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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皇帝全文阅读

作者:要离刺荆轲     我要做皇帝txt下载     我要做皇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三十节 温言在口【万字更新完毕】

    乘着撵车,刘彻从宣室殿的南侧进入殿内,在他周围始终簇拥着绝对忠诚的虎贲卫武士和骑郎们。

    需要说明的一个问题是,汉代的常朝,是在刘邦五日一朝太上皇的基础上延伸而来的。

    到吕后掌权时,发展成为固定的制度。

    所以与严肃的大朝会和朔望朝相比,常朝的气氛欢快许多,也轻松许多。

    但今天的常朝气氛无疑比以往凝重许多。

    公卿勋贵,一个个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如同大朝仪时一般。

    “看来,朕的‘党校’计划吓坏了不少人呢!”刘彻心里想着。

    所谓甘棠,其实是打着召公幌子的党校培训而已。

    “天子驾临,群臣礼拜!”伴随黄门侍郎的唱诺声,刘彻在满朝文武的齐声歌颂中,登上御座。

    “诸卿免礼,赐座……”刘彻端坐在御座上道,等到群臣基本都落座了后,刘彻这才接着说道:“今日朝会,先议一下阳信侯刘中意勃乱无礼,下相候、高陵候阴谋不轨,意图谋逆,以及舞阳侯樊市人子它广非其子案!”

    “陛下有诏,今日常朝,先议阳信侯刘中意勃乱无礼,下相候冷慎、高陵候王行,阴谋不轨,意图叛乱,及舞阳侯樊市人之子它广非市人子案!”

    廷尉赵禹与执金吾郅都马上就出列,顿首奏道:“臣廷尉禹臣执金吾都奉钦命查:阳信侯臣中意,太宗孝文皇帝以来,屡屡语出狂孛,非议先帝,诋毁至尊,其罪证俱录全已毕,记录在册……”

    赵禹身后立刻走出两个随从的吏员,各自捧着一叠白纸。

    纸上当然是刘中意这些年来的言论,且都有着人证可以证明,刘中意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说过什么话。

    更有着好几位证人。就是刘中意的家臣、家奴。

    可信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这些证据被一一拿到群臣、列侯面前展示。

    许多的列侯看完,都是心惊肉跳,一个个纷纷在心里骂道:“粗鄙家奴,胆敢背主。当真是小人!”

    这些列侯甚至想到今天刘中意得到如此下场,被家奴背叛,那明天,若是自己的家奴家臣也学习这个榜样,那该如何是好?

    这种歪风邪气。不正之风,必须得到纠正!

    家奴家臣什么的,就该对主人忠心不二,誓死追随。

    想到这里,一些人就偷偷的拿眼睛暼了暼端坐于自己位子上,似乎在闭目养神的内史田叔。

    当年赵王张敖入狱,正是田叔、魏尚等邯郸六君子,负荆相随,一路服侍,成就了那段佳话。

    但嘴上。这些人只能纷纷道:“阳信侯臣中意,想不到居然如此丧心病狂,语出不逊,其当弃市,族其三族,以儆效尤!”

    落井下石可是列侯们的拿手好戏!

    当初,北平文候张苍,绛候周勃下台,在其中发挥了最大作用的,就是列侯们。

    对此。刘彻一点也不例外。

    他站起来问道:“诸卿意见都一致吗?”

    王道向前一步,复述道:“陛下问群臣,意见可一致?”

    “臣等皆以为,阳信侯臣中意。丧心病狂,语出狂孛,辱及先帝,罪在不赦,臣中意当坐‘大不敬’弃市论死,其族当族!”

    丞相周亚夫领着群臣拜道。

    “尚书令录诏罢!”刘彻挥挥手纷纷道。

    位于殿中一角。默默的记录朝仪过程的太史令司马谈,拿起笔,在其身前的一张白纸上写下一行字:六年,候中意坐大不敬,弃市,族诛。

    然后将之递给身后的一个文吏,吩咐道:“拿去石渠阁,归入阳信侯一档!”

    “诺!”那人点头。

    一个立国二十八年的候国就此消散。

    而这只会是一个开始。

    当今天子今天要用四个列侯候国的尸体,来向天下宣告他的意志不可反抗,他的命令必须执行。

    而殿中,廷议依然在继续。

    这次是执金吾郅都站起身来。

    只见郅都环视群臣,眼光若有若无的从某几个列侯身上划过,让人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郅都之所以得到‘苍鹰’这个代号,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冷血无情,更因为他生了一双如同鹰一样的眼睛。

    再加上他身上自带的‘河南郡制霸者’‘列侯屠戮者’等各种光环。

    一些胆子小的列侯,甚至都不敢直视他的双眼了。

    郅都很享受现在这样的感觉。

    虽然他很清楚,自己将来,十之,要不得好死。

    他得罪的人太多,杀过的人太多。

    这些敌人会随时随地的寻找任何能攻击他的东西。

    总有一天,他们会成功。

    但,在那之前。

    “请让吾为陛下清理更多的五蠹、蛀虫吧!”每一个法家的大臣,都有着类似这样的情怀。

    我可以死,但在我死前,一定要尽可能的多干掉一下五蠹,为世界大同,天下一统做出自己的贡献。

    自商韩以来,历代法家政治家,都或多或少,有着类似的情怀。

    而在如今,以晁错、郅都为首的法家官僚,更是将类似的情怀攀至顶点。

    带着这样的情怀,郅都将他的每一天的工作,都视为自己最后一天的工作。

    他拍拍手掌。

    一个年轻的官员,带着几个随从,抬着一个箱子,走进殿中。

    郅都将箱子打开,里面堆满了文书档案。

    “臣执金吾都,启奏陛下,臣都奉命,稽查下相候臣冷慎、高陵候臣王行谋逆案,经查,贼臣下相候冷慎,高陵候王行,无人臣之德,怨望朝廷,诅咒君上,屡有不轨之行为。吴逆刘濞起兵之时,贼臣二人。弹冠相庆,欲自函谷起兵接应,幸赖先帝之福,逆贼所为。不能得逞,但此后,此两逆贼虽有收敛,但却依旧死心不改,于封国暗蓄兵甲。图谋作乱,可谓罪大恶极!”郅都指着那口打开的箱子说道:“此箱之中,皆为此二贼之罪证、口供与供状,贼臣二人,皆供认不讳!”

    这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群臣闻言,都不需要想,更不需要去查验证据。

    谋反,阴谋叛乱,这是汉室群臣所不能接受的底线。

    因为,假如谋反成功了。那这两货居然不带大家一起玩,简直无耻至极。

    而假如谋反失败了,他们去死,自然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于是,列侯们纷纷议论着道:“贼臣慎、行等,阴谋叛乱,罪大恶极,当按律当傑,其族当诛,其先祖下相壮候耳、高陵圉候周。当迁出安陵,择地埋葬,以示汉贼不两立!”

    刘彻听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眼前的事情。让刘彻原本还担心的心一下子就松懈了下来。

    就这帮卖起队友,坑起同伴毫不手软,且雷厉风行的家伙,不可能也不会有阻碍他的政策推行的决心与毅力。

    当然,这个时候,就需要刘彻站出来。显示一下自己这个天子心胸豁达,爱人以仁的风范了。

    “贼臣慎、行,谋逆,罪在不赦,腰斩弃市,族其族,至于下相壮候耳、高陵圉候周,此二臣,皆功臣也,子孙不肖,奈何祸及先人?朕甚不取之,其皆就陪安陵,有司四时祭祀如故!”

    “陛下怀仁握德,臣等愚昧,不能及也,愿奉诏!”群臣立刻纷纷拜倒,对当今天子的慈悲,真是大为崇拜。大家纷纷表示,能被这样一位仁德的君父领导、统治,真是太幸福了。

    刘彻摆摆手,道:“接着议舞阳侯市人子它广非市人子案吧……”

    这句话虽然有些绕口,但却是实情,没有办法,老樊家就是犯下了一个这样的罪名。

    “诺!臣谨奉诏!”因为樊市人犯下的这个事情,在理论上是要归宗正来处置的。

    所以,宗正刘礼闻言立刻就站起来,对着刘彻躬身道:“启奏陛下,经老臣与执金吾、廷尉的联合调查,现已查明:舞阳侯樊市人,确有隐疾,不能生育,其子它广,当非市人子,舞阳侯臣市人,犯欺君之罪,按律当腰斩,其子它广,当处流刑,发配三千里!”

    刘礼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人站出来道:“启奏陛下,臣以为,舞阳侯臣市人,虽然犯法,但请陛下念在其无有恶意,且迫不得已的份上,从轻发落!”

    这个人,刘彻连看都不需要看,就知道,他是颜异。

    颜异的声音,刘彻太熟悉了。

    有人带头,而且是天子心腹颜异,立刻就有人跟着跳出来附和了。

    坦白说,舞阳侯樊市人这样的案子,在汉室历史上,不是一个两个类似的情况。

    翻开史书档案,很清晰的就能看到,在过去几十年,因无后绝嗣的列侯,多达十数家。

    绝嗣无后,封国废除,是汉室列侯最害怕和最担心的事情。

    为了避免类似的悲剧发生在自己身上,有这方面隐忧的列侯,常常是无所不用其极,什么招都能使。

    譬如说,平阳侯曹氏家族,连续三代单传。

    为了避免悲剧发生,刘彻就听说曹家的男人,十一二岁就开始被鼓励与女人那啥了……

    像樊市人这样借鸡生蛋的列侯有许多许多。

    最典型的当属现在就在这殿内的复阳候陈嘉了。

    这是个弥天大盗。

    他的儿子陈始根本就不是他亲生的,而是跟人掉包来的,准确的说,陈嘉当年好不容易在女人身上开了,结果生下了个女儿……

    逼不得已的陈嘉就只好派心腹去民间找了个男婴,将之神不知鬼不觉的掉包了。

    看上去好像是琼瑶剧的剧情。

    但结局却一点都不好笑。

    等陈嘉死了,他儿子陈始也死了,这个事情才被人踢爆,结果是他的孙子倒霉……

    其实说老实话,刘彻对这些可怜人,挺同情的。

    一般来说,只要这些人不自己作死,刘彻不会处置他们。

    毕竟,养子也算子。

    只是类似的行为,不提倡不鼓励罢了。

    而樊市人是自己作死。怪不得刘彻。

    谁叫他脑子不清楚,自己屁股下面一堆翔,还傻乎乎的跑去跟人串联。

    李时珍就说过:唯脑残无药可医。

    但是……

    俗话说的好,一个合格的统治者。要学会一手大棒,一手胡萝卜,用中国的话说就是宽以济猛,猛以济宽,政事乃和。

    一味的高压、强硬。不给人活路的统治者,迟早别人也不会给他活路。

    所以,很显然,这颜异是刘彻的托。

    而且,刘彻不止安排了一个托。

    汲黯马上就跳出来驳斥道:“汉家法,高皇帝、太宗、先帝所立也,法未废止,不容辩驳,臣以为,舞阳侯市人。当按律处置,其子它广,念其年幼,可从轻发落……”

    汲黯说的非常有道理,很符合目前汉室贵族大臣的价值观。

    一时间,支持者也非常多。

    但,假如仔细观察的话,除了刚刚说过话的宗正刘礼外,其他九卿,各自都坐在原地。没动一下子嘴皮子。

    这只是一场秀,给天子做铺垫的秀。

    终于,刘彻看着时候差不多了,再演下去。今天就别想在日落前搞定朝会了。

    于是,他站起来,挥挥手道:“诸卿不必再争执了,朕意已决!”

    于是,整个大殿瞬间鸦雀无声,群臣纷纷伏地。聆听圣裁。

    “舞阳侯市人,欺君罔上,罪在不赦,念其无有恶意,乃为祖宗香火计,从轻发落,处以死罪,但许其以爵赎罪。其子它广,虽非市人子,但念在其年幼无知,完为庶人,舞阳侯市人,若从死,有司可自舞阳武候后人中,择其良善者,续其舞阳候国!”

    板子抽完了,当然就是施恩了。

    这个恩应该怎么施才能让人知道这是恩呢?

    当然要从列侯勋贵们最关心也最关注的封国延续上做文章了。

    而刘氏也是玩弄‘存亡续断’这面大旗的高手,历代天子,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择机选择一个已经断绝传承的候国,从其支脉中选择一个人来继续其先祖的光荣。

    樊市人就是这样制度的产物。

    最典型的,还得属瓒候候国的击鼓传的戏码。

    从萧何之后,瓒候的位子上,已经换了三个世代的传承了。

    连侯爵的名称都已经变成了筑阳候。

    只能说,城里人太会玩了!

    但瓒候因其特殊地位,可以肯定,只要老萧家没有脑残的玩出之类的不可接受的行为,类似这样今天老大家承袭,明天老二家继续的戏码,还将不断上演,直至刘家的江山终结哪一天。

    “兴灭国,继绝世,此圣王之所训也。当今天下,列侯士大夫,或因其疾,或因其锢,常所未得传承,自高皇帝以来,至今已有费、肥如、鲁、等十数功臣无后绝嗣,朕甚痛惜之,倘忠臣无得香火血食祭祀,谁人可为社稷效死?此朕甚所不取也!其令:自诏下之日起,许天下列侯、勋臣,如无后嗣者,自昆仲处继子一人为其后嗣,以传忠臣之血脉!”

    刘彻话音刚落,满殿大臣顿时就发出了一声整齐的巨大的欢呼声:“陛下圣明,陛下圣裁,臣等感恩不尽!”

    尤其是那些血脉传续已经极为危险的列侯们,更是在这一刻,全身心的,彻底的愿意无条件的效忠刘彻了。

    因为,刘彻的这道全新的诏令,将使得他们从此免于绝嗣的危机,死后不至于无颜面见列祖列宗,只能以发覆面。

    尤其是复阳候陈嘉,更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他马上就想起了那个自己遗落在民间的女儿,这些年,他虽然命人有所照顾,但却从未见过一面。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如今,有了这个天子诏书,那他就可以寻回自己的女儿了。

    汉室律法规定,女性虽然不得继承爵位,但享用继承财产的权力。

    而其他没有绝嗣危机的列侯,对这个诏书也非常欢迎。

    谁能保证自己的血脉能永远延续下去呢?

    过去数十年,那些绝嗣的列侯家族的悲惨下场和下葬时的可怜处境,吓坏了所有的人。

    汉人信奉人神有灵,死后依然能在地下享受。

    可你要是没有香火血食,那就是孤魂野鬼,或者比孤魂野鬼还不如。

    更别说去面对列祖列宗的质询了。

    在这一点上,刘彻可谓是把握到了列侯们的命脉。

    汉室列侯有不怕死的,也有不要脸的。

    但肯定没有不怕绝嗣的。

    这个时候,不少列侯甚至在心里暗暗感激樊市人了。

    毕竟,这个政策是因他的缘故才出现的不是?

    有恩必报,这是汉人的信仰和准则。

    于是,复阳候陈嘉出列拜道:“臣嘉启奏陛下,臣闻,上古圣王制法,只为除奸,舞阳侯市人,虽有欺君之嫌疑,但其本无恶意,只是一个老朽入土者,为免死后不容祖宗,迫不得已而为之,恳请陛下念在舞阳武候樊公讳哙老大人的面上,再以从轻发落,改以爵赎死为以金赎死!”

    “臣嘉顿首,昧死以奏!”说完,陈嘉就把脑袋深深的贴到地上。

    他其实也是为了自己——假如天子能接受樊市人以金赎罪,那当然也能接受他以金赎罪。

    刘彻却意味深长的看了陈嘉一眼,老实说,樊市人的死活,刘彻才不关心呢!

    他只关心,自己的统治稳固和政策的推动力度。

    想了想,似乎樊市人死了对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处,反之,让他活下来,可能会成为自己仁德与慈悲的活招牌。

    于是,刘彻破天荒的对陈嘉点头道:“卿既然愿意为舞阳侯求情,朕也不想当恶人,就准卿所奏,许舞阳侯以金两千金或钱两千万赎死!”未完待续。( )

第六百五十六节 【南巡】(1)

    天子在大朝仪上,面对三位皇弟的暧昧举动,迅的引起了‘有心’大臣们的注意。▁▆▇网=、、c=om

    于是,第二天,就开始有人旁敲侧击的开始奏议:陛下即位以来,政绩斐然,施恩天下四海,连草木鸟兽都深受陛下雨露恩泽,只是,先帝在时,仅封八子为王,而皇十弟彘,十一弟越,并遗腹子寄,因为年幼,未得封国。

    现在,陛下君临天下,嘉恩四海。

    是时候将这样的隆恩也赐予皇十弟彘等了。

    这些奏疏送到兰台,刘彻批示,留中不。

    天子的态度,顿时就刺激得朝野上下都激动无比。

    对朝臣们来说,刘彘兄弟跟他们的老妈子,最好是马上滚出长安城,随便去那里都行!就是不要再留在长安城里碍眼了!

    道理很简单——因为今上的长子,如今在宫中茁壮成长,其余几位妃嫔,也已经纷纷到临盘之时,很可能在未来几个月会6续为天子诞下子嗣。

    虽然都不是嫡子。

    但至少,国家的传续已经得到保障。

    这样,先帝的儿子们,继续呆在长安,呆在未央宫。

    这成何体统嘛!

    最重要的是,先帝的儿子们假如继续留在长安,那么,群臣为了表现自己确实是忠臣,连后宫都不敢随意去了。

    一点都不方便大家暗中观察和勾搭皇子,更加不方便下注押注。

    所以,对大多数的臣子们来说,先帝的子嗣和妃嫔什么的,还是赶紧有多远滚多远,别留在宫里碍眼了。

    于是,宗正刘礼,太常窦彭祖立刻就跟进了。

    刘礼甚至直接上奏,挑明了说:臣请令史官择吉日,具礼仪,御史奏堪舆地图。他如前故事。

    虽然没有明白的直接了当的说要封王,但其实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让史官选日子,御史上地图,这就是要封国家建社稷的架势。

    而这一次。刘彻的回答,再也没有了暧昧。

    他在刘礼的奏疏中批复:祭统曰:古者于禘爵赐服,于尝出田邑。故左传赏以春夏。朕当循三代!(注)

    虽然没有明白的表示同意,但信号已经非常明显。

    那就是天子同意册封三位皇弟为王,但现在不行。要到夏天。

    理由也是很高大上。u▁8小說網▃▁/

    三代的先王都是这么玩的……

    得到这个批示后,太常窦彭祖马上就请示:臣昧死请移皇十弟彘等于东宫静养。

    假如不明白汉代传统的人,看到窦彭祖的这个请示,可能会以为东宫想插手了。

    但实际上,诸侯王册封前,全部移居到东宫或者在未央宫的东门,为其找个宅子是非常正常且合理的行为。

    因为东方属金,以金为卯,卯金合而为刘。

    凡皇子、皇族封王,必先居东方。

    刘邦最初大封诸子。就是在雒阳东门之外。

    到了西汉末年,王莽篡位,民间就有谶记说:刘秀兵捕无道,卯金修德为天子。

    当然,这个很不科学的谶记,最后居然应验了。

    这只能说明,阿秀确实是位面之子。

    刘彻自然清楚这个传统,于是批复:可!

    从此,正式在法理和程序上,确立了刘彘等三个弟弟的准诸侯王身份。

    少府立刻就开始为三位准诸侯王制作朝服冠冕。

    然后。事情的重点就从三位皇弟的封王,变成了封号。

    讲道理的话,三位皇弟,都是幼弟。以汉家传统来看,长子幼弟是最得便宜的两种人。

    譬如齐王刘肥,在高帝诸子中,封国最大,最广,最富。而淮南厉王刘长,则最受太宗宠溺。

    但如今中国,实际上传统的膏腴之地和富庶地区,都已经有主。

    其实可供三位皇弟选择的空间都不大。

    现成的可供选择的王国,只有一个赵国。

    当然,实在不行,还可以恢复吴、韩这样的传统王国。

    但吴国故地,有今上胞弟刘阏在坐镇,而韩国故土上,代王刘登向来与今上亲密,这两个地方,都是不可能也不会安置新王去跟两位跟天子关系亲密的大王抢地盘的。

    于是,朝廷就有人说了:干脆以三位皇弟,坐镇朝鲜、新化、辽东,恢复过去的辽东王国,天家贵胄,为汉家守土,这是很赞的嘛,也符合成康之治。

    还有人说:东海新服之地,可封镇皇弟,教化蛮夷。

    但刘彻已经没空再理会这个事情了。

    大朝仪后,各种国家政策,都已经被确定将要进行改革。▇网、/、c=o、m-

    当其冲的就是马政。

    连续三天,刘彻把太仆和少府还有大农这三个衙门的所有主管马政的官员全部叫到一起开会,布置任务和商讨马政改革。

    即使是他以皇帝之尊,亲自下场,将三个官僚集团的头头脑脑们全部强拉到一起开会、讨论。

    但效果也并不理想。

    刘氏的马政政策,已经执行了六十年了。

    过去六十年,四代天子在这个制度上打了无数个补丁。

    到今天,这个体制就像一台用了五六年的老式电脑,堆积了无数系统垃圾和各种亢余程序,每次运行,都是嘎吱嘎吱的响。

    所以,假如你想在这台电脑上下载最新的dota2游戏,去跟小伙伴愉快的玩耍,这无疑是很难办到的事情。

    电脑这样,你可以选择换一台全新的苹果笔记本。

    但是,假如是国家制度。

    那就只能慢慢的一点点的清理和理顺其中的弊端,给它按上一个全新的动力引擎,让它跑的又好又快。

    然而,世界上的事情,总是想的很美好,但实际操作却很困难。

    马政就是如此。

    作为汉室定鼎后,始终不因朝局变化和局势转变,得到最多资源和最多政策支持的制度。

    行至今日,汉家的马政系统上,已经趴满了寄生虫和吸血鬼。

    整条利益链上。布满了各种地雷,一个不小心,就会踩到,引爆。

    即使是刘彻。也只能小心翼翼的,蹑手蹑脚,去一个个拆除,那些地雷,清理那些趴在国家身上的寄生虫。

    譬如说。汉室的马政,最主要的资金来源,就是算赋。

    当年刘邦命令萧何制定律法,先就规定了算赋的用途:为国家治库兵车马之用。

    通俗的理解,就是国防军事税。

    主要用于军队和马政系统。

    时至今日,哪怕是刘彻承诺了‘永不加赋’后的今天,汉室一岁算赋收入,就高达近二十万万钱,几乎相当于国家财政收入的一半。

    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大财源,田税、商税。加起来也不如算赋的额度。

    也就今年以后,盐铁收入可能将追赶上来。▃▆u8小說網、

    这么大一笔钱,全部投入到军事领域?

    真要是这样,那刘家就可以拍着胸膛对金三胖喊话:哥才是先军政治好不好?

    所以,在实际上,这笔收入,在少府里一直是安静的呆着,作为皇帝的私房钱存在。

    少府牢牢的掌握住了这笔财源,没有给外朝任何机会插手。

    历代天子,对这笔钱的使用用途还是很清楚的。

    基本上。目前汉室的所有马苑、牧场和马政系统人员的工资,都是从这笔钱里出。

    但问题是,汉室负责马政的是太仆衙门……

    这就带来了一个问题。

    太仆衙门怎么跟少府要钱?

