下来。
枪声过后,鬼子们端着刺刀,在尸体中检查着,看见没有咽气的,就立即补上一刀。直到确信没有活口之后,冈村才带着大队人马迅速撤离,火速前往爆炸的炮楼奔去。
第四十章 借刀杀狗(一)
一
黑姑带着队伍赶到店头村时,所有人都被这里的一片惨象惊呆了!
打麦场上,有六七十岁的老人,也有三四岁的孩子,更有怀抱里的婴儿,一个个扭曲着身体,横七竖八地躺在那里,让人惨不忍睹。
每个人的鲜血从弹孔里汩汩地往外冒着,似涓流成溪溪流成河样,浸透着、蔓延着、直至奔腾着进入旁边的干沟里,如汛期的山洪样爆发出如歌如泣般的轰鸣……
一个两千多口人的大村就这样在小鬼子的屠刀下消失了,两千多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被日寇的铁蹄湮灭了。
还被捆绑在老槐树上的刘雪梅,早已体无完肤,浑身被狼狗啃得坑坑洼洼,露着白森森的傲骨,惟有不屈的头颅一直坚强地仰着,依旧遥望着远处如黛的山峦……
黑姑急忙用刀砍断结实的绳子,在让刘雪梅安躺的一瞬间,早已泪流面,拿出自己的一件衣服将刘雪梅血淋淋的身子包起来,然后用清水将刘雪梅的脸擦拭干净。太阳下的刘雪梅似乎睡着了,夏收夏种完成之后,人们便开始午睡了。午睡中的刘雪梅是那样地安详。
黑姑带着队员们将乡亲们掩埋之后,太阳就落山了。他们来不及歇息,便开始撤离。
走出村约半里路时,黑姑便听见前面传来一阵阵撕肝裂肺般的嚎啕声。走到跟前时,黑姑他们便看见了路旁的坟地里又多了三冢新坟,一个女人跪在那里呼天呼地嚎啕着,那情形让人看了都揪心。
一个下午,黑姑的心情如石头一样沉重,尽管这几年没少看过被小鬼子屠杀过的乡亲们,但今日的店头村惨状让她心里剧痛无比,此时看见这个柔弱的女人哭得令人心碎,便不禁越路走上前来。
一直在跪在坟前埋头大哭的女人,似乎根本没有察觉身后来了一群人,继续拖着长腔哭道:俺那妈妈唻——俺那爹爹呀——俺那哥哥哎——俺哪妹妹啊——您们死得好惨呀,都走了,撇下俺一个,老皇天哎,您让俺怎么活呀——
黑姑听了这哭声,心情愈加沉重了,忙弯腰伸手去拍了一下那女人的肩膀劝说道,大姐,别哭坏了身子呀!天要黑了,快起来回家吧。
那女人感觉有人碰她,便本能地迅速躲闪到一边去,立刻停止了哭声,回过头带着一脸的惊恐看着黑姑他们,怯怯地问道,您们要干什么?
黑姑安慰道,你别怕,俺们不是坏人,俺们是自己人。你这是?
俺前两天去俺姥姥家帮着干农活了,今日回来,俺爹娘、还有哥哥和妹妹全都被鬼子杀了。说着,那女人又开始呜呜地哭了起来。
黑姑再次劝道,人死不能复生,这笔账,俺们给小鬼子记着。活着的人就要好好活着,等着把小鬼子赶出的那一天。天,一会儿就黑了,你一个人在这荒山野岭的,不安全啊,赶紧回家吧。
那女人擦了一把眼泪,凄凄地说,俺哪里还有家呀?爹娘在,家就在;爹娘在哪,家就在哪。俺爹娘在这里,俺的家就在这里,俺要在这里守着爹娘,守着家。
你这大姐,咋这么犟呢?就这哭法,响天动地的,不把鬼子招来也能把狼喊来,快回家吧。黑姑想赶路,便开始催促那女人。
那女人似乎不领情,便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回应黑姑道,您走吧,大不了一死,一了百了。
你这大姐怎么不听劝呀?好死不如赖活着,好人有好报,恶人有恶报,小鬼子是没有好报的,他是兔子尾巴长不了的。黑姑有点着急了,便语无伦次地劝说道。
谢了!您的好意俺领了。您抬头看看这天这么大,哪里还有俺一个小女人的家呀?那女子说着,便朝着黑姑跪了下来,接着说,要不,您带俺走吧,俺要报仇!
黑姑没想到这女人会给她来这一手,于是,忙弯腰要将她扶起来,但那女人就是坚决不起来。还说,你不答应,俺就不起来。
黑姑无奈地自嘲道,哎呀!今日俺过来劝你,这还让你赖上了呀。但俺告诉你,俺队伍里不收女兵。
那女人听了,稍稍一怔,便又立刻回过神来,指着黑姑、小灵子、金花和豆秸说,你不是吗?还有她和她不都是女的?
这时,高粱上前说,队长,天快黑了,要不的话,先带上再说呗。
黑姑沉吟了一下,便说,你起来吧,今后你就跟着她们两个一起。说着,伸手指了指小灵子和豆秸给那女子看。
还有,你叫什么名字?黑姑忙问道。
俺叫梅子。谢谢!那女子麻利地从地上爬起来,顺从地站在了豆秸的身边。
区大队的会议室里,区大队召开各区队队长会议,陈大锤主持了会议。会上,认真总结了前段工作,吸取经验和教训,部署下步工作。另外,黑姑在会上检讨了自己在店头村里的错误。
她说,店头村乡亲们的悲惨,自己有着直接责任。主要是自己开展工作思路简单,不注意方式方法,放松了警惕,让小鬼子钻了空子,暴露了刘雪梅,造成了这次流血的发生。另外,鬼子包围店头村后,不能及时采取措施,组织营救,俺负有主要责任。请求组织给予处分。黑姑站在桌旁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学生,满脸悔恨却又渴望得到严厉批评的样子。
陈大锤示意黑姑先坐下后,接着说,这次惨案,区大队不能及时组织调动集合各区队进行反包围,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至于如何处理?上级领导会给我们一个正确的处理决定。所以,希望大家要放下思想包袱,做到轻装上阵。这次小鬼子的屠村行动,已说明抗战工作进入了最残酷的阶段,希望大家每个人都要清醒地认清当前形势的严重性,都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迎接最严峻的考验,更要结合实际,打好自己的优势仗。
