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春荒难度 (四)
四
热闹一阵子之后,缸头便把这些聚在门口十几个赶喜的都领到合理酒楼大厅里,按照孙二壮事先的安排,上了一大盆大锅菜,一笸箩馒头,每人一碗酒,让他们吃饱喝足。临走时,每人两个铜板,附带两个馒头,回家过年去了。
保安队员们则盼着晚上的喜宴好好喝一场。虽然队长结婚,但他们照样巡逻站岗,一个萝卜一个窝地当着差。
在十字路城里,隆重的婚宴一般都在晚上举行。因为上午喜主的主要精力是迎亲和招待女方送亲的客人。到了下午才能腾出时间来邀请街邻四舍有往来的兄弟爷们和朋友们来家里或者去酒楼喝喜酒。有头有脸场面大的人家,还可以邀请社会各界的头面人物前来捧场祝贺。孙二壮虽说是城里上任时间不长的保安队长,但也有不少各界人士前来捧场祝贺。常在街面上混的各界人士,都深谐其中的道理,自然有一部分是不请自到的客人。这部分客人大都十分会说话,一边呈上礼金,一边说着得体顺耳的祝贺词,让孙二壮想推辞都不能。但孙二壮心里也十分清楚,这些人不是奔着他孙二壮来的,是奔着保安队长的职务来的。有求于你的时候,他可以跟你叫亲爹。如果哪一天,他的保安队长职务没了,这些人变脸比翻书还要快,你走到他门上,即使头碰着头了,他也不会说认识你。这就是街痞子的势利本性。
喜宴很少有白吃的,但今晚孙二壮的两桌酒席是白吃的。
夜幕下的十字路街道,四处黑黢黢的,寒冬腊月的小风,像个街痞子一样吹着口哨哧溜溜地满街逛荡着。没有事的人家,早早关门闭户。在这兵荒马乱的年头,最大的想法就是少出门,千万别没事找事。宁愿冻死在自家的锅门口,也不去摸阎王鼻子,冒暴尸街头的危险。
然而,此时合理酒楼里却是格外热闹。
楼上,孙二壮包了两个房间,那是为冈村他们准备的,也就是白吃的那两桌。
大厅里已摆满了十桌,宴请的是保安大队不当班的兄弟们和十字路街上与孙二壮有交情的店老板们。
每个桌上鸡鱼肉蛋样样齐全。有大店庄家的红烧猪肘子、马鬐山下大河里的蒜泥鲤鱼;也有涝坡的地锅炒鸡、道口的鹌鹑蛋、坊前的羊肉汤、筵宾的酱牛肉、十字路的驴肉、前街老王家的狗肉、文疃的大饼、洙边的茶叶饺子等等,周围十里八乡的名吃基本上都上齐了。这让保安大队那些掰着手指头算日子都盼望这一天的兄弟们,一落座就忍不住动起手来了。直接不用筷子,就下了两双半,伸手抓起来。尽情地敞开肚皮,咧开大嘴狼吞虎咽起来。不一会儿,就醉倒了两个,出溜一下钻到了桌子底下。于是,身旁的人就弯腰拍着醉倒者的脑袋模仿着赶喜的腔调:嘿嘿!头朝南,腚朝北,拍打拍打睡到黑。
这一切,丝毫不影响到他们的酒兴,继而开始划起拳来:五魁首呀!六六顺!巧七,八马……
看这架势,一个个都是抱着不醉不休,站着进来躺着出去的念头。
楼上的酒席,基本上能按照规矩一步步来的。两桌都坐满了小鬼子。冈村在翻译官林礼的陪同下,带着小队长们就像到自己家里一样,一点都不客气,坐下就喝了起来,也不等喜主前来敬酒答谢。
席间,林礼向小队长们大夸保安队长孙二壮夫人的漂亮。为了更加说明白姑的漂亮,林礼还特意向鬼子们讲了中国古代四大美人的故事。把鬼子们说得一个个眼睛里直冒欲火,嚷嚷着急忙指派林礼去让孙二壮带着新娘子来敬酒。
期间,冈村还饶有兴趣地仔细询问,结婚三天不分大小的风俗,还有当地有名望的人要睡第一夜的故事。
今晚的白姑一身大红,在乡亲们通俗的眼里就是一朵红牡丹,往雅处讲则是一朵人面桃花。而在这些日本鬼子眼里就是一朵樱花。尤其在二木小队长眼里就是他心里那朵娇嫩的红樱花。
所以,当白姑出来敬酒的时候,二木小队长便不由自主地站起来,迅速离开座位,迈着武大郎样的小腿眨巴着绿豆样小眼睛边喊边迎向前去。
在场的中国人大部分都听不懂他的鬼子话,但冈村他们听得十分清楚,二木喊的是“樱子”,一个日本女人的名字。这个叫樱子的女人就是二木的恋人。
平时,这群鬼子聚在一起的时候,谈的最多的就是自己的恋人,其次是父母和家人。所以,这个时候,他们都心知肚明,知道已喝多了的二木,错把新娘子当作成樱子了。
白姑今晚打心眼里就没有寻思出来敬酒。
在这个地界里,婚俗一般都是这样的。新媳妇进门后,三天不出婚房门,为的是守富贵;如果出了婚房门是不吉利的。于是,吃喝拉撒睡都在洞房里,如要方便的话,床底下早就有备好的泥盆。方便完,让新郎端出去倒掉,然后冲洗完泥盆再放到床底下。这三天,新媳妇尽是享受的三天,吃饭有人送,喝水有人烧,屎尿有人端。也是感觉在享受当娘娘的待遇。所以,姑娘们在出嫁前几天就会少吃饭少喝水,或基本不吃饭,以免出现难堪和闹出笑话来。马鬐山北村的二丫就闹出了大笑话。二丫身宽体胖,下地干农活,一般的小伙子都撵不上她,平时一顿饭不吃就饿得慌。二丫临出嫁时,还是禁不住嘴,对着一桌子平时捞不着吃的饭菜,一气吃了肚儿圆。出嫁迈进洞房后,面对送来的好饭好菜,便把持不住了,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解馋吃顿饱饭再说。她边吃边安慰自己,老人家都说,人生在世都有个三日三。出生时,有个三日三,那时还小,不懂啥三日三;结婚时有个三日三,该是最好的时候了,不吃不喝才傻子呢;难道等到死后的那个三日三再吃吃喝喝?那时早就不知道什么事了。出嫁后的姐姐们都说过,结婚就这三天好时候,过了这三天就得出房门帮着婆婆干活了。又回到了从前吃苦受累的日月了。有了这个念头,二丫便把每顿送来饭菜都吃了个底朝天。
吃的多,喝的多;必然就拉得多,尿得多。这是生理规律。这可难为了二丫的新郎官了,每天都是一大泥盆。三日那天,被东邻居长舌妇看见了,一天之内便传遍了整个村子。男女老少都知道二丫是个吃货!更是“撒泡尿,淌黄河;拉坯屎,垛一垛……”的主儿。
这段笑话,白姑在家里自然听过。于是,她在五天之前就开始节食,到后来两天就基本上不吃东西了。
为了劝说白姑走出洞房来敬酒,孙二壮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白姑说动了身。
孙二壮开口说要白姑去酒楼敬酒时,白姑用一种不容商量的语气说,不去。
孙二壮一下子懵了,急忙问,为啥?
白姑说,俺要守富贵。
孙二壮有点明白了,便说,俺没有不让你守富贵啊?
白姑反驳道,那你还让俺去?
一句话就把孙二壮噎在那里。
白姑说,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一定要讲究吉利。你不图吉利,俺还想好好地和你过一辈子呢,以后万一有个好歹,就会后悔一辈子的。
孙二壮说,你的那一套适合村里,而这是在城里,城里的风俗与村里的风俗是有区别的。还有一句话说,五里一规矩,十里一风俗。这个村与那个村也有不一样的。入乡随俗吧?……
白姑见孙二壮这样说,也不想为难他,于是就借坡下驴,跟着孙二壮走出了新房。
当穿过大街时,白姑立即被北风吹得打了个趔趄。她知道自己肚里没有饭,不经冻了;立时感觉整个身子轻飘飘地,像一朵棉花飘在刺骨的寒风中。
待到进了合理酒楼,上楼梯时,白姑就感觉到两腿乱哆嗦,浑身打颤。当看见楼上的小鬼子们,神六爷爷和二斜子惨死的场面又立时浮现在眼前,不禁胆怯地紧偎在孙二壮的身旁。在她还没有回过神来时,就看见一个小鬼子呼号着向自己扑来,不禁两腿一软眼前一黑就倒了下来。
黑姑没有参加白姑的婚礼。
一开始,黑姑对白姑的婚事是坚决反对。
作为姨家表姊妹,俩人的感情比亲姊妹还要亲。白姑比黑姑年长两岁,因两家的村庄相隔三里多点,小时候,俩人就像走马灯似地你来我往。
再后来,黑姑开始放羊时,也经常撵着羊群路过白姑的家门口,与白姑说会儿悄悄话。尤其是下山回来时,黑姑都要带些野果子送给白姑。
白姑则送她些绣的手帕、鞋垫。看着那些漂亮的图案,常常让黑姑爱不释手,连连称赞姐姐的手真巧。
作为姨家表姊妹,表姐出嫁,她是应该去的。按照村里的风俗习惯,如果属相相配的话,可以做伴娘;如果属相相配缘分差一点的话,就可以做女大客。
但黑姑没有去,所以什么角色都没有做。
不去的原因,也可以堂而皇之地说,特殊时期,自己的任务紧,不方便出面。但是,那都不是有底气的理由。主要根底还是就像乡亲们议论的那样,白姑嫁了一个汉奸。
想到这里,黑姑不禁随手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狠狠地扔向正前方一块凸立着的山石上,只听砰地一声,石头打在了山石上,便嗤啦地冒出了一股白烟。
第三十四章 春荒难度 (五)
五
这年的春脖子真长。
鲁东南有句民遥:紧正月,慢二月,不紧不慢三四月。而这年的春天迟迟不肯到来,往年都是七九河开,**燕来了,可是这年七九和**的寒冷,照样冻死猪和狗。
俗话说,二月清明不见花,三月清明老了花。这年的清明在三月中旬,是典型的长脖子春。
漫长的春天,给去年歉收的乡亲们带来了度日如年的春荒。正月十五刚过,村里就来了一群群从南面郯城苍山以及苏北来逃荒要饭的。乡亲们家中没有粮食,要饭的基本上连跑半个村庄,也还是两手空空。一路柳琴戏唱得幽幽怨怨地,一路伤感,一路哽咽,直唱得嗓子冒烟,而挎着的菀子里,从早到晚依旧是空空的。
摊上这样的年景,鬼子、伪军每天都从炮楼里出来,挨村挨户搜查粮食,连这些要饭的菀子也不放过,一个个给扣了个底朝天。他们是轻的除了鸡毛不抢,啥都抢;重的除了碾台不抬走,其它的都抬走。
东佛庄的彭见年,家里四岁的女儿,因年纪小,嗓子眼细,吞不下树皮和草根,就没有熬住,便活活地饿死了,进了庄北的舍林沟。
这世道,就是祸不单行,没过两天,他媳妇怀里正在吃奶的儿子,两手抱着干瘪的**哭了一天一夜,哭哑了嗓子,哭没了力气,最后含着**死去。
六十岁的老母亲,也饿得起不来床,下不了地。看着老母亲奄奄一息的样子,彭见年心如刀割。回想当年父亲去世早,都是裹着小脚的母亲一把屎一把尿把自己拉扯大,并娶了媳妇,支门立户成了家。这里面的酸甜苦辣咸只有母亲一个人知道,那么多苦日子她都带着自己硬硬地熬过来了,今天难道就熬不过去了吗?
不,说什么也不能这样等死!他倚着灶门口反复想了一个晚上。东山的日头出来一杆子高时,彭见年便对媳妇说,周官庄周扒皮家需要一个奶妈,要不咱去试试?
媳妇看着灶门前那一摊旱烟灰时,就知道自己男人已经反复想了许多,心里十分清楚这个家也实在没有别的法子了,便含着眼泪点头同意了。
彭见年两口子步行十五里路来到了周官庄,见到了周扒皮。
周扒皮是远近闻名的精明人,一双蛇样的眼睛,能精明得在水底下照样看清人。所以,彭见年两口子一进大门里,他就知道来做什么的了。
周扒皮对彭见年的弯腰笑脸一点都不感冒,半眯着那对蛇眼听完彭见年的来意,便以一种不容商量的口气说,三年期限,15斤地瓜干子,中意就留下,不中意就走人。
彭见年见是这个样子,便不禁看了媳妇一眼,见媳妇没有吱声。心想,这周扒皮心真黑啊,谁让咱人穷志短呢。有了这点地瓜干,起码能让老娘活下来,再说,媳妇在这里也肯定饿不着,这样日子往后还是有盼头的。
想到这里,彭见年便答应下来。之后,随管家到仓库里称了15斤地瓜干,便急忙忙往回赶。要是15斤穇子或者是高粱、小麦之类的粮食,拎在手里,怎么看都不显眼,可是这地瓜干子就不同了,虚虚涨涨地撑了半口袋。所以走在路上便十分显眼。
出了周官庄村头,彭见年便放下口袋,在地上用力挤了挤,把口袋里的地瓜干子击碎了许多,再拎起时,口袋里的地瓜干子立时瘪了许多,也感觉比刚才实落了一些。
尽管彭见年在路上尽量见人都躲着走,但还是没躲过鬼子和保安队。
这群鬼子在伪军的带领下,转悠了大半个上午,也没有搜着一粒粮食,正愁着如何回去交差时,大老远他们就发现了前方一个人背着一个口袋往这岔路口走来,于是,鬼子和伪军们就在路口旁的小树林里藏了起来,一双双狼一样贪婪的眼睛,紧盯着背口袋的彭见年一步一步地钻入他们已布下的口袋。
隔着口袋,彭见年就闻到一股浓烈的地瓜干香。这股香味,让他好几次都想放下口袋,去掏出几片地瓜干先嚼几口解解饿瘪了的肚子。但他一想到还躺在床上饿得半昏的老娘时,便硬硬地将口里的唾液咽了下去,让早已饿扁了的佝偻身子直立起来,急匆匆地往前继续赶路。
刚到岔路口,彭见年就放慢了脚步,本想停下歇口气,哪成想,早已藏在树丛里的鬼子和伪军们如狼群一样呼啦地把自己给团团围住了。
看到这个架势,彭见年不由自主地把刚才背着的口袋一下子挪到胸前,紧紧地抱在怀里。他不想这用媳妇的命换来去救老娘命的地瓜干落到这群畜生的手里。
此时,鬼子和伪军们不用打开口袋看,就知道口袋里面一定装的是粮食。意外的收获,让这帮畜生们不禁手舞足蹈,嗷嗷叫唤着靠近彭见年的身边,像狼逗玩捕捉的猎物样游戏着,两名伪军上前用手去抢口袋,但都没有抢下,因为彭见年此时的双手早已紧紧地箍在一起了,致使那口袋就像长在他身上一般。
这时,站在一旁的鬼子三郎不耐烦了,嘴里吐出一声,八嘎——接着将刺刀刺向彭见年腋下的软肋。
彭见年立时疼得在地上打滚,鲜血与厚厚的尘土搅拌成了红泥。三郎见彭见年还没松手,于是,又抡起枪托,对准彭见年的脑袋猛砸去,只听闷闷地嗵地一声,彭见年的脑浆便迸裂了出来,那挣扎的叫声随即停了下来,而死去的彭见年的双手依旧死死地箍住怀里的口袋。
三天后,彭见年的老娘则活活饿死在自家的床上。
这群鬼子和伪军也是官沟崖炮楼的,和上次抢张家涧村的伪军是一伙的。
连续多日的扫荡搜刮,让官沟崖炮楼里的粮仓依旧空空如也。
面对冈村一天一个电话的催逼,官沟崖炮楼中队长狗子有点招架不住了。冈村已经把他逼到了死胡同里,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到粮食。
他知道,即便是挖地三尺,也不一定就能找到粮食。他在等待,等待谷雨之后,一些粮食就会出头露面了。
谷雨前后,点瓜种豆。
虽说是播种的时节,但也是青黄不接的季节。山上向阳坡沟的野菜,刚露头就被仨仨俩俩的老人或者孩子们剜走了。
田地里开始出现了耕地扶垄的人们,不几日,就准备开始播种了。
天刚亮,狗子就带着伪军们出发了。这年头,今年不管来年的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他们要去田野里抢正在播种的种子粮。
一开始,他打算到炮楼十里地以外的地方去抢,可是,抢着抢着,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了,都顺路一起捞着了。
上涧村的刘老汉在安葬了饿死的老伴后,便将藏在磨道里的斤半谷种拿了出来,到山根那半亩薄地播种。因地多,谷种少,他担心撒不着,于是,便在谷种里拌了一些粪土,再进行播种。
刚播到十多垄时,狗子便带着伪军赶到了,一把将刘老汉手中的小菀子夺了过去。二来子一看,小菀子里是用粪土拌的谷种,便有点泄气地对狗子说,就是一满菀子还能有几把谷子?回去还得放水里淘洗,也不够费事的。
狗子狠狠地瞪了二来子一眼,颗粒归仓!皇军的话,你没听懂啊?