    这无疑是一个很困难的问题,所有见识过后世天朝跑部进京盛况的人们应该都不会模式类似的情况——想从别人里撬东西吃?这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所以。过去六十年,所有汉室马苑,全部是皇帝下令,然后才建起来的。

    太仆衙门只负责这些马苑的运营情况,而其资金来源,全部由皇帝特批后走少府的帐。

    这固然避免了浪费。但也造成了另外一个后果:马政建设及其缓慢。

    在历史上,汉军的骑兵化,在刘彻老爹上台前,几乎停滞。

    大步兵主义,弓弩无敌主义,充斥军方。

    这固然是保守主义在作用,但未尝没有马政不给力,国家根本无马可用的问题。

    直至刘彻老爹上台,才大力营造马苑。

    史载,景帝统治期间,总共新建了三十六处马苑,国家养马数十万匹。

    而在这之前,汉家的战马,向来就是老大难问题。

    如今,刘彻老爹早死,其主要的政绩,三十六马苑,只有四个得以兴建,总计养马数量,不过三四万匹而已。

    刘彻即位三年来,倒也加快了养马度。

    但库存马匹数量,也不过十万匹上下,每年最多只能供给军队战马万匹左右。

    这无疑是不行的。

    而且,少府的官僚系统积重难返,很难快的响应,又给马政事业的展,带来了掣肘。▂u8小說▃網、、、c/o-m=

    因此,刘彻决意改革马政,将更多的资源倾斜到太仆,使之拥有更大的自主权和灵活度。

    但少府却是绝对不会放弃自己的权力,刘彻自己也不会煞笔到了将算赋的资金使用权,从少府划归到外朝——一个没有钱的皇帝,还不如一个傀儡。

    所以,刘彻就把少府跟太仆衙门叫到一起,让他们组织一个类似委员会的机构,专门审核和批准马政资金,并接受刘彻的领地。

    刘彻以天子的威权,亲自下场,勉勉强强的按着少府和太仆同意了这个要求。

    但随后的事情,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太仆说,既然国家马政,是俺们负责,那这个机构,就应该是俺们做主,少府你只管出钱就行了。

    少府回以四个字:干汝娘亲。

    然后就打起来了。

    然后,会议就被武力暂停。

    一连三天,会议最终都是以扯皮开始,互殴结束。

    太仆袁盎跟少府刘舍都在斗殴中被人揍的鼻青脸肿,衣冠不整。

    看了三天戏,刘彻算是看明白了。

    无论少府还是太仆,都不希望改革。

    为什么?

    因为改革会破坏现有秩序,导致很多人的利益受损,尤其是马政系统这样庞大的,复杂的。各种利益集团盘根错节的系统。

    没有什么贵族官僚,敢以一己之力,来对抗整个系统上上下下的利益集团。

    所以,他们干脆就以这个办法来拖。拖到实在拖不下去,让人无话可说的时候,他们就会顺水推舟,达成妥协。

    这样,他们就完美的将锅甩给了刘彻这个皇帝——不是我们不给力。实在陛下压力太大,不得不如此。

    好嘛,这还只是刚刚开始,还没深入到马政的敏感地带和核心问题呢!

    这少府跟太仆,都已经用这样的方法来拖延了。

    “若朕要动‘复马令’你们还不得跳起来?”刘彻腹诽着想道。

    照现在这样的进度,刘彻觉得,要是让这些官僚继续扯皮下去,可能到明年这个时候,也未必能讨论到具体的马政措施和制度革新之上。

    所以,刘彻决定。甩开这些官僚。

    “准备好车马和仪仗,明日朕将巡幸骑马和承华两厩,传书给丞相和御史大夫还有执金吾,命令他们明日陪同朕一同考察,汉家马政!”刘彻对着王道下令:“命丞相等,不可将朕将巡幸之地泄露!”

    “诺!”王道领命下去。

    ………………………………

    翌日,刘彻的天子车驾,在元德三年的新年,第一次驶出未央宫。

    随后,丞相、御史大夫与执金吾。相继率领自己的主要官员和属官各曹千石以上属官随同。

    浩浩荡荡的仪仗,自出现在御道上,立刻就吸引了全城的注意。

    天子大朝仪后,第一次巡幸。所代表的含义,使所有人都不敢松懈。

    而天子仪仗出了御街后立刻直奔骑马厩,则让无数人立刻嗅到了一股诡异的味道。

    汉家自定鼎以来,整个马政系统,就分为了两个部分。

    其一是专门给皇帝、皇后、太后、皇子和百官公卿服务的内厩。

    内厩在长安城中,内厩所养的马匹。基本都是给皇帝和大臣服务的公共用马或者御马。

    素来得到关注最多,上级检查也最多。

    历史上,著名的典故,巧言释罪,就生在内厩的未央厩中。

    未央厩令上官桀,完美的用自己的机智和狡诈,给所有人上了一课,这个课程的名字就叫做‘如何扭转领导对你的不利印象’。

    与之相比,可怜的义纵,因为同样的缘故‘汝以为吾不复行此道’而被小猪给杀全家了,就只能说明,义纵实在太老实了……

    而跟内厩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外厩。

    按照传统,外厩的马匹,主要是供给军队战马。

    除了军方,很少会有人去关注。

    就算想关注,也得要时间、精力。

    因为外厩基本都在长安城外,最近的一个骑马厩也与长安城有着半天的路程。

    丞相和御史大夫,能偶尔想起来,派个官员或者代表去检查一下就已经不错了。

    至于皇帝?

    那就更加鲜有去巡幸的。

    一直以来,骑马、承华和路等三外厩,一直都是为太仆所掌握,缺乏监督,弊病丛生。

    刘彻了三个时辰,抵达骑马厩时,骑马厩中已经是一片鸡飞狗跳。

    很显然,厩中上下,都没料到,天子会搞忽然袭击,而且还带上了丞相、御史大夫、执金吾这三个巨头一同陪同巡幸。

    这顿时就让骑马厩令和丞以及下面的厩监吓得尿裤子。

    他们几乎都以为,自己过去偷偷摸摸干的事情被人觉了呢!

    好在,他们还没被吓傻,立刻就醒悟了,真要是那样,来的就不会天子仪仗,而是廷尉司曹的差官了。

    即使如此,这些家伙也是战战兢兢的全部匍匐到骑马厩门前的道路两侧,一个个都在心里面祈祷天子和丞相只是来随便看看,不会仔细查验。

    只是,他们万万没想到。

    天子御驾,刚刚停下来,立刻就有着一帮兰台尚书,拿着算盘和各种笔墨,直接找上了负责监督骑马厩的运营的牧监,直接就开口:“奉天子诏,核查贵厩马匹数量及出入文书,请诸公配合一下……”

    骑马厩令,当场就晕倒在地上。

    不为别的,只因为,骑马厩在册马匹数量是五千零七十一匹,但实际上,整个牧场中,现在最多只有四千匹。

    刘彻从御撵上看到这个情况。

    这一点也不出他的意料之外。

    实际上,在来之前,刘彻已经调查过了。

    绣衣卫的探子和下面报告的马政情况的档案,在未央宫的档案馆里堆满了整个屋子。

    刘彻更加清楚,他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循天朝太宗故智,南巡以安天下议论。

    某些东西,你要不把脓捅破,把事情摆到天下人面前,那么,官僚集团肯定是能拖就拖,能挡就挡。

    “国家养马,岁耗钱粮以数万万,天下黎庶,人丁出算赋以百二十钱,百姓以顷出刍藁,供给社稷养马之用。诗云:忧心惨惨,念国之为虐,朕为百姓民父母,自当为朕子民问一问,国家岁收刍藁算赋,以数十万万计,这些钱与刍藁,可都用到了马政上?”刘彻对着陪同视察的周亚夫、晁错、郅都说道,然后缓缓走下撵车,理正冠帽,手持着天子剑,看向那些跪在道路两侧,瑟瑟抖的家伙们,然后,命令:“传朕的命令,清点所以在册马匹,核查全部公文往来档案!”

    刘彻转过头来,对执金吾郅都道:“执金吾,朕授权给卿,一查到底,尚书令在旁配合,不可有半分懈怠、推诿!”

    “诺!”郅都与汲黯立刻下拜。

    而御史大夫晁错,此刻眉毛都快笑得飞起来了。

    无论如何,这次太仆袁盎,恐怕要有麻烦了。

    而袁丝有麻烦,就是对晁错最好的消息!

    ps:注:禘,在古代汉语中是国家大型祭祀的名词,一般在盛夏举行。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古代一般在春夏祭祀之时,赐爵朝服,而在秋冬赐予土地。( )

第六百五十七节 【南巡】(2)

    刘彻带着群臣,走进骑马厩中查看。要看书≠⊥⊥·1·c·c

    本次巡幸,刘彻的命令是丞相府千石以上司曹官员并御史大夫衙门六百石以上诸主事官及执金吾都尉以上将佐陪同。

    所以,整个陪同巡视的队伍非常庞大。

    仅仅是有资格簇拥在刘彻这个皇帝身周,聆听圣教的官员就足足有百余人,恭着身子,低着头,在外围等候刷脸机会的官员,更是数不胜数——刘氏天子素来喜欢有事没事就找中低层的官员询问。

    譬如太宗皇帝时著名的故事——冯唐进言。

    当时的冯唐担任的是什么职位呢?

    答案是:中郎署长。

    这是一个五官中郎将下面的属官。

    其地位大抵相当于天朝的神京警备司令部某预备役团长。

    另外,张释之虎圈进谏的故事里,甚至出现了太宗皇帝与负责虎圈维护工作的廧夫之间的对话。

    这个故事里的那个廧夫的级别就更低了。

    而在历史上,刘彻的老爹在晁错死后,更是特地找了个从前线归来的司马询问前方战事情况以及天下人对杀晁错这个事情的看法。

    小猪朝时,小猪更是不止一次的跟中下层官员生对话。

    甚至其晚年的罪己诏,都是在一个给刘邦守陵的老头子的一封书信下推动的。

    所以,无数人都在摩拳擦掌,等待时机,许多人都在暗暗做着准备,随时回答天子可能的忽然提问。

    刘彻能感觉到,他每一次回头,每一次转身,每一次行走,都有着无数双热情洋溢,满心殷切的希望为‘君父排危解难’的‘忠臣’们在跃跃欲试的准备抓住机会。

    面对这个情况,刘彻在心里点了点头。

    这正是他所希望看到的。

    太仆、少府,两个衙门的官僚系统强大不强大?

    当然强大!

    但他与整个国家的官僚系统相比。无疑,就孱弱的跟个孩童一样。

    后世天朝铁道部牛逼吧?

    干趴了。

    古往今来,无数的事实证明了一个真理:官僚,永远只敢躲在阴影中玩弄他们擅长的把戏。但一旦被人拿到聚光灯下,就算他们个个是孙悟空,也统统得跪在如来佛的手掌中。要看≧≈v书⊥·1╬k╳a┼n┼s┼hu·c·c

    带着这样的心思,刘彻带着群臣,在骑马厩中到处查看。

    越看。刘彻的眉头就越拧。

    骑马厩的问题,哪怕是刘彻这个外行,都已经看出来。

    厩中上下,到处都是一片混乱。

    许多的马匹的健康状态,一看就知道,不是很好。

    更关键的是——合格的战马,实在太少!

    在汉室,什么样的马能成为战马,是有标准的。

    譬如,汉律规定:禁马高五尺九寸以上。齿未平,不得出关。

    为什么?

    因为五尺九寸以上的马匹,就是战马了。

    另外,朝廷还会向民间溢价收购优良母马。

    汉书。武帝纪记载了小猪统治时期布的一条命令:元狩五年,天下马少……平牡马二十万匹。

    所谓平,就是平贾,意即命令平贾在市场上高价收购母马二十万匹,以鼓励民间养马。

    而骑马厩作为国家六厩之一,在刘彻老爹登基前,一直就是汉室最大的马场之一。

    如今地位虽然有所下降。但却也是仅次于刘彻在上林苑里设置的马苑之外,排名前五的国家大牧场。

    这里的马匹,依然是主要供应军队。

    然而,在这个汉室的国营大型军备牧场中。刘彻入眼所见的,符合汉室军队标准,即身高五尺九寸,体格健壮,能善骑乘的战马,却是少之又少。

    骑马厩中在养马匹。大约最多只有三分之一是符合标准的。

    刘彻虽然之前已经在绣衣卫的报告中知道了些外厩的乱象。

    但刘彻从未想到过,外厩居然已经烂成了这般田地。

    要知道在六年前,汉室六厩,就是国家最大的养马基地,供应着天下半数的战马和各种官用马匹。

    但仅仅六年,就烂成了这样。

    对此,刘彻只能说:袁盎你真是好样的!

    “触目惊心啊!”刘彻走到骑马厩中的一处破败的马厩前,看着厩内,明显因为管理不善,而饿的啾啾叫着的两匹小马驹,忽然作,一脚踢翻了马厩的栏杆,吓得那两匹可怜的小马驹躲到马厩一角,瑟瑟抖。╠┞┣╣要看╬┢┣╣书、1=

    “国家每岁拨款数以万万钱,上至公卿,下至黔,凡男丁皆出百二十钱,凡有土地,皆以顷出刍藁!朕皇祖太宗皇帝,昔年欲修一阁,使人问官长,得曰:需钱百金,长叹而罢。国家马政,每岁耗钱,何止百金?十倍!百倍!千倍甚至万倍,亦都不止了吧?太仆上下,就是这样报答君恩,下谢黎庶的吗?”刘彻站在道德制高点,嘴炮技能瞬间max,弹药疯狂倾斜而出,说着说着,刘彻甚至有些眼眶泛红了。

    见此情景,左右随从及文武百官,立刻就全部趴下来,叩拜道:“陛下息怒,此皆臣等之罪!”

    丞相周亚夫更是道:“臣身为丞相,本当佐陛下以治元元,致君尧舜上,不想,寸功未立,竟生如此大罪,臣实无颜面再见陛下,再统天下百官,请陛下收臣印绶,治臣之罪!”

    说着,周亚夫就脱下帽子,叩而拜。

    刘彻见了大吃一惊,连忙屈身前行,扶起周亚夫,捡起他的帽子,为他戴上,对其勉励道:“此事与丞相无关!”

    开什么玩笑!

    今天周亚夫这帽子要真是脱下来了。

    回家后,他铁定百分之一百自杀。

    周亚夫动了动嘴唇,也是叹息了一声。

    心说:袁丝啊袁丝,你怎么如此糊涂!

    御史大夫晁错却是开心的跟过年一样,假如不是当着天子和群臣的面,他都想要脱衣跳舞庆祝了!

    所谓有仇不报非君子!

    晁错立刻就拜道:“陛下,臣以为,骑马厩中如此情形,太仆岂会不知,臣请立刻召太仆前来质询!”

    晁错虽然没有明着说:这里的事情肯定是袁盎那个家伙干的。

    但磨刀霍霍之态。却是个傻瓜也能知道。

    刘彻低头看了这个家伙一眼。

    外厩落到如今的情况,晁错自己也是难辞其咎的。

    原因很简单,外厩今天的局面,晁错敢拍着胸脯说。自己完全不知道吗?

    他手底下养的那些御史和采风、采诗团,常年出巡天下,出入闾里。

    地方上的偏远小县的事情,晁错可能不知道。

    但汉家六厩,是个什么情况。晁错能不知道?

    这骗鬼吧!

    他为什么不报告呢?

    恐怕,晁错是一直在等着,等着搞个大新闻吧。╣╋╋╠要╋╣看╬┟書·1^k`a-n/s^刘彻从来都不认为,政治人物会有所谓的节操!而且有着绣衣卫,刘彻对太仆衙门尤其是外厩的情况和底细,都摸的清清楚楚。

    所以,刘彻没有接晁错的话,而是将视线移向他处。

    过了大概一刻钟,执金吾郅都和尚书令汲黯,就回来报告了。

    跟着这两人一起到来的还有太仆袁盎。

    袁盎一到场。立刻就跪下来,脱帽叩拜道:“罪臣盎拜见陛下,恳请陛下治罪……”

    “卿有罪?罪在何处啊?”刘彻闭着眼睛说道。

    “罪臣……罪臣……”袁盎只是叩不已。

    “呵……”刘彻挥了挥手,睁开眼睛,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对袁盎道:“朕记得,朕很早就跟太仆说过了,市井无赖,擅以武凌民,地方豪强,喜以势逼人。卿身为九卿,执掌国家名器,不要跟他们来往太过密切,卿怎么就不听呢?”

    “罪臣有违陛下教诲。实百死难赎臣罪!”袁盎重重的磕头说道。

    见了这个情景,刘彻摇了摇头。

    袁盎啊,是个君子,也是个人才。

    交游遍天下,知己遍四海。

    而且他确实是一个忠臣,忠于国家。忠于刘氏。

    但是,人无完人。

    知己遍四海,交际广天下,必然带来另外一个反面。

    那就是,想跟着袁盎捞钱或者挖墙脚的人,多如牛毛。

    早就四年前,袁盎被晁错弹劾贪污受贿,接受吴王刘濞财物贿赂,而被一撸到底。

    当时晁错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岂能板得动袁盎?

    不过,话又说回来,以汉室如今的情况,满朝文武公卿,外戚贵胄,除了周亚夫,郅都,汲黯等寥寥数人外,基本没有一个干净的货。

    连宫廷里都是贿赂成风。

    就是刘彻也只能进行定向反腐,而不敢将炮口对准整个官僚系统。

    所以,在汉室,贪污不是罪过,贪官们被弹劾后,东山再起的多如牛毛。

    你也不可能要求一个封建王朝的大臣在道德操守和个人素质上去跟人民公仆看齐。要∧看∈书·1┼k╳a╋n╬s╋h╳u╋·c·c

    千里当官,为的是什么?

    还不就是财嘛。

    一般,只要不过分,能干事,刘彻就都忍了。

    但袁盎这次实在是太让刘彻失望了。

    他跟地方豪强还有游侠之间紧密的官商关系,成为了刘彻不能容忍他继续呆在太仆位置上的原因。

    “朕也给过你机会了……”刘彻在心中叹了口气。

    前几天,刘彻让刘舍跟袁盎商谈马政改革,其实就是给袁盎机会。

    若他能站出来,卖队友,推动马政改革,那么,今天的事情,根本不会生。

    可惜,袁盎骨子里太重义气。

    他重义气,甚至重到了视国法纲纪不顾的地步了!

    当年,他能窝藏季心,潜逃出关,今天再包庇几个朋友,为他们打掩护,也就很正常了。

    但他伤害和阻碍的,却是刘彻的计划。

    或许,在袁盎心里会觉得,他在太仆任上干的不错,国家任务都能完成,因此,让自己的朋友和关系户,得些好处也正常。

    刘彻不再看向袁盎,而是对汲黯和郅都吩咐:“执金吾。尚书令,你们来告诉朕,告诉百官,这骑马厩的马。去那里了吧?”

    袁盎闻言,将脑袋深深的埋在地上,不敢再看他人。

    骑马厩的马去哪里了?

    袁盎虽然不是很清楚,但也能猜到。

    自前岁,天子命人从代国学了用挽马耕种的法子后。这关中的马耕事业就迅展起来。

    但,汉室缺马。

    国家马政系统,每年所出产的马匹,连供给军队和地方官府以及传邮系统的马匹都供给困难。

    很多地方,甚至五年才能得到一次传马更换,县令被迫去市场里买马来补充官府用马和邮政用马的例子,更是数不胜数。

    所以,当有些他过去的朋友,打着他的幌子和招牌,到外厩中去跟下面的官员打招呼。塞点钱,就‘借贷’个几十上百匹马出去做生意的越来越多。

    袁盎一直都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国家的马,反正也是养在马厩中,只要没有战争,一般不会调用。

    养在马厩里的马,即需要人照顾,还得消耗饲料。

    而‘借贷’给朋友们救急,则可以免去这部分损耗,给国家挽回损失,而且。袁盎的朋友们确实很给面子,每次借马,归还的时候,都能保证马儿的基本健康。甚至有些马还长膘了。偶有折损,也会马上补偿。

    久而久之,袁盎也就放心了。

    但那里知道,会生今天这样的情况!

    若早知如此……

    “回禀陛下,臣等已经查清楚了……”郅都面无表情的奏报道:“骑马厩中,在册官马。计有五千零七十一匹,然如今在厩之数,四千一百五十二匹,有近九百匹良马不见踪影,所有失踪马匹,皆为三岁齿以上之力马……”

    作为继承了秦制的汉室马政系统,有着一个严密而完整的系统。

    这个系统完整到了,会精确记载所有在册官马的身高、体重、外貌标准和轮廓,而所有身高在五尺九寸以上符合军队骑乘标准的战马或者地方邮政所用的传马,甚至会登记一个名字在册。

    后世曾经出土过一个西汉晚期敦煌地区的官马登记册,名曰:传马名籍。

    在出土的简牍中,汉室的马政系统工作人员,甚至连某匹马掉了一颗牙齿,都记录的非常仔细,就差没给这些马画个像了。

    所以,没有人有那个胆子,敢飘没汉室在册的任何一匹官马。

    然而,再严密的系统也有漏洞,再完善的制度也有空子可钻。

    更何况,马政系统上的油水和利益是如此之多。

    从刘邦起,太仆衙门的官僚们就学会了公器私用,他们会用一些名义,从官厩里顺走一些马,回家给自己当拉车之马用。

    到太宗时,这些家伙就不再仅限公器私用了。

    他们学会了公器租用,给自己捞外快。

    而这一切,全部源于刘彻的祖父的一道命令——复马令。

    “经臣等查证,以及绣衣卫报告,臣黯已经查明,所有不在厩之官马,皆为关中豪商并子钱商人所‘借’,豪商与子钱商人,自官厩得马,假与他人,收取息钱,每马月租,以五百钱至八百钱不等……租马之人,或以马耕地,或以马欺官府,以取复民之利!”汲黯毫不留情的将自己查证的事情,全部披露出来。

    这个长在汉室马政系统上最大的脓包和炸弹被一次性引爆。

    所有听众,全部都吃了一惊。

    甚至袁盎自己都是张着嘴巴,无比震惊。

    将马租给别人耕地,不算什么大事,最多就是判徒刑。

    但,汲黯最后报告的那个事情,却是阎王爷的催命符!

    为什么?

    以马欺官府,以取复民之利。

    这个事情,往大里说,要是上纲上线的话,那绝对能安上一个欺君之罪!

    而且,欺骗的这个天子,还是汉室朝野最有民望,最得人心的太宗孝文皇帝。

    袁盎向来自诩太宗忠臣,孝文孤臣,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背上这么一个罪名的。

    所以,他立刻就哭着道:“陛下,臣完全不知情啊!”

    刘彻看着他。

    刘彻当然知道,目前太仆衙门的这些问题,并不是袁盎搞出来的。

    袁盎也没有那么大能耐,上台两三年,就将好好的太仆衙门搞成今天的样子。

    实际上,类似这样的情况,早就存在了。

    只是袁盎上台后,因为他只顾着关注内厩的情况,而很少关注外厩,而加上刘彻大力推行马耕,有利可图之下,很多袁盎的朋友和知己,纷纷参与进来,想喝一口汤,而太仆的官员,在过去早就干过无数次这种事情了,挖国家墙脚,算得了什么?

