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三个头
“千哥,你完事了?”陈辅双手正在解裤带:“我也有点急……”
乐语看了他一眼,借助远处大道依稀的灯光,他没看出陈辅的神色有什么不对,便点点头让开路:“我好了。”
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乐语忽然问道:“你刚才有看见什么吗?”
陈辅脚步没停,摇头道:“没看见什么啊。”
乐语点点头,回去临时雨棚里继续坐着。
无论陈辅是真没看见,还是假没看见,都没关系。乐语了解陈辅的为人,他不是那种会横生事端的人,既然他现在没撕破脸,那等他蹲完坑冷静下来后,就更不敢撕破脸。
胆小又虚荣的人,在这时候就凸显出好处了。
坐在长椅上,乐语看着远处的路灯,忽然感觉无事一身轻,长长叹了口浊气,全身都放松下来。旁边的艾丽丽安慰道:“队长,千万不要灰心,我相信蓝司长肯定不会忘记我们的。”
乐语笑道:“你还真是信任司长啊。”
“当然,司长是我见过最厉害,最强大的人。”艾丽丽眼睛里都冒出小星星了:“我相信,司长才是星刻郡的大救星!”
看着艾丽丽的这副狂热粉丝姿态,乐语也不禁乐了。虽然统计司干员个个干过不少脏活,但在日常生活里其实也就是一群普通人。跟他们厮混了这么久,乐语多多少少对他们都有点感情,打算等事情结束后,为他们求求情,至少让他们有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而不至于马上拖去铳毙。
对于蓝炎,其实乐语对他观感也挺好的,虽然蓝炎利用过他,但也给过他好处,算是平等的交易关系。只是在这个世界里,能遇到一个这么好说话的上司,也着实让乐语感到一丝人性的温暖。
不过那个层次的人物,乐语可就说不上话了,而按照白夜的分析,蓝炎属于‘绝不投降’的死硬分子,再加上蓝炎实力高强,属于必杀名单上的人物,因此他今晚的结局也是早已注定的。
乐语掏出怀表,看着指针一格格划过,心里默默倒数:十、九、八……
三、二、一。
周围雅雀无声,乐语站起来感受晚上的凉风,闭上眼睛仔细聆听。
忽然,极远处似乎传来一声遥远的爆鸣声。
仿佛点燃了导火索,爆鸣声忽然一连串响起,当乐语睁开眼睛,便远远看见半个星刻郡都涌出冲天火光!
“开始了。”
……
……
轰!
郡守府的大门瞬间被混着急性耀石的炸药包炸开,郡卫们刚子弹上膛就被一连串无死角的子弹风暴打成筛子。
还有郡卫想进行闪避操作,但他们面对的可不是铳都没打过几发的普通人,而是一个个喂子弹都喂了几千发的千人敌武者!
是,唤醒者是可以凭借精神力回避子弹,但那是通过预判攻击方向来回避,而不是速度真的比子弹快,因此只要预判目标所有回避方向,子弹依然是无人能挡的致命武器。
安倩、戚士豪等人破门而入,其他白夜民兵负责依据郡守府地形筑起防线,而他们十名高级战力将作为尖刀直插郡守府内部,枭首丁义,奠定胜局!
“敌袭!敌袭!”
“保护郡守!”
郡卫堵住院子要道射击试图阻滞敌人,安倩弯腰与地面平行,如同豹子一样冲过去,手上轻铳点射不停,逼得郡卫无法探头反击。
等距离一近,安倩忽然高高抛起轻铳,双手化为尖爪形成光爆,直接破墙而入,十指穿过砖土,抓住躲在墙壁后面的郡卫的脖子,顺势捏碎!
她也是咬战法武者!
甩开手中的尸体,安倩接过刚才抛飞起来的轻铳,其他人也歼灭了附近的郡卫,十人如同切入黄油的热刀子,在郡守府里横行无忌,势不可挡!
快速赶路的时候,走在正前方,右剑左铳的凌云忽然感觉到后颈一阵刺痛,下意识向侧面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一轮光爆拳头,并且顺势一剑斩出!
然而剑刃上却传来更加猛烈的力度,打得凌云闷哼一声,凌空飞起,在地上连退三步才止住去势。
“你们到此为止了。”
丁博总管带着十几名郡卫拦在十人前方,这群郡卫与其他人截然不同,非但没有持有铳械,还一个个身穿带着甲片的沉重钢甲,站在院子通道里,仿佛十几座巍峨的山峰。
“居然敢来郡守府撒野,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丁博总管眯着眼睛问道:“逆光乱党?还是吕仲?”
“这就是丁义的底牌,山岭卫士。”戚士豪扔下轻铳,解开背上的三节棍,拼装起来便变成一柄朴刀:“调取临海军中的凌虚猛士,为其铸造贴身重甲,以成为力速双绝的战场屠夫……”
“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安倩双手化爪,劲腰弯伏,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
“小心,丁博也很厉害,据说至少有一门战法登峰造极境,两门战法融会贯通。”
“这硬骨头也太难啃了吧。”
“有一说一,确实。不过杀了他们,星刻郡就大局已定。”
“还等什么?早点杀完,早点回家睡觉!”
一声爆响,郡守府掀起腥风血雨!
……
……
往日长明不灭的郡守府正厅,此时却是昏暗无光,一盏灯都没亮,一烛火都没燃,唯一的光源是外面的月光火光,穿过洞开的正门,铺撒在冰冷的青砖地面上。
丁义坐在太师椅上,面无表情地眺望远方烽火四起的星刻郡。郡守府建在镜湖区旁边,处于高地上,平日白天天气好的时候甚至可以俯瞰星刻郡内城,丁义最喜欢的活动,就是在公务之余偷闲坐在这里喝茶,享受枯燥无味又朴素的郡守生活。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结交军队,绑定豪贵,控制舆论,组建私兵,每一步他都做得很到位,他这几年已经将星刻郡里的隐患都清扫得一干二净。
天际区的叛乱,只要是正常人肉眼都看得出来,因此丁义来到星刻郡后就一直在做准备。没想到皇帝居然还无后无谕驾崩,简直是再好不过的天赐良机。
他本来也不是想反抗朝廷,只是想在这个即将到来的乱世里有一番作为,所以他将星刻郡打造成自己的王国。他深信物资丰足地形优越的星刻郡,进可争霸天下,退可固守一方,他没有失败的可能。
明明星刻郡已经安定下来,明明吕仲也不敢再生事端,这两份快乐会变成更大的快乐……但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乱党们是怎么在他眼皮底下聚集那么多力量,掀起这么大的动乱?
丁义看得很清楚,现在郡内遇袭的地方,都是郡内重地和重兵驻地,因此丁义就算传令出去也没用,他们都自顾不暇,只能自救。
而且,丁义现在也顾不上别人了。
啪。
一个人头被扔进来,骨碌碌地地上转了几圈。丁义看了一眼,认出那是跟自己几十年的老总管丁博。他们丁家大族,从小就将庶出的有天赋的子女进行悉心教导,人数多了,总会教出几个强大又忠心的仆人,丁博就是其中一位。
如果丁博不是做丁义的护卫,他去炎京肯定也能有一番作为,说不定还能博得宗师的美名。只是这个时代,有人做面子,就得有人做里子,丁义以前面子扛不住的风险,都是靠丁博这个里子来收住。
“辛苦你,老博。”丁义低声说了一句,然后看着门口的来人大声问道:“至少得让我知道,我是死在哪方人马手下的吧?”
“白夜。”戚士豪说道。他们十人进入正厅,将丁义所有逃跑方向都包围住,同时也检查正厅里还有没有暗手。
“逆光乱党吗……”丁义倒也没多少惊讶,“我很好奇,你们杀了我之后,怎么保证星刻郡能够稳定下来。要知道,你们的敌人并不是我,还有虎视眈眈的吕仲。”
凌云笑道:“吕仲今晚也会死。”
“果然是逆光乱党的一贯伎俩,总之先掀起混乱,然后再浑水摸鱼。”丁义敲了敲桌子:“一群无序的狂欢者,看着星刻郡到处都处于火海中,想必你们心中已经按捺不住那股猖狂的愉悦了吧?杀了我,杀了吕仲,接下来晨风区其他势力蜂拥而起,临海军分裂,然后晨风区便步了天际区的后尘,成为第二个乱战四起民不聊生的地方……朝廷想要杀光你们这群逆光乱党,果然是有道理的。”
“胡扯!”安倩怒道:“我们才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你们根本阻止不了一切的发生,杀了我,杀了吕仲,晨风区处于无主状态,你们凭什么阻止其他势力的割据?凭你们是逆光乱党吗?你坐在我这个位置上,会有人信服你吗?”
戚士豪笑了:“你这是在求饶吗,丁义?求我们饶你一命,让我们扶持你成为傀儡郡守,安定一切?”
安倩嗤笑道:“说到底不还是贪生怕死,所谓的贵族都是这样,自以为自己地位高贵就该统治一切,但老百姓可不认你。”
丁义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而是说道:“你们以为名义是什么?名义就是将辉耀万万人联系起来的力量,正因为人民相信朝廷的名义,所以辉耀才能延续两千多个春秋,所以民众们大多数时间都活在太平中。”
“你们消灭了名义的根基,也就掀开了太平这层遮羞布,释放出战争这头怪物。为什么我和吕仲一直在谈判?因为我们宁愿尔虞我诈进行博弈,都不愿意放出这头怪物,都愿意维持最起码的秩序。”
“你们口口声声说为了百姓,但将百姓推入深渊泥潭,却是你们自己。”
正厅忽然安静下来,丁义脸色不变,依稀的光线照在他那张刚正不阿的脸上,仿佛他才是正派,白夜才是反派。
戚士豪忽然笑了。
“你以为我们没名义吗?错了。在你死后,会有人替你安定星刻郡,你的死亡,不会掀起任何波澜。”
丁义脸色一变——这是他预想中最坏的情况,他的执政班子里有人背叛了!
丁义虽然是最高郡守,但他主要负责方向策划,具体事务处理都是交由三位下属负责。如果他死了,他的三位下属都有一定的威望,是可以获得百姓官员的认可!
是谁——
“你们说的人,是他吗?”
一个人头从外面飞进正厅,在地上滚了几圈,众人定睛一看,顿时脸色大变,安倩失声道:“黎铭生!?”
在地上滚的人头,赫然是主薄司司长黎铭生!
他是早就被林锦耀策反的白夜行者,也是白夜敢发起夺城行动的关键人物,因为他主薄司司长的身份和人望,足以代替丁义收复星刻郡!
就当大家为这个变故失神的时候,丁义忽然暴起,扔出光爆弹在正厅炸开,突如其来的光线让所有人失去视觉!
守在门口的戚士豪和凌云暗道不好,马上按照直觉进行攻击,但只抓住了丁义的衣尾,让他逃出去了!
他们听见丁义兴高采烈地说道:“蓝炎!”
恢复视觉的他们看向外面,发现穿着紫蓝马甲的蓝炎站在门口中央,右手提着正在滴血的长剑,一脸微笑地迎接仓皇逃亡的丁义。
蓝炎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他怎么会杀了黎铭生!?
麻烦了,丁义还没死!有蓝炎挡住我们,他未必逃不出去!
白夜十人顿时为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脑筋都转不过来,但他们的身体却没有随着脑袋停止,而是纷纷动起来朝丁义蓝炎杀去!
“蓝炎,幸好还有你……”丁义一副劫后余生的后怕语气:“接下来就靠你了。”
“放心吧,丁郡守,你已经不需要再害怕。”蓝炎笑着推了推眼镜。
“因为,我来了。”
剑光划过,人头飞起。
丁义脸上的笑容还没散去,他的头在地上滚了几圈,看着不远处的黎铭生和丁博,瞳孔变为死寂。
……
……
火车上。
“聊聊父亲吗?”面对黎莹挑起的话题,林雪想了想,说道:“我很尊敬我的父亲,他是一个很博学很浪漫的人。”
奎念弱想了想,说道:“我爹是个很凶的人,我练战法练不好他就打我,又很严格……不过我挺喜欢他的辫子,比我的辫子长长长长多了,特别好玩。”
千雨雅摇摇头:“我父亲很早就去世了,我只记得他是个温柔的人。”
“你们的父亲都挺好的嘛。”黎莹叹气道:“我家老头子就不一样,他又有口臭,又有脚臭,还喜欢喝酒,喝完酒还喜欢撒酒疯,真的特别特别烦。”
“不过嘛,他虽然工作特别忙,但还是会抽出时间带我到处玩,经常托人给我买点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林雪笑道:“这不是挺好嘛。”
黎莹哼哼两声:“才不好呢。这次终于可以离开他一个人生活,我不知兴奋了多久。”
奎念弱打趣道:“那你会每个月写信回家吗?”
“会……但那是为了要钱,在炎京生活肯定要很多钱的!”黎莹说道:“顶,顶多每个月送一双袜子回去,提醒一下他要换新袜子了。”
千雨雅问道:“那你以后还想回星刻吗?”
“如果我在炎京遇到我一见钟情的帅哥的话,那就不回了吧?”黎莹歪了歪脑袋,笑道:“如果遇不见的话……那就回来让老头子给我找个听话的帅哥吧!”
第62章 怪物蓝炎
“为什么?”
丁义没有问出来的问题,安倩帮他问了。
到现在,白夜十人仍然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明明一切都发展得很顺利,他们杀入郡守府,打败了山岭卫士,击杀了战力非凡的丁博,包围住了战略目标丁义。
只要丁义一死,他们扶持主薄司司长黎铭生代郡守一职,便可掌控星刻郡,白夜也将得到第一艘驶向未来的方舟。
然而这时候,蓝炎出现了,还扔出了黎铭生的脑袋。
他们人傻了,然后丁义扔光爆弹跑了,他们才意识到丁义为什么将正厅的所有光都关了——原来就是为了给光爆弹制造合适的环境。
丁义成功跑出去,却被蓝炎一剑斩掉脑袋。
他们的心就像是峰峦一样,起落起落起,根本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
蓝炎为什么杀丁义?他也是我们的人?
那他为什么杀黎铭生?主薄司司长黎铭生根本没有参与这次行动,他怎么知道黎铭生是白夜行者的?
他们的许多疑惑都急需解答,而当事人蓝炎却轻轻一点嘴唇,平静说道:“你们听。”
众人聚神静听,发现附近的喊杀声逐渐停止了。
这种情况只说明了一个问题:战斗已经结束,要么是他们白夜的人被杀光,要么是郡卫军死光。但蓝炎既然站在这里,显然是前者更有可能。
“就算你控制住郡守府,也没意义。”戚士豪气定神闲:“丁义已死。”
正如丁义所说,他的最大资本,不是山岭卫士,甚至不是郡卫军,而是他自己——作为朝廷任免的郡守,他拥有天然的统治正当性,哪怕蓝炎夺回郡守府,但只要没有丁义,他根本无法染指星刻郡的权力。
“没错,丁义已死。”蓝炎笑道:“重复事实所带来的安慰感,会让你暂时忘却恐慌吗?”
“你已经隐隐察觉到了吧,今晚的这场行动,已经出现你无法掌控的因素,你的内心在惊惧,你的理智在质疑,你在直觉在咆哮,因为你发现了——”
“丁义的死,并不是你们的功劳。”
安倩像猫一样炸毛起来:“你说什么!?”
“你们难道没发现太过顺利了吗?白夜分部顺利成立,你们招兵买马不受阻滞,安排伏兵也没有盘问,甚至……”蓝炎轻轻拍了拍胸膛:“就连我们统计司,在这段时间里,都没有抓过一个逆光乱党。”
“仿佛老天爷都在帮你推进计划,你们心中想必是十分高兴吧。”
凌云剑指蓝炎:“明天晨风就会大乱,星刻郡会由我们掌控,你说什么也只是——”
“吕执政不会死,晨风也不会乱,掌控星刻郡的,也不是你们。”
蓝炎踢开丁义的尸体,微笑道:“而是率军前来星刻郡镇压叛乱的吕执政。”
戚士豪的脸色终于变了,“你是吕仲的人?”
“千万别这么说。”蓝炎摇摇头:“在丁郡守死之前,我依然对丁郡守忠心耿耿的统计司司长。但现在丁郡守已经被你们逆光乱党所杀,我为了星刻郡的安危,主动迎接晨风区的最高行政官员吕执政入城,不是合情合理的吗?”
众人尽皆恍然,凌云怒问:“丁义不是你的恩师吗?你居然为了前途出卖恩师投靠吕仲?吕仲许诺了你什么?”
“我自问我没有对不起恩师的地方,这几年我勤勤勉勉为他丁家做牛做马,早已恩债两清。”蓝炎说道:“至于投靠吕仲更是从何说起,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丁郡守既然为你们所杀,按照朝廷法令,我自然归属于吕执政麾下。”
“只不过我厌倦统计司这样无聊的活了……或许,临海军对我来说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丁义的尸体就在他脚下,丁义的头颅就在不远处看着他,而他居然还能这样侃侃而谈,白夜十人不禁对蓝炎由衷升起一股战栗感。这股战栗并非是畏惧他的实力,而是如同看见一只色彩斑斓的大蜘蛛所产生的生理反应。
他们面前的蓝炎,仿佛不是人。
听到现在,他们也明白发现了什么事:蓝炎故意给他们白夜创造机会,让他们制造动乱刺杀丁义,然后蓝炎将计就计,等他们刺杀丁义后再收拾残局,迎接吕仲入城。
然而安倩还是心有不解,皱眉问道:“你不是丁义的心腹吗?以你的身份,有很多机会刺杀丁义,为何……“
“其实,我刚才也有聆听到郡守的教诲。”蓝炎悠悠说道:“他说的很对,名义,在这个秩序仍然存在的时代,依然有极大的意义。”
“临海军,晨风人,皆是心怀忠义之辈。无论吕执政还是丁郡守,他们谁动手击杀对方,事后都很难获得对方势力的全面效忠,甚至连治下百姓和临海军都不会臣服。”
“世道是存在公义的,人心是向往光明的。”
“所以……”
蓝炎指向安倩:“丁义不能死在别人手上,只能死在你们剑下。”
“这样,吕执政才能光明正大入主星刻,收服晨风全境;而我,在为丁郡守报仇之后,也将获得无尽声望。”
戚士豪冷声道:“不可能。现在星刻郡各处都在遇袭,就算你能拖住我们又能如何?其他地方会快一步获得胜利,最后集成大势,涌向郡守府,将你这点阴谋诡计尽数摧毁!”