会议还有一个主要内容是锄奸灭奸,打击敌特。陈大锤还传达了军区的一个指示,就是各地要发动群众开展反敌特斗争。他告诉大家说,据我方可靠情报,目前已有大批日本特务进驻临沂城,开始打着各种各样的幌子,从事情报搜集和策反我党我军个别立场不坚定的党员和干部。还与扫荡的鬼子一起参与屠杀无辜群众,冒充日本**员潜入我根据地,利用我党我军的叛徒潜回根据地,在我根据地的边沿地区建立间谍情报机构。这些特务,已经对我根据地造成了严重危害。就在前些日子,日本特务以修理农具为掩护建立流动情报站,刺探我军情况。当他们侦察到八路军山东军区军事会议在碑廓召开,山东军区司令员兼政治委员罗荣桓等一些主要领导参加时,马上向日军作了汇报。会议召开的那天上午,会议刚开始不到一刻钟,天空中突然飞来两架日本飞机,便在会议室的上空俯冲投弹轰炸,一颗炮弹落在离会议室20米远的地方,呼啸的弹片和气流一下子掀掉了会议室的大半间屋顶,情况十分危急。在主持会议的罗荣桓迅速指挥部队组织火力,向正在再次俯冲轰炸的敌机展开猛烈地射击,打得敌机仓皇逃跑。鬼子的这次轰炸,好在除一名作战参谋受轻伤之外,其他人员均无伤亡,幸亏及时组织火力反击,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事后,罗司令员总觉得鬼子这次突然空袭有些蹊跷,于是命令保卫部侦破,很快便水落石出。
还有一个叫水野的日本人,自称是日本**员,便经常在我根据地边沿地区活动。有事没事地主动与我军联系,说是帮助我军抗日。刚开始,我方不相信,后来连续几次鬼子大扫荡之前,他都送来了鬼子要扫荡的情报,每一次还都十分准确。并且在鬼子扫荡时,他还利用他的特殊身份,掩护了我们个别失散的人员,营救出了我们几个被俘的同志。我们的个别同志便说他能在我们危难之时伸出援助的双手,仅这一点就十分难得,一时间,在我军内便出现了不同的看法。同时,他还给当地老百姓看病送药,时间一长,走到哪里,都很受欢迎。当他与当地老百姓和我边区干部混熟后,就向我方提出建什么“试验区”的建议,说什么**人的办法“太硬了”,老百姓很难接受。再后来,有一天,他神情慌张地跑到我根据地来,说是日本宪兵因他“通共”要逮捕他,来到这里寻求庇护。
罗司令早就注意这个奇特的人物,于是化作一名普通干部与水野进行谈话。谈话过程中,罗司令询问了水野的身世和来中国的经历。面对罗司令敏锐的目光和如河般的健谈,水野有几次竟然没有接上话茬,内心不免有了些许慌张,尽管面上非常镇静,但还是让罗司令发现了许多破绽。谈完话之后,罗司令便指示敌工部门,给水野分配工作,同时通过我党在济南的地下工作者了解水野的真实面目。经过济南地下工作者的一番努力,终于揭开了水野的真实面纱。水野是日本特务机关的高级间谍。在来中国之前,他曾打进友邻国家的**内部,进行过破坏活动,并给友邻国家造成了巨大损失。最后,在一个个铁的证据面前,将水野的狡猾嘴脸一层层揭开,让这个狡诈的狗特务不得不认罪伏法。
这两个故事,就发生在我们身边,鬼子远比我们想象的要狡猾得多得多。所以,我希望大家时刻都要擦亮眼睛,辨清真伪,保护好队伍和众乡亲们。陈大锤最后强调说。
黑姑在一边听陈大锤讲故事的同时,感觉这事似乎离自己很远,便一边在考虑西山区队的工作。自己散会回去该先做那几项工作呢?经过几次反反复复地考虑,还是坚定了在来时路上的决定:先打狗,再灭鬼。
她选择的打狗,指的是狗子。
狗子由于在店头村的积极表现,被冈村看在眼里。回到十字路城里后,冈村便提拔狗子为侦缉队队长,让他组建侦缉队。侦缉队与保安大队同一个级别。
狗子离开旧部时,只带了二来子一个人,自封为二来子为副队长。
不到一个月的工夫,狗子不仅组建了60人的侦缉队,其中,狗子又把在炮楼里的那一套使出来,在侦缉队里面组建一个20多人的女子便衣队,全是有着姿色的未婚女青年。他还说服冈村说,用女人做便衣搜集情报,更有利于隐蔽,行动起来更有柔韧性,等等诸多好处。
自从狗子的女子便衣队成立之后,冈村便再也没有兴趣和孙二壮玩骰子了,而是去侦缉队里面乐活。狗子便投其所好,每晚都安排两个女队员陪同,让冈村沉浸在酒色之中。
狗子对二来子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三把火怎么才能点着烧旺?你要多帮着俺想些点子。
二来子恭维说,队长,您睡着时的心眼都比俺多,俺全听您的,您说怎么干就怎么干!保证不会出纰漏。
狗子满意地拍着二来子的肩膀说,兄弟,咱们一路走来,已经不容易了,能在这兵荒马乱的年头活下来,更不容易。所以,咱们今后要好好地活,活出个人样来!管他什么这个那个的?只要咱手里有枪有人,那些土鳖就不敢白眼看咱,是不是?
是,是!二来子忙点头称道。
以后,俺不在家的时候,你就好好给俺看着守着。要是有不服气闹事的,告诉俺。俺不会让他露头的,一露头俺就掐,把他灭在土底下,就作不起风兴不起浪来。到时,一直是咱们说了算。
嗯!嗯!哥您越来越厉害了,想得这么远,佩服啊佩服!您放心,俺不会余力气的,您指哪俺就打哪!二来子对着狗子开始表决心。
狗子高兴地说,好!以后有哥吃的,也有你的份,有哥喝的,也有你的那一盅,去吧,好好给俺看着点。
是!二来子满心欢喜地一个立正,转身就去了训练场。
第四十章 借刀杀狗 (二)
二
黑姑安排高粱在驻地守着,自己则带着地瓜、小凳子和三虎打扮成卖菜的一起进了十字路城。
黑姑的目的很明显,就是寻找机会杀狗。
狗子自从当了侦缉队长之后,一直待在城里训练。所以要找狗子已不像在炮楼时那样方便了。在炮楼时完全可以引蛇出洞,把狗子钓出来处理掉。而在十字路城里就难了,这里到处都有鬼子的巡逻兵,还有保安队,寻找下手的机会比较难。但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办法总比困难多。黑姑带着地瓜他们几个在十字路街上行走着,观察着。
黑姑来十字路城里的次数不是很多,只是熟悉主要几条街道。那都是来赶年集时路过的。平时,放羊根本离不开,后来参加了队伍,就更没有时间来了。
十字路城里的主要街道就是两纵两横,每一处交汇处都是正南正北直东直西的十字路口,让每个外来人都能感觉到十字路这个名字,在城里也名副其实。
街道上的门店,在黑姑的眼里感觉还是老样子,只是过往的行人已没有往常多,有几家门店甚至是冷冷清清的。两个挎着匣子枪的便衣在和老板争执着。
店老板哀求说,一连好几天没开市了,连房租都挣不出来了,请高抬贵手再拖延几天吧?
一个便衣吼道,不行,今日是最后一天期限。今日不交,就到队部说话。
另一个便衣则威胁道,到了那里,可就由不得你了!说着便抬腿踢了店老板一脚。
店老板便满脸恐惧地继续哀求道,俺不是不交,实在是交不起啊,要不这样,俺先找地方借借,下午给送过去?
