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耐人寻味
端末觉得自己的脸颊又发烫了,不自在地别开脸,没话找话:“那个……严哥他们呢?”
小丫头窘迫的样子可爱得紧,陆无川强忍住想要揉她脸的冲突,说道:“他和沐阳去村里了,找村民聊聊。”
“跟村民有什么好聊的?”
“打听打听山里有什么野兽猛禽。”
哦,是打听蛇吧,端末了然地点了点头。按说到了春天蛇会结束冬眠出来活动,但北方天气暖和得晚,现在还没到蛇频繁出没的时候。这几天不用说毒蛇,就连普通的草蛇也没看到一条。
严一帅和蒋沐阳出去半下午,并没有打听出来什么。村民本就想把考古队赶出靠山村,连带着对警察也很有成见。表面上不敢怎么样,但却没人愿意跟他们多聊。
吃完晚饭,齐向舟找陆无川说是要谈谈,两人去了临时会议室。
端末被陆无川教训了两次,不敢再直接坐石头,跟方诺一人拿了个马扎,坐在树下。
这姑娘也不知道怎么了,一下午没露面,这会儿也不象之前那么活跃,看起来象是有什么心事。
“你今儿个这是怎么了?不舒服?”端末侧着头问。
方诺手肘支在膝盖上,托着腮,嘴巴张了几下犹豫地说道:“端端,有个事儿,我不知道该不该问。”
“你叫我名字,或者小末。”端末很不适应地纠正,然后又说,“想问什么就问,如果涉及到原则性问题,我可以选择不回答。”
“小末,”方诺从善如流地唤了一声,“我听说周师兄和赵哥都不是意外,是被人害了。”
端末斟酌了一下,说:“他们俩确实死的有些奇怪。”
“这……太可怕了!”方诺的圆眼睛瞪得老大。
“是吴梦瑶说的?”端末问。
方诺的表情更加惊讶了:“你怎么知道?”
端末斜睨着她:“你一下午都没出屋,除了她,还能见到谁。”
“哦,我下午犯困,睡了一觉。”方诺挠了挠头发,“醒了也懒得出来,就跟她聊了会儿天。”
端末问:“聊什么了?”
“开始就是闲聊,后来她把话题引到了周师兄和赵哥身上,问我对他们的死有什么看法。”方诺摊了摊手,“我又不是警察,能有什么看法。”
“那她怎么说?”端末又问。
方诺左右看看,见没人在附近,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她说有人早就看周师兄不顺眼,趁他在山值班下了死手,被赵哥撞见,怕被揭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他也干掉了。”
“她说的是杨安宁?”这个说法倒是很耐人寻味了。
“没指名道姓,但一听就是啊。”方诺又朝周围看看,“你想想,周师兄跟那那几个人又不熟,能有什么仇。”
端末敛着眸思忖片刻,沉吟道:“杨安宁和李奕彤都是历史系的,难道他们俩有什么瓜葛?”
方诺又挠了挠头:“你怎么知道李奕彤?我好像没跟你说过她叫什么吧?”她之前只说过周正有女朋友,是历史系的,却不记得当时提过她的名字。
“下午在院子里遇到了吴梦瑶,她说的。”端末说道。
“她还说什么了?”方诺问。
“就说李奕彤出国旅游去了,联系不上,还说周正很宠她。”端末耸了耸肩,“我本来是想再问点儿别的,可人家不说了,直接走人。诶,杨安宁不会真的跟李奕彤有什么关系吧?”
方诺想了想说:“我跟他们不是一个系,认识倒是认识,不熟。李奕彤追求者挺多,杨安宁是不是其中之一就不知道了。但以他的条件,就算是没有周正,也轮不到他吧,有必要冒这个险嘛。”
“吴梦瑶这么说肯定有她的道理,也许这里面有什么别人不知道的事情。”端末微颦了眉,“不过我觉得她之所以跟你说这些,应该是因为你跟我走得近。”
“啊?”方诺惊讶,“她自己跟你说不就行了,何必这么做呢?”
“谁知道她怎么想的。”端末淡淡一笑,“你也不用太在意,她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呗。”
方诺摇了摇脑袋:“怎么可能不在意,身边有这样一个人,太可怕了。万一哪天看我不顺眼,再把我干掉怎么办?我还年轻,还有好多地方没去过,好多美食没尝过,我可不想就这么挂了。”
“你想得太多了。”端末感到十分无奈,既然都担心自己性命不保了,怎么还惦记着吃?
齐向舟跟陆无川谈了有一个多小时,从临时会议室出来后,眉头就一直没有舒展。
第二天,考古现场交给了剑山镇派出所过来的警察,他从考古研究所带过来的另外三个人分别被陆无川和严一帅找过去进行问询。
这三个人虽然与赵鹏同在一个单位,但不同部门,之前不是很熟,从他们嘴里也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唯独跟他住一个屋的柳玉笙说,最近几天赵鹏身体不太舒服,拉肚子,还总是犯困。那天轮到他值班,柳玉笙还问用不用替班,赵鹏说反正在哪儿都是待着,不用替。
谈完话整理好问询笔录已经快十一点了,端末出来遇到方诺,两人在院子里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
院门方向传来说话声,两人扭头去看,就见包胜怀里抱着三个摞在一起的泡沫箱,和一对中年夫妇一起进了院儿。吕东铭跟在后面,空着手,完全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端末正奇怪那两人是谁,就听方诺惊呼了一声:“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废话,你在这儿,老娘当然要来看看了。”方妈妈嘴上这么说,还是把扑过去的方诺搂在了怀里,在她脸上捏了捏,“还行,没瘦,看来没少吃。”
“妈,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成么!”方诺嘴撅得老高,一把将端末拉了过来,“妈,这是我新交的朋友,端末。”
端末礼貌地问好,方妈妈打量着她点了点头:“这姑娘长得好看还白净,二丫,我说过你多少次了,要涂防晒戴帽子,偏不听,你看看人家,比你白了好几个度。”
第三十八章 混乱的关系
在场的人无不被“二丫”两字惊呆,方诺尴尬地虚咳了两声:“小名,小名。”
“大丫是博美,比她大五岁,早已经不在了。”方母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
端末不好意思笑出声,快要憋出内伤。一贯少言的包胜唇角也弯了起来。吴东铭却不管那套,当场笑喷。
方诺狠狠瞪了他一眼,去扯自家老爸的袖子:“爸,你也不管管你老婆!”
“好了,好了,名字就是个代号,没什么了不起的,咱不跟她一般见识哈,闺女。”方爸爸胖手在她头上揉了揉,“你老妈带了鱼和腊肉,还有鸡,别总让你同事拿着了,有厨房没?赶紧送过去。”
“有食堂,我这就送。包哥,给我吧。”方诺要伸手去接包胜手里的泡沫箱,被他直接躲开,“重,我来。”
本着能省劲就省劲的原则,方诺弯着眼睛笑了:“那就多谢包哥了。”
三个箱子摞在一起,也就是他,还能看到路,换成方诺,连脑袋都得挡住了。
外面的动静把屋里的人都引了出来,陈元凯是见过方诺爸妈的,过来打了招呼做介绍,到陆无川他们这只说了名字,并没有说明身份,然后请人去了二层板房的另一个屋。
陆无川他们并没有跟进去,等包胜从食堂回来一起聚到临时会议室。吕东铭进屋就笑,都快笑抽了。
蒋沐阳问他怎么了,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方诺是二丫,她姐姐是条博美。
包胜难得主动说了一句:“东铭你差不多得了。”
吕东铭回嘴:“诶,老包,别忘了那丫头泼了你一身粥,居然还向着她。”
“她又不是故意的。”包胜嘟囔着,眉头也皱了起来,显然对于吕东铭这种嘲笑别人的行为极不赞同。
陆无川敲了敲桌子:“闹会儿得了,说正事儿。”
吕东铭最听他的话,不敢继续放肆,强敛去脸上的笑意,扬了扬下巴:“包子,还不赶紧拿出来!”
包胜没计较他的语气,从包里拿出一个档案袋递给陆无川:“那个是吴梦瑶的,上面的东西是周正的。经过检测,基本上可以判定是周正出事之前留下的。”碍于端末在场,他说得很含蓄。
“这两人果然有一腿!”蒋沐阳呲之以鼻。
包胜没做理会,继续说道:“素描本里的画分别出之两个人之手,最后一页属于画得多的那个人,应该是周正本人。”
吕东铭把话接了过去:“我们见了周正的父母,他们见过周正的女朋友李奕彤,除了觉得她有点儿娇气外,并没有什么意见。他们算是比较开明的父母,尊重周正自己的选择。吴梦瑶他们没见过,但在和周正通电话或者视频的时候,偶尔听他提到过有这么一个师姐,对他很是照顾。”
别看吕东铭平时吊儿郎当,做起事来还是挺认真的。他打开手机上的记事本,看了一眼又说:“包子做检验的时候,我查了周正的通话记录,最后一个联系人是李奕彤,二号下午四点半多两人有通过视频,也许是信号不好,后来又电话聊了十几分钟。也就是说那天周正把吴梦瑶送回来,大概四十分钟之后跟李奕彤通过电话。我顺便也查了考古队其他人的通讯记录,发现杨安宁也有跟李奕彤有联系,之前并不频繁。但近几天都有通话,最后一次是前天晚上,通话时长二十七分钟。”
端末不禁皱眉:“吴梦瑶说李奕彤跟父母出国去玩儿,联系不上,至今还不知道周正的死讯。”
对于这种混乱的男女关系,蒋沐阳最是看不上,他冷哼了一声:“跟男朋友断了联系,反而跟别的男生通话频繁,这都什么人呀!”
“吴梦瑶怀疑杨安宁杀了周正,碰巧被赵鹏发现,才又起了杀心。”端末把吴梦瑶对方诺说的话跟大伙讲了,又说,“我问过方诺,她并不知道杨安宁和李奕彤有什么特殊关系,也许吴梦瑶知道些什么,所以才会这么说。”
“到了靠山村之后,杨安宁跟周正住在一个屋里,没准儿是发现了什么秘密。”陆无川思忖着说,“也许吴梦瑶就是为了这个才称病不出。”
“那现在为什么不躲了,还说那些话呢?”端末疑惑,“而且我觉得她是故意想让方诺把话传过来。”
“两害相权取其轻,相比性命,名誉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陆无川说道。
“我觉得无川说得有道理。”严一帅表示赞同,“周正的死给吴梦瑶带来很大的冲击,这里面有伤心的成分在,还有就怕她跟周正之间的关系暴露。赵鹏一死,她怕了,怕下一个是她,更怕她成为嫌疑人,所以将矛头往杨安宁身上引。”
陆无川手指有节奏地轻敲着桌面,说道:“既然她想说,就让她痛痛快快地说个够。端末,吃完午饭,你直接把她带过来。”
“是。”端末应了一声。
陆无川又转向吕东铭和包胜:“周正和赵鹏的死因有没有告知家属?”
“都告诉了。”吕东铭说道,“周正的父母早就有心理准备,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只是还处于丧子之痛中。赵鹏的老婆还好,他小舅子情绪比较激动,一再央求我们早点儿破案,将凶手绳之以法。”
“还有别的吗?”