“阴谋诡计?说得真是难听。”蓝炎扶了扶眼镜笑道:“跟你们这群暗中谋反的老鼠相比,我觉得我的计划都是顺势而为的阳谋。”
“而且,你们选择攻击的那些重要设施,不会陷落。”
凌云摇头:“深夜遇袭,群龙无首,再加上内部有我们的内应,他们岂能不乱?军队一乱,败亡便是迟早的问题。”
蓝炎侧头看了一眼远方纷乱的星刻郡:“群龙无首?我可不这么认为。”
“就凭那些低级干员队长?”凌云嗤笑道:“他们连自己都冷静不下来,有能力抵抗敌袭吗?通讯已经切断,他们根本没办法联系上级官员,没有人可以指挥他们!”
“如果是我呢?”
“啊?”
“如果是我去指挥他们,你觉得有办法吗?”蓝炎笑道。
“你蓝炎的名望和职位,的确可以临时指挥城中任何设施,别人也愿意将指挥权交由身为丁义心腹的你。”凌云皱眉道:“但你身在此处,又有什么办法去救城里的火?”
“办法,你不是说出来了吗?”蓝炎打了个响指:
“有很多个我就行了。”
……
武器工厂。
“我以统计司蓝炎的名义接管武器工厂的防卫!卫兵团,放弃外部关卡,撤退到工厂内部,垒起战壕固守!”
正被白夜军打得节节败退的工厂卫兵顿时一喜,转过头看见蓝炎的身影站在二楼房间里,便齐声高呼:
“是蓝炎司长!”
“快,退!”
“郡守已经派援兵来了!统计司的人已经来了!”
……
暮光门楼。
“不要慌张,这是一群疯狂的歹徒罢了。城卫司,听我号令,列队退后至瓮城,重整队形。”
“是!蓝司长!”
……
屠宰厂。
“千队长!蓝司长有令,附近的武装部队前去支援郡卫军南驻军处!”
乐语呼啦一声站起来,看着骑着军用二轮跑车的通讯兵,一脸难以置信地问道:“蓝司长的命令?蓝司长在南驻军处吗?”
“对,蓝司长正在驻军处指挥作战!请尽快赶去,那里正在受到乱军袭击!”通讯兵说完就骑着跑车呼啸而去。
乐语皱眉思索,摇了摇头,对陈辅说道:“我带人过去,你留下看着。”
他顿了顿,又嘱咐道:“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别让人进去。”
陈辅点头:“千哥,你放心吧。”
……
“没有人会知道有多少个蓝炎,他们只会知道……”
郡守府内,蓝炎轻轻一合掌:“凡是蓝炎出现的地方,士气都会上升,事情也会变得顺利。”
戚士豪平静问道:“白夜里,有你的人?”
伪蓝炎,杀黎铭生,再加上知晓白夜计划里的所有细节,答案已经呼之欲出:有人跟蓝炎串通。
“你应该知道,我有一个十分珍重的属下。”
蓝炎笑道:
“我很早就在他身上,找到了共识。”
白夜十人面面相觑,安倩忽然向前一步,摆出战斗态势:“不管你有多少准备,只要我们在这里把你杀了,再出去逐个击破,胜利依旧是属于白夜!”
“对,你们是最大的变数,所以我要亲自来解决你们。”蓝炎从怀里掏出一块石头,轻轻一擦,便燃出明亮的耀光。
“你一个人,想要挑战我们十个?”凌云笑道:“我实在想不到,有人能在我们十人联手之下活下来。”
蓝炎将发光的石头扔出去,照亮了郡守府正厅。
“这颗燃玉,可以照明十五分钟。”
蓝炎竖起两根手指:“你们现在有两条活路:十五分钟后还站着,或者跑出我身后这个门。”
“只要你们能做到其中一点,我就饶你们不死。”
戚士豪一脸愕然地看着蓝炎,感觉握着朴刀的手心开始湿润。
算计白夜,将计就计,借刀杀师,独战十人……如果他不是一个异想天开的疯子,那么他就是……
一头披着人皮的怪物!
第63章 亮也没用,没用也亮
陈辅坐在队长的专属软垫椅子上,感觉确实不一样——其他人都是硬木椅,坐得痔疮都快犯了。
当然这还是好的,若是去值班暗哨,坐都没得坐,站也没得站,只能弯着腰蹲还得忍受蚊叮虫咬,那都可以写一个‘惨’字了。
暗哨这样的活当然轮不到陈辅,老干员也不会干,都是那几个新干员轮流去。新人新猪肉,世事皆是如此。
身为底层干员,就摆脱不了被使唤的命运。
‘花了这么长的时间,做了这么久的脏活,我也终于……不再是底层了。’
陈辅掏出一个铜制酒瓶,给自己灌了一口。铜制酒瓶方方正正,很是典雅,装不了多少酒,其实陈辅也不爱喝酒,不过他看镜湖区的高等人都是用这种酒瓶喝酒,所以他喜欢上了这种休闲。
微涩的液体滑入喉咙,烧灼胃部,仿佛能让他暂时脱离现实的烦恼。
然而其他人却并不让陈辅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副队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舟光世紧张地握着轻铳扫视街道两端,其他干员也纷纷子弹上膛全副武装。
虽然统计司为他们配备了铳架,但守卫屠宰厂这种活哪需要铳?他们还是这几天第一次拿起铳,毕竟哪怕处于郡内边缘区域的他们,也感觉到不对劲。
陈辅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冲天而起的火光,看了一眼远处半山腰镜湖区的纷乱光华,说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听命令就好。队长让我们留守在这里,那就守住这里。”
舟光世着急道:“但现在郡内大乱啊,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郡守遭遇什么不测,那我们——”
“那我们又能怎么办?”
陈辅指了指上方:“你看那是什么?”
舟光世抬起头,看见夜空里一轮上弦月高高挂起:“月亮?”
陈辅道:“对于星刻郡来说,我们就是那轮月亮。”
舟光世精神一震:“你的意思是,我们是今晚能驱散黑暗的光辉吗?”
“不,我的意思是,我们跟月亮一样,亮也没用,没用也亮。”
陈辅的话说得干员们都垂头丧气,艾丽丽百无聊赖看向后方灯火通明的屠宰厂,抱怨道:“我们到底为什么还要守住这里?我们来这里不是惩罚吗?现在我们还留在这里干嘛?”
陈辅看了一眼背后的屠宰厂,灯光从窗户里透出,猪羊鸡的叫声依稀可以听见。他们在这里守了几天,发现屠宰厂的诡异:居然是24小时不间断屠宰。
不过频率虽高,但工作量不大,每小时只杀少量动物,因此全天出货量还算稳定。
这时候,陈辅回忆起刚才他看见的那一幕:
千羽流支走了暗哨,让两个穿着黑衣的夜行者潜入了屠宰厂。
这几天陈辅本来就隐隐感觉到不对,他一开始也以为守卫屠宰厂只是一项惩罚,然而附近的郡卫军驻扎点,以及屠宰厂里的精英保安,无一例外都在提醒他:屠宰厂很重要,或者说,屠宰厂里有很重要的东西。
当看见千羽流掩护他人潜入屠宰厂,陈辅心中再无疑惑。他回忆起前些日子在城门口看见的那副藏有金色器具的冰棺,心里已经有所明悟。
今晚的动乱,千羽流的异动,屠宰厂的秘密……这一切线索都被他串联起来了。
只是,这些事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只是一个凡人,一个渴望过上高枕无忧,妻妾成群的幸福生活的凡人。
听命令就好,老老实实做一个工具就好,不会有人责怪一个工具的。而且,他除了当好一个工具外,又能做什么呢?
人活着,最重要是认清自己的能力,不要被那些无意义的理想热情玷污了生存的本能。像林老师,像枫川流,正因为他们追求与自身能力不配的理想,所以才落得现在的下场,一个坟头草,一个阶下囚。
而他只是想追求平静的幸福,这不过分吧?
隆隆隆——
忽然远处传来车辆的声音,一辆武装轻卡出现在街道的另一头,迅速开到屠宰厂门口,干员们纷纷精神紧张地握紧铳柄,瞄准这群不速之客。
“千羽流在哪?”
陈辅顿时站直敬礼:“报告副司长!千队长带人去支援南驻军处的蓝司长,此处守卫暂时由我代管!”
从轻卡下来的奎照双手负后,环视一周,长辫轻轻飘荡,微微点头道:“好。郡内出现了逆光乱党掀起的叛乱,屠宰厂事关重大,现在由我暂时接管,你们明白了吗!?”
一队干员们看向陈辅,陈辅毫无犹豫点头道:“明白!谨遵副司长的指令。”
“很好。”奎照阴翳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一队继续守在此处,其他人随我来。”
大家对这个变化毫无惊讶,奎照身为统计司副司长,对他们天然拥有领导权。莫说千羽流不在,就算千羽流在这里,也得老老实实将指挥权交给奎照。
更何况是出了名软的陈辅……
正当奎照走向屠宰厂的时候,陈辅忽然跑到他们前面,抱拳恭敬问道:“副司长,你们要进去吗?”
奎照皱眉看着低眉顺眼的陈辅,不过看在他如此乖顺听从命令,他便解释一句:“是。“
“但我们的职责不是守卫屠宰厂吗?没有必要进去吧,里面又脏又臭,进去一趟出来都得洗几遍澡,副司长不如来这边坐坐——”
“让开,陈辅。”奎照沉着声音说道:“我不说第二遍。”
看着奎照的面容,陈辅的身体微微有些颤抖,强烈的胆怯让他双腿打颤,想说的话被堵在喉咙里,根本说不出来!
然而就在这时候,屠宰厂一楼忽然发出爆鸣声,灯光尽灭,传出不知是人是猪的叫声!
奎照目光一寒,直接越过陈辅快步上前。
忽然后方劲风强袭,他右手一抡挡住,刚要还击,却感觉到瞄准身体各处的致命杀机,武者的本能令奎照自动进行躲闪,险之又险地避开近距离的铳击!
“陈辅,这是你的回答?”
奎照后退数步,摆出狼鹰拳的战斗态势,目光阴冷地看着拦在他们前方的陈辅。
陈辅深吸一口气,给轻铳补充子弹,脸上又是后悔又是害怕,无数情绪令他的面部肌肉绷成一团,最后他猛地发出一声无意义的嘶吼,斩钉截铁地说道:“千队长有令,不能放任何人进入屠宰厂!一队干员,随我阻止入侵者!”
“是!”
干员们举铳瞄准奎照带来的人,后者也纷纷举铳与干员们对峙。
“陈辅,看来我以前看错你了。”奎照话语里是赞美的意思,但声音却越来越低沉:“我以为你只是一条狗,没想到还挺有骨气。”
“但,没用。”
陈辅举铳指着奎照,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知道,我亮也没用,只是,只是……”
他的脑海里,忽然闪过许多人的脸庞,骄傲自豪的父母,慈爱的林锦耀,洋溢笑容的同学,平静的千羽流;死寂无神的林锦耀,愤怒痛恨的同学,畏惧鄙夷的民众,平静的千羽流……
“……就算没用,我也得亮。”
第64章 我是对的
砰!
陈辅连踏三步浮空后退,脚尖一勾勾起两轮弯月光爆,轻铳击发鸣响,铅弹穿梭于光爆之中,宛如星月坠向奎照!
星夺命魄,月锁生路!
凌虚战法·星沉月陨!
奎照身上泛起血光浮铠,侧身避开子弹的方向,双手似狼爪,似鹰啄,轻轻一点,便将月光爆点散。他双腿重重一踩,整个人便化为月下恶狼袭向陈辅!
凌虚战法,是现在一门少有的能‘以弱胜强’的战法,哪怕是浸淫战法多年的强武者,也有可能被修习凌虚战法数年的小年轻打死。
因为时代变了。
以前的凌虚战法只能借助锋锐武器提高伤害,而现在凌虚战法的标配武器都是铳,近些年来不少凌虚武者甚至将铳射战技融入到战法之中,令凌虚武者的战斗力急剧攀升,甚至隐隐有‘宗师之下的最强战法’的赞誉。
你过来了,你被我打死了,有什么好说的?
与凌虚战法相同的,还有专注于远程点射的飞花战法。不过飞花战法对器材要求很高,而且飞花战法有门槛和天赋要求,能达到‘十步之外,千步之内,点谁谁死’的皇牌飞花武者十分稀少,飞花武者也多半在边境军中对付蛮族,因此并没有引起过多的关注。
而凌虚战法修习者却到处都是,对其他武者的生存环境进行直接的挤压。时代在进步,其他武者也在进步,但铳这玩意实在太麻烦,除了高境界执剑武者可以挥剑弹飞子弹,其他派系武者都只能进行闪躲。
挡住子弹?满甲胄状态下确实有可能,但武者很少会全副武装。
光甲也只主要是用来抵挡敌人的光爆,虽然有一定的防御效果,但面对实体子弹并没有多大作用——挡得住敌人的斩击,挡不住超音速的破甲子弹。
再加上凌虚战法的两大特点:高速移动、高频变向、移动攻击。其他武者就算想拉近距离,也并非易事。
因此对付手持铳械的凌虚武者,最直接的办法是——
砰!
奎照中断隐而不发的狼噬血爪,翻滚避开陈辅的射击,心里默数:
二。
是的,对付凌虚武者的最好办法,就是将他的子弹全部骗出来打光,并且用高压态势逼得对方无法更新弹仓!
一旦对方子弹消耗完,那凌虚武者也不过是一只会跳得高一点的乳鸽罢了!
虽然时间很急,圣者遗物随时都可能解封,但奎照也不敢强行突破。铳武者威胁太大,他必须先想办法解决陈辅,他虽然轻视陈辅的为人,但不违反他重视陈辅的战力。
奎照忽然转移方向远离陈辅,陈辅刚想趁这个机会后退换弹,却看见奎照杀向一队的其他干员!
砰!砰!
四。
奎照急剧转身避开两发铅弹,远远一划,隐而不发的血色光爆斩破长空,撕出五道爪痕——
狼鹰拳秘传·狼噬!
想抽空换弹的陈辅只能想办法先脚踏六虚避过这一击,忽然发现自己已经被逼到墙便,然而奎照已经趁着血光,如饿狼袭来!
然而喜欢跳来跳去的凌虚武者被逼到墙角是常有的事,若敌人以为有机可乘,那迎接他们的将是繁华血景般的反击!
陈辅猛地一踩墙壁,倒向跳起,在空中连发三铳,每一颗子弹都打在奎照前进的路上,逼得后者放弃攻击空中敌人的意图,并且脚向下划,斩出一道黑色月光爆,封锁奎照的后路!
凌虚战法·黑色三连星!
七。
奎照自然是优先选择避开子弹,用光甲硬挡黑色月光爆,但这样一来他和陈辅的距离又拉远了。
陈辅趁机后退想换子弹,然而这时候他忽然感觉到一阵心悸,强烈的危机感让他下意识翻滚回避。
砰!
一颗子弹射向他刚才的位置,陈辅用余光观察,发现战场上已经发现了许多变化:一队干员的活动范围被压缩了很多,只能躲在树丛里,几乎是被奎照的人压着打!
陈辅迅速做出判断,转身朝奎照手下射出一发子弹。这颗子弹固然会被敌人闪开,但也会因此出现输出真空,让一队干员重夺优势!
八。
“没用。”
奎照这时候已经反冲过来,双手血光转动宛如随时都会爆发的爆弹。他逼近陈辅七步之内,双手忽然重重一劈,血光撕裂空气,化为长刀斩碎天地!
司马氏狼鹰拳·裂土!
陈辅刚闪开,便发现奎照的第二道血刀方向有些不对,既不是锁定他,也不是预判他的闪避方向,斩的方向离他非常远……
难道!?
陈辅侧头一看,发现血刀斩向一队干员藏身遮挡的树丛区域,舟光世一时不察,被血刀的末尽撕碎了左肩,惨叫着倒在地上!
其他干员也因此被迫离开遮挡区域,暴露在奎照手下的铳口下!
战场上瞬息万转,陈辅这时候却异常冷静,他朝着奎照手下再射出一铳,给干员们争取反击的空间!
九!
而奎照也已经迫近他三步之内,右手一划,撕裂空气的血色光爆便近在咫尺,下一秒就要将陈辅咬噬殆尽!
陈辅这时候却不退反进,右脚高高一踢,勾起一道月弧光爆,正面斩向奎照!
凌虚战法是杀伤力不够,但不是没有杀伤力!
月弧光爆不到半息时间就被奎照的血光吞噬殆尽,但陈辅的机会也已经来了!
他举铳瞄准奎照的心脏,在这不到一丈的距离,奎照想闪避都来不及!
这才是凌虚战法搭配轻铳的战斗方法——利用凌虚战法创造机会,在敌人无法闪避的距离下,再用铳进行致命一击!
砰!
十!
然而这在陈辅扣下扳机的瞬间,奎照左手也同时划出血光爪幕,但方向不是对准陈辅,而只是为了覆盖他身前的那一区域!
铛!
陈辅看见脱膛的子弹血光爪被弹飞出去,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也听说过某些执剑武者可以在凌虚武者射击的瞬间发出光爆斩击,将子弹弹飞,但那对他而言几乎相当于传说里的故事,现实里他从未见过别人弹飞他的子弹!
但今晚,他看见了!
而且奎照没有用剑,全凭经验捕捉到他射击的瞬间,借助瞬间的光爆冲击,将他脱膛的子弹弹飞弹道!