刘老汉一看这架势,是真要把这谷种带走,便扑通一下跪倒地上,哀求道,老总,播不上种,秋后怎么交给养啊?
狗子听了,一脸不屑地说,你以为你还能活到秋后吗?
狗子的这一招够狠毒的,半月的时间,官沟崖炮楼收刮到的粮食数量一直领先于周边的炮楼。
一时间,饿死的都饿死了,大都是老人和孩子。饿不死的,剩下一些青壮年,开春想种地,但地也都种不了。于是,他们纷纷走出村子,逃命去了,路上不管遇到什么**、八路军、还是伪军,只要有口饭吃,能活下来,便不问白的黑的红的蓝的,直接入了进去。
第八章 奇袭土匪寨(一、二)
一
黑姑的队伍里也进来了不少人。
人常说,人多好干活,人少吃好饭。这人一多,队伍吃饭就成了一个大问题。
一天很难保证吃三顿饭了,一般都是一天吃两顿饭,有时候,一天只能吃一顿稀饭。
黑姑看见饭少的时候,就带着小灵子一起离开,到树林子里去了。
一开始,大伙都没在意,后来连续几次都不见队长和小灵子一起和大家吃饭,个别队员就开始嘀嘀咕咕地疑问,队长该吃饭时不吃饭,忙什么的?
二狗蛋和三猫脸在炮楼里呆过,经常看到中队长狗子吃饭开小灶,便说,队长是不是自己开小灶去了?
一句话,引起了大家议论纷纷,有的说,绝对不可能,队长不是那样的人。也有的说,人都在变,今天是这样,明天就会是那样。天上的月亮初一和十五还不一样呢!何况是吃五谷杂粮的人呢?
本来这些日子就是饥一顿饱一顿的,个别人心开始浮躁。经这么一议论,犹如一枚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水里,激起了层层涟漪。
尽管大伙大都不相信队长黑姑是那种开小灶的人,但又对黑姑的隐秘行为感到不解,于是,便都想尽快探个究竟。
第二天中午,黑姑招呼大伙吃饭之后,又带着小灵子离开了饭场。
黑姑前脚刚走,二狗蛋和三猫脸两个便对曾经议论的几个队员们做了个鬼脸,之后,悄悄地跟在了黑姑身后。
黑姑带着小灵子和往常一样,在向阳的地方寻找野菜。
黑姑走在前面,小灵子跟在后面。黑姑发现一棵,便指着告诉小灵子,这里一棵,连根挖出来,这根还有点甜头,很好吃的。于是,小灵子就用刺刀仔细地连根一起剜出来,在衣角上擦擦泥土,顺便放到嘴里,咀嚼到一半时说,嗯,是很好吃。
这时,黑姑又发现了一棵,说,这里又一墩,这个有点苦,但没有毒,能咽得下去。在小灵子弯身挖野菜的同时,黑姑便把前方的一棵也顺手剜了下来。
小灵子不禁羡慕地问道,队长,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啊?
黑姑说,以前放羊的时候,家里闹春荒,俺一天三顿饭都在这山坡上吃,大都是这些草根野菜根。别人的孩子饿的哇哇哭,俺可吃得饱饱的,还能漫山遍野地撵着羊群跑呢。
小灵子感叹地说,怪不得,您知道得这么多呢?敢情都是自己体验过来的啊!
黑姑笑了笑说,哪里啊,还有一些都是老羊倌们传授的,俺是拾了个现成的。
每次都是先让小灵子吃饱了之后,黑姑再自己吃。
二狗蛋和三猫脸看到这里,不禁一脸的羞愧,蹑手蹑脚地退了回去。
回到饭场上,两人一屁股坐在地上,闷闷地,恨不能将头插进裤裆里一样。那几个队员们团团围住他俩,急切地想知道实情,可他俩就像吃了哑巴药一样,一句话都不肯说。
看见什么了?快说话啊?一队员急乎乎地咋呼起来。
可他俩还是没有说的打算。
急得队员们扭头别脸,有的鼻子都气歪了。
这时,一个叫烟嘴子的队员小声对他俩说,你俩是不是看见队长她们解手了?还看到了不应该看到的地方了?俺告诉你,看了不该看的东西,是要害眼的!还要瞎眼的!还要……
你放他妈的狗臭屁!烟嘴子的话,还没说完,一直沉默的二狗蛋开口就骂了起来。
挨了骂的烟嘴子,想上前揍二狗蛋,这时三猫脸突地站起来挡在了烟嘴子面前,说,你不要恶作人,也不要想得那么下流。你们谁也猜不到队长在做什么?
在做什么?大伙不禁异口同声地问道。
三猫脸一字一句地回答他们:剜,野,菜,吃,饭!
一群人听了,先是惊讶地啊了一声,之后,个个如泄气了皮球样,一个个内疚无力地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二狗蛋则开始一边自责地说,都怪俺这张臭嘴!一边抡起巴掌掇自己的嘴巴。看到二狗蛋这个样子,三猫脸也不禁抡起双手搧自己的嘴巴。
初暖乍寒的春天里,常常让人感到夜里出奇地冷。
连续多日的风餐露宿,加上饥一顿饱一顿的不规则饮食,让整个队伍呈现出了疲惫的状态。
黑姑决定将区队带到张家涧村去休整三五天。
之所以选择张家涧村,是因为张家涧村能进退自如。周围都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子,关键是村里的住户都不像别的村庄居住得那么集中,三家五户松散地住在一起,就像刚断奶的羊羔调皮地蹦蹦哒哒地拉屎一样,这里撒几粒羊屎球,那里撒几粒羊屎蛋儿,不规则地分布着。有时更像一把散落的棋子,村中的两道一横一纵弯腰能藏人的干涸的季节沟,就像那界河一样,跃出就能出击,返回也能安全撤离。对黑姑他们来说,这就是天然的战壕沟,专跑直线的机枪,永远也不会拐弯把子弹射进沟底的。两边的山帮上放上两个哨兵,就能监视五里外的风声。这真是个难得的休整好地方。
一进村庄,黑姑他们几个就被荞麦妈拉进家中,让黑姑把队部按在她家的东堂屋里。
自从上次黑姑他们帮荞麦妈夺回种子粮之后,荞麦妈便对西山区队感激不尽。走到哪里,都夸西山区队好。那天赶大店集时,荞麦妈遇到娘家人时,就说了一大场。因她的嗓门大,诉说的时候,走在身边赶集的乡亲们都听见了,便不禁驻足听个明白。于是,不一会儿,她和娘家人的身边就围了一大群人。荞麦妈讲得是眉色飞舞,赶集的乡亲们听得是啧啧称赞。
荞麦见黑姑住进她家,满心的欢喜如一只小燕子样在院子里和房间里飞来飞去,和队员们一点都不显生分,常常和空闲时的小灵子玩个小游戏。
磕磕巴巴地学唱队伍里传唱的沂蒙小调:
春天来了,
万物发青;
咱们庄稼人,
家家忙春耕。
有主力和民兵,
保护大春耕。
眼望沭河行,
攻打临沂城;
机枪扫人炮轰,
我军齐冲锋。
俘虏汉奸队,
消灭鬼子兵。
……,……
虽然荞麦唱得磕磕巴巴地,但那认真劲的生动表情,照样赢得队员们的掌声和笑声。
饭后看见小灵子在门口时,荞麦便拿出自己用草藤编织的须笼、蝈蝈笼等,还有用碎布缝的小公鸡、布娃娃和用树根雕刻的猴子、山羊等,直让小灵子夸她手巧,夸得她面黄的脸上绽放出一片片红晕来。
过了两天,荞麦突然不见了,这让刚刚和荞麦熟识的小灵子一整天心里都感觉空荡荡的。小灵子问了几次荞麦妈,说荞麦妹妹去哪里了?
荞麦妈告诉小灵子,俺怕荞麦人小不知道好歹,总是不停脚地乱蹿腾,影响队里的工作,就让她去她姥姥家了。
可是,过了两天,一个在村外放流动哨的哨兵回来在闲聊时说,曾看见队长的房东把一路哭哭啼啼的女儿,交给了一个陌生男子,换回了一小袋粮食。
这话先是被小灵子听到了。小灵子在第一时间将知道的消息告诉了黑姑。
黑姑这才猛然想起,这两天,一早一晚都是小米粥,队员们还都说这小米粥真香。小凳子喝完后,还用舌头把碗添了个干净。不用说,这小米一定是荞麦妈用荞麦换来的。
想到这里,黑姑心里立时沉沉地,便坐不住了,随即起身去了灶屋找到了正在灶前烧水的荞麦妈。
荞麦妈见黑姑突然来到灶房里,便忙起身搬来一个草墩子让她坐下。
黑姑接过草墩子坐下后,并没有直奔主题,而是客气道,婶子,这些日子,给您老添麻烦了。
荞麦妈笑着说,队长您客气了,咱们是一家人,不要去说两家话,那样就生分啦。
接着,黑姑便问道,这两天怎么没见荞麦妹子?
荞麦妈听了之后,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顺手拿了一把草,添进灶口里后,平静地说,俺嫌她在家里老是闹腾,碍你们的大事,就把她送到她姥姥家去了。
黑姑听后摇了摇头说,婶子,您刚才还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哩?怎么和我还不说实话呀?咱们队里的队员都看见了,这都怪俺,俺没有尽到责任,让您为难了……
黑姑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荞麦妈打断了,她急忙说,您可别这样说啊,老人说,女大不中留。闺女大了早晚要找个婆家的,晚找还不如早找合算。
黑姑一口一个婶子叫着说,话可以这么说,但荞麦才多大啊?她还是个孩子呀!
也不小了,东街上的玲子比她还小,早就做人家的媳妇三年多了。荞麦妈忙应道。
黑姑知道这样说不过她,就说,哦,是这样。那您把荞麦安到哪个村里去了?
荞麦妈又拿了一把草添进灶口里,回绝说,队长您就不要操心这事了。这都是小事,您还是忙您的大事吧。
黑姑却不同意,态度坚决地说,婶子,您还是告诉俺吧,以后队伍路过那村时,俺也好过去看看荞麦妹子。
最后,荞麦妈经不住黑姑磨缠,就告诉了她。荞麦被送到了二十里外的芦汪头村大户龙振家做了童养媳。
得到荞麦的地址后,黑姑忙离开了灶房,让小灵子把地瓜喊来,将荞麦妈为了大家的吃上饭,将女儿荞麦卖给大户做童养媳换来谷子的事告诉了地瓜。地瓜听了既感动又着急,忙问,队长,您是不是想把荞麦给赎回来?
是的。黑姑说,我正是这么想的。咱们是乡亲们的队伍,咱不能让乡亲们为了咱们去卖儿卖女呀!那样的话,咱们还和小鬼子、土匪有什么区别?
嗯!那我去凑点钱,让认识荞麦的两个队员去赎回来。
黑姑叮咛道,来回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芦汪头是鬼子和土匪经常出没的地方,告诉他们要多加小心。
是!地瓜转身匆匆离去。
望着地瓜远去的背影,黑姑感觉心里的内疚一下子减轻了五分。
地瓜感觉此事比较重大,在队员中凑了一部分钱之后,第二天一大早,就带着与荞麦熟悉的队员大鹏和金贵一起向芦汪头村赶去。
直到天晌歪了,地瓜才带着荞麦回来。
荞麦一进大门,就喊妈妈——。看见在灶前忙活的妈妈时,便跑向前一头扑倒妈妈的怀里,哇地一声就大哭了起来。哭得荞麦妈的眼泪也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荞麦边哭边诉说,妈妈呀,俺不想去那里洗衣、烧火、做饭、推磨、端屎、端尿,俺不想半夜才捞着睡觉,天不明就起床推磨呀,起晚了,便挨打,做慢了,便挨拧……
荞麦便把胳膊上的衣袖往上一撸,荞麦妈看见小胳膊上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整个胳膊都成了青灰色,感觉自己的心一下碎了似地,不禁抱着荞麦的头,也大哭了起来。
地瓜进门后直接奔了东堂屋。
小灵子先看见了地瓜,便喊道,地瓜哥,您回来了?紧接着又惊讶地嚷道,哎哟!您怎么受伤了?
