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变化
柳新桃觉得付宏斌让她办银行卡,不仅仅是用来换外币这么简单。
人一旦对某个人或某件事产生怀疑,就是细思极恐的开始。
柳新桃没有去质问付宏斌,知道问了也没用,况且她不能,也不敢去问。
“顾静之知道这件事吗?”严一帅问。
柳新桃摇了摇头:“付局说静之不太赞成小屹出国,让我别跟她讲。”
严一帅又问:“后来呢?你知道这张卡上的资金变化吗?”
柳新桃又是摇头:“时间长了,也没出什么事儿,我合计着可能是我想多了。人家付局是什么人?有身份有地位,不可能也不屑把我这么个小人物怎么样。”
“那你说说后面这些钱是怎么回事吧。”严一帅起身给她接了杯水。
柳新桃接过纸杯,喝了小半杯才接着往下说。
银行卡的事情过去之后,日子还跟以前一样,每天到付家做家务,照顾付嘉屹的生活。
直到去年秋天,她遇到了一个人,变化由此而产生。
那是付嘉屹开学离开家后的一天,顾静之去外地开学术会议,付宏斌打电话说晚上不回家,让她不用做晚饭。
柳新桃下午就已经打扫完卫生,想着时间还早,就拿着工具打算把院子拾掇拾掇。
付宏斌夫妻对这个院子都不太关注,只有她会在夏天买些花种。如今深秋已至,花朵早已凋零,需要修剪,院子里的落叶也需要清理。
夕阳西下的时候,院子也收拾的差不多了。柳新桃正在做最后的收尾,就听院外有人敲门。
来人三十多岁,自称姓吴,叫吴双阳,是付宏斌曾经的下属,现在已经调任到其他单位,今天过来看看以前的老领导。
柳新桃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她礼貌告诉对方付局不在家,自己会向他转告。
吴双阳并没急着走,帮她一起收拾院子,并攀谈起来。
当柳新桃放松了警惕之后,他关了院门,说明了自己的真实来意。
他并不是付宏斌的下属,今天来就是专门找她的。
吴双阳显然是有备而来,他细数柳新桃家里的各种困难。
婆婆当年重病离世,导致家里欠了不少外债,至今还没有全还清。
丈夫身体不好,为了省钱,并没有得到系统的治疗,只能服用一些基本药物。
唯一的儿子在外地娶了媳妇,不仅不能帮她什么,还经常打电话让她贴补生活。
家里的房子住了几十年,厨房总是漏水,早就该好好修修了……
说完这些,吴双阳又说,付家虽然对她好,但那仅限于雇主和保姆之间,并没有什么亲戚情份在里面,否则也不会看着她家这么困难也不帮一把。
他许诺,如果她肯帮自己做事,每个月都会按付家的标准,另外给她一份工资。
而且需要她做的也并非什么难事,只要把付宏斌在家的情况按时向他汇报就行。
家里的窘境在脑海中闪过,柳新桃动摇了。
吴双新象是读懂了她的心思,从钱包里拿出一叠钱塞到她手里:“这些是预支的工资,下次见面的时间和地点我会提前通知你。”
言罢,他径直走向院门。
直到院子的铁门咣当一声关上,柳新桃才回过神来。看着手里厚厚的一叠票子,她才意识到刚才发生的一切并不是做梦。
从那时候开始,柳新桃留了心。
来拜访的客人、付宏斌与人打电话时的语气和内容、家里的一些细微变化,甚至还有纸篓里的垃圾,都成为了她的观察对象。
无论在外面是什么样,到了属于自己的熟悉环境,思想、精神都会不自觉地放松下来。就算再谨慎的人,回到家里,也难免会有疏忽的时候,付宏斌也不例外。
打电话时忘了关门,随手放在书桌上的文件,衣兜里忘了拿出去的票据……
这份“兼职”柳新桃从去年秋天一直做到了付宏斌自杀,她每天事无巨细把自己看到的、听到的都记下来,汇报给吴双阳。
在发现付宏斌自杀的时候,她并没有第一时间联系顾静之,而是先把电话打给了吴双阳。
听完现场的描述后,吴双阳让她把付宏斌的钥匙带出来,其他什么都不要动。
“你拿到钥匙后,有没有开过抽屉?”严一帅问道。
柳新桃摇着头说:“没有,我什么都没敢动。”
严一帅又问:“你就没想着找你的卡和u盾?”
刚才她可是以这样的说法来做为拿走钥匙的理由。
“那卡的事儿我早就不记得了,是你们问我,我才这么说的。”柳新桃抹了抹眼角,“当时那种情况,我脑子都乱了,根本想不起来这事儿。”
“你什么时候把钥匙给那个吴双阳的?”
“第二天。”
严一帅手指在塞在耳朵里的耳麦上轻扶了一下,八字眉微皱了皱,问道:“吴双阳长什么样,你描述一下。”
“啊?!”柳新桃被他跳跃式的问话弄得愣了愣,“他……三十出头,个子大概得有一米七五吧,有点瘦。”
“有什么特征?”
“他戴了个眼镜。”
“这算什么特征,随便谁都可以戴眼镜。我是问他的长相有什么特征。比如眼睛大小,脸型,有没有痦子,说话什么口音,走路跛不跛之类的。”
“不跛,是正常的。”柳新桃努力回忆着那人的长相,“瘦刀条脸,眉毛挺浓的,眼睛不大,单眼皮。口音我听不出来,说话声有点儿细,不象一般大小伙子嗓门那么粗。”
“你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就是给他钥匙那天。”
严一帅翻了翻桌上的资料:“他给了你两万块?”
“嗯。”柳新桃点了点头,又连忙解释,“我是收了他的钱,但我只是把付局在家都干什么告诉他,我没干坏事儿。”
严一帅没理她这个茬儿,而是说:“把你的手机给我。”
柳新桃乖乖交出手机。
趁严一帅翻看手机的工夫,张闵生问:“吴双阳每次都给你现金?”
柳新桃点头。
对方与她接触时,看似随意,其实不然。每次都是现金,没有银行转账信息可查。
审讯室外的吕东铭快速查找了吴双阳的信息,意料之中,查无此人,存在柳新桃手机里的号码也已停机。
第五十八章 关联
柳新桃被带去做模拟画像,蒋沐阳跑了趟营业厅,吴双阳那个手机号码并没有实名制,半年内的通讯记录里只显示了柳新桃的电话。
线索在这里中断,吴双阳就好像是专门为了和她联系而存在的。付宏斌一死,这个人就凭空消失了。
“这个时间点还是可以衔接得上的。”严一帅把模拟画像投到了幕布上,“去年圣诞节前后,付嘉屹听到付宏斌打电话时说最后一次。在这之前他已经让对方有所怀疑,所以收买柳新桃做了眼线。”
幕布上的人没什么显著特征,普通到在人群当中一点儿都不显眼的那种。
陆无川看向张闵生:“付宏斌在那段时间里有什么异常吗?”
“我正要说的就是这个。”张闵生将一份卷宗推到他面前,“这是雷队让我带过来的,去年被压下的一个案子。”
经侦那边最近有个信用卡诈骗的案子,雷秋实忙不过来,已经两天没见人影了,也多亏他有先见之明,把张闵生留在了这边。
陆无川翻阅着卷宗问:“非法交易平台?”
“对,在母账户的掩盖下,依托各级代理商,在网上为散户提供高杠杆投资渠道,按交易数额和次数收取手续费,从中牟取暴利。”张闵生解释道,“这家公司同时还提供借贷,百分之二三十的都不算啥,人家玩的是九出十三归。”
“九出十三归是什么意思?”端末问。
严一帅挑了挑八字眉:“借你十万,你给打个十万的借条,但实际上到账只有九万,这叫九出。到了还款日,你得还十三万,这是十三归。说白了,就是高利贷。”
“一年百分之四十的利息,还真是挺高啊!”端末唏嘘。
吕东铭轻笑:“恐怕没那么长时间吧。”
张闵生撇了撇嘴:“还真叫你说对了,借贷期限一个月。”
端末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舌头直打结:“这……这一年就得是……”
“要不怎么叫高利贷呢。”张闵生说道,“接到举报,我们就去查了,还没查出个头绪就出了个虚假破产的案子。所有人都被抽调过去,盘点、清算、找证据,忙活了一个多月。再回头去查,那些网络平台都关闭了。”
“之前也出现过类似情况,是吧?”陆无川问。
张闵生点头:“去年你们移交过来的那个导演名下的创意公司,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随后他往门口看了看,确认门关着,压低声音说:“都是付局给压下的。”
“既然这样,就还是从这两起案子着手。”陆无川放下卷宗,“查查这两家公司有没有关联,背后是谁来支撑的。”
“我们雷队也是这个意思。”张闵生说,“本来是想再抽两个人去查,这两天省厅下了个命令,全面彻查信用卡诈骗。这活累人不说,还特琐碎,这不都去忙了嘛。”
严一帅道:“那就咱们自己来,你带着东铭和沐阳去查。”
凡是存在过的,不管是人还是事,或是其他什么,都会留下痕迹。尤其是网络时代,即便是将所有数据清除,也会在后台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两家公司不同属一个行业,表面上来看没有丝毫的关系,更没有业务上的往来,但其背后却隐藏着共通点。
经过细致筛查,在资金上终于发现了一些端倪,这两家公司在运营先期都曾得到过一家投资公司的注资。
这家投资公司的名字让端末不由得暗自吃惊,因为她曾在崔英花的那个小本子上看到过。
她没有声张,而是悄悄打开手机相册,那里面有从记事本上翻拍下来的照片。还没看几张,就收到了一条消息。
退出相册,打开微信,是陆无川发过来的一张照片,正是她想要查找的内容。
那一页上,在这个投资公司前面写了一个名字——曲正国,后面标着业务部经理的字样。
两家疑似有经济问题的公司,背后曾被同一家投资公司注过资,而这个投资公司的业务部经理走私团伙有牵连。
照片下面紧接着出现一条新消息:让她晚上过来。
崔英花留了一个电话号码,告诉端末如果有急事找她,可以用虚拟短信平台给她发短信。
按照事先订好的暗号发了条广告,端末点了鼠标,退出短信平台。
这天下班她和陆无川没有加班,也没在外面逗留,直接回了家。
做晚饭的时候,特意多做了一些。可一直等到十一点,不仅没见到崔英花的人影,甚至连个消息都没有。
“会不会出什么事呀?”端末担心地问。
自从前天崔英花走了之后,就没再收到过她的消息。之前说好了的隔天报平安的时间也要过了,难免让人为她担心。
“你先去休息,我再等等她。”陆无川在她的发顶揉了揉,“如果明早还……”
他突然停了下来,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门上的密码锁传出声音,可密码有六位,声音却只有两声。
陆无川几步到了门前,朝门镜看了一眼,打开了门。
看到依旧是一身黑衣的崔英花进来,端末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一些:“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崔英花靠坐到沙发上,帽子随手丢在了一边,揉着脸说:“总感觉有人盯着我,绕了一会儿才过来。”
“看到人了吗?”陆无川问。
崔英花接过端末递来的果汁,一口气喝干:“没有,也许……是我多心了吧。”
“还是得小心点。”陆无川微微蹙眉,“外面不安全,你先在这儿躲几天。”
再怎么说也做了多年的一线刑警,对于跟踪和反跟踪都有一定的经验,她连是什么人都没看清,也不知道真是她的错觉,还是对方太难对付。
崔英花犹豫片刻,点了点头:“也行,那就打扰了。你们找我什么事儿?”