“十颗子弹,你用光了。你死了。”
奎照冷冷进行死亡宣告,心中再无畏惧,全速杀向陈辅!
统计司的铳械弹仓只能装配十颗子弹,当他用血光爪弹飞陈辅的第十颗子弹,也同时弹飞陈辅最后的希望。
“是吗?”
陈辅一边后退一边瞄准奎照的头颅,心中毫无畏惧。
奎照根本不理会陈辅的虚张声势,血光已经触及陈辅的身躯。但就在此时,一阵杀机刺痛了奎照的后颈——
陈辅的轻铳里,还有子弹!
是的,陈辅的铳,并不是统计司的制式铳。虽然统计司的铳是统一配备,没有允许的时候,干员接触不了铳械,但谁用哪把铳却是固定的,这便给陈辅一点操作空间。
他找到统计司里的维修师傅,塞了不少钱,让他给自己的个人铳械增加了一格弹仓位。对别人来说,这一格弹仓位毫无意义,因为别人多这一颗子弹也未必能翻盘,装填子弹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但对陈辅这样的凌虚武者来说,却不一样。
多一格弹仓,就等于能多杀一个敌人,多一条生命。
更重要的是,这格弹仓可以迷惑了解统计司铳械的敌人——就像现在,当奎照以为他打光子弹所以毫无顾忌冲过来的时候,便是陈辅最好的反杀机会!
砰!
十一!
血花绽放。
奎照突然变招伸手,挡住了子弹。
子弹穿过了他的手心,弹道发生了偏斜,与此同时奎照侧过脑袋,子弹便在他脸颊飞过,掀走了他嘴边的一片血肉,他连牙龈都暴露出来了。
“做得很好。”他说话微微漏风,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鬼嚎。
陈辅急速后退,碰到墙壁马上起跳,然而他已经没法再用射击来给自己制造移动空间了。
奎照抓住了陈辅的腿,狼噬血爪刺穿了他的身躯,勾出了他的肠子。
“但我很讨厌,别人在我面前跳来跳去。”
陈辅看见奎照双手抓了他的右腿,他脑海里一片空白,忽然想起千哥讲过的一个故事。从前有一只无足鸟,一直在天空上飞,当它落地的时候,就是它死亡的时候……
“啊啊啊啊啊——”
肉裂骨断。
奎照双手一撕,将陈辅整条大腿撕裂下来,惨白的骨头和殷红的血肉**裸地暴露在白炽的灯光下。
他重重一扔,将陈辅扔向厂房门口处。
惨叫声戛然而止,因为血液堵住了喉管,陈辅痛得满头冷汗,然而强烈的疼痛并没有让他昏迷过去,反而让他越加清醒。
他清晰地看见,旁边草丛躺着舟光世、艾丽丽等人的尸体。就在他和奎照交锋的时候,奎照手下已经将一队干员全部解决。
而他,什么都做不了。
明明是他掀起这场战斗,明明他们不用为此送命……
亮也没用,没用也亮。
奎照看了一眼无光的屠宰厂房,也没着急进去,先给自己的手掌和脸庞止血,粗粗处理一下:“他们如果一直那么听话,我还真不好处理他们。既然他们敢动手,那我们也省了不少麻烦……伤亡如何?”
“死了两个。”
奎照点点头:“处理好尸体,然后跟上来。”
手下们将同伴的尸体暂时放到一边,然后拿出刺刀,给尸体喉咙补上一刀,以保证他们死透。
他们看着还在喘气的陈辅,问道:“想好看点还是想快一点?”
陈辅惨笑一声,指了指自己的断腿。他们点点头,举起刺刀往陈辅的喉咙刺去——
铛!铛!铛!铛!
四轮光爆,含怒绽放。
正在推开屠宰厂沉重铁门的奎照微微一滞,转过头,发现自己的手下已经全部倒地,虽然还没死,但喉咙后颈皆被捏碎,活不了多长时间的。
而出手的,只有一个人。
一个他颇为讨厌的人。
乐语看了一眼表情阴翳的奎照,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扶起陈辅的脑袋,查看陈辅的伤势,心里的怒气和悲痛浓郁得无以复加:“你……为什么……”
乐语带人到达南驻军处后,就被命令参与救火和防守,但乐语还是是想办法找到了‘蓝炎’,发现那纯粹就是一个冒牌货,便意识到今晚的行动出事了。
因为这个‘蓝炎’,乐语曾见过。
与他相似的,还有十几个人。
蓝炎为了集齐这群替身,直接将他们都收进统计司的新分队了,乐语那时候还傻傻以为是这群新干员喜欢cosplay,根本没想到这居然是分身术的施法材料!
于是乐语马上抽空离开了南驻军处,火速赶回屠宰厂。他虽然意识到问题,但他能做的事却不多,而圣者遗物又是一个足以翻盘的强大筹码,因此他目前唯一的任务,便是保证圣者遗物由白夜的人解封!
而他回来所看见的,却只有敌人和尸骸。
“咳咳咳!”
陈辅咳出几口污血,忽然紧紧抓住乐语的衣服,声音仿佛是从灵魂深处的褶皱里挤压出来般:“你……是……对的……吗?”
“什么……你坚持住,我会找医官——”
然而陈辅还是重复这一句:“你是……对的……吗?”
迎着他那双充满期待的明亮眼神,乐语顿时明白了一切,也知晓了他为什么会沦落到这种境地。
乐语身体颤抖着,咬破下唇,眼前的世界变得模糊了。
他重重呼出一口气,坚决地点头:“我是对的,我的命令也是对的,我从来不会做错事。”
“咳!咳!”
陈辅咳出几口鲜血和内脏碎片,嘴角微微勾起,笑得很是明亮。
他这个该说话的人,再也说不出话。
但不该说话的人,却还在说话。
“千羽流,你不应该在帮蓝炎镇压叛乱吗?”奎照平静问道:“为什么回来了?”
“我的目的,本来跟你一样。”
乐语将陈辅的尸体在一边放好,“不过现在,我又多了一个目标。”
“杀人的目标。”
奎照轻轻一笑:“你不该回来送死的。”
“我是不会死的。”乐语摆出咬战法的架势:“但你会不得好死。”
他的眼睛泛起奇怪的光:“你或许不知道,杀人对我来说很简单。但我这次不想杀你,我只是想亲手杀你。”
“哦?”奎照哼笑一声:“就凭你?”
“以前的我,或许不行,但现在的我……可以。”
乐语心中默念一声:
系统,加点。
第65章 在劫难逃
完成‘生存15天’挑战后,系统也没有出现新的挑战,因此乐语一直舍不得分配奖励。
但此时此刻,正是极致之时!赚来的奖励,不用就没有意义了!
将3点加在残血体质上,升为最高级的冰血体质!
冰血体质(最高级):你的冰血可以欺骗身体,无论身体处于任何负面状态(中毒、重伤、断肢、麻痹等),你都可以强行驱动身体,并且降低50%负面状态的影响和持续时间。
将永恒技能升级点,加在初级八稻流咬战法上!
中级八稻流咬战法(中级):你目前身躯的身体素质上升30%,你习得所有中级战法技巧。
奎照敏锐地感觉到面前千羽流的气势忽然变得迷幻起来,千羽流身体周围的光线也开始有规律扭曲折射,阴翳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丝惊讶:“没想到你平日也在隐藏实力。这般岁数,便有此等境界……我低估你了。”
登堂入室境和融会贯通境虽然只是战法境界的划分,但经过千多年来的发展,武者们也逐渐摸索出一些境界独有的战斗技巧。融会贯通,代表武者借助战法这一媒介,精神力对光线的掌控力达到80%以上。
如果说登堂入室境是将光线‘框起来全部a出去’,那么融会贯通境就意味着武者能将光线‘分兵列队进行微操’。在外在最明显的表现上,便是武者在普通状态下也会下意识地扭曲光线,为自己制造一层虚虚实实的幻象外衣。
在近战搏杀中,这层幻象外衣可以有效干扰敌人的判断,让自己的攻击变得似慢实快、似左实右、似前实后,若是将此技巧修炼至高深境界,甚至可以创造出一个与自己实际动作截然不同的虚假幻象。
刚才奎照能在近距离轻松躲开陈辅的铳击,除了因为他精神感应快,也因为有幻象外衣的帮助,让陈辅对他的确切位置产生错误的判断。
但幻象外衣的修行绝不简单,没有几年的沉淀很难摸索出这种技巧。奎照也是在临海军经过长年累月的竞战,花了两年多才初步掌握幻象外衣。
因此他看见千羽流的幻象外衣,心中惊讶的同时,也浮现出阵阵杀机——千羽流到底是多少岁步入融会贯通境?他花了多少时间就掌握了幻象外衣?
要知道就连那位皇家学院的高材生里士杰,也没有掌握这等技巧!那天若非天时地利,里士杰绝非他敌手!
千羽流比他年轻十几岁,境界居然与他不相伯仲!
奎照并不喜欢扼杀天才,但……他也不讨厌!
咚!
平地一声惊雷,奎照朝着乐语伸手一握,血光爪痕分为五道方向,螺旋袭向乐语!
狼鹰拳·只手!
乐语站正,光辉洪流自腿部汇聚至腰,他大喝一声,左手横推,打出掀起狂风的光爆气劲,直接拼碎了奎照的螺旋血爪!
咬战法·黄叹!
本应需要蓄力数秒的爆发技,步入融会贯通境界后,可以通过‘荒咬’、‘宇咏’、‘洪吐’等前置聚光动作来增大聚光速率,以所有技巧作为推动燃料,降低爆发技的蓄力时间!
这就是融会贯通的本质,一举一动浑然天成,一招一式再无破绽!
一轮互交气功波的试探过后,两人皆进入对方的优势攻击距离,拳脚再无迟疑,纷纷往对方要害重击!
咬战光甲!
血狼光甲!
两人身上都浮现出浅浅的甲胄外衣,这一层光甲无法挡住敌人的致命攻击,但可以大幅削弱对方制造的光爆伤害!
奎照双手擒抓,撕出一片繁花血景,血光虽未及身半寸,但乐语已经感觉空间生出无数撕扯之力,仿佛自己要主动送去奎照的爪下任人鱼肉!
近战杀伐中,狼鹰拳在诸多战法中绝对名列前三,无论恶鹰还是饿狼皆是自然界的猎杀好手,以其命名的战法,主旨毫无疑问是‘猎杀’二字。
他的一招一式,皆是如同天敌猎杀猎物般,令敌人心生畏惧,无处可逃!
与狼鹰战法者搏杀,最佳策略就是拉开距离。在这层意义上,凌虚战法跟狼鹰战法简直是猎人与野兽的关系,距离一远猎人占上风,距离一近便是野兽的回合,至于其他战法者,都不敢让狼鹰武者将战斗距离拉近到尺寸之间。
然而乐语一步不退,不闪不避,面对奎照的杀招,他的双手恍如野兽尖牙,狠狠咬了上去!
八稻流近战杀伐第一,八稻流咬战法……才是尺寸之间的最强厮杀技巧!
恍如两头野兽在互相撕咬,血光白瀑不停绽放,整片区域的光线都开始扭曲昏暗,平整的地面被他们轻轻一踩便踏出沙坑,飞溢的光爆轻轻一擦便击穿了围墙。
流出的血越来越热,但乐语的心却越来越冷。
他,打不过!
哪怕乐语将咬战法提升到中级,哪怕乐语将冰血体质点满,哪怕奎照之前已经经历过一遍战斗,他还是不可避免地在战斗中逐渐陷入下风。
这就是系统加点的副作用。
就像乐语在刚刚操控千羽流这个马甲时,他花了好多时间才接受完千羽流的遗产,毕竟他一个学过的最强武功是中小学生广播体操的普通人,骤然获得迥然不同的战法知识和精神力知识,光是把脑子转弯就不一样,更何谈完全接盘?
将咬战法提升到中级,其实乐语获得的新知识技巧并不多,更多的是‘感受’和‘体验’。这种感觉很是玄妙,就像moba游戏里青铜段位的玩家只会关注面前的敌人和兵线,就算看地图也只会意识到敌人有没有消失,而大师段位的玩家只要瞄了一眼地图,就可以根据野怪刷新情况、玩家等级、双方角色等情报精准判断出敌方在进行什么活动,从而做出最正确的反应。
乐语现在就是突然变成一个大师段位的玩家,他知道如何利用兵线,知道如何引开塔防仇恨,了解这款游戏的所有细节,也知道怎么做才能让自己的技能收益最大化,他缺少的只是实战经验……然而他升级后第一战遇上的敌人,就是老牌大师玩家奎照!
每一次交锋,每一招厮杀,奎照都堪堪在保护自己的情况下对乐语造成最大杀伤。
他在给乐语放血!
哪怕乐语跟他以伤换伤,他也依然护住自己的要害,伤势疼痛对奎照没有造成任何影响——这个境界的武者几乎都能在战斗中压制住疼痛的反作用。
就像是两军对垒,乐语每一次都是全军出击,然而奎照且战且退,慢慢蚕食乐语的兵力,根本不给乐语奋身一击的机会!
咬战法是‘咬杀至死’,但狼鹰拳是‘猎杀’——将猎物放血,也是一种高效率的猎杀方式。
哪怕乐语有‘冰血体质’不怕受伤,但伤势若是继续加重,他的胜率会越来越渺茫。
到时候,他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奎照杀了自己,然后魂飞魄散!
他绝不能,让奎照死得如此舒服!
恍惚间,乐语忽然看见奎照身后那飞舞的长辫。
他心里闪过一个奇妙的念头,假意攻击奎照的左手。奎照顺势闪避并且刮走他右手的血肉,一爪撕向他的脸庞,奎照的长辫也在转身时飞舞起来。
就是现在!
乐语不顾眼前的血爪,右手奋力向前一勾,勾出一轮光爆,向奎照的长辫咬去!
咬战法·荒咬!
眼看着自己这一道血爪就能撕去乐语的半边脸,然而奎照却是脸色剧变,直接放弃这次攻击,变招击碎乐语的荒咬光爆!
果然如此!
“这就是你的劫!”乐语大喜过望,双手划出玄妙的光痕,一道抓向奎照的头发,一道击向奎照的胸膛!
前面说过,唤醒者的劫主,可能是人,也可能是物。但无一例外,劫主都是对唤醒者极其重要的东西。
劫主的离开、消失乃至死亡,都不会对唤醒者有太大影响,顶多就是无法渡劫罢了,但有一个例外:那就是唤醒者亲眼看着自己的劫主被其他人摧毁。
这种‘眼睁睁看着自己珍惜的事物破碎’的感觉,会让唤醒者的精神力急剧下降,甚至意志消沉一蹶不振。若是在战斗中出现这种情况,跟直接战败也差不多了。
重伤和劫主破灭,唤醒者都会选前者:重伤还能救,但劫主破灭,那就跟死了没多少区别。
只是劫主乃每个唤醒者秘密中的秘密,其他人根本无法知晓。但奎照的长辫如此奇异,乐语一开始就心有怀疑,刚才稍一试探,奎照的反应更是令他确信无疑!
“奎照,你已经在劫难逃!”
第66章 用腿的断腿,用手的断手
驶往炎京的火车,随着夜幕的降临,速度逐渐下降至最低速度,直至明天太阳升起才会提速。这是因为它并非纯粹的蒸汽动力,火车顶部的太阳能耀石板也是重要能源之一。
在降速的这段时间,火车的颠簸感少了许多,正适合进食。虽然这时代并没有多好的保鲜技术,但这一顿毕竟是上车后的第一顿饭,还是可以吃点好的。
“哇……念弱你的饭是哪间酒楼买的?”黎莹看着奎念弱的饭盒两眼发光,她的饭是从星刻镜湖酒楼买的,为了延长保鲜时间放在两层盒子里,有鱼虾牛肉鸡肉,然而香味却远远比不上奎念弱的饭盒。
“是我爹做的。”奎念弱嘻嘻笑道:“要分着吃吗?”
“我就不了。”林雪拿出一个边缘焦红的大饼,微微摇头:“我只准备了烙饼。”
千雨雅也摇头:“我的饭菜是我自己准备的,我也……”
奎念弱摇头”“别这样啦,我忽然也有点想吃饼。”
“对啊对啊,而且这么多我其实也吃不下,雪姐,小雨,你们不帮我吃的话就浪费了。”黎莹指了指她两层的饭盒:“这些食物隔夜就馊了,一起吃吧。”
黎莹是本来就打算和千雨雅一起分着吃,所以喊人去镜湖酒楼买的时候特意嘱咐买双人份,因此她的饭盒很有说服力。
千雨雅看了一眼林雪,点头说道:“那我就厚面皮蹭你们的饭了。”
“你们不蹭我的饭,我也没脸蹭念弱的饭啊。”黎莹嘻嘻笑道,拿筷子夹起一块奎念弱饭盒的鸡块,脸上顿时露出吃了药的表情:“嗯嗯嗯嗯——冷了都这么好吃,我想去念弱你家蹭饭啊!”
奎念弱耸耸肩,郁闷道:“我之前也想带朋友回家吃饭,但我爸从不给外人做饭。”
林雪听她们这么说,也不再为了自己那点面子坚持,接过黎莹递过来的木筷吃起来。听到奎念弱这么说,她平静说道:“正常,若是别人知道统计司副司长私底下热爱厨艺,想必会有很多人惊讶地大跌下巴。”
“统计司副司长?”黎莹一怔:“怪不得有点眼熟……念弱你爹是奎照?”