    展到最后,下面的人甚至都懒得跟上面报告了,只要有人塞钱,他们就敢借。

    就这样,袁盎被他们带到了沟里。

    对这个情况,刘彻早在去年就已经摸清楚了。

    能憋到今天,完全是看在袁盎的面子上,不忍心看袁盎受窘,一直徐徐布置,将所有问题和计划都考虑清楚了,才来捅破这个脓包,

    不然,刘彻完全可以在春耕或者夏忙时来把这个脓包捅破,到时候,袁盎就真的非死不可了!

    “朕相信太仆确实不知情……”刘彻缓缓的开口为袁盎开脱:“但太仆御下不严,有渎职之罪,不再适合担任太仆了,其罢太仆,为江都王太傅!”

    “臣,谢主隆恩!”袁盎立刻就叩拜道。

    只是罢太仆官,平级调往江都国为太傅,对袁盎来说,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更重要的是,他能借此跳出这个漩涡,去江都避祸,过个几年,未尝不能起复。

    天子金口一开,群臣自然都立刻跪下来,道:“臣等奉诏!”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个事情只会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时候。

    刘彻又开口了。

    ps:这章写的好难!~( )

第六百五十八节 【南巡】(3)

    “左传曰:国之大事,在祀与戍。”刘彻环看四周臣子,缓缓组织语言,说出他此行真正的目的。

    倘若只是想反腐,需要皇帝亲自下场吗?

    完全不需要,一小吏足矣!

    难道还有谁敢对抗君权吗?

    唯有要重定地水风火,改写游戏规则时,才需要皇帝亲自下场压阵。

    “昔者,天下初定,朕皇祖高皇帝,便令相国萧何,定下以算赋为国家治库兵车马之用的律令,及朕皇祖父太宗孝文皇帝在位,查前代马政之失,乃下‘复马令’,明告天下‘养马一匹,则复卒三人。五大夫以上爵,用为吏员’。太宗何以如此?车骑者,国家武备也!”

    复马令是始终贯彻在整个西汉王朝统治期间的国家马政指导思想之一。

    根据这条命令,百姓养马(战马)一匹,则可以免三人兵役,若这个百姓的爵位在五大夫以上,则可以自动当选当地廧夫或者衙役官差一类的低级吏员。

    当然,假如遇到战事,这些人就要自带干粮马匹,随军出征。

    这是汉室为了鼓励民间养马,同时加强民间预备役骑兵建设的最主要策略。

    如今北地、陇右地区的特权阶级,北地骑士,就是在这条命令下诞生的产物。

    这些骑士,基本来自于小地主以上的家庭,从小营养丰富,发育良好,身体强健,善于骑射,是汉军骑兵部队的中坚组成部分。

    而汉室对他们的待遇也非常高。

    除了享受复马令的优待外,还给予了他们比山东复的社会地位。

    所以,北方地主阶级,争相养马,训练子侄,以成为北地骑士为家族荣耀。

    这很正常。

    后世天朝政府,要是某天发布公告说。要是有人能买一台xx机械,同时熟练掌握了这机械的使用方法,那么,立即特招入伍。同时给予老红军待遇,你看看,整个国家上下会不会打破头?

    但,这条复马令的局限性也很大。

    能养得起金贵的战马的家庭,用屁股想都知道。必然不是什么小家小户。

    自古穷文富武,在这个自耕农家庭都很难供养一个脱产的读书人的时代,想要供养一个脱产的练武骑士和他的战马的家庭,起码也得是有几个佃户的地主家庭。

    所以,复马令下达二十余年,民间的养马**始终没有到来。

    反而限制了底层的民众向上攀登的道路。

    泥腿子们没钱买马,更遑论学习骑术了。

    所以只能在材官和强弩部队里混。

    而有钱有势的地主豪强子弟,则凭借优良的家境和充足的资源,练就了一身精湛骑术,入伍就直接进了骑兵部队。稍微表现好一些,马上就能得到提拔,然后就是火箭式升官。

    典型的代表就是李广。

    区区十几年时间,就从一个投军的北地骑士,迅速成为了汉室封君,九卿之一。

    这些年来,汉室优秀的年轻高级军官,也基本都是如李广这样的出生优渥的地主家庭。

    像白起起于卒伍,灌婴拔于屠夫,韩信出于游侠。这样的例子,在最近二十几年,几乎从汉室军队里绝迹了。

    所有的高级军职,基本都是在一个小圈子里流动。

    贵族勋贵和地主豪强。根本不需要耍阴谋花招,轻轻松松的就将泥腿子们排除在统治阶级之外。

    这对刘彻来说,是不能接受的。

    就连动物都知道,不要近亲繁殖。

    人类早在蛮荒时代,就已经知道,要接纳新鲜血液。改善族群的基因。

    倘若不能让上下流动,使底层民众也能凭借自己的努力,晋升为统治阶级。

    那这个国家,这个民族,这个政权,迟早要病入膏肓,无可救药。

    刘彻之前以考举打破了贵族豪强对文官政治的垄断。

    现在,他决定打破北方地主贵族阶级对武将的垄断。

    而这个切入点,就是马政。

    如考举一般,刘彻至少要让自耕农和小地主,也加入到竞争中来。

    是以,刘彻话锋一转,道:“复马令,推行至今,固多良将自其出也,卫尉广等,就是明证!然,朕还是觉得,仅仅这样不够,民间保有的马匹数量还是太少,就连挽马也是少之又少,关中去岁春耕,甚至十户无一挽马,至有贪官污吏与奸商联手,私盗国家官马,假与庶民,收取高额租金!此朕甚不取也!”

    群臣顿时就是诚惶诚恐,叩首谢罪。

    袁盎更是埋着脑袋,都不敢见人了。

    天子指出的问题,确实是事实存在的。

    “朕欲令民多养马,民马多则骑士多,纵有劣马,亦可耕地播种,有利农桑,卿等皆士大夫贤良,明于文书典故,未知可有能教朕者?”刘彻伸手张开,向四方问道。

    虽然他心里已经有计划了。

    但作为皇帝,他不能亲自提出来。

    皇帝亲自提出某个政策,将会导致一个后果——万一出了差错,这锅,就只能由皇帝背,且在其过程中,要是发生了什么不和谐的事情,伤及到了某些阶级的利益,那这些阶级就会将怒火直接喷向皇帝。

    刘彻虽然不惧怕这些问题。

    但,有个背锅的,总比直挺挺的去承受来自下面的怨怼强。

    最起码,这样一来,有了好处,是陛下圣明,出了差错,惹了怨恨,那就是奸臣之过。

    从古至今,中国的皇帝,都是这么玩的。

    刘彻并不想破坏这个游戏规则。

    而且,刘彻早就安排好了演员,并不怕臣子们提出的建议和意见,偏出他划定的范畴。

    而刘彻这一出口,早就摩拳擦掌,就等着这么一个机会的大小官吏,立刻就激动了起来。

    当然,对多数官员来说,他们并没有君前奏对之权。

    在天子没有指名或者准许他们提问前,他们是谁都不敢动。

    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那些拥有君前进奏权的巨头们。一个个都在心里祈祷,这些家伙千万不要回答的令陛下满意,好使大家能得到一个出头的机会。

    而过去的经验,告诉这些人。

    他们有极大的机会。可以在天子面前刷一波脸。

    原因很简单,在这样的敏感问题上,九卿及两千石巨头,假如不是有十足把握,否则不会轻易表态——万一没有揣测到天心。那岂非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而且极为丢脸!

    是以,九卿及两千石在这样的场合,通常会保持沉默,而是让下面的人去当炮灰,去试探天心,当试探出天子的心意,他们才会出手。

    炮灰们,当然清楚自己的地位。

    但首先,天子会因为九卿胡说八道。而心生不悦,但绝不会因为一个千石左右的小虾米的异想天开而降罪于他。

    其次,这么多人,总有那么一两个机灵鬼,能命中天子的心意。

    所以,炮灰们虽然都低着头,但每一个人都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等待着属于自己的机会。

    每一个人都明白,只要能准确挠到天子的痒处,那么。自己的前途,从此就将一片坦途。

    许多人都仿佛看到了张释之、晁错在跟他们招手。

    于是,场中就出现了奇怪的一个场景。

    九卿及两千石们,低着头。保持沉默,没有说话。

    而更多的中低级官员,却涨红着脸,大脑全速开动,检索着他所能想得到的所有资料和知识。

    刘彻看着这个场景,呵呵的笑了一声。

    他知道。九卿及两千石是不会开口的了。

    所以,在礼节性的等了一会后,他就径直走到中低级官员们的前面,对着众人问道:“卿等可有所得?”

    无数人,都在等着刘彻的这句话。

    刘彻话音刚落,顿时就有许多臣子立刻喊道:“臣有奏!”

    “臣有所浅见!”

    短短的一秒钟内,就有十几位官员,争先恐后的想要上奏。

    刘彻见了,点点头。

    汉室马政,是国家大策。

    了解它的人非常多,就像天朝的那几个国策一样,便是市井百姓,也能说出个一二三四,至不济,也能有所耳闻。

    如今,虽然不比后世天朝,资讯发达,信息爆炸。

    但,在这里的官员,也不是天朝百姓。

    他们全部都是统治阶级中的精英。

    见识、想法和知识,都是社会中的顶级。

    他们与九卿巨头和两千石们相比,许多人欠缺的可能就是资历和地位而已。

    若论眼光、见识和想法以及能力,这中间的一些人,未必就不如九卿。

    譬如已故的汉丞相,北平文候张苍,在秦代,只是一个给秦廷管理图书的图书管理员,但他在汉室,却执掌国家大权十五年,将上上下下的人都治得服服帖帖。

    所谓时势造英雄,但英雄也造时势。

    所以,刘彻对自己朝中的人才,还是有些期待的。

    若非必要,刘彻并不愿意让演员们登场,而是更希望从这些人中发现几个有见地,有眼光,可以雕琢的璞玉甚至已经成型的宝玉。

    “卿等不要着急,一个一个来……”刘彻摆摆手说道。

    刘氏天子素来就比较热衷类似的场景。

    因为这样能刷声望,传出去,能树立天子胸襟广大,能进臣言的形象。

    所以,历代刘氏天子,都会隔三差五的,找些中低级官员,询问对方对国家政策的看法。

    一方面是博采众长,拾遗补缺,也能防止自己被人蒙蔽,架空,另外一方面,则是刷声望,让天下人,尤其是士大夫阶级都知道,当今天子,性格宽厚,善待士人,尤其能听劝谏。

    而这在中国,是明君的象征之一。

    刘彻如今,也渐渐觉醒了这方面的天赋。

    他温言笑着,对一个距离他比较近的官员道:“卿先说罢!”

    这个官员大概三十岁上下,身材比较修长,但却并不显瘦。生着一张带有浓厚北方士人特征的方脸,棱角分明,蓄着满腮的胡须。

    他执着玉圭,郑重的对刘彻叩首一拜。然后道:“臣丞相史禁昧死以奏陛下:陛下仁善,欲令民多养马,民多养马,则国家武备强,此陛下之神圣圣明。所以能洞见万里,臣禁愚昧而不能达也!”

    一上来这货就是一个标准的朝臣马屁,拍的刘彻还是比较舒服的。

    最起码,人家不惧怯场,能在刘彻面前,畅所欲言,单单是这个心理素质,刘彻就觉得,应该给他升升官。

    于是,刘彻低声对身旁的汲黯问道:“此何人?”

    汉室的丞相府。是一个规模庞大,雇员数千的庞大机构。辖下大小官僚数以百计。

    大部分人,刘彻连见都没见过。

    登基三年了,刘彻到现在都认不全丞相徽事呢!(丞相徽事,比六百石,主佐丞相长史)

    更别提四百石,且编制高达数十人的丞相史了。

    就好比天朝boss,一般不会认得国务院下属的某研究机构研究员一样。

    但汲黯作为尚书令,却必须认得每一个丞相府中的办事员,尤其是负责具体政策研究和文案记录的丞相史。

    所以。汲黯几乎是立刻就答道:“陛下,此乃丞相史文禁,河东人!”

    而文禁见到这一幕,只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遭受到了重击一般。一时间有些口干舌燥了。

    让自己的名字,上达天听,是无数如同文禁这样的中低级官员的梦想。

    当初张释之为郎,服侍太宗皇帝,整整十年,默默无闻。无人知晓。

    但一朝上达天听,官职就跟坐了火箭一样,短短数年,完成了n级跳,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吏,成为了汉家廷尉,天下名臣。

    文禁的心理素质还是不错的,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咽下口水,接着奏道:“陛下所问,臣虽愚钝,不明于礼乐,然,有所愚见,愿奏与陛下,略作参详!”

    刘彻见此,笑了起来,别的姑且不乱,此人能在刘彻故意问了他名字后,依然能保持脸色不变,语速不改,单单就这一点,就能提拔他去兰台做一个尚书了。

    对人才,刘彻从来不惮给予尊重和优待,于是,刘彻也正色的道:“公请试言之!”

    完全的一副礼贤下士,求贤如渴的明君范。

    实际上,在汉室,皇帝在面对中下级官员时,常常会放下皇帝的架子,和颜悦色,甚至与之平等对话,尊称‘明公’‘先生’‘阁下’等等。

    譬如刘彻的祖父,刘恒在位时,就不止一次对中下层的官员以‘明公’相称,哪怕对方说的话,把他这个皇帝的脸都轻抽了几下,也不动怒。

    然而,一旦这位中下层官员,升迁到两千石以上,那就立刻换上了一副脸面。

    道理很简单。

    老刘家很清楚,对下级,尤其是很可能一辈子也就交流一两次的下级官员,给予尊重,甚至宽容,能收获天下士民的忠心,更能树立自己的形象。

    譬如,太宗与冯唐对奏,冯唐那个愣头青,甚至直言:陛下虽得廉颇、李牧,弗能用也!

    而太宗也只是‘怒,起入禁中’过了两天,自己心里实在憋不住了,又派人把冯唐请过来说:公奈何众辱我,独无闲处乎?

    意思就是,先生你为什么要当众羞辱我呢?打脸的话,您可以私底下跟我说啊……

    冯唐那个愣头青直接回答:鄙人不知忌讳。

    换了其他任何朝代,冯唐是想死都很难!

    但在汉室,他的名字荣登史册,千古不朽。

    跟他一起不朽的,还有故事里的另一位主人公——汉太宗孝文皇帝。

    所以说,千古帝王,若论演技,谁能与汉太宗比?

    作为一个立志学习祖父好榜样的皇帝,刘彻自然不会在乎什么节操、面子这样不切实际的虚幻之物。

    天子的态度,立刻就让包括文禁在内的无数臣子热泪盈眶,什么叫圣天子?这就是啊!

    本着士为知己者死的朴素士大夫精神,文禁叩首拜道:“幸陛下隆恩,臣禁斗胆言之:今陛下若欲令民养马,其先在,使民能养,当今驽马一匹,也值钱以数万,若得良马,则以十万计,细民一夫狭以五口,岁收不过千八百石,得钱万余,除租税算赋衣食尝新,已身无余财,便是中人之家,治田以十顷,每岁所余也不过数千!是以臣以为,百姓非不愿养马也,实不能养马也!”

    听着这些分析,刘彻点点头,做出一副龙颜大悦的模样。

    而实际上,这些事情,人尽皆知。

    知道问题,跟知道怎么解决问题,这是两回事情。

    不过,看此人模样,刘彻认为,他应该有所解决之道了。

    于是,刘彻就露出微笑,鼓励他继续说下去,作为皇帝,刘彻很清楚,多数臣子,不是没有想法,也不是没有脑洞,纵观古今,史册之上,一眼看出国家弊端和政策漏洞的官员士大夫如过江之鲫,知道怎么解决的,也多如牛毛。

    但为什么,他们不能向上面提出来呢?

    道理很简单,一,他们没有渠道,二,他们没有得到统治者,尤其是来自最高统治者的鼓励。

    而作为皇帝,想要让自己的统治稳固。

    其实方法也很简单。

    首先你得找到一批能帮你发现问题的官员,其次,你要让这些官员去解决问题。

    这就是所谓的得人与用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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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节 公孙弘入京

    太仆袁盎被罢免,外放江都王太傅,这个消息,就像一个炸弹,瞬间引爆了关中八卦党的热情。

    袁氏虽然出自楚国,但在孝惠时期就被强制迁徙到关中安陵定居。

    早在吕后时期,袁盎就已经出仕,给吕禄当过舍人。

    而袁盎的兄长袁哙,则投奔了陈平周勃为首的列侯功臣集团。

    所以,后来,吕氏倒台,袁家屁事没有,袁盎更是得到了其兄长的作保,到了新朝,出任中郎。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袁盎反周,周勃怒不可谒,大骂道:吾与尔兄善,今儿廷毁我!

    二三十年以来,袁氏就是汉家政坛的不倒翁。

    在关中和郡国,建立起一个跟蜘蛛一样庞大而复杂的关系网络。

    哪怕是四年前,晁错费尽心思,将袁盎打倒。

    但实际上,袁盎却连毛都没伤到一根,照样大摇大摆的出入宫闱,在丞相列侯家里,被尊为座上宾。

    而在曾经的历史上,袁盎更是借机,反将了晁错一军,直接让晁错去死了。

    如今,袁盎被罢太仆官,外放江都王太傅。

    稍稍对政治敏感的人,都知道,袁丝这次是摊上大事了。

    不然,以汉室‘将相不辱’的传统。

    九卿犯事,一般只会放病假。

    就像去年,大鸿胪被天子放了一年病假一样。

    而直接逐出长安外放郡国。

    这样的例子,使人们很容易就联想到前廷尉张释之。

    这是只有那些让天子很不开心的大臣,才会有的待遇。

    不然,讲道理的话,九卿外放,一般都是郡守。

    就像天朝某中央部委领导。外放地方,省委书记,那是要磨砺和锻炼的意思。但省政协主席或者人大主任,那就是要他退休的意思了。

    在这样的气氛中。袁盎收拾包裹,踏上了前往江都赴任的旅途。

    袁盎离京那天,灞桥附近挤满了前去相送的人群。

    几乎大半个关中的列侯贵族和豪强士大夫、游侠巨头,都纷纷前去相送。

    甚至有人直接拿着妹子、票子和汉子,塞给袁盎。

    这让袁盎稍稍有了些宽慰,总算走的比较体面,保存了脸面。

    刘彻也派了颜异去送一送。

    颜异回来后,将送行的盛况报告给刘彻。还颇为羡慕嫉妒恨的感慨着道:“为臣者,当如丝公,满朝无所毁誉也!”

    刘彻闻言,冷笑两声,对袁盎的印象也降低了一些。

    前世梁王刘武派刺客去刺杀袁盎,结果第一波刺客每问一个人,大家都对袁盎赞不绝口。

    这是为何,还用问吗?

    刘彻也大概明白了,为何前世吴楚之乱后,皇帝老爹。不再任用袁盎担任具体职务,只是让其充当智囊和参谋了。

    袁盎啊,太过爱惜自己的名声。江湖气太重了。

    让这样的人去主持具体事务,那不仅仅误国,更会害了他自己。

    所以,刘彻对颜异道:“袁丝不如祁黄羊!”

    这句话立刻就让颜异吓得马上跪下来,脱帽谢罪。

    祁黄羊是春秋时期晋国的名臣,也是典故‘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的主人公。

    天子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袁盎,只是一个内举不避亲。但外举绝对避仇之人。

    而天子向来不喜大臣公私不分,公报私仇。

    好在。这个时候汲黯给颜异解围了。

    “陛下,虎贲卫屯垦团丞令公孙子奉诏回朝述职。臣已安排在了公车署,陛下是否马上召见?”汲黯从殿外进来拜道。

    颜异立刻就识趣的退到一边。

    “公孙弘啊……”刘彻闻言,将袁盎的事情抛到一边,最起码,袁盎得在江都待个三四年了,就算以后回来,撑死了也就是给个光禄大夫的位置,高高捧起来。

    倒是公孙弘,刘彻如今对他的兴趣非常大。

    当了这么久皇帝后,刘彻已经明白了。

    他需要的不是那些八面玲珑,为天下赞誉,被士林吹捧的所谓君子一类的大臣。

    他只需要两种人来辅佐。

    一种是低着脑袋拼命干活的忠厚老实之臣。

    一种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枭雄。

    而公孙弘,则恰好是这两类人的混合体。

    他即能埋着脑袋,一声不吭,默默的把事情干完,也能丢掉节操,不要脸面,不择手段的将政策推行下去,尤其,他更善于揣测上意。

    小猪朝那么多丞相,就他一个善终,岂是没有原因的?

    所以,为了等公孙弘入京,刘彻甚至将原本在去年朔望朝要商议的许多事情,都推到了今年。

    因此,刘彻立刻就命令:“立刻传召!”

    “诺!”

    ………………………………

    公孙弘此刻坐在公车署的待诏室之中。

    神情颇为紧张的搓着手。

    他是被天子一道诏命,被忽然从辽东郡诏回长安的。

    为了将他从虎贲卫屯垦团,接回长安,朝廷的使者,甚至动用了传马——即以类似传送紧急情报的八百里加急,日夜不休的传递方式,以最快的速度,将命令传达到辽东,然后,又动用了军队,一刻也不停留的将他从辽东送回长安。

    这一路上,公孙弘差点被折腾掉了半条命。

    正因为如此,他才这样紧张。

    原因很简单,在汉室历史上,几乎每一个被天子用这样的方式从地方诏回长安的臣子,无论地位高低,最终,都是重用和提拔的前奏。

    公孙弘今年已经四十多岁了。

    但他还是为此辗转难眠。

    他的前半辈子,经历过富足的青年,也经历过颠沛流离,不得温饱的中年,甚至,他一度只能靠给牧猪混一口吃的。

    因为吃过苦,也因为享过福。

    所以,公孙弘比任何人都清楚,机会的宝贵和珍惜。

    “陛下这次急诏我入京,不知所为何事?”公孙弘在心里想着:“但先生(胡毋生)月前曾经来信告我,陛下兴盐铁,除旧钱,欲行新政,间者,我至长安,太仆袁盎则已出京,据云与马政有关,想来陛下所欲,莫不过盐铁工商之利,与马政之蔽!”

    不得不说,公孙弘天生就是个政治家。

    不过,此刻的公孙弘却还并不是那个历史上一切唯上,没有节操的平津候。

    现在的公孙弘的节操,还是很多的。

    没有经历过在公车署的十年磨砺,更没有过出使匈奴的经历和后来朔方郡事务上面的惨败,此时的公孙弘,跟许多士子一样,内心中总是存在着一些不切实际的理想主义浪漫思想。

    因此,想到这里,他就有些纠结了起来。

    功名富贵,闻名于天下,这当然是公孙弘想要的。

    但,若因此要染上骂名,甚至被人划入小人行列,这就有些让他难以接受了。

    可天子若是执意命他去管盐铁或者马政之事。

    作为臣子,他似乎也没办法拒绝。

    “罢了,罢了!”公孙弘想着:“既来之,则安之,身为人臣,给君父效命,本就不该有什么非分之想,陛下命我做甚,我便做甚好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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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一节 背景

    刘彻第一次见到公孙弘的时候,也是眼前一亮。

    虽然早知道,公孙弘是个老帅哥。

    但帅到这种没朋友的地步,刘彻也是暗暗咂舌。

    公孙弘身高大约接近,以此时的说法是八尺有余,体格颇为健硕,下巴留着齐人最普遍的髯须,这种髯须,以长而密著称。

    这是一种很方便装逼的胡须形状。

    在齐地,常常能看到,士子们一摸下巴的髯须,长叹一声,然后悲天悯人或者指点江山什么的。

    不单单齐地的儒生爱这么玩,便是纵横家和法家甚至墨者,都是如此。

    至于他的脸……

    刘彻只想说,他没去当明星或者小白脸,真是个损失!