好,那就下午了。下午不见你的面,后果自负。两个便衣见这种情况,知道多呆也无益,况且还有许多商户需要征收,便撂下一句话,去了另一家。
店老板看着走远的便衣咒骂道,老天有眼,也不让这些狗娘养的嘎嘣一下去猝死!要不然,熬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这时,黑姑他们进来了,问店老板,大爷!他们刚才要干什么?
店老板头也没抬说,是来催命钱的,要人命的。自从一个叫什么狗子的,当了侦缉队长后,街上的所有店铺每个月都要交保护费,不交的话,就按私通八路论处,所有家当都要充公。你说,这不是要人命吗?
店老板的话没有说完,黑姑就已听明白了,狗子当上了侦缉队长之后,就开始疯狂地敛财了。这条疯狗不杀的话,不仅城里的老百姓受苦,城外的老百姓更要遭殃的。想到这里,她不禁握紧了拳头,走出了店家的大门。
他们沿着大街往南走了百多米就看见一个大院,门口有着四个鬼子在站岗,一辆摩托车跑里跑外地如兔子样乱窜着。这是鬼子驻扎十字路的总部,是冈村的老窝。旁边一个单门独户的四合院则就是新成立的侦缉队了,两个穿便衣的守在大门两旁。
这样一种布局,看来单独袭击侦缉队,是不可行的。一旦这边枪响,隔壁的鬼子不用二分钟就会赶来。还有街那头的保安队,不用十分钟也能赶到。偷袭这条路是行不通的,只能另想别的法了。黑姑边走边合计着。
这时,前面的十字路口处,突然从右边的街道里窜出了一队便衣,急匆匆地穿街而过。领头的则是二来子。正在直行的黑姑见了,想躲闪已是来不及了,在她看见二来子的同时,二来子也看见了她。二来子看见黑姑时,表情十分惊讶,但很快又恢复了原状,让其他人先走,自己则来到黑姑面前,急躁躁地问,您怎么来了?这地方很危险,赶快离开这里吧。
黑姑淡淡地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呀,听说你们都发达了,过来看看你们的阵势。随后,调侃地说,不孬!看你刚才的阵势,已经是个小头目了,祝贺呀,祝贺你为咱们小放羊的争了光。
黑姑一席话,直说得二来子不好意思起来,两手在胸前乱搓了起来,原来那张伶俐的嘴突然笨拙起来,一直说,你们还是快走吧,这里不是炮楼周边无遮无挡,一旦让认识你们的人向小鬼子告了密,城门一关,扎翅也难飞呀。俺要做的也只能这些了,快回吧。说着,二来子急忙向前面追赶去了。
黑姑望着二来子远去的背影说,怕狼怕虎不登山。走,咱们再仔细转转去,一定把这十字路城转个遍。随后,带领着地瓜几个继续往前走去。
二来子刚才是去巡逻的,回到办公室后,向狗子汇报了街上的情况。想把在街上遇到黑姑的事告诉狗子,但又一想感觉不好,话到了嘴边时便又咽了回去。
狗子见了,知道这小子有话瞒着自己,便沉下脸来唬他,说吧,还有一件事没有说出来,你瞒不了俺,快说!
二来子听了稍微惊愕了一下,便又嬉皮笑脸地说,哥,俺都向你汇报完了呀,没了。
真的?狗子瞪着俩眼珠子汹汹地问,你小子是鱼肚子里藏不住水的,你以为俺眼瞎?你的眼睛早就跟俺说了。少罗嗦,挖干的说!别弄稀的,小心俺揍你!
二来子知道是瞒不住了,便吞吞吐吐地说,俺,俺在街上遇到嫂子了。
狗子忙问,哪个嫂子?
二来子说,还有几个嫂子,你的娃娃亲黑姑呗。
是她?狗子惊了一下,便飞起一脚踹在二来子的屁股上,说,她是八路,那你怎么不把她抓住?
二来子猛地挨了狗子一脚,顿感委屈,说,俺看她是嫂子,一乍不跟四指近啊,俺还是跟嫂子近跟小鬼子远呀。于是,俺就让她走了。
你个猪脑子啊!狗子气急败坏地在地上转了一圈,继续数落着二来子,你抓住了她,咱侦缉队就实现了开门红,立了一大功。日本人就会另眼看待咱们的。快,集合队伍,关闭城门,全城大搜查。狗子边说着边快步冲到院子里去了。
黑姑在转遍十字路城准备往外走时,忽然发现城门已关闭了,街上便衣队在疯狂地挨家挨户搜查。看来,二来子刚才让自己快走说的是实话。地瓜和三虎小凳子一起焦急地看着黑姑,黑姑明白他们的心情,便安慰说,不要着急,再往回走,看俺的眼神随机应变。
一进行全城搜查,街上的人群便迅速少了许多,在这兵荒马乱的年头,人人都自危,谁也不想让流弹飞到自己身上,于是,出摊的便迅速收拾摊子,逛街的便加快脚步,都在第一时间内赶回家中。沿街的商铺,也赶紧收拾完摆在门外的商品,将店门紧闭起来,宁愿不营业,也不去担那风险。
冷清的街道,让黑姑几个走在大街上便显得十分显眼,于是黑姑急忙带着地瓜几个闪入胡同里,在小胡同里转悠着,机智地躲闪着。
当他们走到合理酒楼附近时,就看见二来子带着一队便衣往这走来,前面的二来子肯定是看见了黑姑他们,便没有直接迎了上来,而是拐进一条胡同里去了。但黑姑听到了二来子的喊声,快!别让西山区队的八路跑了,快跟上!
黑姑明白了,原来是自己已暴露了。既然这样,老是走街串巷捉猫猫是不行的。在城里,不比咱在山里,人家是熟门熟路,咱是摸着门鼻子也不知道是谁家的。这样瞎转悠,还不如找个地方躲起来,待搜查过去再作行动。
黑姑心里盘算着,哪想这时保安队也出动了,紧跟着还有鬼子,看来这动静闹大了。他们被困在一座四合院的墙外,往前走,鬼子正在搜查,往后退,保安队也正在搜查。不好,被堵在胡同里了。黑姑不禁看了地瓜一眼,地瓜便说,没法了,咱们爬墙头吧。真要躲不过去,再从墙那边翻出去。
黑姑当机立断地点了下头。于是,只见她往后撤了几步,便往前跑去,一脚踩住地瓜的背,就噌地一下上墙头,之后就跳了下去,剩下的地瓜他们三个,则不用借力,而是每个人都是噌噌几步就翻墙而过,进了这家的院子里,迅速往堂屋门口靠拢。
房主人可能听见院里有动静,便打开房门走了出来。哪成想,刚开开门,一步门槛外,一步门槛里时,便被黑姑的匣子枪顶住了脑门,就不由自主地将已迈在门槛外的脚缩了回来。
这时,黑姑说了句,不要叫,俺们只是路过,不会伤你的。
黑姑的话音还没有落下,就听到对方喊了一声,表妹!你怎么来了?