正在翻书的黑姑听到小灵子的惊叫,抬起头便看见地瓜是一脸的汗水,右腿则是一腿的血水,就知道路上遇到了不测。于是,她顾不得多问,忙说你先坐下,然后便吩咐小灵子去喊卫生员来。
小灵子去喊卫生员的工夫,地瓜流着泪水简要地将赎回荞麦的经过和路上遇到土匪的袭击、金贵牺牲的消息报告给了黑姑……
第三十五章 奇袭土匪寨 (三)
三
地瓜遭遇的是来自架子山寨的土匪。
这股土匪已在架子山盘踞多年。土匪头子曹乙万就是一个混世魔王,杀个人从不带眨下眼皮的。魔王手下个个都是索命鬼,恶贯满盈的主儿。
曹乙万是个杂种。名字是跟着他娘姓的。他娘生他的时候还是个黄花大闺女,气得他姥爷心疼病犯了,躺在床上一个多月。后来他娘因染上了伤寒,便抛下了他,自己先离开了人世。
之后的日子里,一个没娘的孩子,其状况不用多说都能明白,更何况是一个私生子。从懂事时起,曹乙万走到哪里,哪里就有人对着他指指点点,特别是赶集上店时,指指点点的人则更多。那时候,像他这样出身的人,十里八乡也找不出一个来,所以,他走到哪里都会成人们谈论的话题。也就是说,曹乙万是在人们的舆论和白眼中长大的。
十六岁时,曹乙万的心理开始发生了逆反变化,萌动着背叛复仇的冲动,随着日子的一天天增长,一条心迹竟然越来越清晰。那年村里来了一个武师,教青年人练武。他没有钱也没有粮食给武师,便只好爬在院墙上偷看,然后再到河滩上对着老柳树击打。他固执地认为,功夫就是工夫,只要你有时间去练,就会让工夫变成了功夫。先从扎马步练起,再对着老柳树练掌力。一年下来,他便找机会与在院里的武生对打,结果最后是他赢了。被打败了武生不服输地说,你不按套路出手,是个野路子,上不了大场合。
乡里有两句话,一句叫作“杂种出好汉”;另一句是“杂种出豪杰”。豪杰就不说了,单说“好汉”这两个字,在村里实际上褒义贬义并存的。褒义中“好汉”是与“豪杰”一个档次的。应对“好汉”的另一句话是,你充什么好汉,好汉死在牢里。其意思则不言而喻了。
曹乙万十八岁那年,便出落成一条身材魁梧、浑身是劲的汉子了。打麦场上的大个滑石碌砫,他弯腰抱起围着打麦场跑三圈,一点粗气都不喘,就跟弄玩耍似的,常常让围观的人们啧啧地咂舌称赞。这一年,他将他娘给起的名字曹进福改为曹乙万。因为,他觉得自己不管长得多么强壮,但都敌不过人家一句小杂种。世俗就像一把刀,这些年已将他剥得体无完肤,遍体鳞伤。一时间,他就觉得自己是这世上一个多余的人,继续活下去的话,也不会有好的前程,也没有谁家的姑娘会乐意嫁给自己,命好的话,至多娶个寡妇或者给人拉帮套之类的,那样,岂不更委屈了自己?
既然自己是个多余的人,那么自己就要干世上一件多余的事!管他造孽不造孽,俺只想一报还一报。人来到这个世上,除了报恩,还不就是报仇!之后,他开始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这是一个狠毒的计划,他要雪耻,他要报复,要报复那些给他无数无数白眼看的人们。他伺机寻找机会要办他们的媳妇、办他们的闺女,要让他们生满山遍野的野种。
于是,曹亿万开始选择目标。第一个目标就是村东头曹二谝家的闺女小盼。曹二谝的老婆曹张氏,那张大嘴天天没有个把门的,见啥说啥,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她也说。村里有人假设过,说曹张氏的嘴如果长在猪腚上,那么那猪就倒了八辈子血霉了,肯定天天噗噗地拉肚子。还有人说,如果长在腚沟里的话,那还不天天尿死曹二谝那个狗日的?这时有人又接话茬了,说,就是这样,人家也没闲着,咸吃萝卜淡操心。
曹张氏每次见到曹乙万就说,哎呀,可怜的孩子,没爹爱没娘疼的孩子,一眨眼都长这么高了,看来孩子都是怎么理正怎么长,磕磕绊绊就长大了……您看看,都长这么大了,要个子有个子,要身品有身品,人高马大好青年一个,可就是没有个爹啊,连爹长的什么样都不知道,多可怜啊!
曹张氏说着说着,好像气愤了,开始为曹乙万打抱不平了。你妈临死没告诉你爹是谁吗?就是当时没告诉你,你现在这么大了,也应该知道是谁了?闲着的时候,上门找去!问问他,当时你光顾着图恣,撒下种,就不管不问了?俺还要穿衣吃饭盖屋娶媳妇呀。他不能不管,他真不管的话,你就是扁扁嘴死了男人——跟着讹(鹅)呀。……
最让曹乙万气愤的是,曹张氏看似打抱不平的指责,但说着说着又嗤嗤地笑了起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明着替他抱屈,实际上是拿他开涮,逗人开心的。
曹乙万不傻。但也不说什么,只能将这一次次都记在心里。总有一天,俺让你笑不出来。他常常这样忿忿地安慰自己。
小盼比曹乙万大一岁,个子不高,但很丰满。村里的小伙伴们暗地里都喊她皮褥子,那暄漾劲呀肯定能**。
春天的太阳在南风的鼓动下,把人们晒得暖洋洋地,一到中午就犯困。这天中午,小盼没捞着眯会儿眼,就被曹二谝安排去山前地瓜窖里拿地瓜种,下午到菜园地里育苗。
小盼用勾担挑着两个筐子一个人去了山前地瓜窖。此时,整个山前没个人影,看来都在家里眯一会儿了。没个人影,小盼也不害怕,这山这地的,经常这样,也习惯了。但是,她哪里知道,背后早有一双眼睛盯上了她。
小盼打开地窖门,没有着急先进去,老人们都有过交代,地瓜窖开门后,要先透透气,不要急着进去,以防中了魔。
就在小盼拾满一个筐子地瓜时,她感觉从地窖门进来了一个人,刚要回头看看是谁时,便被那人一下子摁倒在地上。
尽管那人用一块布蒙着脸,但小盼还是从穿衣和体型上知道了是谁,于是不再像刚才那么害怕了,小盼手脚并用奋力反抗着。
曹乙万没想到弄个女人还这么费事,尽管事先都设计好了过程,但一遇到实际都不管用了。情急之下,干脆骑在小盼身上,先不着急去在解小盼的裤腰带,一边招架着小盼的双手,一边腾出手来去捞扯上面的胸,狠命地搓揉起来,直揉得小盼嗷嗷直叫,浑身没了力气。
待他感觉到火候已到,正准备进行下一步时,缓过劲来的小盼,及时屈膝用膝盖猛顶了一下曹乙万的裆部。
只听“哎哟”一声惨叫,只见曹乙万在地上打了两个滚之后,弯着腰提着裤子便落荒而逃。
第三十五章 奇袭土匪寨 (四)
四
小盼爬起来,将衣服上的尘土弹拍干净整理好衣服后,又将另一个筐子装满地瓜。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挑着担子去了菜园地。
这事如果不是小盼,换作其他姑娘的话,肯定是衣冠不整地跑回家喊人,然后召集人缉拿凶手。但是,小盼比她们大两岁,更何况自己已是有婆家的待嫁女,这事传出去了,光村里那些唾沫星子也得淹死你,这婚事肯定是要散的,以后谁家还敢娶自己啊。所以,这事只能是天知、地知、他知、俺知。
一连三天,曹乙万都没有敢回村。直到看到村里没啥动静之后,他才悄悄溜了回去。
他做梦都没有想到,第一次行动居然没有成功,还让下面疼了十多天。
这真叫兔子急了也咬人吗?他不禁怀疑这个计划继续下去的可行性。最后,他决定让自己好好想一想,将步骤再细化一些,要做到滴水不漏。
看来先把受惊的兔子放一下,开始做第二个目标。
第二个目标是杠子媳妇。论辈分,曹乙万该管杠子叫舅舅,管杠子媳妇叫舅母。只是这舅舅跟他妈妈的家族远了去了,只是都是曹姓人罢了。
这样的舅舅和外甥可以开没大没小的玩笑。所以,曹乙万从记事起,杠子舅舅见了自己就喊小杂碎。直到后来长大之后,曹乙万才明白,杠子喊自己怕不好听,便改了一个字,将“小杂种”改成了“小杂碎”。也就是说,自己从小到大,在他杠子的眼里,自始至终就是一个杂种,其他的什么都不是。
杠子媳妇玉娥是个大腚凹腰孩子包的体型。当年玉娥嫁过来,一气就给杠子生了俩小子,上下只差一岁。生了孩子的玉娥,体型一下子丰富了许多,上面鼓涨了起来,腚盘子也大了许多。尤其是挑水走路时,只见玉娥肩上的勾担弯悠悠,胸前颤悠悠,身后晃悠悠。让村里那几个光棍汉,只要看见玉娥出去挑水了,就在街头上抽烟等着看风景,俩眼珠子一动不动,直盯得两眼冒欲火。
谷雨过后,杠子便去十里外的东家扛长工去了,只剩下玉娥一个人在家里喂猪放羊看孩子。
深夜鸡叫二遍后,曹乙万跃身翻进了杠子家的院内。
当玉娥醒来明白怎么回事时,想到喊,但又怕惊吓了孩子们,于是又咽了回去。经过一番挣扎,玉娥便知道来人是图人,不是来图财害命的。于是,便在半推半就中从了黑衣人。
进行中,玉娥发觉这人是个雏儿,那双手只会在身上胡摸乱索,一点也不讲究套路。
事后,曹乙万还真有点懊恼,他妈的,自己的第一次居然给了一个娘们家。
与玉娥折腾了一个多月后,那个懵懂的曹乙万彻底蜕变了。曹乙万便被玉娥调教成了一个床上高手。时间一长,曹乙万便感觉搓揉够了,于是,他又想到了小盼。
小盼,你这次是死定了!曹乙万忿忿地想。
有道是,不怕贼守着,就怕贼瞅着。那天傍晚刚上黑影时,小盼还在河滩树林里剜猪食草,周围下地的人们都收工回家了。小盼想趁天还没大黑之前,剜满篮子再回家。
这时,曹乙万则悄无声息地上来了,一步上前将弯腰剜猪食草的小盼抱住了。
小盼回头一看,还是他,于是便用手中的铁铲子乱砍。但没晃悠了几下,就被他夺掉了。
曹乙万双手把小盼的两只胳膊和身子一块紧紧地揽在怀里,之后把双手捂在小盼的那两个玉兔之上。此时已是初夏,衣服单薄,捂上去的双手的温度立时捂热了那对玉兔,不一会儿,就让小盼有了快要溶化的感觉,浑身就酥了……
母狗不翘腚,牙狗不向前。自从上次之后,小盼心里就有了萌动,曹乙万这次得手就容易多了。
春天播种,秋天见果。这年冬天,玉娥又生下了一个小子。小盼出嫁后不到一个月生下了一个女儿。
曹乙万案发是在办了李保长的闺女兰花之后。兰花挨了之后,提上裤子就大喊大叫地跑回家。保长知道后,立即带着人去缉拿曹乙万。哪想到,曹乙万早就不见踪影了。
从此,曹乙万到了架子山当了土匪。
当土匪,就要抢劫,就要杀人。曹乙万仗着有点三脚猫的功夫,一般人到不了他的手。他还把所有的抢劫对象都看成曾经骂他是杂种的人,所以,大都是手起刀落,人就归了西天。
他杀人的方法有很多种。除了正常的砍头、枪杀,还有活埋、剜眼、挖心、大开膛、打活靶、点天灯、活削皮、对耳穿、双劈腿等等。有时也按他的喜好,随时就攒出杀人的点子,就像手中捏着一块面蛋子样,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变着花样杀人取乐。
还有放天花,他将绑来的过期“肉票”,按照梅花桩的形状,在河沙滩上挖坑,将人活埋到胸口以上。这时,他骑着枣红马像脚踩梅花桩样来回奔驰。受埋的乡民此时血压急剧上升,立时面赤耳红,呼吸困难,整个头部感觉如吹涨的气球样。铁蹄触及,立即就破了,鲜血便迸裂而出,井喷样窜高数尺。犹如正月十五晚上燃放的地花一样惊艳,别样腥风。
自己玩累了,便让手下土匪玩。鲜血染红了沙滩,流到了河里;原本清澈的河水,变成了红色,让下游的乡亲们还以为上游谁家开了染坊。
那日,他从临沂城买来一杆“汉阳造”,便很想试试新,看看到底有多大杀伤力。
于是,他让人把那些过期无力赎回的“肉票”排好队,胸贴背紧靠在一起,然后抡起那杆“汉阳造”对准排头第一个“肉票”的心口窝就是砰地一枪。子弹如出洞的毒蛇样窜心入肺直线飞奔,穿越之后的现场,“肉票”们便如击倒的秫秸个子样扑通扑通地连连倒在了地上。
他用还冒着白烟的枪口点着数,一、二、三、四,这一枪射杀了八个。他用脚踢了踢第八个还在呻吟的“肉票”,见到子弹没有穿透,便不屑地说,他姥姥地,这汉阳造也不咋地呀,穿七不过八,要想过八,须动刀补杀。说罢,从腰间抽出匕首,一刀就结束了呻吟者的性命。
他多次屠过村。他屠村的法子是,拄拐棍子的、咂**的一个不要,长蛋蛋的一个不留,只留年轻带沟沟的,让兄弟们耍个痛快。所以,每到一处,这群魔鬼们个个都深谙此道,杀谬无数,从不手软,丧失了人性。
第三十五章 奇袭土匪寨 (五)
五
第一个被杀的自然是保长一家。那年,保长闺女兰花那么一闹腾,十里八乡的人们大都知道了,所以家境好点的户,谁家也不愿意娶一个破了身的女人进门来。家境一般般地想娶,但保长又看不上。于是,便一拖再拖,兰花的年龄便一年比一年大了,致使谈婚论嫁一年比一年难。
当土匪们从人群揪出保长一家时,兰花紧紧抱着保长的胳膊躲在身后,战战兢兢地,大气不敢出一口。
保长在小村中算是见过世面的,他知道曹乙万今天杀回来,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于是,直接说,你曹乙万也算个草莽英雄了,我也清楚,你今天是来旧账新张一起结算的。但我在临死前,有个请求,就是求求你给我闺女兰花留一条命。从过去讲,是因为你和兰花的事,我把你赶出村的,但从今天的现实来说,兰花至今未嫁,她是你的女人!
曹乙万根本不领情,站在保长的面前说,你是在放你娘的通天大屁!刀压在你脖子上了,你倒会说话了。要是你的刀压在俺的脖子上,你还会这样说吗?村里的男女老少谁不知道你就是一个人面兽心的东西?给我先砍了!
站在旁边的一个土匪立即手起刀落,保长的脑袋便从脖子上分了家。直把兰花吓得面如土色,惊得在原地乱蹦乱跳,哇哇直叫,也尿了一裤裆。
这时,曹乙万又开始说话了,看在咱俩有过那么一点事的份上,俺就赏你一个全尸。于是用马鞭往左前方的井台一指,两个土匪便领会了他的意思,娴熟地架起兰花来到井台,让兰花头朝下,顺着井沿倒栽到井里。
村里就这一口深水井,看样子,这是不打算让村里人再吃这水了。人群中有几位年龄大的老者开始猜疑着曹乙万真的要赶尽杀绝啊。
第二个自然是曹二谝一家了。曹张氏一下子跪在曹乙万面前,说,您是大人不计小人过。以前俺说的话,您全当俺是放屁呲屎了。
曹乙万不动声色地回应道,俺说过你吗?俺没说过,你怎么知道你放屁呲屎了呢?敢情是你早就知道啊?