见两人均是摇头,他将下午的任务分配了一下,然后散会。
方诺母女在院子里,方诺好像在闹脾气,嘴撅得都可挂油瓶了。看到端末从临时会议室里出来,招手叫她。
端末过去冲方母笑笑,叫了声阿姨。方母拉着她的手说道:“警官,我们想带二……”丫字还没出口,收到方诺的瞪视,连忙改口,“我们想带小诺回去,她不肯,你帮阿姨劝劝。”
古墓的发掘并非一天两天的事儿,媒体只在考古队进驻的时候来过,之后并没有进行跟踪报道,考古现场发生命案并没有向外披露。所以方家父母刚到的时候并不知道她的身份,现在看来一定是陈元凯把最近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们。
第三十九章 挖**
端末也不隐瞒,在方妈妈的手背上拍了拍:“阿姨,目前案子还在调查当中,这个时候确实不方便离开。”
“这跟小诺又没关系,她一天傻了吧唧的,帮不上忙不说,留在这儿还得添乱……”
“杜女士,有你这么诋毁自己女儿的嘛!”方诺直接打断了自家老妈,“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现在不能走,也不想走。你赶紧跟我爸回去,别搁这儿添乱。”
老妈说她的话,她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说完还扬着小脑袋,一脸傲娇相。
“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好。”方妈妈直叹气,“万一你出了什么事儿,我跟你爸怎么办?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别往里掺和。”
“哎呀,我能出什么事儿呀!”方诺一把扯过端末,“小末比我还小两岁呢,跟着过来查案子都不怕,我怕什么。人家父母多开明,你们能不能也学学,不要什么都管,行不行?”
端末胸口一窒,哪里是不管,她分明就是没人管。
“这怎么能一样呢,人家小末是警察,做的就是这样的工作。”方妈妈试图继续游说。
陆无川站在敞开的窗前,虽然隔着些许距离,还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小丫头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寂,于是扬声道:“端末,过来一下。”
总算是有理由离开这对母女,端末说了声抱歉,几乎是小跑着回了临时会议室。
她也知道陆无川叫她只为了解围,并没有什么事儿,进屋后朝他笑了笑以示感谢。
午饭比平时丰盛很多,除了罗二蛋做的四个菜,还有方诺父母带来的点心和卤味。但气氛并未因此有什么改变,方爸爸还好,方妈妈却是面带愁云。
虽然端末最近跟方诺交好,但别人的家事不好置喙。
饭后严一帅带着包胜和蒋沐阳走了,端末把吴梦瑶叫住,告诉她要进行问询。
吴梦瑶似乎早有预料,默不作声地跟她进了临时会议室。
在陆无川的示意下,吕东铭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转向对面,说道:“你看看,这个是你的吧?”
吴梦瑶只扫了一眼,脸颊就泛起了红色,迅速将目光移开,微微点了点头。
“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吧。”吕东铭把电脑转了回来。
吴梦瑶嘴唇翕动了几下,看了对面的三人一眼,低声道:“能让我跟端末单独说吗?”
“不好意思,这是问询,不是聊天。按规定,必须有两人以上在场。”端末稍微停顿了一下,“你也不用有顾虑,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就象面对医生一样,不用考虑性别。”
吴梦瑶沉默了片刻,说道:“是周正从我这儿拿走的。”
“什么时候的事儿?”端末问。
吴梦瑶眉头紧皱:“你们到底是要查案子还是要挖个人**?”
“当然是查案。”端末并不恼,反而面色平静地说道,“这个过程中难免会涉及到**,但你放心,我们有纪律,同样也有职业操守,不会把这些**四处宣讲。”
“我和他是什么关系,想必你们早就猜到了,何必再问呢!”吴梦瑶别开脸。
“吴梦瑶,你这样有意思吗?”端末扬了扬头,“刚才你还说要单独跟我谈,现在问你个问题都不答。实话跟你说,要不是因为案子,我对你的事儿还真没什么兴趣。要不然我回避,让他们俩问你?”
“别!”吴梦瑶连忙阻拦,“我就是觉得太尴尬。”
“我一个连男朋友都没交过的人都没介意,你有什么可尴尬的。”若不是场合不对,端末都想丢个白眼给她。
又是一阵沉默之后,吴梦瑶低着头缓缓开口:“我喜欢周正,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尽管知道我们之间的差距很大,可还忍不住想要靠近。”
吴梦瑶来自单亲家庭,母亲只是一个女工。她知道母亲的不易,上了大学之后,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更加努力,因为得到奖学金对她来说不仅仅是荣誉,更可以减轻母亲的负担。
在好学生光环的笼罩下,吴梦瑶觉得自己并不比别人差,小时候那点自卑心理慢慢消失,她开始变得自信。可当她认识了周正之后,一切在不经意中改变了。
阳光帅气,家庭条件又好的男生总是引人注目的。周正就是这样的人,再加上他性格开朗,为人大方,无论跟男生还是女生都能很好的相处。
吴梦瑶觉得无论是自身条件还是家庭环境都与周正相差太远,也曾想过在心里默默喜欢就好,但感情又哪里是想控制就控制得了的,原本沉默寡言的她开始变得活跃,只要周正参加的活动,都会出现她的身影。
从小的生活经历让吴梦瑶比一般女孩儿都要成熟稳重,她充分发挥自己的这一优势,从各方面关心照顾周正,时间久了,两人越来越熟,周正把她当成了知心姐姐,对她几乎是无话不谈。但她还是不敢表露自己的心迹,怕被拒绝,最后连朋友都没得做。
周正对于考古是真心热爱,吴梦瑶更加坚定了在这条路上走下去的决心。为此她付出了更多的努力,想要先一步成为他所喜欢的导师的学生。
就在她为此奋斗的时候,李奕彤出现了。吴梦瑶心里难过,表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甚至在周正问她女孩子生日送什么礼物好的时候,她还强作欢颜地帮他出谋划策。
周正和李奕彤在一起了,吴梦瑶将痛苦深埋于心底,还象从前那样对待周正,只是两人在一起的时候要少了很多。
事情的转变发生于去年周正生日那天,他邀请了一众好友吃饭,吴梦瑶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那晚周正开心,喝了不少酒,之后又转场去ktv。大家玩得都很嗨,后来也不知道周正说了什么,李奕彤生气了,要跟同来的两个舍友回去,还不让周正送。
半夜三更的,怎么可能让三个女孩子自己走,周正只好拜托两个哥们送她们回学校,招呼着剩下的人继续喝酒唱歌。
第四十章 天人永隔
经过这么一出,气氛也不似之前那般热闹,李奕彤走后半个小时不到,这边也就散了。
除了滴酒不沾的吴梦瑶,其他人都有几分醉意。尤其是周正,心情不好,出门被风一吹,直接蹲路边吐得稀里哗啦。
几个哥们想送他回去,吴梦瑶说大家都醉了,还是她送吧。
周正在考研的时候就在校外租了个小公寓,吴梦瑶去过,上了出租车,直接报出了地址。
到了周正家,她沏了蜂蜜水喂给他解酒。周正迷迷糊糊喝完水,呆呆地坐在那儿。吴梦瑶拿了毛巾给他擦脸,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周正叹着气说他觉得李奕彤不喜欢自己,两人交往两年多,除了拉拉小手,偶尔抱抱亲一下之外,再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
今天他生日,想让她晚上在公寓住,李奕彤不愿意,还说他不尊重她,直接甩脸色走人了。他觉得心里憋屈,第一次全心全意对一个人,可她却不愿意把自己交给他。
周正越说越伤心,红着眼圈问吴梦瑶他哪里不好,怎么就得不到李奕彤的真心。
吴梦瑶见他这个样子,愈发心疼,鬼使神差地把周正搂进了怀里说,你很好,她不愿意给,我愿意给你。
酒精作用下,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第二天醒来,周正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人,脑子一片混乱。
相比之下吴梦瑶倒是淡定得多,有条不紊地穿衣服。
就在这时,李奕彤发来语音信息,周正恍恍惚惚就点了外放。
李奕彤说自己不是不喜欢他,只是没做好准备。因为不知如何面对,所以一冲动就走了,希望他能原谅她。
吴梦瑶把周正满脸的纠结看在眼里,淡然一笑,说自己是自愿的,让他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
之后的日子她还是跟从前一样,该做什么做什么,与周正相处时一如既往地泰然自若。
周正喜欢李奕彤,不想放弃这段感情,但又觉得对不起吴梦瑶,于是开始周旋于两个女生之间。一边继续与李奕彤谈恋爱,另一边跟吴梦瑶不清不楚。
考古队营地白天的时候除了做饭的罗二蛋没有别人,周正那天送她回来后想趁机温存一番。吴梦瑶身体不舒服,周正缠了她一会儿,见她确实没那个兴致,就没做到最后一步。
吴梦瑶嫌他弄脏了自己的小裤裤,周正浑不在意,直接揣进口袋,说拿去洗。
后来李奕彤打电话过来,他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说到这里,吴梦瑶已是泣不成声,因为那是两人见的最后一面,从那之后便是天人永隔。
端末拿出一包纸巾,抽了一张给她:“以后的人生还长着呢,你肯定会遇到比他好的人。”不就一渣男嘛,怎么就那么舍不得,真是让人理解不了。
吴梦瑶接过纸巾,那眼泪就象泉涌似的,端末干脆把一包纸巾都塞到她手里。
过了几分钟,她总算是平静下来,低低地说了声谢谢。
端末又重新给她倒了杯水,问道:“你为什么怀疑杨安宁?”
提到杨安宁,吴梦瑶咬了咬唇:“有一回我和周正在一起,被他看见了。”
“就因为这个杀人?”吕东铭不可思议地问,“难道他喜欢你?”
“不是的!”吴梦瑶连连摆手,“他是为李奕彤出头。”
“你能说清楚点儿吗?”
陆无川的脸色过于沉冷,吴梦瑶只看一眼,又低下了头,讷讷说道:“那是我们刚来靠山村不久的一个晚上,吃完饭我和周正去外面散步。我们在树下说话,他搂着我的肩,听到周围有动静就赶紧分开,当时没看到是谁,但往回走的时候碰到了杨安宁,他就站在小路边儿上,周正跟他打招呼,他没理,瞪了我们一眼,转身回去了。后来听周正说,他暗示过,如果敢对不起李奕彤,就要对他不客气。”
“就凭这个?”吕东铭斜睨着她,这顶多也就是个威胁恐吓,算不上证据。
“周正出事的头一天晚上,我看到他出去了。”吴梦瑶说道,“当时我在院子里,他往外走,从我身边过去的时候,眼神很怪异,我说不出那种感觉,挺吓人的。”
“所以你躲在屋里不敢出来?”端末问。
吴梦瑶点头:“对,我不敢见他,怕他说出我和周正的事儿。”
“现在就不怕了?”端末又问。
吴梦瑶深吸了一口气:“怕,但更怕死。周正出事的时候我还没想那么多,但赵哥死了,我觉得这事儿跟杨安宁一定脱不开干系。”
“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端末又回到了之前的话题上。
吴梦瑶十分笃定地说道:“他出去就往右拐了,当时我没太在意,现在想想,上山的小路就在那边。他一定是去找周正了。”
“你见到他时,是几点?”陆无川问。
吴梦瑶想了想说:“大概八点多。”
吕东铭跟着问:“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吗?”
