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登峰造极诛正威,圣者遗物初显威
乐语从一开始就知道肯定会有人过来拦截自己。
尹冥鸿这些白夜行者终究常年混迹于中低层,对真正的银血上流人士了解不足——那可是一群损人不利己的货色。
像听古,他主动提议将银血年青一代送到临海军,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想要葬送银血年青一代顺便测试一下蓝炎有没有特殊性癖,然而大多数人还是赞成通过了。
在不损及自己利益,不损及银血会利益的前提下,大家都很乐意看见别人倒霉。
别人倒霉,就等于自己前进。
唯独在这一点,他们可以达成一致共识。
根据这个理论继续延伸,那就是:如果自己倒霉,那就让别人也一起倒霉,这样才算公平公正。
在海角门发生暴动火灾的时候,银血上流人士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有麻烦了’,第二反应便是‘是谁想让自己有麻烦呢’。
他们不会认为暴动是自己这些年的恶行导致的恶果,只会认为这是有人想借刀杀人。几乎毫无疑问的,他们的目光一起投向同一个目标:银血会会长荆正威。
在银血上流人士看来,荆正威又是将工厂管理权下放给平民,又是重用二狗子干部尹冥鸿,又是允许工人们自己组建工会,这一言一行明摆着就是扶持新兴势力取代旧有阶级。
银血上流人士以前还能认为这是帝王权术,荆正威扶持平民进入商业领域,那他就会让银血会等人转职到政治军事等高级职业,但现在暴动发生,所有人顿时慌了——不会吧不会吧?荆正威该不会真的想赶尽杀绝吧?
荆正威一百多人一起跑路,消息根本不可能遮掩住,事实上他们前脚出门,后脚各商会就收到消息了。
但银血会成员根本不可能跟着荆正威一起跑路,他们的家业财产都在内城,怎么可能空手就让出去?而且荆正威怕不就是幕后凶手,若是跟着一起跑,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所有大商人大贵族都做出一模一样的决定——派出精锐好手,想办法阻扰荆正威的行动!
很幸运的是,望海公也是这么想的,而且他还派出的铜铁先生里的铁先生!
有这尊‘登峰造极’的大神在,可不仅仅是拦住荆正威那么简单,甚至直接将荆正威请回去也没问题!
无论荆正威究竟有多少阴谋诡计,只要他在银血会的掌握之中,那多大的风浪都可以平息。
而且大家人多势众,汇聚在这里的武者足足有几十人,除了极少数‘登堂入室’的老菜鸟以及铁先生这根定海神针外,其他人基本都是摸爬滚打十几年的‘融会贯通境’武者,这些人放在军队里,都能成为最尖锐的先登部队。
区区荆正威,何足惧哉?
因此当乐语语气软下来,大家都心里也安定下来,怎么会想到乐语真的会跟他们死磕?
就像乐语所说的,银血会会长怎么会造自己的反?
只要他不是造反,就绝不可能跟诸多商会贵族决裂,这完全是自寻死路。
所以当铳响起的一瞬间,所有人都不得不相信另外一个可能——
荆正威,就是暴动的幕后黑手,并且要彻底跟银血会决裂了!
砰砰砰——!
在侍卫们抬起铳械的时候,武者们就已经开始找掩体,哪怕铁先生也不例外。他往后一倒便落入墙壁后方,只有十几颗寂寞的子弹越过他刚才的座位。
“荆正威!”他愤怒的声音在墙壁另外一方响起:“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乐语一边跟着队伍奔跑,一边大声说道:“当了这么久银血会会长,我越发认识到一个事实,那就是银血会是有问题,越是跟你们这群臭坑臭草待在一起,就越是降低我的格调……”
“你竟然——”
“所以,我不当会长了!快,他在那面墙后面,射爆他!”
铮!
清越剑鸣奏响瞬间,所有不平之音顿时抚平。墙壁泛起光爆剑纹,裂成数十块铺天盖地向乐语队伍袭来!
与此同时,其他武者也纷纷开始接近队伍,有远程攻击手段已经在找乐语等人麻烦——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他们都知道自己的待遇是建立在主家的强大上,一旦主家覆灭,现在又得罪荆正威,他们未来就只剩下亡命一途了。
更重要的是,连铁先生都已经在牵制铳械部队,他们又怎么可能不敢上?
mt已经拉住仇恨了,咱们冲啊!
尹冥鸿大声喝道:“不要乱,不要停,往前跑!我为你们开路!”
跟完溪沙厮混的那几天,尹冥鸿向他请教过如何指挥部队对付武者,完溪沙的回复很简单——跑!
不是逃跑,而是一边跑一边射!
武者的强大之处在于他的游击能力和单体作战能力,一旦被高级武者杀入人群基本就可以坐等覆灭。在面对多名武者时,最好一边跑一边射击,通过弹幕阻止武者突进,这样既可以保持相对安全,又可以尽可能将武者带到他无法躲藏的开阔环境,这种战术又被称为安息战术。
不过这种战术其实是疾刀部队才能用,用双脚走路的普通部队如果也使用这种高级技能,就像小孩子驾驶大车车一样,会迅速剧烈消耗体力。
但现在只要能掩护乐语求生就是胜利,因此尹冥鸿果断指挥侍卫和军士们使用安息战术!
然而荆家侍卫素质本就不高,在铁先生这狂暴的‘穿墙攻击’下顿时手忙脚乱,给了铁先生足够突进的缝隙!
剑光现,人头飞!
仅仅是在铁先生拔出草绳铁剑的瞬息之间,就有五名侍卫被铁先生枭首,而他的剑身滴血不沾!
他的杀戮速度比目前连射速度最快的铳械还要快!
这就是登峰造极境武者,古代的陆地神仙,现在的杀戮人屠!
许多侍卫军士马上将铳械对准他,但铁先生身上有幻象外衣,他们很忙瞄准铁先生的真实位置,就算形成局部弹幕,但铁先生只要凭借精神直感提前辨认出会对自己造成重伤的子弹,将草绳铁剑挡在身前一划,就足以将子弹弹飞!
哗啦。
哗啦。
乐语仿佛看见镰刀收割田野韭菜的画面。
本来百人组成的保护网就不厚,铁先生仿佛很随意地划动长剑,剑光很随意地掠动,而侍卫们的血也很随意地飞溅出来,然后像稻草一样倒下。
护甲,血肉,骨头,在那柄有点生锈的长剑面前,完全没用。
乐语之前在望海公府门前能唬住铜铁先生,是因为他们两人没有进入战斗状态,甚至敢大大咧咧站在门口,一点掩体都没有,面对铳口自然怂了。
但当这些武者进入战斗状态,会找掩体战机躲避铳击,穿梭于枪林弹雨的时候,才会让人意识到,现在的工具,还不足以战胜人类本身。
“荆正威,当你知道痛,你就知道错。”
铁先生每一句停顿,就意味着有一个人死,而他离乐语也更进一步。
忽然,一声铮鸣!
剑光跃动,宛若游龙!
直到现在,铁先生也异常谨慎,他将身影藏在即将倒下的侍卫尸体后面,离着五米远就斩出剑光,根本没有进入荆正威中间那一小撮人的攻击范围!
他也不需要进入!
他是登峰造极境的执剑武者,天下九域内破坏力最强的单兵战力!
哪怕隔着五米,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他的剑光,盾牌,钢铁,护甲,血肉,剑光所向,皆如蝉翼!
这一剑,足以斩下荆正威的右臂。只要他感受到痛苦,就知道自己拒绝望海公的好意,是何等的不智!
铛——!
一声沉闷的钢铁交戈之音响起,方圆百米内所有听到声音的人都感觉一阵恍惚,战法境界越高,就越是感觉难受!
铁先生睁大了眼睛。
他看见荆正威的右臂还在。
而且,荆正威手上还拿着一柄邪魅怪谲的剑,一柄完好无损的剑。
他从哪里拿出来的?
而且这柄剑是怎么挡住剑光的?
铁先生相信自己的剑绝非是等闲武者所能挡下,哪怕是登峰造极的同阶武者,除了会养炼兵器的那几种流派武者,绝大多数武者也绝不能挡住执剑武者的剑光,顶多就是闪避或者抵消。
然而刚才的响声,就代表荆正威确确实实是挡下的,他没有闪,没有躲!
要么,他也是一位登峰造极的剑客,那柄是他从娘胎养炼到现在的性命之器。
要么,那柄剑……
“去死!”
乐语和牧晴眉同时一声大喝,单手拟为剑指,远远朝铁先生一指,两道霞光顿时划破长空杀向铁先生——
无相战法·神枪!
第240章 这一剑,是三十年的功夫
无相神枪!
在乐语和牧晴眉远程输出的时候,其他侍卫军士也没有看戏,而是在迅速补充子弹,准备将这个胆敢孤身闯进队伍的剑客射成马蜂窝!
只要是人,被杀就会死!
不要害怕,他只有一个人!
然而突袭受阻的铁先生,脸上非但没有忧惧顾虑之情,反而双眼发亮直勾勾地看着乐语,须发皆张,身上光影掠动!
只见他手腕一转挽出一个剑花,划出一道如梦似幻的微光幕布,直接将两道神枪霞光抵消于剑锋之外!
执剑战法·剑光幕帘!
砰!砰!砰!
铳声如雷霆暴动,挡在铁先生身前的尸体很快就被打出数个血洞,甚至穿过尸体,直接擦伤铁先生的身体。哪怕是‘登峰造极境’的武者,面对子弹也跟凡人无异——光辉能增强武者的杀伤,也能赋予武者抵御其他光辉(魔法伤害)的能力,但却是一点一滴都不会加强武者的物理防御。
绝大多数情况下,面对部队的集体射击,武者们除了避其锋芒也别无他法,毕竟**是不能跟子弹硬碰硬的。
而且这附近都是街道房屋,对武者而言这是绝佳不过的巷战场景,稍微退让一波,不仅能修正片刻,而且尚未出鞘的利剑更能令敌人恐惧!
然而铁先生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料之不及的选择!
他将草绳铁剑迅速划动,刹那间将面前以及身后的数具尸体撕成了碎片!
这,这就是杀人必补动,补刀必鞭尸的谨慎流强者吗?
就在乐语以为铁先生是想通过干脆利落的鞭尸手法来表明自己的专业素养时,却看见铁先生长剑一划无数血雨如花绽放!
每一滴血里,都蕴含着大量光辉,它们极其密集地高速闪烁,就像电视屏幕的雪花一样混沌,瞬间让所有观察铁先生的人都感到一阵晕眩!
这不是执剑战法!
这是铁先生的战法!
每一位登峰造极境的武者,无一不是身经百战纵横战场,长年累月的战斗经验以及卓越的天赋、对战法的独特理解,都会让他们摸索出一套完全适合自己的战斗体系。
并且他们多半会有几招个人专属的技巧,这些技巧未必实用,也不适合传承,但却是他们这几十年战斗生涯心得体悟的结晶。
当他们找到合适的时机、合适的地点、合适的战斗,用出他们压箱底的秘藏绝技时,足以改变一场战斗的天平。
当年铁先生混迹于幽云区踏白军,因为口臭而被上司派去当炮灰,却因为卓越天赋,哪怕闯入敌方战阵也能杀敌无数,后来踏入登峰造极境后,便杀了那个上司逃到和阳军养老。
但他骨子里还是那个踏风而行,向死而生的武者!
他自从学会打架,就从未有逃跑的念头。
如果对方人多就要跑,那我练个屁剑啊!
这闪光血雨,便是铁先生纵横战场的绝艺。
通过将光辉大量注入尸体血液中,令血液暂时变成一颗颗小闪光弹,虽然并不刺眼,但只要数量够多并且集中出现在人的视野里,一样能令人眩晕反胃难受!
这功夫对修习者的精神力要求极高,而且还需要极其精准的精神引导能力,除了创造这一招的铁先生之外,普天之下几乎没人可以学会,放在炎京皇家学院,这一招也顶多只能作为公众章节让学生们看一乐,连上架收费都做不到。
然而当铁先生用出这一招,这片闪光血雨所造成的威力却是堪称恐怖。
刹那间乐语周围十几人瞬间陷入晕眩,距离稍微远一点的人也难受得很,在他们眼中整个世界都仿佛打了滤镜一样模糊不清,根本无法攻击!
这一剑,是铁先生三十年的功夫。
其名为。
繁花血景!
“荆正威……”
铁先生用上了合气战法的技巧,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响起,令人抓不准他的真实方向,只知道他的声音越来越近!
“纳命来!”
糟了!
所有人心里都升起一股无力之感——他们都知道铁先生趁机靠近刺杀乐语,但他们却因为陷入晕眩之中无能为力,就算青岚、牧晴眉、尹冥鸿等人下意识想冲过去挡刀,但脑海里天旋地转,什么都做不到!
所以说,群体控制在打团时真的非常实用。
但也并非万能。
铛!——
又是一声沉闷悠远的交戈之音,令众人气血沸腾的同时,也让他们从晕眩中迅速清醒过来!
他们定睛一看,便看见极其荒诞的一幕——
铁先生的剑,断了。
虽然那柄剑别着草绳,剑身黯淡,但没有人认为这是一柄劣剑。能让铁先生放在身边这么多年,至少也是精钢级别的好剑。
然而它断了,断的很整齐,截面很平整,去世得很安详。
只见铁先生做出挥剑的姿势,手上还拿着另外半截短剑,站在乐语身前,而乐语则是将他那把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来,造型风骚一看就不实用的长剑横在面前。
与此同时,正在后方远远射击摸鱼,目睹整个事发过程的商会供奉,几乎难以自制地大声说道——
“荆正威斩断了铁先生的剑!”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荆家侍卫和临海军多了士气上升的增益效果,而在后方追击的商会供奉们则是士气下降,追击意图大幅降低,甚至有些惊惧!
能斩断铁先生的剑,这是什么概念?
一句不在铁先生之下,不过分吧?
这荆正威年纪轻轻,怎么可能就有这等修为?
他含着金钥匙出生,弱冠之年享尽人生繁华,又遇上升官发财死老爹这种好事,最后还借着向蓝炎卖屁股获得银血会会长的位置。
放眼整个辉耀,能稳稳压过荆正威一头的,恐怕也就只有辉耀皇室那些金色传说级别的后浪了吧?
都这样了,他居然还有如此妖孽的武学天赋?
你怎么不让他直接当皇帝呢?
老天爷你这不是没眼,简直就是没**吧!
但吃柠檬归吃柠檬,理性还是占据商会供奉们的头脑上方。
现在连铁先生都搞不定荆正威,他们又何苦继续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其实若不是铁先生重拳出击,他们根本不会追杀荆正威,顶多就回去唯唯诺诺跟金主报告一声。
大家都是出来恰饭的,何苦这么卖命?
至于荆家势力的人的想法就很简单了——原来家主这么犀利的吗?这就是传说中的扮猪吃老虎吗?
然而大家想象的不一样,乐语现在都快变成猪了。
刚才他凭借冰血体质,几乎完全免疫了铁先生的繁花血景闪光弹,又举起圣者遗物挡住铁先生的斩击,但代价却是他握剑的双手彻底震麻了。
哪怕他有神兵加持,但动能可不会凭空消失。铁先生连剑都斩崩了,可想而知乐语的双手承受了它们这个年纪无法承受的重量。
不过乐语脸上依旧平静,只是脚步轻快地迅速远离铁先生:“快射杀他!”
根本不用他说,其他人早就围殴过去。米蝶拿出藏在袖子里的三节棍组成一根长棍,利桑舞起拳头,牧晴眉更是更是气势如虹地奔袭过去!
与此同时,还有十几杆强铳向铁先生射击!
然而铁先生依然毫无惧色,突然双腿原地一字马,身形迅速下降避开了所有射击。面对三名武者的近身突袭,他直接划出剑光幕帘抵抗光爆,然后直接懒驴打滚从地上撞过去!
“休想……逃!”
牧晴眉就在铁先生突围的方向,正当她战意激昂想跟这位登峰造极境武者大战一场,却忽然感觉脖子一凉,下意识后仰倒身!
当她看见一抹剑光掠过自己眼前,同时也感觉到腹部遭到重拳出击,整个人被打飞了出去!
“直觉还行。”
铁先生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赫然是要跟着她一起撞入人群之中!
看见他冲过来,一个正在上膛的临海军大声说道:“他的剑断了,大家上啊——”
“剑断了就不能用了吗?”
“剑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铁先生挥舞断剑,眨眼间斩出数道剑光,将他们斩成几截还能哀嚎一段时间的尸体!
砰!砰!
当铁先生攻击后方部队,乐语他们所在的前军自然没放过这样的好机会,竭尽全力往铁先生倾泻弹幕,哪怕铁先生有意识躲避,也依然是被命中多处要害!
“给我拦住后军!如果我杀不掉荆正威,回来就杀掉你们!”
将尸体踢过去拦住后方部队的铁先生发出一声响彻夜空的咆哮,哪怕没有指名道姓,但后面所有商会供奉都知道他在命令自己。
虽然听铁先生的命令好像很怂,但他们很快就抚平自己心中的不爽——毕竟比起铁先生誓杀荆正威这件事而言,他们这点不爽不值一提。
于是商会供奉们不再犹豫,浑身解数拖慢后军的节奏。虽然不敢直接闯进去大杀特杀,但是在外面砸墙扔石头封路还是没问题的。
而铁先生躲避了几下后军的射击后,便马不停蹄追赶前方的荆正威!
前面的乐语自然也听到铁先生的怒吼,忍不住吐槽道:“他跟荆家有仇吗?至于这样追杀我到天涯海角吗?”
牧晴眉忽然兴奋说道:“就快到海角门了!”
乐语抬头一看,便看见已经变成断壁残垣但仍在燃烧的海角门就在尽头,有许多人举着火把从缺口跑进内城,也有许多人哭喊着跑出内城。
正因为白夜控制不住这次暴动,所以乐语他们的逃亡其实并不难——出入口根本就没有阻挡,而且内城里也有许多仆人伙计,民众们就算再愤怒,也不可能连这些可怜人都想烧死在内城里,因此当仆人伙计想要逃出去,他们也只能让出一条路。
“荆正威,今日,你必死!”
哪怕身上多处中弹,但铁先生依然健步如飞,宛若飞龙般奔袭而来,迅速靠近乐语所在的前军!