曹张氏见曹乙万对自己的话不认垄,就立即转移了话题,哭啼啼地说,你别以为俺不知道啊,俺家小盼是怎么死的?还不是为了你死的?
小盼出嫁一个月生下一个女孩后,忍受不住婆婆的指桑骂槐、男人的凌辱和邻居们的白眼,一气之下,便抱着刚满月的孩子跳河自尽了。
曹张氏以为自己说出小盼的死因,会是对付曹乙万的一把杀手锏,可她哪里想到,小盼只是曹乙万复仇计划中的一个数字,根本不具备杀伤力。
本来曹乙万一听到曹张氏的声音就心烦,这会儿一下子让她说了这么多,便开始不耐烦了,说,今天让大伙就瞧瞧你的口条是不是比别人的长?
于是,他一挥手,又上去两个土匪,一个掐住曹张氏的头发往后一抡,整个脸部便成了望天晌的姿势,另一个土匪则手握匕首左右开弓哧哧两下,那舌头便如脱手的青蛙样蹦跶了两下,就安息在那里。
曹二谝挣开土匪的阻拦,忽地一下窜上前,抱住疼得滚成一团的曹张氏,两眼冒着怒火对曹乙万吼道,你个杂碎,你从头到腚到脚就是个杂种啊!老天有眼,你不得好死!
曹二谝的话还没有喊完,曹张氏就疼死在他的怀里。
玉娥见曹乙万一点人性都没有,心里流着血,一咬牙,便抱着孩子跑到井沿,纵身跳了下去。
整个村子不管男女老少,全部用刀抹了一遍,一个也没留下。
房子里的东西,能搬的、能牵的、能赶的、能装的、能捎的等等全部都带走。之后,从南到北一把火,把整个村子焚烧了个透彻。
连自己的乡里乡亲都敢杀,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曹乙万心里十分清楚,自己已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第三十五章 奇袭土匪寨 (六)
六
地瓜他们赶到芦汪头村时,这里的人们刚吃过早饭。他们便在村人的指引下,十分顺利地找到了大户龙振家。
一进门,他们就看见荞麦在院子东南角的灶房里洗刷,单薄的身影是那么地弱不禁风,更像秋后的一棵毛毛草在风中无助地飘摇着。她看见大鹏和金贵之后,立即放下正在洗刷的碗,手也顾不得擦,跑着迎上来,眼泪流出来了,却看看周围没有人之后才急忙擦去。
地瓜留下金贵同荞麦一起回灶房。自己带着大鹏直接来到了龙振的会客厅里。
头戴瓜皮帽的龙振端着个水烟袋不急不慢旁若无人地点火抽着,听完地瓜的来意之后,便故作惊讶地说,好像没有这个娃呀,你们是不是走错门了?
地瓜说,没有走错门。刚才进门的时候还看见这娃了。
哦,是这样。龙振见地瓜说得扎实,马上转口说,我让管家查查看。于是,他喊来管家了解此事。
管家说,是有这么一回事,前两天用十斤谷子换来了一个女娃,跟对方说是来做童养媳的。
这时,地瓜说,既然认实了,您就说个价钱吧,我们也好早点回去。
龙振沉吟了一下,说,看得出二位也不是一般人,俺给你们一个面子,那就二十斤谷子的价钱吧。
地瓜听后,略一估算,身上带的钱够了,于是便爽快地答应道,好吧,那就先谢谢龙老爷了。
地瓜与管家交接完毕后,便带着荞麦出了龙振家门。
他们哪里知道,他们还没有出门,龙振就已安排人去土匪联络点报信了,让土匪在半路上埋伏,进行拦截他们。
原来这龙振早就与架子山寨有勾结。之所以没有让土匪在自己家里或者村内动手,这是龙振在为自己摆脱干系。让土匪在半路上动手,这事就是八竿子也拨拉不到他的头上。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在路上,大鹏和荞麦的一段对话,立即引起了地瓜的警觉。
大鹏问荞麦,你感觉这家子人怎么样?
荞麦恨恨地说,不怎么样!天天洗锅刷碗推磨,干慢了就挨打;顿顿吃猪食,还吃不饱,天天挨饿,还闹肚子。对了,前天夜里俺起来去茅房时,看见他家来了五六个男的,都带着枪。他们好像要去抢什么人,路过这里歇歇的。还夸龙老爷客栈办得好。
地瓜听见了,忙问,你看见的那些人都是什么样子,穿军装了没?
荞麦回答道,都穿着老爷那种料子的衣服,只是帽子不一样,都戴着个礼帽,门外还有马,好像骑马来的。
地瓜听了,稍微沉思了一下,说,不好,这龙振一定与土匪有联系。大鹏、金贵咱们要打起精神来,注意防范,随时准备战斗。
大鹏、金贵听了地瓜的话后,立即抖擞起来,警惕着前方的风吹草动。
路过崖子口时,地瓜决定不走大道,直接抄小路走。
接到龙振消息的土匪,此时正埋伏在崖子口,布好了口袋等着地瓜他们往里钻。哪成想,地瓜临时改变了路线,奔向了小道。
眼看着到手的猎物,却要擦肩过去了,这让土匪们不甘心,关键是目标就三个人,外加一个小女孩。对付三个鸟人,轻松得余下了力气。还有,今天不拿下,日后怎么好意思再去龙振家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于是,一声令下,一个个爬起来就向地瓜那里追去。
地瓜见了,知道自己的判断是对的,忙让大鹏背着荞麦快走,自己和金贵一起断后。
地瓜打死了冲在前面的两个土匪,想震慑一下他们能放慢速度,但土匪仗着人多,根本不把地瓜他们的三把枪放在眼里,继续嗷嗷地追过来。
前面是一路上坡,跑起来速度就慢,好不容易到达坡顶时,金贵的右腿被子弹打中了,一下跪倒在地上。待他爬起来时,右腿已几乎不敢着地走路了。但是,他还是顽强地挪到一块山石后面,利用这个居高临下狙击的好位置进行阻击土匪。
地瓜在将一颗手雷扔出后,忙为金贵进行包扎。
土匪又开始进攻了。看来这帮土匪是不达到目的不罢休。金贵见了,便劝地瓜先走。地瓜则坚决不撤。最后,金贵急了,说,今天反正俺也走不了了,你就让俺留下吧,你再不走的话,俺就放倒自己,最后还是你自己走。
地瓜见金贵是铁了心了,无奈之下,只好将剩下的两个手雷,留给了金贵,忙追赶大鹏去了。跑了老远,地瓜还回头向金贵那里望去,这边他放不下金贵,前面他也担心大鹏和荞麦再遇到什么不测。只要不到上涧村,路上出现什么情况都很难说。
金贵凭借着地形优势,加上他不算赖的枪法,有效地阻止了土匪们前行的脚步。直到打完最后一颗子弹时,土匪们才把他包围了。
一个大胡子土匪狠狠地说,俺倒是要看看是哪路神圣将俺堵了这么长时间?说着,便向金贵跟前走去。旁边的土匪听大胡子这么一说,便争想上前看个究竟。
等到金贵跟前了,他们才发现此时的金贵猛地从身后掏出了冒着青烟的手雷,此时土匪们想跑都恨他娘给自己少生了两条腿。
只听“轰”地一声,一片血光顿时染红了半边天,炸响在这个贫瘠的春天里。
黑姑听完地瓜的诉说之后,就决定一定要将这条恶狼给灭了。
这恶狼一日不除,必将终日为害。当然,她也知道这不是一般的恶狼,但自己是猎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是猎人的本色。狐狸再狡猾,也逃不过猎人的枪口。
第二天,黑姑就安排地瓜和小凳子悄悄去了架子山寨,打探情况,熟悉地形。
第三十五章 奇袭土匪寨 (七)
七
五日后,地瓜和小凳子回来,收集了一些详细的重要情报。
地瓜介绍说,架子山寨就像一个宝葫芦一样,只有一个出口,分前寨和后寨。前寨人员比较杂乱,是原来的一个村庄,曹乙万在此形成气候之后,将其扩揽了过去。前寨的寨墙就是借着原来村庄的围墙又加固的。寨墙外是深二三米、宽五六米的壕沟,有好几段还是天然的沟堑。从此看出,曹乙万把寨子扩到村里去,是让这村子为他做了一道天然屏障,为守住后寨制造了一个缓冲地带。白天,前寨基本上是可以自由出进的,寨门前有值班的土匪,也都基本上不管不问,像聋子的耳朵——摆设一样。但寨墙上的两座小岗楼上的四挺机枪,黑洞洞的枪口让人看着寒碜,所以,路过的人们都是规规矩矩地十分小心。一到了晚上,寨门的吊桥就准时收起,不管外面的还是里面的事情多么火急,吊桥是一丝不动。而后寨的吊桥是始终吊着的,所有土匪都住在后寨,大约有三四百多人。没有口令和内部的土匪头目在场是不放下的。所以,外人没有土匪头目的带路,是别想进去的。后寨的寨墙比前寨更坚厚,上面的炮楼里不仅有轻、重机枪,还有小钢炮……
曹乙万这恶魔在那里占山为王这么多年,肯定有他自己的一套,但世上没有天衣无缝的事。他就是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你没观察到那些土匪的警惕性怎么样?黑姑心里揣着明白,她想知道的,是土匪的士气怎么样。事在人为,人如果出现了漏洞,就有的是机会。
地瓜顺着黑姑的话头接着说,土匪毕竟是土匪,自由散漫的习气是改不掉的。土匪们倚仗着武器精良、防御工事坚固,背后还有日本人撑腰。白天,大都三五成群在前寨四处游荡,就这巴掌大的地方,一会儿喝会茶,一会儿听个小调子,挨着号上个野妓。到了晚上,也有不宿后寨营房的,有的悄悄下山寨,到外面去会相好的去了。凡是在里面当个小头目有点实权的,外面都有相好的,只要当天晚上不值班,便都彻夜不归。即使在后寨里宿营的,也都是除了酗酒,就是赌博,或者卧在炕上抽大烟。另外,还有一股土匪不定点不定时地游动于架子山寨的外围,由曹乙万的结拜兄弟五鬼头带领,他们的武器精良,一点也不逊于山寨内的装备。这是曹乙万在寨子外面给自己摆了一步活棋。另外,我们还弄到了土匪的腰牌,知道了他们的口令。……
黑姑听了地瓜的描述,她心里一个大胆而又周密的奇袭架子山寨土匪老窝的方案已迅速形成了。
黑姑想,既然强攻不行,那么就只有智取,打蛇就打七寸。智取的惟一可能就是给他来一个“黑虎掏心”,之后,再来个遍地开花。
然而,当黑姑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之后,大伙都不同意,皆认为这是一步险棋。
高粱说,咱撑天满算才二百多人,力量悬殊,搞不好咱们会全部覆没的,有点悬呀!
地瓜也说,都说百闻不如一见。俺是到了实地看的。原来咱们打仗都是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打得赢就打,打不了就跑,反正在咱的家门口,像这种打法,弄不好,咱还没吃了人家,就让人家包了饺子给吃了。但是,他们也不是没有缝隙可乘,俺觉得真要打的话,只要把方案考虑细致一些,也能放个震天的大响!
黑姑开导大家说,大家说的都有道理。在这方面,俺也反复掂量过,如果咱们去打他游动的小股土匪,但也伤不到要害;如果去攻打架子山寨,外寨能拿下来,但里寨未必能攻下,一时半会儿打不到要害,更何况像咱们这样的队伍不适合打持久战和攻坚战。咱们要的效果就是短、平、快。要打就打他个出其不备,挖树要挖根,打狼要打腰,打虎要打脑门心,能端了他老窝更好,不能的话也要让他断骨伤筋试着疼。咱们一下子先把他打懵了,然后再趁热打铁,在他们找不着北的时候,咱们早就撤了。
黑姑这样一说,一下子把大伙说乐了,心里也顿时敞亮了。于是都不禁问,队长,您说说,到底怎么个打法?
黑姑接着说,好,打鱼靠网,打狼靠棒。咱打鬼子打土匪就靠谁都不敢想的灵活妙计。
第三十六章 孙二壮的困惑(一)
一
太阳快要落山时,黑姑带着队员们已悄悄地来到了架子山寨前寨的客栈里,两辆拉着谷秸的马车已安顿在客栈的后院里。留下了三虎和泥哨二人看守,其他队员扮作闲散人员迅速分散隐蔽到客栈的房间里。
黑姑和高粱在地瓜的带领下,将前寨转悠了个遍,并仔细查看了后寨的地形和火力布置情况后,感觉与地瓜侦察到的基本符合,于是,对今晚的行动更加增强了信心。
回到客栈,天就擦黑了。黑姑把高粱和地瓜等几个小队长叫到一起,作战前动员。她说,刚才大伙对寨内的地形都熟悉了一遍,各小队都对号入座了吧,大伙应该都有自己的具体想法了。如果还有不明白的地方,现在可以提出来,大伙再一块商量一下。如果没有,各小队根据分工,自主行动。
没有了。几个小队长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黑姑说,好,大伙先到指定地点隐蔽,等天黑后,后寨枪响后行动。
高粱带着一小队从后门来到后院里,从马车上取出武器,直奔前寨门方向摸去。
同时,四小队和五小队已在前寨门外埋伏就绪。
只剩下地瓜的二小队和柱子的三小队,这两个小队的任务是攻打后寨。
此时,黑姑和地瓜、柱子三个人在客栈的大厅里,边喝茶边注视着街上的动静。黑姑表面上不动声色地喝茶,实际上心里早已着急起来。她在盘算着怎么着才能找个由头,寻个进门证进后寨,找谁最合适?可又去哪里找呢?
能担当这个由头的土匪,最低也得是个比较有影响的头目。
天已大黑了。黑姑看着愈来愈浓的夜色,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说,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他们刚吃到一半时,门外突然闯进来五个持枪的土匪,迅速将黑姑他们围了起来。为首的是一个长满络腮胡子的彪形大汉,一手握着一支泛着青光的匣子枪,两支匣子枪口一个对着地瓜,一个对着柱子,气势汹汹地喊道,干什么的?
地瓜故意怯生生地回答道,老,老总,俺是做生意的,来求财的呀。
把手伸出来!络腮胡子又喊了一声。
地瓜和柱子装作乖乖地把手伸到络腮胡子面前。
络腮胡子将右手的匣子枪插进腰间后,伸手分别摸了一下地瓜和柱子的右手食指,说,你们不是生意人,生意人的食指没有老茧,你们是扛枪的,说,到底是那部分的?
络腮胡子的话音还未落,旁边的四名土匪迅速哗啦地一声拉动了枪栓,把子弹推到了枪膛上。客栈大厅里的空气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地瓜忙说,老、老总,您千万别吓唬俺,俺从小就胆小,长这么大连个炮仗都不敢放,哪还敢扛枪?
络腮胡子依旧不依不饶,继续怀疑地问,那你的手指上怎么有老茧?那不是长期勾扳机磨的?