    公孙弘的容貌,极为符合当下的审美观。

    棱角分明且刚毅十足,让人看了,非常舒服。

    “难怪史记说他‘恢奇多闻’汉书甚至用形容女人的‘容貌甚丽’来描述了……”刘彻在心里吐槽了一声。

    好在刘彻并不是准基建团的小猪,所以,男人的容貌俊丑在他这里并不加分。

    低头看了看绣衣卫和御史们奏报上来的有关公孙弘的背景调查——这也是汉室政府的惯例了,任何一个新臣子在入觐天子前,都会有人去将他的祖宗八代的背景给挖出来,免得有些‘余孽’譬如什么项藉英布一类的同情者的后代混进了汉家朝廷中。

    汲黯现在的小弟郑当时的父祖就是被这个背景调查给挡在仕途之外几十年,到了他这一代,才经过刘彻特批,报当时在位的皇帝老爹批准,才将他和他的家族从哪个刘氏黑名单里解禁。

    除此之外,这个背景调查。最大的作用,就是帮助皇帝,更好的了解他即将召见的这个官员的过去现在。

    所以。刘彻手上的这份有关公孙弘的背景调查,比史书上记载的那几十个字长多了。

    绣衣卫的探子。甚至将公孙弘他爹当年的一些事情也给挖了出来。

    至于公孙弘?

    连他小时候调皮捣蛋,烧了邻居家的秸秆的事情也没漏掉。

    看完公孙弘的档案,刘彻也不得不在心里感慨一声:“这就是玄幻小说里的猪脚啊……啧啧……退婚流……”

    档案上写的很明白:公孙弘,字季,薛人,父故薛狱吏,年十七袭父职为狱吏,三年。有罪,免。先,弘父在世,公孙氏与薛张氏交好,约为儿女亲家,及父死,弘有罪去职,张氏遂以弘**,不如其父,退还婚书。弘深以为耻,乃东奔临淄经商,不遂。家产尽失,乃牧猪海上……

    刘彻终于明白,公孙弘为何能这么厉害了。

    退婚流的猪脚,岂能不厉害?

    你还别说,在汉室,被人退婚或者甩掉,只要捡起书本,基本上最终能出人头地。

    譬如朱买臣,四十岁前。还被人嘲笑是书呆子,老婆都受不了跟人跑了。

    最终却逆袭成功。还衣锦还乡,回家显摆了好几年。

    又若主父偃。功成名就后,拿出五百金,摆在自己家院子里,啪啪啪的抽那些过去看不起他,羞辱他和鄙视他的渣渣们的脸,打的他们双脸红肿,好不爽快。

    但与朱买臣跟主父偃不同,刘彻并未听说过,历史上公孙弘发达了,就回去报复的传闻。

    反倒是此人在建元元年,从长安回归老家后,宅在老师家里读书,一直到元光元年,再次被举出仕,修炼出了降龙十八掌,从此独步朝堂。

    不过,也可能跟他的仇家已经死光光了有关。

    毕竟,即使是现在,公孙弘也已经四十多岁了。

    当初那个退婚的女主,现在估计都当奶奶了。

    而且公孙弘混的也不差。

    他现在的妻子是其老师胡毋生的好友,齐国大户王氏之女,年方十六,重点是——三年前成婚。

    只是八卦的信息在刘彻眼里只是一扫而过。

    刘彻比较感兴趣的是,根据绣衣卫调查,公孙弘在拜在胡毋生门下学习《春秋》之前,根据可靠情报报告,他在北海边放猪的时候,曾经自学了《吕氏春秋》和《尸子》。

    这些可都是杂家的著作。

    而其在虎贲卫屯垦团的表现也证明了,他,公孙弘,不是一个典型的儒生。

    恰恰相反,动手能力非常强。

    根据虎贲卫报告,他在屯垦团里,居然还有闲情雅致,教导移民养猪,并且写了一个有关养猪的技术指导类的条例。

    而结果是,虎贲卫屯垦团里,养了两百多只小猪仔,而且,长的都挺不错的,明年就能杀了吃肉。

    另外,在指导耕作方面,公孙弘并未墨守成规,而是因地制宜,根据当地的土地、气候和环境,重新调整了耕作方式,他甚至打过报告给上级,请求在当地试验种植水稻,原因是他发现,当地水利资源丰富,能开垦出不少水田……

    刘彻放下报告,看向跪在自己面前的公孙弘,故意问道:“朕听说卿曾经自学过吕氏春秋和尸子?”

    公孙弘心里咯噔一声,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

    当年杂家的口号是要兼儒墨,并名法,无所不贯通。

    换句话说,人家要将诸子百家的学说统一起来,为自己服务。

    但天子既然问起来,他就必须诚实回答,否则,欺君之罪的帽子压下来,轻则死全家,重则连累师门。

    于是,公孙弘只好硬着头皮答道:“是的,陛下!”

    “那爱卿何以又修《公羊》?卿莫非以为,吕子不如孔子?”刘彻接着问道。

    这个问题就诛心了。

    要换了几百年后,儒生当然可以理直气壮的对皇帝说:圣人之学,举世无双,天下第一。

    但现在,哪怕是最激进的儒生也不敢喊这个口号。

    不然头上的法家跟黄老派就要跳脚了。

    没办法,公孙弘只好委婉的道:“回禀陛下,并非如此,臣先学吕子,但因无人指教,故无有所成,幸得老师垂帘,不以臣卑鄙,授臣以《春秋》,臣方才知文学之意,明礼仪尊卑,知上下长幼!”

    这个回答,无疑就是在撇开话题了。

    但刘彻其实也就是随便问问。

    所以也就由他唬弄过去了。

    毕竟,在这个时间点上,其实很多后来的儒家出生的大臣,现在压根不是儒生。

    他们之所以变成儒生,无法就是皇帝喜欢,自己需要罢了。

    说到底,有什么样皇帝,就必然有什么样的臣子。(未完待续。)

    ps:昨天晚上在火车一宿没睡,现在脑子都昏昏沉沉的,昨天跟今天的欠债,明后两天补上~( )

第六百六十二节 以法饰儒?

    “卿自辽东归,跟朕说说,屯垦团的利弊吧……”刘彻随意的问道。

    之所以问公孙弘这个问题,首先刘彻是想要了解一下,屯垦制度推行了半年后,暴露出来的问题。

    而公孙弘,作为屯垦政策的基层工作者,必然清楚这些问题。

    其次,刘彻是想看看,如今的公孙弘究竟有全盛时期的那位平津候丞相公孙季几层功力!

    要知道,全盛时期的那位平津候,拳打汲黯,脚踢主父偃,一个人就碾压了整个小猪的文武大臣。

    甚至逼的汲黯都只能丢掉节操,开地图炮,说公孙弘是齐人,而‘齐人多诈无情’,所以公孙弘必然是个骗子!

    又偷偷摸摸的打小报告,跟小猪告状说‘弘位在三公,俸禄甚多,然以布被,此诈也’,意思就是公孙弘身为三公,俸禄那么多,居然睡觉用布做被子,肯定是沽名钓誉啦。

    但,无论汲黯怎么出招,最终,都只是成全了公孙弘,连人家的毛都没伤到!

    现在的公孙弘,肯定是不如那个全盛时期将满朝文武吊着打的平津候,而刘彻毫无疑问需要知道,如今的公孙弘,究竟有多少实力。

    而这个问题,则能很明白的将公孙弘如今的思想立场和意识形态暴露出来。

    公孙弘却没有想这么多。

    作为一个自认为有理想有志向的新生代儒家大臣,公孙弘自然免不了跟多数儒生一样有着极为强烈的‘致君尧舜上’的情节。

    因此,他微微整理一下思路,然后拜道:“承蒙陛下不吝垂问,臣弘昧死以奏:陛下加厚恩,赐民以屯垦。夫屯垦,以中国之民,实边陲之地。立以武备,教训士民。耕战合一,臣尝翻及史书,窃以为,所谓‘大启群蛮’亦远不如陛下之屯垦也!”

    公孙弘的这个马屁,拍的刘彻很舒服。

    尤其是公孙弘吹捧说,屯垦政策比当年楚国的‘大启群蛮’时代还要厉害,这无疑挠到了刘彻的痒痒处。

    作为皇帝,尤其是一个穿越者皇帝。还有什么,能比教化天下,四海归汉,同化万族这样的伟业更舒爽的事情吗?

    没有!

    而历史上楚国在楚武王和楚文王时期开启的大征服时代,毫无疑问是,明史上记载的诸夏在春秋时期最大的一次对外扩张。

    史称这一时期,为‘大启群蛮’。

    无数蛮夷被楚武王和楚文王的胸襟和伟业所感化,纷纷归化为诸夏,文明,从此照耀在汉江流域。并一直向南,越过长江,蔓延至江浙吴越。底定了今天的大部分南方文明世界。

    而刘彻今天在辽东、新化和朝鲜的屯垦政策的最终目的,也是要巩固既有国土,同时同化当地的夷狄之族。

    看到天子脸上露出笑意,公孙弘自知拍对了地方,心头一喜。

    然后,他就开始塞私货了。

    “然,以臣之愚见,屯垦之策,还是略略有所不美之处……”一边说。公孙弘一边偷偷观察着天子的反应。

    这非常重要,任何一个想要在皇帝面前塞私货的臣子。首先要学会的一件事情就是:随时关注皇帝的反应。

    公孙弘虽然从未有过面圣经验。

    但这种事情并不需要学会,是一种完全看天分的技能。

    会的。不会用学就会,不会的,永远不会。

    而公孙弘毫无疑问,在这个方面,天赋卓著,甚至可以用天才二字形容。

    当他发现天子似乎并无恼怒之时,立刻就顿首道:“所不美者,其一,屯垦团纯以武夫监之,用军将督之,陛下虽立以期限,责以文士佐之,然,长此以往,彼屯垦之民,恐有只知武夫而不知陛下之鄙!”

    刘彻听了,无所谓的笑了笑。

    这个屯垦军管政策推行以来,武将集团大声叫好,士大夫文官集团,愤愤不平,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对文官们来说,他们肯定会不遗余力的去掌握所有他们能掌握的东西。

    若有可能,他们甚至连战争也想自己来指挥。

    这个习惯和天性,不分时代背景以及古今中外。

    唯一的区别只在于,文官力量的强弱。

    现在,文官的力量弱小,他们自然就只能嚷嚷。

    对这些批评,说的有道理的,可行的部分,刘彻会吸纳到屯垦制度中,做为补充和完善,而纯粹只是为反对而反对的那些话,刘彻则会完全当他们是放屁。

    公孙弘的这段话,毫无疑问就是在放屁了。

    屯垦团会只知有武夫而不知有君?

    开什么玩笑嘛!

    在所有的屯垦团里,刘彻可是亲自下令,强制推行在虎贲卫和羽林卫里的洗脑宣誓的环节。

    而且是每天早上洗一次。

    在这样的局面,不可能出现屯垦团被军队掌握,成为其割据或者巅峰政权的根基地。

    更何况,还有期限限制,时间一到,军方就要退出。

    公孙弘一看刘彻的笑容,心里头就是一震。

    作为一个察言观色能力很强的人,公孙弘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但,这并不重要。

    因为,这段话,就是他拿来试探天子倾向的话。

    一发现不妙,公孙弘立刻就果断的将那些他思虑了好几天的说辞统统丢到了外太空。

    对一个聪明人来说,很显然,如何取舍自己的立场,是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几乎是瞬息之间,公孙弘就立刻说道:“其二,诸屯垦团之内,不止赏太轻,罚也太轻,难免有无赖细民,偷奸耍滑,阳奉阴违,而有司无能为力,甚至无所作为,以至良善勤劳之人,备受困惑,此中细情,臣请陛下其察之!”

    连公孙弘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说出这样的话来。

    当他说完最后一个字,他甚至浑身都出了一身冷汗。

    就是刘彻听了,也颇为奇怪。

    这样的话,一个法家大臣说出来,非常正常。

    但问题是,公孙弘是儒家的臣子啊?

    他这是要干嘛?

    刘彻瞬间就想起了历史上发生过的一个事情。

    以儒饰法!

    难不成,公孙弘想玩以法饰儒,外法内儒?

    挠了挠头,刘彻发现,这似乎并非异想天开,也并非不可能!

    总不能说,只许法家为了生存变招,而不准儒生为了求存而发展吧?

    在目前的朝野趋势和国家政策变化方面,毫无疑问,刘彻主导下的汉室,正在大踏步的向法家希冀的方向偏转。

    刘彻虽然满嘴喊着仁义道德,也表现的似乎非常仁厚爱民,但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汉室正在向一台战争机器转变。

    而法家和墨家是最适合类似秦那样的总体战体系的学派。

    儒家百年前,刚刚被秦始皇焚书坑儒过。

    这个教训,他们不可能不记得。

    既然如此,为了避免再次被坑。

    那么,儒家做出针对性的改变和进化,自然是理所应当的。

    再说,儒法本就是一家人。

    往前数几百年,法家的道统来源,子夏先生正在孔夫子门下听讲呢!

    “有趣……”刘彻不禁大感意外,但仔细想想,又在情理之中。

    儒家是诸子百家里,称得上最能跟得上形势变化和世界需要的学派了。

    翻开历史,你就能看到,这个学派,在长达两千年的时光了,换了无数个*,到最后,也就只剩下了儒家这个称呼没变过了。

    真若守着老黄历,儒家早就被人赶到垃圾桶里,淘汰掉了。

    更何况,还是公孙弘这个在历史上紧随张汤脚步,开创了‘春秋决狱’体系的大拿。

    “只是不知道,未来,儒生们会不会发明‘法饰春秋’……”这个似乎非常有可能——既然儒生们能利用春秋来解释法律,那反过来,换个姿势,用法律来解读春秋,这似乎没什么难度。

    “若是如此,那就精彩了!”带着这样的想法,刘彻好奇的问道:“若以卿之见,该当如何?”(未完待续。)

    ps:貌似感冒了~我去,现在有些头疼,明天估计得去看医生了( )

第六百六十三节 强按牛头喝水

    “臣闻昔者子产对大叔曰:唯有德者能以宽服民,其次莫若猛,今陛下承天之命,加大惠于四海,德被苍生,润及鸟兽,故以宽德之政,治以天下黎庶!然屯垦团之丞令者,皆为陛下之臣,其虽多贤良,然其德薄,不能佐百姓,导民以礼!故臣窃以为,陛下当立之以法度,定之以制度,使使者转巡各屯垦团,告喻百姓,示之以火,使民知火之凶烈而不犯!”

    公孙弘顿首而拜,侃侃而谈。

    他的话,乍听之下,充满了法家的意识形态。

    但仔细想想,其实还是儒家的那一套,只是做了一些微调而已。

    其所引用的圣贤语录和论据,也是来自于子产。

    子产先生,是春秋大贤,也是被诸子百家共同尊重的一位先贤。

    孔夫子当年听说子产去世,就流着眼泪说:古之遗爱也!

    所以,作为孔夫子的徒子徒孙,引用和借鉴子产的政策以及意识形态,完全没有问题。

    刘彻听完公孙弘的话,点点头,道:“卿言甚是,朕亦早有此意!”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这么爽快。

    刘彻早就想加强对屯垦团的管制,将之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里。

    只是,刘彻有些担心,因此引发某些人的一些不好的联想。

    毕竟,如今的屯垦团,以准军事化管理并引入武将集团控制、训练和武装,使得不少人都在嚷嚷:此乃秦法了。

    若是再加强管制,那么,这些人恐怕就要跳脚,甚至进行更极端的对抗。

    如今,公孙弘可算是将刘彻心里的话说出来了。

    于是刘彻就笑着道:“卿即自辽东归,对屯垦利弊,想必已然有所了解,卿不妨试着写一份奏疏,详述其中利弊。朕将亲览焉!”

    刘彻不能提的事情,公孙弘这个不足六百石的屯垦团丞令,却是能提。

    原因很简单,首先。臣子向天子进言,这是政治正确,不管他说的有没有道理,都没人能打压他,而只能与之辩论。

    任何企图下黑手或者使诡计的渣渣。一旦被发觉,就将背负:堵塞言路,隔绝中外,意欲架空天子,行权臣之行等无数个大帽子。

    尤其是堵塞言路这个帽子,刘彻相信,没有什么臣子愿意顶着它。

    其次,公孙弘是儒家公羊派巨头胡毋生的弟子。

    因此他来提出这些问题,没有人能指责。

    反之,若是一个法家弟子这么嚷嚷。恐怕马上就要被人喷一脸口水了。

    公孙弘闻言,却是脸一黑。

    虽然早听说过今上的挖坑本事,但公孙弘没想到,今上居然如此的没节操!

    直接就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小臣挖坑……

    但没办法,公孙弘很明白,这把枪,他是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最起码做了这把枪,他还能适当的往里面塞私货,堆一些儒家的意识形态进去。

    但若是不做。马上就是龙颜震怒,然后,他就要被放冷板凳上待着,以刘氏天子的尿性。可能这辈子都不会重用了。

    更关键的是——公孙弘知道,这个事情,他不做,其他人也会抢着做。

    譬如,公孙弘就听说了,他的师叔董仲舒的大弟子。兰陵人褚大,最近就一直在寻思着怎么拍天子马屁。

    以公孙弘对其的了解,公孙弘相信,只要天子暗示一下,褚大肯定马上就会欢天喜地的跳进坑里给天子当抢使。

    然后,再喜滋滋的将一些天人感应的私货塞进去……

    而这样的结果,公孙弘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接受的——假如天子接纳了褚大,那董仲舒那一系就要崛起,董仲舒那一系崛起,那他跟他的老师还有师兄弟们的意识形态和理念,就要失去市场。

    对儒家来说,道统的竞争,大于一切。

    本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大无畏精神,公孙弘顿首道:“诺!臣谨奉诏!”

    公孙弘的识趣,让刘彻对其大为欣赏。

    尽管故事里,人们总是喜欢看到那些诸如魏征与唐太宗,包拯与宋仁宗的故事。

    但是,实际上,没有什么皇帝会喜欢一个总是跟自己对着干还天天把口水喷自己脸上的大臣。

    尤其是当君权强盛时。

    刘彻将此事翻过去,进入正题,对公孙弘道:“卿可知朕急令爱卿回京的意图?”

    公孙弘立刻就顿首说道:“臣愚钝,不敢妄测天心,还请陛下示下!”

    刘彻拍拍手掌,立刻就有一个宦官,捧着一些的书册,出现在公孙弘面前。

    这些书册都很薄,大约也就几十页一本,总共三四本的样子。

    “卿先看看这些书册……”刘彻吩咐道:“卿看完以后,再与朕说说看,卿的意见!”

    “诺!”公孙弘叩首拜道:“敬受命!”

    然后,他就恭敬的接过那几本小册子,专心致志的翻阅起来。

    只是略略的看了几页后,公孙弘就知道,他猜得没错,陛下,真的想要他来掌握加征矿税和车船税的事务,另外,他还将负责所谓的‘假马于民’的业务。

    根据这几本册子上透露出来的意思和勾勒出来的那个未来主导这一切的所谓‘主爵都尉’衙门的框架来看。

    未来,这个全新的独立在目前九卿衙门之外的‘主爵都尉’衙门,将主导验算天下豪强大户以及勋贵权臣们所掌握的车船矿山的事务,同时承担起沟通少府和太仆衙门,主持对‘假马于民’事务,其权柄不可谓不大。

    但,主爵都尉的秩比,却只有八百石……

    无疑,这是专门给他公孙弘设计的职位。

    小册子里有描述:主爵都尉,秩比八百石,隶兰台,假节,可便宜行事。

    所谓假节,其实就是持天子节,镇抚一方。

    很显然。这是天子在变相的增强主爵都尉的权柄,使之尽可能不受外界干扰,独立行使自己的职能。

    不然的话,一个小小的八百石。还想去查地方郡国豪强的帐,活腻歪了吧!

    但,假节之后,主爵都尉就有了皇权加持,在地位上来说。已经跟地方郡守或者郡国两千石平起平坐,更得便宜行事,临机独断之权。

    一些不开眼的家伙,直接就能抓起来。

    但权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

    单单是这几本小册子里勾勒出来的主爵都尉的征税方式,就让公孙弘非常蛋疼了。

    因为,这些册子里,详细描述和强调了:凡车船平贾在十万钱以下及岁采矿石在三十万钱以下,勿出緍钱,他如令。

    单单是这一条。就让公孙弘牙齿都有些在咯咯的响了。

    首先,怎么界定这些车船和矿石价值的?

    虽然汉室有平贾制度,能保证能公平的用市场价格界定物产的价值。

    只是,上有对策,下有政策,肯定会有一大帮人会打擦边球。

    譬如某人的车队或者船队,本来实际价值十五万,但耍点手段,变成十万钱,然后就免征税赋。这样的手段,用起来,毫无难度。

    公孙弘可不相信,天子没想到这一层。

    那么。问题来了,天子既然想到了这一层,为什么还要用这么暧昧和宽松的律令来规定起征点?

    稍稍一想,公孙弘就浑身上下都出了一身冷汗:陛下恐怕是故意给人留下这么个空子钻的。

    若用比较阴暗的心理去揣度天子的这个行为的话。

    公孙弘很容易就得出了以下的结论:

    当国家财政宽裕时,天子通过放松对民间中小商人的征税,从而使得大批的商贾逃税漏税。进而发达起来,等到国家财政困难时,镰刀挥起,收割那些逃税漏税的家伙。

    到时候,恐怕光是罚款,都能收回无数!

    更麻烦的是,作为具体的执行人,主爵都尉,将承担最多的报怨和最多的怒火。

    民间的商贾和豪强,只会埋怨主爵都尉横征暴敛,把他们的钱抢走了。

    这些,都还只是次要的!

    真正的麻烦在于,那些超大规模的商贾。

    譬如临邛的程郑氏和卓氏,关中的田氏与无盐氏以及杨氏。

    这些可都是官商合一甚至皇商存在的超级大商贾。

    尤其是临邛的那两位,是当今天子的外戚,据说每岁以几千万钱的投入帮着天子在修褒斜道,两位夫人,更是颇为得宠,翌日诞下皇子公主,几乎是必然的。

    谁敢去收他们的税啊?

    反正,公孙弘没那个胆子。

    另外,关中田氏,背后是张汤在撑腰,无盐氏,杨氏,最近都在拼命巴结馆陶太长公主。

    据说,其他关中大户,也都纷纷加强了拉拢天子近臣如汲、颜等人的力度。

    想动他们的话,也得先问过那些背后的大人物。

    至于地方郡国里,那些家产数百万数千万乃至于数万万的巨头,用屁股猜都知道,想跟他们收税,首先得做好武力征税的准备。

    不然,税吏连门都进不了,就会被一帮亡命之徒或者强人给咔嚓了。

    更何况,那个‘假马于民’的业务,也烫手的很。

    君不见,前任太仆,纵横汉室数十年的不倒翁袁盎袁丝都载在了马政上面了吗?