铁先生必然是修习了凌虚战法的步伐,而乐语等人的速度取决于临海军和荆家侍卫的平均速度,但他们又是拿着铳械,又没修习凌虚战法,顶多就是身体素质好一点,怎么可能跑得过铁先生。
虽然有军士向铁先生射击,但双方尚有十米距离,铁先生有足够的回避余地,面对枪林弹雨依旧是不慌不忙。
“麻烦了。”尹冥鸿咬牙道:“他这是想等我们过海角门的时候才杀过来!那里有太多平民,就算我们敢肆无忌惮开铳,他也有足够的肉盾遮挡!说不定我们还会堵在那里,直接被他屠杀殆尽!”
乐语也发现了,铁先生赶上他们之后就没急着杀过来,反而是保持着这个安全距离。
从刚才铁先生会一字马避子弹、懒驴打滚突围就知道,他绝对是一个为求胜利不择手段的剑客,丝毫不讲什么武德,能利用地形环境就肯定会利用。
海角门现在人来人往甚至还在燃烧,简直是一副绝好的棺材,他就等着乐语钻进去,然后再大杀特杀,直接将乐语封棺抬走!
此时乐语也感觉自己快被铁先生赶到绝路了,他倒没生气,只是觉得好笑:“你至于这样吗?望海公是你爹?你至于这样卖命?”
然而铁先生的回复依然是那一句:“荆正威,你该死!”
乐语根本不明白,自己是哪里惹上了铁先生。
但其实在乐语拿出那柄剑的时候,铁先生心里就已经将乐语宣判死刑。
第241章 保护好阴音隐
净魂邪魔之剑。
在不为人所知的神兵里,剑器只有寥寥数柄,而除去镇压辉耀二千余年的圣剑辉耀外,净魂邪魔之剑可以算是最出名的剑器了。
因为它跟藏剑刺客相辅相成,虽然刺客组织几乎数百年就会更新一个全新版本,但无论怎么变,藏剑刺客背后一定存在拥有净魂邪魔之剑的首领。
铁先生会知道这柄剑,知道藏剑刺客,知道刺客组织,还是因为他在幽云踏白军的那段经历。
其实跟他也没什么关系,只是踏白军的某位立过无数汗马功劳的将军,死在刺客手里。
据说是他惹到朝中的大人物,被人雇用刺客杀了。
铁先生跟这位将军素不相识,甚至连脸都没见过,只知道他是踏白军的英雄,草蛮的仇寇,是守护北疆几十年太平的老人。
将军死后,踏白军打了一次败仗,感觉气闷的铁先生,干脆就杀了上司逃离幽云。
他一开始也不知道该去哪,只是聊天时听说刺客组织跟东阳商人来往密切,心里记住东阳这个地名,便来和阳军养老。
后来被望海公高薪聘请,他便来玄烛郡养老。铜先生也是来自其他区的武者,但都是秉承着养老的目的来和阳军,所以一起打包卖身给望海公了。
这些年来,铁先生一直浑浑噩噩,虽然剑还在练,但不知为何而挥。
不过这对他而言并非什么大事,这世上太多活得不知所谓的人,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直到他看见净魂邪魔之剑。
他忽然意识到。
自己其实是来报仇的。
是的,为那位他见都没见过,没拿过一毛钱,没喝过一杯酒的将军报仇。
他来到东阳,卧身和阳军,成为望海公的供奉,浑浑噩噩待了十年。
如果他一直见不到这柄剑,那他可能就这样了此残生,也算是过得逍遥自在。
他其实对将军的政敌并没有恶感,因为那个朝廷政敌再有能耐,也不敢到踏白军杀人,但刺客敢。
他讨厌这种将才能用在这种地方的人。
因为他自己也只是靠当保镖吃饭。
有才能,用在正途,或者用来混吃等死,都没有问题,但你用在歧途,就是‘恶’。
所以铁先生来到东阳,等一个遇见刺客组织首领的机会。
等不到,就算了。
等到,就杀了
而他,终于等到了。
如果拿着净魂邪魔之剑还不足以证明他的身份,那荆正威能无视他的繁花血景,甚至年纪轻轻就掌握十八战法中入门难度最高的无相战法,身边还有一个会无相战法的女人。
这种种堪称‘奇迹’的迹象堆积在同一个人身上,铁先生没理由怀疑自己的判断。
荆正威。
就是刺客组织现任首领!
与此同时,另外一边。
眼看着快要到达海角门,乐语深深吐出一口气,说道:“二当家,你带其他人在前面开路,我来断后!”
尹冥鸿惊了:“怎么可——”
“这里只有我能抵挡他一会儿!你来又有什么用,你这身板子能挡一两秒吗?”乐语臭骂一句:“其他人跟着尹冥鸿开路,别给我添麻烦!”
虽然话不中听,但乐语说得很中肯,青岚、牧晴眉等人对视一眼,乖乖来到队伍前方。
而就在这时候。
忽然有一个苍老的声音悠悠说道:“少主,你是不是老柳了?”
乐语一愣,看向旁边健步如飞的老人,忍不住说道:“柳队长你的意思是……”
柳老队长,荆家供奉十几年的登峰造极境强者,年过花甲,随时都会翘辫子,因此乐语根本没想过让他上——他这个年纪,动手一秒,折寿一天,乐语要是提出来,怕不是被他当场斩死。
“现在小铁先生身受重伤,精神枯竭,也是强弩之末。”柳老队长抚须说道:“只要少主你给我十名强铳军士,老夫必定留下小铁先生的项上人头。”
乐语一怔,旋即意识到柳老队长的意图——
他想抢人头!
刚才铁先生重拳出击的时候,他一声不吭看戏,现在铁先生又虚弱又缠,他这时候便想来捡便宜了!
至于柳老队长为什么要这么做,不外乎名利二字。他要是趁机救下乐语,乐语还不得为他养老送终;而年过花甲还能斩杀盛年武者,也为他的人生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足以让他大大长脸!
话说如此,但乐语还是得承他的人情,毕竟捡人头说起来轻松,但除了柳老队长外,还真没人能捡铁先生的人头。
于是乐语也只能抱拳说道:“那就拜托柳老队长了!”
“少主客气!”
柳老队长便带着十名军士留在原地,后方紧跟的铁先生一看便知道他们的意图,冷声说道:“老柳你这是嫌命长啊!”
“小铁啊,过刚易折,你还是见好就收吧。”柳老队长笑呵呵地拔出长剑:“你现在已经没什么体力了吧?刚才那招血雨很漂亮,但你的脑袋现在也很沉了吧?”
“确实,我现在已经很累了,脑袋也有点晕。”
“不过……”
铁先生脚步不停,断剑挥舞,斩出一片银河!
“杀你还是绰绰有余!”
……
“让路!让路!”
尹冥鸿看着海角门通道拥挤的人群,脸部肌肉抽了抽,但最后还是咬牙大吼道:“前面的人听着,再不让路,三秒后我们就开铳了!三,二,一!”
砰!砰!砰!
虽然也有一些暴动分子想要阻挡这批看上去就是权贵人物的大部队,但全铳械武装的荆家面对普通人还是拥有近乎碾压般的优势,一轮子弹风暴过后,通道里所有人都惨叫着逃离海角门,为荆家让出一条血路!
“荆家,荆家杀人啦!”
“荆正威来啦!”
“银血会来镇压了!”
“快跑啊!”
“拦住他们!”
眼看着终于可以跑出去,尹冥鸿也忍不住松了口气,心里的愧疚感轻了许多——到了外面,那就是白夜的势力地盘,到时候他们可以迅速藏好荆正威,等今晚暴动结束,万事尘埃落定,就可以让荆正威出来接手一个纯净的玄烛郡。
然而乐语刚刚跑入海角门通道,便听到后面传来一声雷霆震喝!
“荆——正——威——!”
乐语回头一看,看见铁先生浑身是血地出现在后方,那柄杀人如麻的断剑已经不见了。
但他手上还有剑客最后的武器。
剑鞘。
他奋力投掷,将剑鞘远远投射过来,重重砸到海角门通道上方的墙壁,发出一声清脆的铁石之音。
忽然间,乐语回忆起自己之前跟执剑武者的战斗经历。
执剑武者,最强的不是他的剑。
而是剑的鞘。
几乎毫无犹豫,乐语往后翻身一滚,与此同时海角门上方轰隆一声,仿佛遭到铁锤重击!
轰隆隆隆——
本来就因为爆炸燃烧而摇摇欲坠的海角门,铁先生这最后的一击成为了最后一根稻草,令这座划分玄烛郡阶级的门户终于彻底崩塌下来!
轰隆隆隆!
海角门里面似乎还有一些可燃物,崩塌引起了连锁反应令其发生剧烈爆炸,甚至有条火龙崩碎石头直冲云霄——谁?这么缺德将烈耀火药放在海角门里?
乐语迅速站起来,发现前路被海角门的火海废墟彻底堵住了。
隔着这座漫长的火海,他看见尹冥鸿、牧晴眉、青岚、呼延丝萝、米蝶、利桑等人也成功往前逃出海角门,心里松了口气。
只是。
他在这头。
她们在另外一头。
乐语看着牧晴眉扶起青岚,看着尹冥鸿神情疯狂地刨开碎石,看着大家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他想了想,朝他们伸出拳头,大声说道:“白夜!”
尹冥鸿、牧晴眉、青岚以及其他人都齐齐看向他,他们脸上写着绝望,写着不安,写着愧疚,以及写着‘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乐语眨眨眼睛,笑道:
“保护好‘阴音隐’。”
第242章 我能反杀
阴音隐。
他是故事的.asxs.,变化的源头。
他是罪恶的化身,善良的叛逆。
在许许多多个夜晚里,尹冥鸿一直在想,当初那个沦落到人贩子拐卖的沙雕白发刺客,到底是不是阴音隐。
如果是的话,那他一个白夜叛徒,为何要帮白夜行者刺杀荆正威?
如果不是的话,那玄烛郡的‘阴音隐’又是为何要多番帮助白夜?
他始终都没有全盘接受文虹的说辞,他对‘青岚就是阴音隐’存在一定怀疑,哪怕文虹说这是自己亲眼所见。
他倒不是觉得青岚无法成为这种间谍角色。
相反。
青岚的出身、能力以及外貌条件,都充分具备成为优秀间谍的潜质。她的确有理由潜伏荆家,忍辱负重刺探情报,最后用真情策反荆正威,作为桥梁联系上白夜和荆家,共同为改革东阳而奋斗……
一个乱世流离的开头,一段先抑后扬的剧情,一个浪子回头的故事,最后再来个大团圆的暖心结局或者生别离的虐心结局都没问题,反正无论如何,它都已经是一个经典美好的革命故事。
玄烛白夜有限的几个知情者,都觉得等尘埃落定就好,就该将这段故事在白夜内部报纸刊登发行,点名表扬。
倘若日后白夜真的能取得胜利,那阴音隐、青岚、荆正威这几位关键人物,必然会名留青史乃至野史。
他们会成为学者们的研究对象,文娱作品的座上宾,无数人们将通过追忆他们的关系,来感受这个年代的绝望与希望。
所以,所有知道内情的白夜行者,几乎都没有怀疑过这个故事的真实性,不仅仅因为它的美好,更因为这是文虹调查出来的。
作为玄烛白夜的女医官,文虹的人缘好得出奇,几乎是下届玄烛白夜领导者的候选——其实这并不是什么好差事,玄烛白夜领导者的死亡率很高——这足以证明大家对文虹的信任。
怀疑这个美好故事的,只有尹冥鸿一人。
因为他就在这个故事里。
因为他感觉到,现实比故事更加不讲逻辑,不讲道理,甚至更加的……美好。
为什么荆正威忽然给予他莫大的信任?
为什么荆正威忽然对银血会厌憎痛恨?
为什么荆正威忽然愿意跟白夜合作?
有些真相过于离奇。
所以他们宁愿相信一个更美好的故事。
譬如说爱情会让一个人彻底改变,从底层出身的女主靠自己的力量改变人生,纨绔多年的公子哥儿浪子回头……
他们只愿意相信百因必有果,相信善有善报,相信付出就会有收获,相信现实世界也会如故事般曲折但美好。
所以,‘阴音隐’是个女孩。
至于真相,尹冥鸿也不知道。
因为根本没人愿意说出来。
他们之所以一起编造出这个美好的故事,是因为这个故事更有指导意义,而且他们需要用这个故事来保护别人。
现在尹冥鸿所能做的,也只有继续延续这个美好的故事,直到它被画上一个完满的句号。
只是……
看着火焰废墟对面的那个男人,尹冥鸿也伸出拳头,隔空跟他碰拳。
“荆会长。”
尹冥鸿咧开嘴,扯出一个丑丑的,甚至可以说有点违法的笑脸:
“希望未来,我们有机会来一场真诚对话。”
乐语一怔。
他感觉自己似乎曾经听过尹冥鸿说这句话。
尹冥鸿说完之后,旋即指挥大家撤离,现在海角门外面依然很危险,而且荆家侍卫刚才可以说是开铳杀出来的,现在周围的人只是因为海角门的崩塌爆炸而懵逼,等他们反应过来,荆家众人想走都走不了。
牧晴眉看了一眼乐语,迅速过去跟米蝶一起拉走青岚。青岚就这样被她们牵着手拉走,只是一直侧着身子直勾勾地盯着乐语,不停眨巴眼睛。
乐语很难描述这是一种怎样的表情,非要形容的话,那是一种看着剪辑软件/码字软件/关键性团战时游戏崩溃,而自己没有存档/无法连上网的表情。
那是面对绝望所露出的无能为力。
反抗已经没有意义,言语也没有效果,就连哭喊都显得有点老土。
青岚已经根本不知道自己该作何表情。
哭?能哭崩这些石头吗?
说?说一句‘你不要死’,然后那边的铁先生和乱民就会跪地投降?
留?留在这里拖累所有人吗?
所以她只能一直这样看着乐语,哪怕脖子酸了也不敢偏过头,生怕一转眼乐语就消失了。她就像一个父母不答应而一直盯着商店玩具不肯走的孩子,仿佛试图用这种楚楚可怜的办法来令现实为之屈服。
但现实显然不会因为她漂亮可爱嘤嘤嘤而下手轻点,甚至会来得更猛,所以青岚一直被拉着走,直到最后也没发生奇迹。
然而当她远远看见乐语一脸笑意地跟她挥手告别时,她终究是忍不住了,泪如决堤般哗啦啦地拉了出来,哭得像只小蓝猫,声嘶力竭地哭喊道:
“一定要来找我!我会养你的!就算你每天睡到中午,就算你每天都沉迷打牌,就算你每天都好吃懒做,我都会养你的!你一定要来找我!”
青岚的声音在夜幕火海下响起,这段信息量极大的柠檬文字让旁边快要从海角门崩塌中回复的路人再次陷入一阵迷茫。
我是谁?
我在哪?
那个美女是不是在跟我说话?
只有乐语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
“绝了,说话就好好说话,别污蔑我啊!我虽然睡到中午喜欢打牌,但我并不是好吃懒做啊!这小妮子已经进化到随便一句话都能降低我的异性吸引力了吗?”
“不过。”乐语挖了挖耳朵,面露愉悦:“这情话听起来还是蛮爽的。嘿嘿,我也有漂亮可爱能干的美女包养了。”
“既然唱完了生离死别的感情戏……”
乐语转过身子,看向后面慢慢走过来的铁先生。
“那么接下来,就该是主角大展神威越级杀敌的爽文戏了。”
他将净魂邪魔之剑挽出一个剑花,一个箭步冲向铁先生,浑身变得模糊不清,赫然是已经发动幻象外衣!
“哦吼……”
铁先生咳出一口血,面露残忍之色:“非但没有逃走,反而主动朝我冲过来吗?”
第243章 他就是银血会会长!
夜幕之下的玄烛郡,正在进入彻底无序的狂欢。熊熊燃烧的房屋,越想越气的平民,以及慌乱残忍的银血贵族,都在令这场火焰派对更加白热化!
毫无疑问的是,在此时此刻,整个玄烛郡最为闪耀的舞台,就是海角门火焰废墟后方的这片空地——
望海公府的供奉,登峰造极境武者,铁先生!
决战!
五大商会荆家家主,银血会现任会长,荆正威!
无论从任何角度来说,这都是一场值得后世探讨研究无数年的史诗级战斗。倘若以后荆正威和铁先生进入某些抽卡游戏的卡池里,仅仅凭这场战斗,就足以他们组成一生之敌的cp了!
然而率先发难的,赫然是手持净魂邪魔之剑的荆正威!
他发动凌虚战法冲了上去!
他发动幻象外衣模糊自身!
他在凝聚光爆,似乎要发大招!
然后——
“铁先生,食大便啦!”
乐语一剑划破自己的裤子,掏出绑在小腿上的短管霰弹铳!
荆正威的许多习惯做法,乐语几乎全部摒弃了,但唯独这一项他留了下来——在小腿处绑定一把已经上膛的双弹短管霰弹铳,在必要时候可以扭转乾坤!
就像他当初能反杀乐语。
乐语现在也能一铳崩掉铁先生!
然而面对乐语掏出来的黑又粗的短铳,铁先生非但没有闪躲,反而是迎上铳口!
砰!
只听得一声巨响,什么事都没发生。
因为第一颗子弹是空包弹,是乐语专门用来吓唬人的,上次就在荆家将荆正风吓得快要尿出来。
虽然有点遗憾没能用空包弹吓出铁先生的闪避,但乐语也早有预料。
登峰造极境武者的精神直感已经达到匪夷所思的程度,哪怕飞花武者在数百米外瞄准他们,他们也可以敏锐察觉到对自己造成伤害的来源。
并非是‘察觉杀机’,而是借助精神力扩大自己的感官分析能力。普通人有时候也会有类似情况,譬如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却知道该怎么走,譬如接触一台从未玩过的游戏机却知道该怎么用……这并非是‘前世今生’的异能,而是情报搜集能力的体现。
人的听觉、视觉、嗅觉、味觉……各种感官都极其强大,只是因为存在太多冗余信息,所以无法将其发挥至淋漓尽致,而所谓的直觉,便是自己在潜意识里将有效信息进行综合分析而得出的结果。
武者能提前闪避子弹,就是通过精神力强化这个直觉而呈现的效果。
只是铁先生在依靠直觉判断霰弹铳第一颗子弹是空包弹之后,居然就毫无顾虑冲杀过来,这份胆气和魄力让乐语感动得想给他留个全尸。
但显然是不可以的。
就让我用霰弹铳来终止你的大杀特杀吧!