“没什么打扰不打扰的。”端末把茶几上的一份资料递过去,“这是刚查到的,你看看这个人。”
崔英花看到上面的照片,瞳孔一缩:“曲正国?投资公司的业务经理。根据我得到的线报,走私团伙的资金有相当一部分可能是他提供的。”
第五十九章 凶手之一
端末觉得自己的脑子很乱,曲正国,一个投资公司的业务部经理,怎么会跟这么多事儿扯上关系?
“这是什么人啊,怎么哪哪都有他?”不自觉地,她就把心里话叨咕了出来。
“牵扯太广,恐怕不太好办。”崔英花眉头紧锁。
“最近你不要到处乱走,先在这儿住几天。”陆无川说完,问她,“你出来多久了?”
“十天。”崔英花抬眼看他,“你不会是想让我回去吧?”
“再拖下去,你的警服可就穿不住了。”陆无川说道,“连续十五天无故不归队,予以辞退。这可不是说着玩儿的,或者你有办法让上司批假?”
当然没有,如果有的话,崔英花也不会就那么跑出来了。
她无所谓地说道:“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你觉得我还会在乎那身警服吗?”
“如果没了这个身份,你又凭什么立场做这些事?”陆无川目光锐利,“你在莲城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倒不如回到你熟悉的地方。”
“可是我……”
崔英花刚一开口,就听他接着说道:“现在有了曲正国这条线,你完全可以把这里交给我们。吉山靠近边境,经营了那么多年,你觉得他们会轻易放弃?当然了,这得是在你信任我们的基础上。”
“如果我不信任你们,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崔英花摆了摆手,“我知道你说的都有道理,但我还得再等两天才能走。”
陆无川眉梢挑了挑,明显是询问的意思。
崔英花又把自己那个记事本翻了出来,找到其中一页:“薛良,曾经是吉山农场的护林员,因走私贵重金属被判五年六个月,于上个月出狱。他来了莲城,所以,我跟来了。”
“他曾经因走私入狱,并不代表出狱后马上重操旧业吧?”端末提出了心中的疑问。
“到莲城后,他最先接触的就是以前的同伙王金全,我丈夫李东学曾经追查过的人。”崔英花说道,“东学牺牲后,王金全就没在吉山出现过……”
她默了默,抿了下嘴唇:“他是凶手之一。”
李东学带人去实施抓捕,荒废的小楼爆炸,警方死伤严重,这不是偶然,而是对方故意设下的陷井。
这种时候,任何的语言都是苍白的。端末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握住了崔英花的手。
“你把资料留下来,莲城这边可以放心交给我们,三天后我安排人送你回去。”陆无川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太晚了,先休息。”
他的本意是想让端末住到他家,可最终还是没能如愿。当着外人的面,陆队不好说什么,沉着个脸被赶了出去。
“你们没住在一起?”洗漱后的崔英花用毛巾擦着她的寸头进了卧室。
端末靠在床头上边在手机上编辑着信息边随口答道:“没有啊。”
已经到家的陆无川正在控诉她这个小骗子的可耻行径,字里行间满是愤怒和委屈。
“好事将近了吧?”崔英花坐到了床的另一边。
“我们刚交往半年,还早着呢。”端末发了一个晚安的表情包,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英花姐,你跟老金怎么样了?”
在二道沟实行抓捕的时候,崔英花和老金是一组。陆无川当时就说,他们两个关系不一般。
崔英花也没隐瞒,说道:“之前我家里还有个婆婆,七十多了,身体不好,老金说不介意,可我不想拖累他。四月初,我婆婆去世了,我们俩打算过了百日再去领证。”
她又说了些和老金之间的事,声音中透出与平清冷不同的柔情。
“四月份……”端末在心里盘算了一下,“那也就还有一个月了。那你这次出来,告诉他没?”
崔英花摇了摇头:“他那几天没在吉山,不想找麻烦,就没跟他说。”
端末颇为无奈地埋怨她:“哎呀,你也真是的。连个招呼都不打,老金得多着急啊!”
“反正也要回去了,到时候再跟他解释。”崔英花抬手关了灯,“睡吧,你明天还得上班呢。”
除了在医院时曾跟陆无川挤过一张病床,端末已经不记得上次跟别人睡一张床是什么时候了。这晚睡得不太踏实,一直处于浅眠中。以至于第二天早上起床,下眼睑毫不意外地有些发青。
“起来了?叫陆队过来一起吃早饭吧,我带了他的份儿。”崔英花倒是挺精神,一大早就起来做了早餐。
她把做好的东西一样一样摆到餐桌上:“怎么没精神?是不是我昨晚打鼾了?”
餐桌很快被摆满,粥、煎蛋、蔬菜饼、培根、紫菜包饭、凉拌菜,还挺丰盛。
“没有,可能是我做梦做多了。”端末耙了耙头发,编辑了条信息给陆无川发过去,打着哈欠去了卫生间。
吃完早饭,崔英花包揽了所有的活计,催着两人去上班。
在门口换了鞋,刚要出门,陆无川又嘱咐了一句:“别出门,需要什么告诉末末,下了班给你带回来。”
“知道了,陆队。”崔英花随口应了一声,摆摆手,让他们快走。
到了地下车库,陆无川从端末手里拿过车钥匙,主动坐上了驾驶位:“别总揉眼睛,这是昨晚没睡?”
“睡了,就是旁边有人不习惯。”端末系上安全带,“早起这右眼皮一直跳,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儿似的。”
“别那么迷信,眼睑震颤一般是由疲劳、用眼过度引起的。偶尔发生没什么,要是持续一周以上,就得考虑就医了。”陆无川发动车子,“闭眼睛休息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端末倒是有心在车上小睡一下,奈何闭上眼睛却没有一丁点儿睡意,索性找了个舒适的姿势靠着,说道:“英花姐真挺不容易。丈夫去世后,还坚持照顾婆婆,一直到把老人家送走。对了,她和老金下个月要领证了。”
“要说老金这人也不错,一点儿都不计较,还帮着一起照顾老人。要不是英花姐觉得带着婆婆嫁人不好,他们早就结婚了。能找到这么个好男人,英花姐也算是苦尽甘来。”
第六十章 调查重点
“现在好男人的确越来越少,遇着了就得抓紧。”陆无川趁着等信号灯的工夫,微微向右倾身,“尤其象我这样的,你得赶紧套牢才行,知道吗?”
端末呵呵:“不知道。陆警官,好好开车。”
说完她别过脸,闭上眼睛假寐。这种情况下如果再继续对话,这家伙指不定说出什么来。
到了局里进了办公楼,电梯间里,张闵生啃着鸡蛋灌饼点头,他旁边是刑警支队副支队长兼二队队长杨百全。
看到陆无川和端末过来,杨百全扬声说道:“哟,你们俩今天来得可真早。我前阵子一直在省里开会,这回来呢手头又堆了一大摊子工作,也没来得及过去看看你们。怎么样?身体恢复好了?”
他吧啦吧啦说了一堆,陆无川只是微微颔首:“还行。”
“那就好,那就好。”杨百全丝毫没在意他的冷漠,一副领导关心下属的模样,“刚才我还问闵生,案子调查得怎么样了呢。敢袭警,肯定不是小毛贼,我看啊,你们那边人手肯定够,回头我跟上面请示一下,调几个过去。”
“这事儿现在是雷秋实雷队负责,如果人手不够的话,他会申请。”陆无川说道。
杨百全正要说什么,张闵生将最后一口鸡蛋饼塞地嘴里,含糊地说:“电梯来了。”说完将包装袋扔进墙角的垃圾桶里。
现在离上班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电梯间里只有他们四个人,杨百全率先进了轿厢,等电梯门关上,说:“无川,你们特案队的能力我是知道的,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别逞强,有困难尽管跟我说。”
“多谢杨队的好意。”陆无川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
“客气什么,咱们也不是外人。”杨百全说道,“诶?案子有眉目了吗?”
陆无川虚拳掩唇咳了几声,脸颊迅速爬上一层不正常的红。
“哟,这是怎么了?伤还没好利索?”杨百全关切地问道。
“陆队受了内伤。”端末及时接过了话茬,“医生说了,得慢慢调理。”
“哎呀,那可不能大意啊!”杨百全皱了皱眉,“这年纪轻轻的再落下什么病根,以后就麻烦了。”
陆无川终于止住了咳,摆摆手:“不要紧的,过几天就好了。”
正说着话,电梯到了七楼,杨百全的办公室与特案队分别在电梯间两侧,前面的话题被岔了过去,杨百全叮嘱了几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要多注意休息的话,双方分开,各自朝左右而去。
张闵生在进了办公室后第一时间就问:“陆队,刑侦这边的案子,每个都需要过杨队的手吗?”
“为什么这么问?”陆无川侧着头看他。
“没什么,就是刚才他问我,我不知道该不该回答。”张闵生不是刑侦的人,不知道这边都是什么规矩。
陆无川问:“他之前也问过你?”