    以袁盎的名声和地位,尚且做不到控制上上下下伸过来的手。

    公孙弘觉得,自己大抵也挡不住那些想要‘行个方便’的大人物。

    哪怕他有天子节护身。

    但天子节这玩意,也就吓唬吓唬下面的乡巴佬。

    真要碰上薄家和窦家这些巨头,人家请出太后懿旨,难道,一个小小的八百石的主爵都尉,还能硬着脖子不成?

    公孙弘可不信,天子会为了主爵都尉的尊严,而去硬刚东宫。

    说到底,一个小小的主爵都尉,真要惹恼了东宫,东宫震怒,派出使者持节,杖杀了这个小官,天子恐怕连救都来不及!

    捧着这些小册子。公孙弘感觉自己的手都快被烫得起鸡皮疙瘩了。

    但他又不敢扔掉,更不敢非议,只好低着头,装作在专心阅读和思考的模样。但实际上,心里已经在思索婉拒天子任命的说辞了。

    甚至,公孙弘还决定:陛下若是执意任命我,那我就挂印好了。

    挂印而去,虽然会让天子很不高兴。

    但总比莫名其妙掉脑袋或者被自杀被落水什么的强。

    刘彻端坐御座上。笑眯眯的看着公孙弘。

    他当然知道,这个主爵都尉的坑,相当的坑人。

    但没办法,暂时,刘彻只能这样用小官高配的方式来先拉起架子来,以后再慢慢的增强主爵都尉的地位和秩比,使之最终达到两千石的中央直属机构的地位和规模。

    等了一会后,刘彻忽然道:“卿可有疑虑和顾忌?”

    公孙弘动了动嘴唇,没敢说话。

    他当然不敢将自己心里的那些顾忌和疑虑说出来了。

    那样的话,就是在质疑天子的能力。

    虽然实际情况。确实可能如此。

    但质疑天子能力,无疑是找死。

    刘彻却帮他说了出来:“卿可是在顾忌,有人会以权势凌人,使卿左右为难,甚至陷入不得不为之的境地?”

    在跟兰台的尚书们讨论主爵都尉的设置和构架,刘彻和他的智囊团们早就考虑到了主爵都尉,很有可能会镇不住场子的问题。

    毕竟,一个八百石的小吏,就算假节,也是蝼蚁。

    假节只能保护他不被其他部门和衙门干预。但不能保护他不被那些真正的大人物,像狗一样耍。

    当改革要伤及到官僚和利益集团的切身利益时,别说假节了,就是皇帝亲自在面前。他们都有胆量玩花招使阴谋,阳奉阴违。

    史书上类似的例子和故事,简直不要太多了!

    王安石和神宗,不就是被这些家伙玩的死去活来?

    就是小猪,不也是被他们坑了?

    历史上的告緍扩大化,与其说是小猪的意思。倒不如说是下面的官员故意顺水推舟,故意要把局面搞乱,搞混导致的。

    对官僚们来说,假如皇帝不让他们胡作非为,那他们就必然会选择无所作为或者胡乱作为。

    别的什么都不管,先恶心一下皇帝,最后逼的皇帝不得不回到他们希望的轨道上。

    对这些事情,刘彻清清楚楚。

    所以,他才会选择公孙弘来填这个坑。

    除了公孙弘这样两面三刀,为达目的无所不有其极的家伙,谁能玩得过那帮人?

    当然,仅靠公孙弘一个人,是搞不定那帮家伙的。

    所以,刘彻给公孙弘安排了一个强力上司。

    “这些问题,卿无需担心,朕已经命令执金吾配合主爵都尉行事,卿只需要计算出诸豪强商贾大户之征税额度,并发给公文,命其限期缴纳,那些拒不缴纳的,朕已经授权执金吾强制执行!另外,廷尉赵禹,将全力协助主爵都尉衙门,并优先处置主爵都尉所报之豪强,一句话,凡主爵都尉所不能奈何者,主爵都尉可转交给执金吾和廷尉,甚至直接奏报到朕面前,朕会派遣兰台尚书,入驻主爵都尉衙门,每日早晚,报告各项事务!”刘彻宽慰着公孙弘说道。

    米帝的国税局为什么那么强?

    因为人家可以武装征税啊!

    你不缴税,直接开着装甲车到你家门口武力征税。

    不知道多少米帝联邦政府和FBI、法院奈何不了的大人物,黑帮头子,都是载在国税局身上。

    目前主爵都尉衙门,一个八百石的小机构,可能最开始雇员也就百来人,显然没办法具备这样的强力手段。

    所以,刘彻只好让郅都跟赵禹去当保姆。

    刘彻相信,不会有人能抗拒得了天子的大棒跟天子的镣铐的双重打击。

    但只能是权宜之计,未来,将主爵都尉衙门打造成一个雇员数万,有强力部门的机构才是最终解决方案。

    但,公孙弘可不知道这些。

    他依然非常恐惧和害怕。

    儒家的大臣,从来都没有‘若能践行我的理念,就是死,也算不得什么’这样的法家式思想。

    相反,孔夫子教育他们——邦有道则仕,邦无道隐,用之则行,舍之则藏。

    虽然,他们的理念里也有所谓的‘舍身取义,杀身成仁’的思想,但那更多是针对个人操守,而不是理念和理想。

    更何况,这个主爵都尉衙门的意识形态与结构,怎么看都像是法家式的衙门。

    这就更犯不着用自己宝贵的生命去践行了。

    于是,公孙弘叩首道:“臣昧死以奏陛下:臣本粗鄙野人,不明于礼乐,幸蒙陛下垂爱,不以臣卑鄙,问臣以国政大策,臣本当肝脑涂地,以报君恩,奈何臣才疏学浅,实难当大任,还请陛下明察!”

    嗯,这个一看就知道是个大坑,而且一个不小心就要丢掉小命的主爵都尉,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做的。

    刘彻听到公孙弘的回答,丝毫也不意外。

    他本就知道,公孙弘必然不会去心甘情愿的上任的。

    但是没关系。

    牛不喝水怎么办?

    答案是强按着它的头就好了!

    公孙弘又不是没被人强按着头喝过水!

    历史上这货不就被小猪指使朱买臣,按着喝了一肚子的水吗?

    所以,刘彻就当没听进他的那些话一样,笑着道:“朕已经行文丞相,事下御史,任命爱卿为主爵都尉的诏书,此刻已经在兰台了,卿准备一下,准备接诏受命罢!另外……”

    刘彻笑眯眯的道:“朕给卿找了一个副手,此人,姓主父,名偃,卿以后要记得跟他好好合作……”刘彻一脸坏笑的说道。

    公孙弘+主父偃,这样的组合,可谓绝配!

    倒行逆施与两面三刀,组合起来,刘彻都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他们产生的化学反应了。

    至于公孙弘想跑?

    刘彻笑了笑,他岂能没考虑到这个情况,所以,刘彻笑着道:“朕听说卿侍母极孝,考虑到卿与乃母年余未见,朕已经命人将卿母延请来到长安,目前安置在尚冠里中为卿所准备的宅院里,等会会有人带爱卿前去……”

    公孙弘顿时就像吃了翔一样难受。

    他确实是一个大孝子!

    尽管,他的这个母亲,并非他的生母,公孙弘生母早亡,后来他的父亲就续铉给他娶了一个年轻的后妈。

    但这个后妈对他极好,从小就极为宠溺他,在他人生最困难的时期,甚至一日只吃一餐,而将省下来的粮食给他买书和买笔墨。

    这个事情,影响了公孙弘的一生。

    假如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是公孙弘最珍视的。

    那么,他的母亲,无疑就是。

    对公孙弘来说,他可以不要一切,但不能没有母亲。

    在历史上,他的这位后母去世,公孙弘严格的按照礼教,为其守孝三年,且每日都以素服斋食。

    而当时的公孙弘正在担任左内史,且年纪也已经有六十几岁,将近七十岁了。

    这几乎不可能是作秀!(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四节 乌恒来使

    送走公孙弘,刘彻缓缓出了一口气。

    他心里明白,主爵都尉的构架,只是迈出了第一步而已。

    接下来,怎么让它发挥作用,而不是变成一个摆设,无疑是最关键的。

    但此事在目前,却还不是当务之急。

    现在摆在刘彻面前的当务之急是——谁去当太仆?

    说起来,汉室的太仆跟大鸿胪、典属国什么的差不多,基本都是个花瓶和吉祥物。

    大抵类似后世天朝的政协常委。

    想当初,卫绾就是赶马车赶的好,所以被太宗提拔当了太仆……

    后来苏武的哥哥也想学习一下,结果驾车技术不过关,一不小心,车没停好,撞到了太庙的台阶上,自己回家自杀谢罪了。

    从这就能看出,老刘家现在的太仆任命,有多么随意。

    就是前任太仆袁盎,其实刘彻任命的时候,也只是考虑到了人家帮过自己,要酬功,就将袁盎这个可能连养马具体该怎么着都不知道的清贵士大夫任命为太仆了……

    吃了这么个亏后,刘彻已经不打算随便再胡乱指派个外行去太仆衙门当老爷了。

    必须选一个懂马政的内行。

    可问题又来了。

    老刘家的列侯勋臣们,可能会养鸡,也可能会驯养猛犬,但牛马什么的,即不能赌博娱乐,也不能卖萌取宠,显然,列侯勋贵们缺乏学习的动力。

    刘彻倒是有心将上林苑的褚强推上去。

    但想想,好像这么干的话,要被人喷死。

    一个三年前还是个布衣,即不是什么勋贵的子侄,也非是士大夫阶级的自己人,能当个千石官吏,就已经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还想成为九卿,银印青绶,登堂入室?

    士大夫勋贵们是绝对不会接受这个现实的。

    所以,新太仆依旧只能从士大夫阶级和列侯勋贵阶级中选择。

    没办法。刘彻只好退而求其次,选一个虽然是外行,但善于学习,尤其主观能动性很不错的太仆。

    于是。刘彻下令给丞相和御史大夫衙门,命令他们在列侯和两千石大臣中,选择几个符合他要求的人选。

    这个人选,在今天已经报到了兰台,来到了刘彻跟前。

    最终。刘彻选择了汾阴侯周左车。

    不是因为周左车很牛逼,实在是没办法,只能矮子里面拔将军。

    再说,周左车算起来,还是刘彻的自己人。

    自从河东之行后,汾阴侯家族就开始押注刘彻,且是无脑无条件的跪舔。

    不管刘彻要干嘛。

    无论是盐铁官营还是统一铸钱,汾阴侯的奏疏上,从来就只有两个字:支持!

    所以,刘彻对其投桃报李。给个九卿荣养起来,妆点下门面,自然也很正常。

    然后,刘彻偷偷的将褚强任命为太仆丞行监厩事。

    这是学的当年皇帝老爹的故智。

    想当年,皇帝老爹想大用晁错,奈何晁错资历太浅,最多只能当个内史。

    所以,没办法,皇帝老爹让晁错找了个傀儡陶青来做御史大夫,让晁错在背后指挥。

    如今的局面。差不多也是如此。

    汾阴候周左车未来将会回复当太仆这个官职的最初地位。

    周礼中就说了:太仆,下大夫,掌正王之服位,出入王之大命。王出入,则自左驭而前驱。

    其实,就是个吉祥物。

    但,诏书下达后,周左车立刻就屁颠屁颠的从汾阴跑来长安上任了,一点也不介意当吉祥物。

    朝廷里换了个太仆。对朝野几乎没有影响。

    只是,太仆衙门里面,这几天就真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官不聊生。

    廷尉跟御史大夫衙门几乎将太仆衙门里的六厩三令十五丞八尉当成副本在刷。

    短短数日之内,廷尉大牢里就关了十几个六百石到一千石的太仆官员。

    这让刚刚上任的新太仆汾阴候周左车喜不自胜。

    马上就提拔和安置了几个自己的家臣去占坑。

    当然,周左车很识相,他占的坑位都是那种车府令啊未央厩令啊这样的内厩官职。

    而将外厩的事务全部交给了褚强去处置。

    他只专心致志办好内厩的差事,刷好声望。

    又过了几天,在长安呆了已经差不多一个月的匈奴使团,向刘彻递交请辞的公文。

    刘彻立刻就批准了,并命令大鸿胪公孙昆邪送到边境上。

    伊稚斜这些天,天天都宅在公车署里面,拉拢和控制使团的其他成员。

    看得出来,他是在确定了已经没有问题后,才决定启程归国的。

    对伊稚斜的回国之后的未来,刘彻已经不关心了。

    匈奴人之间打生打死,无论伊稚斜跟军臣谁取胜,对刘彻,对汉室都是一个好消息。

    倒是新化城那边又传来了一个喜讯——鲜卑人的亲戚乌恒部的首领,偷偷摸摸趁着冬天,派了个使者,溜到了新化城,委婉的告诉新化令薄世:外臣野人,仰慕天朝文化,请赐天朝文书典籍……

    这其实就是拐着弯在试探着说:汉朝爸爸,俺觉得你比较厉害,能罩得住俺,俺想投靠你了,不知道爸爸想不想要俺这个乖闺女暖被窝……

    类似这样的事情,在过去几十年的汉匈边境上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

    如今,长城脚下,就安置不下十几个不堪匈奴奴役和压迫,逃奔到中国,寻求庇护的游牧部族。

    这些部族大的几千人,少的也有几百人。

    汉室将他们安置在长城脚下,一则是让他们继续放牧,帮着中国养马,二则是作为长城的外置预警哨塔。

    匈奴人要是入侵,这些人就是首当其冲,能有效的保护边塞的汉人城镇,并提供预警。(注)

    所以,汉室大臣,包括大鸿胪公孙昆邪都没有将这个报告当回事情。

    直到它抵达刘彻面前,才引起重视。

    “乌恒人……”刘彻用手指敲击着薄世的报告文书,目光有些迷离。

    乌恒部族,可不是一个小部族。

    现在,这个部族,起码有着数千的男丁。

    哪怕是在草原上,这也是一支不容小觑的力量。

    他们在现在这个时候,选择做出这样的举动,刘彻大抵知道是为什么。

    “看来是去年军臣吓坏了他们……”刘彻心里想着,去年鲜卑王被军臣杀了,脑袋都制成酒器,送到了长安,然后被刘彻转送给了沧海君作为纪念品。

    乌恒人肯定是被吓坏了!

    这就好比后世米帝把霓虹的首相宰了或者抓了,然后送给天朝,作为安抚天朝的信物,你看看思密达会吓成什么样子?

    恐怕第二天,思密达的朴妃立刻就跑北京,去天朝boos床上暖被窝了。

    大国倾轧,小族小国,就跟路边的野草一样,一个不小心就被aoe溅射到了,而类似汉匈这样的大块头碰撞,哪怕只是稍稍有点火星渐到围观群众身上,都可能是灾难!

    且乌恒人自古以来就有崇拜和臣服强者的传统。

    简单的来说,就是抖M。

    在历史上,他们被霍去病征服,然后给刘家看门看了几百年。

    到三国时期,见到主人貌似不行了,又想蹦跶蹦跶,结果被阿瞒按在地上各种sm,然后,他们就成了阿瞒的死忠和脑残粉。

    所以,刘彻判断,乌恒人大抵应该是想试探试探,中国对其的反应,顺便卖个萌,免得被aoe溅射到身上,然后成了汉匈外交斗争的牺牲品。

    但大国政治,那是小虾米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人家都表达了想暖被窝的意思,刘彻自然不会介意,多一个闺女。

    于是,刘彻想都不想,直接提笔给下诏:其赐乌恒王《礼记》《春秋》各一,命新化令使使往赐。(未完待续。)

    PS: 明天爆发加更~

    本来今天是打算万字更新的,奈何今天颈椎有些不舒服~

    那就推迟到明天吧~

    这是给新萌主的加更~~~~~~

    然后,2月4号跟5号也会有爆发~

第六百六十五节 薄世的野望

    沧海君府邸。

    坐落在新化城的正中央,与新化城的护濊都尉衙门紧邻,高大的门槛前,两只凤鸟仰天长啸。

    今天,是濊人最重要的一个传统宗教节日。

    在过去,濊人会抬着白虎皮,到处游街,同时用夏天硝制好的鱼皮,装饰各种图腾。

    但,现在却不一样。

    来自蜀郡的灌口二郎神信仰大举入侵,在濊人共主沧海君金信的大力推崇下,灌口二郎神以其简单直接易于理解的宗教教义,迅速征服了所有濊人的上层贵族。

    上层贵族一失守,下面的奴隶和部民,马上就跟着沦陷了。

    现在,濊人只崇拜两位神明了。

    第一,自然是无所不能,命渔获丰收还能使黑水河不再肆虐的灌口二郎了。

    现在,几乎每一户濊人家庭,每逢丧嫁等红白喜事,都要先拜祭灌口二郎,请灌口二郎祝福。

    其次,当然就是濊人们的祖先——少皋。

    随着今年鱼海在来自中国的汉人帮助下,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收获后,即使是最顽固最保守的那些野濊部族,也纷纷哭着喊着,一定要‘认祖归宗’。

    现在,就连濊人部族里的奴隶和小孩子,都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祖先是五天帝之一的少皋,大家是根正苗红的诸夏子嗣,华夏贵胄。

    汉濊之间,以前所未有的方式,紧密的联系在一起。

    到目前为止,已经有接近三千多个濊人女子嫁给了来自汉朝的士兵或者移民。

    结合较早的那一批人,他们的孩子已经能咿咿呀呀的在地上乱爬了。

    哪怕是去年年中才结合到一起的家庭,许多的女子,都已经是挺着个大肚子了。

    而濊人的下层,虽然对此很不爽,总觉得部族里漂亮的姑娘都被汉人给抢走了。

    但是在上层的压制下,他们的牢骚跟放屁没有区别,甚至。连影响都小得可怜。

    现在,濊人部族里,但凡有点出息,有点能力的男子。眼睛都死死的盯着护濊都尉衙门,每季的征召和选拔。

    大家都已经知道,一旦被护濊都尉选为士卒,进入护濊军服役。

    那立刻就会被护濊都尉登记入册,成为一个光荣的汉朝人。

    有了自己的户籍。分到一套舒适宽敞而且温暖的房子,更重要的是,马上就有很多过去连看看都觉得是奢望的妹子,围了过来,哭着喊着要嫁过来。

    所以,现在濊人各部族上下,有女孩的,纷纷都在打着主意把自己的女儿嫁给那些汉朝来的男子。

    汉朝男子,不仅仅见识和谈吐,比自己部族里那些小伙子强了许多。

    就是身体素质也甩本部族的男子一大截。

    比如。多数濊人男子,十七八岁的时候,身高撑死了也就六尺多,而且,多数还营养不良,以及不讲卫生,浑身臭气,稍微靠的近一点,熏都被熏死了。

    但汉朝男子就不同了。

    基本上就没有那个成年男子的身高低于七尺的。

    更关键的是,他们中。哪怕是最瘦弱的那个,在新化城这半年多,天天吃肉,一下子就养出了精气神。看着就让人放心。

    至于濊人部族中的男人,尤其是那些过去本部族里的头号猎手啊第一勇士之类的家伙,则不是已经进了护濊军,拿了户口本,取了个汉姓汉民,住进了新化城里的大房子。就是在鼓足了劲,在为每季度的护濊军选拔做准备。

    部族里那些想要搞个大新闻,闹出点事端的人,找这些家伙联络的时候。

    自然就被无视了。

    甚至,有些家伙还悲剧了——当他们去找已经进了护濊军,穿着甲胄,拿着强弩硬弓,威风凛凛的过去部族中的第一勇士,想要借助对方的力量闹个大新闻时,他们被那个他们所崇拜和敬仰的‘第一勇士’直接抓了起来,然后押送到了护濊军衙门。

    “吾乃青阳氏风姓,汝等野人,不思报国,感恩圣天子,反倒满腹怨怼,真当以为世无忠臣邪?”几乎每一个抓了自己同胞的前濊人现汉军士卒,都是如此义正言辞,大义凛然。

    然后,这些家伙统统得到了上司的赏识,迁为伍长、什长。

    甚至有人因为表现‘极其优秀’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服从命令,已经上了护濊都尉衙门的举荐名单,就等着来年开春化冻后,就要踏上前往长安,成为汉家神京戍卫部队中的一员的道路。

    这对濊人来说,真是与有荣焉。

    至于那些被抓起来的家伙?

    护濊都尉倒也没为难他们,只是将他们转交给了沧海君处置。

    而这无疑是个灾难性的决定。

    这些家伙的脑袋,到现在还挂在新化城外的黑水河边,警示着所有濊人部族里的不安分分子——少给劳资添乱。

    在经过这样的剧情后,濊人部族里的不安分子,一下子就都老实了。

    当然,打完一巴掌,就得给颗甜枣安抚一下。

    所以,今年护濊军衙门特意从捕获的鱼群里,留下了三成鱼干,作为给濊人部族的补贴。

    贵族们当然是拿大头,但下面的奴隶跟普通部民也分润了一些。

    至少,今年冬天,他们起码能不用因为饥饿,而冒着生命风险,去打猎了。

    而那些有女儿嫁了汉人,或者儿子、兄弟在护濊军礼服役的家庭,就更是过上天堂般的生活。

    刚刚入冬,他们就被女婿或者儿子什么的,接到了新化城里,或者附近的村庄,住进了温暖的大屋,睡到了火热的大坑上,再也不用担心冬天了。

    所以,现在,濊汉之间的融合,进行的非常顺利。

    如今,濊人只分成两种人。

    一种是已经嫁了女儿或者有了儿子进了汉军服役的家庭,这些人,都已经给自己取了汉名。跟过去一刀两断,再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是濊人。

    另外一种,则是在向第一种人努力进化的道路上。

    成天不是琢磨着把自己女儿嫁给一个汉朝来的移民,最好是士兵。就是天天在家督促自己的孩子,锻炼武艺,以求入伍,拿到那张宝贵的户籍。

    于是,在今天这个喜庆的传统节日中。汉濊两族人民,出现了相亲相爱,亲如一家人的美好局面。

    濊人部民们,虔诚的跪拜在灌口二郎的神像前,祈求这位神明保佑明年鱼海跟今年一样丰收,让大家都不用饿肚子。

    而汉朝移民们则带着自己的细君,极为好奇的看着这一切。

    然后,本着多拜一个神,多一份保佑的朴素心理,大家伙也纷纷笑嘻嘻的上前。给灌口二郎叩拜,请求这位二郎真君,赐福自己和自己的家庭。

    而百余个挺着大肚子的女性,则满脸幸福的跟在自己男人的后面,骄傲自豪的向着其他同族姐妹炫耀自己嫁的多么多么的好,自己丈夫给自己和孩子置办了多少多少新衣服和新首饰。

    而其他濊人女子,则满脸羡慕嫉妒恨的看着这些过去的姐妹,同时眼睛不停的往那些没有女伴的汉朝移民身上暼,想找一个合适的目标,然后过去搭讪。

    在这样的气氛中。张未央牵着自己的细君,带着小姨子、小舅子,走到了灌口二郎庙里,然后。将带来的贡品摆上去,跪下来祷告:“二郎真君在上,臣张氏未央敬奉祭品,其祷其祈,臣之细君,已怀胎四月。请真君护佑,其母子平安,若明岁得诞子嗣,臣必恭奉三牲,以偿神恩……尚飨!”