就在双方只剩下两三步的距离,铁先生进入霰弹铳杀伤效果最大化的射程,乐语扣下扳机的瞬间,铁先生忽然‘啐’了一口,吐了一口血沫。
一口正在闪闪发光的血沫。
既然铁先生能制造出华丽的繁花血景,他自然也能在自己的血沫里注入光爆!
只听得连续铛砰两声,那一口血沫准确命中霰弹铳的铳口,其威能之大直接打得铳口偏移,紧着霰弹铳爆发,十几颗绽放的圆铅弹几乎都落了个空,只有一两颗擦伤了铁先生的身体!
乐语当机立断将没有弹药的霰弹铳砸过去,右手直接长剑一捅,左手狠狠一划,挥出远距离爪型光爆——
无相战法·魔手!
“嗬……”铁先生如同老虎般长长哈气,直接头一歪躲过砸过来的霰弹铳,右手像是撇开发丝般轻轻拨向爪型光爆,直接将光爆拨散。
至于乐语几乎要捅入自己身体的净魂邪魔之剑,他伸出左手,极其调皮地往剑身上一弹!
震荡的动能沿着剑身传递到乐语身上,瞬间将净魂邪魔之剑震开来。若不是乐语有冰血体质近乎免疫晕眩,不然光是这阵突如其来的震荡,就足以将他的剑脱手!
铁先生得势不饶人抢步入怀,右拳光爆重锤,左手如鹰爪擒向乐语持剑的右手腕——
他想夺剑!
乐语突然福至心灵,瞬间平地一字马垂直下降,躲开了铁先生的攻势。
虽然武者身体更为柔韧,但荆正威平常显然没有练一字马,毕竟他女装也用不上。
因此乐语听到自己胯下发出近乎崩裂的声音。
还好免疫疼痛了,不慌。
他瞬间向铁先生的下盘挥剑,铁先生只能原地跳起来,准备给他一记狠狠的草鞋暴踩。
不过乐语在这电光火石间直接懒驴打滚,翻到旁边迅速站起来,顺手又朝着铁先生打出一记神枪,拉开双方之间的距离!
一顿操作猛如虎,一看输出二百五,说得就是乐语。
在这短短数秒的战斗里,乐语只给铁先生造成轻微损伤,而他的损失却过于沉重:不仅仅是霰弹铳这张底牌没了,更重要是,他完全暴露了自己的实力。
铁先生刚才敢这么嚣张夺剑,显然是已经看出他完全不会剑法。虽然乐语就算不用剑也有融会贯通境的战力,但他的对手可是铁先生。
经过这轮交锋,乐语彻底意识到,像铁先生这种正值壮年的登峰造极境,哪怕只用技巧,都足以打得乐语嘤嘤嘤。
他跟铁先生的差距,几乎是省级乒乓球运动员与奥运会乒乓球运动员的差别——你反手无力,正手不精,脚步松散,反应迟钝,没一个动作像样的,就你这样还想和我同台竞技!?
但乐语依旧一副胜算在握的模样。
“怎么,害怕了?”铁先生擦了擦嘴角的血沫:“就算是拿着神兵,但终究只是一个躲在幕后的懦夫弱者,又怎么可能有资格跟我一战?”
“有一说一,确实。”乐语点点头:“我是打不过你。”
“但……我也不需要打得过你。”
“没有剑,没有鞘,身上还多处铳伤,而且口吐血沫……我根本不需要跟你打,直接走就是了。你要是敢继续追杀我,我都不用动手,你自己就会累死自己了。”
乐语一边说话一边后退:“我刚才只是想试试能不能越级杀敌罢了……既然铁先生给我上了一课,那我现在也该下课了。你如果非要继续追过来给我送人头,那我也愿意笑纳;如果你不追,呵呵,那你今晚养好伤就得赶紧跑了,不然明天天一亮,就是你的死期。”
乐语也懒得跟铁先生虚与委蛇,干脆利落表明自己的态度:你追过来,你死定了,你不追,就迟一点死——至于我之后不会报复这种事,我连说的懒得说。
小人报仇从早到晚,明天等我联络好白夜的人,马上将你铳毙在小巷子里。
“走?”
铁先生撕下衣服的布料,当场包扎伤势,脸色露出嘲讽的笑容:“你以为你跑的了?”
“难道你还有帮手——”
就在乐语后退说话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后面劲风来袭,几乎是下意识左手荒咬回击!
与此同时,左右两方都响起‘咻咻’的声音,乐语察觉到自己正在被瞄准,但也只能尽量挪移身子无法彻底躲闪!
“啊!”
“他打死了阿虎!”
“大家快上啊!”
乐语转过头,看见一个拿着棍子的男人被他一记荒咬光爆打飞,与此同时,另外一侧还有一个拿着砍刀的青年在冲过来偷袭他。
乐语直接一剑打飞砍刀,然后迅速抓住他的脖子挟持到自己身前,一边后退一边大声喝道:“你们——”
啪!
虽然乐语已经在闪避,但同时有几块石头砸过来,乐语脑袋依旧挨了一下硬的,一丝鲜血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快点放开风哥!”
“他只有一个人,大家不要怕!”
“快点杀了他!他就是银血会会长!”
乐语环视一周。
海角门附近的房屋都已经变成熊熊燃烧的火海,许多衣着褴褛的青年平民围在附近,他们有的拿着棍子,有的拿着锄头,有的拿着草叉,有的拿着凳子,甚至有的干脆就拿起地上的石头当投掷兵。
他们躲在燃烧的房屋旁边,怀里揣着可能是放火之前抢来的东西,或许是布料,或许是食物。
在乐语与铁先生交锋的时候,他们已经从海角门的崩塌中清醒过来,纷纷拿起武器包围了这片空地,将所有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他们直勾勾地盯着乐语。
瞳孔里映照着旁边燃烧房屋的火焰。
第244章 刺客组织的特殊栽赃技巧(3/3)
“坏人,快放开风哥!”
一个半大小子拿着石头砸向乐语,乐语直接一转身子,让那小子的石头砸到那个偷袭自己的青年的腰部,痛得青年连连咳嗽几声。
“你逃不掉的,荆正威。”
从荆正威突破海角门时需要开铳扫射人群,铁先生就知道这次叛乱绝对不是他主动掀起,因为他很显然无法控制这些暴动人群。
相反,他自己也是受害者之一。
如果将玄烛人民最痛恨的三座大山概念化,那必然是银血会会长、望海公、以及和阳军都督。
荆正威就是这次暴动必杀名单的第一名。
这也是铁先生为何这么果断震塌海角门的原因。
只要将荆正威堵在内城。
那他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他的敌人。
“各位,他就是镇压多次工人抗议的荆家家主,银血会的现任会长,临海军搜刮玄烛郡的帮凶,荆正威。”
铁先生点到即止,没再继续说什么,因为已经足够了。
“没错,我之前在街上见过他,他就是荆正威!”
“银血会会长被我们抓住了!”
“不能放过他!让他吐出临海军拿走的钱!”
“对,银血会的宝藏都在他手里,不能放他走!”
贪婪。
愤怒。
兴奋。
各种各样的思绪在众人心里反复孕育成形,最后化为浓郁的杀机。乐语看着逐步走来的铁先生,以及周围蠢蠢欲动的持械民众,他抹了抹太阳穴流下来的鲜血,忽然露出笑容。
“没错!”
“我就是此世之恶,玄烛锅王,恶贯满盈的荆家家主,民怨滔天的银血会会长,以及临海军蓝炎的亲密战友,荆正威!”
“既然你们敢对我动手,那就说明——”
“你们已经做好去死的准备了吧!”
乐语忽然用力一扔,将挟持的青年奋力砸向人群,然后冲向铁先生打出荒咬光爆——
自寻死路!
铁先生毫无犹豫直接迎上,哪怕他现在身受重伤,手无寸铁,也绝对能压制袭杀荆正威!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
忽然天黑了。
“啊!?”
“我瞎了?”
“光呢?怎么忽然没光了?”
“草!!谁在撞我!”
“谁踩我的脚了!”
黑暗之中,到处都是兵荒马乱的叫喊声。而此时打了空的铁先生,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这黑暗来得快也去得快,不过数秒就消失了,然而此时明明应该在空地中央的乐语却是不见踪影。
铁先生扫视两眼,马上指着城墙边的一条小路:“荆正威逃向那边了!”
众人纷纷看过去,便看见一个人影疾步如飞地逃跑,不一会儿就转入拐角不见踪影了,看得大家目瞪口呆——刚才你不是很嚣张很霸气的吗,怎么这就跑了?
银血会会长真是太不要脸了!
“追上去!”
“那边也有我们的人,他逃不远的!”
“绝对不能让荆正威跑掉!”
就在此时,数位商会供奉也追了上来。他们看着身受重伤的铁先生,眼里精光闪现,但言语里依旧很客气:“铁先生,荆会长呢?”
“他跑了。”铁先生瞥了他们一眼:“别忘了,望海公府里还有一位铜先生。”
后一句话,彻底将他们心里浮现出来的邪念摁灭了。商会供奉们对视一眼,说道:“铁先生,既然你也身受重伤,那此事不如就此作罢,咱们还是赶紧回去找主家商量对策。你看这些暴民,对我们都敢如此不敬,主家现在更需要我们的保护。”
除了一部分跑去追杀荆正威的平民,还有很多人围在海角门附近。他们一边刨开火焰废墟,试图让更多人进来,一边围在商会供奉们附近,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
因为很显然,这些身手不凡的武者,是银血会那边的打手。对这些准备烧掉内城的乱民而言,他们就是敌人。
只是乱民一时间摸不清这些供奉的虚实,不敢随意动手,或者是在等更多人围过来再堵杀他们。
“不,你们得去追杀荆正威。”铁先生咳嗽两声,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他必须死!”
商会供奉眯起眼睛:“铁先生,我们跟你并不是上下级关系,只是来告诉你一声,我们要回去保护主家——”
“你知道他刚才怎么逃出去的吗?”铁先生厉声说道:“他制造了一片黑幕,令所有人处于黑暗中,所以他才成功逃出去!”
“你知道他怎么挡住我的斩击吗?他拿出了净魂邪魔之剑,依靠神兵的防御力硬生生吃下了我的剑光!”
商会供奉们听得目瞪口呆,他们也是见多识广的武者,怎么会不知道铁先生这两句话的潜台词:“铁先生你是说——”
“没错,他就是刺客组织的首领,他手上有两件神兵,分别是纷争面纱以及净魂邪魔之剑!”铁先生瞪着他们:“你们现在已经得罪他了,你们还觉得自己能全身而退?”
商会供奉们心里一阵寒意。
得罪刺客组织的首领。
那就意味着自己以后每个夜晚都得担忧藏剑刺客的暗杀。
每个阴暗的角落,每条昏暗的夜路,都得担心有没有一个白发人跳出来袭杀自己。
相比而言,得罪朝廷也只是会被通缉,但得罪刺客组织,那可真的是一辈子吃不好饭睡不好觉了。
商会供奉们对视一眼,点点头,直接施展凌虚战法追了过去。
铁先生见状,忍不住长长松了口气。
这下子,荆正威算是彻底完了。
既有商会供奉的追杀,又有乱民的堵截。
哪怕他手里有两件神兵,等待他的也只有穷途末路。
铁先生包扎后身体,拖着残躯往回走。有乱民想过来留下他,他直接一记光爆直接将其秒杀,其他乱民想了想,还是觉得抢这个衣服比自己还破的伤残武者实在不划算,便任由他自己离开了。
一路上,到处都是滚滚的黑烟,燃烧的房屋,高贵的内城居民正在慌乱逃跑,高举火把的乱民肆意狂欢,宛如末世景象。
然而铁先生的伤势实在太重了,他找了条小巷坐下来,等待自己的体力和精神力。他当年在踏白军学过快速恢复的方法,虽然有损寿命,但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先将体力和精神力恢复到正常水平才行——
忽然。
火光没了。
星光没了。
世界一片黑暗。
铁先生下意识想去拿草绳铁剑,然而那柄剑已经断了,还被柳老头打飞了。
“荆正威?”
“错,是鱼。”一个女孩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鱼才是纷争面纱的使用者。”
“你是为了荆正威来杀我?”
“可以说不是,也可以说是。之所以不是,是因为荆正威并没有委托过刺客组织杀你;之所以是,我的确是因为他来杀你。”
“因为他是首领?”
“错,是因为‘你让其他人都觉得他是首领’。”
铁先生一怔。
“为了让大家更加确信你的证言,所以你得成为一件证物。鱼过来,就是让你成为证物。”
“刺客组织首领想借荆正威的身份进行假死?”
“首领哪知道你会污蔑荆正威啊,但刺客组织有个长年委托——只要任何人被其他人视为刺客组织首领,那就杀了他的对头,坐实他的身份。”
“为什么——”铁先生说到一半就愣住了,旋即恍然道:“怪不得我时不时就听见刺客首领被抓的传闻……怪不得权贵商人都这么信任刺客组织……一个首领暴露在他们眼皮底下的隐秘组织,无论是谁都觉得可以掌控吧?”
“哎?是这样的吗?”女孩有些惊讶,旋即她又说道:
“而且,鱼其实还挺喜欢荆正威大哥哥的。”
当黑暗散去,小巷里只余下一具中年剑客的死不瞑目的尸体。
第245章 无可挽回的机器
“少爷,少爷,老爷已经在主厅发脾气了,你还不过去吗……少爷?!少爷你人呢?”
玄烛郡内城,兰芳园的仆人急忙跑到大少爷的别院工作室里,却发现工作室里除了一辆亮黑色的机械猛兽外,连个人影都没有,急得都快哭了。
“别吵。”
随着轴承转动的声音,兰坚博从黑车下面滑出来。他穿着粗布麻衣满是脏污的工作服,手上拿着扳手等工具,躺在一块装着小车轮的滑板上,显然是工具齐全的修车人。
“少爷,你怎么大晚上都在修车?”仆人急得不知所措:“赶紧换衣服去见老爷吧!难道少爷你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吗?”
“知道啊,海角门着火的时候我就在附近。”兰坚博一边放好工具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所以我赶着回来完成最后的改装。”
“少爷你这时候就别理什么车了。”仆人急得跳脚:“老爷在等你商量对策呢!”
“还有什么好商量的。”兰坚博叹了口气,脱下工作服,露出一身古铜色的健壮肌肉:“早在荆正威上位的时候,我就劝他赶紧离开玄烛郡,结果左一句看看右一句等等,就拖到今时今日……都是一群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我跟他们没什么好商量的。”
“但少爷你现在是家主——”
“放屁,我如果跟荆正威一样死了爹,那我就真的是家主了。现在兰家上上下下,哪个不是听我爹的。”兰坚博穿上白色衬衣:“他们喊我做‘兰家家主’的时候,就像故意逗弄小孩子一样,只是在期待我露出羞涩谦虚的表情来满足他们无聊的**。”
“少,少爷?”青年仆人都听得有点懵逼了。
作为兰坚博的亲信仆人,在他的印象里,兰坚博向来是一个寡言少语话不多的人,天天泡在工厂里跟老师傅学习,属于那种很朴实又特别专心的匠人,也只有在跟朋友相处时才会露出笑容。
在兰家里,兰坚博少爷也属于那种特别好相处的类型,从来不说重话,生气时也只会皱眉,因此有不少侍女仆人都想来侍候兰坚博,有这样的主子,命都能活多几年。
至于说人坏话这种事更是从未发生过,倒不是说兰坚博人缘很好,只是他面对那些关系一般的亲戚时都非常沉默,就像不太会跟人相处的老工匠一样,又老实又憨厚。
然而现在兰坚博言语里对老家主以及其他族人毫无尊敬,甚至语带嘲讽不屑,让青年仆人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了。
少爷怎么忽然变了?
“你看起来好像一副很惊讶的样子。”兰坚博毫无顾虑,直接脱下裤子,换上一条坚韧特制革裤,坐在椅子上换靴时拿起旁边的琉璃酒杯喝了一口,平静说道:“你觉得我变了?”
“少,少爷……”
“你也知道兰家的发家史吧。”兰坚博一边绑带一边说道:“虽然说兰家可以追溯到几百年前,但我这一脉其实也就追溯到四代之前——兰家独女喜欢上了一位造车工匠,让那位工匠入赘兰家,恰好遇上天际区油田开发以及发动机改良一系列机会,兰家才从一个小商会,一步步成就出‘东阳雪铁龙’的赫赫威名。”
“但因为曾爷爷是一个实心眼的工匠,所以他选拔家主时也更加青睐跟他气质相同的人。我爷爷,我父亲,都是因为拥有工匠的气质,所以才会成为家主。”
“我六岁的时候,就知道我爹比起聪明的孩子,他更喜欢那种笨笨的愿意勤奋下死功夫的‘老实孩子’,因为这种孩子更像他们。”
“其实这种选拔观念倒也不错,有时候聪明并不一定是优势,明白自己的愚笨是一种优秀的品质,而明白之后愿意花力气努力更是宝石般珍贵的‘智慧’,而兰家这几十年的发展也说明了这一点——我爷爷、我父亲将商业的事交给其他人,他们钻心研究汽车,将车卖到辉耀九域,比起其他蝇营狗苟的商会,他们才是真正的商人。”
“但他们的器量。”兰坚博打开车门,将旁边一袋袋金银财物塞进去:“也就只有这样了。”
“少,少爷?”仆人愣愣说道:“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玄烛郡已经不适合我继续待下去了。”兰坚博坐进驾驶位,系好安全带:“兰家对工人好不到哪里去,我跟荆正威也不熟,等他和白夜上位后,我顶多有条全尸。”
“白,白夜!?荆会长他跟白夜有关系?”
“他要拉拢工人,是必然要跟白夜扯上关系的。”兰坚博调试车辆:“其实他倒也没做错,用《青年报》的话来说,就是凡是代表生产力的阶级都必然会争取自己的地位,而现在工人明显就是正要崛起的生产力阶级……”
“少爷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你快跟我去见老爷吧!”