黑姑定眼一看,原来是白姑。白姑比在娘家时胖了许多,更显得富态了,都快让黑姑认不出来了。
黑姑并没有白姑想象的那么热乎,只见黑姑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一边将手中的匣子枪放下,一边讥刺着说,哦,怪不得认不出来呢,原来是汉奸婆呀。
一句话噎得白姑满脸通红,口张了几次想说话,但又没说出来。
这时,地瓜过来说,队长,都搜过了,没有其他人。
黑姑说,不用搜了,咱们现在是在大汉奸的家里,安全了。随后指着三虎说,你看着这汉奸婆。三虎立刻答道,是!便持枪站在白姑身边。
黑姑又对地瓜和小凳子说,你们两个去灶房里弄点吃的,来到这大汉奸家里,怎么着也得吃顿好饭呀!
白姑忙说,还是俺给你去做吧,上午割的新鲜猪肉,俺去给你包饺子吃。
黑姑把眼一瞪,说,你给俺老实呆着,小心你身边的那枪走火。接着黑姑在屋里转了一圈,又讥刺白姑说,呵!小日子过得不错嘛。看来当汉奸就是比老百姓强啊。可是当老百姓能日久天长,当汉奸就不一样了,就像初一和十五的月亮样,有几天好日子,但也有黑天的晚上。
白姑刚开始还害怕,见是黑姑了,便感觉不到怕了,黑姑的脾气她从小就了解,是个眼里揉不进沙子的主,但是,她毕竟是姐姐,一开口说话就是大姐的感觉。她对黑姑两次的讥刺毫不在乎,她反驳说,你不用西北风刮蒺藜——连风带刺。你就是要说当汉奸不得好死,死后全家都得让人戳两辈子脊梁骨的话吗?但俺也告诉你,你姐夫当汉奸,没做伤天害理的事。这人做事,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中间对得起良心,至于别的,嘴是长在人家身上的,人家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去吧。你能用线给人把嘴给缝上吗?你说是不是?妹妹?
自己没有说自己孬的。因为你眼里只有你男人的好,看不见他做的事,听不见别人的说。他不为鬼子卖命,能当上大队长吗?黑姑反问道。
是的,俺当初也是这样问自己。俺甚至还问自己,鬼子那边就是一个大染缸,你一块白布进去,就不变颜色吗?俺便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后来慢慢知道,除了一些身不由己的事情,不得已去做,其他祸害人的事,他从来不主动去做。白姑辩解道。
好一个身不由己!黑姑冷嘲道,小鬼子鬼着呐,能瞒得住?你哄谁呀?打仗不冲锋在前,小鬼子的枪就会在身后响起,抢粮食不冲上前去,小鬼子的刺刀在顶着脊梁骨,你不去做吗?做了就做了,敢做就敢当,还在这里撇什么清净?
说书人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鬼子想做的事,你姐夫是左右不了,但他自己不想做的事,还是自己能说了算的。白姑依旧坚持自己的观点,见黑姑紧追着自己不放,还是小时候的拧脾气,你拧我的辫子,俺就要抻抻你的辫子,让你疼一下,才会知道自己是谁,于是说,你黑姑不也一样吗?人没有一个是万能的,万能的是神仙。店头村的血案不是因为你引起的吗?死了那么多乡亲,你没有责任吗?说得严重些,你那是间接杀人。还有你那娃娃亲男人狗子,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为了自己上爬,讨得鬼子的欢心,将那妇女干部划成碎片,那是人干的事吗?
你是怎么知道的?耳朵还怪长唻?黑姑感到惊讶,不由得认真地看了白姑一眼。
你以为就你关心乡亲们的死活呀?你那么关心,也没救出店头村的一个人来。还有脸跑到俺家里来撒野,别让你姐看不起!白姑不轻不重地反讥着。
黑姑被她说得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的,白姑的话虽然难听,但句句点到自己的软肋上,让她在生气的同时,又不禁问自己,白姑她怎么知道的那么多?有点不像原来自己眼中那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进的白姑了,让她不得不重新认识。
看到黑姑的怒气收敛了许多后,白姑便对身边的三虎说,这位小兄弟把枪收起来吧,站着也怪累得慌,坐下来喝茶吧。说完便起身去沏茶。三虎见黑姑没让阻拦,于是便机警地闪到了一边。白姑来到黑姑身边坐下来,一把拉过黑姑的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捧着、捂着。然后,轻声问黑姑,妹妹,俺出嫁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来送俺?
黑姑依旧说,谁让你嫁了个大汉奸!不是汉奸的话,俺早就去了。
白姑没有怪她,还是轻轻地说,在妹妹的眼里,只要给鬼子做事的人,就都是汉奸了;那俺问问你,你们八路做地下的那些人,整天价不也是给鬼子做事吗?那他们也是大汉奸吗?
他们当然不是。黑姑不由得脱口道。
为什么不是?不都干着一样的事,一样同鬼子生活在一起。白姑继续问道。
因为他们身上肩负着打鬼子的使命;他们身上有责任,所以不一样。黑姑底气十足地回答道。
嗯!原来是这样。那其他人如果感到自己也有将小鬼子赶出中国的责任呢?白姑再次问道。
那也不一样,有责任的话就参加抗日的队伍。没有行动的话,就是假的。黑姑解释说。
俺明白了,也就是只有进了你们的队伍,即使做着汉奸的工作,那也不是汉奸;进不来的话,做着汉奸的工作,不是汉奸也是汉奸了。是不是?白姑微笑着问。
黑姑知道自己被表姐绕进来了,便将一直绷着的脸笑了起来,一下将手抽了回来,顺势在白姑身上挠了一下说,你竟敢给俺设套,找打啊!是不是?
这么一闹腾,一下子又让黑姑感觉回到小时候她俩在一起的岁月里,彼此又亲近了许多,刚才进门的隔阂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第四十章 借刀杀狗 (三)
三
狗子带着便衣队在城里折腾了大半天,也没有见到黑姑的影子,弄得皇军个个都不高兴。连冈村也在怀疑他是谎报军情。于是,狗子只好再次喊来二来子,又把他遇到黑姑的过程仔细问了一遍,最后,二来子说,可能早就走了,遇到的时候就看见他们往城门方向去的。
狗子气得那对狗眼要呲出来样,对着二来子狠狠地说,你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既然遇到了直接抓起来就是,回来还藏着掖着。以后再遇到了,直接抓起来再说,不用来请示。知道吗?
是!队长!二来子看见狗子真生气了,便规规矩矩地立正回答。
狗子接着一摆手,二来子见了就急忙退出,心想快回宿舍里歇息,满城里乱窜了一个下午,早就又渴又累了。
二来子刚迈出门槛后,又听见里面的狗子喊了一声,回来。便又转身回到了狗子跟前。这时,狗子又问,是不是还有几家没有去搜?