    也不管灌口二郎的业务范围,压根就没有保佑母婴这一块,反正,对汉人来说,既然是神,那就可以随意祷告,有灵就信,不灵不信,其他的一概不管!

    虔诚的念完祷词,张未央就写有文字的白纸,放进火盘里,看着它燃烧,心里却是感慨万千。

    张未央比起半年前,变化了不知道多少。

    当初,他跟随移民队伍,抵达新化城时。

    他只穿了一件单衣,提了一包干粮和一块醋布。

    而现在,他身上穿着保暖结实的兽皮缝制的衣服,头上戴了一顶御寒用的羊皮帽子,人也变得有些发福了,同时也带上了一些书卷气。

    如今,他已经具备了初步的读写能力,算得上是移民队伍里,为数不多的能识字会读写的稀缺人才。

    因此他在月前,被所住的村寨,推举为了本村的亭卒。

    在内地,亭卒属于徭役的一部分,基本上没有傻瓜愿意去干。

    但在这新化边陲,亭卒的地位,却得到了极大的加强。

    当了亭卒后,张未央主要的工作,就是组织村里的适龄男子在农闲时期进行军事训练,同时跟护濊军联络,在护濊军出巡和巡逻边境时,为军队提供后勤保障。

    在边陲,军队的要求高于一切。

    相应的,给军队服务的各村亭卒,自然也就能得到军方的优待和照顾了。

    更别说每次跟着巡逻队巡逻,总会打几只野兽。

    军人只要吃肉,留下的皮毛,就便宜了张未央这样的亭卒。

    加上,张未央还有兄长的照顾,因此,日子过的极为红火。

    假如若说烦恼,那就是两个小姨子似乎成天在打着钻到姐夫被窝里的主意,更可怕的是,这些事情似乎是自家细君在怂恿的。

    面对这种幸福的烦恼,张未央只想说:还有吗?

    一边想着这些,张未央就一边在心里的感恩着带给他这一切的圣天子。

    错非圣天子,他如今不过是个在邯郸流浪,饥一顿,饱一顿,为人不齿的浪荡子而已,哪来如今的幸福生活?

    这样想着,张未央就回头对自己细君叮嘱道:“明日,吾要随军出一趟远门,细君在家,好生呆着,勿要挂念,某长则一月,短则半月,定然归来!”

    他的细君,霍平君,一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一边乖巧的点点头,就像一只温顺的小兔子一样,让张未央的心里,暖暖的。像饮了酒一般。

    倒是两个小姨子立刻就叽叽喳喳的围了上来,用着自己的小胸脯使劲的蹭着姐夫的臂膀,问道:“姐夫怎的要去如此久,且马上就要封山了……姐夫,能不能不出门啊……”

    摸了摸两个小丫头的秀发。张未央笑道:“这是圣天子派下来的差事,姐夫必须要去!”

    一说圣天子三个字,小丫头们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如今,洗脑工作不仅仅是在汉人这边进行,濊人部族里,也开展的轰轰烈烈,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西元前人类最大规模的造神运动了。

    长安的天子,现在在多数濊人心里,已经不是人了,而是在世的神王。

    无所不能。无所不知,无所不为,翻手就能压碎大山,挪走江河。

    而去年汉室动用楼船和拖网进行不停歇的捕鱼作业,更使得这种思想根深蒂固。

    对濊人来说,汉人用庞大的楼船和不可思议的巨网捕鱼,这已然是神迹了。

    发展到后来,甚至每次楼船归来,码头附近都跪满了朝圣和膜拜的濊人,尤其是野濊部族。更是哭着喊着,想要亲吻那张捕鱼无数的巨网。

    那几张拖网每次晾晒和修补的时候,更是有人偷偷溜到晾晒场附近,捡了那些脱落的网绳回家当圣物供起来。

    某些野濊部族里。甚至传出了圣物(网绳)能治一切疑难杂症,祛除一切妖魔鬼怪的传说。

    以至于护濊军都尉衙门不得不在每次晾晒拖网时,派出一个队的兵力去驱逐那些企图溜进去,顺根网绳回家当圣物供起来的各路人马。

    张未央的这两个小姨子,虽然因为跟张未央久了,并不如其他濊人那么迷信。

    但。对圣天子这位神王的尊崇和敬畏,却一点也不比别人少。

    在这样的情况下,小姨子们自然立刻就乖乖的点头。

    张未央又对那几个小舅子吩咐:“姐夫不在家的时候,你们要照顾姐姐,还要帮忙烧火做饭,不可让姐姐太操劳,明白吗?”

    “诺!”三个年纪从十七岁到十三岁不等的少年郎,学着汉人的模样,抱拳拜道:“请姐夫放心,我们一定会将姐姐照顾好的!”

    张未央于是放心的点点头,然后道:“我先将你们送到大兄那里,大兄自会派人送你们回家,记得,在家里要听话!”

    “诺!”

    看着细君和小舅子小姨子们纷纷答应,张未央也笑了起来。

    但在他心里,却还是有些担忧。

    实在是,这次的使命非常艰巨。

    这次,他将作为向导,跟随护濊都尉衙门的使团,前往未知的蛮荒之地。

    “饶乐水啊……”张未央在心里叹了口气。

    作为一个准知识分子,张未央自然知道,这条曾经被秦人记录的河流在那里。

    那可是在遥远的两千里之外,远离文明和诸夏的蛮荒地区。

    据说当地还有食人生番和猛兽毒虫。

    兼之,马上就要下雪了,外面的温度也越来越低。

    在这样的时节,离开温暖安全的定居点,前往未知的蛮荒地区,若有可能,张未央是不愿意前往的。

    只是,没有办法,这是来自护濊都尉衙门的调令,而且还是执行圣天子的命令。

    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谁叫,只有他曾在去年夏天,跟随巡逻队伍,抵达过向北千里之外的荒原,对当地有一定了解。

    将妻小送到自己兄长家中。

    兄长并不在家,倒是两个嫂嫂在家里带着娃烤火,张未央行了礼,将妻小安置下来,然后折身出门,前往护濊都尉衙门。

    当张未央抵达护濊都尉衙门,报上名字,交上写有自己名字相貌和特征的木牍后,他就被士卒带着,来到新化城外的一个军营里。

    军营中,使团成员已经准备完毕。

    张未央打量了一下,整个使团,大概有数十人,百来只大犬和十余辆雪橇车。

    这种雪橇车,张未央见过不止一次。

    他丈母娘家里就有一辆,这种简单的雪橇车,是濊人在大雪季节,外出捕猎的主要乘骑座驾,而犬则是座驾的动力。

    护濊都尉衙门在去岁九月时。就已经在濊人部族里征召了数十名善于养犬,且善于驱使雪橇车的男子入伍。

    在这里,张未央就看到了几个穿的严严实实的濊人男子,在犬群之中安抚和指挥着那些犬只。

    在士卒的带领下。张未央被带到了护濊都尉薄世面前。

    “细民张未央拜见薄都尉!”张未央自然认得薄世,他也听自己兄长说过,这位薄都尉来头极大,据说他就是出自如今东宫太后薄氏的母族,是正经的皇亲国戚。因此,张未央有些紧张。

    薄世看了看张未央,点点头,和气的道:“张二郎来啦!”

    他的语气,一点架子也没有,仿佛像是跟老朋友打招呼。

    这让张未央颇为诧异。

    过去在邯郸的时候,他何曾见过如此大人物跟自己和颜悦色过?

    哪怕是闾里的里正,对他都是不用正眼瞧的。

    直到,他的兄长写信过来,那里正才热情的上门。告知他这个消息。

    “这次抽调二郎去做向导,某也是不得已……”薄世却是丝毫也不介意自己跟张未央之间的地位差距,用着非常诚恳的话语道:“只是,某也没办法,二郎是为数不多,去过北方荒原,还识字的亭卒,恰好本次出使,陛下有令,要记录沿途的地理山川。所以,某就只好麻烦二郎走一趟了!”

    可能是怕张未央不清楚此事的重要性,薄世跟着又解释道:“二郎应该也知道,自秦以后。中国失却阴山,连河套也丢了,从此只能固守长城,多少手足同袍,因此战死长城脚下,某每每想起。总是痛心疾首!想当初,我中国兵锋,进抵阴山,将夷狄尽数逐除幕南,使之不敢南下牧马,中国因此得享安宁,幸今陛下励精图治,刷新政治,欲一雪前耻,尽复故土,饶乐水,昔者乃秦人所著《吕氏春秋》中天下名川之一,此行,二郎与使团众人,若能带回当地地理堪舆,那么,未来,我军前出长城,恢复秦赵燕韩故塞之时,这些地图堪舆,就将发挥重要作用,可能会有数以千计的同袍,因此得以活命,归家与妻小团聚,故二郎等此行,责任重大!”

    薄世说着,情绪也激动了起来。

    虽然类似这样的话,他今天已经说了数遍了。

    但每次,他都会激动异常。

    实在是薄世本身就是一个大华夏主义者。

    而且,他所说的事情,确实是中国一直以来抱憾已久的憾事!

    战国时期,秦赵燕诸国在中国为了统一天下而产生竞争。

    但对外,却是目标一致。

    赵**队在李牧统帅下,打出长城,将中国的前哨,一致推到了阴山。

    燕国向东北进军,拓土数千里。

    秦灭右渠,使上代为中国之土。

    到秦始皇统一天下,将秦赵燕长城衔接起来,但是,秦始皇修筑的长城,可不是什么防御性质的工事。

    在秦始皇活着的时候,长城脚下,无论什么夷狄,都不敢靠近一步,整个幕南地区,甚至都没有了骑马的游牧民族。

    因为,秦军一直将要塞修到了阴山。

    当年,秦朝设置的九原郡郡治就是在阴山以北。

    所以,在战国时期,长城并不是第一道防线,它更多的是一个前进基地,负担转输兵源粮草向草原运输的重任。

    战国至秦,真正的前线在阴山。

    为什么是阴山?

    答案很简单,阴山多植被,是草原夷狄最重要的弓箭原料来源,控制住了阴山,他们连造箭都很困难,没有了箭矢,匈奴人就等于没有了武器来源。

    他们不可能骑着马,冲到汉军面前,用牙齿跟拳头来跟汉军作战吧?

    对于一个自诩为华夏至上的贵族来说,薄世做梦都想恢复战国秦赵的前哨边境,将战火直接烧到匈奴人的腹地去。

    现在,他只是个护濊都尉兼任新化令,跟阴山隔了上万里。

    也没有那个能力去图谋恢复阴山故地。

    但是,既然阴山故地恢复不了,那恢复当年燕国全盛时期,把前哨站建在饶乐水一带总能行吧?

    所以,得了天子指令后,薄世立刻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探知那个记录在《吕氏春秋》中,标为饶乐水的天下六大名川之一的故地风光。

    张未央听着薄世慷慨激昂的言辞,也被这些话语深深打动。

    虽然张未央只是一个小小的亭卒,在去年之前,甚至都不关心天下大事,国家安危,只想过自己的日子,只想每餐都能一口吃的。

    但如今,却不同了,他读书了,成家了,想法和立场,自然就改变了。

    再加上,护濊军在薄世的领导下,洗脑工作自上而下,没有放过任何一个死角。

    如今,哪怕是护濊军下面的家属村寨里的小孩子都知道‘赳赳武夫,国之干臣’为天子为社稷效死,更是无上光荣,还能成为鬼神,享受香火祭祀。

    “即蒙都尉幸重,未央敢不效死!”张未央立刻就拜道:“即负君命,必达而后报!”

    “善!”薄世立刻就笑了起来。

    在新化这一年来,薄世最大的收益和改变就是,他已经学会,怎么鼓动他人,并且知道了应该怎样让士卒百姓为自己的信念去战斗。

    而想要士卒黎庶,为自己的理念去战斗。

    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学习前辈吴子和当代的云中郡郡守魏尚。

    吴子为士卒吸脓,其母哀叹:吾子死矣。

    魏尚在云中跟士卒打成一片,于是以一孤城,坚守在汉匈冲突的最前线,让匈奴人望城兴叹,二三十年来伏尸无数。(未完待续。)

    PS: 抱歉,本来说要万字的,但结果俺不争气~

    剩下的明天补吧~颈椎太难受了,明天得去买止疼药了~

第六百六十六节 乌恒与鲜卑(1)

    受到薄世鼓励后,张未央只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量。小说WWW.しWXS520. COM

    然后,他就被薄世送到了使团里,成了这支将在风雪季节,跋涉将近两千里,穿越荒原与动土,抵达乌恒部族所在的乌恒山的汉室使团中的一员。

    使团主要由来自三部分的人组成。

    第一,就是新化城主薄徐坚率领的包括张未央自己在内的汉室官吏和士卒,总共由十七人。

    第二,是濊人部族里找来的猎手和向导以及他们所养的猎犬,大概有个十几人,据说都曾经有过在雪地中生存月余的经验。

    第三,则是要跟随使团回转自己部落的乌恒人。

    这些乌恒人的人数就比较少了,总共只有五个人,其中还有一个少年。

    那少年的地位应该比较高,以张未央所见,剩余四人,在平时都是围着那少年,颇为恭敬。

    另外,比较奇怪的一点是,这些乌恒人跟张未央见过和听说过的夷狄都不同。

    尤其是他们所留的发型,更是奇特。

    他们并不像野濊部族里的野人那样,将头发织成一条条小辫子。

    而是,将整个脑袋前面的头发全部剃光,只在中国,只有犯罪的罪犯,才会被官府处以这样的刑罚,以示惩戒。

    但这样的发型,在乌恒人这里,却似乎是传统。

    还有,这些乌恒人的脚边,时刻都蹲着一只大犬。

    这种犬只,似乎是跟狼杂交后培育出来的,体型和个头都比濊人的犬只大了许多。

    最大的一只,甚至站立起来,差不多有一人高。看上去极为凶猛。

    这些犬只的耳朵上,似乎都系一条草绳,草绳上染了点五颜六色的颜料。也不知道有何用途。

    刚刚开始的时候,张未央还是拘谨的。只是默默的在正使主薄徐坚的指使下,帮着将干粮火石以及夜晚所盖的毛毯整理起来,搬上雪橇车。

    但,等到使团出发后,在路上,张未央因为走在靠外的一面,跟那些乌恒人的距离不远,所以。渐渐的就跟他们有了些熟络,甚至能用濊人语言,进行一些简单的交流。

    慢慢的,张未央也知道了这些乌恒人的名字,同时也知道了些趣闻。

    那个少年,名为:野力之,反正发音是这么发的,是乌恒一位大人的儿子,这次跟随使团来汉地长见识的。

    而在乌恒族内,部族中的高级贵族。都是以大人自居的,低级贵族则都是小帅。

    大人与大人,小帅与小帅之间。地位是平等的。

    假如出现争执,那么他们之间就以拳头来说话。

    两个大人或者小帅,光着膀子,打上一架,谁赢谁就说的对。

    这让张未央听了啧啧称奇。

    顺其自然的,张未央也向这些乌恒人讲了一下他的故乡邯郸和他听说的汉室神京长安的一些常识。

    当然,这少不得要夸张一下。

    譬如,邯郸城的规模和常住人口,就被张未央嘴皮子一碰。起码夸大了三倍。

    乌恒人更是被忽悠的一愣一愣的。

    一来二去,张未央倒是跟这些夷狄交上了朋友。拉上了关系,尤其是。休息的时候,张未央请这些乌恒人喝了两口小酒后,对方立刻就将张未央视为兄弟了。

    那位名为‘野力之’的少年郎,更是用着半生不熟的濊人语言,拍着胸膛对张未央许诺:“等到了赤山,俺一定请你吃俺们乌恒人的烤鱼,现在这个季节,恰好是俺们族里冬捕开始的时机,冬天神湖里的鱼,特别好吃!”

    一边说,野力之就露出思念的神情。

    他的年纪最多也就十四五岁,没有什么心机,单纯的很。

    但说着无心,听着有意。

    张未央立刻就将这个情况暗暗记了下来。

    在将来,这些情报都会整理成档案,送往长安,出现在天子案前。

    聊了一会后,张未央就看着野力之身边一直蹲着的那只大犬,好奇的问道:“你们为什么要给这些犬类在耳朵上系上草绳?”

    野力之听了,脸色有些悲伤,他看着张未央,道:“这些大狗,是我们乌恒人的引路犬!”

    “引路犬?”张未央有些不解。

    “是啊,假如我死了,那它就会驮着我的衣服和毛发,回到神山赤山,然后,部族的大人们就会知道,野力之的灵魂回来了,他们会用火烧掉我的衣服和毛发,让这只大狗,带着我的灵魂,去跟祖先和神明团聚!”野力之有些感伤的解释:“这些草绳,就是我们乌恒人死后,灵魂回归祖先和神明怀抱的凭信,每一根草绳,都有萨满祭司在神明面前祝福过……去年,我们部落回来了三百多只引路犬……”

    “三百多只引路犬?”张未央一时间没把弯转过来。

    “是啊,一只引路犬就是一个人,只见犬,不见人,就是主人已经死在外面了……”野力之的语气越发的萧瑟起来。

    但张未央听了,心里却是无所谓。

    一年才死三百多人?

    好像也不是很严重吧?

    但张未央哪里知道,在乌恒族中,能养一只引路犬的人,都是部族里的精英。

    奴隶和普通的牧民是即无资格也没那个余力去养一只这样的大犬的。

    通常普通的牧民去世,他们都是统一一个时间段,由萨满派出一只老去的犬,驮着几十甚至上百人的衣物和生前的毛发,一起焚烧。

    这还是当年部族年景好。

    因此,在整个乌恒的所有部族里,全部加起来,能养引路犬的,可能也就不到两千人。

    一下子死了三百,等于死去了七分之一的精英。

    这样的损失,放在任何一个族群内。都是伤筋动骨,甚至可能会造成族群的灭亡。

    但乌恒人能有什么办法?

    这些死去的人,都是被匈奴强征去作战的人。

    他们是死在为匈奴冲锋陷阵的路上。用他们自己的命给乌恒的族人一条活命的路。

    他们的死,让今年族内新生的婴儿。多活下来了一千多个。

    站在部族维系和存续的角度来说,他们死得其所。

    然而,这个看法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匈奴人要保证,它是草原和世界的霸主,能随意决定和支配草原上的部族的生死存亡。

    而现在,匈奴人的霸主地位,开始动摇了。

    来自东方的汉朝,强势崛起。

    去年。匈奴单于甚至不得不杀了乌恒的邻居,鲜卑部族的首领,取其脑袋,安抚汉朝,就是证明。

    不然,以匈奴人的霸道,它根本不可能在一个实力弱于他的力量面前低头。

    于是,乌恒人通过自己邻居的悲剧,知道了,他们多了一个选择。

    只是。这东边的汉朝,乌恒人从未跟他们打过交道,并不清楚。汉朝人究竟是吃人的老虎还是和善的长者。

    这才有了这次野力之几人的造访,让野力之等人欣慰的是,汉朝对他们的来访,表现出极高的热情,汉朝的单于,甚至下令,派出了现在这个使团回访乌恒。

    而这,无疑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野力之在新化城待了十几天,他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过去。常常被鲜卑乌恒甚至丁零人欺侮的濊人,自从投靠汉朝后。日子一天比天好,汉朝单于甚至派出了军队,在濊人地盘上驻军,保护他们。

    濊人部族的上层,更是过上了让野力之目瞪口呆的生活。

    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头人,都住上了宽敞的大屋子,家里的墙壁和仓库里堆满了鱼干和肉干,身上更是穿上了漂亮暖和的裘衣。

    至于过去那个濊人的首领,现在叫沧海君的家伙。

    在以前,每年都要低头哈腰的派人去送牲畜奴隶到赤山,以贿赂乌恒族,使乌恒骑兵不侵犯他们。

    但现在,这个家伙见了乌恒大爷们,眼睛都是朝天的,连起身都懒得起身。

    而他确实有这么个骄傲的理由。

    背靠着汉朝单于,据说还多次受到汉朝单于接近和嘉奖,加上他的客厅里放着的那个被硝制成酒器的鲜卑王脑袋,在这极东之地,已经没有那个不开眼敢得罪他了。

    得罪他的后果,等于向东边那个带甲百万,幅员万万里的庞大帝国开战。

    没有人能挡得住汉朝单于的雷霆之怒。

    据说,连匈奴单于,现在也不敢惹恼汉朝的单于。

    “可惜啊,我们乌恒人,没有一个叫少皋的祖宗……”野力之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垂头丧气。

    濊人的外貌特征,跟汉朝人非常相似。

    所以,他们攀起亲戚来,自然是非常爽利的。

    但,乌恒人却不行……

    野力之看了看自己族人的黄色胡须和明显不同的肤色,无奈的摇了摇头。

    乌恒人的长相,非但不似汉朝人濊人朝鲜人,就连匈奴人也不像,在草原上,只有少数几个他们的近亲部族像是鲜卑什么的,跟他们有相同的肤色和相貌。

    …………………………

    再次上路后,张未央抽了个空,跑到使团的正使,新化主薄徐坚那里,报告了自己打探来的一些消息。

    徐坚听完,也很感兴趣,立刻让人记录下来,形成文字。

    中国的士大夫,自从春秋开始,就已经注意到,要对付夷狄,首先要了解他们的习俗和传统。

    而且,徐坚不像张未央,在一年前还是个半文盲。

    徐坚出生在蓟城,他的父祖,都是燕国王宫的侍从,因此,他曾经在燕国的王宫藏书中看到过一些记载。

    而这些记载,与张未央所说的乌恒人的一些习惯与习俗,在某些地方,颇为相通。

    “大抵乌恒,当是东胡之后……”徐坚在心里猜测着。

    在战国时期,燕国在扩张的时候,曾经遭遇了东胡人的挑战。东胡甚至一度能压着燕国打。

    直到战国后期,李牧出世,才让燕国的战略局面好转。

    而那段时期。燕国人跟东胡之间曾经有过密切的外交往来,甚至燕国曾经有王子质于东胡。相关记载比较多,留存到今天的也有不少。

    徐坚就是从这些残缺的记录里,嗅到了东胡与乌恒之间的隐约联系。

    只是,他也不敢确定。

    毕竟两者之间的共同点已经不多,也有可能是曾经受到东胡影响的某个部族转变而来的。

    …………………………

    使团在冰天雪地的荒野中跋涉,渐行渐北,慢慢的远离了新化城。

    三天后,更是离开了汉军的最远巡逻地区。越过了山峦,进入了一个由冰雪和群山组成的世界。

    到了此处,整个世界都是一片白茫茫的,很容易就迷失了方向。

    好在,乌恒人带着的猎犬,似乎有着类似老马识途的天赋,总能在关键时刻,及时的指引方向。

    除此之外,它们似乎嗅觉非常灵敏,能轻易的发现那些躲藏在雪地里的兔子一类的动物。倒也给使团补充了不少肉食。

    对使团来说,唯一的麻烦是,他们必须露宿了。

    而在冰雪世界里。选择一个好的露宿的地点,而不至于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被冰雪埋了,无疑事关生死。

    而且,群山间凛冽的北风和夜晚近乎能杀人的低温,也开始困扰使团。

    在进入这片陌生和荒芜的冰雪世界后,使团开始出现了伤病。

    到第二天,张未央起来后发现,甚至有一个汉军士卒,在夜晚守夜时。冻死在了哨位上,而他身前却依然燃烧着火堆。

    这无疑是一个惨痛的教训。

    所以。从此,使团中的人。每次守夜,都会有三人,相互提醒和警示对方。

    但这样,并非长久之计。

    好在随行的乌恒人宽慰使团中的其他人,说马上就能进入鲜卑人的活动范围了。

    鲜卑人肯定会在附近留下他们狩猎时居住的石洞甚至石室。

    进入山洞,就不必再担心严寒的低温,悄无声息的夺走人的性命。

    果然,在进入了乌恒人所说的那个地方后,使团在沿途的山上,发现了好几个可供人居住的山洞,洞里面,甚至有着熄灭的火堆和铺得整齐的干草铺,甚至运气好,还能发现许多木柴。

    但,随着继续前进,乌恒人和他们的猎犬,开始紧张起来。

    张未央甚至发现了,有些时候,那些原本极为安静和驯服的猎犬会蹲下身子,嘴里发出低吠,野力之更是如临大敌一样的警惕着四周。

    “怎么了?”张未央于是过去问道。

    “鲜卑人来了……”野力之很谨慎的说道:“快去告诉其他人,准备战斗,我们的猎犬闻到了鲜卑猎手的气味,这绝不会有错的!”