“我爹他也听不懂的。”兰坚博发动引擎,顿时黑车嗡嗡嗡地震动起来:“我早就跟他说过我们应该提高工人待遇,改善兰家的民间声望,但他除了爷爷的工匠气质,还继承了兰家那股小家子的商人精神,根本听不进我的建议。”
兰坚博拍了拍方向盘,叹息道:“本来我可以坐上荆正威的位置的……”
“少爷……”青年仆人看着兰坚博的架势,咽了口唾沫说道:“你这是要走了吗?”
“是啊。”兰坚博点点头:“今晚对我来说也是个机会,而且现在还不跑,等明天天亮的时候,我想跑都可能跑不了。”
“那老爷……”
“我之前劝过,他不肯跑,现在也肯定不肯跑,不然他就让你过来喊我收拾行李了,而不是喊我过去商量。”兰坚博冷声笑道:“都死到临头了还商量?”
“没那么严重吧,望海公和郡守肯定能镇压外面的混乱……”
“现在坐在主厅里的那些人想必也跟温言你有着一样的想法。”兰坚博呵呵说道:“直到他们看见望海公和云郡守死在暴民的锄头下,才会明白自己的愚蠢。”
“现在的玄烛郡就是一个巨大的机器,燃料填进去了,火也点着了,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地发动起来,没有人可以令这台机器停下来……直到燃料耗尽为止!”
“我可没兴趣去浪费口水去劝那群老顽固,而且比起这点‘小小的危机’,他们更在乎兰家的家业财产,不可能抛下这百年基业逃跑的。”
“他们跟其他银血人一样,以为自己是银血的主人,但其实他们只只不过是银血的奴隶罢了。”
青年仆人呆呆看着兰坚博:“少爷你好奇怪……”
“我只是懒得装了,摊牌了。”兰坚博长长吐出一口气:“装了这么多年老实孩子,我也很累的。”
“对了温言,你要跟我一起走吗?我路上还欠一个仆人,我给你十秒钟时间考虑。”
哈?
青年仆人愣住了,十秒很快就过去,兰坚博耸耸肩:“我明白,人是很难离开自己的舒适区,哪怕是当一位仆人。”
“不过,好歹当了你这么多年少爷,我最后就给你一句忠告。”
“等火烧到兰家,你也抢些兰家的东西跑吧,别抢那些金银珠宝,抢些没那么值钱的东西就好。这不仅是你的横财,更是你今晚的保命符。”
“还有,跟我爹说一句。”
“我六岁那年跟你讲道理,你说我翅膀硬了,有种就给老子滚出这个家门。”
“现在。”
“我翅膀真的硬了。”
兰坚博踩尽油门,黑车轰隆隆地发动起来,高速撞向院子的墙壁,青年仆人惊得大喊道:“少爷你快拐弯——”
轰!
只听得数声巨响,墙壁直接黑车撞塌,然后黑车便到兰芳园外面的主干道上,留下一轮黑烟,潇洒地消失在夜幕路灯之下。
青年仆人看着院子墙壁被撞塌的缺口,心里没多少惊慌,反倒是升起一丝惆怅。
他一直没告诉少爷。
他晕车。
第246章 你还记得霜叶吗?
车声呼啸而过,路上有许多正在放火抢劫的乱民试图拦截这辆亮黑色的钢铁猛兽,又是扔石头又是砸木棍,但面对这辆兰坚博耗费几年光阴改装的越野车,几乎没有丝毫影响。
兰坚博一开始对汽车并不感兴趣,但经过十几年的学习和研究,他变得越来越喜欢这种充满暴力美感的机器。
超越人类极限的时速。
钢铁打造的身躯。
流着黑血,喷涌黑雾。
宛如人类制造的机械怪物。
每次开车,兰坚博都会有一股莫名的安心感,因为汽车不仅仅是他的盾牌,更是他的武器。
他一开始改装这辆越野车,倒并不是为了此刻而准备,只是单纯想拥有一台完美的钢铁猛兽,没想到居然能派上用场。
踩尽油门,强烈的推背感贯通全身。兰坚博看着远处的海角门,眉毛一扬——海角门塌了?
不过很快,他看到那些暴民已经在海角门的废墟上刨出一个缺口,不过他们也没那么蠢,放了点笨重杂物在缺口里阻止出入。
看见黑车呼啸冲过来,持械暴民们大叫大嚷着,试图让兰坚博停下来。
然而兰坚博自然是踩住油门不松脚,直接朝着缺口撞过去!
在一声声怒骂和惨叫中,黑车撞飞了好几个人,硬生生突破了海角门的封锁,成功闯进外城区!
兰坚博猛打方向盘,毫无顾虑冲进宽敞拥挤的人行道里,当他连着撞飞好几个人时,已经没人再敢拦在黑车前面。
他心知现在时间就是生命,他必须敢在外城区封门之前冲出去。车油相当充足,只要他能离开玄烛郡,他就能开车到达东阳区另外一处兰家工厂,到那里再补充汽油,那天下之大他无处不可去。
总而言之,今晚必须得逃出玄烛郡——
忽然,路上有个青年搬起一块大石头扔向黑车。如果扔到车头倒也无妨,直接撞飞就是,说不定还会反弹到青年身上,让他知道时速80公里的汽车到底是何等恐怖的钢铁怪物。
然而他力气太小了,石头扔到了路上,黑车直接碾了过去!
虽然兰坚博给这辆越野车加固加强,但总重量就这么大,它是绝对不可能碾碎大石头,所以——
它侧翘飞起来了!
刚好前面就是一根太阳能路灯柱,兰坚博根本无法躲避,只能眼睁睁看着黑车撞断了路灯柱,但路灯柱也因此砸到了黑车!
啪!
半侧玻璃直接被砸碎,蛛网般的裂纹扩散至整块玻璃。但兰坚博根本不敢停下来,继续踩住油门向前冲,抛下后面那些愤怒的咆哮和尖锐的惨叫。
然而在前面等待他的,是更多的阻拦,更多的石头,更多的……民众!
兰坚博忽然发现自己的思维漏洞。
他明明知道,这些被点燃的愤怒民众会将内城撕碎。
那他为什么还主动冲到全都是平民的外城区呢?
当车前玻璃被拳头大的石头彻底砸碎,兰坚博不再犹豫,没再往外城区大门的方向跑,而是直接打方向盘往平民更少的路上开!
然而兰坚博不知道他这‘开车撞人’的姿态彻底惹怒了所有群众,民众们呼朋喝友对他围追堵截,在黑幕下上演一场速度与激情。
啪!
没有车前玻璃的保护,兰坚博几乎是完全不设防,哪怕是一颗随风而来的石头,都足以打得他头晕脑胀!
轰!
一次失误,一次打滑,一次事故,彻底令这辆横冲直撞的钢铁猛兽侧翻滑行,只有后车轮仍在呼呼转动。
兰坚博解开安全带,满脸鲜血从车里面爬出来。
嗒。
嗒。
他听见许多人的脚步声。
我也只能……到此为止了吗?
看来……我的器量,比那群老顽固好不了多少。
那么,等待我的是什么呢?草叉,锄头,大刀,还是说随便一块石头。
走到他面前的人,缓缓蹲下来。
那人拿出什么东西,往他的脸伸过去。
是汗巾。
那人拿出汗巾,帮他擦了擦脸上的血迹。
“你怎么这么狼狈?”
听见这个熟悉亲切的声音,兰坚博微微一怔,抬起头一看,言语里压抑不住自己的惊讶:
“听朝早?”
……
……
砰!砰!砰!
连续三声铳响,乐语只能在保持奔跑时尽量躲避,然而依旧被两颗子弹擦伤。
他现在可以说是无比狼狈了。
全身上下衣服几乎都是破的,擦伤多达十多处,就连内裤都快染成鲜红色的了。
后面足足有五位商会供奉在追击他,以及许多不知道会从什么地方跳出来的乱民也在阻拦他。
“荆正威在前面!”
“银血会的人在追杀荆正威!荆正威知道银血会的宝藏!”
“快拦住那个他跑的荆正威!”
乐语根本不敢留下来反打,毕竟双拳难敌四手,而乐语所要面对的又何止一百人?而且路窄巷深,只要他敢停下来几秒,那前面就肯定会有人堵住,到时候他就会像被几个黄毛堵住的女主角一样,等待他只会是越陷越深的结局。
刚才的逃跑方法也是可一不可再,乐语用圣者遗物变幻的‘纷争面纱’毕竟不是正版,制造纷暗黑幕只有10米半径,而且耗费精神力极多。
刚才若不是乐语及时完成了‘阴音隐的劫’,他都没有足够的精神力使用盗版纷争面纱。
是的,乐语就在刚才完成了‘阴音隐的劫’。
本来‘阴音隐的劫’就已经是(49/50),只差临门一脚就能完成。刚才估计是尹冥鸿看出了什么,他的点赞成为了最后一根稻草,彻底让阴音隐重新获得白夜的认可。
砰!砰!砰!
又是三下铳响,哪怕乐语已经披上幻象外衣,但追杀他的五名供奉有三位都是手持铳械的凌虚武者。在他们配合默契的合击中,乐语的幻象外衣有等于无。
这铳械怎么这么牛逼?
长久以往,大家都肯定去练铳,再也没有人练拳了啊!
这个世界的武者行不行啊,怎么还没发明出握住子弹的战法?或者反弹过去也行啊!再不济让子弹偏斜也好啊!
练武居然还是输给物理学,我的心好痛啊!
乐语心里暗暗吐槽,身上又多了两处擦伤。
“荆正威,你跑不掉的。”一位商会供奉朗声说道:“跟我们回去见银血会的各位成员,我保你不死。”
“你离海角门越远,你离死路就越近!”
“放弃吧!没必要再挣扎下去了!”
无论后面怎么劝降,反正乐语就是一声不吭闷头逃跑,生怕说话泄了口气导致跑慢了。
但他并不是在乱跑。
内城区与外城区固然只有海角门这一处出入口,但隔绝内外城区的,是乐语旁边这一面古城墙。
之前提过,玄烛郡的扩建就是等郡外的人足够多,就新建一堵城墙,将郡外的人划到郡内。
外城区就是这么来的,以前外城区其实只是玄烛郡的郊区,内城区的古城墙,就是以前玄烛郡的城墙。
虽然古城墙已经弃置不用,但乐语心知,古城墙里有一个秘密出入口。
这是荆正威的馈赠。
以前提到过,荆正威之所以修炼琴日合气战法,增强自己的实力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是他无人可用,所以只能自己夜晚出去探查情报。
他去内城的时候,自然不可能走海角门,而是走一条隐秘出入口。那条出入口由玄烛郡第一黑帮‘黑日会’掌管,平时都有人把守,不过凌虚战法了得的荆正威,自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借用那条要道。
那条路,就是乐语的生路!
眼看着差不多要到达秘密出入口了,乐语从怀里掏出一个袋子,往后面一扔:“是你们逼我的!”
砰!
商会供奉谨慎地在空中就射爆乐语扔过来的投掷物,生怕那是烈耀火药之类的炸弹。
只见袋子轰然炸开,宛如天女散花般爆出了一大堆钱币。几百枚钱币落在地上叮叮作响,追杀过来的平民们,几乎是情不自禁地被乐语这帅气迷人的撒币操作而魅惑住,纷纷停下来捡钱。
追过来的商会供奉一时间被这些平民堵住了路,气得赶紧踩着墙壁赶上去。
然而此时乐语已经成功找到那间修建在城墙根下的房屋,直接撞了进去!
房屋里面是一条地道,毕竟比起挖破城墙,还是挖一条地道更加轻松。
乐语根本不用梯子爬下去,直接就跳进地道,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只要能逃到外城区,那他这个紧张刺激的夜晚也宣布告一段落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白夜的工作了。
至于乐语自己,他只需要安抚好青岚那个小妮子就好。
但不得不说,他的任务其实还蛮重的……
然而就在这时候,他听见地道里响起一个声音:
“你怎么这么狼狈?”
乐语抬起头,看见地道里有一盏灯,而灯光里站着一个穿着工人衣服,但依然无法掩盖其俊秀面容的英俊男子。
“你是……”乐语感觉自己对他隐隐有些印象,但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是谁。
“忘记我是谁了?可以理解,毕竟我们其实没怎么见过面,而你又贵人事忙,自然不会记得我这种无足轻重的人。”青年微微一笑,就像久别重逢的好友般,朝乐语问好:
“那你还记得一个叫霜叶的女孩吗?”
第247章 幸好你遇上我
回忆就像一条忠实的哈巴狗,只要你做出扔出去的手势,它总会给你叼点什么东西回来。
乐语记得那个叫霜叶的女孩。
但印象已经不是很深了。
就像普通人不会记得几个月前的头条新闻是什么,乐语也快要忘记几个月前的那个夜晚。
因为他这几个月经历了太多事情——他遇到了可以相恋一生的爱人,成功将玄烛郡搅得天翻地覆,创办了报纸,写了小说,当了荆家家主,竞选银血会会长成功,甚至还和蓝炎勾肩搭背为玄烛郡的和谐社会添砖加瓦……
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遇到的每一个人。
都比那个死在院子里的小女仆,要重要的多。
虽然乐语亲眼见证她的死亡。
但他一路走来,脚下都不知道踩过多少具尸体。
被尹冥鸿和临海军杀死的银血人士,为了保护乐语而被杀的荆家侍卫,甚至狼狱停船场那些被蓝炎袭杀的和阳军……因他而死的人,何止数百?
在乐语试图改变玄烛郡的时候,玄烛郡也改变了他——他已经不是那个会因为普通人的死亡而因此大惊小怪的太平犬了,而是一位堂堂正正的乱世人。
习惯是一种强大的力量。
乐语已经学会习惯死亡。
又或者这只是因为,他激活了‘冰血体质’。
所以乐语刚才逃跑的时候,可以毫无犹豫抛下那些被拦截的荆家侍卫;而轮到他被留在内城时,他也可以安然接受命运的戏谑安排。
他已经可以将那些无足轻重的人视为过往云烟。
然而。
那些过往云烟。
也是别人父母的心肝,儿女的依靠,伴侣的枕边人。
也是别人每晚想念的白月光,心头的朱砂痣。
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儿。
“我记得。”乐语平静说道:“你是她的什么人吗?”
青年微微一怔,自嘲笑道:“是啊,我是她的什么人呢?我们只是相约好在离开之后就成亲好好过日子,但逃出来的人……只有我一个。”
“你是那晚成功逃出去的男仆?”
“我一直在期待这样一个可以跟你单独见面的机会。”荣曜轻声说道:“所以在我从诡刺……也就是尹冥鸿口中得知你还留在内城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很有可能会想通过黑日会的这条路逃出去。”
乐语忽然想到一种可能:“黑日会是白夜的下属组织?”
“只是有那么一点关系罢了,黑日会最开始是白夜行者创建的暴力组织,但黑帮这种东西靠吸食人民营养为生的蛀虫,根本不是白夜行者所能控制的,很快就被银血会异化成金钱打手。”
“不过。”荣曜看了看后面的地道:“因为这一分香火钱,白夜在黑日会里是有一点点话语权,比方说……可以往黑日会塞进白夜行者。”
“为了让我这个逃奴有一个新身份,也为了让我更方便为白夜工作,所以我成为黑日会的一个小干部,虽然没有手下,但黑日会所有设施都对我开放,包括赌场,红梦楼,以及各种城区密道。”
“所以,我才能等到这么一个机会。”
荣曜将手伸进怀里:“荆正威,为了等待你的到来,我已经……”
“恭候多时!”
说时迟那时快,荣曜猛地从怀里掏出手铳对准乐语,乐语微微偏过头,便听到一声激荡的铳声在地道里无尽回荡,一颗凛冽的子弹划破了乐语的发梢,准确命中了正要下来的商会供奉!
“下面有铳手,数量未知!”
“地道太窄了,我们没有回避的空间!”
“可恶!我看见荆正威就在里面了!”
荣曜掏出另外一把手铳别在胸前,轻声说道:“快走吧,我顶多只能拖延他们一两分钟,等他们意识到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他们就会强行突破,我可没能力阻拦这些锦衣玉食供养的武者。”
乐语走过他的身旁,忍不住道:“我还以为……”
“以为我是来杀你的?”荣曜笑了:“我不是说了吗?我现在是为白夜工作的白夜行者。”
“我其实有很多话想要对你说,但这个时候不适合,而且……我也不想说了。”
“其实当你说出你还记得霜叶,我就觉得足够了。虽然你是无可救药劣迹斑斑的变态,但你对家中奴仆的态度还挺好的,霜叶甚至觉得,一天最轻松的时候,就是侍候公子洗澡。”
“我听说你后来杀了沈管家,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我就当你为霜叶报仇了。”
乐语问道:“你不恨吗?毕竟说到底……”
“恨,当然恨。”荣曜躲到地道的一个箱子后面:“我恨这个万恶的奴仆制度,恨银血会,恨荆家,恨沈管家,恨你。”
“但我最恨的,是这个人人都要认命的世道。”
“为什么总有人当人下人?为什么总得伤害他人才能活下来?为什么我们的命就不是命?”