奎念弱顿时紧张起来,结结巴巴说道:“是……是,我爹是奎照。”
奎念弱曾转学三次,星刻郡三所国中她都上过,转学原因只有一个:她暴露了父亲的身份。当同学们知道奎念弱父亲是统计司副司长,要么敬而远之,要么跟前马后,总之校园生活无一例外都进行不下去。
她对这三位在火车上认识的新朋友都颇有好感,黎莹热情大方,千雨雅娴静淑女,林雪成熟温柔,而且她们都是去炎京求学的伙伴。这让对炎京心怀忐忑恐惧的奎念弱来说,不亚于抓住救命稻草,她自然是十分渴望跟她们成为朋友,然而随着父亲身份的暴露,她感觉这段短暂的友谊就要结束了。
她也知道统计司在星刻郡里的名声,这三位星刻原住民自然不可能不知道,更何况奎念弱的父亲是统计司副司长……她已经做好被她们鄙视乃至辱骂的准备了。
她不怨她们,星刻人讨厌统计司天经地义;她也不怨父亲,她能感受到父亲对自己的爱。她什么都不怨,因为她已经习惯了。
“统计司副司长啊……”黎莹喃喃说道:“念弱,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什么事?”
“你爹平时是怎么护理头发的?”
奎念弱一愣:“哈?”
黎莹摸着下巴说道:“你爹的辫子好长哦,看起来又那么柔顺好看,是不是有什么护发秘诀的?怎么才能留得那么长的?”
林雪说道:“你看念弱的头发也很好,应该是遗传吧。”
千雨雅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摇摇头没说话。
发现她们好像没有因此讨厌自己,奎念弱眨眨眼睛,眼眶忽然泛起一阵水雾,抽了一下鼻子笑道:“我,我也不知道,我从小就看见我爹有那么长的辫子……”
林雪和千雨雅对视一眼,她们两个多多少少能理解奎念弱的想法,唯独黎莹依旧一脸好奇地问道:“那你爹为什么要留那么长的辫子?是什么风俗习惯吗?还是跟你娘的定情小秘密?”
“不,不知道……”
“啊!”黎莹忽然重重一拍掌:“难道那是你父亲的劫——”
“黎莹!”
千雨雅忽然低声喝止住黎莹,黎莹也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吐舌道歉道:“怪我怪我,当我啥都没说。”
劫对每个人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秘密,探听别人的劫就跟要别人交出银行卡密码差不多,是非常不礼貌并且带有恶意的行为,因为口无遮拦问劫而因此打起来的案件也不再少数。
不过奎念弱没多在意,笑道:“没关系,小莹你的想法很正常。其实我从小到大都有人私底下问我,我爹的劫是不是跟辫子有关。”
三人点点头,没有接茬,打算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但奎念弱从车窗往星刻郡的方向望了一眼,觉得她们短时间内应该不会跟自己父亲扯上关系,便继续说道:“不过我觉得……这是我的看法,我爹的劫,应该不是辫子。”
“什么?”林雪一愣。
“怎么说呢?”奎念弱挠挠头:“因为……太明显了?”
“我爹连他会厨艺这一点都藏着掖着,如果他的劫真的是辫子,他会这么明显地展露出来吗?”
黎莹一脸疑惑:“既然不是劫,那他为什么还有留那么长的辫子?”
“因为这会让敌人误会。”千雨雅平静说道:“当敌人以为辫子是奎照的劫,按照这个思路攻击奎照的时候,也就步入了奎照设计的心理陷阱中。敌人只看见第一层,实际上奎照在第二层。”
“这不是奎照的劫,这是奎照为敌人所准备的劫。”
……
……
嚓。
荒咬光爆掠过的奎照的头顶,掀起头皮,那根蓄养了十几年足足一米多长的辫子也随之散开,重重落到地上。
乐语的左手距离奎照腹部的仅有一指之距,他的光爆甚至已经撕烂了奎照的衣服,然而这一指之距却几乎成了永远无法越过的天堑。
他的左手手腕、手臂都被奎照双手抓住。奎照根本没有防御他对辫子的攻击,而是出全力打算他对腹部的攻势,然后顺势一掀!
被抓住左手的乐语凌空飞起,宛如麻布袋一样重重砸到地上,强烈的冲击力让他忍不住咳出一口鲜血,但不等他起身反击,奎照就继续抓住他的左手抡起来,将他当成人棍子一样砸来砸去!
“在念弱出生后,我就一直在想,怎么才能让别人相信她不是我的劫主,怎么才能让危险远离她。”奎照一边折磨乐语,一边说道:“我以前头发也很长,念弱她娘最喜欢就是给我扎辫子,因此我想出一个办法:给自己蓄养一条特别显眼的辫子,那别人就不会关注念弱了。”
“事实证明,效果确实不错,甚至还有额外效果。像你这样以为辫子是我的劫主的人,我都杀了不止十个了。”
这时候,奎照忽然停下来,给乐语些许喘息的时间。
他冷冷说道:“说出你那个同伴在哪,我可以让你死的痛快点。”
乐语咳出一口带有内脏碎片的血沫,感觉自己肋骨都断了几根。但比起这些,更让他震惊的是奎照的话语:“你……认出我了!?”
奎照突然聊起他女儿,又问及乐语的同伴,这显然证明了一件事——他认出乐语就是那晚刺杀提刑司司长董衡的刺客,也是伤害他女儿的刺客!
所以他才笃定乐语知道他女儿,也知道乐语才有一个精通藏剑战法的同伴!
所以他才没直接杀了乐语,而是这样将他抡来抡去折磨他!
“回答错误!”
奎照狠狠一抡,将乐语砸到墙壁上,直接将墙壁都砸塌了!
乐语仿佛都能听见自己的脊椎背骨发出清脆的声音,哪怕有‘冰血体质’压制痛苦,但沉重的伤势依旧让他没有精力去构思反击!
“虽然我很想将你和白发混蛋抓住折磨三天三夜,但时间已经不够了……”奎照看了一眼昏黑的屠宰厂厂房:“你就代替那个混蛋接受惩罚吧。”
“那混蛋是用刀戳伤的……也就是手。”
什么意思?
乐语还没回过神来,就感觉到自己那被人抓住的手臂臂骨血肉神经发出令人胆寒牙酸的断裂声。
“也真是好笑。”奎照的声音里透露残酷的笑意:
“用腿的,断腿。”
“用手的,断手。”
肉裂骨断。
第67章 留了一手
“很精彩的一招。”
屠宰厂前,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奎照退后三步,低头看了一眼被‘咬’走大片血肉的糜烂胸膛,哪怕疼痛已经让他满头冷汗,但他依然忍不住笑出声:“我见过的人里,比你强的数不胜数,但比你狠的,不多。”
“居然自己先一步反曲折断手臂来创造战机……我已经觉得我尽可能高估你了,但没想到还是低估你。”
在奎照的对面,乐语正大口大口喘气咳血,满脸血污,全身各处伤势严重,右手指甲里还有几缕奎照的血肉。
不过最令人难以忘却又令人不忍直视的,莫过于他的左手:你很难会认为那还是一条手——任何人看一眼,都会想起自己洗衣服后,为了扭干而将衣物扭成一捆的画面。
他的左手手臂血肉已经扭成一团,将里面血液全部榨出来,惨白的碎骨头混在殷红的鲜血里暴露在空气中,体内的血液仿佛忍不住找寻脱离这场灾难的缺口,正一滴滴地往下流淌。
手臂与肩膀之间,仅仅只有几条‘肉丝’来连接着,仿佛只要风一吹,这条藕断丝连的左手就会掉下来。
在奎照将要扭断他手臂的时候,乐语直接从地上弹起来,虽然手臂因此反曲扭断,但他也获得了反击的机会,直接荒咬光爆撕咬过去。
然而奎照马上就撒手后退,仅仅被乐语撕走了胸膛的血肉。虽然他刚才表现得仿佛被仇恨蒙蔽了眼睛,但他内心一直都在警惕乐语——狼鹰拳猎手从来都不会松懈。
杀完人会记得补刀,哪怕女儿陷入危险之中也依然保持最佳行动策略的奎照,怎么可能因为不小心就被反杀?
“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会认出你的身份?”
奎照没有趁势追击,反而在安全距离外慢慢踱步,“其实你已经做得很好,你那晚没说过一句话,没用过一招咬战法,连外貌也做了伪装,但为什么我还是能认出你呢?”
乐语拭去了眼角的血污,看着奎照默默不言。他的确很疑惑,奎照是怎么认出自己的?
“我一开始也没认出你,直到我和你交手的时候……”奎照指着乐语说道:“你的**告诉我,你就是那晚被我钳制住的刺客。”
“咳咳。”乐语咳出两口鲜血,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奎照这个说法太怪了,怪到他有点想笑:“你是说,你在我身上留下了记号?”
奎照摇摇头:“不是记号……你可能会觉得难以理解,但在狼鹰拳武者中,这并不是什么罕见的特殊能力,反而是人人都会的共有技能。狼鹰拳的‘猎杀’奥义,为了培养武者对其他武者有‘食物链上位’的威胁力,会在战斗中通过精神力对自己进行催眠,让武者坚信自己是狼鹰,对方是鱼肉。”
“这种催眠必须通过自己和敌人两个媒介,借助自己对敌人的每次攻击,不停拔高自身的食物链地位。在这个过程中,我会记住攻击的手感——对敌人攻击时的感觉。”
“我将其称之为‘狼鹰意志’,这个精神催眠技巧好处不少,但缺点就是战斗一开始最为虚弱,必须需要进行一段时间的战斗,才能让自己的‘狼鹰意志’达到最佳状态。”
“刚才我跟你战斗的瞬间,我曾经的狼鹰意志就被唤醒了,我甚至能回忆起这是对刺客的狼鹰意志。”奎照冷笑道:“你已经隐藏得很好,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乐语苦笑一声,没想到狼鹰拳还有这种特性。简单来说,就是狼鹰拳武者跟特定角色战斗时,都会攻击次数增加给自己叠加‘狼鹰意志’的buff。
这个buff只会对特定角色生效,当狼鹰拳武者转移攻击目标,就要重新叠加。但反过来说,如果狼鹰拳武者再次攻击特定角色,那么他之前的‘狼鹰意志’buff就会重新生效,无需再叠buff。
这个特性的主要用途是免去狼鹰拳武者重新叠buff的时间,但没想到奎照却以此识别出乐语就是那个曾经被他暴打过一顿的刺客,只能说不是我军无能,实在是敌军开挂。
“你走吧。”
乐语惊讶地抬起头,发现奎照正侧着头看屠宰厂,根本没有看他。奎照冷冷说道:“你已经受到惩罚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想再跟你浪费时间了。”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不忍,说道:“你是个天才,不应该死在这种地方。”
什么意思?
他在怜悯欣赏我?
打出感情了?
惺惺相惜?
还是我刚才那一手其实戳中他的要害,他现在也重伤了,所以才说软话赶我走?
乐语脑海中千头万绪,忽然一口热血上涌,咳咳咳三声,吐出一大口混着内脏碎片的污血。他低下头一看,才发现地面已经一片血色,他流的血都快形成一个血潭了。
他在拖延时间!
飒!
上一秒还在温言暖语,下一秒奎照就忽然袭击而来!
血爪掠动,荒咬光爆!
“痛,就倒下吧。”奎照的脸上再无慈悲,只有如鹰似狼的凶厉:“你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乐语只能单手接招,没过几息便被奎照抓住空挡一拳命中胸膛,整个人如同炮弹一样飞了出去。哪怕他马上抓住泥地稳住身子,但他很清楚明白,他在力量和技巧上已经打不过奎照了。
更何况,奎照也说得没错。
他快死了。
奎照刚才花费那么多口舌跟他扯谈,就是为了拖延时间,让他尽可能地流血。断手,重伤,内脏破裂引起的大出血,就像死亡倒计时一样悬浮在乐语头上。
我要死了。
乐语从未像现在这样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死亡的降临。
出乎意料的是,他既没有恐惧,也没有兴奋,只有极度的冷静。
奎照给了他时间流血,也给了他时间适应。他已经充分地感受身体每一块零件的状态,意识到自己还有最后的机会。
“……你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为了让我放血?”
“猎人为了尽可能轻松地杀死猎物,总要给猎物一丝生命的希望。”
奎照重步一踏,血爪光爆如千刀袭来。他看见乐语只能一只手扑散他的光爆,毫不留情地继续追加施压,浑身解数打出铺天盖地的一击,狼爪噬身,鹰爪击空!
狼鹰拳·鹰挚狼食!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四面八方皆是杀招,猎物已经无处可逃!
“我想告诉你……”
奎照看见乐语奋力瓦解了正前方的光爆,但这毫无意义,他上方下方左方右方的血爪光爆会将他撕碎,而他已经没有任何反击的余力了。
“其实我不痛。”
乐语曲起了他那根吊儿郎当、仿佛随时都要掉下来、如同麻布一样的左臂,在奎照惊骇的眼神里,他左手五指展开弯钩如爪,聚光华如瀑布,生杀机若利刃!
狼鹰拳的奥义,是猎杀。
而咬战法的奥义,是至死方休。
“我一点都不痛。”
‘冰血体质’,强行驱动!
电光火石间,在奎照的血爪撕裂乐语的衣物血肉的同时,乐语的左手也重重撕咬奎照的胸膛,破骨透胸,穿体而过!
咬战法·荒咬!
第68章 你应该上那趟火车的
铛!
奎照奋力一踢,将乐语踢飞两三米。乐语在地上翻滚数圈,将地面都染成了血色。
奎照最后一招狼鹰拳,引起的血色光爆四面八方地撕烂乐语的**,他现在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衣物血肉泥土糅杂在一起,仿佛被扔去内部满是尖刀的洗衣机里洗了一圈,拿去做人肉叉烧包都嫌肉质不好。
但奎照更惨。
他止不住地后退,满头冷汗地看着自己胸腹的空洞,双手泛起于事无补的治疗绿光,往自己的伤口糊上,仿佛在用浆糊填补缺口。
“咳咳咳……止住啊!快止住啊!”奎照神色疯狂地按住胸腹的伤口,但鲜血还是哗啦啦地从伤口渗出来,为他漆黑的衣物增添些许深红。
“呜……咳!”血液逆涌堵住了喉管,奎照重重一咳将鲜血吐出来,也让他稍微清醒一点,从死亡的恐惧中重获几分理智。
他怨恨地看了一眼正在地上挣扎的乐语,“为什么……你非要破坏……我的计划……”
虽然恨不得将乐语碎尸万段,但奎照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性命,于是他毫不犹豫继续后退,准备去附近的驻军处找到军医官止住血。
只要找到医官,只要找到医官……
奎照用余光盯着乐语,却被地上的东西绊了一下。往日他被绊一下也就被绊了,但现在他重伤在身,直接身体不稳摔倒在地。
“什么东西……”奎照顾不得伤口撕裂出血,瞬间从地上爬起来护住乐语可能的突袭。他转头一看,发现刚才绊了他一下的,却是陈辅的尸体。
陈辅嘴角勾起,露出若无若有的笑意,但在奎照眼中,这笑容仿佛是这个死人在嘲讽讥笑他这个失败者。
“就连一具尸体都能阻止我,就连一具尸体都能嘲笑我……哈哈哈……咳咳咳……”
奎照忍不住苍凉地笑起来,却又不停地咳血。他瞄了一眼将要站起来的乐语,不再犹豫,捂住贯穿胸腹的伤口,跌跌撞撞地离开屠宰厂,沿着大道往外走去。
只要活着,就还没失败。
只要活着,就能从头再来!
只要找到医官,只要我今晚能活下来,只要我还有机会,只要……
不知走了多久。
也不知走到哪里。
脑子里仿佛一团浆糊,头痛欲裂。
就在此时,奎照忽然看见,光亮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影子。
“副司长,晚上好。”
奎照抬起头,顿时脸露喜色:“古月!”
出现在奎照面前的,赫然是统计司三队队长银古月!也是他最为信任的手下!
在统计司里,正是因为有银古月等人的支持,所以奎照才能跟蓝炎分庭抗礼。银古月一开始就是奎照带出来的干员,他能晋升队长也是多得奎照全力支持,因此奎照对他毫无怀疑。
“伤势如此之重,副司长你没能成功夺取圣者遗物吗?”银古月疑惑道:“按理说千羽流已经被调走,那里应该没人能拦住你……”
“他回来了,他是个疯子……咳咳!“奎照捂住嘴巴,喘气道:“既然你来了就好,快去找医官过来,然后找人跟我回去。现在去,应该,还来得及……咳咳咳!”
奎照跪倒在地上咳血,咳声痛苦尽显,弯腰佝偻凄凉,旁人一看都心生悲戚怜悯忍不住上去扶他。然而银古月却站定不动,平静地看着奎照,忽然叹气道:“所以说,我是真的不想来收尾。按照原本的交易内容,副司长你应该是由对方来解决的。”
“什,什么……”
“在我面前就别装了吧,在你手掌的血光爆散去之前,我不会接近你一米之内的。”
奎照依旧跪伏在地上,面朝着地面,不过他的咳声停止了。过了一会儿,他才声音苦涩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该从何说起呢……嗯,应该从丁义说起。”银古月晃了晃脑袋,说起这位昔日的郡守,他语气毫无尊敬,反而充满嗤笑:“作为郡守,丁义其实做得还挺好的,唯一的问题就是志大才疏。任免了蓝炎做统计司司长,还特意提拔你作为副司长,希望你可以制衡蓝炎。”
“他看错了两点,一,蓝炎不是他能控制的。二,你也制衡不了蓝炎。”
“然后副司长你不满足现在的地位,又恰逢吕仲派人拉拢,所以你顺理成章成为吕仲的内应。嘛,比起吝啬的丁义,想必吕仲的报告肯定能令你满意……毕竟我也知道副司长在临海军校官争夺失利后,一直对此耿耿于怀。”
“不过副司长可能不知道的是……”银古月看了一眼奎照身下流淌的血河:“蓝炎,早在你之前,就已经接触吕仲了。”
“说来也是好笑,帮丁义扼守星刻郡咽喉的统计司两名负责人,都无一例外看出丁义非明主贤君,先后背叛丁义投靠吕仲……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这个世界真是残酷啊。”
“吕仲告诉你今晚会出现动乱,让你去夺取丁家的圣者遗物,这其实算是无奈之举,因为吕仲在星刻郡的内应里,能派去争夺圣者遗物的,也只有你而已。”
“而他的算盘,却跟丁义一样:圣者遗物是必须要抢的,他宁愿让副司长你抢到,也好过比丁家人抢走。极神兵认主之后就无法转移,吕仲也并不在意圣者遗物的归宿,他只是认为掌握圣者遗物的你,可以凭此功劳和武力与蓝炎分庭抗礼。”
“简单来说,副司长,哪怕你到了吕仲的麾下,你的作用依然是……用来制衡蓝炎罢了。”
“咳咳咳!”