    “鲜卑人?”张未央闻言,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作为一个汉人,张未央有足够自信。

    去年,鲜卑人不过偷袭杀死了几个濊人,他们的王的脑袋,就被送来新化,现在都还摆在沧海君的客厅里。

    就这样的小族寡民,还能怎么样?

    他们难道有胆子袭击和阻拦身负天子使命的大汉使团?

    但,野力之的下句话,却让张未央立刻警觉起来。

    “鲜卑有很多野人部族,这些野人部族里,有一些是猎头族,他们会像狩猎野兽一样,狩猎不是鲜卑人的其他人类!”野力之郑重的说道:“尤其是在这样的冬天,他们很难猎获猎物,就会以人为食物!”

    张未央不敢怠慢,马上就将这个情况反应到了徐坚那里。

    徐坚听了后,立刻就下令,武装起来,但却也没有怎么害怕。

    使团里足足有着十几个受过军事训练的士卒,另外还有十几个濊人,还带来了弓弩,遇到一般的小部族,根本不用害怕,碾过去就是了。

    但是,徐坚很快就知道自己错了。

    远方的山峦上,出现了人影。

    不是一个两个,也不是十个二十个,而是数以百计,密密麻麻,乘着雪橇车,呼啸而来的夷狄。

    而且,他们不止从一个方向出现。

    野力之看到了,立刻就大声喊道:“这是鲜卑本部的人!”

    对于自己的邻居,乌恒人实在是太熟悉了。

    闭着眼睛都能分辨出,那些是野鲜卑,那些是真鲜卑。

    只是,这些鲜卑人,什么时候从鲜卑山上走下来了?

    徐坚看到这样的情况,却放下心来了。

    在这样的天气,这样大张旗鼓的出现,鲜卑人,肯定不是来为难他们的。

    于是,徐坚拿起自己的节牦,弹了弹身上的积雪,走出使团,来到前面,对着那些呼啸而来的鲜卑人用着匈奴话喊道:“来者何人?此乃大汉使团驻节之处,依据大汉天子与匈奴单于约法,凡汉使团节牦所在,视同匈奴单于大蠹在处,凡大小渠帅,不得侵犯!”

    连续喊了三遍,那些呼啸而来的鲜卑人,停在了距离使团所在百步外的地方,然后,就没有了动静。

    这让徐坚感觉有些喉咙发干。

    可能过了大约一刻钟,或者更久,徐坚感觉自己都快拿不稳手里的节牦时,百步外的鲜卑人群众,走出了一个披着狐皮的男子,这个男子用着匈奴话对使团喊话道:“鲜卑大人丘可具,闻听汉使到来,不胜欢欣,特请汉使及使团诸位,来鲜卑山做客!”

    他用的是字正圆腔,极为通顺的汉语。

    而且还是明显带着齐鲁口音的汉语。

    这让徐坚顿时就像见了外星人一样——什么时候,这冰天雪地,荒无人烟,而且从未有过中国人到访过的蛮荒之地,出现了汉人的身影了?(未完待续。)

    ps:注:鲜卑和乌恒同宗同源,目前乌恒人的社会习惯什么的,已经不太可考,只有零星记载。

    譬如魏书,晋书中能找到一些,后汉书里也记录过一些。

    从这些记载里,能知道一些大概。

    譬如,乌恒人的胡须是黄色的,属于白种人,鲜卑人也差不多。

    证据就是晋明帝被人骂是黄须鲜卑奴,因其母亲是鲜卑人,他本人也是黄须,带有白种人特征。

    另外,乌恒人善养狗,鲜卑人住石洞,这都是明史记载的。

    后汉书记载,乌恒人‘至葬则歌舞相送。肥养一犬,以彩绳缨牵,并取死者所乘马衣物,皆烧而送之’这证明他们会用犬送终。

    至于鲜卑人早期居住在石洞中的记录就很多了,北魏甚至曾经专门派人回祖宗生活的石洞祭祀。

    另外,鲜卑乌恒的首领,都称大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现在,已经不清楚乌恒山和鲜卑山在那里,只大概知道在当时的饶乐水,现在的西拉木伦河一带。>

第六百六十七节 乌恒与鲜卑(2)

    鲜卑山,不是一座山,而是一个群山的统称。

    在后世,他应该是在临近黑龙江的**市范围内的大兴安岭南麓一带。

    而在此时,这个后世天朝最美的草原,还是一片原始蛮荒的景象。

    纷飞的大雪,覆盖了群山,也掩埋了湖泊。

    夏天在草原上放牧嬉戏的部族和他们的牲畜,此刻全部躲进了群山之中。

    鲜卑人在群山中发现和凿空了许多的石洞。

    这些石洞,有的寻常至极,便是奴隶和底层的牧民也可以随意进出。

    但有的却庄严肃穆,神圣无比,只有部族的大人和萨满才被允许进出。

    现任的鲜卑部大人,匈奴单于册封的鲜卑王,是已故的鲜卑大人,那个遭了无妄之灾,脑袋被送给汉朝皇帝消气的堂弟。

    鲜卑人没有姓氏,就是部族的首领和最高层也是一样。

    所以,部族,一般以首领的名字做姓。

    现任大人,地位最高的鲜卑王,名曰丘可具。

    所以,部族里的奴隶和牧民,一般就都叫丘可具某某。

    当然,跟所有游牧民族一样,鲜卑不是一个统一的中央集权的政权。

    部族里的大人,除了丘可具外,还有六七人之多。

    丘可具在这些大人中,是实力最小,武力最弱的。

    假如不是去年,他的堂哥,号为‘鲜卑虎’的部落大人,被匈奴单于册封的鲜卑王被匈奴人所杀,这个位子,是怎么也轮不到丘可具的。

    丘可具被推举为部族大人。

    根本原因是,部族里的其他大人,想拿他顶缸。

    万一再发生什么问题,就可以让他去替死。

    但丘可具显然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命运。

    现在,丘可具就坐在属于部族首领才有资格进入的石洞中,这个石洞,已经被他重新布置。

    在洞中铺上了一层柔软的羊皮摊子。洞内生着火,丘可具就坐在火堆边,手里捧着一个物件,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这是一卷已经磨损了不知道多少的竹简。

    火光照耀下,这卷竹简上的文字,依然清晰可见。

    石洞之中,此刻只有丘可具一人。

    他忠诚可靠的卫士站在洞口。为他站岗,所以,他可以毫无顾忌的大声的吟诵着竹简上的文字。

    “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丘可具似乎很喜欢这一句,翻来覆去的吟诵了好几遍,只是,他吟诵的语言里,混杂了许多鲜卑语的发言。所以,听上去非常古怪,甚至可以说,这个世界除了他自己,已经没人知道他在瞎比比什么。

    但他却显然非常得意,腰杆坐的笔直的,努力的模仿着不知道从那里看来的汉朝士大夫的模样。

    但很可惜,他的髡头发型以及明显左秹的衣襟,深深的出卖了他。

    反而让他的模样显得非常滑稽。

    然而,他却一点也不介意自己现在的模样。放下那卷竹简,踹到怀中,如同珍宝一样的藏起来。

    然后,他摇头晃脑的道:“吾以君子的礼仪。邀请来自远方的朋友来我家中做客,想必这些远方的朋友,一定不会介意的,哪怕这些朋友有意见!”

    “他们并不知道我的好意,所以有些意见也正常,仲尼曰。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就是这个道理!”

    但听到他这样的语气,洞口站岗的两个卫士却吓得牙齿咯咯咯的打颤,腿都有些发软了。

    这几个月以来,部族上下,都已经知道,新上任的大人丘可具,虽然没有前任大人的勇猛,也没有其他大人的强悍。

    但,他喜怒无常,变幻多端。

    很多时候,你以为他在笑,但其实他是在怒,你以为他发怒了,但其实他很高兴,但在其他一些时候,他又跟常人一样。

    所以,部族上下,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大人在笑或者在发火了。

    因为,没有人能猜到,这位新上任的大人,究竟是在高兴还是在发怒?

    尤其是当这位大人每次嘴里嘀咕着别人完全不明意义和不知所以的语言时,他的心思就更加难以猜透了。

    渐渐的,部族里甚至有传说,这位大人是神明转世,他嘀咕的语言是神语,这就更让人恐惧了——在草原上,多数神明,还兼职了魔鬼的差事。

    “应该要回来了吧……”丘可具掐算了一下时间,嘴里嘀咕着,脸上更是掩饰不住的兴奋起来。

    丘可具的身世很奇特。

    他的父亲是鲜卑大人,母亲来自东胡王卢它之的部族。

    类似的联姻,在草原上非常正常。

    所以,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当初,随他母亲一同嫁来的鲜卑山的,还有几个随从。

    这些随从里面,有一个儒生。

    起初,没人知道,儒生是什么?

    大家都拿他当奴隶对待。

    直到丘可具慢慢长大,就觉得这个老奴,平日里的行为特别奇怪,于是好奇心发作,想要探究探究。

    然后发生的事情,就比较狗血了。

    这个自称曾是汉朝使团随从的儒生,成了丘可具的老师。

    并将他所珍藏的宝贵书籍传授给了丘可具。

    然而,这个老儒生没过几年就死了。

    这让丘可具很悲伤,感觉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跟他有共同语言了。

    数年前,丘可具曾经回过自己母亲的娘家,在那里倒也寻找到了几个儒生,可惜,交谈之后,丘可具大失所望——他们秉持的道理,可老师讲的完全不一样。

    简直是异端啊。

    但丘可具还是勉强摁着鼻子,用了十头羊,买回了一个据说跟自己老师是同乡的儒生回来,总算勉强能有个交谈的对象。

    唯一的问题是,对方似乎很难理解他和他的老师的理念。

    “哎,知己难求啊,但愿这次汉朝使团中,能遇到一位知己……”丘可具叹着气道。

    ………………………………………………

    与此同时,在数百鲜卑人的护送下。正朝鲜卑山而来的汉朝使团,正在雪地中跋涉。

    张未央走在正使徐坚的身边,而在徐坚身侧,一个衣襟左秹。披头散发,外貌是中国人种的夷狄,跟徐坚不时交谈着。

    他们用的是汉话,所以张未央能听懂他们的谈话内容。

    “许正使,此去鲜卑山。务必小心……”那个披头散发,衣襟左秹的夷狄,用着士大夫之间交谈的语气说道:“现任鲜卑王,号为丘可具,此人,喜怒无常,有类疯子,其行颠孛狂乱,其言异于常人,屡屡有不正之言!”

    说着说着。连张未央都听出来了,此人似乎对那个鲜卑王有着切齿的仇恨。

    这让张未央很不理解。

    照道理来讲的话,以当下世人的价值观,被发左袵,等于自动放弃了诸夏的身份,化为夷狄,从此不复为国人。

    当初卢绾卫律韩信都干过这样的事情。

    也就说是,眼前这个从肤色到面貌甚至语言都跟中国人无几的人,其实,已经是夷狄。既是夷狄,那帮夷狄做事,甚至出谋划策,非常正常。

    但却背着自己的主君。在背后说主君坏话。

    他这是要做什么?

    不止张未央这么想,徐坚也是这么想的。

    于是,徐坚问道:“烦请兄台细细讲来,这鲜卑王,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虽然,中国的士大夫和贵族。对这些被发左袵,抛弃祖宗和家国的人,非常不齿,但,假如需要这些人的时候,士大夫们也不会因为他们的身份而轻视或者侮辱他们。

    当下的中国士大夫贵族们,尤其是北方的,基本都是实用主义者。

    对我有用的,管你是什么人?来者不拒!

    长城边塞下,汉军就庇护了许多投奔的夷狄。

    近二三十年来归义中国的匈奴贵族,也都得到了重赏和妥善安置。

    甚至,有些连来历跟脚都不清楚的部族,都得到了朝廷的保护,甚至授予土地,让他们耕种。

    陇右郡,不就有个大夏县吗?

    现在,该县的人民,不就已经是汉室子民,给朝廷纳税服役了吗?

    那人却叹了口气,道:“当下的鲜卑王,其母出自东胡王卢氏的部族,本是卢家旁支,其母嫁来鲜卑时,带了一个癫狂儒生,此人思想极为亵渎!嗯!是亵渎,他将孔子的论语之意涵,完全曲解,更可怕的是,他将这些曲解的论语意涵,传授给了当今的鲜卑王,号为丘可具者!”

    这人咬牙切齿的道:“此人行为言论,堪称道敌,吾尝恨不能焚尽其文!”

    徐坚听完,却是无所谓。

    孔子?

    儒家的祖师爷啊!

    但跟徐坚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徐坚是法家的,对孔夫子也就那么一回事了。

    所以,徐坚一点感同身受的想法都没有,反倒是像发现了一个新大陆一样,兴奋了起来。

    鲜卑王曲解了孔子的《论语》?

    这有什么关系?

    你们儒生自己不就是曲解最厉害的哪一个吗?

    看看谷梁派跟公羊派都争锋相对到何种地步了!

    所以,鲜卑王是否曲解了孔夫子的典籍,完全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个鲜卑王读过孔子的《论语》这就很重要了!

    这就好比后世,天朝的外交官听到某国总理、议长什么的,熟悉中国文化,甚至能讲中国话,顿时就生出好感,觉得对方可以交往,甚至媒体和大众也是如此。

    却浑然不顾,在过往的记录上,**最厉害的,就是这些人。

    直到吃了许多亏后,人们才开始醒悟——熟悉你的不一定是朋友,也可能是敌人,对你不了解的,反而更好打交道。

    如今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

    不怕夷狄懂文化,就怕人家是文盲。

    士大夫们总会对知识分子,有好感,尤其是夷狄中的知识分子,更是士大夫们青睐有加的对象!

    有什么能比的上‘感化’一位夷狄,弃暗投明,甚至请求内附,化夷为夏的功劳更大的?

    若是成功,升职加薪,挥手可就,便是未来青史之上,自己的大名也会显耀其中,让万千后世子孙敬仰和崇拜。

    这样想着,徐坚就忍不住的颤抖了起来,对那位在鲜卑山上的鲜卑王,更是有了些好感。

    只是,徐坚高兴,乌恒人就一点都不高兴了。

    野力之找了个机会,偷偷找到张未央,说道:“这些鲜卑奴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不过一定不是什么好主意,你们要小心,千万别上当!”

    “嗯?”张未央顿时就有些好奇,他看了看四周鲜卑人的发型和服饰还有肤色,再看了看野力之,感觉两者区别几乎等于零,于是问道:“我看你们跟鲜卑人好像是同族呀?但为何你们的关系如此差?”

    “这些下贱的奴隶!”野力之哼哧哼哧的嘟囔了一声,然后,解释道:“我们是乌恒人,他们是鲜卑人!”

    “乌恒,在我们的发音中是这样的……”野力之低声说出一个拗口的名词。

    然后,他又道:“鲜卑的发音是这样的……”又是一个拗口的名词,然后他看着张未央,天真的问道:“明白了吧?”

    张未央摇了摇头,他完全不知道野力之说的是什么意思。

    好在,野力之对张未央这个兄弟很好,于是,耐着性子解释道:“乌恒、鲜卑,只是外人对我们的称呼,我们自己是不这样称呼的,乌恒,在我们的语言中是长辈、长者和大人的意思,而鲜卑……哼哼,奴隶之族!”

    野力之接着,又对张未央解释了两族的前世今生和恩怨情仇。

    张未央听完,立刻默默的将这些事情牢牢记在心中,打算等会休息的时候,记录起来。

    因为,这个情报太关键了!

    哪怕是张未央也知道,此事一旦被证实,极有可能会得到朝廷的赏赐甚至因此简拔为官!

    原因是,据野力之所说,在很久以前,乌恒与鲜卑本是一族。

    当时乌恒族的族人,统治着鲜卑人,将他们作为奴隶。

    后来,匈奴人打败了乌恒人的祖先,将他们驱逐到这冰天雪地的世界中,鲜卑与乌恒在战争中分开。

    两者从此就互相看对方不顺眼了。

    一方觉得,我是主子老爷,你丫一个贱奴,还敢蹦跶,看我不打死你?

    另一方觉得,你丫挺已经被人打败了,还想作威作福?做梦去吧!(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八节 疯子?雄主?

    使团抵达鲜卑主山时,整个山上的鲜卑人都被惊动了。

    不分贵贱老幼,无数人纷纷钻出山洞,跑出来看个稀奇。

    汉朝人啊,活着的!多稀奇!

    特别是去年自己家的大人,因为濊人的缘故被汉朝的单于跑到匈奴人那里问罪,结果没了脑袋。

    在草原上,不分族群,都是崇拜强者。

    谁拳头大,谁就是老大。

    正所谓,单于轮流做,今年到我家。

    被人打败,沦为奴隶,甚至高过车轮的男子全部杀掉,女性全部掳走,作为肉X器,很正常。

    反过来,打败别人,杀别个全家,睡他全家女人,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所以,绝大多数的鲜卑人,都是用着羡慕嫉妒甚至是仰慕的神色,看着来访的汉朝使团。

    只有少数的高层,眼中才闪过一些夹杂恨意和不忿的神色。

    但最终,他们还是换上一副笑脸,笑意盈盈,甚至用着些卑躬屈膝的神色,迎上汉朝使团。

    每一个在草原上出生的人都知道。

    仇恨毫无意义,尊严比不上一头羊羔。

    唯有活下去和延续族群,才是至关重要的事情。

    为此,杀父仇人能在这个前提,把酒言欢,淫妻之敌,也能结拜为兄弟。

    而汉朝人,虽然是造成去年自己部族大人身死的罪魁祸首。

    但,这恰恰向鲜卑人宣示了汉朝的强大。

    既然是强者,以草原上的规矩,那自然就能合法的拥有一切和决定一切。

    就像现在的匈奴人一样。

    说让鲜卑人贡献多少牛马羔羊和奴隶,就必须贡献多少牛马羔羊和奴隶。

    没有人敢异议,更没有人敢反抗。

    这就是草原上的秩序,这就是草原的天道!

    丘可具走出自己的鲜卑大人石洞,看着自己名义上的部族族众和部落贵族,眼中露出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神色,感慨道:“八佾舞于庭。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显然,他的脑洞和思想回路,已经超越了一切。

    或许对他来说。八佾是什么?不清楚!

    但部族上下如此不尊重他这位大人,甚至没有得到他的命令,就这样争先恐后的出来围观汉朝使团。

    这就是八佾舞于庭,实在不可饶恕!

    而且,他的思维跳跃的很快。不久,他就恢复正常,自责着道:“还是我修为不够,道德不足,没有感化族人之过啊!”

    旋即他又给自己找到了理由:“便连夫子,尚且需三年,方能有所成,我不如夫子,至今不过半年,会有现在这样的情况。很正常!”

    然后,他就大步流星的走上前,拱手对使团中人用非常生硬而且夹杂了鲜卑语和匈奴语的汉话说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见到各位中国使者,华夏贵胄,本王真是非常高兴,快快请到本王洞中一聚!”

    这画风让人有些猝不及防,徐坚都愣了好一会。

    而使团中随行的乌恒人,则纷纷露出警惕的神色。

    邻居家新上任的大人是个疯子,乌恒人早就听说过了。

    最初。很多人都将他当笑话看,甚至乌恒人一度非常高兴,认为鲜卑奴迟早要回来给大人们磕头。

    然而,结果让人非常意外。

    他是个疯子没错。

    但事实证明。假如疯子掌握了大权,将变得非常可怕。

    邻居家在这个疯子上台后,出现了不少改变,甚至,这个疯子还把丁零人跟野人抓回来种庄稼,在鲜卑山上和附近的平原开了许多所谓的井田。这让乌恒人非常警惕。

    草原上的民族,虽然多是游牧民族。

    但这并不意味着,大家都是靠畜牧维生。

    在过往的岁月中,很多民族都学会了在地里撒一把种子,然后等着收获。

    乌恒人也干过这样的事情。

    但是,像鲜卑这样,将抓回来的奴隶,统一押去开垦井田,种植庄稼,还似模似样的修起了渠道,这却是从未有游牧民族做过的举动。

    此事,让乌恒人感觉害怕。

    原因很简单,假如让这个疯子把这个事情做成了。

    那么,以后鲜卑人,就有了稳定和可靠的粮食来源。

    最起码,在冬天能养活缺少食物的部众和奴隶以及牲畜,而不再需要冒险外出捕猎,甚至在呵气成冰的夜晚去湖里捕鱼。

    而乌恒人却依旧只能那样。

    鲜卑人的变化,让乌恒人察觉到了危险。

    于是,野力之的父亲,乌恒大野丸做出了派出自己的儿子和亲信,联络汉朝的决定。

    此刻,夜力之看着那个鲜卑大人,传说的疯子,他想起了自己父亲在决定派他去汉朝后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你以为他是疯子?”

    “或许吧!”

    “但在草原上,成功的人,不叫疯子,叫雄主!”

    “当年冒顿也是个疯子!”

    “永远不要小瞧你的敌人,尤其是那些看上去你以为很蠢的敌人!”

    ……………………

    “你究竟是疯子,还是雄主,让我来看看吧……”野力之在心里想到,身子跟着汉朝使团,一同前行,但眼睛却从未离开那个看上去滑稽搞笑的鲜卑大人。

    但丘可具却根本连理都没有理会汉朝使团里的那几个与他一样留着髡头的乌恒人,甚至他同样无视了随行的濊人向导,只是一脸热情的招呼着使团里的汉人。

    他热情的都有些过分了。

    甚至就是张未央这样的地位不高的随从,都得到了丘可具热情洋溢的照顾,让人为他们准备了热乎乎的烤肉还有滚烫的奶茶,奶茶里面,甚至加了盐巴。

    这无疑是奢侈的待遇,尤其对于缺乏食盐来源的游牧民族。

    如此殷勤,让徐坚不由自主的起了疑心。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何况是夷狄?