“那倒没有。”张闵生说道,“但我前天在走廊遇着二队的钱江,他问我案子有什么进展,我没还没。”
陆无川在他肩上拍了拍:“调查小组直接领导是谢局,不需要向任何人汇报。”
“哦,我知道了。”张闵生点头答应。
他只是暂时在刑侦这边,案子结束就会回去。可不想这段时间内,给自己和特案队添什么麻烦。
……
在陆无川有意的提示下,调查小组将重点转移到了投资公司业务经理曲正国的身上。
吃过午饭,一份资料就出现在特案队的办公室里,曲正国从大学起的个人经历全部呈现出来。
曲正国,三十七岁,原籍是南方某个小城市。
南方某大学对外贸易专业毕业,二十三岁毕业后进入一家贸易公司工作。后来曾换过几份工作,二十九岁投身金融行业。
三十二岁从南方到了莲城,进入现在这家投资公司,工作至今。
一个三十七岁的男人,从来没结过婚,父母和弟弟一家已于几年前移民。可以说,目前国内除了他自己,再没有别的亲人。
社会关系方面也很简单,一个人独居,没有固定的女朋友。
因为工作关系,应酬多了些,经常会光顾一些娱乐场。
从情况来看,曲正国并无异常之处。
目光移到他曾待过的城市,陆无川的瞳孔缩了缩,将资料丢给了吕东铭:“这上面所有的公司都查一遍,成立时间,资金来源,业务来往比较多的客户,上下的隶属关系。”
“你怀疑他就职的公司有问题?”端末问。
“倒也不是。”陆无川又对吕东铭补充了一句,“再查一下他都往哪些单位投过简历。”
“老大,这个需要点儿时间。毕竟曲正国毕业都十几年了。”吕东铭说,“网上的还好,如果是招聘会上投的纸质简历,恐怕早就无迹可寻了。”
“那就查网上的。”陆无川的要求不高,似乎只是想要应正什么。
他又回头对严一帅说:“曲正国的人际关系,半年内的通讯记录,这些都得细查。”
“明白,回头让沐阳和包子去办。”严一帅把另一份卷宗递给他,“无川,你看看这个,老疤的新口供。”
老疤对伙同木头杀害梅青与供认不讳,但因其混混的身份,特案队后续又提审了他几次,试图顺着他挖一挖北营子那一带的势力。
虽然知道出卖老大的后果,但老疤也深知这是一次可以保命的机会,权衡再三,开始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一点点交待了出来。
北营子的情况远比表面上的要复杂得多,不仅仅是欺行霸市,收点儿保护费那么简单。其中的关系网盘根错节,黄、赌、毒均有涉及,甚至还跟外面的一些势力有瓜葛。
不过,象老疤这种底层小人物知道的也就这些,再往上,就不是他能接触到的了。
陆无川翻看着最近的笔录,说:“老疤第一次敲诈,梅青与直接给了钱,这让老疤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他很好骗,所以才有了之后的事情。北营子是什么样的地方,梅青与不可能一点儿都不知道,却敢一个人去赴约……换个侦查角度,查查梅青与跟北营子有什么关联。”
第六十一章 枪击事件
都说六月的天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一整天都是艳阳高照,到了快下班的时候突然狂风卷起,云气涌动,仅仅几分钟的工夫,乌云就遮蔽了万里晴空。
树枝摇曳,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一道道光闪劈开云层,冲向天际,紧接着声声闷雷在天空炸响。
狂风暴雨顷刻间如同瓢泼一般倾泻而至,豆大的雨点当中还夹杂着冰雹,铺天盖地砸了下来,敲打得玻璃窗发出一阵阵噼里啪啦的响声。
“这冰雹还真特么的大,我靠!都快赶上鹌鹑蛋了!”吕东铭趴在窗台上,一颗大个的冰雹凿向玻璃,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嘴里发出一连串的惊呼。
“鹌鹑蛋算什么呀,”严一帅满不在乎地往窗外瞟了一眼,“那年我们在乡下追个入室盗窃杀人的孙子,当时那冰雹,有鸡蛋那么大,砸地上就是个坑。”
象是怕人不信,他扭过头来:“诶?无川,你还记得那次不?”
“记得。”陆无川正在看资料,眼皮都没抬,“你后脑勺还被砸了个包。”
严一帅翻了个白眼:“谁说的,是那个孙子被砸了满脑袋包好不好。”
“哦,他那不是被你敲的么?”陆无川再次揭老底。
吕东铭乐不可支地看热闹,张闵生抿着嘴偷笑,端末却是望着外面滚滚的乌云若有所思。
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能停,她往家里的电脑上发了条信息,告诉崔英花可能要晚些回家,十分钟过去了还没收到回复。
严一帅很后悔提起这个话茬,赶紧转移话题:“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沐阳和包子是在屋里,还是在路上。不行,我得打个电话问问。”
他刚拿起手机,还没来得及拨号,陆无川的手机倒是先一步发出了嗡嗡声。
强有力的震动借着办公桌的桌面,让旁边的签字笔都跟着产生了共振。
“你好,我是陆无川。”
听到这样的开场白,办公室里的几个人都同时噤了声。一般只有在接很正式的电话时,才会用这种语气。
半分钟后,特案队办公室里只剩下一个张闵生,原来在屋里的四个人已经乘着电梯下了楼。
“八卦街与浦阳路交叉口以东二百米发生一起枪击事件,中枪者为女性,辖区民警和交警已经封锁了该路段……”
这是刚刚指挥中心打来的出警电话的主要内容。
闪着蓝红警灯的警用吉普车和黑色越野车一前一后冲进了雨幕之中,轮胎摩擦地面,带起一串串水花。
暴雨和冰雹的降临生生将晚高峰给逼退,除了路边一些避雨的车辆,机动车道上少有的畅通无阻。
严一帅上了前面那辆警车,黑色越野车里,吕东铭被抓来当司机,陆无川和端末坐在了后排。
从听到这个消息,端末就一直心绪不宁。
凡是跟枪扯上关系的案子都是大案,这年头手里有枪的,除了军警就是亡命之徒。
虽然下着雨,但也是大白天,敢这个时候在城市的街路上开枪,这胆子真不是一般的大。
联想到一直没有回复的信息,端末暗自祈祷,千万别是她想的那样。
随意放在身边的手被温热的大掌包裹,她转过头,陆无川正目视前方,并没有看她,但攫着的手却比刚才更紧了些。
五点四十五分,两辆车到达现场。雨还在下着,乌云笼罩下的天空黑压压的。
临街居民楼的楼角被警戒线围了起来,路边的警用面包车和两辆交警摩托都亮着大灯,现场人员穿着的警用雨衣上的反光条和警察字样在灯光下极其醒目。
穿好雨披,戴上兜帽,端末下了车,跟在陆无川和吕东铭身后朝楼角走去。
突降暴雨导致地上积了水,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脚下的运动鞋很快被浸透,脚步也因此而越发沉重。
八卦街浦阳路距离邮局大概有一公里多的距离,可当她看到被风吹起的雨布一角下露出的那双脚时,仅有的一点点侥幸心理顿时荡然无存。
黑色的登山鞋,不是市面上常见的牌子,鞋底后跟处有凸出的logo。右脚上的字母磨损比较厉害,已经呈现出灰色。
“救护车来过,确定已经死亡……当时又是打雷又是下雨,街上的人都跑着避雨……没人留意她是从哪个方向过来的……”
有人迎过来介绍情况,端末双眼紧钉着楼角那张深色的雨布,狂风卷挟着大雨的哗哗声充斥在耳边,那人后来又说了什么,她已经完全听不清楚,只是机械地跟着往前走。
在几把黑色雨伞的遮挡下,雨布被揭开。崔英花上半身呈仰卧状态,牙关紧闭,眼睛却是大大地睁着。右手蜷着横在左胸上,左手挤在墙边。胯骨向右翻折,两条腿交叠,自膝盖以下分开,双脚一前一后。
她以这种诡异的姿势躺在混着血的水洼里,黑衣黑裤看不出什么。右手苍白指缝间残留着没被雨水冲刷掉的血迹,似乎是向在场的人昭示着受伤的位置。
端末眼前一片模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阻隔了她的视线。沾了水的睫毛轻轻地颤抖着,眼睛却是一错不错地盯着地上的尸体。
陆无川贴着严一帅的耳边低语了两句,然后趁着所有人的关注点都集中在楼角的尸体身上,连搂带拽把端末往回带。
民警还在说着:“附近巡逻交警最先到的现场……死者身上没有证件,暂时无法确定身份……”
严一帅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在崔英花身前蹲下:“我想应该不用查了,这人我们认识。”
特案队的每一个人都可谓是对崔英花印象深刻,一起抓捕过嫌疑人,还因此被逐个问话。
陆无川把人塞进车里,脱掉两人身上的雨披丢在地板上。从储物箱里找出毛巾,去擦她脸上的水渍被雨水打湿的头发。
端末的脸色极差,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身体一直不停地颤抖着,刚刚擦干的脸马上又被泪水打湿,可她却一点都没有发出声音。
“末末,冷静点儿,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陆无川拿薄毯披到她身上,连人带毯子一起裹进怀里,“咱们动作得快,不能总让她在雨水里躺着。”
第六十二章 弹头
温热的唇落在额头上,理智随之回笼,端末深吸了一口气:“我没事,走吧。”
“哪儿也别去,就在车上等着。”陆无川把她身上的毯子紧了紧,“包子和沐阳马上就到了,现场还有民警和交警,不差你一个。乖,休息一会儿,别让我担心。”
本以为还要费几句口舌,没想到端末这次居然听话地点头:“好,你们也注意安全。”同时还在他肩窝里蹭了两下。
陆无川被她蹭得心里升腾起一股莫名的暖意,在她的发顶上亲了一下:“等我回来。”言毕,抓起脚下的雨披,开门下了车。
雨还在继续下着,陆无川提着勘察箱返回了那处楼角。
包胜和蒋沐阳已经赶了过来,正和其他人一起寻找现场遗留下来的痕迹。
陆无川对着尸体检查了好半天,才说:“子弹穿透胸腔,形成贯穿伤。从位置上看并不是直接击中心脏,所以没有马上毙命。”
“这里不是第一现场?”负责记录的吕东铝问。
“就算不是,离得也不会太远。”陆无川说道,“中弹位置如果再偏左一点儿,会立即倒地。就算是现在这样,也就能拖延三两分钟,甚至更短。失血、疼痛,以及对死亡即将到来的恐惧会严重限制行动力。移动范围不会太大,顶多几十米,这还得是意志力超强的人。”
“这么说,射击范围就在百米之内?”
听到问话,陆无川猛地一回头,就见端末蹲在吕东铭身边,两眼紧盯着崔英花的尸体。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朝吕东铭摆了摆手:“告诉包子,按这个范围扩大两倍进行搜索。”
端末接过吕东铭手里的记录夹和雨伞,用颈窝夹住伞柄,保证记录夹不被淋到:“继续吧。”
陆无川的目光在她平静的脸上停留了几秒,转回头来,将崔英花的手提了起来:“左手距离虎口一厘米处被碎玻璃扎伤,从手背刺入,贯穿手掌。右手掌心手指有数条伤口,疑似玻璃割伤。”
尖锐的三角形碎玻璃在雨中返着光,虽然被冲刷多时,还是残留着大量的血迹。可想而之,流了多少血。
“为什么要这么做?”端末皱起了眉。
如果是从手掌方向扎入还可以解释为倒地时不小心撑在碎玻璃上,可现在明明是从手背扎进去,而且那块碎玻璃是个细长的三角形,扎进手里的是那个尖细的锐角。
也不象是要利用疼痛来保持头脑的清醒,中弹的痛感已经远远超过普通人可以承受的范围,不必多此一举。
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这块碎玻璃出现在她手上呢?
“根据目测,右手上的伤口形状与这块玻璃的边缘吻合,但还需要进一步的测量和对比才能得出最后的结论。”
陆无川低沉的声音打断了端末的思绪,他轻轻把那只手放回到地面上,侧头看向她:“没有随身背包,证件、钱包、手机这些也都没有。是被人拿走了,还是没带出来,只能回家看看才能知道。”
风也许是吹累了,缓缓停歇下来。雨势也随之变小,阴暗的天空终于现出了一丝光亮。
市公安局法医鉴定中心派过来的车已在路边等候多时,陆无川朝不停往这边张望的法医辅警招了招手。
端末站起身,突然眼前发黑。陆无川眼明手快,在她刚摇晃了一下的时候就架着胳膊把人扶住了。同时还牢牢握住了差点儿掉到地上的雨伞。
“让你休息,怎么就这么不听话。”责备的话语中是满满的心疼。
端末借着他的力量强撑着挺过那阵眩晕,站直了身子摇摇头:“没事,就是起来得太快,没站稳。”
崔英花的尸体被装进裹尸袋,抬上了车。
楼侧传来了蒋沐阳的声音:“陆队,有发现!”