奎照咳出几口血,微微抬起头看向银古月,鹰眼狼目里,尽是嘲讽的笑意:“狂妄。”
银古月摊摊手:“副司长你这么想也很正常,毕竟你也不知道蓝炎的真实实力,而且这也只是还没发生的猜测,算不得真。”
“不过呢,这个计划里,吕仲和蓝炎其实是有一点没达成共识。吕仲想将圣者遗物也纳入麾下,哪怕是让副司长你去抢。但是呢……蓝炎早就将圣者遗物交易出去了。”
“交易?”
“是的,交易。”银古月摊开双手,看向后方被烈焰照亮的半边夜天:“作为代价,他获得了这场席卷星刻郡的动乱,让吕仲入星刻的计划大大提前。而他,也将提前入主临海军。”
“入主临海军,哈……咳咳!”听到这里奎照就想笑,但身体已经不允许他笑下去了。
银古月也不在意奎照的嘲弄,说道:“在蓝炎的计划里,副司长你应该作为一个添头,在争夺圣者遗物的时候身亡。无论吕仲怎么安排,但蓝炎都不想再看见你了。”
奎照脸露讥讽:“因为我能威胁他的地位?……他知道,一旦我获得圣者遗物,他的算盘就打不响,吕执政会转而重用我——”
“不。”银古月摇摇头:“他只是觉得你的辫子,很丑。”
“哎?你的辫子没了?可惜了,如果你早点剪掉辫子,或许不用死。”
奎照身体颤抖起来。
他忽然感觉很冷,自己胸膛流出来的,仿佛是冰水。
“那你呢?”
“我?我从一开始就被蓝炎招募了。如果你能表现好点,我说不定会转而投靠你,但副司长你每一次的动作都被蓝炎预判在前,我对你实在没什么信心。”
银古月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露出疑惑的笑容:“说起来,蓝炎说我跟你很像,所以你一定培养我成为你的心腹。到现在我都不懂,我跟你到底哪里像了。”
他这时候忽然叹了口气:“跟你说了这么久,你的血也该流干了吧?”
银古月拿出轻铳,瞄准已经无力动弹的奎照。
“那么,奎照副司长,蓝炎向你问好。”
砰。
……
……
当乐语终于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他已经看不见奎照的身影,只看见奎照在地上趟出来的血路。
他现在已经不在意奎照了,毕竟被他在胸膛打了一个洞,奎照是断然活不了的。就算真的有了万一,奎照活下来了……
乐语看了看满身伤痕血肉翻卷的自己。
如果奎照活下来了,那等待他也将是魂飞魄散级别的夺舍。
唉,我能不能活过今晚呢?我活过今晚之后,要不要想办法找个人替生呢……
乐语心中划过几个奇怪的念头,他看向屠宰厂的大门,伸手用尽全力推出一条门缝。
他伤势实在太重了,哪怕有‘冰血’压制痛苦驱动身体,但他现在肌肉神经血管都受损。如果说‘冰血’是一个无视操作系统病毒木马,无论电脑处于什么状态都可以驱动电脑工作的超级软件,那乐语现在相当于cpu、显卡、内存、主板全部烧了。
现在乐语还能站起来,已经是生物学和物理学的双科奇迹了。
随着门缝的扩大,外面的光线逐渐渗透到黑暗的屠宰厂里。乐语走进去,什么都看不见,只闻到一股血腥味。
他已经分不清这是什么动物的血腥味了。
“你来了。”
阴音隐站在离他不远的窗户前,外面稀疏的月光照亮了他苍白的头发,以及沾了不少血污的惨白脸庞。他依旧穿着夜行衣,右手提着一柄奇怪的剑,剑的形状如同一个‘屮’字,让人很奇怪两侧的利刃是作何用途。
乐语在黑暗前止步,站在光线中,点头问道:“王宗道呢?”
“死了。”
“圣者遗物呢?”
“拿到了。”
“好,我们现在马上过去支援其他人,有了圣者遗物,我们的胜算又增加了……”
乐语转身离开屠宰厂,然而这时候他听见后面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声。
“你发现了。”
乐语身体一滞。
一抹冰凉,从背窝贯穿胸膛。
“流星,你应该上那趟火车的。”
第69章 道歉
“理想?”
喷吐着蒸汽的火车沿着铁轨在平原上前进,穿过数个关卡,在晨风边界站台停下一次,从白天等到天黑的乘客们迅速填满另外一半空着的车厢。
这辆火车之所以能在晨风区内通行无阻,当然不仅仅因为一纸协议,更因为双方都需要派人前往炎京。
摇晃的车厢令人难以入睡,初次离家更是令人心生亢奋。火车里没有软卧皆是软座,四位初次认识的女孩子经过一顿友好的晚饭,关系迅速拉近,聊了许久也没有停歇的意思,仿佛她们早已认识许久,有无尽的话题想倾诉。
不过她们的话题大多数都是围绕着炎京皇家学院。对于这座位于首都的至高学府,哪怕是对学习不感兴趣的黎莹都心生向往。对她们而言,皇家学院不亚于童话故事中的世界,千年无数文人墨客、英雄豪杰、神仙眷侣都在那里留下过足迹。
皇家学院孕育了无数传奇,皇家学院就是传奇。
既然聊到学院,自然而然就会聊到理想这样梦幻的词汇。黎莹做出西子捧心的姿势,一脸神往地说道:“我的理想就是遇到一位意中人,他会是盖世英雄,带着我经历无数惊心动魄的冒险,最后我们修成正果归隐田园,住在宫殿里双宿双栖……”
“嗯嗯嗯嗯。”奎念弱听得连连点头,眼神逐渐迷离,看来已经沉浸在黎莹所描述的幻想中,让旁边林雪千雨雅两人都忍不住挑眉——她们以为只有黎莹是不谙世事的大小姐,没想到羞涩懵懂的奎念弱也是个隐藏的恋爱脑。
“小莹,吃点花生。”
“念弱,口渴了吧?来喝水。”
在两人快要流口水之前,林雪和千雨雅适时打断了她们的幻想。奎念弱喝了口水,似乎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脸红扑扑,连忙转移话题:“我的理想是学会家传的狼鹰拳。”
林雪轻轻摇头:“这可不算是理想。理想是自己很想要达成,但又很难达成的事……学会狼鹰拳,是你内心最想达成的事吗?”
“是啊!”
“如果你父亲不再强求你学习狼鹰拳呢?”在之前的闲聊中,林雪知道奎念弱因为一直学不好狼鹰拳而受到父亲的责备,便沿着这个思路问下去:“如果明天皇家学院出了新版本狼鹰拳,你家传的狼鹰拳已经不适合这个时代,你父亲也肯定不会强求你继续学……那到时候,你最想干的事是什么呢?”
奎念弱捂着脑袋皱着眉头,花了好一会儿才消化完林雪的假设,晃着麻花辫说道:“那……那……我大概会想……到处去品尝美食吧?”
“当美食家?”三女眨眨眼睛,惊讶地看着奎念弱。
“不是美食家,不是。”奎念弱脸红着摇摇头:“我只是经常听我爹说,天际区的家养鸡鲜嫩好吃,幽云区的烧烤和酱料吃过就再也忘不掉,西南部的麻辣火锅在星刻郡怎么都复刻不出来……我只是想去看看那里的美食是不是真的这么好吃。”
千雨雅说道:“你父亲去过很多地方啊。”
“是啊,他说他的厨艺就是当初游历时偷师磨练出来的。”奎念弱露出笑容:“嗯,如果这也算是理想的话……我其实还想学下厨。我小时候就想跟我爹学做饭,但他宁愿我去锻炼战法也不愿意我进厨房……”
林雪看着奎念弱那双谈起父亲就发亮的眼睛,心里忽然有种奇怪的触动。虽然她对奎照只有风闻,但也知道那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刽子手,手下不知有多少逆光分子的怨魂。
然而在他女儿眼中,奎照只是一个精通厨艺的严厉老父亲罢了,甚至还是一个好父亲。奎念弱从小就没了母亲,都是奎照一把屎一把尿带大她。
按理说,在这种家庭氛围下,奎念弱应该会变得很叛逆才对。然而或许是奎照做饭做得太好吃了,硬生生磨灭了奎念弱的叛逆期。
严厉的老父亲,恶贯满盈的统计司副司长……
人性都是复杂的,所有人都戴着面具,大家都是以双面人的形态活在这个世上。
所以,父亲,你的死亡究竟是……
“那雪姐呢?”奎念弱挽住林雪的手臂:“雪姐你的理想是什么?”
“我想好好学习,直到拥有足够的能力,来完成父亲的理想。”
“那如果你父亲不要求你——”
“念弱,我跟你不一样。”林雪笑道:“你心里并不想学狼鹰拳,但我认可我父亲的理想,我是自愿沿着他的道路继续前进。而且……”
“不仅仅是父亲,我的大伯,我的家人都为这个理想付出了无数努力。我无法辜负祖辈的期待,如果连我都不坚持下去,岂不是承认我们的理想是错误的?”
看来雪姐的家族企业处于困境之中呢……奎念弱懵懂地点点头,然后大家看向还没发言的最后一人。
“我知道!”黎莹举手说道:“小雨的梦想是成为救人危难的医官!”
千雨雅看了一眼窗外夜色下的原野,过了一会才说道:“那是我曾经的理想。”
“曾经的?”黎莹一愣:“什么时候变的?我怎么不知道的?”
“就在今天下午。”
“今天下午?”奎念弱好奇道:“那不是我们赶火车的时候吗?”
“是的。”千雨雅点点头:“我当时跟我的兄长进行了一番讨论,他的言论改变了我的想法。”
林雪看了一眼千雨雅,随意问道:“你兄长说了什么?”
“我兄长认为,世道之所以变坏,一是生产力的问题,资源不足以供给所有人;二是分配制度的问题,贵族富豪占据的资源过多,所以穷人活不下去。”
“作为医官,根本无法解决这两个问题。”
千雨雅看着手上的医术,轻轻叹息一声:“学医救不了辉耀。”
这个话题略显沉重,奎念弱顿时闭上了嘴,黎莹问道:“那小雨你不读医官系了?你打算学什么专业?”
“还没考虑好,我再想想。”
林雪问道:“你似乎受到兄长的很大影响……你跟兄长的关系好吗?”
千雨雅微微一愣,看往窗外,沉默半刻才回答道:“不算好。”
“不好吗?”黎莹歪着头问道:“上次我见你哥的时候,他还隐瞒身份向我打听你在学校的情况呢……不过我其实早就认出来!只是看在他挺帅的份上才给他透点口风。”
“他……最近变了很多。”千雨雅说道:“在之前的前几年,我们一天也不会说一句话。”
奎念弱震惊:“吃饭也不说话?”
“我们这几年都不会一起吃饭,他回来的很晚,我吃完饭将他的饭菜放在他卧室里。”
千家兄妹的相处方式实在奇葩,其他人面面相觑,黎莹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会这样?这也太奇怪了吧,一家人都不一起吃饭?”
“他可能在生气吧?”
“生气?你兄长在生什么气?”
这时候千雨雅忽然沉默下来,脸色也有点扭扭捏捏,过了好一会才说道:“我小时候跟他发过脾气。”
“大概是我十二岁的时候,在母亲死后,父亲也忧思成疾故去。我有一天晚上不知道什么原因,心情很坏,他过来喊我吃饭,我就大吵大闹,喊着要爸妈陪着吃饭,不想和他吃饭……他没说什么,分出一半饭菜放到我面前,我们分开吃。”
“从那之后,我们就一直是分开吃饭。”
或许是早就想找人倾诉,又或许是离另外一位当事人太远了,千雨雅将这件压在心底里的事全盘托出,平静说道:“他应该是生气了。”
黎莹顿时义愤填膺:“因为这种事就生气?你哥也太要面子了吧啊?枉我还觉得他长得挺帅!”
“对咯对咯!”奎念弱连连附和:“而且怎么能气这么久?几年,我的天,我8岁的时候扯过我爹的辫子,他第三天就不打我了!”
就当两人声讨千雨雅他哥的时候,林雪沉思片刻说道:“其实,你哥有没有可能,认为你真的不想和他吃饭,所以才主动跟你分开?”
声讨声戛然而止,大家纷纷看向千雨雅。
千雨雅一愣,神色有些茫然:“好像……有这个可能……”
林雪问道:“你刚才说他变了很多,那是怎样的变化?”
千雨雅想了想:“在半个月前的一个晚上,那天还下着雨,他满身湿透地回家,忽然说要和我一起吃饭。从那天之后,他就换了一个人似的。”
林雪微微一怔。
半个月前,下着雨的晚上……是父亲死的那一晚。
也就是在那晚之后,一切都改变了,不论是她林家,还是千羽流。她能感觉到这件事背后迷雾重重,但她根本没能力拨开迷雾,甚至连去炎京求学,都是借助父亲的余荫。
心事重重的林雪没再询问下去,而千雨雅也陷入了思索。
难道,其实兄长没有生气,反而是他一直在照顾自己的脾气?
难道,其实是我一直在闹别扭吗?
想到这里,千雨雅顿时感觉自己双颊火辣辣,脑子也有点晕乎乎。她转过头重重咬了一下自己的手,瞬间冷静下来。
没关系,还有补救的余地,更何况……对,我的劫!
千雨雅轻摸后颈,将精神力聚焦到后颈处,便模模糊糊感觉到一条即将满的进度条。
她的劫其实并不难完成,只需要和兄长千羽流同桌吃饭即可。按照过去这半个月的就餐次数和进度条情况,若想要渡劫,她需要和兄长一起吃饭共17次。
至于为什么是17次,大概是因为……她12岁那年,兄长年龄是17岁。
现在,还欠一次。
千雨雅放下手,看着外面夜空的原野,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微笑。
兄长答应过,他很快就会来炎京。
我们很快就能再见面,在炎京重新开始。
下一次,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我一定要和他好好道歉。
为我的劫,画上一个完满的句号。
……
……
乐语低下头,看见一截泛着紫红幽光的剑尖从胸膛刺出。
他想挣扎,但这柄刺入体内的剑如同铁锁般,将他的身体牢牢锁住,他根本动弹不得。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某种东西正源源不断地流入剑身,而他也变得越来越虚弱,身体变得越来越沉,仿佛冰血都要失效了。
“阴……音……隐……”
“如果你上了那趟火车,如果你被奎照杀了,如果你拒绝了这次任务……但世上没有如果,所以才有命运。”
阴音隐站在乐语背后,他看着剑身泛起的墨绿血光缓缓流入自己体内,平静说道:“我们虽然没能好好的告别,但至少,在你死之前,我会向你好好的道歉。”
第70章 算了
十几年前,在天际区……对,就是现在已经彻底陷入混乱的天际区。不过罗马不是一日建成,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天际区的叛乱也是有广泛的民众基础——穷得活不下去的人。
苦寒之地多慷慨悲歌之士,天际区也不例外。作为辉耀东北区域的执政区,天际区民风彪悍,好战成性,本地人皆是重死轻生一诺千金之辈,又有祖先宗教信仰来坚定信念,这样的老百姓自然不方便统治,天际区的统治历史就是一门妥协的历史,有时候是辉耀派人严酷镇压,有时候是天际人成为执政官休养生息,反正一直在闹腾,但总体而言还算平静。
但在数十年前,辉耀一改对天际区的‘温和’政策,连续几任执政官都是严苛派,摧毁天际人的祖先坟庙,挑起本地宗族之间的矛盾。最重要是,他们以河流改道兴修水利的名义,强行迁徙百姓。
事后回看,其实辉耀的策略并不算错,摧毁宗庙是打压宗族势力,挑起本地宗族矛盾是削弱世家,迁徙百姓则是损有余而补不足——天际区的青壮劳动力太多了,送去其他区建设国家岂不美哉?何必留在这苦寒之地打架喝酒?
只是计划是完美的,现实是残酷的。祖先坟庙被毁,又被驱逐出家园,天际人故土难离的情绪顿时爆发了,他们宁愿当流民也不愿离开天际区,变成了强盗山贼野民,令天际区治安恶化,引来辉耀中央的进一步打压,进入恶性循环。
天灾只不过是导火索,绵延数十年的**才是战乱的根本。
十几年前,一个名字里有阴字的男孩,他们的村子成为朝廷强迫迁徙的目标。其实这也不关他和他家什么事,但有几个年轻气盛的青年气不过,聚集起一群人找官员理论——或者打架——但结果是他们死了,村子也受到了连累,军队将村子直接屠了。
有时候并不需要你做错什么,甚至不需要看见你,只要你身上有相同标签,你就会遭受命运的蹂躏。
男孩当了几年最底层的流民,为了一口吃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磨练出一番宛如手术般精准的杀人技巧。一个路过的刺客感觉他很有天赋,便将他收入了自己的组织。
“黑衣楼。”阴音隐说道:“其实并不叫这个名字,刺客组织是不需要名字的,普通人也不会知道我们,只有有资格并且有意愿雇佣我们的人才会收到我们的价格单……一般上面会附上对方想杀的目标的名字和价格。”
“不过里面的人为了遮掩白发和藏于黑暗,多数都喜欢穿黑衣,所以我称之为黑衣楼。”
乐语想转过头看一眼阴音隐,但就连转头这样的动作,他都做得宛如生锈般困难:“白……发?”