哎呀,您说这个啊。俺天天用绳子封马车上的粮草,不用力封住粮草,一上路那不就哈撒了?于是,每一次,俺们都得用尽力气把粮草封得严严实实的,跟马车一整个似的。所以,时间一长,俺们的手就被绳子勒成这个样子了。地瓜边说边用手比划着封车勒绳的姿势给络腮胡子看。
络腮胡子听完地瓜的诉说,匣子枪口慢慢地放低了下来。这时,身穿灰色绸子长褂、头戴青色礼帽、扮作商人老板模样、女扮男装的黑姑忙走上前来,双手抱拳施礼,对络腮胡子说,老总,这是我的小伙计,不会说话,请您多多海涵。说着,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大洋,一边塞进络腮胡子的手里,一边说,给各位好汉们买壶酒喝。
在一旁早已被黑姑他们买通的客栈老板也赶紧凑上前解释道,三大当家的,这些都是老主顾,十字路来的,一个月来好几趟呢。
络腮胡子收起了大洋,把匣子枪插到腰间,变得客气地向黑姑问道,老板贵姓?
黑姑立即明白,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山寨三当家的,不禁喜上眉梢,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呀,于是毕恭毕敬地回答道,免贵姓王,十字路人,常在这一片跑点粮草的小买卖,今后还望老总多多关照啊!
哈哈!不客气!在下姓罗,是山寨三当家的,在这地盘上,你只要一提咱老罗,保准当当响。以后有用到兄弟的地方,王老板尽管开口就是!络腮胡子看黑姑出手大方,便认为是个大老板,开口说话,与刚刚进门时完全变了一个人似地。
黑姑看到火候已到,便热情邀请络腮胡子,说,今日有缘与三当家的相遇,俺是相见恨晚,不喝一杯见面酒,就不能表达俺的敬重和高兴。说完,也不等络腮胡子表态,就转身对掌柜的说,掌柜的,把你店里的好酒好菜全端上来,俺要与三当家的一醉方休!
络腮胡子一看这个架势,知道真的遇上了大老板,便也不推辞,抱了抱拳,说了句,王老板,那俺恭敬不如从命了。随后,从腰里掏出两块大洋扔给身边的一位土匪,挥挥手说,今晚的岗哨查完了,你们找个地方乐呵去吧。
四名土匪得令后,便如出笼的鸟一样,眨眼的工夫就消失在大街上。
落座后的络腮胡子,酒还没有喝,就先对准刚上来的一只烧鸡,一手摁住,另一只手便娴熟地扯下了一条鸡大腿,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土匪相生动地展露出来。
席间,黑姑、地瓜、柱子轮番劝酒,不一会儿就把络腮胡子灌醉了,如一堆泥一样。地瓜和柱子两人便架着进了房间。之后,便五花大绑了起来,用破布塞住他的嘴。就是这样折腾,他还是打着鼾,一个劲儿睡着。看来没有一两个时辰,他是醒不了的。
夜,渐渐地深了,大街上恢复了平静,偶尔有行人匆匆穿过,几条觅食的狗在停停嗅嗅走走闻闻中晃荡着。
深夜时分,络腮胡子从醉中醒来,一看被绑成这个样子,便一下子惊醒了,酒意似乎全没有了。先是想用力挣开身上的绳子,发现没有用时,便依旧硬气地问道,你们到底想干啥?别忘了,这是在老子的地盘上。
黑姑说,俺们是滨海大队西山区队的。要想活命,就得老老实实地配合俺们。
络腮胡子一听,立即软了许多,哦,原来是八路爷呀!只要不杀俺,俺听您的。
黑姑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对他进行了一番抗日救国救家的教育,然后才让络腮胡子交代后寨里面的火力部署情况。她没说来攻打寨子,只说让他带路进后寨,与大当家的谈合作事宜。
络腮胡子交代说,大当家的今天就在寨内,住在聚义厅大殿后面的大院里。二当家的带领一队人马守在大院东面厢房里,大约有100人。俺带领80人守在大院的西厢房里。另外还有后面的营房,也在百人以上,由四当家的带领。
经过一番说服教育,络腮胡子老实了许多,由地瓜和柱子一左一右押着出了客栈。此时,大街上黑黢黢的,沿街的店家早已关门闭户,不见一个人影,只有远处的一两盏挂在门楼下的灯笼,在夜幕下闪着幽灵般的冷光。
出门的同时,黑姑便派小凳子去通知高粱开始行动。高粱带着队员们如下山猛虎样迅速包围了前寨门两旁的炮楼,悄无声息地解决了抱着枪打着鼾声的土匪,将机枪和小炮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还将缴获的一些弹药统统装在了马车上。
黑姑他们走到大街拐弯处时,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站住!口令!原来是碰到土匪的暗哨了。
这时,地瓜将匣子枪的枪口用力顶了一下络腮胡子的腰部,络腮胡子忙上前回答道:东海!土匪见是三当家的,就放松了警惕,便现身讨好说,三大当家的,这么晚了,又下透犁雨了?……
土匪的话音未落,只见三虎一个箭步上前,手起刀落,便永远地让他闭上了嘴巴,到阎王爷那边站岗去了。
第三十六章 孙二壮的困惑 (二)
二
一路上,黑姑他们就这样不声不吭过关斩将,解决了七八处明岗暗哨,顺利通过吊桥,来到了后寨。一过吊桥,柱子便带领三小队登上寨墙顺利解决了寨墙上的岗哨,和炮楼里正在睡觉的土匪。将机枪口和小钢炮改变方向,一律对着后寨,随时掩护黑姑他们的撤退。
来到曹乙万的大院前,黑姑再次与络腮胡子证实了一下,确保无误后,便对地瓜命令道,按原计划迅速行动。
得到命令的地瓜,将爆破小队分为三组,每个小组带着数十个炸药包分别向曹乙万大院、东厢房和西厢房奔去。
络腮胡子见先是押着自己的柱子、地瓜相继离开,便悄悄地挣开绳索,趁黑姑和小灵子不注意时,拔腿就往里面跑,并边跑边喊,八路来了,八路来了!
小灵子见了忙要举枪射击,被黑姑及时制止住后,紧接着从腰间掏出一块石头,只见黑姑一扬手,前面的络腮胡子便一头栽倒在地上。小灵子忙追了上去,恐怕络腮胡子不死,好及时处理掉,但到络腮胡子跟前时,只见那脑袋早已开了花。
小灵子回到黑姑跟前时,敬佩地说,队长您真厉害啊,那肉葫芦被石头开成瓢了。
黑姑不屑地一笑说,三个肉葫芦也不顶一个羊角硬呀。正说着,地瓜他们已布置完毕,黑姑忙命令大家迅速隐蔽好。
就在他们各自找到掩体刚刚隐蔽好的同时,轰!轰!轰——一阵阵山摇地动的巨响,只见大院前后左右一片火海,大院的住房和左右两边的厢房瞬间就被炸了个稀巴烂,碎石乱瓦夹杂着土匪的尸体一起飞上了半天空,砖瓦噼里啪啦的落地声与土匪们睡梦惊恐声和惨叫声一起挤满了整个山寨,划破整个死寂的夜空,传向四面八方。
还有一部分没炸死的土匪,四处逃窜,这时被守在寨墙上的柱子和队员们用机枪猛烈地点射着,钢炮也一同呼啸了起来,对着没有完全炸倒的营房进行连续轰击,立即将残垣断壁炸成平地。
这时,最后面的营房的土匪们已反应过来,在四当家的带领下开始突围,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是西山区队,还以为前面大院里发生了政变,于是便对着从里面逃出来的土匪进行射击,双方一片混乱。
黑姑看到火候已到,让他们狗咬狗去吧,便挥手带领队员们往前寨撤退。地瓜则带领爆破组边撤边布雷。
从里面冲出来的土匪,便认定了黑姑他们就是在寨墙上射击的叛匪,于是便紧追不舍。
在寨墙上的队员们正打得火热,柱子一心恋战,但被黑姑强令撤退了下来。
吊桥虽然已被断后的地瓜炸毁,但土匪们纷纷跳进壕沟,接着如狼一样窜出来,迅速向黑姑逼近。
黑姑他们只好边打边撤,来到前寨门时,早已守候在寨墙上高粱小队的重、轻机枪等各种武器一齐开火,一串串火龙样直射,迅速封锁了街道,致使土匪们纷纷倒下,开始后撤。
有了高粱小队的接应,黑姑他们才有空喘了一口气。但他们也不敢懈怠,急忙收拢队伍组织全面撤退。地瓜总结了刚才的教训,这一次,将前寨门的吊桥一下子炸了个粉身碎骨。
前寨门下的壕沟,大都是天然的沟壑,不像后寨门的壕沟那么容易上下,所以,土匪们追到前寨墙下,一边对着着远去的黑姑他们乱射一通,一边找来木棒等进行搭桥。依然是不甘心地作着追击的打算。
两辆马车来时装的是谷秸,回时却是两车沉甸甸的武器,其中有轻机枪八挺,六o小炮六门,还有两挺重机枪和成箱的炮弹以及子弹。
高粱乐呵呵地对黑姑说,队长,咱这次又赚大发了。
黑姑没有笑,只是提醒一句,不要说话,注意警戒,快速撤退。于是,整个队伍中没有一个人说话,一路全是刷刷地脚步声。
夜,继续黢黢地黑着。天空像一口大锅一样扣着一个巨大的阴谋。西山区队一路急行军跑出了近十里地。
路过低矮的山谷时,队员们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凭感觉和经验,土匪们早已被他们甩得远远地了。
他们刚一懈怠,突然从两边的土坡上倾泻下来密集如雨的子弹和手榴弹,一条条火蛇互相交织纠缠在一起,让走在前面的队员们一个个倒了下去。幸好经过多次战斗洗礼的队员们反应灵活,迅速卧倒,在反击中找到掩体。
黑姑一看这架势,心里暗道,不好,一不小心中了敌人的伏击圈。不用猜疑,肯定是曹乙万流放在寨子外的那股土匪。
想冲过去,但这么密集的火力,会损失很大的。土匪居高临下,占就了有利地势,就地反击的话,也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惟一值得庆幸的是,天依然黑黢黢的,让上面的土匪无法瞄准目标,只能睁着眼睛盲打。即使这样,暴雨般的子弹也照样压得黑姑他们抬不起头来。
就在黑姑一筹莫展之际,忽然听见上面枪声大作,土匪的阵地乱了起来,密集的弹雨立时弱了许多,由狂风暴雨转为中到小雨了。黑姑借此机会立即组织反击,一边开始正面反击,一边让地瓜和高粱带着自己的小队分别从两边摸上去,对上面的土匪进行包抄。不一会儿,土匪大乱,借着夜幕纷纷溃逃而去。
有惊无险,这让黑姑心里十分感激友军送来的及时雨。于是,她带着小灵子急忙来到对方队伍中寻找首长。从服装上看,黑姑便知道是**帮她打的援。
黑姑在一名战士的带领下,来到了首长的面前,战士报告说,报告连长!这位队长找您!
只见那位正背着身同两位军官说话的连长转过身来,这时,黑姑一下子认出来了刘民强,脱口道,刘连长!原来是你啊?我正打算要好好谢谢帮俺解围的友军,没想到会是你!说着,黑姑就往前亲昵地敲了一小拳头。
刘民强故意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道,是不是一看是我,就不打算好好谢谢了?
谢呀!谁都一样,等俺有了粮食,一定请你吃饭。现在,这些战利品都归你们啦。不多的话,俺那马车上还有,可以卸下一部分来。黑姑笑呵呵地说,俨然像个暴富的财主样。
不用了。你客气了。上次要不是你们给我解了围,说不上今天咱们就见不着面了。更得感谢你,给我们找了那么一个好地方,让我和兄弟们休养得身强力壮,恢复了元气。刘民强非常认真地说。
黑姑接着说,哎呀,别扯远了。扯远了的话,你帮俺两次,俺才帮你一次呢。该怎么感谢,俺就怎么感谢。关键俺想知道,你怎么知道俺在这里呢?而且还是深更半夜的?
我屈指一算,你黑姑有一难,于是就脚不连地赶来了。刘民强继续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
黑姑一扭头,故意生气地说,鬼才信呢?你肯定有故事,瞒不了俺。
刘民强一脸失落地说,是想有故事的,但让你黑姑给讲完了呀。
原来,刘民强也在打曹乙万的主意。他的方案是先消灭这股外围的土匪,然后,一点点地把土匪引出老巢,伺机吃掉。这叫小口吃饭——口口香。没想到,不仅让黑姑抢在了前头,还来了个中心大开花。
刘民强边解释边对着黑姑竖起了大拇指。
此时,刘民强也不知道,土匪们已把这次的帐算在了他的头上。因为溃逃的土匪们看到伏击他们的是穿着**军装的队伍。
曹乙万没有被炸死,只是挂了彩,左眼被炸瞎了,自此,变成了一个独眼龙。五鬼头回到寨子里的时候,曹乙万还没弄清楚到底是那路神仙作践了自己?当知道是附近的一股**时,便咬牙切齿地恨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这次袭击,让曹乙万大伤了元气。吓得他不敢再待在山寨里,忙带领残部下山到坪上街投靠了小鬼子。
在鬼子队部里,曹乙万被中尉田中训了个狗血喷头。他说,前些日子就让你归队过来,你还摆着架势自以为是,讲这条件,提那要求。你做梦也没有想到,今天成了一条落水狗。所以,才想起我们大日本皇军,来寻求大日本皇军的庇护。看在以前你与我们大日本皇军合作愉快的份上,我就收留了你,军部决定要各中队驻地成立特务队,现在我认命你为特务队队长。
曹乙万上任第一天,就布置手下出去搜寻刘民强的消息。就目前的力量,他是无法与刘民强抗衡的,惟一的可能就是借日本人的手来收拾,让日本人替自己报仇雪恨。
第三十六章 孙二壮的困惑(三)
三
那天晚上,被鬼子二木吓晕了的白姑,是让孙二壮背回洞房的。
白姑吓晕后,二木还想向前。这时,冈村大喊了一声:八嘎!二木便才停下了脚步。
孙二壮毫无表情地抱起白姑下了楼。大厅里的队员们看见了,立即停止了划拳和喝酒,瘦鬼、缸头和瓦罐他们一齐涌向前去,哥,怎么了?
已经半醉的缸头喊道,是不是小鬼子欺负咱们了?他要是敢欺负咱们,今晚就不让他出这个门!
队员们趁酒兴大喊,对!不让小鬼子出这个门!
孙二壮看了大家一眼说,没啥事,不要冲动。弟兄们继续喝,我先回去了。
孙二壮说完,将白姑往旁边的椅子上依靠了一下,接着一侧身便把白姑背在身上,走出了合理酒楼的大门。瘦鬼忙安排老蝙蝠继续带着大伙喝酒,自己则和缸头、瓦罐等一起跟在孙二壮身后,去了孙二壮的新家。
回到洞房,孙二壮将白姑轻轻放到婚床上,之后对着白姑的人中掐了一下,只见白姑浑身哆嗦了几下,便苏醒过来。孙二壮小声爱怜地问道,感觉怎么样?要不要俺去请大夫?