“快去看看!”端末没顾得上陆无川阴沉的脸色,快步朝着声音寻去。
这栋楼的侧面是条细窄的通道,靠着楼边横七竖八扔了两辆缺轱辘少座的破自行车,沥青路面因年久失修坑洼不平,在雨水的侵蚀下变得泥泞不堪。
包胜和蒋沐阳蹲在通道里,一个民警半弯着腰在旁边给他俩打伞。
“在这儿呢!”蒋沐阳招手,又指了指破自行车架。
靠近楼边是不到一米宽的水泥围边,自行车架就倒在那里,一颗弹头赫然嵌在水泥围边上,自行车架的主梁上明显有一处新的划痕。
包胜从各个角度拍了照片,转过头来说道:“子弹穿透身体打进地面。从这个深度来看,射击距离估计在十米到十五米。”
他指了指通道的里侧:“是那个方向。”
“那边已经搜索过了,没发现弹壳。”蒋沐阳眼中闪着光亮,“凶手捡走了弹壳,却来不及把弹头抠出来。”
有了这枚弹头,不仅可以确定枪源,还可以根据弹孔来确定射击的距离、方向、角度等等,这无疑是这场枪击案件的重要线索。
“用鲁米诺试一下,这里,还有那边的现场。”陆无川说着掏出手机拨了严一帅的电话,告诉他找到弹头的位置,另外让他带人去调集周围所有天眼以及商家的监控录像。
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的疾风骤雨渐渐停歇,乌云散去,血红色的残阳坠于天边,映得地上的水洼泛出点点金光。
黑色越野车驶离了现场,后续工作都交由严一帅等人。
二十分钟后,莲香雅苑。
端末戴上手套按了密码锁上的数字键。
此刻正是白天与黑夜交替之际,不舍却又不得不离去的阳光被城市的灯光所取代,窗玻璃上的水珠折射出点点星芒。
陆无川按了门口的开关,骤然亮起的灯光让端末眯了眯眼睛。熟悉的环境与以往归家时唯一的不同就是沙发上多了一个黑色的背包。
客厅、厨房、卫生间、卧室、阳台……所有的地方都检查了一遍,并没有外人进入的痕迹。如果不是沙发上的那只背包,就连崔英花到过这里都象是幻觉一样。
“她本来是打算再回来的。”端末的声音有些哽咽。
“别想太多。”陆无川打开了那个背包,“去收拾东西,先住到我家去。”
第六十三章 违纪
对陆无川提议,端末没有丝毫反对的意思。因为就算他不说,她也不会继续住在自己家里。
崔英花昨天说过,感觉被人盯上了,可又不知道是谁,只当是自己多心了,产生的错觉。现在看来,并不是,的确有人盯上了她。
再怎么说,也是一个有着十多年经验的老刑警,警惕性比一般人高得多。连她也只是感觉到了对方的存在,连人影都没看到,可见这人的手段有多高明。
崔英花留下的背包里除了那个记事本、两张假身份证,就只有两件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
现场也没有身份证、银行卡、手机之类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同时,端末给她的那张园区出入卡也不见了踪影。
她的背包还在这里,这是准备还回到这里,不可能不带出入卡,只能说明她随身带着的东西都被凶手拿走了。
对于一个跟踪手段高明又有枪的人来说,想要查出园区出入卡的持有人并不是件难事。更何况,那卡上有园区的名称。
这也正是陆无川和端末急于回来的原因,他们需要抢在凶手前面将崔英花留下的东西全部带走。
简单收拾出一只旅行箱,两人去了陆无川家。
端末洗了个澡,出来时陆无川正在窗边打电话。
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来,跟对方说了句“我一会儿就过去”,收了线。
“是严哥他们吗?”端末问。
陆无川摇了摇头:“末末,有件事我得先提醒你一下。”
他的神情很平静,但端末却从中看出了严肃的意味:“什么事?”
陆无川沉声说道:“做为一个外省警察,崔英花被枪杀于莲城街头,势必会引起上级领导的重视。我们跟她接触过的事,不能瞒,也瞒不住。”
崔英花在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的情况下私自离队不归,这本身就是违纪行为。
端末早就接到过纪宇打来的电话,在明知这一情况的前提下,将人收留在家,且没向组织上汇报,同样也属于违反纪律。
随着崔英花的死,她的暗中调查以及接触过的人都将会被摆到明面上来。
之前一直沉浸在悲痛中的端末并没有想太多,现在经陆无川这么一说,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
“就说你什么都不知道,是我跟她……”
“说什么傻话呢?”陆无川直接打断了她,“我是要告诉你,上面也许会派调查组过来。无论谁来问,你只需要承认收留过她一夜,其他只说不知道,剩下的交给我。”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末末,你相信我吗?”
“我不相信你还能相信谁?”端末理所当然地说道。
陆无川握住了她的手:“如果你不想崔英花之前的努力白费,就按我说的去做。”
……
市公安局副局长谢长宇的办公室。
陆无川将一只黑色背包放到他的办公桌上:“崔英花留下的东西都在这里。”
谢长宇从抽屉里翻出双手套,拉开背包的拉链。
一条女式八分速干裤,一件速干t恤,一件薄外套,一套内衣。透明化妆包里是牙具盒和洗面奶,还有两条毛巾。
他从老花镜上方抬起眼皮,用时下比较流行的说法道:“我眼镜都戴上了,你就给我看这些?”
“她就留下这些,我有什么办法。”陆无川摊了摊手。
“你少跟我这儿打马虎眼。”谢长宇把老花镜丢到了桌子上,“崔英花一没请假,二没跟任何人打招呼,一走就是一个多星期。她大老远跑到莲城,你别告诉我她是来旅游的。”
“还真不是。”陆无川径自坐到了椅子上,“上次栽了跟头,她学精了,什么都不敢跟别人说。”
谢长宇冷哼了一声:“胡说八道,她什么都不说,你就敢让你那个小朋友收留她?”
“是女朋友。”陆无川纠正道,“有可能很快就是未婚妻了。”
“做梦吧你。”谢长宇不屑,“这么严重的违纪行为,现在还涉及到了枪杀事件,就算是不脱警服,你还指望她能继续留在局里?”
“都是我安排的,她只是执行我的命令。”陆无川淡然地说道。
“你以为你把责任都揽到身上就行了?”谢长宇又是一声冷哼,“真要是捅出去,你们俩都没跑。”
陆无川耸了耸肩,满不在乎地说道:“无所谓啊,真要是没了工作,正好回家结婚去。”
“少废话。”谢长宇极力控制着,才没有把白眼翻到天花板上,“想娶老婆,先把事情给我说清楚。”
他知道陆无川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并不是真的不在乎,而是案子背后还隐藏着许多特殊的关联。
副局长办公室的灯直到夜里十点多还亮着,同时法医鉴定中心的解剖室和特案队办公室也同样灯火通明。
枪击案已经上报,市委和省公安厅都很重视,副市长特别叮嘱要尽快破案。
……
第二天凌晨五点,特案队办公室。
尸检报告通过投影仪投到幕布上,陆无川沉声说道:“我长话短说,死者左胸中弹,子弹贯穿胸腔从左侧肩胛骨贯穿而出,为致使伤。左手虎口这处伤口导致肌腱断裂,碎玻璃从手背刺入,贯穿伤。右手掌心多处划伤,从伤口形状和位置判断,为同一块玻璃所致。”
他拿起桌上的一支签字笔,朝自己的手上比划着:“玻璃上只有死者的掌纹和指纹,她是以这样的角度刺下去的。”
丢掉签字笔,他继续说道:“如果子弹再偏左零点三毫米,死者会立即毙命。就是这零点三毫米的距离让她的生命延长了片刻,她就是利用这短暂的时间在自己的手上扎了块碎玻璃。包子,说说现场勘察情况。”
包胜清了清嗓子,说:“从现场痕迹判断,死者在楼侧通道内与凶手正面相遇,中弹后掉头移动到楼角发现尸体的地方,体力不支而倒地。那里有几块碎玻璃,经查实是五楼住户上个月换新窗户,旧的拆下来被工人集中放在了楼角,运走时不慎将其中一块玻璃打碎,大块的拾走,遗留了一些细碎的没有及时清理,只是被扫到了楼根底下。经检测,其他碎玻璃与死者手上的属于同一块。”
第六十四章 问话
包胜切换了幕布上的内容:“这是现场发现的弹头,初步判断是九五式……”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吕东铭发出一声惊呼:“警枪?”
“嗯。”包胜点了点头,“我们局的技术和设备有限,需要进一步送检才能查出枪支的具体来源。”
这句话无疑象是一记重锤,敲在每个人身上。
他们都知道崔英花一直致力于追查走私团伙,很自然地将这起枪击案定义为走私团伙的报复。可现在突然冒出来的警枪,将案情推上了一个十分严峻的高度。
警枪丢失是件很严重的事情,更何况现在这支枪还杀死了一个现役警察。
陆无川并没有给众人留下太多的思考时间,他说道:“这件事关系重大,已经上报市委和省厅。如果估计没错的话,省厅会派专人下来。在此之前,有些事情我必须得跟你交待一下。”
这是他召集特案队成员紧急开碰头会的主要原因,他要在上面的人到达之前,把崔英花的事情跟自己的队员说清楚。
不出陆无川所料,几个陌生的面孔出现在了九点钟的案情分析会上。
会议由谢长宇主持,一把局长贺元诚也在。
“省厅对昨天发生在我市的枪击案很重视,特别派了调查组过来,我先来介绍一下……”
谢长宇开始介绍省厅下来的几个人,为首的是省厅刑事侦查局的一位处长,名叫陈远。
陈远四十来岁的模样,身量不算太高,微瘦,带着几道明显鱼尾纹的眼睛目光锐利。
坐在他旁边的分别是侦察员李友和、高奇,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刘小琮,是搞技侦的。
人员介绍完毕,谢长宇把案情做了详细说明,其中包括崔英花留宿端末家一事。
接下来,与会人员进行了讨论分析,并由陈远分配了任务。
这次会议陆无川和端末并没有参加,因为他们俩早在七点钟的时候就被分别隔离在两间询问室里,等待组织上的调查。
独自坐在问询室里的端末觉得时间仿佛都已经凝固了,昨天淋雨、熬夜、悲痛、精神紧张等后遗症突显出来。
她的头很晕,嗓子干涩,自己都能感觉到呼出来的气体是灼热的。
问询室里有饮水机,可她不想因为要去卫生间而麻烦守在外面的警员,只喝了小半杯温水润了润嗓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问询室的门被从外面打开,一男一女走了进来。
两人在桌子对面坐下,女人率先开口:“端末,是吗?我是省厅刘小琮,这位是陈远处长。我们是来跟你了解一下崔英花的情况,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对方用了“回答”而不是“交待”,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
端末点了点沉重的脑袋:“我一定如实回答,您问。”一开口,嗓子疼得象是被砂纸磨一样,声音也是哑哑的。
对面的两个人似乎对此一点儿察觉都没有,问话由刘小琮开场,随后询问的主动权就转移给了陈远。
从与崔英花相识到她遇害,这期间所有的经过都被反复问了几遍,就连当初联合抓捕行动中的细节都问得清清楚楚。
陈远说话时声音不高,语调平和,问句也都很简单,看似非常平常随意。但端末却是知道,无论话题的切入点,还是语气用词,其实都极富技巧。
脑袋越来越沉,头痛欲裂,眼前的景象也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每说几句话就控制不住咳嗽两声。陈远对此毫无反应,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只有刘小琮中间给她接了两次水。
询问从中午十一点一直持续到下午两点,终于在端末实在撑不住,栽到桌子上而告终。
开门声、脚步声、嘈杂的说话声……乱七八糟的听不真切,好像就在身边,又仿佛来自另一个遥远的世界,一切随着感观的消失而变得虚无。
黑暗中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对她进行撕咬,疼痛弥漫至四肢百骸。
有什么东西刺入了手背,让她想起了那只扎着碎玻璃的手。她想躲,却被按住,一丝一毫都动弹不得。
寒意顺着手臂侵入到全身每一个角落,就连关节都象冻住了一样。
一切反抗都是徒劳的,她感觉自己被拉进了无尽的深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端末的意识开始渐渐恢复,她缓缓睁开眼,昏黄的灯光让她一时弄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醒了?”陆无川低醇暗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端末想要问自己在哪儿,甫一张口,空气摩擦着喉咙让她忍不住咳嗽起来。
“别说话,先喝点儿水。”
一支吸管凑到唇边,只要偏偏头就能含进嘴里。
“慢一点,轻轻吸。”
温热的水经由吸管流入嘴里,滋润了干涸的喉咙,那种难耐的刺痒得到了很大的缓解。
“不能一次喝太多。”吸管被强行移开,陆无川将她额前的碎花捋到耳后,“肺炎,高烧将近四十度,你已经睡了超过三十个小时。”
“那么久?”端末声音嘶哑地开口。她想,这应该是自己有生以来睡得最久的一次。三十个小时,会不会变傻?