“没错,里面的人都跟我一样,修炼的是藏剑战法。”阴音隐说道:“其实用常识推论就知道了,藏剑战法这种短命的禁忌战法,若无组织传承,怎么可能流传至今?就算有人私藏,只要后人一练,马上就香火断绝……更别提辉耀朝廷一直猎捕白发者,除了刺客组织,不会有人私藏。”
“一年多前,组织收到一份很特别的订单。”
这份订单的特别之处,在于除了目标是位高权重的星刻郡郡守丁义外,还有一个特别要求:务必要以逆光乱党的身份击杀丁义,并且逆光乱党的身份要获得绝大多数人的认可,最好在一年后的秋天之前击杀。
目标太危险,要求太高,而且还要时间要求,当时几乎全体刺客都放弃这份订单,除了那个在乱世里摸爬滚打数年的男孩。他搜集过当世神兵情报,知晓圣者遗物很有可能在丁家,于是乎他接下这份订单,在一年多前就加入了白夜组织,依靠功勋成为星刻郡的负责人之一。
他联系上订单发布者吕仲,他深知吕仲的目的,而他策划的‘动乱’远比单纯的‘刺杀’更能让吕仲名正言顺入主星刻郡,于是吕仲为他提供了支援。
乐语已经无力站立,他跪倒在地,气若游丝地吐出一个名字:
“蓝炎。”
“是的。”阴音隐点头:“蓝炎一直利用你来为白夜提供便利。分部建立,铳械入城,日常检查……如果没有你的存在,白夜根本坚持不到今天。你是我和蓝炎的共识。”
“于是我们都得到我们想要的:蓝炎已经为今晚的叛乱做好充足的准备,明天早上他就是星刻郡的英雄;丁义已死,获得蓝炎支持的吕仲再毫无障碍入主星刻郡,执掌凌海军;而我,也得到了我想要的……圣者遗物。”
“流星,你心中是不是有许多问号?而最大的问号应该是……我为什么要千辛万苦只为获得这件极神兵呢?”
“听说思考能让垂死者延长脑死亡的时间。那么,请你用常识思考一下,黑衣楼这个刺客组织,里面全都是命不保夕朝生暮死的暗行刺客,那么组织……到底是怎么约束刺客,让刺客赴汤蹈火出生入死呢?”
是啊。
乐语在聆听的时候,就感觉到一股极大的违和感:一群活不了几年,却又拥有强大夜战能力的刺客,组织凭什么指挥他们?
金钱?他们活都活不了多久,有钱有什么用?就算是为了家人赚钱,但刺客们也未必有家人啊,像阴音隐这种全家死清光的,他随便做个侠盗都能养活自己,何须听命于刺客组织?
“……命。”乐语低头看向胸膛的剑尖:“黑衣楼,有让你们延长寿命的方法。”
“回答正确。”阴音隐平静说道:“但正确来说,是一件兵器。”
“幻神兵·净魂邪魔之剑。它的能力有很多,但对我们最重要的一点,是它可以通过杀人来存储生命力,然后按照持有者的意愿,将生命力输送给任何人。”
“我们唯有完成任务,才能从首领的剑下获得生命。”
“而这,就是我千方百计也要获得圣者遗物的原因。”
飒。
阴音隐抽离长剑,乐语的身体仿佛失去了所有支撑,软绵绵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我曾经摸过净魂邪魔之剑。”阴音隐横起长剑,欣赏剑身上面的鲜红花纹:“现在,我通过圣者遗物模拟出净魂邪魔之剑的赝品……虽然是弱化版的赝品,但也有相同的能力。”
“从此之后,我不会再受到黑衣楼的钳制。”
“从此之后,我不用每天睡醒就想起自己还剩几天命。”
“流星,你能明白像我这种一睁开眼睛就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日,每一天都在往死亡迫近的人,我每天到底是抱着什么心情的吗?”
“能……”
“不,你肯定不明白。”阴音隐捂住心脏:“像你这种天赋异禀生活优越的高材生,怎么能明白呢。我光是为了活在你面前,就已经拼尽全力了。”
“你以为我怕死?不,我并不怕死,我怕的是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就不得不离开这个世界。”
“死亡并不值得恐惧,真正令人恐惧的,是没有希望。”
乐语微微一怔,苦笑一声:“你好像……说过……这句话。”
阴音隐半个身子站在黑暗中,半个身子站在光线里。他沉默地看着乐语,问道:“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他后面还有半截话:要问快点问,不然你就死了。
乐语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仿佛变成了一副腐朽的棺材,无法动弹,无法脱离,只能眼睁睁迎接着死亡的到来。净魂邪魔之剑,除了吸收生命力外,似乎还有更加奇妙的能力。
“为什么要杀我?”
骤然听上去好像有点无厘头,杀你还要什么理由?但乐语确实不明白:他跟阴音隐无冤无仇,也不会跟阴音隐抢圣者遗物。既然阴音隐达成了目的,为什么不自己离开逍遥快活,反而还要对他这个重伤残疾人补刀?
阴音隐沉默了好久,就当乐语以为自己要两腿一伸的时候,他忽然说道:“我想继续为白夜效力。”
乐语惊讶得魂都回到体内了。
“很不可思议吧?一个刺客想为一个革命组织办事……但在这一年多内的时间里,为你们这群没常识的逆光分子擦屁股,替你们收拾手尾,却是我过得最舒服的时光。”
“你们每个人都像太阳一样闪闪发亮,虽然每个人都各有缺点,但都有闪耀夺目的意志。跟你们一起工作,我觉得我仿佛也变成了一个伟大的人,一个有意义的人,一个……善良的人。”
“但我如果想回去白夜,就得将所有知情者都抹杀。只有这样,星刻郡的故事才由我来编造。安倩那边,蓝炎会处理好,我唯一要处理的目标,就是你,流星。”
乐语表情变得十分复杂,但他现在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皱着眉看着阴音隐。
但阴音隐却读懂了乐语的表情:“你是想问,为什么我不背叛吕仲,帮助白夜夺取星刻郡,再凭借这个功劳获得圣者遗物……或者,我可以在一开始就表明自己想要圣者遗物的态度,让白夜协助我?”
乐语点点头。
“是啊,为什么我不这样做呢?”
阴音隐半张脸露在光线里,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其实林锦耀也不是非得要死,只是他声望太高,如果他不死,我就没办法获得夺城计划的主导权。林雪恩也不是非得要死,只是没有他这个死掉的‘内奸’,白夜总部就不敢往星刻郡倾斜资源……”
“你也一样。”
阴音隐看着乐语,明明脸还是笑着,但眼角流出了泪水:“我也不希望你死,所以我才让蓝炎给你一张车票,然后我也给你一张车票,目的就是希望你能和你妹妹去炎京,离开星刻郡这个是非之地。”
“但是我看见你的时候,为什么我还是能毫无迟疑地对你痛下杀手呢?”
阴音隐终于绷不住脸,嘴角微微抽动,身体颤抖起来,眼神里的悲伤浓郁得无法化开:“为什么呢?”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
“你看见的那个能说很多大道理,为白夜鞠躬尽瘁的‘阴音隐’,是我的面具。”
“你没看见的那个杀人如麻,为了获得极神兵不择手段,掀起动乱,心狠手辣,除了自己不相信任何人的刺客‘阴’,也是我的面具。”
“有些面具,戴的太久,就再也摘不下来了。”
“所以,我既想为白夜效力,却不相信白夜会为我争取圣者遗物。我渴望成为像你们这样善良勇敢的人,却为了自己的目的心狠手辣不择手段。”
“我心向光明,却扭曲如尘。”
“真正的我,可能在十三年前那个夜晚,躲在父母尸体下不敢动弹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吧。”
“现在活着的,只是一个拥有两副面具的……双面人。”
夜风呼啸,远方的火光黯淡下来,遥遥可闻的喊杀声也已经完全听不见。
“一切都结束了。”
阴音隐看向气息似有若无的乐语:“你也要死了。”
“我听闻,用净魂邪魔之剑吸取生命力,可以让人不感到任何疼痛就死去……你痛吗?”
乐语侧过头,用余光看向远处躺尸的陈辅,轻轻叹了口气:“痛。”
身体不痛。
但某个地方很痛。
痛得他有点想就这样死去算了。
“虽然我没有这个意思,但……你是唯一一个知道我所有经历的……朋友。”
阴音隐说这话时,表情变得有些奇怪,问道:“你愿意原谅我吗?”
刚一说完,阴音隐就忍不住了,他嘴角翘起,哈哈笑着摇头,眼角泪水如河,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乐语也笑了。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轻声说道:“我不愿意……”
“但是……”
还没将话说完,乐语就感觉自己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眼皮沉重地闭上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
可能是一世。
也可能是一瞬。
乐语睁开眼睛。
他看见满身伤痕的千羽流躺在地上。
外面,明月当空,尸横遍野。
乐语低头看了看手上的净魂邪魔之剑,剑很漂亮,符文血红明亮,剑身滴血不沾,从里面传来的阵阵生命力,让乐语时刻都感觉到精力充沛。
他张开嘴巴,想说些什么。
但整个屠宰厂,现在就只剩下他一个活人了。
最后,乐语也只能无可奈何叹息一声。
千言万语,万般惆怅,都随着这句话,烟消云散。
“算了。”
(第一卷完)
第一卷总结与
首先。
这本书成绩不好,是听日的能力问题,不关题材的事。我始终相信死而替生这个设定可以成为优秀剧情架构的基点,只是我笔力啊、剧情啊、文风啊、乱七八糟的水平不够,没能好好发挥这个设定优秀之处。
我真的很希望这个点子能火起来,然后我就能看到更多同类型的书(泪目)。
就像小世界那样,只是小世界同类型的书,我也没见过火的,倒是在晋丨江见过写得挺好的,但更新比听日还摸……
然后。
聊聊第一卷的剧情。
简单来说,第一卷糅合了听日的诸多xp。
最明显的就是火凤燎原和隐形守护者了,玩梗依旧是我创作时的动力之一。陈辅这个角色一半是隐形守护者的学妹,一半是火凤刺客团里的小弟,还有其他角色也有很多火凤要素,不多提。
不过第一卷剧情的主要来源,其实是听日忽然萌生的一个想法:
一群女孩在火车上吃着火炉唱着歌,然而她们不知道她们的家人已经死光光了
不要问我为什么喜欢这种剧情,反正我就是觉得这很带感。
当然,更带感莫过于她们知道家人死讯后的变化,还有乐语下一次与千雨雅吃饭时的画面……咳咳,扯远了,都不知道能不能写到那。
除了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外,第一卷剧情还有一部分来源是听日看了《降魔专家》的第一卷‘无面人’后,觉得这种搭档变成敌人的反转剧情很有意思。
只不过是别人是‘搭档跳反了,我一拳打爆。’
我的是‘搭档跳反了,我被锤死了。搭档超神了,我盗了搭档号,我超神了。’
没错,就是这种感觉。
懵懂、幼稚、无助的主角,被人牵着鼻子走,中了所有算计,为他人做了嫁衣,然后……
别人千方百计获得的一切,都变成主角的了。
虽然,那可能并不是主角想要的。
不过这样听起来,貌似,好像,或许,有点,似乎,不是很爽?
其实是应该有办法写得很爽的吧,只是我写的时候,就只想着这样写可能会很有意思。
结果,既不爽,可能也没意思(泪目)。
听日你究竟还想不想恰饭啊(泪目)。
最后。
谢谢各位读者的支持,也感谢从上本书跟到这里的老读者,真的辛苦你们了,换我遇到这种在请假条写藏头藏尾诗跑路的作者,我恨不得反手就……投几张推荐票。
还有感谢新手村村长泰帕尔的又一个盟主,这位铁粉真的支持听日好久了,小世界开书的时候就看见这位从名字就开始宣示主权的大佬,听日何德何能……也就是听日不开书友群,不然我可以舔到大佬怀疑人生。
新一卷的剧情大致有想法了,但还是需要休息一天打磨一下,顺便清一下绝亚cd。
希望新一卷能写出更有意思的剧情。
第71章 双面人after
郡守府书房亮起了灯。
月上树梢,星刻郡大多数地方的混乱都已经平息下来,不过这一晚注定许多人无眠,统计司、提刑司、城卫司、郡卫军所有人都马不停蹄地到处奔波,在‘蓝炎’的指挥下清算损失抓捕乱党。
银古月踩着月色走进郡守府,昔日庄严稳固的大门现在已经破损不堪,地上残有血战过后的血肉污色,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令人作呕的血腥臭味,令银古月忍不住捏住鼻子。
“银队长。”正在装载尸体处理现场的干员连忙向银古月问好:“司长说,你来了可以去书房找他汇报情况。”
银古月点点头,环视一周观察了一下周围干员,问道:“伤亡如何?”
“没有伤亡。”
“没有伤亡?”
“是的。”干员一脸憧憬地说道:“我们其实是比司长慢一点到达。当我们到达的时候,驻守在门口的乱党已经死伤惨重,我们只是按照司长的吩咐,负责收尾处理和警戒,根本没做什么事。”
银古月微微一怔,然后他又看了一眼郡守府那破损的墙壁大门。
‘真是头怪物……'
银古月大步走进郡守府中庭,看见不少人在正厅那边忙活,他也没去凑热闹,径直来到书房,推门进去便看见蓝炎正站着浏览书房里的资料。
蓝炎此时已经解除武装,周围也没放有武器,穿着颇为文雅的湛蓝色衣袍。书房里点燃了一支燃香,散发着宁静致远的清香。
“欢迎回来。”蓝炎视线没有离开文件上的内容,“请坐。”
“你都没坐,我可不敢坐。”
蓝炎闻言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手放在书房正椅椅背上,说道:“这张椅子代表着星刻郡权力的顶点,我坐上去,便是僭越。”
丁义往日议事自然不是接待客人四门大开的正厅,郡守府书房才是他和心腹密谋议事的权力核心,主薄司、提刑司、统计司各司长来郡守府,也基本是到书房议事听命。换而言之,书房的正椅,确实是星刻郡的权力宝座。
然而银古月听到这句话表情变得很奇怪诡异,蓝炎瞥了他一眼,笑道:“有话想说?”
“嘻嘻,不敢。”银古月摆摆手。
不是没有,而是‘不敢’。
“我知道,你是觉得我不过是故作姿态,明明满腹阴谋却大义凛然,虚伪奸诈又假仁假义。”蓝炎脸上没有任何恼怒,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不过,如果是你,你会坐在这上面发号施令吗?”
银古月想了想,摇摇头:“大概不会吧。”
“为什么不会?”
“感觉不太好。”
“为什么会感觉不好呢?”蓝炎说道:“现在全郡的人都知道是我拯救了星刻郡,都知道高层干员全部罹难,都知道我蓝炎掌握星刻郡所有权力,我坐不坐这张椅子都不会影响现实半分,但是……你也感觉到,这样不好,对吧?”
银古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个世界,是不存在理性人的,所有人都在凭‘感觉’行事。”蓝炎又抽出一份文件细看:“大义,理由,盟约,正义,天命,谕旨……这些虚无缥缈的概念和文字其实没有任何意义,但因为我们都是凭‘感觉’行事,所以它们变成了规则,变成了道德,拥有了重量,无时无刻地压在我们身上。”
“为什么吕执政必须要丁师死在动乱里?为什么我不能直接送丁师一程?因为利益固然重要,但大义和善良却也是不可或缺的。人会本能地追逐利益,但同样人心向善——因为他们知道,善良道德是更伟大的利益。”
“只有利益没有大义,结果便是众叛亲离,就像抗衡吕执政的丁师;只有大义没有利益,不过是理想主义者追逐梦幻泡影,就像白夜乱党;唯独大义与利益兼顾,才能获得民心所向,万民拥戴。”
“太麻烦了。”银古月感叹一声:“就不能简单一点吗?”
“你觉得我们在绕远路,事实上我们已经在走捷径了。”蓝炎笑道:“聪明是我们的工具,当你熟练地掌握这项工具,并且兼顾利益和善良,就会发现这个世界的捷径——阴谋。”
“古月,你最好快点适应这项游戏规则。只有在适应规则后,你才能利用规则的漏洞,获得游戏的胜利……因为接下来的游戏,可不是统计司这样的小地方,而是在临海军了。”
银古月眨眨眼睛:“我也要去临海军吗?”
蓝炎:“当然,你接下来要担当我的副手。”
银古月耸耸肩:“你上一任副手,刚刚死在我手上哎……为什么要选我?你明明有那么多崇敬顺从你的人选,更何况你并不信任我。”
蓝炎微微一笑。
“憧憬,是距离理解最遥远的感情。而且,你说错了,我很信任你。”
“只要我不倒下,你就永远是我最有力最忠诚的手下。”
说到这里,蓝炎轻轻叹了口气:“本来奎副司长其实也能获得我的信任,但可惜了,他不够理性,他还有弱点。”
明明蓝炎的声音平易近人,说的话也相当温柔谦良,然而不知为何,银古月只能感觉到一股源自骨髓的寒意。
他此时也没有嬉戏的心情,汇报道:“奎照已死,圣者遗物被你的交易者夺取了。”
蓝炎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银古月又问道:“就这样将极神兵送出去吗?在诸多极神兵里,圣者遗物应该算是唯一接近幻神兵层次的兵器了吧?”
“不要过度在意那些自己未能得手的利益,那只是镜花水月的虚妄。”蓝炎摇摇头:“吕执政已经表明态度,他不会让我们获得圣者遗物,强行获得也只能引来猜忌……何必为了区区一件器物,让我们的父子之情蒙尘?”
父子之情……银古月眨眨眼睛:“司长你要成为吕执政的女婿?”
“可能是女婿,也可能是义子。”蓝炎平静说道:“世家大族的传统……若没有这层关系,吕执政岂能放心允许我执掌临海军?”
“人总是会一厢情愿地相信血缘、道德、亲疏、人性这些羁绊能成为强而有力的枷锁,这也是游戏规则……想要成为游戏里的棋子,你就得戴上这些枷锁起舞。”
银古月问道:“那……你的那个交易者,就这样放走吗?”