“这个世道,不应该是这样的。”
“所以你不能死在这里,至少现在不能。外面那些不想认命的人,还需要你带他们到达明天。”
“幸好你遇上我。”
“快走吧,外面是黑日会的人,我也是赌运气来这里等你,并没有喊其他人来,你自己小心。”
乐语点点头,快步走出地道:
“明天见,荣曜。”
荣曜微微一怔,将正在地道入口试探性探头的商会供奉打回去。
他从来没说过自己的名字。
荆正威却一言道出来。
“看来,记忆力好的人,运气都不会太差……”荣曜无奈地笑了笑。
这时候地道上面传来劝降的声音:“下面的兄弟,你何苦为荆正威卖命呢,只要你杀了荆正威,银血十大商会愿意重金酬谢……”
“抱歉。”荣曜再次开铳,将那位看似劝降,实则想冲进地道的商会供奉打回去。
“我从不为荆正威卖命。”
……
……
“幸好你遇上我。”听朝早递给兰坚博一个酒瓶:“不然你这在外城区横冲直撞,换成其他人都保不住你。”
兰坚博喝了口酒,看着码头入口的道路现在已经被听家用沙包垒成三层防线,一位位手持铳械的听家护卫藏在掩体后方,用射击逼退暴民们的推进袭击。
兰坚博很清楚暴民们为什么冒着枪林弹雨也要强攻港区——因为码头港口这边的仓库几乎放着玄烛郡绝大多数珍贵货物。比起金银珠宝那些俗气的等价物,港区仓房的米粮、肉干、衣服、酒等等才是暴民们迫切需要的生活必需品。
而且就在兰坚博回过神来的这几分钟,他就隐隐看出来,这些暴民们并非乌合之众,背后似乎有领导者在指挥计划。
他们试图用火烧,投石,甚至是砸断灯柱来推进阵线,甚至还会扔烈耀火药。哪怕听家有铳械,但面对十倍以上的人数,层出不穷的干扰,再加上夜晚的环境影响,赫然是处于劣势之中。
“我本来以为这次暴动是荆正威和白夜发起的。”兰坚博说道:“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如果是他们发动,他们大可以组织精锐部队突破防线,根本不需要指挥这些装备没有战术素养也没有的暴民来强行突破。”
听朝早坐在旁边箱子上面说道:“暴动之所以有个‘暴’字,便是因为其不可预料的突然性。如果是荆正威……他根本不需要弄得这么大张旗鼓,或者说他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他再等几个月,整个玄烛郡都会是他的。”
“我们这一代银血,什么风头都被他出尽了。”
“但是铳打出头鸟,如果这次暴动不是他发起,那今晚就是他的死期。”兰坚博侧过头,瞥了一眼正在红热如火装运货船的港口码头:“相比起来,你们听家闷声发大财,才是真正的商人智慧。”
“哦?”听朝早歪了歪脑袋:“你看出什么了吗?”
“当荆正威得势之后,你们听家就已经在准备撤离东阳了吧。”兰坚博虽然是猜测,但语气里满是肯定:“你们这两个月的铳械交易只是一个幌子,目的是为了掩饰你们听家重要人员的流动,或者说铳械也是真的运出去的,但并不是卖给别人,而是作为你们听家重新发家的基础。”
“你们听家早就不满足于当一个商人,你们想要更多。东阳银血会早就成为你们的牢笼,只是因为这百年耕耘的基业,让你们无法舍弃这片土地,而荆正威……不,他简直是明着联络蓝炎一起过来东阳打劫,这件事令你们听家彻底下定决心,舍弃东阳的基业。”
“海运能到达的地方……天际区?还是晨风区?”
听朝早眨眨眼睛,笑道:“虽然我一直就知道你很聪明,但没想到你看一眼就能猜出那么多。”
“以前我不屑于卖弄,是因为没必要。”
“现在有必要了?”
“当然,现在我车翻了,已经逃不出玄烛郡了。我唯一的选择,就是投靠你们听家。”兰坚博沉声问道:“听二,你愿意接受一位老朋友的投奔吗?”
“这可真是……求之不得!”听朝早满脸写着惊喜:“最为精通机械汽车制造维修的兰家大少爷愿意加入我们听家,我当然是愿意的,但兰家那边怎么说?”
“今晚过去,估计就没有兰家了。”兰坚博摇摇头:“我就是知道他们还是割舍不下那点家业,所以才开车冲出来,跟他们留在内城只是坐以待毙。”
听朝早叹了口气:“其实也正常,这次事发的如此突然,兰家犹豫不决无法下定决心也是可以理解。若不是我们听家早就做好准备,现在也可能堵在内城里了。”
“不过这样真的好吗?就这样将你的亲人都扔在那里?”听朝早看了一眼港口的那几艘船:“虽然时间有些仓促,但船上的位置应该还有一些,只要兰家的人愿意挤一挤,还是可以跟我们一起走的。”
兰坚博有些意动,但还是迅速摇头:“他们不可能来的,兰家就像是种在地上的树,他们靠汲取东阳土地的养分来壮大,但他们也因此无法离开这片土地。”
“真是太可惜了。”听朝早站起来,看了一眼入口那边快要被突破的第一层防线:“看来留给听家的时间也不多了,咱们走吧。”
兰坚博点点头:“对了,我车上还有一些行李,你让人帮我拿过去吧。”
“没问题。”听朝早招呼两个手下去处理那辆侧翻的黑车,带着兰坚博走向港口货船:“可惜了,如果能再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甚至能将其他商会的货物也全部搬空……”
兰坚博建议道:“其实你可以将部分货物扔出去,引起暴民们的哄抢,可以拖延足够的时间。”
听朝早疑惑:“为什么?这不是会更让他们确信仓房这边有很多好东西,更加坚定他们入侵港口的决心吗?”
“你说的这个情况,前提是暴民们有一个完整的指挥系统。”兰坚博笑道:“面对正规军队,这个办法是行不通的,因为他们有完整的赏功制度,缴获几乎都要上交,而且他们知道战胜之后他们能获得更多。”
“但外面只是一群暴民而已,对他们来说,一边是防守严密的入口,另一边却是弯腰就能捡到的货物。如何选择,几乎无需思考。”
“只要能引起混乱,那就会引发更大的混乱,这期间的时间差,足以让听家慢慢筛选你们需要的货物。”
听朝早点点头:“好,我等下就吩咐人这么办……我们快到了,你还有什么遗漏?这次一走,我们就几乎回不来了。”
“没有。”兰坚博摇摇头:“我对玄烛郡毫无留恋。”
“好。”
听朝早招招手,两个侍卫便走上来擒住兰坚博。
“给他绑块石头,将他扔下海。”
“是。”
这急转直下的状况,令兰坚博的脑袋几乎宕机了片刻,他旋即大声问道:“喂喂喂,这可不是能开玩笑的!”
“当然不是开玩笑。”听朝早从怀里拿出烟盒,夹起一根香烟,瞥了他一眼:“你要吗?”
“我们不是朋友吗?”被压制住的兰坚博恨声问道:“我不擅战法,手无寸铁,离开兰家之后就无依无靠,以后就只能依靠你生活了,我必然是你最好的臂助,最好的手下!你不是还需要跟你兄长争权吗?难道你不认为我可以帮你吗?为什么要杀我?”
“正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我才给你留个全尸。”听朝早点燃香烟,深深吸了一口,呛得他连连咳嗽。
“所以为什么——”
“因为你没来看我。”
“哈?”兰坚博愣住了。
“在我哥回来之后,你就没来找我了。”听朝早望着黑沉沉的海面:“我曾经以为你是我唯一算得上的朋友,结果在我失势之后,你连雪中送炭都懒得送一下。”
“很聪明,毕竟听家眼看着就是我哥来接管,跟我保持联系不仅没有意义,甚至会恶了我哥,得不偿失。”
“但,但我那时候也当了家主,我也很忙,而且荆正威还要求我们上缴四成金银填充军费池——”
“借口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听朝早长长吐出一口气:“我只看你做了什么,然后十倍奉还。”
“如果你当初对我雪中送炭,那你现在就是我听朝早异父异母的亲兄弟;而你当初选择对我疏而远之,那就别怪我现在落井下石了。”
“你,你这样是不对的。”兰坚博连连摇头,声嘶力竭地吼道:“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生死与共的交情?你非得用圣人的标准来要求身边的人,那你迟早要成为一个孤家寡人!”
说着说着,兰坚博忽然卡壳:“你,你们听家其实是故意这样考验人性?你兄长被放逐,你被夺权……你们听家都是故意这样做,来测试你们有没有‘真正的朋友’?”
听朝早笑道:“你真的很聪明。”
“疯了,你们疯了。”兰坚博一脸难以置信:“人性是经不起考验,就像你摔一下琉璃杯,没碎,摔两下没碎,摔三下没碎,但这样摔下去终究是要碎的!你们这样做,怎么可能测试出‘真正的朋友’?疯子!”
“你觉得没有,是因为你从来没有将别人当做朋友。”听朝早摇头道:“我们听家嫡系,几乎都需要进行这样的测试,一是测试朋友,二是让我们明白,这个世上只有很少很少人,值得我们信任付出。”
“商人,最重要的就是分出谁是朋友,谁是肥羊。”
兰坚博一怔,忽然想起他们兰家历代家主都更加青睐老实勤奋的孩子。
每一个商人家族,都有自己独有的传承方式。
“就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吗?”
听朝早看着被绑上石头的兰坚博,摇摇头:“你自己难道就不明白,机会不是别人施舍的,而是自己争取的吗?”
“再见了。”
“我曾经的朋友。”
看着兰坚博沉入黑乎乎的海里,听朝早才忽然发现手上的香烟早已烧尽了,甚至还灼伤了手指。
他苦笑一声,走到一艘货船的甲板上,找到那个正在欣赏玄烛郡‘夜景’的男人:“兄长,我有一个提案……”
听朝早将兰坚博那个扔货物制造混乱的建议说出来,听晚见点点头:“可以,派人去做吧。”
“是。”
“对了,陪我喝杯酒吧。”
听朝早有些诧异,不过没有拒绝,去拿了酒瓶和杯子过来,为两人倒上两杯清澈香郁的葡萄酒。
“兄长似乎很高兴?”
“是的。”听晚见看着内城区燃起的大火浓烟,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非常,非常的高兴。”
听朝早挑了挑眉:“今晚的动乱……跟你有关?”
“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我的确不知道今晚会发生这样的事,但是……前些日子,曾经有一个人找我要了点烈耀火药。”
“谁?”
听晚见说出一个名字,听朝早眨眨眼睛,点点头:“所以兄长是因为给荆正威添麻烦而高兴?”
“差不多。”听晚见笑道:“在离开之前能让荆正威收到这么一份‘大礼’,他应该也可以安息了吧?”
听朝早一怔,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他真的能让你记挂那么久?”
“你不懂,老不死也不懂。”听晚见笑道:“你们都没有遇到能通过测试的人,但我遇到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听晚见的脸上满是与有荣焉的自豪,仿佛通过测试的人是他自己似的。
“他是我的知己,我的命运,我的未来,我甚至恨不得他是女的,这样我们就可以组建一个完美的家庭。”
“我们本来都计划好,我在斯嘉蒂,他在玄烛郡,借助辉耀反哺斯嘉蒂,借助斯嘉蒂蚕食辉耀,里外联合,成就不世功业。”
“但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了。”
听朝早喝了一口酒:“什么一个,不是还有我们这些家人吗?”
“但家人我无法选择,而他可是我亲自选的。”听晚见瞥了他一眼,讥笑道:“你是不是跟老不死一样,因为年轻时找不到真正的朋友,就开始将所有感情倾注到家人身上了?”
听朝早放下酒杯,扭头就走:“我去看看外面的情况。”
“真是愚蠢的弟弟啊……”听晚见看着弟弟的背影,嗤笑一声,然后转头看向北方海域,将酒全部倒入海里:
“那么,荆正武,我将遵从我们的约定……”
“听家,会成为斯嘉蒂的王。”
第248章 拦路狗
轰!
刚走出地道,乐语便听到远方连续数声剧烈的爆鸣!
十几条小火龙同时冲向天际,将夜空照得橙红如夕,意味着今晚这场狂欢彻底进入白热化阶段。
如果说之前的暴动可能是有人在暗中帮助,那现在完全就是工人们自身在发力了。
工人阶级代表先进生产力,而所谓的先进生产力,不仅仅是指他们是吃草产奶的经济牲畜,更是指他们拥有生产暴力的本钱!
哪怕听家的铳械工厂并不在玄烛郡,但玄烛郡里已经有足够资源让工人们挥霍。他们并非手无寸铁,每天都在触碰生产资料的他们,自然有能力将生产资料转变为武器。
铁衣、刀剑、铳械……估计现在外城区的商会店铺已经被洗劫一空,这些资本家通过剥削工人生产出来的货物,即将被工人用来吊死资本家。
玄烛郡的烟火需求也很旺盛,恰好烈耀火药其实跟烟火差不太多,熟手工匠只需要往烟火里添加耀石碎片,就足以令烟火威力大增,现在内城发生的爆炸,估计就是‘烟火改’的火药。
本来耀石碎片、烟火这些危险品都有各个商会严格看管,但现在外城区的银血干部估计要么是投诚,要么是投河,已经再也没有任何力量阻挡工人们精诚合作了。
而且,估计白夜现在也改变策略,加入其中了。
乐语从不高估白夜的智慧,但也不会低估那群人的决心。
固然,白夜是肯定不希望今晚暴动的发生,但既然‘来都来了’,那白夜他们要做的就不是减少伤亡,而是一不做二不休,彻底将银血会赶尽杀绝。
就像熊孩子扔石头砸到一条疯狗,然后被疯狗疯狂追赶,那身为父母的你首先要做的自然不是教育熊孩子下次扔石头要找被绑了链子的狗,而是赶紧将疯狗打死——熊孩子的确做错了,但解决问题,有时候并不需要解决制造错误的人,而是可以直接将错误给解决。
白夜的立场毫无疑问是跟工人站在一起的,为了避免工人暴动失败而遭到银血会的报复,他们也只能启用或许是用于对付乐语的备用计划,利用这片土地上流淌的银与血,让这把火彻底点燃玄烛郡。
所谓历史的车轮,就是这种裹挟着无数人一同前进的东西。
无论你愿意还是不愿意,终究会成为车轮的力量,又或者变成车轮前的尘埃。
因此,哪怕银血会还有武装侍卫,还有强大武者,甚至有防御堡垒,也只能延缓他们的毁灭。
天时,地利,人和,全都不在银血会这一边,他们甚至还需要担忧那些奴仆侍卫会不会背叛——用金钱和奴性维持的关系,可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牢固。
毕竟。
《青年报》,已经发行两个多月了。
而且,又有谁不想来一次紧张刺激的金银珠宝零元购活动呢?
“嗬!”
“打死他!打死他!”
“乌拉——”
走出地道,是一个高墙林立的小院子。乐语看见旁边有个衣架,随手拿了件外衣披上,遮掩住自己伤痕累累的血污之躯。
正屋里响起一浪接着一浪的吵闹声,乐语一点都不奇怪——因为,这里是黑日会的血战赌场。
作为拥有最多有钱人的玄烛郡,城内设施可谓是黄赌毒俱全,只有你想不到,没有玄烛郡做不到,要知道当初乐语遇到的人贩子团体,可是连白发刺客都是拐走卖给银血商人。
不过乐语现在倒是可以理解为什么银血商人的xp系统如此奇特,毕竟他在银血议事里亲眼看见白发刺客是何等高傲,随便派一个人都能跟整个银血会平等对话,如此高高在上,自然是会引起别人的征服**。
乐语甚至怀疑,会不会银血商人私下接触白发刺客试图进行包养。
你想想,白天,白发刺客对银血会会长指手画脚,
晚上,你对白发刺客指手画脚,
这四舍五入,不就约等于你对银血会会长指手画脚吗?
银血会会长想到都觉得想要给自己整一个!
而且刺客哎,多么稀罕的属性,有人好这一口也不奇怪。
更何况是白发。
白发哦。
不过在阴音隐的记忆里,几乎没有刺客会吃软饭,一来首领不允许,刺客组织是正经组织,咱们只杀人,不卖身。卖身这种附带服务会造成内卷,甚至会破坏市场,高端行业不能走这条路;
二来刺客们几乎都不相信他人,毕竟如果有可以依赖的人,也不会加入刺客组织经历‘十日流光’的折磨了,那可是能硬生生痛死人的程度。
就连白发刺客转型第三产业都有市场,那‘看热闹’在玄烛郡更是老少咸宜的节目。
血战,就是有钱人和穷人都相当喜欢看的热闹。简单来说,就是将一群精壮汉子扔到场中,让他们当众进行多人运动,直到他们剩下最后一个人为止。
玄烛郡三大销金窟,香雪海、不归楼、黑日血战赌场。前两者都在内城,只有血战赌场在外城区,因为这是唯一一个外城穷人也可以参与的娱乐。
毕竟,如果没有穷人这些无氪玩家在下面打生打死,银血上流人士这些氪金玩家们又怎能看个乐子呢?
乐语没来过这里,但年轻时的荆正威曾经在里面打过几场,赚过一点零花钱。
荆正威对血战赌场的印象,就是血腥。
跟武者之间光爆频现的炫酷战斗相比,血战赌场大多数都是健壮普通人的搏斗,而且因为无规则,阴招几乎成为常规招数,一场下来,沙地上多几颗眼珠子和牙齿都是正常事。
就连当时已经开始变态起来的荆正威,都不想在里面逗留,可见里面的画面是多么影响食欲。
不过,因为参战者有极大风险,所以黑日会对胜利者也是异常慷慨——只要你赢了,那么赌场在你身上挣到的钱,你可以分三分之一!
虽然绝大多数参战者拿到钱之后就很快挥霍殆尽,然后不得不再次来到血战赌场,直到被后浪拍死在里面的沙地上,但高昂的酬劳依旧吸引无数想赚快钱又觉得自己有点能耐的小伙子,直至他们的尸体将沙地染成血色。
如果没有必要,乐语也不想进入里面。
但是,就在他准备翻墙离开的时候,却感觉太阳穴一阵刺痛,看见屋顶上有两名躲在阴暗处的铳手正瞄着他。
“抬起头。”一名铳手说道:“让我看看。”
“兄弟,我是从内城逃出来的。”乐语苦笑道:“你看我受了这么多伤就知道了……匆忙之间没带多少钱,只带了一袋金圆,就作为买路钱给两位兄弟,今晚就当没见过我,行不?”
乐语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子,露出里面金光闪闪的小可爱们,还抖了一下,让小可爱如同欧派般弹动起来,希望能吸引住两位铳手的视线。
然而黑帮铳手紧紧看了他的脸孔几眼,便敲了敲二楼的窗户。
很快,屋子里的大门打开,一位衣着端正的胖子走了出来,满脸都是猪油堆积起来的笑容:“荆会长的光临正是令咱们这里蓬荜生辉啊!快请快请,武会长已经在里面恭候多时。”
乐语微微挑眉,不过没说什么,跟着胖子走进赌场。
刚越过门槛,一股热浪便扑面而来——混杂着汗臭味、吵闹声、夏日热气以及各种荷尔蒙的浪潮,瞬间令乐语呼吸心跳加快,甚至开始分泌肾上腺素。
赌场最中央是一个被灯光照耀的圆形沙地,外围则是一层比一层高的观众席,现在足足有几百人坐在观众席大声喝彩,围观着沙地上那两个男人的血腥搏斗。
“干掉他!用脚踢爆他蛋啊!”