“中间醒过,只是意识不太清醒,不记得也是正常。”陆无川抚摸着她的额头,“高烧反反复复,今天下午才退。”
“那个……”
陆无川象是知道她想问什么,说道:“没事了,都查清了。那个陈处长中午来过,说了几句软话,算是道歉吧。饿不饿?”
刚刚醒来,端末一点儿胃口都没有,她摇了摇头,又引起一阵昏眩。
陆无川摸着她的额头试了试温度:“闭眼睛休息一会儿,刚退烧容易头晕。”
端末听话地闭上眼睛,问道:“怎么这么轻易就放过我了?”
在询问室里的时候,那位陈处长可不象是轻易能够善罢甘休的样子。
“谢局力保,他们还能怎么样?只是该走的过场还是得走。”陆无川叹了口气,“唯一没想到的是你会在这个时候生病,还这么重。都怪我,如果早些发现,就不会象现在这样了。”
“这怎么能怪你呢。”端末微微睁开眼睛,抬手摸了摸他泛青的下巴,“看看你,胡子都长出来了。”
第六十五章 枪源
休息了一会儿,端末感觉好了些,遂问:“案子……怎么样了?”
“枪源找到了,你肯定想不到枪是谁的。”陆无川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是崔英花的配枪。”
“什么?!”端末音量拔高,引起了一阵咳嗽。好在她住的是单人病房,否则非得把同室病友吓到不可。
陆无川又喂她喝了几口水,叹气道:“早知道你这么激动,就不跟你说了。”
“不是……她擅自离队,怎么可能带着枪?那枪又怎么会到了别人手里?”
枪支管理有一套严格的制度,执行任务的时候才可以领取配枪,而且需要进行登记。崔英花是自己偷着跑出来的,她是怎么从枪械库把枪领出来的呢?
从吉山辗转到莲城,她没自己开车,都是乘坐的公共交通工具,如何混过了安检?
就算是她把枪领了出来,又顺利带到莲城,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落到别人的手里?
“崔英花是从二道沟借调到吉山市局,还没办理正式调转手续。她的枪登记在二道沟分局,人却在吉山。”陆无川说道,“至于那把枪是怎么到的莲城,目前还不清楚。”
关于枪支管理,无论是吉山市局还是二道沟分局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这并不在莲城警方的管辖范围内,而且也不是他们需要关心的问题。他们现在需要做的,是查清这把枪是如何成为凶手杀人的凶器。
“英花姐的家属来了吗?”端末问。
虽然跟崔英花认识挺长时间了,但除了她的婆婆,没听她说过别的家人。
“她父母都过世了,已经通知她哥哥,还有老金,他们明天应该能到。”陆无川盛了半碗粥,“你现在不要想太多,把病养好最要紧。”
“我明天能出院吗?”端末随着被摇高的病床半坐起来。
“细菌感染,最少要五到七天。象你这种情况,十天吧。”陆无川舀了一勺,在唇边试了试温度,“这还得看恢复得如何,如果反复高烧,可能需要住的更久。”
端末身上实在用不上劲儿,也没矫情,就着他的手吃了小半碗粥。
晚上陆无川留下来陪护,半夜摸了几次,确定只是有点儿低烧,这才放下心来。
第二天一大早,端末刚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就见方诺拎着大包小包,风风火火冲进了病房。
还没来得及发问,就听陆无川说:“我得回局里,就把她叫过来了。”
“赶紧吃饭,早上现做的。”方诺从包里拽出一个保温桶和一个保温饭盒,盖子打开,香味顿时溢了出来。
一盒锅烙是给陆无川的,另一个装的是粘稠软糯的蔬菜粥。
“你做的?”又经过一夜的休养,端末的体力恢复了不少。
方诺边从保温桶里盛粥边说:“我哪有这手艺啊,是我老妈做的。本来她想一起过来,我怕吵到你,及时制止了。”
陆无川只夹出两个锅烙吃了,便匆匆赶去局里。
他前脚一走,方诺就没有形象地歪在了沙发上,长长地吁了口气,捧着饭盒开吃。
她对陆无川总是有一种莫名的惧怕,就象中学生见到教导主任,不自觉地想要立正站好。
端末边喝粥边说:“快期末了,你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吧,不用陪我。”
“老板不在家,我正好闲着没事。”方诺嘴里嚼着东西,含糊不清地说,“学校宿舍人都走了,回家还总得听我妈唠叨,还不如在你这儿轻松呢。”
端末不置可否,她没有过被长辈唠叨的经验,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八点半,主任带着医生护士查过房之后,走廊里开始充斥着小车欢快的轱辘声。
端末的手背上被下了留置针,免于每次输液的时候再受针刺之苦。
消炎、止咳、抗感染,上午三瓶药滴完已经十一点多。
护士过来给冲了管,留置针封好,顺便嘱咐下午两点还有两瓶药。
方诺浸了热毛巾给端末擦手,一边擦一边叹气:“这小手,遭了罪喽。”
“还好了,这样不会每次都……”端末看着手背上的留置针突然愣住。
“喂!小末,你怎么了?”方诺伸手在她眼前晃晃,“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端末回过神来,从枕头下摸出手机。
她不知道陆无川这个时候在哪儿,忙些什么。所以没有冒然打电话,而是发了条信息过去。
一直到十二点半,她和方诺吃过了午饭,陆无川才回复。
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端末倏然抬起头来:“我得出去一趟。”
“啊?!”方诺被吓了一跳,“去哪儿呀?你现在不能乱走!”
“我得马上回局里。”端末弯下腰穿鞋。
“那可不行,你……这……”方诺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变得语无伦次,“哪儿也不能去!”
“这件事儿很重要,我必须得当面跟他说。”
“不行!”方诺挡在她面前,大有你要出去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的意思。
两人争执不下,端末的手机响了,来电人正是陆无川。
象是知道她要做什么一般,电话刚一接通,就听到陆无川说:“等我,马上过去。”
这回方诺可算是松了一口气:“你可消停一会儿吧,这万一出点啥事儿,让我怎么跟陆队交待?”
“哎呀,我的身体我自己有数,没事。”端末靠回到床头上。今天到目前为止体温都比较正常,只是总咳嗽。
“没事个锤子!”方诺一个白眼差点儿翻到天花板上,“你就作吧,现在年轻不觉得,等老了全找上来。我跟你说……”
听着她噼里啪啦教训人,端末在心里暗想,不怪吕东铭叫她小钢炮,这火力还真足。
市公安局离医院不远,十多分钟之后,陆无川就赶到了病房。
方诺在他推门的那一刻立即噤声,起立站直:“我去外面转转,透透气!”然后就象脱了缰的野马一般蹿了出去。这匹野马还挺文明,出去后还不忘把门关好。
陆无川先是去卫生间洗了手,然后径直到端末身边,伸手探向她的额头。
“刚量过,不烧了。”端末拂开他的手,“老金到了吗?”
第六十六章 伤口位置
“崔英花的哥哥住在乡下,要走山路到镇上坐大巴,再转乘长途车到吉山,跟老金汇合。”陆无川说道,“火车下午一点到莲城,大帅已经去接了。怎么了?”
收到信息时他正在跟谢局和陈远碰案情,结束后才看手机。端末跟他要崔英花左手的照片,他就知道小丫头一定是想到了什么,连饭也没顾上吃就到医院来了。
“我们去二道沟抓捕朴顺爱,第一次见到老金的时候,我看到他手上有个疤,还问他是怎么弄的。”
随着端末轻声开口,陆无川隐约记起当时的对话。
“您这是执行任务时受的伤?”
“也是抓走私,那伙人有枪,被流弹崩着了。”
当时崔金花还接了一句:“咱们这儿离边境近,走私的多。这些年打击力度不断加大,还好些。以前,那些人可猖獗了。大到汽车、黄金玉石、象牙,小到烟酒糖茶、生活用品,就没有他们不倒腾的。遇到小来小去的还好,大团伙那真是荷枪实弹。”
只不过那时候陆无川侧对着老金,并没有看到那处伤疤。
他微微蹙起了眉:“你是说崔英花手上的伤跟老金一样?”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位置差不多,左手靠近虎口。”端末抿了抿嘴唇,“但愿是我想多了吧。”
崔英花拼着最后一口气把自己的左手弄伤,肯定有着重大的意义。情感上她不希望老金与此有牵连,但理智却又告诉她,那处伤口的位置太接近了。
陆无川直接掏出手机,对面一接通,他便道:“大帅,接到人了吗……接到了先带回局里,别领他们去认尸,也别透露案情,等我回去……好,就这样。”
收了线,他看了端末一眼:“别想那么多,好好养病。”
端末做了个深呼吸:“你赶紧回去吧,晚上不用过来了。”
“到时候再说。”陆无川丢下这句话,急匆匆出了病房。
时间紧急,现在不仅仅是要查出杀害崔英花的凶手,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就是寻回那把枪。只要它多在外面一分钟,都有可能会再次引起血案。
斜对面不远处护士站,方诺正坐在椅子上跟值班的小护士聊天,看到他就象安了弹簧似的,嗖的一下站了起来:“陆……陆……”
“麻烦你照顾末末,我晚点儿再过来。”陆无川脚步不停,话音未落人已经闪进了电梯间。
“好帅哦!”小护士闪着星星眼,脖子抻得老长。
方诺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喂!那是我闺蜜的男人,你死了那条心吧!”