是的,就是保安队长家、还有三家大户没有进去。二来子回应道。
你赶快派人给俺在这几家门口守着,一旦发现可疑人员马上回来报告。另外,再派几个弟兄到城门那边看着点,发现可疑的先抓起来再说。狗子吩咐道、
是——二来子一听心里就开始嘀咕了,都累成这样了,安排谁谁也不乐意去啊。
夜幕下,孙二壮回家的时候,便看见门口周围有两个暗哨,虽然还暂时摸不清是哪一路派来的。但也估计个大概,除了狗子谁还能做出来。
孙二壮便不屑地扫了一眼,随手敲门。白姑听到敲门声后,应声前来开门。
孙二壮刚进院子,便感觉身后被两个硬邦邦的东西顶着,一回头见是两个人一左一右用枪顶着自己,其中一个矮个子,顺手卸了他的枪。孙二壮没有吱声,继续往堂屋里走去。
一进堂屋门,孙二壮便看见一个剪着短发脸色黝黑浓眉大眼的女人坐在椅子上,看见孙二壮进来后,便起身迎接,说,大队长姐夫回来了?
孙二壮见眼前这个女人浑身上下透着威武之气,知道是个武行之人,还是质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到我家里来干什么?
黑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递给了地瓜和三虎一个眼神,地瓜和三虎便把孙二壮一下摁在旁边的椅子上,让孙二壮坐好后,便将枪收了回来。
这时,白姑来到孙二壮身边,指着黑姑对他说,这就是表妹黑姑。
孙二壮听后,惊讶地说,哦,原来是表妹来了,久仰大名啊。对了,门外是你们的人吗?
不是!黑姑说。
那你们被监视了,一定是侦缉队的人。今天下午,侦缉队全部出动了,也没逮着个准信。瞎折腾了一个下午。看来你们今天是走不了了,明天俺给你们想办法,先住下再说吧。
那就不好意思了,打扰您大队长了。黑姑微笑着说,眼睛却看着白姑。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俺也是庄户人呀。孙二壮客气地应酬着。
好吧,就按姐夫说的办。不过今晚上你要在外面睡,俺要和俺姐一床。呵呵!黑姑未说完,先自个羞涩地笑了。
好的!俺完全同意。孙二壮忙应承道,又说,你们姐妹俩是得好好拉拉呱了,你姐经常说起你,惦记着你。你们小时那些事,俺都知道的。
黑姑深情地看了白姑一眼说,那当然了,俺表姐就跟亲姐一样,从小就惯着俺疼着俺。可惜俺只长了个男人面相,身子还是个女的,要是男的话,早就临不到你来娶俺姐了。是不是,姐?
是呀!白姑一边爽快地答应着一边看了孙二壮一眼,让孙二壮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第二天早上,孙二壮找来四套保安队服装,让黑姑和地瓜他们四个换上;之后,便带着他们一起去了城门,对执勤的鬼子说,他们要出城执行任务。
就这样,让黑姑他们十分顺利地出了十字路城。
走出二里地之后,地瓜对黑姑说,队长,这次还真幸亏您表姐夫啊,要不然的话,咱们那麻烦就大了呀。
黑姑没有直接回答地瓜的话,而是告诫他们三个说,回到队里,谁也不准说俺表姐和表姐夫的事,这是纪律。大伙要是问起来,就说咱们在合理酒楼住了一宿就回来了。
是!地瓜他们三个一齐答应道。
回到队部,高粱和小灵子、快腿哨子他们几个都围了上来,一个个地招呼着,队长回来了?队长回来啦!
梅子也凑上前来,热情地拉着小凳子问,你都去什么好地方了?快跟姐说说,姐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十字路城呢。
小凳子说,十字路城里真没什么好逛的,就那几条街,兜里没钱,啥也不好。
队长没带着你去大戏楼观观景?去酒楼里吃白面馒头?梅子十分感兴趣地问。
没有啊!就在大街上转悠了半天,就去合理酒楼住下了。天一亮,俺们就出城回来了。小凳子认真地回答着梅子的问话。
黑姑回到屋里,仔细梳理了一下去十字路城里的所有细节,虽说没有成功偷袭到狗子,但也算有收获的,像见到白姑和孙二壮就是一个意外的收获。孙二壮是个完全可以争取的人,从谈话中,黑姑已明显地感觉到他是心在曹营身在汉。这件事,她想尽快向陈大锤汇报。
在陈大锤的办公室里,黑姑将自己进十字路城前前后后的过程都一一向陈大锤作了汇报。
陈大锤说,你提供的孙二壮的思想动态对我们来说是十分重要。我马上联系在十字路城里地下交通站的同志们,从侧面争取过来。另外,狗子已经是作恶多端,为害一方了,必须除掉。除掉狗子,不仅会给我们根据地的抗日军民极大地鼓舞,而且还将震慑正在为虎作伥的汉奸们。既然你们在城里不好动手,倒不如这样,我给你出个办法,保证药到病除。
黑姑听完陈大锤的办法后,不禁一拍大腿,连喊,妙计,妙计!真不愧为是领导啊,佩服,佩服呀!
第四十章 借刀杀狗 (四)
四
麦收过后的前庄,像一个刚刚生产过的产妇样安详舒畅。经过抢收抢种之后的乡亲们,开始摊手摊脚地睡在树荫下,一股凉爽的初夏风从枣红色的胸脯上掠过,让浑身便有一种沁透的感觉,所有的疲劳便在这风中化作了乌有。
这个时节,狗子家门口的那棵老槐树下聚人最多。这棵连村里老人都说不出具体年龄的老槐树,如一把巨大的伞在这里支撑着,不仅给前庄村的乡亲们遮阳蔽日,而且还给过路的行人送凉挡雨。
一天上午,正在槐树底下乘凉的乡亲们正和几个过路人在热聊着,便看见一群七八个人往这里走来,手里还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物。他们来到槐树底下后,便打听狗子爹的住宅。
乡亲们在指点的同时,便好奇地问他们来做什么的。
地瓜大咧咧地告诉他们,俺们是路过,顺便认认门。接着用手一指今天穿红戴绿的黑姑说,这是狗子的娃娃亲媳妇。
吆——几个乡亲们不约而同发出惊叹声。其中一个不禁说了半句,她不是?接着看到还有比黑姑先到的几个路人在场时,便又把话的另一半咽了回去。
旁边的一个乡亲见了,忙说,刚才看见狗子爹还在家里,你们快过去吧。
地瓜便客气地招呼着,好,俺们过去看看,你们继续聊吧。
乡亲们看着用《大众日报》包着的一个个大包小包的礼品,不禁发出啧啧的羡慕声,狗老头真有口福啊。
从大槐树到狗子爹门口也就一二十步的距离,大槐树底下的拉呱声在狗子家门口前照样听得一清二楚。
来到门前,地瓜便向前敲门,不一会儿,里面便传来应答声,问,谁呀?
地瓜便说,俺呀。
狗子爹一开门见门外站了一群生人,便满脸惊诧地问,你们是?
大爷!俺们是西山村的,这个就是黑姑,狗子的娃娃亲媳妇。地瓜上前给狗子爹解释道。
这时,站在小凳子身边的梅子便悄悄地问,什么是娃娃亲?