“怂什么,打啊!”
“草!”
胖子带着乐语来到沙地外面最近的位置便不再动,乐语也没说啥,静静等着这场比赛的结束。
在他看来,场上那两人的战斗实在是不值一提。虽然乐语一天武都没练过,但他盗了这么多号,光是技能都好几个,理论知识可谓是相当丰富,实战经验也不少,自然看不上普通人之间的厮杀。
但不得不承认,正是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厮杀,才更贴近野兽的血腥。
场中两人对峙片刻后,壮汉突进试图直拳打击,然而瘦子却是一个滑铲,顺手暴打壮汉的下阴,打得壮汉痛叫倒在地上,然后瘦子趁机压在他身上,一拳一拳糊脸扣眼。
打了足足几分钟,壮汉已经彻底不动了,他的脸已经不成人形了,而瘦子的拳头也满是鲜血,已经分不清是他的血还是壮汉的血。
在瘦子打出最后绵绵无力的一拳后,他跪倒在地上,大口喘气地说道:“会,会长,他,他已经死了……”
“好,很好。”
在观众席的高台上,一个坐在主位上,光着膀子披着毛巾,满身壮硕肌肉的高大男人拍了拍手,顿时全场喝骂声都停了下来。
“既然如此,那你们两个反骨仔起我尾注(偷我的钱)的事,我就既往不咎了。”高大男人看向旁边的瘦弱中年人:“压他输的人是不是很多?”
中年人点点头:“是,这次赌场大概赢了几千钱。”
“好,难得高兴,那大佬我就请大家喝酒!”
“多谢会长!”全场帮众齐声说道,高大男人打了个响指,顿时有人进去沙地将尸体清理干净。
武仁兴。
乐语对这个玄烛郡地下世界的主人,第一黑帮黑日会的龙头大佬没什么了解,因为他也不需要了解——不过都是臭鱼烂虾罢了,等他有空的时候,直接派一队精兵就能将他们扫荡得干干净净了。
这时候武仁兴又拍了拍手,视线越过沙地:“大家先别急着喝酒,今晚除了两个反骨仔的节目外,我们好像还有一位贵宾到了呢。”
这时候胖子拉开沙地的栅栏,对乐语伸出手:“荆会长,请。”
乐语看了看沙地,看了看胖子。
胖子依旧是那副猪油堆积的笑脸,只是乐语后脑勺忽然一阵刺痛感,显然是有铳手在瞄准自己的后脑勺。
“有意思……”
乐语大步踏入沙地里,在几百名帮众戏谑的视线下,走到沙地的正中央,地上还残留着干涸成块的血迹。
他抬起头,看着高高在上的武仁兴,抱拳说道:“武会长好。”
“荆会长,初次见面。”武仁兴拿着毛巾擦了擦身上的热汗,笑道:“虽然我是会长,你也是会长,但换作其他时候,我可是连见你一面的机会都没有呢。”
“是啊,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帮众们顿时叫嚷起来,武仁兴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安静:“荆会长,你也不必这么生气,我不是羞辱你,只是想让你知道自己的处境——现在是你落难了,你来到我的地盘,你需要我的帮助,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武仁兴的人情,是很重要的。”
“帮助?我不这么觉得。”乐语摇摇头:“我只是觉得你在用‘落井下石’来威胁我。”
“荆会长,都一样,都一样。”武仁兴摊摊手:“就像你用临海军来威胁银血会,我用黑日会来威胁你,不都一样吗?而且我还好一点,毕竟黑日会是我的,但临海军可不是你的。”
“不一样,我欺负人,就是堂堂正正欺负强者。而你欺负人,还得抓我落单落魄的时候。”乐语眯起眼睛说道:“虽然都是欺负人,虽然都是会长,但你我之间的差距,可是比人与狗的差距还要大。”
“杀了他!”
“草了他!”
“让他死!”
帮众们又叫嚷起来,反倒是武仁兴一脸兴趣盎然:“有意思,我还以为荆会长你无论如何都会先委曲求全,想办法逃出去然后再找机会报复我,没想到你跟传闻中那个老谋深算的荆会长不太一样,脾气这么冲。”
“我当然也有脾气好的时候,凡是我惹不起的人,我脾气都很好,譬如蓝炎,譬如铁先生,譬如我老婆。”乐语挑了挑眉:“但面对我可以惹得起的人,我就不需要顾忌自己的脾气了,譬如望海公,譬如你。”
“啧啧啧。”武仁兴忍不住拍手说道:“你看这上等人说话就是不一样,拍马屁都拍的这么不着痕迹。我武仁兴居然可以跟望海公并列,荆会长你这句话值得我今晚喝到不省人事!”
“但是——”
武仁兴一拍手,观众席上的数名铳手顿时瞄准乐语的各处要害。
“你觉得我真的惹不起你?”
“那你开铳啊。”乐语张开双手:“来,射我,不要我是一个帅哥而怜惜我。”
“毕竟。”
“白夜可不会因为你是个混混头子而怜惜你半分。”
第249章 我要打十个
黑日血战赌场内,气氛剑拔弩张。
乐语毫无所谓地看着武仁兴,而武仁兴只要一声令下,那乐语的身体就会冒出几个血洞。
就算他躲得再快,也不可能躲得开四面八方的子弹风暴。
两人对峙片刻,最后是武仁兴挥了挥手,让铳手们放下武器。
“果然唬不住你。”武仁兴叹了口气:“我早该清楚,敢不惜身家性命跟白夜混在一起的人,就不可能是善茬。”
武仁兴不敢动手。
哪怕是他是几百名帮众的首领,手里有铳有钱有人,但他依然不敢惹白夜——假如将组织分为四个层次,无理想无纪律,有理想无纪律,有纪律无理想,有理想有纪律,那他们黑帮就是第四层次的最下级组织,无理想无纪律,纯粹靠金钱利益来维持组织架构。
银血会是第二层次,有纪律无理想,虽然都是为了捞钱,但他们会一致对外共同表决,算得上民主制度的基础形态。
而白夜就是第一层次,有纪律有理想。
正因为跟白夜有过合作,所以武仁兴知道白夜那群人都是疯子——数十年如一日在玄烛郡搞革命起义,除了疯子还能是什么人?
最离谱的是,这群疯子还真的找到一个有权有势的疯子陪他们一起疯。
所以武仁兴敢肯定,要是他在这里杀了荆正威,他就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他都无法确信在场几百名帮众里有没有白夜行者,如果有的话,速度会快点,他今晚连宵夜都可能吃不到。
白夜不是刺客,但他这群依靠金钱和义气维系的手下,在那群疯子面前,如同沙塔一碰即散。
“既然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下次请你吃饭。”
请你吃牢饭。
乐语在小本本里暗暗记了武仁兴一笔,到时候安排武仁兴跟铁先生一个牢房,两顿牢饭一块请了。
“等等,荆会长你暂时还不能走。”
“你想将我关在地下室小黑屋里软禁我?”乐语看了看武仁兴那一声**裸的肌肉:“这会让你死得更快哦。”
“……只是想跟你谈一笔生意罢了。”武仁兴平静说道:“好不容易遇到荆会长,若不趁这个机会谈一笔大生意,那未免也太浪费了。”
“敲诈我?”
“对。”
“继续说。”乐语抱起双手,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黑日会需要洗白。”武仁兴干脆利落地说道:“今晚过后,银血会和巡刑卫都不复存在,我需要荆会长给我们一个承诺,让我们黑日会成为新的巡刑卫。”
“只要你答应这个条件,我们马上将你安全送到白夜那里,并且我们以后就是你忠诚的利刃,不再干涉任何黑帮事务。但如果白夜那边对我们有意见,也请荆会长你尽量调停。”
乐语微微皱眉:“巡刑卫可是掌握玄烛郡的执法大权,这本来是我和白夜共同掌握的力量,你们……”
“荆会长,白夜本来在工人群体里就有足够的影响力,你还将执法权分享给他们,那你就再也没有制衡他们的力量了。”武仁兴指了指自己:“但我们黑日会不一样,白夜必然是相当看不起我们,工人们对我们也没什么好脸色,所以我们必须要依赖你,也只能依赖你。”
乐语似乎苦恼地思考了一会,终于点了点头:“好吧,我答应了。”
“庆贺吧!”武仁兴大声说道:“我们黑日会将会成为新的巡刑卫!”
“好耶!——”
在几百名帮众的欢呼喝彩声中,武仁兴低头看向乐语:“既然如此,那荆会长我们就事不宜迟,请你做一个小小保证。”
“什么保证?”乐语说道:“签字画押?”
“呵呵,荆会长真是说笑了,白纸黑字在银血会里的价值还不如一张草纸。”武仁兴说道:“毕竟荆会长你有白夜支持,又有临海军支援,我们黑日会店小人稀,万一你出门之后不认账,那我们哭都没眼泪了。”
“但我怎么保证?”乐语故作萌态地挠挠头:“要不武会长你跟我一起去白夜,我当着白夜行者任命你为新的巡刑司司长?”
“无需这么麻烦,我们有一个更加简便,更加可靠的‘保证’。”
武仁兴打了个响指,瘦弱中年人给他递上了一个东西,然后他将东西扔了下来,啪的一声,落到乐语面前的沙地上。
乐语低头一看。
那是一个项圈。
乐语那张向来平静甚至带着狂傲的脸庞,此时此刻终于露出一丝阴翳。
“荆会长,只要你将它戴到脖子上,我们马上将你送到白夜那边。”
“对不起,我不带狗项圈。”
“荆会长,你该不会认不出,那是恩典锁吧?”武仁兴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没有什么东西比恩典锁更能保证你我之间的约定了。”
“所以我也说了,”乐语冷声说道:“我不带狗项圈。”
恩典锁,如果没有及时通过专属光能补充器补充光能,便会轰的一声炸成碎片。
这是银血会商人用来控制奴仆的玩意,相当好使,远销海外,奴隶主用过都说好。
先不提人格的侮辱,乐语之所以干脆利落地拒绝,便是怀疑怀疑自己被恩典锁炸死,死而替生会无法发动。
——怎么死的?
——炸死。
——为什么被炸死?
——恩典锁光能不足。
——为什么光能不足?
——因为没到补充器上补充光能。
——哦,我懂了,目标,补充器!
然后乐语就可以开始从零开始的机器人生活,年纪轻轻就完成机械飞升的壮举。
当然,也有可能乐语会成功触发死而替生,但如非必要,他不想冒这个险。
除此之外,乐语也不能接受这种侮辱。像项圈脚链这种东西,除非是青岚有需要,否则他是万万不可能戴——也绝不会因为一个男人的要求而戴!
更重要是。
他就是不戴。
武仁兴还能拿他怎么样?
“看来我们无法达成共识呢。”武仁兴叹息道。
“是啊,很遗憾,那我们下次再聊。”乐语大步走向门口:“不用送了。”
武仁兴斜眼看着往门口走去的乐语:“荆正威,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走出这个门口。”
“要杀我就快点,只会嘴炮可杀不死人。”
“没错,我是不敢杀你。但是,如果你死在外面的街道上,而杀你的人是憎恨银血会的普通工人呢?”
手已经放在大门门把手上的乐语,顿时停顿下来。
“既然你不肯跟我做生意,我只好做另外一个人跟我的生意了。”武仁兴淡淡说道:“今晚黑日会成员都守着这条地道,可不是偶然。”
“本来我们也只是想劫杀银血,毕竟知道这个密道的银血其实也不少,那群贵族连看个血战都得偷偷摸摸,不想走正门,就喜欢走后门……而我接到的另外一个生意,就是让我在遇到荆正威你的时候,想办法让你死在工人手里。”
乐语侧过头看向武仁兴:“跟你做生意的人,我认识吗?”
“你应该不认识。”武仁兴笑道:“他只是一个普通工人。”
“普通工人?”
“是的,很普通的工人,不过最近好像被你的人提拔到主管的位置了。他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如果不是他坚决拒绝,我都想请他来坐黑日会的第二把交椅。”
“傍晚海角门崩塌之后,他就马上派人过来告诉我,让我守住密道这条财路,并且请我截杀荆正威你。”
“如果可以,最好让你死在普通工人手里,这样白夜就未必会帮你翻案。”
乐语眯起眼睛:“你说的这个普通工人,我听起来感觉一点都不普通。”
“如果他出生在银血会里,我敢担保他的成就绝不比你差。”武仁兴说道:“我刚才听说,他已经成为外城去工人们的暂时领导,正在带人进攻内城区。”
“我们这些下等人,都在等待一个机会。”
“而他等到了,你却不肯给我,那我也只能跟他合作了。”
乐语问道:“跟他合作,你有什么好处?”
“踢开白夜。”武仁兴说道:“要是白夜得势,我就只有逃路这个选择了。但如果是他趁这次暴动成为领导者,依我们两人的关系,再加上他需要一支力量去制衡白夜,我相信我们黑日会也会成为新的巡刑卫。”
“不过嘛,比起他,我自然更青睐荆会长你,只是你不肯给我面子,那我就只能给他一个面子了。”
乐语微微有些失神。
黑帮里,有精于算计的奸商;工人里,也有伺机待发的枭雄。
银血会压制他们压制得太久了,以至于乐语看待他们时都是习惯性将他们视为一个平庸的整体,需要管理的整体,需要拯救的整体。
但他忘了,人与人之间是不能一概而论的。
今晚的暴动,让这些蛰伏民间的草莽英雄瞬间找到了机会,这是玄烛郡百年难得一遇的阶级跃升时机,于是他们义无反顾地趁势而起。
而乐语,已经成为他们攀登阶级的拦路石。
乐语长长呼出一口气:“那么你想怎么做?把我抓住拖到外面,找几个工人将我分而食之?”
“虽然我答应了他,但我也不想你的死亡让白夜恨上我。”武仁兴说道:“这里是血战赌场,那我们就按血战赌场的规矩。”
“怎么说?”
“你在这里赢一个人,我就让你出门后先跑十秒,以此类推。”武仁兴露出笑容:“没想到我武仁兴有生之年能让银血会会长在这里上演血战,大家高兴吗!?”
“好耶!——”
在帮众们起哄怒骂中,乐语思考片刻,便回到沙地中央,朝武仁兴招了招手指:“来吧。”
“你要打几个?”武仁兴语带戏谑地问道。
乐语扭了扭脖子,发出骨头脆响的声音。
“我要打十个。”
第250章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武仁兴不喜欢穿衣服。
无论是面对银血,面对帮众,还是面对平民,他往往都是这副赤膊姿态,肆意展示自己健壮的肌肉。
野蛮与文明的区别,就在于有没有穿衣服。
在外城区这个野蛮之地,他必须要时刻让手下和其他人意识到他的肌肉,才能牢牢维持住自己地下世界的统治地位。
而到了内城区,那就是另外一套玩法。大家都彬彬有礼地穿上衣服,藏好自己的肌肉,尔虞我诈地交流,你打一张牌,我出一张牌,互相之间分不清对方的底细。
这是高级的文明玩法,因为每个人都家大业大,不可能还像光着脚丫子的时候赌上一切,只会拿出有限的赌注‘试试手’,赢了固然好,输了也不至于倾家荡产。
像武仁兴这种野蛮玩法,赢了固然占尽利益,但输了就死无葬身之地。
这两种玩法没有高下之分,只有左右之分。
假如武仁兴的家族没有家道中落,那他也会穿上衣服,玩起那套斯文败类的套路。但既然他不能拼爹出身卑微,那他就只能走这条脱衣服的路。
但你说他鄙不鄙视银血,那肯定是鄙视的。用《青年报》的名人名言来说,就是‘假若我们角色互换你就会知道什么叫做残忍’、‘我这辈子的终点线也够不到你的起跑线’等等,白手起家的穷一代,自然是看不起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富二代。
但这几个月来,武仁兴得知银血会出了一个脱衣服的会长。
他不装了。
他摊牌了。
他就是借势压人,就是横行无忌,就是赶尽杀绝。
他用野蛮的玩法,将文明的上流社会搅得天翻地覆。
虽然一直未曾谋面,但武仁兴隐隐意识到,那位荆会长,跟他其实是同一类人。
都是恰好披着一张人皮的人。
不要误会,这不是说他们灭绝人性。相反,他们甚至富有人性,所以他们才会吸引聚集那么多人才到自己身边,为自己的功业添砖加瓦。
他们会同情,会怜悯,会愤怒,会憎恨,但他们会将自己凌驾于一切规则之上。
规则是人性的延伸,是人需要规则,所以才会诞生规则。但像武仁兴这类人,规则对于他而言只存在利用和践踏两个选项,从来没有遵守的必要。
正是这种冲破束缚的肆意妄为,才让武仁兴坐稳黑日会的龙头交椅。
而因为相同的原因,所以荆正威才能将银血会彻底颠覆。
只是,武仁兴的傲慢,是源于他坎坷的童年经历。大商会倾家荡产的急转直下,足以令他深刻见识到所有规则的虚伪,以及人性的愚昧。
“那么,你的傲慢又是源自哪里,你的身世,你的智慧,还是……你的力量?”
啪!
黑日血战赌场的大门重重关上。
赌场内鸦雀无声。
沙地上躺了十具惨不忍睹,近乎被凌迟成一片片的尸体,整个沙地都浸满了乌黑的鲜血,铁锈味和内脏的臭味让血战赌场几乎成为一个厕所。
就在刚刚几分钟内,所有黑日会帮众都欣赏了一场极其精彩的切片秀——荆正威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把剑,将十名下场战斗的帮众逐一削片。
他削得很细致,很认真,全程手都没抖一下,无论是旁人的大声喝骂,还是受害者的哀嚎哭喊,都没让他停下那近乎残虐的杀戮。
也不是没人逃跑,但有人敢背对他就会被他削掉脚跟,然后很快就会从健壮男子变成瘦弱男子。
途中好几次有人想拿出铳想结束这场令人头皮发麻胃液翻滚的宵夜节目,但迫于武仁兴的命令,最终还是没人敢射杀荆正威。
荆正威这是故意示威,还是性格使然?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们唯一记得的,是荆正威那张平静的脸。没有笑容,没有愤怒,只有宛如熟练屠夫面对待宰猪肉时的漫不经心。
想必在未来许许多多个宁静的深夜里,这张脸都将成为他们挥之不去的梦魇,甚至成为他们的劫。
如果荆正威真的死了。
那血战赌场说不定会成为玄烛郡十大恐怖之地。
“会长,他已经离开了十秒了。”
瘦弱中年人在武仁兴旁边提醒道,武仁兴摆摆手:“别急,既然他打败了十个人,我总得让他跑一百秒。”
“我们这些出来混的,最重要的就是牙齿当金子用,我可不是银血会那些人不讲信用的人。”
“只不过,既然荆会长这么生猛,那我们先前为银血会准备的那些礼物,就直接送给荆会长吧。”
中年人一怔:“送多少?”