“正常搜捕即可,在夜晚,你们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天亮之前,他也肯定已经离开星刻郡。”
蓝炎忽然想起什么:“千羽流死了吗?”
“大概是死了吧。”
“太可惜了,我本来觉得他也有希望成为我的副手。”
银古月感觉很是奇怪:“但他不是也挺重情重义的吗?好像跟你的要求不符吧?”
“我的要求并不是冷酷无情灭绝人性,而是……怎么说呢?”蓝炎忽然看向银古月:“我觉得他跟你挺像的。”
银古月扯了扯嘴角:“这句话我可笑不出来,你以前也说过我跟奎照很像。”
“我并不是说笑,你们两个都有一种远离尘世的气质,仿佛一直在冷眼旁观这个世界,没有被任何枷锁束缚……”
蓝炎突然闭上了嘴,摇头笑道:“抱歉,我好像说了太多无聊的话了。你去忙吧。”
银古月也觉得他说了一些无聊话,闻言便离开书房。
路过中庭的时候,他发现干员们在正厅堆木柴等易燃物料,便走过去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司长命令我们烧了这座正厅。”干员们回答道。
“为什么?”银古月看向正厅紧闭的大门,大步走过去。
“听说是不能用了……银队长别!”干员们连忙劝道:“银队长,司长说最好不要打开正厅的门!”
听到这句话,银古月更加好奇了,拿走旁边干员的提灯:“我就看一眼。”
他站到正厅门前,贴耳聆听,没发现里面有任何动静,便轻轻推开一丝门缝,把提灯凑过去照亮正厅的景象。
然而银古月还没看见什么,扑鼻而来的气味就已经令他全身细胞都在发出抗议,强烈的不适他的胃部产生痉挛。
当他看清楚正厅内部的景象后,银古月瞬间合上了这条门缝,脸色惨白地跑到外面大口呼吸清新的夜间空气,对其他干员摆摆手说道:“按照司长的命令,直接烧了这座房子,千万别打开门看。”
烧了这座房子是十分明智的决定,银古月看一眼就能凭借丰富的经验判断出,就算将正厅清洗数遍,里面的血腥味也绝不可能就此消散。
这时候,他忽然想起蓝炎刚才说的一句话。
‘人总是会一厢情愿地相信血缘、道德、亲疏、人性这些羁绊能成为强而有力的枷锁。’
如果吕仲看见正厅里的景象,他还会认为自己那些枷锁能束缚住蓝炎吗……银古月忍不住露出笑容,伸了个懒腰便去完成自己的工作。
他有预感,跟着蓝炎的日子,他绝对不会无聊。
……
……
十八街。
牙、痔疮、铁打诊所自然是已经关门大吉,地下室里也一片狼藉。阴音隐将他的逃脱物资藏得很密实,正常拿出来太麻烦了,乐语直接将柜子全部推到,翻箱倒柜,懒得跟他磨蹭。
乐语发脾气.jpg
阴音隐自然是做好离开星刻郡的准备,事到如今乐语也不可能留在星刻郡,无论是乐语还是阴音隐,他们两个都感觉这个处于蓝炎控制下的城市绝非久留之地——哪怕乐语对蓝炎印象不错,也依旧这么觉得。
翻柜子的时候,乐语发现一个密封严实的华丽箱子。他翻了翻阴音隐的记忆,才发现这是奖励。
白夜对他们的奖励。
按照计划,如果他们夺城成功,如此巨大的功劳自然要多多嘉奖,因此白夜直接将奖励提前送来。这些奖励都不是能短时间内增强战力的物品,但对白夜行者们而言它们都有些许意义。
阴音隐自然不会做出‘提前拆奖励’这种没常识的行为,而乐语完全不介意这点。抱着‘说不定能开出有用东西’的十连抽心态,乐语拆开了箱子。
里面的东西都用带有代号的袋子装着,譬如王宗道的奖励是‘星月’袋子,没想到这个平平无奇的中年人代号还挺美少女战士的,里面的东西是一串紫香木手链。
戚士豪的奖励是几页‘易大师’的手稿心得,易大师是三百年前的执剑战法宗师,他的心得体会在这个时代自然是落伍了,不过似乎很多人将这位目盲宗师视为偶像,戚士豪应该也是他的粉丝。
凌云的奖励是一本新书,书名《火神传之六·史诗之章》,乐语倒是听过这个。《火神传》是炎京地区很火的一本热血武者小说,星刻郡只有这本书的第一卷,内容是一个天生无法觉醒精神力的少年,为了成为最强武者而努力奋斗的故事,里面最出名的一句话莫过于‘我想成为武者,哪怕是最蹩脚最愚蠢的武者——只要是武者就可以了’。没想到凌云也是这本书的读者,《火神传之六》应该是这本书的最新一卷了。
安倩的奖励,是一套……白色连衣裙。面料质量很不错,乐语拿出来比划了一下,感觉应该是符合安倩那‘高’‘大’的身材。乐语虽然从未看到安倩穿这种女性衣服的,但他想了想,觉得安倩穿这套连衣裙应该会很漂亮。
乐语翻了一会,终于看到‘流星’的信封——也就是给千羽流的奖励。
一张盖有印章的任命通知书,和一枚勋章。
因为千羽流一直担任间谍与联系人单向联系,因此千羽流在白夜组织内并没有记录。这张任免书正式宣布千羽流是白夜组织里的白夜行者,刻有‘流星’的勋章可以证明千羽流的功绩。
任命通知书上有两个需要签名的空格,分别是‘保证人’和‘检查者’,两个空格都填上了名字,前者是‘林锦耀’,后者是‘阴音隐’。
乐语看了一会,将通知书和勋章放回信封。
最后一个奖励,代号是‘摘星’的信封。
这是给阴音隐的奖励。
乐语心中也忍不住升起些许好奇,拆开信封,发现里面是一沓资料,长篇大论的内容看起来莫名其妙,明明每个字乐语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就他就看不懂了。
翻到最后一页,乐语终于明白这份文稿内容是写什么的——
……根据过往资料和研究,按照上述十三种方法进行实验,有极大可能在不伤害原持有者的前提下,解除圣者遗物的绑定效果。
乐语先是一愣,然后嘴角不停抽动,止不住地露出笑容,最后更是按捺不住,捂住肚子在乱糟糟的地下室里滚来滚去哈哈大笑,笑得腹肌都出来了。
第72章 还不如千羽流呢
星刻郡作为沿海城市,亿灯江贯穿星刻两岸,哺育两岸人民。作为星刻人的生活用水来源,亿灯江自星刻郡北部流入,从星刻郡东部流出,最终汇入海珠港进入东海。
星夜下,亿灯江波光粼粼,骤眼望去宛如亿灯闪烁,此便是其得名来源。
噗通!
随着一声水响,一个人影从星刻郡外的亿灯江里钻出来。上岸后他脱下身上湿漉漉的衣物,从麻布包裹的背包里拿出一套干净的衣物换上,并且给自己脑袋缠上黑布遮掩头发。
乐语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星刻郡,给自己换上疾刀靴,头也不回,沿着岸边往北方滑行飞驰。
这就是阴音隐的逃跑路线。
不走陆路,在城里借助亿灯江逆流而上离开星刻郡,上岸后再换上疾刀靴一路狂奔,预计能在天亮前到达晨风区的北部小城。
听上去似乎很简单,但光是‘逆流而上’这个操作就很骚了,因为路线是从北部上游口离开,也就是说乐语得逆游星刻郡里的半截亿灯江。其实逆游半条江也不是问题,毕竟阴音隐敢设定这个计划,就意味着他本身具有这种身体素质。
问题是,这是夜游……
乐语跳进水里后就被黑暗笼罩无法视物,然而江里还有鱼,游着游着被这些滑溜溜带着鳞片的生物蹭了一下,一股令人窒息的未知恶寒感瞬间袭击了乐语的脑下垂体。
阴音隐不怕这些甚至在他短暂又刺激的人生里,他还试过一边游泳一边吃生鱼片,但乐语怕啊!
花了比预想中长一倍的时间才游出亿灯江,然后乐语遇到第二个难题:疾刀靴。
这是一种连千羽流都只听闻而未见过的军用器具,其用途跟冰刀靴差不多,但适应环境却不一样:冰刀靴只能在冰上用,而疾刀靴可以在任何陆地环境上用,包括戈壁、平原、沙漠乃至沼泽!
使用疾刀靴需要学习一种类似凌虚战法的辅助战法,武者习练后便可将光线聚集到疾刀靴的刃锋上,令其宽若尾指的厚重刃锋拥有断石摧铁的锋锐度,然后武者便可以踩着疾刀靴在任何地面上滑行,遇石劈石,遇洼斩洼,无往不利。
在火车出现之前,疾刀靴一直是军队长途奔袭的最速选择,连马都比不上——畜生的耐力哪有军中武者好。饶是现在出现了列车、四驱车等快速移动器具,但疾刀部队依旧是各个军队的皇牌部队。
无他,疾刀靴不仅赋予了武者高速移动能力,还允许武者进行敏捷回避,以及惯性势能冲锋等强大效果。一个踩着疾刀靴高速移动的武者,可以一剑杀穿列阵军队,这等威能远远不是骑兵队或者武装车队所能比拟的。
疾刀靴之所以成为严格管制的军用器具,并不是因为其疾行能力,而是因为它带来的强大惯性势能,会让一个弱小武者也拥有横冲直撞的破坏力。
再加上疾刀靴的聚光刃锋需要大量目前越来越少的辉石矿制作,造价不菲,工艺复杂,又属于军禁用品,因此市面上几乎不会流通,就连千羽流这种军院高材生也不曾使用过。
而且城市和军营里都禁制使用疾刀靴,除了因为疾刀靴危险性高,还因为其对地面损害很大。若是一大伙人天天用疾刀靴行走,日子久了必定会天高三尺。
阴音隐有疾刀靴,自然是其职业需求——其他杀手杀完人好歹还能隐藏,他这种藏剑战法武者,一头白毛,想藏都藏不住,除了跑几乎没有其他选择,疾刀靴这种单兵移动装备自然是刺客首选。
然而问题来了——
乐语前世没学过轮滑,也没学过冰滑。
哪怕阴音隐有身体记忆,但乐语穿上疾刀靴根本没法马上掌握平衡感。幸好滑行并不算太难,乐语将阴音隐那张俏脸摔出几个红印子后,也总算是掌握这项技能,在苍茫大地疾速滑行。
离开喧嚣的星刻郡,行走在一望无际的郊外道路上,沐浴在群星之下,乐语那颗纷乱紧张的心也慢慢平静下来。
他这时候总算能闲下来,检查他今晚的得失。
名字:乐语/阴音隐
死亡次数:2次
可用点数:1点
千羽流的劫(已完成):是否获取新劫?
自有技能:初级藏剑战法(+)、初级内景战法(+)、冰血体质(未激活)
永恒技能:死而替生,中级八稻流咬战法(+)
挑战(可刷新):浪费他人10000小时时间,难度☆☆。
奖励:3点可用点数,和1次零基础永恒技能升级机会(可将任意已知系统理论的能力升级为初级技能)。
怎么说呢,最大的好处当然是乐语没死,他的灵魂从已死的千羽流体内,转移到阴音隐体内。
而‘死亡次数’和‘可用点数’的变化,也证明了这的确跟乐语的死亡挂钩,但还是无法证明乐语是否每死1次就会多1点可用点数——是不是要渡劫后死亡才有?还是完成挑战后死亡才有?
这些信息都要乐语多死几次才能知道。
在‘劫’那里也出现了新信息,之前乐语完成千羽流的劫之后,劫更新出‘已完成’三个字就没有其他变化,但在乐语转移身体后,系统面板却提示他可以获取新劫。
毫无疑问,这个新劫就是阴音隐的劫,但从中却折现出系统的一个小设定:同时存在的劫只有一个,但乐语可以决定自己要进行哪个劫。
假如说乐语现在还没渡完千羽流的劫,还差一顿妹妹的软饭,他大可以不获取新劫,先跑到炎京跟妹妹吃顿饭,也能达成系统的渡劫要求。
这也算是颇为人性化的设定了,毕竟世事如棋人心难测,说不定乐语渡劫渡到99%忽然挂了,若是转移身体后劫也随之改变,那乐语之前的努力岂不是浪费了?
然后是阴音隐的固有技能,不得不说系统对技能的判断门槛相当之高,阴音隐好歹是精通刺杀间谍隐匿治疗的全能型复合人才,然而系统只认可他的藏剑战法和内景战法——藏剑战法不必多提,而内景战法便是他治疗痔疮铁打牙痛的治疗战法。
倒是固有技能出现了一个‘冰血体质(未激活)’,让乐语有些摸不着头脑。对于转移身体后,冰血体质会消失的情况,乐语也是早有准备,毕竟他选择了将咬战法作为永恒技能,那升到满级的冰血体质自然随着千羽流的死去而被舍弃。
‘冰血体质(未激活):你对冰血体质的理解相当深刻,以至于你在新身躯里也找到共鸣的因子。你可以花费1点可用点数激活此身躯的冰血体质。’
简单来说,就是乐语挨打挨得太厉害了,哪怕他转移到新身体也能发现这具身体里的m之基因,只需要花费很小代价就能重获自己的mt霸体之躯……
虽然感觉怪怪的,但总比没有好,乐语相当于获得了一个不在列表里的永恒技能,区区1点点数算不了什么。
如果说转移身体后的各种变化乐语都有所预料,但这个新出现的挑战是彻底让乐语感到困惑了。
挑战要求是浪费别人10000小时时间?
什么意思?
什么叫浪费时间?
跟他们斗地主还是打麻将?
还是要我文抄公一本邪魅狷狂的无敌,令一万个人看一小时?《我在异世界均订一万》?
跟‘生存15天’这种简单易懂的挑战相比,新的二星挑战让乐语一时间找不到达成办法。不过挑战是可以刷新的,如果乐语过几天仍然没找到完成挑战的捷径,那到时候就刷一个新挑战看看。
不过挑战奖励里的‘零基础永恒技能升级机会’倒是让乐语颇为眼热,他其实挺想学凌虚战法和飞花战法——比起像个狼灭一样上去‘咬’人,他更想拿着轻铳射爆敌人,留下一句‘时代变了大人’潇洒离去。
但阴音隐和千羽流都没学过这两个战法,乐语想加点都加不了,而且加了也没用,转移身体就没了——作为一名驾驶员,乐语很有自觉,无论多好的超跑也总会有逮虾户翻车的一天,投资超跑性能,就跟满仓大头菜或者美股一样,是没有未来的,永恒技能才是他可以信赖的根本力量。
乐语操作一番,系统界面便改变成这样:
名字:乐语/阴音隐
死亡次数:2次
可用点数:0点
阴音隐的劫:令阴音隐重获白夜的认可(0/50)。
自有技能:初级藏剑战法(+)、初级内景战法(+)、冰血体质
永恒技能:死而替生,中级八稻流咬战法(+)
挑战(可刷新):浪费他人10000小时时间,难度☆☆。
乐语在脑子里搜了一圈,脸瞬间变黑了。
淦!
之前听阴音隐说得信誓旦旦,好像真的可以将星刻郡的事罚酒三杯就当无事发生过,然而阴音隐根本没有针对白夜的计划!
不对,不是没有计划,而是只有逃跑计划——阴音隐知道事发之后白夜肯定会派人追杀他,满脑子都是‘我要怎么躲避追杀’,打算等这阵风头过了再做打算。
他倒是蛮有自知之明的嘛,可这就苦了乐语,接下来的日子只能按照阴音隐的设想东奔西逃。
还不如千羽流的生活好呢!
千羽流有家有妹有小弟,出门有车回家有饭,上司温和下属乖巧,工作空闲还能打打战牌。
乐语之前还不觉得有啥,现在一对比,才发现自己之前过得是人生赢家的日子。
杀我的人就不能是妻妾成群游手好闲酒池肉林八块腹肌的帅哥富二代吗!
想起千雨雅,乐语心中就划过一个念头:
要不要去炎京看看她呢……
不过他很快就否决了这个想法,先不提他要以什么身份看千雨雅——‘你好,我是你哥的破壁人’——更重要的是,他这一头白毛,前脚进炎京,后脚就被人砍了。
炎京可不是星刻郡,作为辉耀朝廷最后的颜面和核心重地,安保工作做得非常细致,在阴音隐的记忆里,他们刺客组织从来不接炎京内部的上门订单的——白发人进炎京太难隐藏了。
然而他们又不能剃光头,乐语也是读取记忆才知道,原来藏剑者的毛发都是‘存光部位’,异变的毛发能存储的光量非常可观,像阴音隐这种中长碎发的存光量几乎跟身体持平,也就是说藏剑者若是剃光头,实力至少下降三分之一,黑暗中的爆发时间也会缩短更多。
最重要的一点是——光头在炎京也会被重点排查,而且还要脱裤子看腋下,更惨。
千雨雅在白夜的照顾下,应该会有更好的前程……暂时不用担心她。
虽然已经冷静下来,但乐语依旧没能决定接下来的行动计划,便先按照阴音隐的逃跑路线行动。他摸了摸右手腕的黑钢护腕,心想今晚上第二大的收获,应该就是这件圣者遗物了。
圣者遗物最大的一个好处,就是它可以转换成同质量的任意器具,乐语将圣者遗物变成了黑钢护腕,几乎不会引人注目,等战斗时再变成净魂邪魔之剑即可。
而净魂邪魔之剑目前主要有两个效果:1净魂,当剑命中目标时可以驱散目标身上的随机增益效果,譬如千羽流的冰血体质;2不洁邪力,剑命中目标后会不断汲取生命力存储在剑身内,既可以反馈给持剑者,也可以赠送给其他人。
毫无疑问,圣者遗物幻化的净魂邪魔之剑是威力弱化版,但依旧能让乐语惊叹不已——他本来以为战法和精神力已经够不科学了,没想到还有更不科学的神兵。
很难形容乐语的心情,跟阴音隐获得神兵后‘老子的病终于有救了’不一样,他的心情更接近于‘我盗号拿到全服唯一的稀有神器了’。
死而替生没让乐语高兴,逃离星刻郡没让乐语高兴,但白捡圣者遗物,确确实实扫去了乐语的不少郁闷。
呵,男人.jpg
不多时,天蒙蒙初亮,乐语判断了一下自己的方位,发现自己还没走完一半路程。
在白天踩疾刀靴移动有很大风险,被人观察到上报给附近军队,很可能引来排查和堵截,一般情况是白天坐公共交通工具赶路,夜晚再用疾刀靴穿梭城镇。
不远处就一个名为溪流镇的小镇,乐语拆下疾刀靴放进背囊,除了缠着头巾,外表看上去跟普通旅人差不多。村外有茶棚和马车,马车旁立着一个牌子写着‘到海根镇,停陈家村,水头村-十钱’。
乡间最常用的交通工具自然是马车,海根镇是晨风区最北部的城镇,恰好是阴音隐的安全屋所在点,乐语便过去问道马夫:“什么时候开车?”