小护士收回了目光,撅着嘴嘟囔:“我又没说要抢,看看还不行?”
“小心看进眼里拔不出来。”方诺煞有其事地说,“我可提醒你,就你这小身板,我闺蜜一个人撂倒五个都不带喘气的。”
恐吓完毕,她昂首挺胸在小护士惊愕的注视下离开了护士站。
方诺的这一行为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下午给端末输液的时候,小护士的神情极不自然,想看不敢看,目光闪躲。
以至于端末一度怀疑,她会不会在输液袋里渗了什么东西想要害死她。
直到方诺解释了原委,她才无奈地蒙住眼睛叹气:“诺呀,下次能不能别把我形容成母夜叉?我的形象全被你毁了。”
……
市公安局法医鉴定中心休息室。
老金垂头坐在椅子上,他旁边是不停抹着眼泪的崔英花的哥哥。
也许是因为常年的劳作,这个四十多岁的汉子脸上已经布满了皱纹,乍看起来得有五十上下。
陆无川坐在他们对面,注视着二人:“发生这种事情,我们也很痛心,还请二位节哀。”
崔英花的哥哥是个老实的农民,说不出什么,只是一直叹着气擦拭眼角。
老金虽然没象他那样,却也是眼圈发红。他清了清嗓子,哑声问:“陆队,有眉目了吗?”
“目前已经掌握了一些线索,但有些事情还需要进一步的核实。”陆无川说道,“对了,金警官,有几个问题,我想问问你。”
老金抬了抬手,那意思是让他直接问。
陆无川微微点头,问:“崔警官是什么时候调到吉山分局的?”
“去年春天。”老金称道。
“为什么会调过去?”陆无川又问。
“是借调。”老金解释,“陆队你也知道,女刑警一直都是稀缺资源。尤其我们吉山那种小地方跟莲城比不了,多少年也招不上来一个合适的。以前我们队倒是有一个,岁数大了,转了内勤。去年有个案子需要女警协助,就把英花借了过来。案子结束后,她又回了二道沟。后来有别的案子又叫了过来。反复两三次,就留在了吉山,但正式的调转手续还没有办。”
陆无川挠了挠眉毛:“你们那儿……人事管理挺宽松啊。”
老金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英花年纪也不小了,真要是正式调过来,还得在一线干几年,想要转岗就不容易了。”
“转岗?她不想继续做刑警了?”这个说法倒是让陆无川有几分诧异。
崔英花一直没有放弃追踪走私团伙,为牺牲的李东学报仇,怎么会突然想到转岗呢?
老金摆了摆手:“倒也不是想现在就转,但毕竟再过两年就四十了,早晚的事儿。”
陆无川突然话锋一转,问道:“金警官最近手头有案子吗?这次匆忙到莲城来,不会耽误工作吧?”
“是有案子,但……”老金又是叹了口气,“贪上这种事儿,我也管不了那么多,把手上的活交给别人,就请假出来了。”
“最近是什么案子?还是走私的事儿吗?”
“哦,不是,是个卖假药的。”
“崔警官私自离队,你知道是为了什么吗?”陆无川又把话题转了回来。
“这我还真不知道。”老金摇摇头,“她走的时候我正在外面出差,我们领导打电话问我,我才知道。”
“你联系过她吗?”陆无川问。
“那当然,可打电话关机,发信息不回,给我急够戗。但是没办法,我不可能象她似的,把工作一扔就出去找啊。”老金咬了咬嘴唇,“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儿,我说什么也得早点儿回来找她。”
第六十七章 刑拘
陆无川和老金正说着话,崔英花的哥哥突然问道:“那个……我们可以把英花带回去吗?”
“暂时还不行。”陆无川说道。
“不是都做过那啥……怎么还不行?”崔英花的哥哥吸了吸鼻子。
“哥,这得听当地警方的。”老金安慰性地在他手背上拍了拍,又转回头来解释,“英花……得回娘家安葬。她老家那地方挺偏僻的,交通不方便。拖的时间太长,对她和家人都不好。”
“再等几天。”陆无川说着站起身,“我让人安排了住处,先带你们过去休息吧。”
老金直摆手:“不用,不用,来的路上我已经在网上订了旅店,就不麻烦你们了。”
“没什么麻烦的。”陆无川抬手在他肩上拍了拍,“都是应该的,走吧。”
他叫上蒋沐阳一起把他们带到了离市公安局不远的一家四星级宾馆,崔英花的哥哥应该是从来没住过这种地方,从到了这里就不停地四周打量。
蒋沐阳去前台拿了房卡,两张,分别交给了老金二人。
把人送到房间安顿好,陆无川和蒋沐阳告辞离开。
老金在房间里检查了一圈,连卫生间的角落都没放过,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坐到了床边。
同一楼层的另个房间内,吕东铭对着电脑屏幕冷哼:“警惕性还挺高,一看就是心里有鬼。”
“不管有没有鬼,咱俩得精神点儿,把人盯住了。”包胜瞥了一眼,从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
虽然莲城近年来安装了不少监控摄像头,却并不能让其出现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八卦街属于老城区,街道纵横交错,环境相当复杂,一时间还无法实现网络监控全覆盖,崔英花被枪击和最后倒地的这一过程就没有被记录下来。
附近两公里,案发前后两个小时内,能找到的监控视频全部被拷贝回来,经过一天一夜的筛查,也只捕捉到几个模糊的镜头。
老金左手伤疤的位置与崔英花尸体左手相同,这无疑成为案件调查的一个新方向。
为了保险起见,陆无川悄悄将这一消息告诉给了谢长宇,并安排包胜和吕东铭对老金进行监视。
端末在医院不能参与案件的调查,心里却是一直惴惴不安。
一方面,她希望尽快抓到枪击崔英花的凶手。另一方面,她又不希望那个人是老金。
她实在想像不出,面对自己的心爱的人,得有多狠的心才能下得去手。
亲眼看着爱人向自己行凶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那种绝望一定比死亡更加可怕吧?
……
华灯初上,夜幕下的莲城显现出与白日完全不同的景色。
一栋栋居民楼亮起了万家灯火,奔忙了一天的人回到家里,或是放松心情享受家庭的温暖,或是为了生活的琐事继续烦恼。
街路上的汽车尾灯形成了一条蜿蜒曲折的线,象游动的长龙连绵不绝。
端末所住的病房在十五楼,她站在窗前,隔着玻璃将城市的夜景收入眼底。本该热闹喧嚣的场景,在她看来却是寂静无声,如同一出默剧。
刘小琮站在她身边,低声轻语道:“不用担心,今晚也许就会有结果了。”
不知是出于人道主义关怀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一连三天刘小琮傍晚都会过来,直到陆无川后半夜来了,她再离开。
与此同时,市公安局审讯室内,老金坐在审讯椅里,神情憔悴,双眼无神,偶尔还吸两下鼻子。只不过两天工夫,这人就仿佛老了好几岁。
“老金,你说视频上的人不是你,那这个呢?没法抵赖了吧?”严一帅将一张照片放到审讯椅的挡板上,“崔英花被害当天夜里十点零九分十五秒,你出现在莲城市郊的国道上,这怎么解释?”
照片是监控视频上的截图,驾驶室内一个戴着帽子和口罩的男人正开着车。因为处于拐弯处,他的左手恰好在方向盘的上方,经过锐化处理,他虎口处的疤痕很清晰地显现出来。
三天前,莲城市公安局在公众号上发布悬赏公告,呼吁市民提供枪击案的线索。
两天前的上午,有人将一条手机拍摄下的视频送到了特案队。那是一个居民在三楼拍摄窗外的冰雹时无意间拍摄下来的场景。
视频中一男一女在居民楼下发生争执,女人愤然离去,男人追在她后面,直到两人从画面中消失。因为关着窗,外面又下着雨,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但在争执的过程中,拍到了女人的正脸和男人的侧脸。
老金因此被刑拘,可他拒不承认画面中的男人就是他。
现在面对这样一张照片,他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严警官,你们是不是急于抓个人交差啊?先是弄个了根本看不清的侧脸,这回又是一只手。这也太可笑了吧?”
“那这张呢?”严一帅把另一张照片放到他面前。
照片上的人口罩拉到了下巴底下,嘴里叼着一支烟。因为天黑以及拍摄角度的原因,帽檐在脸上投下了大片的阴影,只能看清这个人鼻子以下部分。
“你只顾着躲固定的摄像头,却忘了还有流动摄像头这一说吧?”严一帅手指点在照片的右下角,“九点五十八分四十二秒,也就是说,你在抽完这支烟后,重新戴好口罩,在下一个路口转了弯。”
他回过身从审讯桌上拿起一只证物袋在手里晃了晃:“这是我们在那一路段找到的烟头,虽然已经被压扁了,但还是在上面提取到了dna。经过对比,你猜怎么的?”
老金原本黑灿灿的脸泛起了青白之色,他嘴唇哆嗦了几下:“不可能,你别想诈我。”
“我诈你干嘛!”严一帅把证物袋丢回到桌子上,摊了摊手,“行,你不承认就算了,我先去吃个宵夜。”
说完,他和负责记录的蒋沐阳收拾东西迅速离开了审讯室。
监控室里,陆无川双手抱臂,紧紧盯着画面里的老金。
严一帅推门而入,把警服衬衫的钮扣解开了两颗:“无川,还得多长时间?这可都两天了。”
陆无川垂眸看了看腕表:“快了,以他现在这种状态来看,最多还能挺一两个小时。”
第六十八章 是她不听话
不出陆无川所料,老金独自坐在审讯室里一个小时二十分钟之后,吸鼻子的频率越来越高,眼神也越来越涣散。
“我靠,这是到时候了!”严一帅拍了拍蒋沐阳的肩膀,“走吧,赶紧的。”
审讯室的门被咣当一声推开,老金赶紧把仰着的头低了下去,埋进铐挡板上的双手间。
尽管他觉得自己动作很快,却还是被严一帅看到了他流着鼻涕眼泪的脸。
“哟!老金,你这是幡然醒悟了?”
老金没理会他的讽刺,埋着头,身体不停地颤抖着。
过了片刻,他胡乱抹了抹脸,抬起头来自嘲地扯了扯唇角:“你们……一直在等这个时候吧?”
他现在这种状态不用说严一帅这样的老刑警,就算是入职的新人也能看出是怎么回事。
“满意了吧?是不是……在等着我求你?”
“再等等!”严一帅的蓝牙耳麦中传来陆无川的声音。
眼看着老金的症状越来越严重,同在监控室的吕东铭不禁担心:“再等会不会出事儿啊?”