“只要他路过,都送他一份。”武仁兴站起来说道:“这一百秒,很快就过了。”
他走到旁边拿起一件风衣穿在身上,挥了挥手,示意手下清理一下沙地。
“那么,我们继续等下一位幸运儿进来吧。”他打了个响指:“明天之后我们就是巡刑卫了,小的们,今晚是你们最后的狂欢!”
“好耶!——”
在帮众们的哄闹声中,武仁兴表情平淡如水。
明天之后,他会将自己脱下的衣服,一件一件穿回去。
人下人的游戏,他已经玩腻了,接下来该轮到他当人上人了。
荆正威。
就让我看看,你的傲慢,能不能让你在冷铁卷刃之前,
得以窥见天光。
……
……
轰!
一条火龙飞向天际,哪怕乐语已经迅速规避,但剧烈的爆炸余波还是将他轰飞到砖墙,震得他脑子出现片刻的晕眩。
好不容易治好的身体又被碎木屑或者各种杂物碎片刮伤,虽然辉耀人不怕破伤风感染之类的小病小痛,超速的细胞再生能力足以将所有病菌感染杀死,但光是插入到体内的碎屑都足以让乐语喝一壶了。
谁?将火药放到垃圾堆上的啊!
太没品了!
虽然乐语早就知道黑日会不会真的放自己跑一百秒,但他也没想到这么狠——黑日会在外面各个要道都设置了阻拦陷阱,包括且不限于杂物、火药、黑油、人墙等等。
当乐语路过放有烈耀火药的地方,远方的铳手马上进行射击引爆,直接将乐语炸得头晕目眩。
乐语倒也不是没想过飞檐走壁,但走在墙壁和屋顶上目标太大了,没有任何阻挡可言,而且守在高楼的铳手们几乎必定出手——武仁兴是答应了让他跑一百秒,但显然他们这群黑帮用不上无线电这种高科技,铳手们怎么可能知道这么细致的约定,看见敢飞檐走壁的武者,而且不是自己人,那肯定是杀之而后快。
更重要是,外面有很多不知道是工人还是黑日会帮众的持械壮汉!
这群人显然也不可能知道武仁兴跟他的约定,一看见乐语就挥舞着武器追过来。虽然打是肯定打得过,但如果被拖在这里,暴露了自己的位置,那外城区的贫民工人们迟早会淹没了自己!
更重要是,乐语的体力不多。
这一晚上又是逃跑,又是对决铁先生,乐语本就伤残严重。
如果乐语不是激活了‘冰血体质’,光是身心的疲累,就足以让乐语在旁边的垃圾堆毫无套间里睡上一晚了。
刚才武仁兴提出血战,却是正合乐语的心意。
因此他将圣者遗物变幻成‘净魂邪魔之剑’,通过吸收那十个人的生命力,迅速恢复自己的体力与伤势。
而黑日会里显然没什么高手,那十个人也只有两位‘登堂入室境’武者,毕竟融会贯通境武者都可以去当商会供奉了,谁还会混黑帮——虽然登堂入室与融会贯通的差距并没到达碾压的程度,但乐语还有一柄无坚不摧的神兵以及极其丰富的战斗经验,打起来还是蛮爽的。
毕竟乐语一直走在被虐的路上,很少有这种虐菜的机会。
但他的净魂邪魔之剑毕竟是盗版的,吸收生命力的效率很差,为此乐语不得不增大攻击速度以提高吸血效率,弄得当时场面有些难看。
“站住!”
“是银血贵族!”
“他肯定很有钱,别让这只肥羊跑掉了!”
“杀银血!杀银血!”
就在逃跑的时候,忽然空中一声铳响,然而乐语却没感觉到自己身体被瞄准的刺痛。
他毫无犹豫,迅速远离路边那一堆木箱!
轰!
随着一声巨响,又是一条火龙冲向夜空,木箱附近的杂物尽数被点燃,距离最近贴着墙的乐语被震得浑身一震,鼻孔流下一道鲜血,破裂的火焰木料更是飞溅到他身上,将他的刚刚愈合的雪白大腿又刮出一道血痕。
但因为天干物燥的原因,火势迅速蔓延,让后面追赶乐语的大汉们有些迟疑,给了乐语聆听感受思考的空间。
他看了看一眼正在升起浓浓黑烟的火灾现场,眼睛顿时一亮,直接往墙壁上一蹬,穿越火线之上!
后面的人看得目瞪口呆,直到有人怒骂一声:“火药将墙炸了,他跑到另外一边去了!”
“草,算他运气好……”
啪!
忽然,一轮金色烟花在血战赌场上空炸开,大汉们顿时愣住了:“那是个重要人物,武会长悬赏追杀!”
“杀了他,武会长奖励一百个金圆!”
“快追!别让他跑了!”
与此同时,从地道里退出来的荣曜也看见夜空的金色烟花,顿时眉头一皱:“黑日悬赏令?”
荣曜也不是傻子,联系到刚刚从这里逃出去的荆正威,自然知道这个金色烟花的目标对象是谁。
难道武仁兴还敢杀荆正威……荣曜迅速将这个念头抛之脑后,据他所知,武仁兴也不是傻子,他必然知道荆正威对白夜的重要性,就算他之前不知道,现在荣曜亲自来接荆正威,他怎么都该知道了。
如果连这都不知道,那就活该他蠢死。
而且武仁兴想杀荆正威,根本不需要悬赏令,他几百名帮众都在赌场里,一人给荆正威一棍,都能直接将荆正威打坏了。
聪明人不立危墙之下。
他绝不会冒着被白夜报复的风险去杀荆正威。
他这道悬赏令,不是通知黑日会帮众的。
而外城区里,知道黑日悬赏令的人,很多。
再加上今晚玄烛郡盛况空前,大家都摩拳擦掌,等着将银血贵族们抽筋放血……
荣曜眼神一冷,翻到墙壁上。他看了一眼二楼的铳手们,一言不发消失在黑夜中。
紧接着,地道里又钻出几位商会供奉。他们没有迟疑,直接就想翻墙出去,结果空中连续四声铳响,将走得最快的凌虚武者射到在地。
“什么人!?”
赌场后院的大门,又打开了。
在满堂哄闹声中,一个满脸猪油笑容的胖子走了出来,朝着三位商会供奉说道:“庄供奉、毕供奉、范供奉的光临真是令咱们这里蓬荜生辉啊!快请快请,武会长已经在里面恭候多时。”
……
……
乐语穿过火场,来到另外一条街道上,迅速观察周围民居的情况,选了一个没有亮光的院子躲进去。
好累。
虽然‘冰血体质’已经将乐语从生理上和心理上将‘累’这种感觉给剔除了,但乐语依然感觉到一股疲累。就像幻肢痛一样,哪怕已经没有了,但依然能从回忆中提取这种感受。
暴动、逃跑、战斗、杀人、爆炸……
这一晚,真的太长,太长了。
什么时候,天才会亮?
乐语简单处理一下自己的伤势,将伤口的碎片木屑剔除掉,简单包扎一下,顺便观察一下这个院子。
这里似乎是有住人的,天井旁边挂着几件小孩子和大人的衣服,院子里有一片种着豆芽的踩地,空地上甚至还有一个颇为高级的摇摆木马。
要不就藏在这里,等天亮再走?
乐语迅速否决自己这个想法——武仁兴已经跟他撕破脸,断然不可能放过自己,就像他要是能活到明天,第一件要做的事是亲一口青岚,第二件事就是将铁先生和武仁兴煎皮拆骨。
黑日会的人很快就会带工人找到自己,他必须赶紧离开,藏到更隐秘的地方。
不过又是失血又是剧烈运动,乐语摸了摸自己干燥的嘴唇,决定先去天井借点水喝。
只见乐语施展凌虚步伐,轻快地掠过院子时,忽然感觉身体突然失衡,瞬间扑街!
是绊脚索!
乐语低头一看,便看见一根绳子绑在两棵树之间的杂草中,再加上光线昏暗,他居然中了这么低端的陷阱!
他马上往地面打出荒咬光爆,试图通过反作用力来阻止扑街,将自己震回站立姿态!
然而就在这瞬间,乐语忽然感觉腰部和膝盖一寒,紧接着便是两根棍子从房屋和院子的阴影里捅出来,分别命中了他的左腰和右膝,哪怕他荒咬光爆打崩了地面,但身体依旧落到地上!
他迅速向左翻滚,试图腾空而起,但棍子依旧凛冽打中他的腰部,让他发力中断,根本站不起来!
是燎原战法!
专攻腰部、下身、上身各处发力点,擅长打断对方各种节奏,得势不饶人,有风驶尽利,特别适合暴打落水狗的长柄武器战法!
燎原战法一向是古代猛将必修战法,但随着铳械崛起,长柄武器失去绝对优势,又不方便携带,便逐渐从军中衰退,但民间依然有许多修炼燎原战法的长柄器械武馆。
本来乐语先踩中陷阱已经很不利了,而且对方还不是一个人埋伏,而是有两个!
乐语甚至此时都找不到对方的具体位置,只知道自己被两根棍子戳来戳去,无处发力,若不是有冰血体质保持绝对冷静,他简直都快要流出屈辱的泪水了。
不是吧,我随便跑进一个院子都能遇到绝杀陷阱!?
“等等,我只是路过讨口水喝的——”乐语试图以理服人:“你们为什么——”
就在这时候,乐语听见两个稚嫩的声音:
“哥,是逃出来的银血!”
“好!”
乐语看见,一个半大小子的身影跳到半空中,举着比他自己还高一个头的齐眉棍,凶狠凌厉地往乐语眉心点去!
“王侯将相——”他嘴里高喊着口号,仿佛在为自己打气:
“宁有种乎!”
咚!
第251章 我今晚或许会死
背对着燃烧的玄烛郡以及浩瀚的夜空,少年借着腰力惯性,凝聚光爆于棍尖,朝着那个躺在地上伤痕累累的银血男人,重重点向他的眉心!
咚!
一声爆响,乐语耳边泥土地被棍子戳出一个小坑!
乐语毫无迟疑,身体如泥鳅翻滚,左腿划出月弧光爆,将少年直接踢向旁边埋伏的小孩身上!
凌虚战法·月陨!
“啊!”“呀呀呀!”
两个小孩子一边嚎叫着一边重重飞了出去,撞到在天井旁的衣架上,架子噼里啪啦地倒了下来砸到他们身上。
“完了,爷爷奶奶回来肯定要骂死我们了!”
“别那么没出息!我不是让你负责压制的吗!你怎么让他还手了!?”
“他明明是还脚啊!而且明明是哥哥你的错,你为什么没点穿那个坏蛋?你是不是怕了?”
“我我我我怎么会怕,明明是他躲开了!”
“我看得很清楚,他根本躲不开,就是你点歪了!”
“我没有!明明是你错了!”
“是你错!”
“是你!”
“反弹!”
“反弹加无视反弹!”
嗒。
随着钢底长靴重重踏在地上的声音,两个少年的争吵声顿时戛然而止。他们看着那个站起来的银血男人,连忙摸索棍子,但天又黑人又慌,他们只来得及捡起两根晾衣竹棍,颤颤巍巍地指着这位不速之客。
哥哥强作镇定地说道:“你你你死定了!工人们起义了,银血今晚都得死!你跑不掉的!”
“刚才是我故意饶你一命,快滚快滚!”
“对!”另外一个年纪比较小的孩子大声叫嚷:“我爹妈都是很厉害的武者,等他们回来你就死定了!”
“超级厉害哒!”
“你快点走,不然他们回来一棍子就戳死你!”
看着这两个小屁孩色厉内茬的模样,乐语嘴角微微上翘。他看了一眼远处光影闪动的街道,问道:“小鬼,你刚才说的那句话,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啥?”
“你刚才喊得很有气势的那句。”乐语笑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会写这句话吗?”
“我当然会写,我认识好多字呢,报纸都是我读给爷爷奶奶听的!”哥哥顿时骄傲地昂起胸膛,但旋即警戒地盯着乐语:“你问这干嘛?”
乐语看着远处燃烧的内城区,“只是有点好奇,这种无聊的口号,你们这种小屁孩真的会懂吗?”
“当然懂!”哥哥哼了一声:“这句话的意思就是,那些拜王侯,称将相,有钱有田有权的,天生就是好命好种吗?你们这些银血会的有钱人,难道就一定比我们高贵吗!?”
“这话才不无聊呢!大家都学过这句话,大家都已经不怕你们了,你们这些银血是不会懂得了!”
他护在另一个孩子前面,握住晾衣竹棍又狂又怂地叫喊道:“所以我不怕你,你别过来啊!”
“是吗……”
乐语向两个孩子靠近,吓得他们连连后退。然而乐语走到天井旁边就停下来了,他拿起瓢子舀了一口放在旁边的井水喝了一口,冰冰凉凉,还有点甜。
也就是这时候,乐语彻底暴露在月光之下,两个孩子这才看清楚这个银血贵族的底细——丝绸锦缎编织的马裤破了很多个洞,一看就很贵的钢底长靴上满是泥血,他那件在黑暗中也隐约泛光的炫彩衣袍也满是脏污血迹,身上多处都是在流血的伤口。
乐语现在的形象,与他们心目中的银血贵族相差甚远。
“哥,你刚才打得有这么狠吗?”
“不是我!”
乐语用水洗了把脸,看了他们一眼,放下瓢子往外面走去。
“你,刚才那个黑日悬赏令是不是找你的?”哥哥似乎想起什么,大声说道:“你死定了!谁杀了黑日会悬赏的人,就可以得到一百枚金圆。”
“不如这样,你给我一百……五十个金圆,我就让你留在这里,躲开外面的人,怎么样?”
“哥,你怎么可以这样!?”
“我分你一半。”
“这位少爷,屋内有床可以休息,请进请进!”
看着这两个小鬼头,乐语忍不住笑出声:“你们想将我留在这里,然后去喊外面的人过来堵住我?”
“没有没有!”两个小屁孩同时高频率摇头,一副丹心照汗青的忠诚模样。
“你刚才不是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吗?怎么现在又肯放过我这个银血了?”
“额……”哥哥眨眨眼睛:“宁有种乎是宁有种乎,但我们也要吃饭的嘛。其实我们很惨的,早早死了爹,娘又不在家,只有爷爷奶奶照顾我们,我们也只是为了赚点家用嘛,不丢人。”
“哥哥,我们好惨啊呜呜呜——”另一个小孩子马上嚎啕大哭起来。
乐语看得又好气又好笑。他其实倒没有什么‘辨识谎言’的本事,但这两个小屁孩实在太浮夸了,他一个成年人还是能一眼就看出他们两个在撒谎,又是卖惨又是装贪心,明显就是想方设法将他留下来。
至于为什么要留下他,因为黑日悬赏令不仅证明他很值钱,而且证明他很重要的——这两个生活在外城区的孩子,真当他是肥羊了。
大胆。
狡猾。
贪心。
同时还有点未见过血的天真。
但他们心里,充满了勇气。
反抗不公的勇气。
乐语这几个月种下的种子,在这片流淌着银与血的土地上,已经开始生根发芽,破土而出,并且即将要长成参天大树。
虽然这些生根发芽的花骨朵儿充满一股祖国未来食人花的感觉,不过倒也不妨,毕竟在未来的乱世里,食人花才能活得更好。
“我今晚或许会死。”
乐语翻墙离开院子,看了看两个孩子:“但我不可以死在你们手里。”
两个孩子眨眨眼睛,看着乐语,仿佛在问为什么。
“你们是未来。”
乐语快步没入街道阴影之中,背对着燃烧的内城区,沉默走向更加阴暗的外城区。
两个小鬼扔下手里的晾衣竹棍,跑到院子门口看着银血男人在路口右转离去,消失在黑夜之中。
过了一会儿,另外一边街道传来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一群手持火把的壮汉如同洪流般涌入这条街道,他们看见这两个小鬼便马上问道:“你们有没有看见一个银血男人路过这里?大概这么高,满身都是伤痕……”
“有!”年龄较大的少年马上说道:“他刚才还闯进院子里偷喝我们的水,踢了我们一脚呢!”
壮汉们精神一震:“你看见他跑去哪了吗!?”
少年马上指着街道尽头:“他喝完水就往前逃了!”
“好!”壮汉们随手拿出几个钱塞给大孩子:“拿去买糖葫芦,咱们快追上去!”
等这群壮汉追上去之后,年纪小一点的孩子才弱弱问道:“哥……”
“那个人明明值一百个金圆,他们才给我们这么点,小气。”少年将钱放进自己袋子里,转身往院子跑去:“快过来帮忙搭好架子!不然爷爷奶奶回来得骂死我们!”
“哥,你刚才为什么要骗他们?”
“我有骗吗?那个人是不是沿着那条路往前逃了?他们要是愿意给多点钱,我就告诉他们那个人在路口右拐了。”
“那个人一分钱都没给你,你还不是帮他隐瞒了,为什么?好不容易有一个银血跳进咱们陷阱里,哥你为什么故意放跑他?”
“可能是因为……”
少年回忆起乐语离开前的侧脸,不由得有些失神:“……他长得漂亮吧?”
话一出口,少年就感觉自己好像说错话,然而另一个孩子此时已经一脸嫌弃地跑开了。
“哥你自己弄好架子吧!不然我就将这件事告妈妈!”
“其实我是说他长得很像是正人君子……”
“哥哥不要脸!”
“你才不要脸!”
“反弹!”
“反弹加反弹无效!”