    但丘可具却似乎毫无差觉,他将使团中人。全部请到了自己的石洞里,然后让人找来了部族里的其他大人和年长的祭祀作陪。

    尽管他的汉话糟糕至今,里面还夹杂了各种鲜卑语甚至匈奴语,让人很难听清楚意思。需要旁边的那个看上去像是中国人的夷狄来翻译。

    主宾全部到齐后,丘可具就迫不及待的对徐坚道:“本王久居化外之地,但心慕圣贤教化之心很久很久了,也一直以夫子教导的君子品德要求自己,所谓‘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诸位使者,都是中国君子,与本王一般无二,本王想,我们就不必要再绕来绕去了,直接打开门说话!听说,贵使奉了中国天子的命令,去乌恒部族,赐予圣贤的典籍。本王想,使者是否能回国后,帮本王向中国天子求几套圣贤典籍,最好能有《春秋》跟《诗经》这两套圣贤之书……”

    徐坚看了看丘可具的模样,心说:你这算哪门子君子?

    徐坚活了这么大,从未见过有一个夷狄部族的君主,一边被发左袵,一边得意洋洋的自称自己是君子。

    对丘可具的迷之自信,徐坚也没有想太多,闻言点点头。道:“鲜卑王既然心慕中国文化,本使回国,定当上秉吾皇,请赐王所求之典籍。然与或不予,本使人微言轻,不敢作保,唯天子能定!”

    丘可具却是满不在乎的大手一挥,道:“这是自然!”似乎能得到这个保证就已经心满意足了的样子。

    这让徐坚顿时就心生好感。

    士大夫嘛,就是这么个调调。最喜欢这样心慕王化的夷狄。

    徐坚甚至觉得,既然这鲜卑王心慕王化,那自己或许可以在这个方面做些文章。

    想当年,陆贾和娄敬,就是靠着出使匈奴和南越,刷了许多声望。

    尤其是陆贾在南越,依靠成功以口舌之利,说服南越王赵佗去帝号,罢黄屋左纛,上表称臣,因此官至太中大夫。

    而自己若能说服这位鲜卑王举族内附,那所立的功劳,恐怕比陆贾还要大,或许能跟奉春君一样得到封君甚至封侯的奖赏。

    想到这里,徐坚的心,就开始变得火热了起来。

    于是,徐坚想了想,对丘可具道:“大王既然心慕王化,何不去长安朝觐圣天子?我汉家天子,神圣天成,德被苍生,若大王往朝,必可得重赏,届时,莫说区区《春秋》《诗经》便是黄金珠玉,美酒佳肴,也是数不胜数,更可与天下名士交流,岂不快哉?”

    徐坚的话,经过翻译后,为洞中其余鲜卑大人和祭祀所知。

    许多人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倒不是他们不敢去朝长安,对鲜卑这样长期窝在这冰天雪地的世界里的游牧民族来说,他们对中国的了解,约等于零,只是听闻过一些从匈奴和周围部族传来的传闻而已。

    但是,至少有一个事情,他们是清楚的——无论鲜卑也好,乌恒也罢,私底下跟汉朝人眉来眼去,匈奴远在幕北,也管不了这里。

    但是,若鲜卑贵族甚至大人,明目张胆,出现在汉朝,那就等于在挑衅匈奴的霸主地位。

    到时候,匈奴人肯定会大怒,肯定会让鲜卑人给他们个交代。

    没有鲜卑人敢在匈奴的兵锋前做出哪怕半点反抗。

    但丘可具却是一副非常高兴的样子,对徐坚说道:“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无也!本王心慕王化,自然当要去朝中国天子,只是,如今冰雪封山,不利于行,明年夏天,本王当亲往长安,以朝天子!”

    徐坚听完翻译的话,顿时就心花怒放了,感觉自己已经刷到了一个特级金矿,这声望必然会蹭蹭蹭的向上涨。

    想想看,作为汉家定鼎以来,第一位说动夷狄之君,主动请朝天子的文官,他的未来,他的名望,将会涨到一个什么地步?

    只是……

    这丘可具引用的论语片段,好像有些不太对头的模样?

    不管了!

    夷狄之人,能知道些什么?

    大抵是他自己胡思乱想加脑补出来的一些东西吧?

    洞中的其他鲜卑大人,在听到了丘可具的话。纷纷脸色大变,一副很不满意的模样,让徐坚更加放心了,觉得。在这夷狄世界,能出丘可具这样的首领,真是难能可贵。

    必须好好保护!

    于是,徐坚立刻抛出一个大馅饼,道:“大王若朝长安。本使相信,天子定然会给予册封的,有我汉家天子册封,匈奴单于也定不敢如何的!”

    这个徐坚倒是有自信,到时候,只要把鲜卑部族,迁到长城内保护起来,难道匈奴人还敢越过长城来找麻烦不成?

    丘可具闻言,更是喜不自胜,道:“若如此。本王定当重谢使者!”

    他顿了顿,似乎完全没有看到其他部族大人和祭祀不悦的脸色,继续说道:“不过,本王要说服部族众人,有些麻烦啊……贵使也是知道的,本王生在夷狄,族中上下,皆无有闻说过圣贤教化,所谓‘君子怀德,小人怀惠’。所以,本王想请贵使回国后,上秉天子,请赐工匠、农夫和牲畜官。来我族中,如此,这些小人必然沐浴在天子圣德之下,感恩不已,不会再反对本王朝请天子了!”

    徐坚听完翻译后,一点也不以为意。

    跟夷狄交往。不就是撒钱撒资源嘛?

    若能说服鲜卑王朝长安,并使之成为事实,莫说是一些工匠和技术以及器械还有官员了。

    就是用黄金来堆,都是值得的!

    自周室倾覆,中国已经许久许久没有品尝到八方来朝,四海咸服的滋味了。

    但每一个士大夫心里,都有着天朝上国,八荒臣服的情结。

    当下,徐坚就毫不犹豫的道:“区区小事,待本使回转,请奏天子,相信不成问题!”

    “善!德不孤,必有邻!夫子诚不欺我也!”丘可具立刻就喜不自胜,马上就让人送上肥美的羔羊和一个个梳洗干净的族中女子前来侍候徐坚等人。

    但在一旁,野力之看着这一切,牙齿咬的咯咯响。

    他对张未央道:“我家大人所言不虚,这鲜卑大人,果然似癫实奸!可恨之前一直为他所蒙骗!”

    “请你告诉汉使……”野力之忽然压低了声音,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到了食物和女人身上时,悄声的用不太熟练的汉语道:“千万不要上当,我听说,这鲜卑大人,两月前曾经召集鲜卑部中的萨满祭司,意图学习一个叫苍什么的人,创造文字,只是好像没有成功,另外,他还曾想要将鲜卑部族中的奴隶、牧民、贵族和萨满,重新划分等级,只因其他大人反对,这才作罢!”

    张未央听了,却不以为然。

    他觉得,这大概是乌恒人在害怕鲜卑人抢在他们前面,夺了天子的喜爱。

    况且,这些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造字跟划分等级,这都很正常啊。

    野力之见了张未央的模样,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这个事情,本来他还可以选择去匈奴人那里打小报告。

    但是……

    他跟他的部族却没有那个胆子。

    毕竟,匈奴人一旦调查,那么乌恒人自己的尾巴,也会被单于知道,到时候,乌恒族恐怕也得被拔掉一层皮。

    只是,当张未央在晚上,将他从野力之那里得来的消息,告诉给徐坚时,张未央发现,这些日子一向和善的主薄,脸色似乎变得非常尴尬,心里面好像纠结了许久。

    对徐坚来说,这真是个糟糕的消息!

    在听完张未央转告的事情后,他的心里顿时就是一疙瘩。

    创造文字,制定制度,这根本就不可能是一个心慕王化的夷狄之君应当做的事情,反倒是一些枭雄和狼子野心之辈才会做出的事情!

    只是,徐坚心里却矛盾了起来。

    照实报告吧,这天大的功劳,可就要不翼而飞了,更麻烦的是,没有证据,他甚至都没办法做些什么。

    况且,这鲜卑王想要创立文字和制定制度,不是没有成功吗?

    这样想着,徐坚就对张未央道:“不要多事,此中大事,非尔等吏卒可多嘴的,用心做好自己的本份就是了……记住,不要跟别人去说……”(未完待续。)

    PS: 明天要去老婆家吃酒,所以我得再去码点存稿,应付明天的更新,所以本来说好的爆发,推迟两天~

第六百六十九节 鲜卑人的算盘

    鲜卑先祖石室嘎仙洞。

    这里是历代鲜卑先王死后尸首埋葬之处,历来是鲜卑族的禁地,除了萨满祭司和部族高层贵族外,禁止他人擅入。

    嘎仙洞大的惊人。

    这个洞口在悬崖上的石洞内部,宛如一个全新的新世界。

    它足足有两三个足球场那么大,洞顶最高的地方,几近十丈,最关键的是,这里面别有洞天,洞中藏洞,有着无数天然石洞与这洞中相连。

    在这些石洞内,安眠着鲜卑人的先祖以及历代的鲜卑大人。

    此刻,丘可具带着部族中的其他大人以及萨满祭司,站在这嘎仙洞的中央,凝视着洞穴墙壁上铭刻的那些壁画以及先祖们曾经使用的石器、兽皮以及弓矢、标枪。

    鲜卑人相信,自己是神兽的子孙。

    所以,鲜卑这个词语,在其语言中,就是‘神兽皮带’或者‘神兽之皮’的意思。

    在无尽的久远历史长河里,一代代的鲜卑大人,在其死亡来临时,走入这洞中,或者在族群面临危机时,率领部众躲进这山洞内,逃避外敌的攻击。

    因此,久而久之,这个石洞渐渐成为了鲜卑人的信仰中的一部分,沾染了神迹。

    鲜卑人认为,在这里,历代先祖和神明,会与他们的灵魂同在。

    “丘可具,现在,你能说,你为什么要跟汉朝人许诺,明年夏天去朝觐汉朝单于了吧?”一个粗矮的鲜卑大人问道,他的头发几乎被完全剃光,只留下了脑后的一小部分头发,看上去,丑陋无比。

    他是鲜卑族类的一大势力,外人称为‘秃发鲜卑’的首领。

    其手中控制的部族和牲畜以及战斗力,向来冠绝鲜卑全族。

    这个部族,甚至曾经连续四代大人,执掌鲜卑部族的大权。

    数十年前。才被新加入的所谓‘髡头鲜卑’所夺去。

    自然,他对‘髡头鲜卑’的大人,可以说毫无好感。

    但,在草原上就是这样。只要还能凑合,不会有人选择轻易的从族群中分离出去。

    因为那意味着流离失所和最终灭族的悲惨下场。

    这就是为什么,所有历史上从中国来到草原的人或者群体,最终都夷狄化了。

    在这样的世界,假如你不去适应它。那等待你的结局,唯有死亡。

    “许诺?”丘可具抬头看着这个秃发鲜卑族的大人,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道:“虽然夫子教导我:君子言必诺,行必果,但夫子还说过,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的思维和说话方式,还是一贯的癫狂。

    但在这嘎仙洞里,已没有人敢轻视他这个疯子。

    去年夏天,黑山鲜卑的大人。就因为粗暴的打断了这个疯子的计划,结果被他当众斩杀,将头颅割下来,挂在了这嘎仙洞的墙壁上,作为献祭给祖先的祭品。

    但,黑山鲜卑部族,却连半声不满都没有发出来。

    因为这个疯子居然提前就跟黑山鲜卑部族的几个实力派渠帅结盟,最后,更是将一个他的盟友推上了大人的位置。

    由此底定了丘可具的鲜卑部大人的地位,并且真正具备了威权。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敢将他看做一个普通的疯子。

    在鲜卑的贵族心里,丘可具已经是一个可怕的疯子。

    如今,可没有那个大人,愿意成为黑山鲜卑大人第二。

    天知道自己部族里那些不甘屈居自己之下的渠帅。在私底下跟这个疯子达成了怎样的协议呢?

    也正是那一次,鲜卑人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合纵连横’。

    丘可具却根本不理会其他部族高层的脸色和神情,只是笑着道:“所以,作为夫子的好学生,我自然会遵循夫子的教导……再说——我是夷狄啊。言而无信,朝令夕改,正是我的本性!虽然我很想尊从夫子的教导,只是,奈何朽木不可雕也……”

    看着听得一头雾水,完全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的其他鲜卑大人,丘可具自然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面,他摇摇头道:“还不明白吗?我只是想从汉朝单于那里骗点东西罢了,汉朝的匠人和技术以及工具,都是我鲜卑想要崛起所缺少的,但是,以其他手段,根本没办法得到这些东西,唯一可能的办法,就只有去骗喽!”

    “骗?”其余人纷纷面面相觑,觉得丘可具是真疯了!

    在草原上,部族之间虽然尔虞我诈,什么诡计和手段都使得出来——只要能让自己获益。

    但鲜少会有人敢欺骗那些实力比自己强的部族。

    像是匈奴对鲜卑和乌恒的约束,匈奴人只是每年派人来催促一下,然后,鲜卑和乌恒就要乖乖的将自己辛苦劳动得来的牲畜、奴隶甚至战士,乖乖送过去,稍微慢了一点,都要提心吊胆,唯恐惹恼匈奴。

    至于匈奴单于庭每年兴致来了的时候,嘴皮子上下一碰,增加或者减少某些贡品的数量,鲜卑与乌恒都必须全部满足匈奴人的要求。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欺骗强者,等于自杀。

    “也不算骗啦……”丘可具却是满不在乎的说道:“我已经得到了天神的暗示,明年夏天,我将生病,因此,我打算让秃发鲜卑大人与我的儿子丘可具拓跋,去一趟汉朝长安,也算能给个答复,顺便再在汉朝单于那里讨个好印象……”

    丘可具很清楚,匈奴跟汉朝,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强者。

    欺骗匈奴,一旦被发觉,那鲜卑上下,当然要付出沉重代价。

    但汉朝就未必了。

    汉朝人爱面子,喜好虚荣,这些,丘可具都从各种途径,以及日常生活中对那个从东胡王卢它之那里买来的前汉人儒生嘴里和实际接触中知道了。

    因此,丘可具知道,这个事情,没有半分风险。

    只是自己嘴巴甜一点,卖的乖多一点,然后恭敬一点,汉朝上下,就都会很满意,然后,各种资源和技术,滚滚而来。

    想到这里,丘可具连嘴巴都要合不拢了。

    作为鲜卑大人,丘可具非常清楚的知道,靠着游牧,靠天吃饭,尤其是在这样的只有夏天和秋天才能放牧的冰雪世界里,鲜卑人是没有前途的,永生永世都会被困死在这里。

    想要解脱出了这个桎梏。

    只有两个办法。

    一个是给人当狗,靠卖血卖命,混一点好处,博一个未来。

    但这样做的坏处是,随时可能会被人当成炮灰牺牲掉,尤其是去年,乌孙人的结局,更是佐证了丘可具的想法。

    至于第二个,就是丘可具现在的选择。

    虽然有些风险,但总体不大。

    而且,丘可具也相信,在现在,哪怕被汉朝发现,汉朝单于震怒,也多半拿他没办法。

    越过长城,深入草原,别说汉朝现在是否有这个能力,就是有,也得先问过匈奴人。

    正是基于这个判断,丘可具有恃无恐。(未完待续。)

第六百七十节 人众定能胜天

    汉元德三年冬十二月,刘彻的天子车驾出现在了渭南的武功县。

    刘彻到此,是来视察褒斜道在关中这一侧的工程进展情况。

    自三年前动工以来。

    褒斜道工程在程郑氏和卓氏的资金注入下,分别自渭南的武功和汉中的南郑两头同时动工。

    这个工程至今,已经吞掉了接近一万万以上的金钱。

    仅仅在武功县这一侧,就雇佣了超过了五千人的民工,三年来,日以继夜的在进行施工。

    这个工程的难度,在此时的技术水平来说,无疑是相当高的。

    因为,整个褒斜道工程,将要穿过重重崇山峻岭,循着河道与山川的走向,将褒水与斜水贯通在一起,而实际上,打通的却是渭水和汉水这两大水系。

    基本上,这个工程,在此时,是不亚于隋唐大运河一般的逆天超级工程。

    一旦其全部工程竣工,届时,蜀郡与关中的交通,就将变得非常便利,关中与蜀郡,将不再为秦岭所分割,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感慨,将会消失。

    更关键的是,这个超级工程,还将改变渭南地区多年缺水的顽疾,仅仅是大农和内史衙门的初步预计,在关中这一侧,褒斜道工程,就可灌溉将近十万亩土地,惠及数万人口。

    更别说,一旦褒斜道贯通,那么,来自关东的漕粮,从此就可以经南阳循江而上,通过汉水,进入南郑,再从南郑转输关中。

    仅此一项,就可每年至少多输漕粮数百万石至关中,节约转输浪费百余万石,减少民夫徭役数十万人次。

    真可谓是利国利民。

    汉家朝廷再怎样重视,都不为过。

    刘彻在少府令刘舍的陪同下,登上太一山的一座山峦,远眺着已经初步成型的斜水一侧的工程全貌。

    武功县的地理地貌。在整个关中,是比较特殊的。

    最高处是太一山的主峰,海拔接近四千米,但最低处。在斜水与渭水的交汇处,海拔仅有数百米。

    因此,落差很大。

    所以褒斜道工程才会如此艰难。

    施工人员,不仅仅将要面对沿途的险峻山峦和湍急的河水的挑战,更要面临。忽高忽低的地势。

    而漕运渠道,又不像栈道,只要能过人就可以了。

    想要让渠道能顺利穿越山峦,少不得只能凿穿山峦,打开通道了。

    在这个连火药都没有的时代,只能靠锤子,用双手一点点凿,其艰难可想而知——就算发明了火药,其实帮助也不大,火药又不是炸药。在工程上作用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然而,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

    尤其是在施工人数达到一个数量级后。

    首先被发明的是一个名为‘火焚水激’的施工办法。

    这是利用最简单的热胀冷缩原理,进行开山凿石的办法。

    利用此法,在三年内,仅仅在斜水一侧,工程施工队伍,就凿开了四座大山,修建出了一个在人类历史上,迄今为止规模最宏大的一个人工隧道群。

    最大的一个隧道。全长接近二十丈,宽三丈,可容一艘千料大船通过。

    另外,隧道内还有道路可供马车和行人通过。

    然后。在一些险要地段,人们又发明了锤石法,以清除某些水流湍急,且河道中有巨石塞路的的路段中的暗礁和巨石。

    这也是个笨办法,靠的就是蛮力和汗水,一点点拔掉那些路上的钉子。

    此外。工程路上,还有些地方,简直无法施工——譬如有些地方,大山直接深入河中,别说是凿隧道了,就是连人,也很难在其岸边行走。

    没有办法,工程队就只能在其岸边,凿出一条凹型的槽道,将河水引入渠道中,避开该地。

    即使想出了如此多的笨办法,付出了无数的汗水和资源。

    但,某些地段,以目前的工程技术,因为河道实在太窄,且根本没办法拓宽,或者水流实在太过湍急,甚至根本就是个瀑布,完全没有办法施工。

    所以,没奈何,这些路段只能放弃开凿,让漕船在这些地方靠岸,然后,改走栈道,等通过这些地段后,再转入水运。

    如今,整个褒斜道的斜道漕运灌溉工程,基本上已经接近完工了。

    刘彻看着这蜿蜒曲直,一路穿越群山峻岭的伟大工程,感慨的对旁边的少府令刘舍道:“朕闻昔者伍子胥曰:人众定能胜天,今果如此!”

    如今,是没有人定胜天这么个说法的。

    只有人众胜天,而天定亦能胜人这个说法。

    对上苍的敬畏,依然深入人心,便是皇帝,也不能胡咧咧的嚷嚷人定胜天。

    那会被人吐槽的!

    但是,作为一个被证明了君权天授,受命于天的皇帝,感慨一句‘人众定能胜天’,却是刘彻的权力。

    “此皆陛下神威,使鬼神借力,而群臣用命,是故千古天堑,如今变通途!”刘舍立刻就拍马道。

    人众定能胜天这个话,不是臣子能说的。

    就好比当年秦始皇问自己的大臣们,啊呀,我觉得我特牛逼,三皇五帝,已经统统比不上我了,我该用个什么称号呢?

    大臣们当然不敢接这个话茬,只能拍马给其上了个‘皇帝’的尊号。

    如今亦然,身为天子,受命于天的皇帝,刘彻自然可以说,天如何如何,但臣子却不行。

    能与天对话的,只能是天子!

    刘彻听了,自然非常高兴。

    褒斜道,确实是千古难题了!

    自三皇五帝开始,诸夏的先民,就已经发现了,可以自褒斜道,进入汉中,抵达蜀郡。

    而明史记载的褒斜栈道的第一次开凿,是在范睢相秦之时,为了给伐蜀的司马错大军转输后勤粮草修建而成。

    此后百年,历代秦王和名臣,皆想将栈道变成槽道。

    奈何,褒斜道的崇山峻岭和湍急水流,使之所有计划和想法,全部胎死腹中。

    而在范睢后三百年,这个想法,终于在刘彻手里看到了实现的曙光。

    一旦褒斜道全面竣工,汉室就将打开通向西南的高速公路。

    汉水与渭水的对接,不仅仅能在经济和民生上,发挥重要作用。

    更重要的是——从今以后,只要褒斜道存在,蜀郡和大西南,就再也不可能割据一方了。

    各种蜀政权,从此失去了存在的根基。

    当然,现在,褒斜道,还不能算是已经成功凿通。

    它仅仅是初步完成了在斜水这一侧的施工。

    在另一侧的南郑,还有着将近百里的险峻河道,需要人们去征服。

    “少府,回去后,传朕的命令,临邛程郑氏与卓氏,身为外戚,富贵而不娇,诚为可嘉,其封程郑婴为成信君,封卓王孙为嘉信君!”刘彻淡淡的吩咐道。

    两个老丈人,其实早就该按传统,赐予封君地位了。

    在汉室,封君群体中,最大的来源就是外戚。

    甚至,有不少外戚,直接封候。

    但是,目前来说,老刘家在外戚的问题上,还是很矫情的。

    一般来说,在对外戚的封赏问题上,很有一副做了**还想立牌坊的纠结模样。

    想当初,太宗皇帝在自己的两个小舅子的封侯问题上,可谓是拖了又拖。

    窦太后的哥哥窦长君,甚至都没能等到自己被封侯就挂了。

    少君窦广国也是熬了好多年,一直熬到刘彻的老爹上台,才被封为章武候。

    轮到刘彻当皇帝了,作为自我标榜为太宗继承人的皇帝,在外戚问题上面,自然就跟太宗皇帝看齐了。

    至今只封了义纵为东成候,另外因为要拉拢窦太后,封了陈蟜为隆虑侯。

    除此之外,其他妃嫔的亲戚,也只是赏赐钱帛为主。

    今次敕封卓王孙和程郑婴,还是刘彻即位以来首次,嘉奖外戚。

    但,其他人却也没有任何办法来拿这个事情说事。

    有本事,捐一条褒斜道这样的超级渠道。

    别说封君了,封侯都可以!(未完待续。)

    PS: 今天刚刚回家,歇一下,明天恢复正常更新

    ps:太一山就是现在的太白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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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皇帝介绍:
前世,穿越之后,刘德忙着给哥哥擦屁股,给舅舅们擦屁股,给老妈擦屁股,可惜最后依然功败垂成。
今生,重回穿越之初,刘德发誓,再也不愿意过那样的生活了。
今生……
“我要做皇帝!”
朕即国家!
我要做皇帝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要做皇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要做皇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