“不知道。”吴梦瑶摇头。
“当时除了你,还有没有别人看到他出去?”吕东铭继续追问。
吴梦瑶还是摇头,说那天晚上吃完饭大家都聚在一个屋打扑克,当时就她一个人在院子里。
端末觉得,即便周正再渣也轮不到杨安宁替李奕彤出头,除非这两人有什么特殊的关系。于是,她将话问了出来。
吴梦瑶带着一丝嘲讽说:“李奕彤就象一朵清纯的小白莲,男人不是都爱这一款么。”
这话吕东铭不爱听,又不好发作,虚咳了两声,以示自己的不满。什么叫男人都爱这一款,说得好像他们有多肤浅似的。
除了之前那些,吴梦瑶也提供不出别的线索,陆无川让她先回去,想起什么再来跟他们说。
吕东铭对吴梦瑶的话抱有怀疑,她前脚一走,他就说:“我觉得这里面有水分,吴梦瑶是故意把咱们的注意力往杨安宁身上引。”
“我也觉得她说的理由过于牵强。”端末点头表示赞同,“就算杨安宁喜欢李奕彤,也不至于非把周正杀了呀!”
第四十一章 不会真的是他吧
陆无川挑了挑眉,示意端末继续说。
她想了想,按照自己的思路说道:“没有一个女生会容忍自己的男朋友跟别的女人牵扯不清,杨安宁只要把周正的丑事告诉李奕彤,分手是必然的,没理由冒这么大的风险去杀人。”
“这你就不懂了。”吕东铭说道,“分手并不影响马上再交新的男朋友,男友身亡,那就不一样了。一方面当事人沉浸在悲痛之中,短时间内无法接受新的感情。另一方面,追求她的人也会有所顾忌,不能冒然表白。以杨安宁的条件,就算没有周正,李奕彤也未必能看上他。但在这种特殊情况下,就不一定了。”
端末略微讶异地看向他:“你刚才还那么说,这么一会儿怎么就变了?”
“我给你分析的不是案子,而是男人的心理。”吕东铭笑嘻嘻地说。
“男人的心理都这么阴暗吗?”端末蹙眉。
吕东铭反驳:“这可不是阴暗,为了得到心爱的女人,男人常会用些心机和手段。”
“甚至不惜杀人害命?”端末觉得接受不了。
“当然不是,我所说的是追求女人的心机和手段,不是极端做法。”吕东铭扬了扬下巴,“你还小,不懂这些。以后有男人追你,记得告诉哥,哥帮你识破他的小伎俩。”
“说正事儿,别扯那些有的没的。”陆无川沉着脸,阻止了他们俩继续歪楼,“吴梦瑶在说话的时候眼神闪躲,显然是有所隐瞒。东铭,你去找柳玉笙问问,二号那天晚上他们是不是在打牌,杨安宁有没有在场。”
吕东铭的效率很高,出去十来分钟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被拽进屋的方诺。
“喂,有话说话,别……拉拉扯扯的。”方诺愤愤地甩着胳膊,本来想怼几句,见陆无川也在屋里,立即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坐下!”吕东铭直接把她按坐到椅子上,又对陆无川说,“我听柳玉笙说那晚她一直都在,就没多问,直接把她带过来了。”
“哪天晚上?”方诺一脸茫然。
“二号,周正和赵鹏值班那晚。”
吕东铭话音刚落,方诺立即炸了:“你胡说什么!晚上都是安排男的值班,我怎么可能在!还有,我跟周师兄和赵哥无冤无仇,你可不能冤枉我!”
“说什么呢!”吕东铭被她的连环炮给气乐了,“叫你来,是想问问二号晚上你们一起打牌的事儿。”
他出去本来是找的柳玉笙,一听说当晚小钢炮也在场,就把她给揪过来了。
方诺听他这么说,推了推圆眼镜:“打牌怎么了?不犯法吧?”
端末笑了,说道:“当然不犯法,我们就是想知道二号那天晚上杨安宁在不在。”
方诺眨着眼睛回想了一下,点头:“在的。除了陈老师、吴梦瑶,还有值班的周师兄和赵哥,其他人都在。”
“他中间有没有出去?”端末问。
“我想想哈。”方诺咬着嘴唇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叨咕着,“那天吃完饭,我们打六冲,正在兴头上,陈老师找齐教授有事儿。他一走,六冲打不成了,我说咱们玩儿升级吧,他们几个也同意。但多了一个人,杨安宁没上,在旁边看我们玩儿。后来柳哥上厕所,让他替了一会儿,后来……”
“后来怎么样?”端末迫不及待地问。
“柳哥回来我们接着玩儿,杨安宁就走了。”方诺停顿了一下,讷讷地问,“不会真是他吧?”
吕东铭插了一句:“这个你别管,你就想想他是几点走的。”
“也许八点多,也许九点多,肯定没超过十点。”方诺答道。
“你到底有没有个准谱?”吕东铭急了。
“我又没看表,哪儿知道是几点呀!”方诺翻了翻眼睛,“吃完饭七点多,差不多十点散场,反正就在这儿期间。”
“那你知道他几点回来的吗?”吕东铭又问。
“我又不跟他住一个屋,哪能知道这个。”这一个白眼都快翻到外太空去了。
吕东铭不满地嘀咕:“这也不知,那也不知,白长那么大个脑袋。”
这话说得十分不中听,陆无川直接剜了他一眼,对方诺说:“你先回去陪你爸妈吧。”
方诺听他这么一说,弯了弯眼睛:“他们已经被陈老师给劝走了。你们这边要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那你就帮忙打听一下,杨安宁和李奕彤的关系怎么样。”端末说道。
“没问题,只是得给我点儿时间。”方诺连连点头,“毕竟我跟他们不是一个系的,得找别的同学问,还不能太直白。”
“好,那就拜托了。”陆无川没有再说别的,让她先回去。
这么客气的语气让方诺受宠若惊,圆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连说了几句不客气,这才告辞离开。
……
吕东铭找那晚一起打牌的人,旁敲侧击打听了一番,得出的结论与方诺说的差不多。杨安宁晚上八点多钟离开,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曾经对周正进行过言语上的威胁,案发当晚不知所踪,与他一起值班的赵鹏又意外身亡,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杨安宁。
当晚特案队的六个人又在一起开了个碰头会,第二天上午,青河市公安局刑警队的队长武正平和几个同事过来,把杨安宁带走了。
靠山村的不少村民目睹了这一场景,身穿格子衬衫牛仔裤,相貌平平却温良无害的大男生,被警察一边一个押着上了警车。之后,警笛鸣响,伴随着飞扬而起的黄土绝尘而去。
尘埃尚未落尽,靠山村辈分最大的罗善宝带着人找上门来。
老头子开门见山:“陆队长,刚才被带走的小伙子是杀人凶手?”
“目前还不能这么说,只能叫作嫌疑人。”陆无川把他让进临时会议室。
罗老头在椅子上坐下,把拐杖拄在手里:“陆队长,你们一定是搞错了。那个姓杨的小伙子我之前见过,他挺老实的,不可能干出杀人的勾当。”
第四十二章 求情
陆无川看着罗善宝没说话,蒋沐阳唇角扬了扬:“罗老伯,话可不能这么,好人坏人又不会写在脸上。”
“老头子我活了八十多岁,托个大说,恐怕不比你爷爷岁数小,难道连人都看不清!”罗善宝的拐杖在地上敲了敲,“你问问成子,那天他下山把脚崴了,是谁把他送回了家,还采了草药给他敷。”
跟罗善宝一起来的是个四十多岁,一脸憨实的黑脸汉子,听到他的话连连点头:“我前阵子在考古队帮忙,那天着急回家,踩石头上崴了脚,是小杨兄弟送我回去的。真别说,他那药挺灵,没两天我这脚就好了。小杨兄弟是个好人,他还帮我家挑了水、劈了材。完事连饭都不肯吃,就走了。”
“对啊,我就说这样的孩子怎么可能杀人。”罗善宝接过话茬,“老辈人都说,吉长竹子,凶长树,看来这话还真没错。考古队把树砍了,破了风水,犯了恶煞,这才会死人。你们去打听打听,死的那两个是不是都动手砍树了?”
“还有,最近村子里也不太平。先是成子崴了脚,后来去帮忙的人也有好几个人生了病。当初我就说挖不得,挖不得,现在知道了吧,这墓真要再挖,还得出事儿。”
老头子絮絮叨叨说了半天,等他停下来,陆无川才缓缓开口:“您放心,不会再出事儿了。”
“不挖了?”罗善宝一双昏黄的老眼闪着亮光。
陆无川薄唇微启:“您没看我们都没走嘛,留下来就是要保护考古队继续发掘。”
“胡闹!”罗善宝眼睛瞪得老大,“就凭你们几个人能对抗得了那恶煞!”
严一帅朝成子抬了抬下巴:“你先出去一下,我们跟罗老伯有事儿谈。”
成子看到罗善宝,犹豫不定,把一个老人家单独留下,他还真有点儿不放心。
罗善宝挥了下手,示意他先出去。
等人走了,严一帅才挑着八字眉说:“您老还别不信,我家祖上可是专门看风水除邪祟的。知道我为什么当警察吗?”
不等别人回答,他自己又接着说道:“我家祖辈都是做惩恶扬善、保人平安的事儿,到了我这辈不兴那些,妖魔鬼怪抓不了,那就抓坏人呗,所以我就当警察喽!”
他说得煞有其事,吕东铭更是神秘地往外瞧了瞧,凑到罗善宝身边,压低了声音问:“我们刑警支队下面有一队、二队、特案队,您知道我们为什么不叫三队,而叫特案队吗?”
老头子一脸懵圈地摇了摇头。
吕东铭故意用虚声说:“就是专门处理特殊案件的队伍,知道什么是特殊案件吗?”
罗善宝继续摇头。
“就是那种很悬乎的案子。”吕东铭又抬头往外瞧了瞧,“这次人死的蹊跷,不管是不是杨安宁做的,背后肯定还有隐情。我们留下来,就是要把这个隐患除掉,保靠山村的安宁。这事儿可就跟您说了,您老可千万别外传。”
罗善宝狐疑地打量着屋里的人,这几人虽然都是警察,但年龄最大的也不过才三十出头的模样,那个小女娃更是一脸稚气,看着比自家初中毕业就去镇上打工的重孙子大不了多少。说他们能压得住邪祟,他还真不太信。
陆无川抱着肩膀,一脸沉静:“罗老爷子,今儿个就算您不来,我也打算去找您说说。您在靠山村辈分最长,可您之前都不知道这儿有个墓,谁也说不清这墓主跟你们有无渊源。现在墓已经开始挖了,如果停下,考古队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对他们一点儿影响都没有,可你们靠山村又不能整个都搬走。不把事情搞清楚,到时候万一……”
后半句话他没再说下去,正因如此才更加引人遐想。罗善宝那张带着褶皱的老脸更沉了几分,思忖片刻,问道:“陆队长的意思是,这墓一定得继续挖?”