小凳子不屑反问道,你连这个都不知道,还是不是山里人?回去好好给你说说。
地瓜的话刚落下,黑姑忙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说,见过公公。
他们这么一说,狗子爹立刻明白了,先是定眼看了黑姑一下,感觉黑姑的鼻子眼眉之间透着他那老哥们的模样,便忙把大门全敞开,邀请道,快进屋里喝茶。
地瓜说,不用了,大爷!按咱们当地的风俗习惯,媳妇是不能随便进门的,是不是?
对!对!您看俺这老糊涂了,光顾着高兴,竟把这个给忘了。应该是八抬大轿抬进门啊。狗子爹忙不迭地说道。
所以,今日黑姑不进门,俺们这几个也就不能进门了,不好意思啊,您老多担待点。地瓜再次解释道。
好!好!俺懂,您们这也是为俺家好。前些日子,狗子捎信说,他在十字路城里当官了,俺便合计着年底就把你俩的婚事给办了。俺也就了了一份心事。狗子爹客气地说。
大爷!俺们还有事,就不打扰您了,以后再路过时再来看您老人家。地瓜说着,又对身后拎着礼品的小凳子、小灵子、梅子和豆秸等几个道,你们把黑姑的心意给送到屋里去吧。
小凳子他们几个便提着礼物往门里面送去,狗子爹看着这些礼物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埋怨道,你们花那钱干什么呀?
这时,黑姑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上前递给狗子爹说,这是俺给狗子写的一封信,是感谢他的,等他回家时,麻烦您老转给他。
狗子爹满脸菊花绽开,接过信封后,便两手捧着,随后紧紧地握着,生怕一阵风被刮走了似的,笑着应承道,好,你放心,俺一定给他。
这天下午,冈村就接到了黑姑去狗子家的情报。其实,大槐树下的几个路人中,就有小鬼子的探子。
得到情报的冈村一直在犹豫着,他还不能断定这是真的,万一是八路的诡计,那不就上当了?所以,依旧不露声色,直到第二天又传来八路内部的同一情报时,冈村便确信无疑了。怪不得店头村扑了个空,他还装得真像啊。于是吩咐下去,命令狗子速来冈村办公室。
狗子接到命令后,急忙屁颠屁颠地往这边赶来。在狗子的眼里,常到冈村办公室的人,就是冈村的红人和器重的人,别看经常挨批挨骂,但有的人就是削尖了脑袋想进也进不来啊。所以,狗子每当从冈村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便抬头挺胸,那意思非常明确,让你们眼热吧,让你们眼红吧。最好都得红眼病去吧。
狗子进了冈村的办公室就一直立正站着,冈村一直不说话,用狼一样狡诈的目光足足盯了狗子十多分钟,直把狗子盯得浑身发毛冒虚汗。
狗子不知道冈村要做什么,心里不断地嘀咕着,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仔细思量这几天也没有做错什么。除了前几天让黑姑跑了,别的应该都没什么。可是,看冈村这目光,似乎还有更大的孬事,那到底是什么呢?怎么也摸不透啊。想到这里,狗子心里一下子开始慌张起来。
冈村看到狗子的目光开始恍惚了,便直截了当地问,黑姑,是你什么人?
黑姑?狗子没想到冈村会问这个问题,吃惊了一下,说,俺们没关系,啥关系都没有。
是吗?冈村语气阴森森地反问道。
是的!狗子忙答道,说完又补充了一句,真的,什么关系都没有,俺根本就不认识她。
现在你只管回答是,还是不是。冈村离开办公桌向狗子面前靠近了两步,语气中带着命令的味道,接着又问,黑姑与你是娃娃亲,是不是?
是!狗子回答道,不禁又辩解说,那是俺爹和她爹两个人的事,和俺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
狗子还想再解释,立即被冈村伸出手制止住了,然后果断地对着门外喊,来人!
两个鬼子立即应声道,冲进屋内,分别站在狗子的两边。狗子一看冈村脸上的风霜不对,便知道要坏菜了,忙求饶道,太君,您不能这样啊,俺可是对您死心塌地呀。
冈村哪里还听进这些,厌恶地一挥手,说,拉出去,死啦死啦地有!
狗子见冈村态度坚决,知道是真的了,便开口大骂冈村,你个老鬼子,狼心狗肺,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怪,俺操你八辈子祖宗!明日就打雷劈了你个驴养的……
不一会儿,就传来“砰!”的一声枪响,一肚子坏水的狗子,结束了狗命。
消息传出来,民间便有了许多版本。
有的说,狗子送给冈村的女人都是二锅头,自己先试了之后,才送给冈村的,所以鬼子恼了,就一枪毙了他。
有的说,是孙二壮鼓捣的。一山难容二虎。狗子原来是孙二壮的手下,后来得到冈村的赏识,当上了侦缉队长之后,便不尿孙二壮了。读过书的孙二壮城府深,便不动声色地设套让狗子钻了,让日本人抓住了缺,便丧了狗命。
二来子带着几个队员为狗子收了尸。
没几天,冈村便指令二来子担任侦缉队队长。
接着又有人说,是二来子眼热队长这个位置,把狗子送了进去的。
第四十一章 夜袭便衣队(一)
一
不足一个月,刘民强被特务汉奸盯上了两次。
第一次是在刘家扁山。
刘民强自从将队伍改编成沂蒙抗日大队之后,就断绝了与原来上级的联系,国内抗战方面的时局消息大都从大店那里得来。
大店庄园是庄氏家族从明朝开始积累振兴,遵循“读好书,说好话,行好事,做好人”的家训,忠厚传家,诗书继世,苦心农耕,使家族日益兴旺发达,成为鲁东南的首富。庄姓后裔科第不绝,历经明清两代六百余年,成为方圆百里、富甲鲁南、名扬全国的显赫家族。到清道光、咸丰年间,庄氏家族达到鼎盛,一直到抗日战争爆发前,计有堂号150多家,有名的堂号72家,土地和山场横跨山东、江苏两省7县,常有“人走百里不宿别家店,马行百里不吃外姓草”之说。
1939年3月,一一五师司令部及部分主力部队挺进山东,创建山东抗日根据地。1941年3月7日,一一五师司令部由鲁中区转移到滨海区的莒南大店,庄氏家族开明人士主动腾出房屋迎接,入住庄园。**中央山东分局、山东省战工会、山东省临时参议会等领导机关也随一一五师司令部移居大店庄园。
这天,身着便衣的刘民强带着副大队长王忠才等四个人一起来大店抗大一分校听罗司令员讲课。在回返的路上,路过刘家扁山时,顺便停留了一下,去村里老乡家里批发点大鸡牌香烟,准备送给大队的地下情报人员,以便更好地开展情报工作。
大鸡牌香烟是刘家扁山村的特产。这里的乡亲们有着手工卷烟的手艺,每到农闲时,一家人便围在一起卷烟。他们生产的烟卷有着松而不散,气透烟畅,从不半截黑火等优势,一上市场便唱了主角。后来,便成了一一五师的地下卷烟厂,由一一五师敌工部负责生产经营。
当地有一句俗语叫烟薄人厚。意思是双方见面,不管认识不认识,递上一颗烟,这是对对方的恭敬,一粒火点着两支烟,深深地吸一口,一下就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刚才的陌生感便随烟消散。所以,大鸡牌香烟,不论在根据地还是在敌占区都十分畅销,成为请客送礼,拉近关系密切联系的桥梁。
鬼子来了之后,刘家扁山的卷烟作坊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在自家的炕头上卷制了,而是经常换地方和鬼子汉奸捉猫猫。有时在打麦场旁的场屋里,有时也去山上看山的屋子里,只要听见鬼子来扫荡了,便立即将烟卷和原料藏起来,然后将设备拆散开,分头掩藏。所以,刘民强来到村里拐弯抹角费了老长时间才找到卷烟的刘汉老人。
刘汉老人知道他们是打鬼子的好汉时,便以平价卖给了刘民强。一切包装好后,刘民强准备离开时,只听村头砰地一声枪响,负责警卫的小侯跑过来报告说,村头发现了便衣队,已经将村子包围了。
刘民强听了忙问,来了多少人?