“给早了,他很有可能再拖上两天。”一旁的陈远沉声说道。
通过这几天的观察,老金的瘾并没有达到特别严重的程度。不到最后一刻,他绝对不会把知道的事情都交待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老金渐渐焦躁起来,他垂着头,双手胡乱地抓着头发,揉着脸,挡板上的手铐被挣得哗啦啦直响,眼看着他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他颤抖着,歇斯底里地吼道:“好了,你……赢了,可以给我了吧?”
陆无川挥了挥手,吕东铭拿着早已准备好的东西冲进了审讯室。
严一帅从他手里接过那支不带过滤嘴的烟在老金面前晃了晃:“你就是为了这个东西杀了崔英花?”
“我本来没想杀她,是她不听话……快给我!”老金整个身子往前够,要不是有审讯椅挡着,恨不得扑到严一帅身上。
烟被塞进他的嘴里,打火机咔哒一声响燃起了蓝色的火苗,一股混杂着油腻的烟草味在审讯室里蔓延开来。
一支加了料的烟不足以消除所有的戒断反应,但聊胜于无,至少那种万蚁噬骨的感觉可以得到一定的缓解。
要说老金在对崔英花下手时还是信心十足,可在进入审讯室那一刹那,他知道想要全身而退根本就是不可能,现在当务之急是保命。
这一晚对于特案队来说,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吉山市公安局刑警队的人都知道李东学有个好老婆,虽说不上有多漂亮,但贤惠、能干、孝顺老人是一般女人比不了的。
老金却没那么幸运,年轻的时候没遇着合适的,年龄越大这择偶的难度也就越大。看着人家夫妻恩爱,心里说不出来的羡慕。
李东学牺牲后,吉山市局对崔英花和她婆婆多有照顾,逢年过节都会派人送慰问品。做为曾经的同事,队里人也时常会抽空过去看看。
老金跟同事去过几次,之后他就成了跑得最勤的那个。
时间久了,谁都能看出他那点儿心思,就连李东学的母亲都有意撮合他和崔英花。
可崔英花觉得自己带着个婆婆,这对老金不公平,就拒绝了。可老金不死心,一如既往地照顾她们婆媳二人。
要说老金有多喜欢崔英花,那倒也不是,他就是觉得她是个能踏实过日子的女人,愿意跟她凑成一对。
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事情,也许他们真的能过一辈子。可偏偏那些事情发生了,由此也改变了两人的后半生。
老金在刑警队工作了小二十年,可以说,这二十年他并没有做什么太大的成就,只不过论资排辈在队里有些地位。但在吉山这种小城市,想要再往上走,那是难上加难。
人在失去某些希望的时候,最容易产生动摇,加之一些外界的因素,一个人的本质就变了。老金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完全忘记了他当年在入警仪式上所发过的誓言。
崔英花一直在追查走私团伙,这一点他知道。只不过他主观地认为一个女人,手中又没有实权,兴不起什么太大的风浪。
而且他觉得崔英花跟自己在一起之后,很少会再提起李东学。男人的自负心理,让他以为自己已经取代了亡夫在她心里的位置。
崔英花这次私自离队到莲城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当他得知这一消息时,心里顿时升腾起一股被人背叛的愤怒。
他悄悄查到了崔英花的踪迹,带上崔英花留在家里的配枪,用假身份证在不正规的租车行租了辆车,换上了假牌照,一路来到了莲城。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们俩虽然没领证,但也算是事实婚姻。你怎么就能下得去手呢?”蒋沐阳终于忍不住插了一句。
“我也没想一定要杀了她。”老金低头,把鼻子在手上蹭了蹭,“我是想着尽量把她劝回去,可她不听,非要一查到底。我问她都查到了什么,她不肯说,甚至还对我产生了怀疑。这种时候,我又能怎么办?”
“去年嫌疑人在押解途中逃脱,也是你报的信儿吧?”严一帅问道。
老金坦然点头:“对,那次行动本来应该是我跟她来的,因为怕暴露,所以临时找了个理由换成了纪宇。他们的行踪一直都有有向队里汇报,一队的人都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到吉山,就算上面审查,也查不到我头上。”
“有一点我不太明白。”老金抬头直视着严一帅,“你们怎么会想到是我?”
杀了崔英花之后,他将枪丢进了沿途的河里。那天下大雨,河水上涨,水流湍急,就算是枪被找到,那也得是很久以后的事。况且,警方出示的证物中并没有那把枪。
严一帅摩挲着左手的虎口:“崔警官临死前,在这里留下了线索。”
老金瞳孔骤然缩紧,开了那一枪后,他上前检查过,崔英花虽然尚有一丝气息,但凭他的经验,这人用不了几分钟就会气绝身亡,所以他没有再补一枪,而是搜走她身上的东西,快速离开了现场。
一杯水放到他面前,严一帅说:“现在该怎么做,你比我更清楚,说说吧。”
第六十九章 抓捕
审讯一直持续到凌晨,老金所交待出的事情令审讯室及监控室里的每个人都感到震惊。就连接到老金被撬开了嘴,趁夜赶过来的谢长宇也是眉头紧锁。
片刻后,他回头扫视身后的几人:“事关重大,我希望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把嘴巴闭严了。通知雷秋实过来开会,所有人手机上缴,不准跟外界联系。”
他的手指点向屏幕上的老金:“单独羁押,不经我批准,任何人不准与他接触。”
“谢局,”他的话音刚落,陈远便说道,“既然枪击案的真凶已经落网,我们要马上写份报告,还得麻烦谢局呈到厅里。”
不得不说,陈远的这种做法相当老练圆滑,他们是省厅派也来协助调查枪击案的,只对这起案件负责,至于其他的……他们不想,也不会参与。
谢长宇满意地点了点头:“我们会尽快核实嫌疑人供述的内容,并抓紧时间进行下一步的工作。暂时还得委屈一下陈处长和几位警官。无川,找间会议室,让人带陈处长去休息。”
陆无川应了一声,朝吕东铭使了个眼色,让他去安排。
半个小时后,除了端末以外,特案队的五个人,再加上谢长宇、雷秋实、张闵生,都集聚在特案队办公室的会议桌前。
雷秋实看着老金的口供,眉头拧到了一处,唏嘘道:“这崔英花也是够可以的,自己的男友就是其中一个重要环节,她居然不知道。舍近求远跑到莲城来,结果还送了命。”
“最寒莫于枕边人,人往往不会对自己最亲密的人设防,反而给了对方更多的可乘之机。”严一帅沉声道,“但伴侣是自己选的,要怪也怪不了别人。只能说崔英花命苦,遇人不淑。”
“时间紧迫,你们就不用感慨了。”陆无川打开的投影仪,幕布上出现了几张照片,”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线索,结合老金的口供,现在基本可以确定这几个人跟走私团伙有着密切的关系。但通过前期调查,他们不仅参与走私,还涉及到很多违法活动。”
“原本我们是打算继续追踪,钓出背后的大鱼,枪击案可以说是打乱了我们原有的计划。老金落网一事,相信很快就会被那些人知道。所以,我的想法是尽快实施抓捕。”
崔英花被老金枪杀,无论对警方还是那些人来说,都属于意外。
如果再想放长线钓大鱼,恐怕大鱼没钓着,连这些小鱼也都跑干净了。况且,从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这些并非是小鱼,网住他们极有可能会追查出幕后黑手。
“我同意无川的意见。”谢长宇略微思忖片刻,点头说道,“尽快拿出抓捕方案,一旦确定立即实施!勤务指挥部会全力配合,所有人员都是经过筛选的。”
清晨将至,空气中弥漫着微微的露气,晨曦透过枝桠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影子,整个城市尚未完全苏醒,一辆辆警车已经闪着蓝红警灯从莲城市公安局飞驰而出,奔赴不同的方向。
这一次的行动速度可谓如闪电一般,老金供出了七个人,早上八点的时候,已有六人落网,其中包括早就被列入重点调查目标的宝瑞阁老板张续、海曼进出口贸易公司总经理单立轩、莲城海关口岸监管处的副处长林飞扬。
唯一跑掉的是投资公司的业务经理曲正国,警员冲进他家的时候,屋里一个人都没有,但凌乱的被子尚存一丝温度,很明显是接到消息跑路了。
“通知机场、火车站、长途客运、所有进出城的路口严查,将协查通报发到每一个派出所!查曲正国的通讯记录,要快!”陆无川一边下达命令,一边大步走出了办公室。
现在需要的就是速度,必须马上对抓回来的嫌疑人进行审讯,争取尽早从他们的嘴里得到更多的线索。
……
时间一晃过去了三天,端末已经在医院里住了七天,医生说她恢复得还算可以,再观察两天,如果没有意外,就可以出院。
最近这三天,陆无川没来,只是每天抽空打个电话,通话时长都不会超过两分钟。
而且每次打电话过来,他只问她吃过饭没有,身体怎么样,睡得好不好,有关案子的事情一个字都不会提。
端末不是那种整天黏人的小姑娘,更不会因为男朋友工作忙而觉得自己受到了冷落,但是陆无川的这种表现还是让她莫名感到不安。
直到临出院的头一天晚上,陆无川才终于出现。
几天不见,他似乎瘦了些,下眼睑泛着青色,一看就是没休息好。
“吃饭了吗?要不要给你点个外卖?”端末从小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递给他。
“吃了。”陆无川接过来,并没有喝,随手放在了床头柜上,“末末,案子进展很迅速。”
这几天电话里没有只言片语,现在一见面就直接说出这么一句话,让端末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
她在床边侧身坐下,静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陆无川抿了抿嘴唇:“老金承认是他杀了崔英花。”
“为什么?”虽然早就料到这个结果,但端末还是想不明白老金对崔英花痛下杀手的原因。
“他早就成为了走私团伙的内应,去年嫌犯押解途中脱逃就是他报的信儿。他还交待了几个走私团伙成员,其中有崔英花曾经让我们查的人。通过这几天的紧急突审掌握的情况来看,他们涉及的不仅仅是走私,涉案人员也不仅仅是这几个。”
陆无川稍微停顿片刻,又接着说道:“他们通过拉拢、贿赂官员来充当他们的保护伞,走私、拐卖人口、开设地下赌场、洗钱,甚至是制毒贩毒。他们创建深网交易平台,为买家和卖家提供安全的物流渠道,吉山只不过是通往国外的中转站之一。现在,局里已经成立了专案组,由谢局带队,对其进行深挖。”
“那我明天出院,是不是可以直接上班?”端末怀着一丝忐忑问道。
陆无川看着她,微微摇了摇头:“这次的专案组成员中没有你,是我跟谢局要求的。”
第七十章 都准备好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参加专案组?我的病已经好了,医生说我可以正常工作!”端末霍然起身,她实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排除在外。
陆无川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所有的一切……背后牵扯到了凡森集团。”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象是轰雷一般在端末的耳边炸响。
她惊愕地瞪大眼睛,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
凡森集团,许家的产业,由许怀峥的爷爷亲手创办,再由他父亲发展壮大。
在南方有一定影响力的凡森集团,近年来开始逐渐扩大北方市场。许怀峥就是在这个前提下,于两年前主动请缨来了莲城。
陆无川说:“目前已有证据证明,付宏斌的死跟他们有直接关系。”
“难道他不是自杀?”端末眉头紧蹙起来。
陆无川摇了摇头:“不,他的确是自杀。但是,你还记得柳新桃曾经说过的吴双阳吗?就是收买她的那个人,现在可以确定,他曾是凡森集团的一名职员。付宏斌压下的案子当中,就有跟凡森集团有关的。还有曲正国,他转入金融投资行业的第一家公司就是凡森集团旗下的。”
端末的舌根有些发苦,她艰难地开口:“你不让我参与,是怕我……”
“不,我知道你不会。”陆无川打断了她,“但我不想你面对两难的局面。”
端末叹了口气:“我不是想替许怀峥说话,可是据我所知,他在许家这些年过得挺难的。从被接回去开始就受到各种排挤,象他……这种身份,未必能接触到集团的核心。”
“我也希望是这样,虽然他总是虎视眈眈地惦记着我媳妇。”陆无川轻抚着她的额角,语气泛酸,甚至还有点儿咬牙切齿的意思。
端末勾住他的衣领把人拉到近前,在他的唇角上吻了一下:“对于许怀峥,我只有亲情,没有别的。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大义灭亲,毕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但我相信……你不是公报私仇的人。”
小丫头的主动让陆无川的心里有些许熨帖,他抬手扣住她的后颈,与她额头相抵:“明天出院回家,休息几天再上班。”
端末轻轻“嗯”了一声算作是回应。
更多的话陆无川没有说,南方某城的兄弟单位接到莲城公安局的密函后,已经成立了专案调查小组,公安、监察、检察院、法院、工商、税务等部门协同办案,正在对凡森集团展开秘密调查。
但不知是哪个环节走漏了风声还是什么原因,凡森集团董事长许均然目前下落不明。
……
厚重的窗帘将月光、星光、灯光都隔绝于外,一处公寓的书房里只开了边几上的台灯,许怀峥靠坐在单人沙发上,头向后仰着。
昏黄的光线与室内的黑暗在他身上形成了一个夹角,他整个人在夹角中一半明一半暗。
“少爷!”伴随着短促的敲门声,阿肖推门而入。
许怀峥没有动,也没睁眼,只是嘴唇轻轻蠕动了下:“怎么样了?”