陆无川点头:“是人为还是邪祟作怪,只有开了墓才能见分晓。”
罗善宝的眉头皱了又皱,好半天才犹豫着说:“陆队长,我虽然老了,但还没到老糊涂的地步。就象你刚才说的,你们和考古队随时都能走,靠山村走不了。到时候真有什么事儿,还不是我们倒霉。”
见罗老头的态度有些许松动,陆无川认真地说道:“不管是人是鬼,我们都有办法对付。现在的关键是,您老管住村里人,只要他们不捣乱,就不会有事。”
“我在靠山村辈分虽大,但什么事儿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做得了主的。我只能尽量管着小辈,但那几个老兄弟未必会全听我的。”罗善宝停顿一下,又想起了什么,说道,“还有,我们村里的人不能再去山上帮忙,给多少钱都不去。”
“这事儿您不用操心,考古队会自己带人过来。”蒋沐阳说道,“只要你们别再拦着闹事,他们干他们的,你们过你们的日子,井水不犯河水。”
罗善宝将近将疑:“咱们丑话可说在前头,要是村里出什么事儿,你们得赶紧让考古队停喽。”
“您不能把什么事儿都往这上面推吧!”吕东铭极力克制着,才没直接朝老头丢白眼,“我就不信考古队来之前,你们村就是太平盛世,屁事儿没有。”
“怎么说话呢!”严一帅斥责了一声,紧接着换上了张笑脸,“老爷子是讲理的人,不可能把事儿都赖到考古队头上。是吧,罗老爷子?”
一顶大帽子把老头子扣得再也说不出什么来,悻悻地告辞,也忘了再提为杨安宁说情的事儿。
端末一直憋着笑都快要憋出内伤,等人一出门,这才放松下来,嗔道:“你们够了啊,人家是为了求情来的,你们却这么忽悠一个老人家,良心就不会痛吗?”
“良心是什么?能吃吗?是炒还是炖?”吕东铭不以为然地提出了三个问题。
“行了,都别闹了。”陆无川敲了敲桌子,“通知齐向舟,他预先找好的人可以过来了。”
第四十三章 盗洞
齐向舟的工作效率很高,当天下午两个考古研究所的人带了十几个民工,坐着大巴车来到了靠山村。一行人带着不少东西,浩浩荡荡穿过村子到了考古队营地。
活动板房住不下这么多人,好在天气已经转暖,他们在院子里又搭了几个军用帐篷。
搬东西、安排住处、打扫卫生,一时间考古队营地前所未有的热闹起来。
陈元凯来找陆无川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西斜的阳光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暖色,却无法驱散他眉间的愁云。
“陆队长,吴梦瑶跟我说她最近身体和精神状态都不太好,又面临着毕业,压力太大,想退出考古队。”
陆无川的目光从院子里忙碌的人群身上收了回来:“考古队同意就行,我们没意见。”
“那行,我明天安排她回去。”陈元凯说完,犹豫了片刻,问道,“杨安宁……接下来会怎样?”
“暂时留在青河市。”陆无川给出的答案很模糊。
陈元凯知道再问下去也不方便,叹了口气:“出来的时候个个兴致高昂,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儿。”
陆无川看出他的沮丧,但却没有出言安慰,只说了一句,世事难料,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
古墓的发掘工作在停滞了数天之后终于恢复,一大早,考古现场就热闹起来,齐向舟分配了发天的任务,二三十号人拿了工具,纷纷投入到工作当中。
新来的那些民工显然不是新手,没用人教,自动自觉地开始抡镐、挖坑,忙得热火朝天。
休息的时候,方诺抽空给端末解释说,山林雨水大,又经过了不知是几百上千年,淤泥很厚,要把这些淤泥和胶泥都挖掉才能到达文化层。这里的地层也很复杂,往往一个灰坑挖下去以后才发现下面竟又有一个灰坑。
“以我的经验判断,这次的作业时间会很长。”方诺老神在在,仿佛她有着多么丰富的经验似的。
端末想像着每天重复这种挖坑刨土的活,不禁问道:“这种长时间的工作会不会很枯燥啊?”
“这是一种远离城市喧嚣,实现自我沉淀的过程。白天挖土,晚上整齐资料,简单却充实。闲了吹吹牛、打打牌,还是很快乐的。”方诺挥了挥手里的探铲,“姐们要去辛苦劳作了,你乖乖地自己玩儿哈!”
“赶紧去,别耽误挖宝贝。”端末笑着挥手将人赶走,朝着靠东边的探方走去。
探方的边缘已经挖出了一个圆形的坑洞,齐向舟亲自上阵,挥汗如雨,干劲十足。陆无川站在探方边上看得认真,感觉有阴影移动过来,扭过头,小丫头已经在他身边停下了脚步。
“不会搞错了吧,这洞也太小了?”那个洞最宽的地方也就半米左右,端末感觉她进去都费劲,更别说成年男人了。
陆无川不置可否,齐向舟却是把探铲往地上一杵,说道:“这儿的土质层不好挖,只能一点点儿弄。”
端末瞄了一眼蹲在探方另一边的包胜,那么大的块头,进去一条腿可能就满了。
陈元凯送走吴梦瑶赶到山上已近中午,他看着那个盗洞和周围的几个人,眉头不自觉地又皱了起来,疑惑地问:“这个洞怎么了?”
“想下去看看里面有什么。”陆无川答道。
陈元凯没有多问,但眉宇间的川字纹更明显了几分。按说杨安宁被青河市警方带走,所有人都认为他就是凶手,现在怎么又要研究这个盗洞了?
他下到探方里,跟齐向舟一起做洞口的清理工作。
快十二点的时候,罗二蛋和一个胖大婶把午饭送到了现场。
考古队人多了,罗二蛋忙不过来,齐向舟就在新来的这批人当中挑了两个会做饭的大婶过去帮忙,胖大婶就是其中之一。
吃饭的时候,方诺挨着端末,趁别人不注意在她耳边悄声说:“我同学给我回消息了,她找人打听了一圈,杨安宁和李奕彤以前在同一个小组做过调研。除此之外,两人就是平常的同学关系,没听说有别的交集。”
见端末只是点了点头,她又继续低声说:“不过,我倒真希望不是他干的。他家条件不好,供他读书不容易,这要是让他父母知道,还指不定得多伤心呢。”
“看你平时大大咧咧的,没想到心地这么善良。”端末歪着头看身边的姑娘,头一次见到她有发愁的时候,还是为了别人。
下午,盗洞口清理好了,谁下去却又成了问题。用手电筒往里照,可以看到往下两三米开始明显变窄,也不知道过了那段是个什么情况。
之前的盗墓贼交待,盗洞是死掉的那人打的,只打到墓墙就打不动了。除夕夜想要炸墓也是那个人下去的,再上来就成了死人。这也是考古队一直没派人下去的原因。
包胜那个大体格子到那个窄处就得卡住,其他人都争着要下去,端末也在其列,却被一致否决了。一番争执,最后绳子还是绑到了陆无川的腰上。
盗洞很深,二十米长的绳子放掉了一多半才停下来。
自从到了莲城市公安局,端末出过现场、寻过尸、抓过贼,但从来没象现在这么紧张过,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紧紧盯着包胜握在手里的绳子,生怕一错眼再发生什么意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大概十几分钟后,绳子终于动了,盗洞外的几人连忙往外拉。等到几分钟后,陆无川终于从洞里探出头来,众人才都松了口气。
“下面什么情况?”
“陆队,你没事儿吧?”
两道急切的声音同时响起,前面一个是齐向舟,而另一个是端末。
陆无川先是看了小丫头一眼说:“我没事儿。”
然后才回答齐向舟的问题:“没有门,只有一道墙,表面被破坏,但只是浅浅的一层。”
齐向舟把他解下的绳子接了过去,也要下去看看。
陈元凯连忙阻拦:“老齐,咱们按正常的发掘程序进行,没必要冒险。”
第四十四章 井口裂了
此时的齐向舟就象打了鸡血似的,执意要下去。
陆无川拍了拍身上的土,淡声道:“现场需要暂时保留,先封上吧。”
“什么现场?”齐向舟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
除了特案队的人,就只有齐向舟和陈元凯在这个探方,陆无川也没隐瞒,直接说道:“毕竟有人死在里面,还是先不要下去的好。”
警察都这么说了,齐向舟就算是失望,也不好再坚持,叫上陈元凯一起将洞口重新封好。
……
转眼间三天过去了,考古队按照正常程序有条不紊地进行挖掘,靠山村也很平静,没有罗善宝所担心的意外发生。
然而就在第四天,这份平静被打破,起因是靠山村中心的那口老井,井沿裂了。
老井位于村中心的大槐树下,青石磊就的井台上架着木制的轱辘,一根长长的绳子拴着只木桶,摇动前面的弯把就能把水绞上来。
没人说得清这口井有多少个年头,单从井口古旧的青石和上面的青苔来看,它定是经历了岁月的沧桑。
如今这口老井的边沿上少了一块,就象是一张大嘴生生给啃了似的,沿着这个缺口,下面蜿蜒了几条裂痕。
这要搁到别处,井沿坏也就坏了,找块差不多的青石修补一下,对这口井的使用没什么影响。可此时靠山村的这口老井坏了,却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也不知道是谁说的,“井口裂,天谴至”,再一次把矛头指向了重新开始发掘的古墓。
还有人说,天剑山下有条龙,古墓便是用来镇住龙腰的,如果再挖下去,龙就镇不住,会从井口而出,届时,不仅靠山村,就连整个剑山镇都将变成一片汪洋。
村里炸了锅一样的热闹,考古队营地里的人想不知道都难。没等村民找上门来,严一帅和包胜先去了村中心。
村主任罗根发和罗善宝几个老头都在,别人不知道,罗善宝可是听过严一帅玄乎其玄的“家世”,劝住了还在吵嚷的村民,让出了井边的位置。
两人只在井边转了几分钟,包胜连勘查箱都没打开,在严一帅的耳边低语了几句。严一帅老神在在地说:“行了,都散了吧,没事儿。”
这可不是他说没事儿就没事儿的,村民再次开始闹哄,把之前那些说辞都搬了出来。
严一帅小眼睛一瞪,指着天剑山高耸的主峰说:“你们知道什么,看见那个了吗?天剑,天剑懂不懂?只要它没倒,靠山村就平安无事!”
“可这井是怎么回事?”有村民问,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年久失修。”严一帅煞有其事,“也不想想,这都多少年了,你们家住的房子隔两年还修修房顶呢,这井有人修过吗?告诉你们啊,制造虚假险情、灾情,就是你们常说的造谣,也是犯法的。因为这个吃牢饭,你们自己想值不值得。”
罗根发也跟着说:“严警官的话有理,不就是井沿坏了嘛,回头找人修修。这几天先别来这儿打水,都散了,散了!”
靠山村闭塞,村民懂得不多,胆子也小,经他这么连忽悠带吓,加上罗根发的一通好言相劝,倒也没人再多言,将信将疑也就散了。就剩下严一帅、包胜、罗根发,还有罗善宝和几个村里的长辈。
严一帅还在井边左看右看,歪着头问罗根发:“为什么不让村民上这儿打水?”