白姑坚决地摇了摇头,表示不同意。孙二壮又倒了一碗红糖水,让白姑喝了下去。
当地有个风俗,新婚头一天,新娘都喝红糖水,称为“甜头”。寓意为今后的日子,夫妻恩爱,甜甜蜜蜜。
白姑喝完红糖水之后,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本来打算要狠狠闹一次洞房的瘦鬼、缸头和瓦罐等队员们,看到今晚这个情况,便不好意思起来,心里都忿忿地骂着小鬼子,都是这帮畜生,让大哥结婚也闹了个不欢而散。于是,他们陪到半夜时,在孙二壮的催促下,便都悻悻地回营房睡觉去了。
孙二壮一夜没睡,一直守在白姑的身边。冬夜静得出奇,连烛台上的红烛燃烧的声音都能听见。孙二壮对着那对红烛发呆,洞房花烛夜,是人生最经典的四大喜之一。尤其是这一喜,比“久旱逢甘霖、金榜题名时、他乡遇故知”的“三喜”更令人向往,更令人欣喜。且不说古今往来描写洞房花烛的诗词数量和传诵的佳句都比那“三喜”中任何一个都多,就说咱平民百姓的后生只要结了婚,在老少兄弟爷们的眼中就成了一个“大人”,如果你到了结婚的年龄而没有结婚,在他们的眼中始终就是一个孩子,因为你没有成家。成家就意味着立业,立业就是各开门另支锅独立过自己的生活,从此肩上就有了责任和担当。这份责任和担当便成为后生们的一种自豪。因为你有了这份担当,你才有资格对以前喊嫂子的人群,才可以改口喊“他大娘”,才能去称呼“他大爷、他二叔、他二奶奶、他三爷爷、他姑、他婶、他哥和他嫂”。虽然看似随然,但也是一种无形的资本,从过去到现在都是这样一辈一辈传下来的。
因此,孙二壮扪心自问的第一个问题,今晚自己担当了没?
答案是肯定没有。他孙二壮曾经把新婚之夜的最美好场景想了千次万遍,即使走到天边也没有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开始,又以这种方式结束。白姑还在睡着,白净的脸上仍然挂着一丝丝恐惧,时而如受到惊吓的婴儿样让身体发出轻微地震颤。
第二个问题就是他孙二壮能否保护了这个女人?他知道,被小鬼子看上的女人是很难逃脱一劫的。身在虎穴,随时都有被伤害的可能,即使逃出这里,但又能去哪里?现在大半个中国都是小鬼子的天下。面对一群不按常理出牌的畜生,孙二壮陷入了沉思。
一个男人不能给自己心爱的女人幸福,这是自己人生的最大悲剧。
黎明时分,白姑醒了。看到已经天亮了的窗外,又看了看坐在床前打盹的孙二壮,白姑十分歉意地从床上爬起来,惊讶地说,你一晚上没睡呀?
孙二壮听到了,忙挣开眼睛,急切地问道,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了?
嗯,好多了。白姑羞涩地答应着,接着又说,你放心,俺没事了。
没事就好!都怪俺没有听你的话,让你受惊吓了。孙二壮有点腼腆地说。
没有啊!是俺不争气,给你丢脸了。对不起!白姑歉意的脸上泛起了红晕,低头说话,如做错事的孩子样。
孙二壮急忙说,真的不怪你,是俺事先没考虑周到,不应该答应他们,让你受委屈了。
一看孙二壮满脸诚恳的样子,白姑有些心疼了,忙说,哎呀!你看你都冻了一晚上了,快上床暖和暖和,别冻坏了身子。
孙二壮嘴上说着自己年轻力壮不怕睡凉炕,身子却已靠到床上了,将白姑轻轻地拥在怀里。
他知道,自己怀里拥的这个女子不娇气也不小气,会是个识大体通情理的好媳妇。
出了喜月之后,白姑就早已进入了家庭角色,主动担起家务的担子,让孙二壮安心工作。这期间,白姑很快熟悉了婆家人和事。
关于婆婆家的故事,一般新媳妇都是从丈夫那里知道的。而白姑不是从孙二壮那里打听到的,她大都从聂啰啰嘴里听来的。
新房安在十字路街,白姑就与聂啰啰走得近了。自从进了孙二壮的家门,白姑就把聂啰啰当作自己的婆婆待了。每当家里做了好吃的,她都会去聂啰啰家请聂啰啰来家吃饭。聂啰啰也不客气,随叫随到,有时候,今天在这里吃了,便说好明天上午再来,就不去再上门叫了。聂啰啰也答应着,到了中午,她就自己到了。这样一来,让白姑也感觉踏实,感觉没有街道上的那种市侩习俗,来来往往中便对聂啰啰更加敬重。吃完饭,洗刷完毕,白姑和聂啰啰便一起坐在太阳下拉家常,听聂啰啰啰哩啰嗦地讲婆婆家的故事。从聂啰啰那里,白姑知道了自己的婆婆是那么善良和勤快,知道了自己的公公是那么朴实和本分;也知道了婆婆家日子过得是那么艰难,更知道了婆婆走得早,公公既当爹又当娘的艰辛;也知道了自己的男人孙二壮从小聪明好学,读书求上进,做人求正直。
当然还知道了,孙二壮在聂啰啰的资助下,才能读完私塾,才有基础脱颖而出,才有机会走到今天的位置。
说到孙二壮,聂啰啰的脸上便立时绽开了菊花样,那种愉悦写满了脸,一个劲儿说道,一个劲儿夸奖。夸得连白姑都感觉不好意思起来。
通过这些日子的接触,白姑把以前的许多担心都渐渐地放了下来,有时还感觉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甚至还感觉好笑。就目前来说,白姑感觉孙二壮还是一个靠谱的男人。
但是,她也不否认,同时也感觉这个靠谱的男人,现在正在做着不靠谱的事。
孙二壮是个心中比较有数的人。他知道,自己干的差事,是许多乡亲们戳脊梁骨骂祖宗的差事。看看小鬼子做的那一切,他自己也十分清楚,不应该去助纣为虐。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一个人静静地反反复复地考虑着,算计着自己今后的命运和出路。只是有时候算得很明白,有时候则是越算越迷茫,恰如这深厚的夜色,看不见前方的道路。
继续干的话,就会有为人不当差,当差不自在的尴尬。端人家的碗,就得受人家管。关键是自己如何能调节好与日本人的关系,让乡亲们的受害程度减少到最小化。只是这一点,真难啊。别人不知道,他自己明白那样做无疑是在刀尖上行走、火山上趟过。这其中的苦楚谁人知道?惟有自己品味,即使你做的再多,在别人的眼里,照样会骂你汉奸的。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如果你太在乎别人的看法,那么你最终就会成为人家的裤衩,别人放什么屁,你都得兜着。还有一句话,叫作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时间是最好的见证者。
如果不干的话,这个差事还好多人瞅着。这片土地上,不缺少唯利是图见利忘义的小人。他们一旦知道自己不干了,就会像苍蝇一样蜂拥进来。一旦将位子坐到屁股底下,跟着倒霉的不只是队员们,而是在这片土地上赖以生存的众乡亲们。就像那炮楼里的小队长狗子,整天做梦都想顺着日本人的杆子往上爬。为了讨好日本人,恨不能把乡亲们当狗叫唤、当猪宰割、当牛驴使唤;为了让小鬼子开心,甚至也敢把他亲爹当驴骑。其目的只有一个,只要日本人给他一个好位子,他就敢借着这个杆子上天入地,耀武扬威。比土匪还歹毒,比小鬼子还凶狠。前些日子,狗子带领伪军下乡抢粮,顺带抢小媳妇和大闺女,带到炮楼里供小鬼子们淫乐。对外还美其名曰,救人一命胜似七级屠夫。要不是他出手相救这几个女人,早就饿死在街头了。
你说,这样的人能管乡亲们的死活吗?不变本加厉就万事大吉了。
如果让狗子这种人干,那还不如自己继续干下去呢。尤其是白姑已进入他的生活里,他感觉自己更不能离开这里了。
总之,自己是个小人物,何去何从,只能让日子推着自己前行了。
让他感到窝囊的是,二木吓晕白姑之后,冈村竟然一字不提,二木也没有道歉的迹象。尽管白姑就在自己的身边,但他还是隐隐感觉有些不安。这些狗日的小鬼子,有时翻脸比翻书还快,从不按常规出牌。所以,自己要事事小心,处处防范,一整天下来,他常常感觉身心疲惫。幸好有白姑的温柔之乡,给他许多安慰。
第三十六章 孙二壮的困惑 (四)
四
白姑过满喜月之后,孙二壮就把她安排到保安队里的伙房里打杂了。具体工作就是帮着伙夫郑合平择菜、洗菜、合面和洗涮等事宜,一天下来,也累不着。这是孙二壮反复考虑之后才决定的。之前,他怕白姑不同意,更怕白姑像有的女人说媳妇娶来是男人疼的,不是来你家扛活的等之类的话,让他下不来台。哪想,白姑二话没说就同意了,还说,俺正愁着在家里闷得慌,天天在家里吃闲饭,不干活,这样的日子俺过不了,俺就喜欢干活。
孙二壮见白姑这么说,心里热乎乎的,老话说,夫妻同心,黄土也能变成金。有白姑这样的媳妇,以后的日子就不愁了。但是,孙二壮真正的目的不是在这里,而是从白姑的安全着想。如果整天把白姑放在家里,他自己有时一整天都捞不着回趟家,他的心就一直提着。这样把白姑领出来,到伙房帮厨。自然,白姑就生活在阳光下了,万一小鬼子二木再找上门来,伙房内外人来人往,保安队的兄弟们也不会让白姑吃亏的。
伙夫郑合平是个五大三粗的鲁南汉子,更是个喝凉水也长膘且淌汗也会浑身冒油的主,用十字路街上乡亲们的话说,大老远撒眼一看,不用去猜,他就是一个厨子。
郑合平祖上就是大店庄园里的厨子,而且手艺在众厨子里始终是响当当的。当年的大店庄园是苏北和鲁东南的首富,有马行百里不吃别家草、人走百里不住别家店之说。你就可以放开脑筋想想,人家的家业有多大了。在这样的庄园里做厨子,而且祖辈连续做,可见不仅仅需要的是感情,而是凭着自己的技艺实力。所以,他们在一辈传一辈代代往下传技艺的同时,也有研究切磋的成分。上一辈将自己没有研究戳透的那层窗户纸,临终也交给了下一辈,让他接过接力棒,继续探索研究。就这样经过一代代的共同努力,让大店庄园的招待饭菜开始扬名齐鲁大地,香飘苏北田园。更让大店庄园的一些菜谱在周围百里民间盛传。像肥而不腻、进口则酥满口香的红烧猪肘子、香辣的红烧兔子头、干煸香辣兔子腿、还有细腻晶莹的凉粉等等,更让人惊叹的是,用一只小山羊能做出三十六道不重复不同风味的菜,让饱餐者恋恋不舍,不肯离席。
这些厨艺尽管也在郑合平的身上,但是在保安队的伙房里却常常用不上。自从被孙二壮高薪请来后,他只能在逢年过节时才能发挥自己的厨艺,平时都是大锅菜一个品种。加上闹春荒,大锅菜也都是清汤清水,没多少油水。再说,这个年头,能吃上饭就是好命了。
郑合平吃上饭了,可他的家人却没能吃上。尽管他在这里拿的薪水比原来在大店庄园里的高,但还是买不了多少粮食的,况且家里五六张嘴,靠这点粮食,也是饥一顿饱一顿。到后来,躺在炕上的老娘开始拒绝吃饭,把自己的那份让给孙子们吃。她说,孙子们正在长个子的时候,不能挨饿。每次回家,郑合平看见三个儿子吃饭就跟那壳郎猪一样能吃,一碗稀饭,嘴顺着碗沿转一圈,哧溜哧溜几下就见底了,直吃得他红了眼。心想,就这个吃饭法,自己就是累断了腰也挣不出来。怪不得老人家常说见年呀。见年,就是遇到灾年,吃饭就跟恶鬼附身上似的,家里越没有的吃,个个饭量反而越大越能吃。
晚上,郑合平的媳妇在枕头旁对他说,你天天做饭给那么多人吃,你从手指头缝里露点不就够咱孩子吃的了?