“情况不太好,老家那边已经有人栽了。”阿肖略一迟疑,又说,“少爷,都准备好了,你看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许怀峥的眼睛倏然睁开,片刻后,复又闭上,摆了摆手。
阿肖正要退出卧室,就听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她该出院了吧?”
虽然没有提名字,但手指刚触到门把手的阿肖还是立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转回身来道:“明天中午。少爷,你……”
许怀峥没让他把话说完,又是摆了下手。
阿肖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次直到他关好卧室门都没有再被叫住。
……
一大清早,方诺又拎着食盒来到了医院。
这些天她每天换着样儿的带吃的过来,端末为了表示感谢,在网上订购了一个足浴盆和按摩仪快递到她家,送给她的父母。
方妈妈过意不去,想要到医院探望,被方诺以影响病人休息为名一再拒绝。于是,方妈妈在吃食上下足了功夫,每一顿都不带重样的,不仅美味还很精致。
端末笑称,自己得早点儿出院,否则体重会控制不住。
今天上午还有最后一次输液,陆无川让端末等他中午过来接,然后匆匆离开了医院赶回市局,连方诺带来的鲜虾小馄饨和糖酥饼都没尝一口。
八点半,照例是医生查房时间。差不多半个多小时之后,金属小车欢快的声音再次成为病房区走廊里的主旋律。
今天来给端末注射的是曾被方诺警告过的那个小护士。
在那件事之后,方诺用两个鲜肉棕子和一张海鲜饼修补了两人短暂而脆弱的感情,并成功地将端末母夜叉的形象从她脑海里洗掉。
“小蓝子,今天几瓶药呀?”方诺在小护士调整好滴液流速之后,用保鲜袋包了两个糖酥饼给她。
“两瓶,谢谢啦。”许星蓝把酥饼塞进粉色护士服的口袋里,在记录表上标好注射时间,“要出院了是吧?回家别忘了按医嘱吃药。注意保暖,别着凉,不能过度劳累,饮食上也要注意。之前有个病人出院以为自己没事儿了,药也不吃,还跟人出去喝酒,结果没几天又回来了……”
她絮絮叨叨地嘱咐着,直到听到走廊里呼叫铃响,才匆匆忙忙推着小车走了。
大概过了四十分钟,另外一个护士进来,左手小指和无名指间夹了两支消毒棉签,右手拿了只装着药水的注射器,核对姓名之后,把注射器里的药加进了药瓶。
“你的片子还在ct室,家属去取一下吧。”
“现在可以去取了吗?”
ct做完后通过简单处理,医生很快就能在医院的信息系统里看到,但是底片并不是马上能取回来。端末入院时做过一次,底片是隔了一天护士给送过来的。
护士点了点头:“你今天不是要出院么,可以现在过去。这个时间门诊的片子还都没出来,再待会儿,人就多了,要排队。”
方诺一听这话,立即从床边蹿了起来:“我现在就去,末末你自己看着点儿,药快滴完时记得按铃。”
第七十一章 不见了
呼吸内科病房从未有过的热闹。
“要不是你们,我家老爷子现在可能已经不在了。呼吸内科就是我们全家的恩人啊!谢谢,谢谢!”患者家属声音嘹亮,拉着科室主任的手一再表示感谢。
然后又从身边的人手里接过锦旗郑重地双手奉上:“感谢呼吸内科的全体医护人员……”
人群中不知谁说了一句:“拍照,赶紧拍照留念。”
患者家属送锦旗不是第一次,主任对此也算是颇有经验,很快进入角色,温和地握手,说着客气话,带着笑容面对镜头……
尽管他现在还没搞清这是哪位患者的家属,主治医是哪位,患者因何入院,又是什么时候出的院。
这次来送锦旗的阵容比以往都要大,男女老少十几位涌进走廊的时候,把护士长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来了医闹,差点儿给医院保卫处打电话报告。
在得知对方的来意之后,紧张的气氛瞬间被一派医患一家亲的祥和所替代。
几乎是每个病房里都有患者或家属探出头来,有好事者更是凑到跟前来看热闹。一时间,本就人满为患的呼吸内科病房走廊里水泄不通。
医生的白色、护士的粉色、患者的条纹和各色衣着的人混杂在一起,其中还包括两名穿着便衣的警员。
端末盘着一条腿倚在床头,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隐约传来感谢和各种欢笑声让她放下心来,不是医闹。
单手翻了几下手机,不知道是因为昨晚没睡好还是怎么了,眼皮渐渐发沉。
朦胧间病房的门被从外面推开,她强打起精神,想问外面发生了什么,看到推到病床前的轮椅,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随后手机从指间滑落摔在地,最后的意识停留在粉色护士服染了一小块油渍的衣兜上。
方诺拎着医院装片子的口袋晃出了电梯间,立即被眼前的景象惊呆:“靠,什么情况?”
“患者家属来送锦旗的。”一个在外围看热闹的女人告诉她,“不愧是大医院,技术就是高。听说这家老爷子送来的时候都没气了,被抢救回来住了半个月,现在啥病都没了。要不是岁数大,家里人拦着,今天还想亲自来呢。”
“送个锦旗也不用这么多人吧?”
“人家人丁兴旺呗,孙男弟女的都想来表示下感谢。”
这话说的也是,反正这是别人家的事,与她无关,方诺觉得自己只做个吃瓜群众就好。
眼睛无意间瞥见一男一女往外挤,方向是走廊的里侧,做为刑警家属的方诺脑中警铃大作。
连日来,她跟附近病房的家属都算是混了个脸熟,这两个生面孔去单人病房那边干什么?难道是要趁乱偷东西?
就在方诺准备发挥多年练就的挤车神功,突破人群的时候,就听有人说:“行了,咱们也别耽误人家医生的工作了,都回去吧!”
刹那间走廊里的人开始退散,方诺紧贴着墙,才避免被再次挤回电梯间。
眼看着刚才的一男一女已经到了人群外,正顺着走廊往里走,眼看就要到端末的病房,方诺顾不得许多,左突右撞挤了过去。
“喂,你们找谁?”
女人透过病房门上的小窗往里看了一眼,顿时脸色大变,也不理会方诺,径直推门进了病房。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私闯民宅呢,我要报……”
“警”字尚未出口,举着手机跟着冲进病房的方诺也愣住了。
病房里空无一人,被子散放着,一角搭在病床下。输液管垂下来,一滴滴的药液顺着针头有节奏地落在地面上形成了一个小水洼。
“卫生间没人!”男人发出低吼,随即手指按向耳朵,“报告,端警官不见了。”
……
端末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是在一辆车里,面包车的车厢经过了改装,一半的座椅被拆掉,安置了软床,她此刻就躺在上面。
车窗拉着帘子,跟驾驶室这间有挡板,看不到外面。但从窗帘缝隙透出的忽明忽暗的光线判断,象是晚上。
眼珠转动,端末看到了坐在旁边的修长的身影,以及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你要带我去哪儿?”
“醒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个黯哑,一个低沉。前者是端末,后者是许怀峥。
“喝点儿水吧。”许怀峥拿了瓶矿泉水拧开,递了过来。
端末没接,缓缓坐起来。药物作用让她还有些晕眩,背靠着车厢缓了一下,再次睁开的眼睛已经恢复了清明。
她蜷起腿,将自己缩成一团,就那么盯着对面的男人。
许怀峥抬手按亮了车顶棚上的灯,光影洒在两人之间,昏暗的光线下,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充满了警惕。
许怀峥哂笑:“干嘛这么看着我?”
他把手里的矿泉水又往前递了递:“喝吧,嗓子都哑了。放心,刚打开的,没毒。”
端末接过来喝了一大口,嗓子总算不那么干了。她并不担心许怀峥下毒,如果他要害她,也不会等到现在。
“吃饭,然后好吃药。”许怀峥从另一侧座椅上拿过保温桶打开,里面海鲜粥的香气顿时溢了出来。
本来没觉得饿,闻到香味,端末才想起上一顿还是方诺带到病房的小馄饨和糖酥饼。
不管怎么样,不能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端末捧着保温桶一勺勺喝着粥,嘴里含糊地问:“你把许护士怎么了?”
“许护士?”许怀峥微微蹙眉,瞬间反应了过来,“没想到那个护士还是我的本家。放心,她顶多是以后不敢单独去卫生间而已。”
听说许星蓝没事,端末稍稍放下心来,继续低头喝粥。
“你怎么知道是她?”许怀峥又打开一盒豌豆黄,就那么捧在手里,送到端末面前。
从里面拿出一块,咬了一口后,端末才说:“带走我的那个护士的兜上有一小块油,方诺早上给了许星蓝两个糖酥饼,她当时就是放在那个兜里。”
“这两年的警察还真没白当。”许怀峥轻笑。
“你还知道我是警察啊!”端末把只剩粥底的保温桶放到地上,“那你知不知道绑架警察要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并处罚金或没收财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