“这井有年头没清理过,你看这绿苔。”罗根发说道,“再说,这井沿坏了,肯定掉里头沙石,不找人好好清清,万一谁喝这水再坏肚子呢。”
“这井有多少年了?”严一帅又问。
没等罗根发回答,罗善宝先开了口:“多少年不知道,反正打我记事儿起,它就在这儿。”
他是靠山村年龄最大的,连他都这么说,那就没人知道这井到底存在了多少年。
“怎么了,严警官?”罗根发问,“这井难不成真有啥问题?”
“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严一帅站起身来,“罗主任,村委会是不是有村民的花名册?”
罗根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到花名册,微怔了怔,说有。
严一帅看向罗善宝等人:“罗老伯,你们也都回家歇着吧,我去村委会坐坐。”
人家警察要去村委会,他们也不能继续跟着,相互对视一眼,罗善宝说:“你们去忙,我跟老兄弟几个聊会儿再回家。”
靠山村在籍人口二百七十六人,如今还在村里的差不多一百六七十人。严一帅将名单看了一遍之后,递给包胜,开始询问村民的情况。
临近中午,两人还没有离开的意思,罗根发试探着问要不要留下来吃午饭,严一帅爽快地说:“那就麻烦罗主任了。”
“麻烦啥,我家就在对面。我跟老伴儿说一声,让她做好饭送过来。”
“别呀,就几步道。”严一帅笑呵呵地说道,“要不咱现在就过去,正好认认罗主任的家门。”
罗根发家在村委会斜对过,正面三间石头房子,因为周围没别的住户,圈了个不小的院子。
与一般农村的院子不同,他家的院门不是那种铁栏杆或是铁皮门,而是对开的木门。虽然上面的漆面略显斑驳,但还是能看出原有的朱红色。
起脊的门头上嵌着瓦,院门两边各有石墩,墙根种着金银花,弯弯绕绕的藤蔓爬在院墙上。院角有葡萄架,如今这个时节已经开始吐露嫩叶。
严一帅从打到了门口就开始赞叹院子清幽雅致,说这院子虽然看着老,但绝不是普通人家能住的地方,问罗根发祖上是不是很有身份。
罗根发把人往院里让:“咱们靠山村大部分姓罗,都是本家。我们家算不上多有身份,只不过在这村子里管些事情罢了。”
西下屋是厨房,冒着袅袅炊烟,有饭菜的香味从里面传出来。
罗根发吆喝了一声:“老婆子,再炒两个菜,今儿晌午两位警官在咱家吃饭。”
听到动静,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探身出来,正是那天村民闹事时,在罗根发身边抹眼泪的那个。
打过招呼,罗婶又回了厨房。
第四十五章 黑影
午饭是在正屋吃的,罗婶没上桌,三个男人喝着小酒边吃边聊。确切地说是严一帅和罗根发聊,包胜旁听。
问到罗家有几个孩子,罗根发叹了口气:“虽说靠山村的人都是亲戚套着亲戚,但我们家这一支向来人丁单薄,到了我这辈更是无子无女。”
“不好意思啊,罗主任。”严一帅赶忙道歉。
罗根发摆了摆手:“没什么,日子怎么都是过,尤其这岁数大了,这些事儿也就都看淡了。村里都是一族的,等到有那么一天,也不至于没人发送。”
“你和婶子还都年轻着呢,想得也太远了。”严一帅端起酒盅,“来,咱走一个。”
又是一杯酒下肚,他那刀条脸上已经现出了红晕,吃了口菜又问:“二蛋的耳朵是怎么弄的?”
“煤气罐震的。”罗根发说,“这孩子命苦,小时候就没了爹,十六七岁去城里跟人学做饭。学好了手艺,找了个饭店做厨师。那几年也赚了些钱,虽然不多,但再攒攒也够娶房媳妇的。谁成想,后厨的煤气罐爆炸,把耳朵给震坏了。好在他当时没在厨房里,不然这小命都难保。可这厨师是干不成了,就回来种地。村里谁家有个婚丧嫁娶的,请他过去做饭,勉强混日子。”
“这该算工伤,饭店没给拿钱治病?”严一帅问。
“看不好,给了点儿钱。”罗根发说道,“可惜,他那身子骨本来就不硬实的妈一股火病了,那钱给她看病买药都没够,还又搭了不少。”
“媳妇呢,娶上没有?”严一帅又问。
罗根发摇头叹息:“本来就穷,还有毛病,不好娶啊。”
“是挺可惜的。”严一帅咂舌,“年纪轻轻耳朵不好使,还真是不好找对象。”
“你们都娶媳妇了吧?”罗根发把话题扯到在坐的两个男人身上。
严一帅嘿嘿一笑:“说来惭愧,我们特案队都是光棍。”
“城里人不都兴晚婚嘛,正常。”罗根发又举起酒盅,“喝酒,喝酒。”
一顿午饭吃了将近一个半小时,饭后喝着罗婶沏的茶又聊了有二十多分钟,严一帅去了趟茅厕,这才和包胜告辞离开。
接下来的两天又是在平静中度过,但闲逛的村民明显见少,就连常年在村中心老槐树下聚堆儿的几个老人也都不怎么出来。
到了晚上村子里更是安静得如无人一样,家家关门闭户,好像只有在自家屋子里才觉得踏实。
近日来的发掘工作让考古队员也都早早回去休息,整个院子里只剩下食堂里准备明天早餐食材的罗二蛋和两个大婶。
三人分工明确,罗二蛋择菜,大婶一个和面,一个泡豆子准备明早做豆浆,两人边干活边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一直忙活到将近十点,罗二蛋把明早要用的菜洗好,摘了围裙,跟婶子们打个招呼,这才往家走。
暗蓝的天空星辉点点,一轮弯月悬于天边,月光透过缠绕在四周的稀薄云层洒落下来,连绵的山峰更显悠远。
月亮由东至西旋至当空,夜色愈发浓重,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潜到村口,左右环顾,拿出一只小玻璃瓶。
“喂,干什么呢?”
瓶盖还没来得及拧开,黑影被这道带着痞味的声音惊得一抖,就在小瓶子即将脱手的时候,手腕被人攫住,瓶子也顺势落到了另一个人手中。
当然,落到他手里的不仅是瓶子,还有那道黑影。
月落日出,晨曦洒落在村口的牌石上,鸡鸣打破了小山村的寂静,袅袅炊烟再次升起。
天光大亮,同往日一样,男人们扛着锄头,带着农具去地里干活儿,女人们结伴去河边洗衣服。考古队也照常上山,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自从重新开工,天气一直很好,可惜今日,天公不作美,上午还是艳阳高照,下午日头就不见了踪影。到了三四点钟,更是阴云密布,眼看着将有一场大雨。
齐向舟赶紧组织人做好相应的防雨措施,又多留了两个人在山上值班。
傍晚时分,厚重的云层终于不堪重负,雷声滚滚,大雨滂沱而至。豆大的雨点落下来,很快就在地面上形成了一个个深浅不一的水洼。
几分钟之后,暴雨非但没有减弱的,反而势头更猛,中间还夹杂了冰雹。大大小小的冰球混合着雨水砸在活动板房的屋顶、窗户上,噼噼啪啪响个不停。
端末手里握着水杯,看着窗外滚落的白色小球,不由得担心这房子会不会被砸出窟窿。
一道闪电将黑沉的天空从中劈开,紧接着的一声闷雷措不及防地响起,超分贝的雷声响在耳边,让人有一种随时会被劈到的错觉。
“害怕了?”一只大手托住了她手里的杯子,水才没有洒出去。
端末扭头,对上陆无川深邃的目光:“没有,就是吓一跳,这雷声也太大了。”
说完又看向窗外,担忧道:“这又是雨又是冰雹的,可苦了沐阳。”
陆无川挑了挑眉:“这点儿小困难对他不算什么。”
端末喝了口水,说道:“也不知道严哥他们会不会被雨隔在路上。”
“别总操心这个操心那个的,做好自己的事儿就行了。”陆无川略带不悦道。虽说知道只是同事间的关心,可听到她担心别的男人,心里就是不舒服。
冰雹来得快,去得也快,雨势虽然见小,却还没有停歇的意思。到了晚饭后,还在稀稀拉拉的下着。
晚上八点多,雨终于停了。夜幕下的小山村寂静如斯,月亮从云层中探出头来,坑坑洼洼的地面上闪着凄冷的光。
蒋沐阳回到考古队营地已近十点,尽管穿着防雨的冲锋衣和登山裤,还是不可避免地被之前的大雨浇了个透。他先回屋换衣服,再出来,端末已经去食堂把预留的饭菜热好。
为了不影响别人休息,临时会议室里只亮了一盏led灯,冷白的灯光下,蒋沐阳风卷残云般大口吃着。
端末怕他噎着,把汤碗往前推了推:“慢点儿,先喝口汤。”
蒋沐阳听话地喝了汤,剩下的饭还没吃完,手机收到了一条信息。
第四十六章 意外
临时会议室的灯被熄灭,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出了考古队营地。
刚刚下过大雨,上山的路泥泞不堪,每走一步,脚都会陷进泥里,稍不留神还会往下打滑。
蒋沐阳不想让端末跟来,可又拗不过她。这丫头就是有股子倔劲儿,尽管山路极其难走,她的步伐却依旧坚定,丝毫不比他这个大小伙子速度慢。
可他还是不放心,回头用极低的声音提醒她小心。
端末食指竖在嘴唇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摆手示意他快走。
蒋沐阳不再说话,攀着泥路边的树枝,加快了速度。只是每隔一会儿,都会回头看一眼她有没有跟上。
在距离考古现场还有十几米距离的时候,树丛里伸出一只大手拦住了两人的去路。紧接着,陆无川从树丛中探出半个头,先是看了看端末,目光又转向蒋沐阳,然后做了个跟我来的手势。
不知为什么,蒋沐阳之前在外面淋雨都没怎么觉得冷,却被刚才那一眼冻得浑身发凉。他摸了摸手臂,提醒自己一定是错觉,这才跟着钻进了树丛。
陆无川把他们带到一棵树下,指了指前方。
尽管月光惨淡,但还是可以依稀看到,树林的边缘,靠近考古现场的位置隐着一个人。个子不高,背微驼着,手里好像还拎着什么东西。
考古现场还没有通电,夜间使用几盏连接蓄电池的户外三防灯照明。灯不多,布置在四边,大概可以照到现场的每一处探方。
今天下了雨,探方临时做了防水措施,虽然不能完全阻挡土地被雨水侵蚀,至少也不会象其他地方那般泥泞。
本来留了四个人值班,雨停后没什么异常,有两个回了营地,只留下今晚应该当值的两人。此刻帐篷外坐着一个人,正是第一批考古队员当中的柳玉笙。
他捧着手机,一闪一闪的光亮映在他的脸上,从时舒时紧的表情来看,似乎在玩游戏。
树木边缘那人站的位置离临时搭建的军用帐篷后面不远,正是灯光的死角,与柳玉笙各在帐篷的对角线上。因此,柳玉笙根本就没有发现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还有一个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十二点多,付雨从帐篷里打着哈欠出来。他是第二批到的,因为同来自考古研究所,跟柳玉笙也算熟悉,直接过去半弯了腰,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柳哥,玩儿什么呢?”