“人满就开。”憨厚的中年马夫说道:“先交钱。”
乐语看了看开放车厢,发现里面已经坐了好些村民,甚至还有一位衣着不凡的青年,他便从钱袋里排出十枚大钱,马夫接过朝茶棚点了点:“坐马车的都可以去领一碗凉茶喝。”
乐语心道这人的商业头脑还不差嘛,居然还会搞马车和茶棚联动,正好他也有点口渴,过去领一碗茶喝,凉飕飕地灌进肚子,顿时感觉整个人都舒服起来。
他抱着背囊坐上马车,跟对面的青年点点头,便闭上眼睛闭目养神。
……
……
不知过了多久。
乐语睁开眼睛,感觉脑袋很是疲累,他听到对面传来急促的声音:“嘿,你,你终于醒了!”
乐语抬头一看,发现车厢里包括自己只有四个人,对面坐着一个双手被锁链捆住的青年,青年旁边坐着一个满脸泪痕双手被捆住的少年,而乐语旁边坐着一个嘴巴被塞住的汉子。
无一例外,他们全都被捆住了。
乐语低下头,发现自己双手双脚也被捆住了。
这诡异的一幕,让乐语有种奇妙的既视感。他摇摇头,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青年咬牙切齿又有气无力地说道:
“我们被人贩子抓住了!”
第73章 常识
人贩子,这种在现代都还没灭绝的杂种玩意,在辉耀自然活得好好的。
其实想杜绝人贩子并非不可能,因为辉耀有一项比前世更加强大的技术:辉耀宪章识别技术。
这项早就应用到军事上的侦查技术,可以根据辉耀人后颈的芯片识别码准确判断出目标的相对位置。也就是这个世界还没发展出电脑信息技术,不然像《哈利波特》那种可以显示每个人具体位置的活点地图迟早会出现。
然而宪章司直辖皇家,非大事不妄动,因此这种千年前就发展出来的寻人技术,自然不可能飞入寻常百姓家——除非你这个寻常百姓造反了。
不过前世今生,乐语都很难亲身感受到人贩子的存在。前世他住在一线城市,夜晚甚至敢留宿网吧;今生他一来就是星刻郡的统计司队长,十八街的混混看见他都抖三抖。
因此乐语哪怕听明白了青年的话语,都愣了足足好一会儿。
他被人贩子抓住了?
他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藏剑战法登堂入室的暗夜行者,咬战法融会贯通的高手,出身于无名组织的刺客,白夜的星刻郡第一负责人,居然被人贩子抓住了?
是我提不动刀,还是你人贩子太骚?
乐语直接抓住手上的锁链一扯,然而他一动就发现自己身体有问题。
青年叹了口气:“他给我们喂了软骨散,四肢乏力精神涣散,你弄不断这锁链的。”
软骨散乐语倒是有所听闻,医官司的沸眠汤的主要用料跟软骨散一样,配置好了就是无毒的助眠药剂,配置坏了就是损害内脏的软骨散,据说江湖黑道特别爱用这种软骨散害人,乐语也就当做都市传闻听听。
没想到刚出星刻郡没多远就中招了。
“那碗茶……”
“显然是一伙的。”青年叹息道:“我本来看见车上有这么多人,想着不会出什么事,喝了也就喝了,没想到……”
这句话点醒了乐语,他看了看车厢里的四人,顿时恍然大悟:“那些村民是用来降低我们戒心的!”
如果旅人看见马车上没人,心里自然会多加警惕,然而车上一大堆村民,很容易就给人一种‘这辆车在这里经营多年’的印象,旅人自然不会多加怀疑!
青年咬牙道:“那些村民应该是当地雇的,茶棚也是临时盖的,等马车一走那条村就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了。”
仔细想想,乐语才发现这个局简直是一环扣一环,停在村落外面的马车,免费的茶汤,车里的村民,他中招完全不冤——
不要食用车船店脚牙或相关者提供的任何食物饮料,是在外的常识。
淦,阴音隐你都死了怎么还能在我脑海里发语音的!
不过乐语心里还是满腹疑惑,他问道:“但人贩子抓我们干嘛?”
车里四人,除了正在抽泣的少年,其他三个都是青壮年。就乐语的常识而言,人贩子要么抓妇女要么抓儿童,总之不可能抓青壮年——前两者都能轻易拘束,但青壮年想逃就能逃,并且除了劳动力外没有任何附加价值,风险高收益低,抓来干嘛?
青年沉默片刻:“大概是抓我们当奴隶吧。”
“奴隶?”乐语一愣:“辉耀一百年前就废除奴仆制度了吧。”
注意,乐语说得是奴仆而不是奴隶,奴隶制在辉耀开国之前就没了,而奴仆制度是近代才逐渐消失。奴仆制与生产力息息相关,当人连饭都没得吃,卖身给世家豪商是自然而然的事,就算封禁了也还是有很多人为奴为婢才活得下去。
一百多年前工业革命开始,生产技术爆发,再加上海外高产量的生产作物流入辉耀,‘活不下去’的情况渐渐减少,逃奴情况频频发生,于是辉耀顺势就废除了奴仆制,进一步解放生产力。
“听你口音,你是晨风区本地人吧。”青年说道:“晨风区里除了世家大族有豢养的丫鬟奴仆,其他地方的确很少见,在这里奴仆更多是作为身份的象征……但晨风区北部的东阳区里,就不一样了。”
“东阳区海贸发达,种植园工厂众多。比起雇佣工人,那里更愿意直接买断奴仆,让奴仆终日为他们工作,就像工厂里的机器,从不停止运作……那里连小孩子都无法接受蒙学被迫去工厂做工,他们肯定是想卖我们到那里去!”
乐语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朝廷不管的吗?”
“朝廷怎么管?”青年反问道:“东阳区的税金冠绝八区,官员世家商人连成一体,朝廷怎么管?而且这事也是这十几年来才慢慢兴起,朝廷连天际区都管不了,又有什么能力管东阳区?”
听到这里,旁边的少年终于忍不住呜哇一声悲鸣:“我不要当奴隶……我要回家,我本来是要回家的!”
青年摇摇头:“要是到了东阳,那就真的逃不掉了,先不提郡卫会帮忙追奴,那里物价很高,普通人要么去工厂苦累一日才能勉强温饱,反倒是当奴隶还能有宿舍有医官照顾……想逃,就必须得在进东阳前逃。”
青年朝乐语身边那位塞了口球的大汉点了点下巴:“这个老兄似乎是修炼合气战法的,可惜了,没能将门吼掉,不然我们就有机会了……”
合气战法是十八官方战法颇为有趣的一门战法,其核心要义是‘声’,武者每进行攻击都能吟唱特定的音节,不仅能加强光爆的威力,还能对敌人造成精神震慑甚至伤害,甚至单靠声音就能产生光爆。
乐语看了一眼旁边的大汉,如果他真的是合气战法武者,的确可以一声吼爆车厢。不过现在大家都吃了软骨散,就算他以前是狮子吼,现在的威力恐怕也就只能算是喵喵叫了。
“兄弟,你应该不是普通人吧。”青年忽然低声说道,他的视线一直聚焦在乐语的脑袋,“你是我们的最后的希望了。”
乐语下意识摸了摸头,才发现缠头巾没了,其他人都能看见他的白毛。
再加上包裹不见了,也就是说阴音隐那些装备全部都被人拿走了。
他的确有能力破坏车厢。
先不提他手腕上的‘圣者遗物’护腕随时能变成一柄幻神兵(复制品),光是他的冰血体质,就能削弱软骨散的一半效果,他并没有别人想象中那么虚弱无力。
不过……
迎着青年那期待的目光,乐语目光闪烁,忽然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放心,黑衣楼你们晓得伐?我可是黑衣楼的人,等下就会有几十个会星爆气流斩的黑衣剑士过来救我了。”
……
……
星刻郡。
“你来认领尸体?但你……好像不是他的亲戚啊。”
“是的,他的亲人已经离开星刻郡,我是他的学弟,我可以妥善安置他的遗体。”
提刑司的干员看了看面前这个刘海快遮住眼睛的青年,又看了看他的军院学生证,终于点点头:“在这份表签个名。”
他在表格上签署自己的名字:夏林果。
进入临时用来放置尸体的大堂,夏林果遇见一对老夫妇脸色悲戚地离开,他们推着一辆小推车,小推车上放着一副遗体。
夏林果认识这个死人。
他居然也死了……明明跑得那么快……
夏林果有些惊讶,但并未停留。
穿过无数哭喊悲伤的亲属,夏林果来到一副裹着尸袋的遗体前——其他人都是盖张草席,而这个尸体可以裹尸袋,足以证明其份量了。
他拉开尸袋,尸体那触目惊心的伤痕顿时出现在他眼前。他一脸平静,不顾脏污翻动尸体查看伤痕。
就像观察一份艺术品,夏林果足足看了十几分钟才停下手,闭上眼睛盘腿坐在尸体前沉思。
“致命伤是后背的剑伤。”
“他不可能将后背留给敌人。”
“他遭遇熟人的背叛。”
“在那个地方,他的熟人只有陈辅,但陈辅并不会用剑。”
“他还有其他同伙。”
“他没有背叛白夜。”
夏林果睁开眼睛,似乎看见昨晚的景象:
“所以,对他出手的,是白夜的生还者。”
第74章 这么多人喜欢白毛?
在乐语说那番话后,车厢顿时安静下来,少年一脸疑惑,青年脸色微微迟疑,反倒是被塞了口球的大汉瞄了乐语一眼。
乐语打定主意要静观其变,便老老实实坐在里面闭目养神。青年也没再和来历不明乐语聊天,而是一直安抚鼓励旁边哭泣的少年,让少年冷静下来。
马车一直在摇晃前进,忽然车厢前部凸出一个空洞,一缕缕粉色的烟雾从孔洞里喷入车厢,带着一丝杏仁的气味,乐语看得眉头紧皱,青年脸色也难看起来:“屏住呼吸,那是软骨散弄成的雾。”
软骨散弄成的雾,放在其他地方几乎没有意义,人闻到不对就会跑路,空气流通也容易吹散,像武侠电视剧里一缕烟就能让睡觉的人春心浮动五脏俱焚的神奇东西是不存在的。正所谓不谈剂量谈毒性就是耍流氓,软骨散剂量少一点甚至能当做安眠药用,不直接服用都没多大效果。
然而车厢里完全密封,空气完全不流通,乐语连旁边大汉口球里的口水味都闻得到,更何况这都快要充溢整个车厢粉色烟雾?
乐语还想着人贩子接下来会怎么控制他们,毕竟他们也吃了亏,不可能再吃人贩子给的东西,没想到对方这么粗暴——你有种不吃食不喝水,你有种不呼吸啊!
吸了几口烟,乐语顿时感觉身体又软绵绵的,眼皮直打架,闭上眼睛却又睡不着,难受得仿佛在发烧……
乐语摸了摸自己额头,感觉自己体温好像真的很高,心想这应该是软骨散另外一个效果:通过损伤内脏令受害者内分泌系统紊乱导致发烧,进而令受害者进一步丧失抵抗力。
乐语倒是能免疫发烧引起的恶心烦闷,不过其他人好像不行,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倒在车厢里昏睡。
车厢没有窗户,只有一个巴掌大的小天窗,不知过了多久,天似乎黑了下来,途中又喷射了两次粉色烟雾,车里的人大多数时候都是昏昏沉沉的,车厢一直封闭。
直到大概半夜时分,车厢门才打开门缝,塞进一个水桶。车里醒着的人只有乐语,他咳嗽一声沙哑着声音说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真是好大的胆子。”
外面的人哼了一声:“我不知道你是谁,我也不需要知道——区区一个活不了几年的白毛,你以为真有人会在乎你吗?”
乐语哈哈大笑:“看来你也不是没脑子,但你们也该发现我包裹里的东西都跟我一样,是见不得光的吧?我的确是烂命一条,但我的任务不是——你觉得我这种人会随随便便在外面乱走?接头人一旦发现我没来,就会按着路线寻找我,等他们找到你,你有几条命都不够死。”
“知趣的,就把东西还我让我离开,毕竟任务要紧,我也懒得理你们。要是你们还敢耽误我的时间,到时候黑衣楼找上来,你们就算舔我脚趾我也救不了你。”
乐语这番话说得有恃无恐,仿佛真的智珠在握,他这番话也十分符合他的人设:出自神秘组织的探子刺客。他不仅不该害怕,甚至应该是人贩子害怕他——人贩子只是求财,但麾下成员是白发刺客的组织,可是要命的。
“希望你过几天还能这样嘴硬。”
然而对方似乎不怕他的威胁,留下这么一句后便关上车门。
马车继续前进,不过乐语听见附近除了马匹声,还有其他车轮的声音——看来人贩子们汇合了。他们应该是多个分队同时行动,拐到足够多的人便迅速往相同方向撤离。
乐语遇到的并不是一群小贼,而是一个犯罪捕奴集团。
从刚才那人的话里,乐语也知道他们接下来的计划——饿!就像熬鹰一样,将他们饿晕,饿惨,饿疯!既能让他们丧失战斗力,还能打断他们的硬骨头,可谓一举两得。
他们对此似乎颇有经验,毕竟辉耀人人尚武,随便一个人都可能学过战法,而学过战法的人多数都是硬骨头,野性难驯,哪怕自己虚弱无力也很有可能跟捕奴队拼命。
捕奴队自然是有能力镇压这些带着镣铐的奴隶预备役,但他们目的是求财,而不是打杀人。与其将人打杀之后还得治疗,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给受害者发泄怒气的机会。只要不出现在受害者面前,受害者就算想打人也不知道朝哪个方向打。
等受害者过几天被饥饿折磨得失去理智,那捕奴队就能慢慢驯服他们。人也是动物,乐语毫不怀疑这群捕奴队的驯服能力——假如青年说得是真的,那东阳区已经有成千上万被驯服的奴隶了。
但现在的问题是,他们为什么冒着风险抓乐语?
一开始乐语中招了,他们可能抱着‘来都来了’的态度,将乐语也拐走。但他们应该很快就发现乐语的白发和装备,再加上乐语那副目中无人的嚣张态度,他们怎么也该觉得自己碰到铁板了吧?
最重要一点是,他们也知道乐语活不了几年。假如用生产力角度来分析,乐语这种白毛其实是性价比最低的奴隶。
凡事都得讲究一个性价比,一个短命的白毛奴隶的价值,真的值得捕奴队冒上‘得罪神秘组织’的风险吗?
乐语一开始没有发作,是因为他隐隐感觉到车厢外面有危险,很可能他一打破车厢,就有四面八方的子弹前来亲吻他。
死亡倒是无所谓,但乐语这次想死在有权有势的人手里,最好高一点,帅一点,家财万贯,有几门高级战法,有几个漂亮的未婚妻……而且这里荒郊野岭的,就算逃了不也得自己走路,还不如等他们将自己运到城市附近再将他们一锅端了。
就当乐语沉浸在自己以后死替成人生赢家的美好幻想时,他忽然心里一动,打开系统面板。
挑战(可刷新):浪费他人10000小时时间,难度☆☆。
目前进度:2/10000
乐语眨眨眼睛。
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忽然有人为他浪费时间?
……
……
马车外,一群衣着打扮如同普通运货商人的车队正连夜赶路,浩浩荡荡足足有数十人,骑士们护送着五架车厢密封的马车,仿佛里面是什么重要货物。
一个汉子骑着马跑到车队前头,低声跟疤面老大汇报情况,问道:“老大,我们是不是放了他算了?”
“怕什么?等我们到了东阳,管他是黑衣楼白衣楼,是龙给我盘着,是虎给我盘着!”疤面老大恶狠狠道:“以前我们没抓过世家小姐,没抓过富家公子吗?没关系,都一样!”
汉子胆怯道:“但不一样啊,那些细皮嫩肉的运到东阳可以卖个好价格,但这个白毛活不了几年,不值得啊!”
“值得。”
“啊?”
“你不知道,鲍老板、李老板、惠司长他们给白毛订的价格有多高。”疤面老大低声说道:“其他货色好抓,但白毛是真的罕见。像这种条靓盘顺的白毛,打扮一下说是小姑娘都没问题,送到东阳,你信不信大把人会为他一掷千金?”
汉子咂舌道:“这么多人喜欢白毛?”
“比你想象中的多。”疤面老大说道:“至于只能活几年,那更不成问题,反正他也就漂亮个几年,几年时间足够他转手几家主人了……光这个白毛,价值就顶的上其他所有‘新茶’的总和了!”
“就算冒点风险,也完全值得……刀子,肥狗,你们带两队人搜索后面,看有没有人跟踪我们。”
“大脚,你先一步骑马去前面找武老六,问问他知不知道黑衣楼是什么组织,还有星爆气流斩是哪门战法的武技?”
“所有人保持警戒,今晚谁都不许睡,随时都可能有人过来抢茶,今晚我们不扎营了,连夜赶回去!”
“时刻留意附近有没有黑衣剑士出现!”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