小侯说,不少,最低一个连的数。光村外就放了两排岗,看样子根本不打算让我们冲出去。
刘民强果断地说,藏好武器,就地隐蔽。
可他哪里知道,这群便衣是有备而来。
不一会儿,村里大街小巷传来喝斥声,进了村入了户的便衣队便将村里人往外撵,统统集中到村头的荒场上。
这支便衣队是架子山寨曹乙万投靠坪上街鬼子组建的便衣队。这天,两个便衣在大店附近逛荡,看见从大店出来身着便装的刘民强一行四个,便尾随跟了上来。看到刘民强进了刘家扁山村时,一个便衣让另一个便衣去岳河村报告。那天曹乙万的结拜兄弟也就是现在的便衣队副队长五鬼头带着人驻扎在那里征粮。
五鬼头接到情报后,立即火速赶来,还没进村,他就将网撒开,将队员分开对刘家扁山进行全面包围。
刘民强他们只好随着乡亲们一起来到了荒场上。人群中,有乡亲用陌生的眼光看着陌生的他们四个。
刘家扁山村沿河而居,住户少,人口不足二百人。一袋烟的工夫,全村的人就都来齐了。站在高处一块石墩上的五鬼头开始训话。他说,今天下午,俺们的人看见四个人进了村里,这四个人是俺架子山寨的仇人,也是皇军缉拿的要犯,你们当中谁看见了,他们藏在什么地方,告诉俺们,俺这里有重赏。要是还在你们中间,就直接指出来,俺们加倍重赏。
站在荒场上的乡亲们一下就听明白了,原来是架子山寨的土匪到了。原来是架子山寨被人灭了之后,又认贼作父投奔了小鬼子,当了汉奸啊。
听明白之后的乡亲们在下面没有吭声,因为没人愿意和汉奸搭腔。
五鬼头也是一时拿不准这四个人到底是那部分的?所以,他说话的口气也是含含糊糊的,只能说是架子山寨的仇人了。但不管怎么样,只要能抓住他们,起码在日本人那里也有个好的交代,让老大脸上也有光。
既然不吭声,那就按老规矩来呗,折腾折腾吧。庄户怪,庄户怪,贵了不卖,贱了急甩。都是牵着不走、打着快跑,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儿。于是,五鬼头对着站在周围的便衣队员向人群一挥手,这群队员便如疯狗一样围向人群,抡起枪托就向人群砸去,不管男女老幼,就是一顿劈头盖脸地猛砸着。直把松散的人群打成紧紧拥挤得像一团铁一样,夹杂着一阵阵尖叫的痛哭声。
一阵暴风雨过后,乡亲们便如遭雨淋雹击的玉米苗一样东倒西歪,满身伤痕,孱弱无助地倾斜在风中。
这时,五鬼头又继续问话,说吧,谁看到了就告诉俺,俺就让他站到另一边去,不说话的,就继续打。五鬼头一边诱导一边威胁着。
人群中还是没有吭声。看到乡亲们为自己挨打,刘民强便想往前走去,还没迈出半步,就感觉自己的衣服被人拽住了,偏头一看,见是刘汉正抓着自己的褂子不放。同时,他也看见刘汉的眼神在告诉他,等等看再说。
五鬼头见一计不成便又心生一计。让每家每户出来一个领头的,然后一户一户地再往人群里认领自己的家人。
不一会儿,乡亲们在便衣队的威胁下开始一家一户认领亲属。慌乱的人群如被过筛的沙子一样,被五鬼头细细地过滤着,很快就过滤了全场人数的一半。这时的刘民强他们四个还在被人认领的人群中,眼看着自己身边的人数越来越少,旁边的王忠才不禁着急地看了刘民强一眼,但见刘民强镇静自若,便对小侯他们两个使了下眼色,意思是先稳定,再随机应变。
已走到另一边的刘汉老人又回来了,一把拉着王忠才走出了人群,送到已认领的乡亲们中间。之后,刘汉又返回来,来到刘民强跟前,拉着刘民强的胳膊就往那边走。刚走了四五步,站在一旁的五鬼头突然喊了一声,站住!
五鬼头这突然的一声,让全场乡亲们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整个荒场上的空气立时凝固了一般。
只见五鬼头来到刘汉跟前,将乌黑的枪口顶着刘汉老人的胸膛,恶狠狠地厉声问道,这个是谁?
刘汉镇定地回道,俺二儿子。
你二儿子?是吗?五鬼头用狼一样凌厉的目光将刘民强浑身上下仔细打量了一下,又问,俺看不像,快说,他到底是谁?说完,五鬼头又将枪口向前顶了一下,将刘汉顶了一个趔趄。
刘汉还是镇静地回道,他就是俺二儿子。
五鬼头看了一眼远处的王忠才,又看着刘民强再次恶狠狠地问刘汉,那他们两个为什么不一个模样?说实话,他到底是谁?说着,将枪口用力在刘汉的胸口上拧了起来,直拧得刘汉一阵剧烈地咳嗽。
刘汉喘了一口气,依然平静地说,娘生百胎,面相不同,老人们常说,孩子都是三辈不离舅家门。孩子没有随俺的,老大随他二舅,老二随他小舅。
五鬼头见刘汉说得扎实,没露出什么破绽,于是,便放了手,又回到刚才站立的石墩上。
刘汉领着刘民强站到人群中后,便给自家的弟弟刘河使眼色,刘河便立时明白,走出人群,先后将小侯他们二人领进人群里。
五鬼头的这一计又失败了,正当气急败坏时,只见一个便衣跑来在他耳根嘀咕了几句后,五鬼头立即命令收队,匆匆忙忙地溜走了。
王忠才看着刘民强说,幸亏了刘大爷,让我们逃过了一劫。
刘民强紧紧握着刘汉的手连声说,谢谢!谢谢!后会有期!此地不宜久留,忙带着王忠才他们迅速撤出了刘家扁山村。
第四十一章 夜袭便衣队 (二)
二
这一关,刘民强算是趟过去了,但是,下一关,他却没有趟过去。
那天,刘民强带着赵杰和小侯到坪上街侦察敌情。没想到遇上了一个熟人,便暴露了。这个人诨名叫鬼信,曾在架子山寨当过土匪,因他整天满嘴里胡话连篇,没一个准话,时间一长,土匪们便叫他鬼信。后来随着曹乙万参加了便衣队,再后来曹乙万见他头脑灵活,便派出去化装参加了刘民强的抗日大队。
刘民强他们在街上走时,恰巧被偷偷跑回来的鬼信看见了,于是,便立即报告了曹乙万。
曹乙万听罢,咬着牙根说,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只要你到了俺的地盘上,俺就让你插翅也难飞!小黄雀子,看俺怎么网你。逮住你,为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雪恨。
曹乙万命令鬼信说,你带几个人,赶紧回去给俺盯着,先不要惊动他们。俺要布下天网,让他们往里钻。随后立即集合便衣队,然后分工安排,将人员布置在几个重要路口,以及酒楼里,做出守株待兔的架势。如果猎物不进入的话,那么就适当地往里撵一撵。直到曹乙万感觉布置都妥当时,便带着人亲自上街上阵,让一切都在悄悄地运动中进行。
刘民强全然不知一张巨大的网正在悄悄地向他们张开。大街上与平常没有什么两样,刘民强他们边走边观察着,此时,他们只是注意后面是否有尾巴,其它的就没有多想。天快晌午了,刘民强感觉肚子饿了。由于是远路赶早集,早上走得急,肚子里早就咕噜噜地提意见了。刘民强便问赵杰和小侯,饿了吧?