“这儿地方信号不好,只能玩玩这个了。”柳玉笙扬了扬手机。
付雨直起身,笑了:“赶紧歇着去。”
柳玉笙把手机揣进口袋:“你要是困就再睡会儿。”
付雨在他肩上拍了两下:“别磨叽,快点儿腾地方。”
柳玉笙抬头看了看天,虽然还有薄薄的云层,但不象会再下雨的样子,于是起身:“成,那你有事儿叫我。”
短暂的交流过后,考古现场再次恢复了安静。
树下的人保持着之前的姿势,陆无川三人也潜在原地。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那人终于动了。他先是往前探出身子朝付雨的方向张望了一下,然后猫着腰往帐篷后方移动。
端末摒住呼吸,注意观察着前方的动向。帐篷内的布局如果没变的话,最里侧是休息的地方。也就是说,柳玉笙此刻可能就躺在那个位置。
陆无川做了几个手势,在特案队成立之初的集训当中,几个人已经培养出了默契,端末和蒋沐阳秒懂了他的意思。三人矮着身子,分散开快速移向前方。
下过雨的地面虽然布满泥水,但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枯枝和多年沉积的落叶被黏住,踩在上面不会发出太大的声音。尤其是对于训练有术的人来说,尽管移动速度很快,声音却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那个人到达帐篷边时,三人离他差不多还有几米远。这个距离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手里提着一只袋子,他先是蹲下,用手试探着去掀帐篷的边角,确定了位置之后,收回手去解袋子。
端末靠近付雨那边,防止他听到动静跑过来耽误事儿,这边陆无川和蒋沐阳已经离那人越来越近。
谁也没料到,就在这个时候,意外发生了。
帐篷里突然传来一声短促的铃音,紧接着是柳玉笙的咒骂:“这垃圾短信,大半夜也不消停!”
那人正要往林子里钻,眼见着不远处有人往这边来,他反应很快,把手里的袋子往来人身上一丢,扭头就跑。
袋子正砸向陆无川的面门,想要躲已是来不及,他抬臂一挡,感觉到袋子里柔软的一团,立即闪身退开半步,随着袋子落地,一脚踩了上去,捏住了袋口。
蒋沐阳一个跃身,朝那个人扑去。事出紧急,他低估了脚下烂泥的阻力,起身的同时,右脚一滑,方向失了准头,只堪堪够到了那人的裤腿。
就这么个瞬间,那个人已经掉转了方向,朝山下跑去。
不仅仅是帐篷外的付雨,就连柳玉笙也跑了出来,端末顾不上他俩,喊了声“别过来”,一边追一边拔出了腰里的枪。
“呯”的一声,子弹射了出去,前面的人对山上的情况十分熟悉,虽然每踩下一脚都会溅起泥水,但对他好像没有丝毫的影响。那颗子弹从他胳膊旁边擦过,却没有阻止他逃跑的脚步。
陆无川把袋口的绳子紧缠了几下,扔给刚刚爬起来的蒋沐阳,也跟着追过去。
蒋沐阳骂了一声,拎着袋子紧随其后。柳玉笙和付雨没看清跑的人是谁,却从声音和身形辨认出后面追的是特案队的人。两人顿时睡意全无,也不敢乱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几道身影消失在林间。
在泥泞的山路间想要追上一个熟悉环境的人并不容易,端末咬紧牙关,丝毫不敢放松。也顾不上树枝和山石,全然凭着一股冲劲儿,奋力追着。
前面跑的人仰仗的是对于地形的熟悉,但体力明显没有后面的人好,双方的距离时远时近。就在端末觉得自己再加快点儿速度就能追上的时候,那人突然转了个弯。
第四十七章 别哭
等到端末和陆无川一前一后跟着拐过去,就见树木后面怪石嶙峋,杂草丛生。一条黑影在杂草和山石之间左穿右穿,钻进了山壁。
端末几步跑到山壁前,这才看清那里有一个洞穴,她想都没想就往里面钻。
陆无川想拉住她,伸出手还没够到她的衣角,就听见“啊”的一声,紧接着是一阵乱响。
他急忙从裤腿上的口袋里拿出手电筒点亮,随后拨开了杂草。
山洞口很小,里面却很空旷,大概有十来平方的样子,四壁皆空,没有半个人影。
地面上有两串新鲜的脚印,一大一小,消失在洞口两步远的深坑边上。
坑里是斜坡,很陡,手电光照进去,九曲八弯,看不到底。坑边有只手电筒,陆无川拾起来一看,跟自己拿的型号一样,显然是端末想拿出来照明,还没来得及打开,就掉了下去。
他坑边捻起一小撮泥土,放在鼻子下闻了闻,顿时神色更加焦急。土带着暗红色,有一股血腥味,应该是刚留下不久,也不知道是不是端末的。
山洞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是跟着追过来的蒋沐阳。眼看着前面的人拐进来,此时却一个都没了,让他很是着急,小声呼喊着陆无川和端末。
“沐阳!”陆无川从洞口探出半个身子,“端末有危险,我下去看看,你赶紧联系大帅他们。”
蒋沐阳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儿,洞口的人就已经消失了。他急忙赶过去,把手里的袋子往地上一丢,扒着洞用手电照了一圈,看到那个坑洞,立即反应过来。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退出山洞,给严一帅打电话。
山里信号不好,他走出老远,最后爬上一块大石头,电话才打出去。
严一帅和包胜、吕东铭下午从青河市往回赶,半路遇到暴雨冰雹,车根本就开不了。好不容易等到雨小些,路上还都是黄泥,车速提不上来不说,还有几次陷到了泥坑里。
多亏吕东铭的车性能还不错,轱辘陷坑里,狠踩油门,后面再有两个人推推,勉强也能爬出来。只是这样耽误了不少时间,接到电话的时候,离靠山村还有两三公里的距离。
那边蒋沐阳在时断时续的跟严一帅通话,这边陆无川已经顺着坑洞里的斜坡滑了下去。
开始的时候,他把手电筒叼在嘴里,两只脚蹬地,尽量控制着下滑的速度。
滑过一个陡坡,终于隐约听到一些声音,象是有人说话,又象是喘息痛吟。
他脚下用力踏住淤泥,减缓了速度,左手掏出别在腋下的枪,打开保险,右手把手电筒从嘴里拿下来,往下照去。
谁料这个坡过后,空间变大,接下来几乎是垂直下落,陆无川尽管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在落地的同时一个前滚翻,这才稳住了身形。
手电急扫了半圈,终于看到了让他担心不已的小丫头。此刻的她右腿微弯有,双手支撑着地面,一双大眼睛警惕地盯着这边,那姿势象是马上要暴起。
在她身边两三米远的地方,一个人脸朝下趴着,一动不动。
陆无川一个箭步冲过去,护在端末前面。
“不知道死没死。”端末的声音哑得不像话。看到陆无川的那一刻,她整个人放松下来。
管他是死是活,陆无川直接收了枪,拿出手铐把人反铐上,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搜了遍身,确定没有危险物品,抬脚把他踢远一些。
又急急转回身来,小丫头的身上脸上都有血迹,不多,却很明显。他想抱她,却又怕她哪里受了伤,再碰疼了她。隔着一点距离蹲在她身边颤声问:“末末,伤到哪里了?”
听到这一声熟悉的呼唤,端末眼眶一热,眼泪就掉了下来。
这还是第一次见小丫头哭,陆无川的心简直象被刀剜了一样,手忙脚乱地去擦她脸上的泪:“别哭,咱不哭……”
“血应该不是我的。”端末抽搭着指了指自己的右腿,“好像折了。”
她穿了条裤角侧面带拉链的登山裤,拉链被小心翼翼地拉开,腿上并没有伤口,但从脚踝往上青紫一片,肿得也很厉害。
陆无川的心更疼了,他抿了抿唇,用手电扫视周围,寻找可以代替夹板的东西。
整个坑底差不多有一间屋子那么大,布满淤泥和砂石的地面坑凹不平,除了腐烂程度不同的树枝,还有骸骨。
其中有一具比较完整的人类骸骨,呈现出诡异的姿势半倒半卧。骷髅上的眼眶就象两个硕大的黑洞,正面向这边。
之前一直在黑暗中,端末并不知道自己所在的空间里还有这么一位,冷不丁看到,吓了一跳,又往后缩了缩,连哭都忘了。
“不怕,不怕,我在呢。”陆无川赶紧把手电光移开,整个人挡在她的面前。
地上还有些散落的树枝,虽然很潮,但韧度还算可以。陆无川挑了两根比较合适的,从地上趴着的那个人身上扒下外衣扯成了布条,让端末举着手电照亮,固定好她受伤的右腿。
处理完她的伤,又去把地上那人的胳膊用面条绑好,止住了血。
然后把手电筒用树枝架好,上下打量着她。小丫头头发乱糟糟的,哭过的小脸上布满了一条条的灰道,额角肿了一个包。
陆无川轻抚那处,没有伤口,但淤青很明显:“迷不迷糊?有没有恶心的感觉?”
端末是一钻进山洞,还没来得及开手电就掉进了坑里,猝不及防之下,她只能蜷住身体,尽量护住脑袋和要害部位。
黑暗当中,除了紧张就是紧张,哪还有功夫想别的。现在一放松下来,浑身都疼,尤其是右腿。可她从小就不是一个娇气的孩子,尤其是只剩一个人之后,就算疼也总是忍着,不会象别的女孩子那样没完没了地哭哭啼啼。
她摇了摇头,想到现在光线昏暗,陆无川不一定能看清楚,赶紧补充了一句:“还好,只是一点点。”
话虽这样说,眼泪却还是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不是因为身上难受,更不是她矫情,而是太久太久没被人这么关心过了。
第四十八章 珍藏
小丫头低着头,模样委屈极了。陆无川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他从来没哄过人,更别说哄一个掉眼泪的姑娘了。
强烈的无措感让陆无川低叹了一声,抬手抚摸着她的小脑袋:“别哭,疼就叫,要不……你咬我吧!”说着他还真的撸了一只袖子,把胳膊递了过去。
这么幼稚的行为,他表现的却极为认真,让端末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你又不是止痛药,整个吞了也没用。”
见端末还有心开玩笑,陆无川稍稍松了口气,在她身边坐下,问:“你是怎么带着伤把人弄晕的?”