郑合平一听就烦了,便将身子扭到一边去说,你就站着说话不害腰疼。那是人家保安队里的伙房,你以为是你家的灶房?三猫瞪着个六只眼,因为一点饭,坏了咱的名声,以后谁还敢用咱们?咱也丢不起人啊。再说,这些日子,伙房里也照样断顿的。
名声能当饭吃?家里人都救不了,还要啥名声?媳妇不服气地说完,也将身子扭到了一边去。
后来,他的老娘活活地饿死在炕上。
过了些日子,保安队员们都知道了郑合平老娘饿死的情况,不禁对老郑暗暗竖起了大拇指。在这个饿了红眼的春天里,不偷不摸不占他人便宜的亮堂人已经不多了,郑合平响当当地算一个。
白姑来到伙房之后,一些活儿都是抢着干,根本不用郑合平铺排。
之前,郑合平就听说队长太太要来伙房上班,几个和郑合平要好的队员就说,人家来了是当娘娘的,你要好好伺候,不要看不透火候,到时候自己死在哪一节上还不知道,当了个冤死鬼。
郑合平不急不慢地对他们说,咱心里啊有一本大帐,谁来都一样;原来咱怎么干的今后还是怎么干。踏踏实实干好自己该干的事,谁也说不出个二字来。
看到白姑这么能干,那几个和郑合平要好的队员又开始说话了。他们说,到一个地方的新人都这样,一开始都想表现,给人留个好印象。等过去一段时间,就不会再这么勤力了。有个队员还说,俺敢打赌,不出一个月,就露黄铜了。另一个则十分自信地说,用不了一个月,十天就露馅了。不信的话,咱都看看。
十天过去了,白姑依旧是第一天的做法,择菜都是择得恰到好处,从不浪费一个菜叶子;洗菜都是洗得干干净净,不带半粒泥沙。
一个月过去了,白姑做起活来,依旧利利索索,从不拖泥带水。
三个月过去了,白姑不但是一如既往的老样子,还更加熟练,干起活来井井有条。
郑合平的那几个要好的队员们彻底服气了,都说,队长真有福气,娶了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好太太。
平日里,郑合平和白姑交流最多的不是家长里短,而是关于小鬼子的话题。
郑合平给白姑讲小鬼子侵华的动机,屠杀无辜的平民百姓。鬼子侵略大店庄园时,先抢后烧了近百家商铺,让本地和外地的那些商人们一夜之间就血本无归。稍有反抗,便被就地枪杀,一瞬间,就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听说过鬼子的“三光”政策了没?就是抢光、烧光、杀光,比土匪屠村还要惨。上河村的乡亲们被鬼子包围后,将全村人都赶到河滩上。先是将男爷们和妇女们分开,然后用马鞭子抽打男爷们,像赶鸭子下水一样将他们往河里撵。这时,有的便想往对岸逃跑,刚跑了十多步,鬼子的机枪就响了,一群大男人便如被大风刮到的秫秸个子样倒在河水中。扫射完男爷们之后,小鬼子便对妇女们下毒手,先糟蹋够了,然后便用刺刀开膛,连五六十岁的老嬤嬤都不放过。更可怜的是怀里还在吃奶的孩子,他们像扔石块一样把孩子扔向天空中,迎接孩子的不是双手,而是一丛向上的刺刀。落在刺刀上的孩子,立时被刺透了几个大窟窿,还没来得及哭,就去奈何桥的路上找他妈妈了。
郑合平不仅讲发生在沂蒙山的,也讲南京大屠杀的悲惨。
日军近八个师团约20万人在南京进行了大规模地屠杀、强奸以及纵火、抢劫等。在大屠杀中有30万以上平民百姓和战俘被鬼子杀害,约2万南京妇女遭鬼子奸淫。小鬼子个个成了杀人狂和放火狂,遇人就杀,遇屋即烧,大火连天,几天不息。
他们单独的或者二、三人为一小集团在全市游荡,实行杀人、强奸、抢劫、放火。常常是两三个鬼子就看押着数百名市民。按说一个人一口唾沫也能把三个小鬼子给淹死,可是这些手无寸铁的市民就像待宰的羔羊一样,等待到的是机枪扫射,刀劈活埋。
哪像咱西面渊子崖村的老少爷们,那才是个顶个的英雄豪杰。渊子崖村也就200多户,却敢与1000多名装备精良的日军叫板。你敢进我家门口,我就敢收拾你。他们在年仅19岁的村长带领下,全村男女老少不等不靠,一齐上阵,用土枪、土炮、大刀、长矛、铁叉和铡刀,展开了整整一天的殊死搏斗。最后,全村以牺牲147人的代价,歼敌80多名。这一仗,向众乡亲们证明了小鬼子也是人,不像传说中那么神。你不是也见到小鬼子了,也一样吃五谷杂粮,一样睁眼喘气,没那么可怕。
很多时候,都是郑合平滔滔不绝地说,白姑默默地听。偶尔也插上一句问话。
白姑经常问或者多数是自言自语地说,可恨的小鬼子,啥时能离开咱这地方?早走一天早一天安生。要不然,老百姓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郑合平没有正面回应这个话题,而是说,这小鬼子就像咱村里来了一个外住户,尽管他腰板硬,办事强力,但毕竟这里不是他的家,土地再厚再好,他也扎不下根。早晚有一天,他会因水土不服,要么死在这里,要么抱病回家。所以说,不用急,也不用愁,这一天一定会到来的。
那保安队是什么的?白姑不解地问道。因为在家里,孙二壮从不对她说一天去干什么了。
保安队就是鬼子的炮灰,打仗的时候鬼子让保安队在前面给他们挡枪子。下乡抢粮的时候是鬼子的帮工。
哦,是这样呀。白姑似乎一下子明白了许多。
第三十七章 夏粮保卫战(一)
一
麦子刚上黄梢时,黑姑就接到了上级保卫麦收的战斗通知。
从接到通知的那一刻起,黑姑就已开始考虑当前敌我力量悬殊,如何帮助乡亲们抢收小麦?是摆在她面前一个最大的问题。
眼前这个局势,再也不像日本鬼子刚来时那样了。那时鬼子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对主动靠上前的十字路人又不信任,每一次行动都小心谨慎。后来,有了汉奸,在汉奸们的引领下,小鬼子们也知道了这块土地上的一些道道,比如鸡有鸡言、猫有猫道、狗有狗道、鳖有鳖路、蛇有蛇路等等道道,对这方土地上风土人情的了解慢慢进入了本地通角色,致使小鬼子们越来越狡猾。再也没有像竹子涧战斗和小崮顶战役那样有地理优势了。现在的小鬼子对附近的沟沟壑壑也都清清楚楚了,你想到的,小鬼子也能想到,再打伏击战的几率已是很低了。
另外,加上鬼子的连续几次的扫荡,以前缴获的小钢炮也没有了炮弹,重机枪也没有子弹来喂它。幸好,地瓜自己制造的石头疙瘩“地雷”还能满足供应。只是这种自己研制的黑炸药威力小了点。
所以就眼下的综合情况,不论怎么打,西山区队都不占优势。占不到优势,西山区队就会吃亏;然而吃亏的事,黑姑从来不干。
但是,占不到优势,也得打,总不能看着到手的粮食,进入小鬼子和汉奸的口袋里。闹了一个漫长春天的荒了,好不容易熬到了夏收,到嘴边上的麦子再让小鬼子抢去?这买卖岂不是折大了呀?
思来想去,黑姑也没理出个头绪来。难道大活人真的要让尿憋死?狼来了,就得打,它再狡猾和凶猛,也敌不过猎人的猎枪。于是,她便让小灵子通知各小队长来开会,先让大伙发表自己的看法,讨论一下,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嘛。
不一会儿,人就都到齐了。黑姑把上级的命令传达了一遍,接着就让大家讨论这麦收保卫战该怎么去打?
大家就七嘴八舌喳咕起来了。
有的说,在鬼子来的路上埋地雷,炸他个遍地开花。
这个话音未落,接着就有人反对,不行!抢收是讲时间的,你把路都炸了,乡亲们怎么往家里运麦子?时间还不都耽误在路上?
那人又反驳道,不行的话,就直接把地雷埋到炮楼吊桥门前的路上,那里不运麦子。
那十字路城里的鬼子呢?你怎么拦截?又是一个反问。
地瓜没有直接说怎么办,而是说咱们不能像乌鸦去学老鹰抓羊那样,羊没有抓着,结果被羊毛缠住了爪子,最后被放羊的人一下子给摔死了。
高粱说,你别说话云山雾罩的,不就是打不着狐狸别赚一身骚的意思嘛。咱是打鬼子啊。咱不能像那下潭洗澡的那样,看见人家洗得好自在,自己不会凫水,却下去了,结果是下了饺子。如果没有实力直接对抗的话,咱就不玩吧,因为好不容易发展这么大,咱们输不起啊。
地瓜一听话不对味,便不屑地说,你高粱要是怕了的话,就把那秫秸扒皮做个蝈蝈笼子自己玩去吧。
高粱不服气地说,在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之前,你就不能贸然地去尝试。就像那只扁扁嘴看见大雁在天空飞得很自在,就觉得自己也没差什么怎么就飞不起来。于是,它就跑到虎山悬崖边上纵身一跳,哪成想没扑腾几下它就直接掉下去了,结果摔了个腿断胳膊折。所以说,俺不是怕,是担心。
地瓜还要想继续反驳,但被黑姑制止住了,这样争论下去也没多大意义,她说,你们两个意思我都听明白了,一个是说要正确估计自己,不要盲目。一个是说,要做好充分准备,不能去硬碰硬地对抗。我也想顺着你们比喻的说,就是一只乌龟在沙滩上晒太阳,这时飞来一只老鹰,乌龟觉得自己有坚硬的壳,老鹰一定会拿它没办法,于是它就有恃无恐,你老鹰来去都与我无关紧要。结果老鹰一爪子抓起了乌龟,飞到了半天空上,这时,乌龟还在想,你抓我飞得再高最后还得把我放下。可它哪里想到,老鹰在飞过一片岩石上空的时候,狠狠地把乌龟摔了下来。最后,乌龟没想到的是,自己连肠子都给摔出来了,一命呜呼了,照样成了老鹰的美食。现在的小鬼子就是那乌龟,自认为武器装备精良,非常强大,就可以在咱们的家门口学螃蟹走路,横行霸道。他是螃蟹,咱就一个个地把这螃蟹爪子给掰掉,让他动弹不得,然后我们再想办法,集中力量打他的蟹盖,一次就把那蟹黄给砸出来,看他还能在咱家门口蹦跶横行?
对,对!是呀,队长说得太对了。会场的气氛一下热烈了起来。
地瓜提醒了一句,队长,咱们现在缺狗食,得想办法弄点。
冈村也接到了军部下达的麦收征粮命令。
自从驻扎十字路以来,冈村便开始研究当地的风土人情。他读过中国的《孙子兵法》,深谐“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道理。
他知道,莒,在中国汉字中是个生僻字。后又知“莒”有以下解释:一、植物名。古代齐人称芋为莒。二、古国名。西周分封的诸侯国。开国君主是兹舆期,建都计斤(今山东胶州市西南),春秋初年迁于莒(今山东莒县)。有今山东安丘、诸城、沂水、莒、日照等县间地。公元前431年为楚所灭,后属齐。前284年燕国将乐毅大破齐,唯莒与即墨未下,即此。后又入楚,楚灭鲁后,迁鲁君于此。
他了解到,十字路因纵横两条古道在此“十”字形交汇而得名。十字路,东至日照市岚山头、西至临沂,南至江苏省青口、北至莒县均约50公里。一个处在十字路口的小城,自古至今,军事地位自然十分重要。
西汉时十字路为高乡县治。东汉建武十三年(公元37年)封刘坚为“高乡侯”。那块曾镶嵌在西门城楼上“高乡故址”石匾,已被他大日本皇军进城的炮火击落,粉碎于地下。当时,他曾试图拼起来看个明白,但已有几块碎片找不到了,估计是随着炮火飞去了远方。后来,通过资料才弄清楚石匾的字义。
公元1265年(宋咸淳元年)蒙古昭勇大将军重喜奉旨筑十字路城,重喜筑十字路城之后,便设兵驻守,成为鲁东南重镇。元至元二十二年(1285),昭勇大将军、征行上万户、重喜之子庆绪移镇十字路。
重喜所建筑过的十字路城墙,明朝曾整修过一次,后来到了民国22年(1933年)又重修过一次。重修过的城墙高9米,底宽8米,顶宽3米,女墙约2米。城四角都设有炮台,东、西、南、北各有城门楼,城门楼两边又设有炮台,消除了防范死角。皇军占领这个交通要塞,是连接苏北,贯通沿海,打通鲁西鲁北的一条十分重要通道。
城中竟然有六座庙宇,北有城隍庙、关帝庙,西有玄帝庙,东北角有三官庙,南门里有观音庙,西南角有关爷庙。出了北城门往北五里路,还有一处卧佛寺。走在这片土地上,感觉到处都是佛气。中国的佛教,都是教人人心向善的。每个人只要心中有佛,我大日本皇军就容易统治。
当然,冈村也了解到大铁牛庙村的孙镗抗倭的故事,也为孙镗果断弃商从戎的豪气而敬重,更为这片土地上儿郎们的英勇善战而感到胆怯。渐渐地,他便悟出一个道理,在这片土地上,主导积德行善的厚德之风无处不在,但是也蕴藏着巨大的抗争能量。是一个可向两级分裂发展的人群。
所以,冈村在研究的同时,还不忘向孙二壮请教。他知道,孙二壮读过私塾,懂得中国上下五千年的历史,更懂得十字路地方历史,在这一带算是个文化人。
而每一次回答完毕的孙二壮,都会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学习研究是多么地可怕,当然更可怕的还是冈村本人。这个日本军校毕业的小军官,竟然有着如此长远的打算。孙二壮从冈村的眼镜片后面的小眼睛里看到了一个可怕的眼神。一个想把侵略的军事与当地文化相融合的鬼子,其目的是为了同化和奴役,以达到长期统治的目标。一个小小的日本军官都敢去营造这个阴谋,看来这场战争真的要成年累月地打下去了。
冈村命令孙二壮安排召开一次防区内的保长会议,全面布置麦季夏粮征收任务。
第三十七章 夏粮保卫战 (二)
二
黑姑知道地瓜所说的狗食是啥。
西山区队就像山中的一只豹子,也常常是饥一顿饱一顿。竹子涧战役,沾了刘民强的光,人家帮咱打了小日本,还送了一大批战利品,让自己从一个扎觅汉的一下子成了小地主。后来,陈大锤知道西山区队是个肉头户,有枪有炮,便让他们去打阻击,一场战斗下来,所有的弹药也基本消耗尽了。炮,一旦没有了炮弹,就等于一堆废铁蹲在那里了。再后来,袭击了架子山寨,弄了两马车弹药,好歹能补充了一点。然而,麦收保卫战仅靠这点弹药是不够的。弹药就是鬼子的狗食,手里有了,心里才有底气,才有胜算啊。
于是,黑姑带领部分队员们走出去,寻找战机。
农历五月的田野,麦子开始黄梢。南来的风如潮水一样,一阵抬高似一阵,如锅底下的火苗一样猛烈地将锅里的水煮沸,让气温蹭蹭地往上窜,加快了小麦成熟的速度。
这样的天气,麦穗的黄色一晌午比一晌午浓厚。也就有了“麦熟两晌”的谚语。
这样的天气,突然的炎热,也让人们不太适应。河道里,有人便早早开始在那里洗澡解热了。
走到曲柳河时,做前哨的三猫脸返回来报告说,队长,前面河滩发现鬼子在洗澡。
黑姑忙问,有多少个鬼子?
三猫脸说,六个。全都下河了。
高粱说,嘿,这小鬼子也忒大胆了吧,连个哨兵都不设。队长,咱打他个狗日的。
黑姑对高粱说,高粱你和猫脸再去前面仔细侦察一下,看看四周到底有没有别的鬼子?
俩人应声离去。猫脸在前,高粱在后钻入河滩上浓密的树林里。
不一会儿,高粱和三猫脸回来了。高粱说,三猫脸侦察得十分准确,就六个鬼子,全部下了河。
黑姑说,马上行动,包抄过去,要快,打完之后,就迅速撤离。说完,就要带领队伍冲上前去。
这时,高粱提醒说,队长,还是让我们去吧,你去不太雅观啊。
黑姑这才想起,自己还是个姑娘,于是,羞涩地笑了,便说,好,俺和小灵子、金花给你们负责警戒。
高粱边走边说,队长,您就擎好吧。高粱带领着队员们迅速隐没在树林中。
河里的小鬼子们还在淋漓畅快地让河水冲洗着。尽管无比地凉爽,但他们谁也没有发出爽快的叫声,只是各人默默地让清澈的河水浸泡着,享受让流动的河水冲击着洗涤着。本来,想留下一个在河边站岗,但小队长说,这么热的天,连热得伸长舌头的狗都懒得叫唤,又是中午,谁还有心思出来找晒呀。于是,六人便脱衣下河畅游了。这小鬼子,还真以为在自己门口了。
高粱将队伍散开慢慢包抄过去,当还有不到五十米时,他们便一齐往河里的鬼子们开火。六个小鬼子便在乱枪中魂游东洋了。整个战斗不到二分钟就结束了。
高粱对着浮动的尸体说,小鬼子,也让你们尝尝被赶在河里扫射的滋味。
当黑姑看到缴获来的六套七成新的日本军服时,心里突然涌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第二天下午,一支武装整齐的队伍向黄杉炮楼走来。
炮楼站岗的伪军看见走在前面的六名皇军和后面斜挂匣子枪清一色便衣时,便以为是从日照来的鬼子特别行动队,于是,便屁颠屁颠地迎了上去,搬开铁丝栏障,恭迎了进来。
这是一座刚启用不久的新炮楼,只派了三名鬼子兵在此驻守,其余的则是一小队伪军。炮楼是小鬼子为了抢夺夏粮而仓促修建的,建设非常粗糙,里面的武器装备倒是还算上乘。
黑姑了解到这一情况后,就决定便扮成鬼子的特别行动队突袭炮楼。因是第一次做这样一个大胆的行动,好多队员便为此担心。几个小队长们也一直认为这种做法太冒险,弄不好就演砸了。最主要的障碍是咱们不懂鬼子话,忽悠伪军还没问题,就怕与鬼子碰上个面对面,一下子就露馅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黑姑的态度十分坚决,说没有那么多的万一,只要胆大心细,遇事便能随机应变。更何况是不入虎穴怎得虎子?