小侯早就害饿了,但面对刘民强的问话,只是咧着嘴笑着,赵杰则半开玩笑地说,嗯,早上没吃饱,知道掌柜的中午要请客。
刘民强接着说,好,我请客。前面有卖塌煎饼的,咱去吃塌煎饼吧。
赵杰听了,便答应道,好。但又转头对着小侯说,我以为掌柜的要请我们吃烧鸡呢,原来是塌煎饼啊?
小侯听了,还是没有说话,依旧嘿嘿地笑着,但眼睛仍四处巡视着。
刘民强见他俩嘀咕着,便装作没有听见,径直来到街旁塌煎饼摊子面前,在靠墙阴凉的一张小桌子前坐下来,便说,老板,每人来三块塌煎饼。
老板应声道,好!随后便拎着茶壶走过来说,掌柜的,您先喝茶,一会就给您上塌煎饼。
刘民强说,好的。小侯则接过茶壶,为刘民强和赵杰沏起茶来。
他们喝完一碗茶的工夫,一小笸箩热气腾腾泛着黄澄澄酥油的塌煎饼便被老板端到了桌上,一股香气便扑面而来,看得小侯口里开始流口水。刘民强先拿起一块对他俩说,赶紧吃,吃完了还要赶路。早就饿了的小侯,拿起眼前的一块塌煎饼,满满地就咬了一口,浓烈的馨香便立时充满了五脏六腑。
在他们吃到第二块塌煎饼时,煎饼摊前忽然过来两个壮年汉子,在和老板挑剔地讨价还价,且大声嚷嚷着,语气中透着威胁,说什么吃你的是看着你了,别不知好歹。
这一连串的吵闹声,让正在吃饭的刘民强他们不禁都一齐往这边看去,这时,从墙上突然飞出一张大网,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他们三个人的头上,瞬时罩住了他们。刘民强本能地一下从板凳上跃起,但无奈网太大,躲闪不出来。赵杰抓住网用尽力气想撕开,怎奈网绳是耐磨耐断的那种棕绳,根本无法挣断。
见到他们被罩住,刚才那两个正在讨价的壮汉也不再顾及老板了,便上前一脚踩着网沿,看着刘民强他们如困兽样在里面翻腾着,不禁肆意地大笑起来。还挑衅说,有本事你就往外钻啊?一二百斤的野猪比你厉害吧,还不照样是俺们案板上的肉?
这时,曹乙万带着人来了,看见网里的刘民强他们三个,不禁向前踢了一脚,忿忿地说,俺等这一天已经好久了。孙猴子是逃不出如来佛手心的,你也一样。随后,吩咐身边的便衣说,赶紧给俺带走。
便衣队员领到命令后,开始一个一个地先后把刘民强他们从网内拖出来,然后五花大绑,押进了便衣队的牢房里。
黑姑得到刘民强被捕的消息之后,便带着人往坪上街靠拢,在半路上遇到了也正在往坪上街赶的王忠才和他们的大队人马。
他们将队伍隐蔽在坪上街西北一个松树林里,然后,黑姑便和王忠才一起来到坪上街进行侦察。
此时的坪上街与平常一样,看不出什么特别来。沿街的商铺大门敞开,逛街的人们随意进出,买家与老板在一高一低地讨价还价。街边的那处塌煎饼小吃摊子也如往常啥事没有发生一样继续烙着黄澄澄的塌煎饼,老板依旧跑来跑去伺候着顾客。
他们走到便衣队部的大院时,看见周围戒备森严,大门口加了两层岗,便衣队员进入都要验证进入,外人更别想入内了。不用说,曹乙万早就料到,刘民强的部下会来营救,所以进行了层层防范。这样的阵势,也分明在告诉黑姑他们,刘民强还在这里,还没有交给鬼子。
是的,刘民强被关押在便衣队的审讯室里。曹乙万早已打累了。
刘民强他们三个分别被牢牢地绑在木桩上,整个身子呈“大”字形,四肢丝毫动弹不得,失去自由的无助立刻凸显出来,让浑身的肌肉迸发着挣脱的渴望。惟一自由的是还能晃动的头颅,清醒的大脑在告诉他们,自己将面临着一场非人般地毒打和折磨。只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曹乙万是第一个毒打他们的。
那天,冲进审讯室的曹乙万,二话不说,上来就打,对着他们三个像打沙袋子练拳一样,就是一顿猛击。直到把一个打昏后,再接着去打下一个。三个人都昏过去了,曹乙万也累得大汗淋漓,坐在那里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恨恨地说,俺要让你们生不如死,要一天从你们身上割一块肉,来祭奠俺那些死去的兄弟们。
其实,曹乙万早就明白,这几个人无论怎么拷打,都甭想从他们嘴里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在他心里,那些东西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经抓住了这个魁首,杀了他,他的队伍就会群龙无首,然后再鼓动日本人一起给灭了。所以,曹乙万根本不用去考虑从刘民强嘴里掏出情报的问题,他考虑的是怎么让刘民强生不如死。他要慢慢地用尽所有的刑具,让自己心头上的那块冰慢慢地融化。
将刘民强三个一口气打昏,曹乙万感觉心里头出了一口气,心情比刚才沉稳了许多。看着被自己打昏也一直不吭声的这三个,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丝敬佩,还像个军人,是三块硬骨头啊,但是你就是块铁,到了俺这里也要给你化成水,别说是块骨头了,只是小菜一碟啦。军人一般都是可杀不可辱,今日,俺就戳你的软肋。想到这里,曹乙万边起身往办公室走边对手下说,去把花队长叫来,让她来慰劳一下这三个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