端末苦笑:“也不知道该说我运气好,还是不好。”
当人处在黑暗当中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其他感观就会变得更加敏锐。
她不是象陆无川那样有准备的滑落下来,而是一脚踏空,整个人都失去了重心,她只能调整自己的身体,尽量蜷缩。因为不知道前方什么情况,落地时右腿先着了地。
疼痛让她无法第一时间离开原地,却让她的头脑保持了警醒。劲风袭来,当时容不得多想,抬起未受伤的左腿朝来人猛扫过去。
幸运的是这一腿也不知道扫在了什么位置,居然把人直接也扫倒了。不幸的是,那人好死不死压在了她的右腿上。
虽然疼,却很清楚那人在哪个位置。端末咬着牙一通乱打。开始还能听到几声痛哼,不一会儿就没了动静。
这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时刻,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摸着感觉是那人的后脑,就狠狠劈了一掌。力道虽然比不上自体正常的时候,但位置找准了,威力也不小。
她把人丢到一边,摸索着周围的环境,想要离他远一点儿。刚摸着类似墙壁的地方,就听见上面有动静。她赶紧翻身靠过去,做好了随时可以攻击的准备。
“现在想想,幸运女神还是眷顾我的。如果我当时选错了方向,没准儿就跟那位挨在一起了。”端末朝那堆骸骨呶了呶嘴,自嘲地笑了。
在光明来临的时候,发现自己与一具骸骨肩并着肩,她不敢保证会不会当场晕过去。
遇到危险,命悬一线,却如此轻松地自我调侃,能做到这点的人恐怕不多,更何况还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
陆无川觉得自己的嗓子里象堵了一团东西,吞不下也吐不出。心疼、自责交织而来,同时还对这份坚强的欣赏和感动。
他抿了抿唇,正要开口,被旁边传来几声咳嗽,还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打断。
陆无川扭头看过去:“别挣扎了,越动只会越难受。”
地上的人艰难地抬起头,泛着血丝的眼中带着极重的怨念。
端末隔着陆无川探过头去看,正对上那阴鸷的目光。她完全相信,如果不是受了伤,又被反铐着双手,那人绝对会扑上来咬死他们俩。
陆无川过去把人拎起来,让他靠着坑壁坐好,扬了扬下巴:“别瞪了,省点儿力气吧,罗主任。”
罗根发突然咧开嘴笑了,带着血的牙齿露出来,在这幽暗的环境中显得狰狞可怖:“反正也要死了,不过……能跟二位警官死在一处,黄泉路上……也有伴儿了。”
“你才要死了呢!”端末哑着嗓子,呸了一口,“我们活得好好的,才不会跟你做伴儿。”
“小姑娘莫要……说大话,”罗根发重重地喘了几口气,“你觉得就你现在……这样,还能出去?”
“罗主任放心,不仅是她,你也能出去。”陆无川重新坐到端末身边,将罗根发狠毒的视线阻挡住,“你现在的力气不足以撞墙,咬舌自尽也不用想了,根本死不了人,反而会更痛苦。”
罗根发的确动过这个念头,可还没想好用什么方式,就被人直接点破,还真是让人很恼火。他垂下头,闭上眼睛不再吭声。
洞里安静下来,端末掏出手机。晚上出来的时候她穿了防风防雨的冲锋衣,为了行动方便,特意将手机放在袖子上带拉链的口袋里。行动倒是丝毫没受到影响,但手机如她所料,屏幕已经碎得象蜘蛛网一样,机身也扭曲变形。
她叹了口气,把手机重新放了回去,还拉好了拉链。
看她仔细的样子,陆无川好笑地问:“这是打算带回去珍藏?”
端末认真地点头:“怎么说也算是一起经历过生死,当然得好好留着。”
陆无川心想,咱俩也是一起经历了生死,是不是也该彼此珍藏?可这话他也就是在心里想想,就算旁边没有别人,也不敢问出口,怕吓到小丫头。
端末又叹了口气,婉惜道:“只可惜,它再也活不过来了。现在,连什么时间都不知道。”
陆无川抬起手,这才发现腕表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翻出手机,还好没坏,虽然没有信号,但电量还有一半多,看时间不成问题,屏幕上显示已是凌晨四点。
“陆队,你手表丢了?”端末记得他一直有戴表的习惯,还是好几块换着戴。
陆无川下意识摸了摸光秃秃的手腕,点了点头。
端末脑袋发沉,无力地靠在坑壁上,问:“你的表值钱不?”
“不算……太值钱吧。”
陆无川不明白她什么意思,正想问她为何有此一问,就听她继续说道:“那还好,我的手机可是花了几千大洋买的,用了还不到一年呢!”
……呃,陆无川暗自庆幸自己没有直接说出那块表的价钱,否则小丫头捶胸顿足也说不定。
损失已经造成了,再心疼也没用。端末不再纠结,眼望着坑顶的那个洞说:“陆队,你不该下来。”
“我也不想啊,收不住脚又有什么办法。”陆无川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
“你落下来的时候,我看见了,明显是有准备。”端末有点儿冷,想蜷蜷身子,结果刚一动,就牵动了浑身的疼痛,她咬牙没有哼出声来。
坑洞里仅靠一只手电筒照明,光线幽暗,但陆无川还是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第四十九章 陪我说说话
陆无川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小丫头的额头有点儿烫,以他的经验判断,至少也在三十八度往上。
他脱下外套裹到端末身上:“这儿太潮了,别睡,容易生病。”虽然除了右腿,并没有明显外伤,但不排除其他隐患,这个时候最好还是别睡觉。
“我没事儿。”端末强打起精神,“陆队,我们能出去吧?”
“放心,他们很快就会救我们出去。”
陆无川的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一声嗤笑:“别做梦了,想出去,下辈子吧。”
“你闭嘴!”
“再多说话还把你敲晕!”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前一句是陆无川,后一句是端末。
“自欺欺人……咳咳……”一阵猛烈的咳嗽过后,罗根发的嘴角又渗出一缕血丝。
陆无川起身过去,蹲在他旁边上下打量他一番,把他剩下的那只鞋脱了丢到一边,扒下两只袜子塞到他嘴里。又把人放倒,脸朝另一躺着。
罗根发唔唔了两声,没了气力,也就放弃了挣扎。
陆无川找了一个稍微深一点儿的水坑,滔着表层的水洗了手,这才又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
端末看得目瞪口呆,这是什么神操作!
“敲晕的话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所以只能让他暂时闭嘴。”陆无川神情淡然在她耳边低语,好像做了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儿一样。
他呼出来的气吹在耳朵上,有点儿痒,端末下意识地往旁边闪,却因为体力不支直接倒了下去。
陆无川手急,直接把人捞了回来,揽在怀里:“别乱动,小心摔着。”
端末脑袋发晕,没精神头再折腾,况且这种情况下也没那么多讲究,索性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动。
男人的胸膛坚实有力,比起又潮又硬的坑壁不知舒服多少倍。尤其是鲜活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嗯?节奏似乎不太对,好像有点儿快,还有点儿乱。
“陆队,你是不是不舒服?”端末觉得一定是被自己压的,她想把头抬起来,却又被直接按了回去。
“刚才来回走动,心率不稳是正常的,过一会儿就好了。”陆无川瞪着眼睛说瞎话,反正又没人能看到他红透了的耳根。
人家是学医的,说什么都对。端末没多想,就相信了他的说辞。
坑洞里安静了片刻,陆无川怕小丫头睡着了,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末末,别睡,陪我说说话。”
“说什么呀?”端末睁开了刚刚闭上的眼睛。
陆无川平时并不是个话多的人,又是在这种环境下,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有趣的话题。他眨了眨眼睛,终于憋出来一句:“说说你的毕业论文吧,我给你参谋参谋。”
“大哥,说这个我更困了。”端末嘴角直抽,她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该睡,可一想到论文,就觉得周公已经近在眼前。
的确不是一个好话题,陆无川晃了晃胳膊:“末末,你喜欢看什么电影啊?”
“喜剧片。”这个倒是可以聊聊。
陆无川掏空心思,也没想到自己看过哪部喜剧片,不得不又换了个话题:“末末,如果有假期,你想去哪儿玩?”
嗯?这么跳跃?
“西藏。”
去过很多地方,却没有去过西藏的陆无川咬了咬嘴唇:“为什么想去西藏啊?”
“古老而神秘,有灿烂的阳光,纯净的天空,洁白的云朵,连绵的雪山,安静的湖泊,都说那是离天堂最近的地方。”在那里仰望天空,不知道会不会看到自己的亲人。
如果说前几句话是向往那个地方的美丽,但最后一句绝对是别有深意。
虽然陆无川并不十分了解端末的家庭变故,却是读懂了她话中隐含的意思。他把下巴担在她的发顶,柔声说:“我也没去过西藏,以后我们一起去。去看美景,品美食,穿当地人的衣服。”小丫头穿上藏服,一定很美很美。
“想想都美好!”端末提起了点儿精神,“还可以顺路去青海、甘肃,再到四川、陕西,很适合毕业旅行。”
这一趟下来至少也得一个月,除了退休和无业人士,也就是毕业的时候能有这个闲暇时间了。
陆无川看了看小丫头绑着树枝的右腿:“如果可以拄着拐毕业旅行的话,你倒是可以准备一下攻略。”
“能不能别这么无情地打击一个残障人士啊!”端末的白眼都要翻到外太空去了,“我要跟你绝交五分钟!”
陆无川轻笑:“别绝交,别绝交,我说错了。”
“陆队,你说我的腿会不会落下病根呀?”
“顶多是骨裂,没折。不然早疼晕过去了。只要不拄着拐去旅行,绝对不会留病根。”
“你还说!”端末被气得睡意全无,头一句还行,后面那句又变味了,还真改不了毒舌品质。
陆无川揉着她的头发,给她顺毛:“我的意思是伤筋动骨要好好养才行,不能乱动。”
虽然疼,但还不至于疼到无法忍受,端末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再次想到长长的坑道,她说:“这个地方好奇怪哦,也不知道是怎么形成的。”
“不象是人工开凿的。”陆无川看了看坑顶,他下来的时候是有准备的,开了手电筒,又尽力控制了速度,基本上算是看清了坑道的情况。
“大自然真的很神奇,就象我老家山上的圣水宫,那个池子也是天然的,只是后来加上了围栏。”
“东山的确很美,以后再带我去玩儿啊!”
“其实不止东山,还有别的好玩儿的地方呢。”
说到自己的故乡,端末从景点到美食,再到历史,如数家珍,说着说着眼皮又开始打架。
陆无川时不时摇摇她,生怕她睡过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手电筒的光线越来越暗。陆无川下来的时候把端末掉在坑边的那只也带来了,在这只快要灭掉的时候,及时地换了上去。
“几点了?”端末的嗓子比之前更哑了,高烧、伤痛,外加饥饿,她觉得自己的力气都要耗光了。
“九点。”
“才五个小时啊。”怎么感觉象过了一世纪。
第五十章 润润嗓子
陆无川看了看只剩百分之二十的电量,按灭了手机。其实现在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半了,怕小丫头担心,才随口说了九点。
就在端末觉得意识再次模糊的时候,一阵摇晃将她唤醒:“末末,你看,快看!”