于是,黑姑便挑选了五名队员穿上了鬼子的军装,地瓜因为个子矮极像鬼子兵,自然是第一个人选了。高粱因为个子高,鬼子的军装是穿不上的,自然成了便衣队队员。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黑姑给每个人都作了具体的分工和安排,并将一切可能的变数也都进行了详细地布置。
就这样,黑姑他们大摇大摆地进了黄杉炮楼。
进了炮楼,队员们一个个像下山的猛虎一样,迅速锁定自己的目标,立即行动起来。
三个小鬼子还没有弄清楚怎么回事,就被黑姑他们击毙了。听到枪声的外围队员们也一跃而起,向炮楼冲锋而来。
伪军们见事不好,便纷纷将枪扔到一边,跪在地上求饶。
黑姑告诉他们,我们是八路军西山区队,专打鬼子和汉奸,团结抗日人员,希望你们不要做汉奸。特别讲了西山区队对他们做好事坏事都有一本黑红账本的事,做好事,我们会用红笔记录;做了坏事,我们会用黑笔记,超过三次,我们必定上门算账。之后,还宣讲了八路军的抗日政策,想参加八路军的就留下,不想参加的可以立即回家割麦子。
整个战斗过程不过一袋烟的工夫。队员们将炮楼里的武器和粮食等一些有用物品打扫干净之后,地瓜布上了炸药,随着一声巨响,黄杉炮楼便坐着土飞机飞上了半天空。那面膏药旗被飞起的石块击穿得四分五裂,一块块如孝布一样裹在石块上,找不到回家的路。
有了这些武器弹药,但黑姑仍然感觉不宽裕。她继续琢磨着该如何再弄一次小动静,补充一下腰包。再去用同样的方法打炮楼,肯定是不行了,现在鬼子都加强了戒备,往枪口上撞的蠢事绝不能干。那只有打鬼子运输车的主意了。
但又打那条路线为好呢?目前围绕十字路的鬼子运输车道有四条,一条是西至临沂。临沂城里的运输车,经常到十字路来往,但是,临沂到十字路的沿途路线,大都是平原,尽管视野开阔容易发现目标,但不利于打阻击歼灭战。
而南到赣榆和北到莒县的两条运输线,小鬼子基本不用,所以即使守候在那里也是白搭。四条运输线,这三条都排除了,惟一的就是东去日照的运输线了。
十字路到日照的道路,素有“九岭十八坡”之称。具体说,这一路要越过九道山岭,十八道坡。况且这岭也还是不一般的山岭,有鹞子岭、断崖岭、大峪崖、阎王岭、寡妇岭、狼绝岭、漩涡岭等等,那坡更不是一般的坡,有鬼坡、怪坡、绵坡、急坡、牛坡、跌破、阴坡等险坡。汽车行驶在上坡上,便如蜗牛样爬行,再加上路两面都是山岭,是个打伏击的天然战场。
于是,黑姑便派高粱前去侦察,让地瓜在家里带领爆破组设计地雷,整个队伍都在做好打歼灭战的战前准备。
黑姑决定伏击地点设在鬼坡,而鬼坡是个慢下坡。
当她看见大伙不解地眼神时,便解释说,鬼坡虽然是个慢下坡,但在司机眼里不是慢下坡,感觉是一个慢上坡,视线上有差距,所以司机一般在这时都会低速行驶,而防范意识上,不管是司机还是押车的鬼子兵都会比上坡时松懈,这就给了我们时间和机会。
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是,这里离鬼子的据点最远。战斗打响之后,即便鬼子闻讯赶来,最快的速度也得近两个小时,而那时,他们早已结束战斗,迅速返回大本营了。
大伙一听,觉得很有道理,都说,还是队长想的周到。那就这样,漂白的馍馍没得说了,赶紧分头去准备了。
一连三天,黑姑带领队员们埋伏在鬼坡路两边的小岭上,守候等待战机。正是熟麦子的时节,沐浴在南风热情里的太阳,也十分慷慨地挥洒着炎炎,让地面的热度蹭蹭地往上窜。尤其是到了中午时分,太阳在上面烘烤,下面干燥的地面在蒸发,让队员们感觉自己不是伏在地上,而是趴在正在烧火的鏊子上。
三天里,并不是没有鬼子的车队,而是鬼子的车队太大了,大得让黑姑感觉是蛇吞象一般,更不能打了一辈子鹰,到时却让鹰啄了眼;所以,她要做到有备无患,十拿九稳,便一直按兵不动。她在等,就像猎人在等猎物一样,小鬼子你们总有落单的时候!
直到第五天下午临近傍晚时,黑姑正打算准备撤离,在前面放哨的三虎和小凳子跑来报告说,前面来了四辆卡车,跑得歪歪拽拽地,看样子拉了不少货,一爬坡就冒黑烟。
黑姑听后,忙命令地瓜带领爆破小队将早已埋好的地雷的弦挂上。
地瓜忙带领爆破小队分头将地雷弦挂上,刚返回埋伏下,就听见汽车的马达声了。地瓜嘟囔了一声,小鬼子,好快啊!说完,便两眼放光,紧盯着前方路口拐弯处,等待着车队进入他的雷群区。
很快,鬼子的四辆卡车就进入了黑姑他们的包围圈。虽是慢下坡,但在司机的眼里依然感觉是慢上坡,便依旧用匀速爬行。
黑姑见火候已到,便命令地瓜拉响地雷。一时间,整个山谷像爆炸了一样,轰轰地响了起来。四辆卡车便立时咽了气,搁浅在那里。车上的一队鬼子纷纷跳下来,想到路两边的岩石旁寻找掩体进行反击,哪想被地瓜埋下的边雷炸了个腿断胳膊飞。剩下的鬼子们又不得不退到卡车旁进行反击,怎奈两边夹击,让鬼子们顾头却又顾不了腚,只有挨打的份儿。
一阵地雷轰炸之后,黑姑便挥动手中的狙击步枪开始点射,这种居高临下的搏杀,让埋伏在路两边的队员们游刃有余。不一会儿,就将战斗打到了尾声。
黑姑见时机已到,便纵身一跃冲出了战壕,队员们一看队长一马当先,一个个也不甘落后,如猛虎下山一样纷纷冲到了路上,将剩下的几名负隅顽抗的鬼子送上了西天。
四卡车都是军用物资,有长枪也有短枪,有轻机枪也有重机枪,还有满满的两车子弹,和烈性炸药,估计是鬼子建炮楼开采石头用的。当然,也有一些罐头和粮食。地瓜挨车检验完毕后,对着黑姑喊了一声,队长,咱们又大发了呀。
有了这些,这场麦收保卫战,就足够小鬼子喝一壶的。黑姑暗暗地想。忙安排队员先将卡车上战利品搬走,对一些笨重的武器和粮食等,先就近找山洞藏好,隔天再来转移。只带走能带走的,迅速撤离了战场。
第三十七章 夏粮保卫战 (四)
四
刚开始时,豆秸、二丫、三花、宝红她们都是坚决不从。
狗子就劝她们说,都是乡里乡亲的,俺就把话说直接点,让你们来这里是看着你们了,有一心想来的,都要把这里门槛子挤破了,俺还不戏要呢?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哭鼻子泪脸地要干嘛?死了男人了?就这年景,老的少的都得饿死。死了也没人埋,说不上还人吃人呢。你们来这里,俺起码保证让你们饿不死,能活下来。这人哪,知足了就能想得开,想得开了,才能常乐啊。千万别十八岁大姑娘要饭——死心眼呀!
你真要想当烈女的话,俺成全你,扔到炮楼外的壕沟里,活活饿死,但告诉你,可没有人像以前那样给你立牌坊的!
狗子的一席话,说得豆秸她们没有吱声,很明显,她们已清楚自己来这里就是羊进了狼窝,没有好果子啃的。
狗子也没再说什么,而是安排人让她们去伙房里吃饭。好几个月没有吃饱一顿饭的豆秸几个,看到盛上来的饭菜,肚子便立时咕噜咕噜不争气地叫唤起来。她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彼此心里都立时明白,即使吃完饭就去死,也不能去当一个饿死鬼。于是,便握起筷子端起碗,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吃过晚饭,铃木等鬼子如饿狼一样扑了上去,将一个个惊颤的女人拎到床上,肆意地折腾着糟蹋着。一时间,鬼子的淫荡声与女人们的哭泣惊叫声充满了整个空间,划破寂静的夜空。
完事后,鬼子们便如一滩泥一样倒在床上,豆秸她们则蹲在一旁低泣着,任泪水一个劲地横流着……
狗子见了,便说,这年头,好死不如赖活着,你们是赚了便宜还在卖乖。哭什么哭?都别哭了!还真以为自己是十八岁的黄花大闺女呀,装什么正经?俺告诉你,这里面还有两个没结婚的童男子呢,你们已经占了人家皇军的便宜?小心人家找你们算账!
狗子是一打二吓唬,让这几个乡下女人哑巴吃黄连——有苦不敢言,唯唯诺诺地蜷缩在一旁。
接着,狗子让值班的伪军将豆秸几个的衣服全部收了。其实那衣服早就衣不遮体了,那布早已乏得一抓就成了片子。刚才被小鬼子的一番折腾,早就成了一绺绺子了,该遮掩的地方没的遮掩,不该遮掩的地方遮掩不着。
最先进入角色的是宝红。宝红是这四个女人中最矮最丑的一个,但她长着两片薄嘴唇,很会说话。在私下,宝红眨巴着两只夜猫眼说,虽说横竖都是个死,但好死真不如赖活着。这人来到世上,什么命老天早就给你安排好了,咱姐妹们来到这里,这许是命中一劫,必遭这难呀。也就是说,人的命,天注定,就像裤子跟着腚,上窜下跳不中用。咱们就认了吧。另外,咱们也不要把他们当成人,就看作畜类吧,都是一群猪狗不如的畜生。
豆秸接着说,咱现在死了也是白死,真要死的话,临死也要拉上一个垫背的。
前段时间,鬼子开始疯狂地建炮楼,用炮楼占领交通要道,占领大片粮田。由于所处的地理位置等等不一,好多炮楼里的待遇也不太一样。看来,不均衡待遇在中国有,在日本也有,整个人类都有。在众多的炮楼中,官沟崖炮楼的待遇是首屈一指的。一日三餐,用狗子队长的话讲,是吃香的喝辣的,还有小娘们的玩耍。连前来驻点的小鬼子们来到这里也乐不思蜀,接到换防调令时也是极不情愿地离开。
官沟崖炮楼是当地的第一座炮楼,自从狗子当上了小队长之后,便开始翻脸不认人,在周围村庄疯狂扫荡掠夺钱粮。
因是本地人,谁家的日子过得殷实;谁家有几亩好地,能打多少粮食;谁家雇了多少觅汉扎活的;都像他家周围的树林子里哪棵树粗哪棵树细哪棵树上住着什么鸟哪棵树上垒着几个鸟窝一样熟悉。所以,他狗子带着小队到谁家去,回来都从不空手。日积月累,炮楼里的粮食不仅满足供应自己,还经常往十字路城里送。
麦子还没熟时,狗子早就标好了好麦地。同时,他还在炮楼旁边平整了一块场地,用碌砫将地面碾得细平光滑,留作打麦场用。他心里十分清楚,千万别指望庄户人将丰收到手的麦子然后再双手捧着送给你,那是三十晚上看月亮,没有指望的事。抢麦收麦子要全靠自己。所以,他早就计划好了,白天他带着小队带着镰刀背着口袋到麦田里割麦穗子,回来放到新平的打麦场里。炮楼里那几个娘们也不能让她们闲着,这翻晒、打麦、扬场、晒干、归仓的活儿都归她们。
狗子割麦穗这一招是标准的鸡鸣狗盗套路。早年间,每到麦熟时节,便有偷鸡摸狗之人于晚上趁着夜黑人静时分,潜入麦田,用镰刀削割麦穗,然后装入一人高的口袋中。所以,每到这时,麦田的主人晚上基本不睡觉,扛着鸟铳,穿梭于麦田中,还时不时放一枪吓唬躲在暗处的盗贼,也给自己壮壮胆。狗子小时也偷过麦穗,只不过不是在晚上,而是在大白天。
白天,他挎着一个大提篮子,到麦田周边剜猪食草。吃一顿饭的工夫,狗子就剜了满满的一提篮子猪食草。其实,真正的猪食草就上面薄薄的一层,下面全是刚刚成熟的黄麦穗。回到家里,便放到簸箕里晾晒,晒干后便用手搓碎,除去麦糠,剩下的便是黄澄澄的麦粒了。一个麦季,他用这种的方法,竟然收入了大半口袋小麦。
就这样,狗子从小就深谐麦子的属性,过早地明白了减产不减收的道理。所以,在麦收来临之际,他带着炮楼里的伪军抢了一个先机,每人一把镰刀一个长口袋,进入事先看好的麦田,刷刷地削麦穗。这些伪军之前都是庄户人,干这活儿是轻车熟路,不一会儿工夫,瘪着的口袋就鼓了起来。一天时间就收了十多亩地的麦子。这一速度,不仅给了麦田户主一个措手不及,而且也让西山区队一下子处于了被动状态。
这时,十字路城里的鬼子和保安大队也闻风而动,开始到个村里疯狂征粮,遇到稍有反抗的,动辄就是人头落地,所到之处便是一片血腥,让本该小麦飘香的时节,染上了仇恨和血雨。
一时间,一首歌谣传遍了这片土地:
正月里来正月正,鬼子的飞机像蜻蜓。机枪扫、炸弹扔,炸死俺们老百姓,你看看,苦情不苦情啊……
二月里来龙抬头,小鬼子的队伍来到大街头,找门板,各家翻,逮鸡杀猪要洋钱,见了妇女,他就要强奸哎……
三月里来三月三,小鬼子和那群保安大汉奸,在各村,挨门办,要粮、要人又要捐,交得快了还好受,交得慢了蹲牢监,哪个小子要犯犟,随时举刀把头搬哎……
四月里来四月八,“三光”政策进村把人来杀,绳子绑,汽车拉,鸡龙河滩练刺杀啊……
五月里来五端阳,小鬼子下令又去抢粮,扒的扒,抢的抢,全家的小麦一扫光。害得咱苦不算完,推的推,担的担,还得送到城里边,交上小麦把家还,跺脚叹气叫皇天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