她勉强抬起头来,就看到坑顶掉落了几颗碎石。
“不会是要塌方了吧?”端末有气无力地问。塌就塌吧,一了百了,总好过在这里无尽地煎熬。
“傻瓜,这周围都是岩石,哪那么容易塌,是有人要下来。”陆无川把她抱直了些,让她的头担在自己肩上,把架在树枝上的手电筒拿下来,直接照向坑顶,“我观察一阵子了,之前就有砂石掉下来,很少,现在越来越多,说明人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坑道里都是淤泥,如果不是离下面近了,石子半路就会被泥粘住,不可能掉到坑底来。
人一旦有了希望,就有了无穷的动力。这话的确没错,此刻的端末比方才精神了许多,甚至直起腰来,紧盯着手电照亮的地方。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坑洞里只剩下呼吸声和石子掉落的声音,石子掉一阵停一阵,也不知道反复了多少次,坑顶终于露出了一节软梯。
可是随后时间就象静止了一般,一切都恢复了平静。若不是软梯悬在那里,端末都会认为之前的种种都是自己的错觉。
静默了片刻之后,陆无川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喊道:“我是陆无川,没危险,下来吧!”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软梯动了,没一会儿坑顶就露出了一只脚,紧接着是另一只,一个人从上面蹦了下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端末绑着树枝的腿,惊呼一声:“我靠,小末,你怎么搞成这副鬼样子!受伤了?严重不?”
再次看到吕东铭,端末觉得倍感亲切,就连他那一向欠扁的脸看起来也帅多了。她摇了摇头:“还好,不算严重。”
吕东铭还想问什么,陆无川一脸嫌弃,把人挡住:“少废话,带水了吗?”
“带了,带了。”吕东铭赶紧把别在腰上的两小瓶矿泉水拿了下来。
陆无川只接了一瓶,拧开盖子,递到端末嘴边:“别多喝,润润嗓子就行。”
端末发誓,这绝对是她喝过的最好喝的水,细细的水流进入口腔,就象久旱的土地得到了甘露。
可惜陆无川控制着瓶子,不让她自己拿,而且还真是润润嗓子,就不给了。不给就不给吧,反正也没力气跟他争。
吕东铭把斜挎在身上的绳子解下来,说道:“老大,我先带小末上去,再来接你。”
陆无川把剩下的水一口喝光,朝躺在地上的罗根发甩了下头:“你带他先走,我们自己上去。”
“能行吗?”吕东铭不放心。毕竟折腾了那么长时间,自己能爬上去就算不错了,再带着个受了伤的人,有难度啊!
“赶紧的,别磨叽。”陆无川指了指地上的骸骨,“回头把这些也都收上去。”
吕东铭这才发现还有一具骷髅,又是一声惊呼:“我靠,这位仁兄是谁啊?”
“不知道,看样子时间不会很久。”陆无川把绳子打开,丈量了一下长度,“刀拿来,从这里割开。”
还在昏迷当中的罗根发被绑到了吕东铭的后背上,他嫌弃地把搭在肩膀上的脑袋往旁边推了推。
“陆队,那我可上去了。”
“走吧。”陆无川帮他稳住了软梯,“我们上去之前,别让人下来。”
等到吕东铭的身影从坑顶消失,端末已经闭着眼睛歪着头靠在了坑壁上。
陆无川轻拍她的脸颊:“末末,末末……”
端末强睁开眼睛:“可以上去了吗?”
“嗯,时间差不多了。”陆无川蹲在她的面前,“坚持一下,我会尽量快一点儿。”
他让端末伏到他的背上,用绳子把两人紧紧绑在一起,然后才托着她慢慢站起来。整个过程小心翼翼,丝毫没有碰到她受伤的那条腿。
“末末,要走了。”
端末闻言将搭在他脖子上的双臂紧了紧,表示自己准备好了。
上去的路很艰辛,别在绳子上的手电筒只能勉强照到周围的方寸之地。宽一点儿的地方还好,到了窄处,陆无川不得不放慢速度,以免碰到端末受伤的右腿。
端末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她听到陆无川跟她说话,因为尽量搂住他的脖子,以期帮他减轻些负担而没有力气回答,只是偶尔嗯上一声,表示自己还醒着。
男人的背平坦结实,稳稳地托着她往上。
此刻,她的意识开始恍惚。多年前的傍晚,她蹲在僻静的胡同里哭得忘了回家。最后还是爸爸找到她,他没问为什么,背着她往家走。路上,她问他,爸爸,你恨吗?
他摇头说不恨,即使快乐再短暂,毕竟也曾快乐过,总比什么都没有过强。
当时的她还小,虽不赞同,却苦于没有恰当的词汇去反驳,所以她选择了沉默。
后来为数不多的亲人相继离去,那段灰暗的日子里,她曾不断地想,如果不曾拥有,是不是就不会为失去而痛苦?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长大了。再回忆起过往,她觉得自己欠爸爸一句话,那就是:你还有我。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即便那个女人无情地离去,即便外公外婆都已不在,即便天人永隔……你还有我。
陆无川的外套早就裹在了端末身上,他只穿了件t恤,小丫头呼出来的热气穿透薄薄的布料,让他的心里更加灼热。
头晕、恶心、高烧,情况不容乐观。
他跟她说话,让她再坚持坚持,却听到了她低低的呓语。
声音太小,内容不得而知,但“爸爸”两个字却是很容易辨识。
“末末,醒醒,马上就到了。”陆无川按下心中的酸楚,停了下来。
抬手拭掉额角的汗珠,又在裤子上蹭了蹭手,深吸了几口气,继续往上攀。
一步、两步、三步……
围在坑口的人眼看着软梯晃动越来越明显,都摒住了呼吸,生怕下面的人有什么闪失。
第五十一章 投喂
端末昏昏沉沉,感觉周围有人说话,可又听不清楚。想要睁眼,怎么也睁不开。
恍惚中她依偎在一个女人的怀里,温婉、端庄、如水般的温柔,曾经她最爱、而现在最不愿想起的女人。
她抚摸着她柔软的发,一声声述说她是她最爱的宝贝。
从温暖的怀抱中挣扎出来,端末拼命向前跑。曾经的她会沉浸在女人温柔中,认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现在……她再也不要相信那个女人。
眼泪从腮边滑落,过去有多美好,现实就有多残酷。他人鄙夷的眼神就象一道道利剑刺穿了她的心,将她美丽的童年斩得七零八落。
无边的黑暗袭来,她义无反顾投身进去,宁愿从此忍受无尽的孤独,也不想再重新回到那个令她伤感的怀抱。
有什么东西从脸颊轻轻抚过,象是一只温暖而干燥的手。泪水被略带粗粝的指腹抹去,冰冷的心灵得到了慰藉,渐渐安稳下来。
端末不自觉地想要靠近,却又瑟缩,象一只受伤的小兽,渴望温情却又害怕温情……
就这么浑浑噩噩,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总算是睁开了眼睛,入眼是一个个方块组成的铝扣板吊顶。从滑轨垂直而下的金属架吊着一只巴掌大的输液袋,里面还有半袋透明的液体。
她动了动,浑身酸痛无力,尤其是右腿,不仅疼还很重。目光下移,一只形状怪异的吊架眏入眼帘,上面吊着一条包着纱布的腿。不仅是腿,脚踝、脚板都被包裹起来,只堪堪露出的脚趾尖。
病床边,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带着笑意,修长的手指将她额边的碎发拨到了耳后。
房门开了,进来一个提着暖瓶的妇人。
见端末睁开了眼睛,妇人面露惊喜:“呀!总算醒了!我去叫医生!”说完把暖瓶往床头柜上一放,又出去了。
不多时,病房里进来好几个人,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还有白色护士服的护士。
检查的检查,记录的记录,端末想要说话,嗓子里干涩得象塞了棉花,张了几下嘴,也没发出声音。
陆无川将一只吸管塞进她嘴里:“别急着说话,注意休息。”
喝了水,端末感觉嗓子好了不少。
医生、护士做完检查没多逗留,陆无川叮嘱妇人好好照顾端末,跟为首那位五十多岁的医生边说话边出了病房。
妇人一边用湿毛巾给端末擦脸,一边说:“我是陆警官找来照顾你的护工,你叫我赵姨就行。”
端末闭着眼睛缓了缓,问她这是哪家医院,今天几号了。这才知道自己在青河市中心医院,已经昏迷两天多了。
赵姨五十来岁,圆脸,头发在脑后盘了个发髻,看着挺和善,说话的时候也不闲着,擦完了脸,又换水擦手、擦身子。
多少年没被人这么照顾,端末很不适应,脸红得不行,哑着嗓子阻止。
赵姨一边给她擦,一边说:“陆警官让我来,我就得照顾好你。”
端末身上没什么力气,干脆把眼睛一闭,随她处置。结果这一闭,没一会儿就睡着。
再次迷迷糊糊睁开眼,周围一片黑暗,只有头顶有一小撮光亮。
端末打了个寒颤,难道自己还困在坑洞下面,之前在病房醒过来那一幕是做梦?
“醒了?”温润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扭头就对上了一张俊脸,端末鼻子一酸,问:“陆队,我们还能出去吗?”
嗓子嘶哑,还带着浓重的鼻音。陆无川心尖象是被人使劲捏了一下,抬手把她贴在额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傻丫头,睡糊涂了?我们早就出来了,现在在青河中心医院。”
“真的?”
“当然。”
陆无川把床头灯调亮,端末转着脑袋打量起来。
这是一间单人病房,靠近门口有个卫生间。除了她躺的这张床,还有一张陪护床。窗户下面有一对单人沙发,中间放了张小方几,墙角还有个一米多高的小号双门冰箱。
屋里的设施略显陈旧,但都挺干净,空气中弥漫着医院特有的来苏水味。
端末松了口气,突然想到了什么,问:“之前有个赵姨,她说是你请她来的。人呢?”
“我让她回去休息了。”陆无川把床头柜上的保温袋打开,“饿了吧?”
之前还好,被他这么一问,端末的肚子十分应景地咕噜了两声,她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陆无川轻笑一声,把床头摇高,又在她颈后垫了个枕头:“现在只能喝粥,明后天可以开始吃东西。”
对于一个饿了两三天的人来说,此刻飘着米香的白粥都成了人间美味。
端末想要借手去接,抬到半道被陆无川按了回去:“你现在还有力气拿碗吗?”
他说着,一手托着碗,一手舀了一勺粥,递到她嘴边。
记忆中,五岁之后就没被人喂过饭,端末大眼睛眨呀眨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陆无川把勺子又往前送了送,抵在她唇边:“快点儿吃,要凉了。”
不容置疑的语气,强势的动作,再加上端末现在不仅浑身酸痛,还没有力气。她敛着眸,自暴自弃地张开了嘴。
粥不凉不热,温度正好。软糯清香冲击着味蕾,回味还带着丝丝白米的甘甜。温热的米粥滑过食道,本来还疼着的嗓子也觉得舒服了好多。
陆无川第一次喂人吃饭,生怕做不好,他仔细观察着小丫头的神色,等她头一口彻底咽下,再把舀好的米粥送过去。如此反复,小半碗粥喂下去,他的额头已经渗了汗。
端末平时虽好美食,但饭量却不算大。饿了几天,胃口更小,仅是半碗粥就觉得饱了。
刚刚开始恢复饮食,不宜吃的太多,陆无川没强制她继续吃,把碗收了,去外面扔垃圾。
端末松了口气,天知道她刚才有多紧张,以至于脸烫得都快熟了。她把盖到胸口的被子往下拉了拉,想要做几个深呼吸平复一下,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一下子吸岔了气,忍不住咳嗽起来。
这一咳嗽不要紧,牵动了全身的肌肉,被禁锢在吊架上的右腿也跟着条件反射地上下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