第252章 天意,难违
内城区,香雪海。
富丽堂皇的装饰、婉转勾魂的丝乐、令人沉醉的芳香、精致香郁的食物……当然里面最重要的,莫过于香雪海搜刮整个东阳,经过严格的精挑细选,以及数年间数百道工序精心打造,能让无数男性为之倾倒豪掷千金的魅惑梦女郎。
在外城区的男女眼中,红玉海和香雪海都属于那种只要自己能进去爽一晚就死而无憾的梦想之地。
这其实是一种‘吃不到葡萄就觉得葡萄很甜’的错觉,毕竟终究只是为了满足**而存在的地方,去红玉海香雪海和你用青年报封面来解决问题,得到的快感其实是差不多的,不可能有什么‘非来这里不可’的新鲜花样。
你看乐语从来就没来过香雪海,除了洁身自好这种小处男理由外,更重要是他批判荆正威的记忆时看见香雪海的现场实况,感觉‘就这’?
因此更多时候,红玉海香雪海其实是肩负‘深度社交’的隐秘属性。
在银血会里,人人都衣着光鲜,说着人话,做着人事;
去喝酒了,大家可以脱几件衣服,说几句醉话,谈几件醉事;
而来红玉海香雪海,那大家都可以脱光衣服,说禽兽的话,干禽兽的活。
那么,究竟是什么人会经常来香雪海呢?
毕竟来香雪海的都是银血人,如果真的日久生情,直接买回家就得了,公车变私车就得了,香雪海也会时不时举行新品推荐活动,像荆正威就是每个月都来买新品,直到买到青岚才停止这种购物活动。
所以经常来香雪海的人,绝对不是外面那些云玩家所想象的‘好色成性’,只有一种原因——
他不想穿上衣服了。
咚——
罗镇推开香雪海那沉重浮华的大门,一步步踏入这座令无数银血竞折腰的销金窟。
昔日朝夕欢闹的香雪海已经人去楼空,繁华的酒席上只剩下残羹剩饭,丝竹乐器空弦待弹,几大块冰块在大厅各处寂寞地散发寒气,只有那股令人昏昏欲睡奇怪香味依旧肆意蔓延。
香雪海的老板比谁都精明,他知道今晚不会有人来光顾香雪海,而乱民一旦冲进内城,香雪海必定成为他们的头号目标——红玉海也有可能——因此他必须先保障好那些珍贵商品的安全,早早就带着姑娘们藏到更安全的地方去了。
客人们也早就回家,或者逃跑,或者坐以待毙,无论如何,他们都不愿意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交代在香雪海这里。
除非——
“你在这里等死吗?”
罗镇的长靴踢开过道上的酒壶,看着那个躺在一楼大堂中央软床上,双眼盯着杯中物的慵懒男人,冷声说道:“泉家都懒得找你了。”
泉新全身只披着一件银白色的宽松丝绸睡衣,将酒一饮而尽,笑道:“正常,泉家早就不需要我这种废物了。”
“这里已经没有女人陪你玩,也没有人陪你喝酒,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罗镇站在泉新面前,“罗家泉家已经决定联合镇压外面的动乱,如果事有万一,就直接冲出去收拢东阳各地残部,图谋后计反攻玄烛……我不看好他们能镇压那群暴民,内城区的毁灭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哎,是吗,罗家家主你知道的好多哦。”泉新端详着酒杯说道:“那我这个泉家家主可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呢。”
“你这副模样,泉家怎么可能信任你?”
“别搞错顺序了,是他们先不信任我,所以我才这样的。”泉新调整一下姿势,挨着旁边的软枕上,慵懒说道:“其实我也没所谓,废物当久了才发现,这种感觉是真的棒。”
罗镇微微眯起眼睛:“所以,你就想直接堕落到死亡为止,都懒得爬出来?”
“死亡有什么不好的吗?”泉新说道:“不过又是一段新的旅程。”
说着,泉新往酒杯里倒满酒,再拿起旁边一个宛如调料瓶的瓶子,倒了一些渐变蓝粉末进酒杯里,用指尖拌匀然后一饮而尽,看得罗镇轻轻叹了口气。
“你是嗑药嗑傻脑子了吧。”
泉新哆嗦了一下,苍白的脸庞泛起些许红晕:“如果我真的傻了,那就比现在好太多了。”
罗镇终于看不过去了,直接一脚踢向泉新的脸庞,将他牙齿都踢出一颗:“不就是只有家主之名而无家主之实,你至于在这里怨天尤人醉生梦死自卑自怜吗!?”
“呸。”泉新吐出一口血沫,脸上无悲无喜,趴回软枕上躺下,冷声说道:“你这个独生子又能知道什么?你在指责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并没有你拥有的条件?”
“你爹都快死了吧?而我爹才四十二,我大伯四十四——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
泉新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他们至少还得斗十年。”
“十年,我的人生也才两个十年,而我过去的那两个十年,已经被我爹用来跟大伯争锋了——执政官泉渊,家主泉墟,唯我泉家贯通政商两界,多么威风的名望,但你知道代价是什么吗?”
泉新将酒杯砸向罗镇,然而力气太小,只能跑到罗镇的长靴。
“是一山不容二虎。事关利益,哪怕亲兄弟,也是无情,更何况我们这种商人世家,向来就不谈感情。”
“只是他们斗了那么多年,还是无法凌驾对方,所以将视线投向下一代。从小开始,我事事都得比我的堂兄弟做得好,什么都得压他们一头,我不仅商业得有所成就,甚至还得想办法去掠夺大伯的政治资源,就像两头重的笔,每时每刻都得不停旋转,没有任何停下来的余地。”
“我本来以为,当我从临海军回来接任家主,就可以为这场比赛画上句号。”泉新闭上眼睛,长长吐出一口气:“结果是我太天真了,有些怨恨,是永远不会终结的。”
罗镇问道:“所以你就因为不想继续当你爹争斗的棋子,所以就流连香雪海,现在甚至宁愿在这里等死都不愿意回去?”
“不知道。”
“不知道?”
“我只是觉得很没意思。”泉新指着悬挂华丽吊灯的天花板:“政治没意思,商业没意思,争斗没意思,活着也没什么意思。这个世界就跟假的一样,做什么都没什么意义。”
“有时候我会想起过往的事,看见爹娘,看见你,看见其他人,我想找你们道歉忏悔,却想不起来我要为什么道歉。”
“有时候想得多也觉得累,就干脆不想了。”
“所以,你走吧。”泉新伸出手遮住眼睛挡光:“我就不走了,逃跑这件事对我来说,太累了,而香雪海的门对我来说,也太远了。”
罗镇看了看香雪海的大门,转身向门口走去。
咚——
在隆隆的关门声后,沉重的脚步声再次接近。泉新稍微抬起手臂,看见罗镇坐在自己面前。
“或许我是嗑药嗑傻了。”泉新说道:“我居然看见你还没走。”
“你这不是药的问题。”罗镇平静说道:“你这是病了。”
“病了?”泉新哦了一声。
“不问问怎么治吗?”
“没力气。”
“也是呢。”罗镇点点头:“这种病是绝症,治不好的,只能等死。”
“是吗……”泉新闭上眼睛。
罗镇拿了两个酒杯倒满酒,“女人我是找不到了,但陪你喝酒还是没问题的。”
泉新接过酒杯灌入嘴中,任由酒液沿着嘴角流淌。
两人就这样一个坐着一个躺着,沉默了好一会儿,罗镇忽然问道:“你觉得今晚的暴乱有没有幕后黑手?”
“我大概能猜到是谁。”泉新低声说道:“但我不明白他的动机。”
“我也有一个怀疑人选,我知道他的目的,但我不知道他到底想怎么完成。”罗镇说道:“他是不是找你办事?”
“是,他想找巡刑卫办事,而我指挥不动泉家,但指挥泉家的狗还是没问题的。”
“他也找我办了一件事,罗家商旅众多,他往罗家商旅里塞了些人,一起混出城了。”
泉新轻轻啊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啊……”
罗镇抿着酒杯:“银血会输得不冤,他的胃口太大了。“
两人继续这样沉默的你一杯我一杯,直至酒壶倒空,外面响起吵闹的声音。
咚咚!咚咚!
香雪海的隔音很好,他们只能听见外面隐隐约约的叫骂声,却听不懂在骂什么。
“时间到了。”罗镇站起来:“我们该走了。”
泉新没说话,他看着罗镇打翻了酒桌上的酒壶,然后掏出一个打火机,扔到被酒液浸湿的桌布上。
火势迅速蔓延,很快就烧到幕帘,木椅,地毯,散发出滚滚热浪。
不过想要烧到坐在大堂中间的两人,火势显然还需要加把劲。
“不介意吧?”罗镇再次坐下来:“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更希望是被火焰吞噬的凄美,而不是死在草叉锄头之下的丑陋。”
泉新醉眼迷蒙地看着天花板,似乎听不懂他的话。
“我一直不敢跟你说。”罗镇轻声说道:“我的爱沉重、污浊,里面带有许多令人不快的东西,比如悲伤、忧愁、自怜、绝望,我的心又这么脆弱不堪,自己总被这些负面情绪打败,好像在一个沼泽里越挣扎越下沉。我不想将你拖进来,宁愿自己被自己吞没。”
“只是我没想到,你也被自己吞没了。”
泉新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弧度:
“我醉得恰到好处,既能听懂你的话,却不会感到悲伤。”
罗镇静静看着他,忽然说道:“表演一下那个。”
泉新沉默片刻,没有拒绝,奋力伸出手拿起酒席上的筷子,用食指、中指、拇指夹着,然后旋转——
啪。
筷子飞了出去,泉新看着自己的右手,刚想收回去,却看见罗镇拿出一根双龙头笔。
跟他以前用的那款一模一样。
泉新接过双龙头笔,毫不费力就令其在指尖上旋转起来。
它不停旋转。
不停旋转。
直至火焰吞没了一切。
……
……
乐语逃到一条熟悉的路上。
这里曾经是他经常来往的热闹外城街道,然而现在大街上到处都是追杀银血的工人平民。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选择走这条少有人涉足的暗巷捷径,这条在过去经常被他使用的隐藏通道。
他走着,走着。
最后停在路中央。
在这条难以被大道灯光覆盖的暗巷里,借着依稀的月光,乐语看见一个熟悉的红发人影,正挨着墙壁站着,似乎已经在这里等了好久。
“如果我说,我最初只是想破坏工人与你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默契。”
“如果我说,我根本不知道平民会决心将银血会斩草除根,连你都不放过。”
“如果我说,我只是想为了追忆与你的第一次见面,所以才来这里故地重游。”
“你信吗?”
乐语点点头:“我信。”
“如果白夜行者没有做出‘正确’的决断,并且恰好遇上一个‘错误’的巡刑卫,事情决计不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
“如果事情没有发展到这一步,平民里的草莽英雄也不会趁势而起,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杀之而后快。”
“如果我不是经历连番追杀和惊险逃生,甚至用出各种底牌,我也不会有命逃到这一条路上,而是早就死了。”
“所以,我相信这一切都是命运愚弄般的巧合。”
阴影里的红发人轻笑一声,走到月光之下,露出一张俊秀的脸庞。
他悠悠说道:“我只相信。”
“天意。”
“难违。”
第253章 既然你把人当成机器,就休怪这些齿轮冷酷无情
在乐语盗了荆正威的号后,虽然他总是得面对豪门恩怨的蝇营狗苟和尔虞我诈等诸多烦恼,但同样的,他收获了很多——比如过上**的资本家生活。
像那种打打杀杀的日子,乐语都是交给二狗子……不对,交给二当家尹冥鸿来干的。
在今晚之前,乐语唯一一次在玄烛郡出手,已经要追溯到几个月之前。
他那时候得到了荆青蚨的三连支持,正在筹办报社,他的异军突起引起荆正武的强烈反应,而荆家向来擅长解决问题——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引起问题的人。
在乐语去战牌馆打牌的路上,遭遇了一次伏击。
若非牧晴眉当天也在尾随他这个妙龄男子,不然乐语都得交出荆正威的一血了。
从此之后,乐语就没再去战牌馆了,而是教青岚打牌——后来就变成青岚教他打牌了,可能是因为他发型太正常了,不太适合打牌。
至于那天伏击乐语的倚天帮,过后就被银血会碾成粉末了,但此事也到此告一段落。
至于指使倚天帮的幕后黑手,便成为一桩永远的秘密。
但其实也不难猜。
刺杀兄长这种事,荆正武必然是委托心腹亲信来办,但又务必得让自己脱干净关系,那么他的未婚妻琴悦诗显然是他最好的助力。
而琴悦诗那掌管家族各般事务的兄长,自然就是亲自操刀的幕后黑手。
因此当琴乐阴说出他是在这里第一次见荆正威,乐语毫不惊讶。
因为,这条路就是乐语当初被伏击的路。
虽然不是同一个时间,但却是同一个地方。
第一次见面没完成的事。
今晚要彻底画上句号。
“你说的天意,是‘妄拟天心为己心’的天意吗?”乐语开口问道:“将偶然的成功归为上苍的庇佑,是否能让你感到一股被命运照顾的优越?”
“我只是天意主义者罢了,”琴乐阴捋了捋自己的刘海,摇头道:“我相信这个世界没有偶然,有的都是化了妆、穿上衣服的必然。”
“正如我当初对荆家的示好。”
“正如我现在对银血的背叛。”
“庞大的过去在推动着庞大的未来。”
“天意不是主宰我们的无上存在,而是我们凡人共同雕琢的伟大艺术品,我们就是天意本身。”琴乐阴微笑道:“非要说的话,应该是‘妄拟己心为天心’才对。”
“那就说说你为我们安排的‘天意’吧。”乐语抱着自己受伤的胳膊:“这么多天的交情,让我死个明白,不过分吧?”
“当然不过分,不仅如此,你还可以坐下来恢复体力,甚至还可以治疗自己,我不介意的。”琴乐阴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恰好我也需要一些时间掀开我的底牌,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精,就不要这么拘谨了。”
乐语还真的坐下来了,平缓呼吸迅速恢复体力和精神力。哪怕乐语有‘冰血体质’辅助,但一路上的逃亡依旧消耗他太多心神,而面对底牌未知的琴乐阴,他必须恢复到正常战斗状态。
而且拖延时间,说不定还能拖到白夜的人过来,他没理由不接受琴乐阴这份好意——哪怕代价可能是琴乐阴完成大招蓄力一招将他秒杀。
“你听过秦孝这个名字吗?”
看见乐语摇头,琴乐阴轻声笑道:“他跟荆青蚨的至交好友,也是引导我加入辉耀四卫的老师,对我而言,他是亦师亦友亦父的存在。”
“他们两人都认为,银血会那庞大的财富分散在八十八商会里,不仅造成内耗,而且再生产的效率也实在是太低了,因此他们暗中合作密谋,老师负责从朝廷获得支持,荆青蚨则是在银血会内部引导舆论,双管齐下共同吞并,老师想要借助银血会的资金撬动朝中局势,荆青蚨则是想借此作为跳板奠定荆家地位。”
“结果老师回京后,却成为辉耀四卫与朝中其他派系斗争中的牺牲品,这个联合辉耀四卫与银血商人的计划便因此搁置下来。”
“直到十几年后,由我和你再次启动。”
“只是跟老师他们选择的‘由上至下’不一样,你是全都要,不仅‘由下至上’引导工人舆论,而且还顺势而为,‘由上至下’地引来临海军,堪称双重杀着。”
琴乐阴看向正在燃烧的玄烛郡内城区:“我这次也算是做了件好事,让银血会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如果由你来动手,他们不仅死得难看,而且死之前更是要被他们看不起的‘泥腿子’各种折辱。”
“倒没那么夸张。”乐语挨着墙壁坐着,看着被照亮的玄烛夜空,嘴角上翘:“所有残暴的欢愉,终将以残暴结局……对于银血会这个结局,我还是颇为满意的。”
“当然,前提是得将我自己摘出去。”
琴乐阴摇摇头:“你摘不出去的。”
“为什么?”乐语撕开一块布料包扎伤口,“因为荆正威过去犯下的那些可以拖出去铳毙半小时的罪行吗?唉,说到这个我是真的亏,明明是过去犯下的错,却要未来的我来承受……”
说到这里,乐语心想幸好荆正威应该是魂飞魄散了,不然他肯定会气炸。
荆正威就像是穿越之前将网贷小贷信用卡全部借爆,顺便还抢了银行金铺女厕所,然后拍拍屁股跑了,等乐语一来,迎接他的便是法律的制裁以及人性的审判……
屎不是自己拉的,屁股却要自己擦,血亏。
“不,不,不。”琴乐阴摇了摇头:“你过去犯下的那些错根本微不足道,错误只是小石头,它只会让你的路变得难走,但不会令你陷入绝境。”
“令你陷入绝境的,是你选择的路。路错了,你走的越快,就越靠近死亡。”
乐语眯起眼睛:“你是说,我不应该站在工人阶级这边?”
琴乐阴还是摇头:“我跟你说说老师和荆青蚨原本的计划吧。”
“首先,老师会带着朝廷命令过来,换掉玄烛郡郡守和东阳执政官,紧接着以成立‘朝廷御商’为名,宣称发现一条西域商道,让荆家拉拢大商会联合成立垄断企业,然后制造虚假账本,分出大额利润,令民间资本趋之若鹜,加大投资。”
乐语微微皱眉:“西域商道是假的,怎么分出大额利润给那些饿狼?”
“我相信这对于‘黑荆棘’荆青蚨来说不是什么问题。”琴乐阴笑道:“只要他能拉拢几个大商会,那么第一批利润,自然就是他们投出去的本金。”
乐语微微一怔,瞬间想起一个现代人绝对不陌生的经济名词——
庞氏骗局!
“难道你以为其他银血——”
“就算他们看出这是个骗局,他们依然会选择进场。”琴乐阴说道:“只要他们一开始被老师的朝廷权威、荆青蚨的煽动言论蛊惑,那么后面他们就算想走都走不掉了。而且人是有惰性,既然钱放在那里就会自己生钱,那么你再老奸巨猾,也会被这种美梦而砸得头晕目眩。”
“俗话说小孩子好骗,但大人也很好骗。所谓被骗,其实只是太想去相信。”
“等整个东阳都因此疯狂,所有人都在做发财美梦的时候,将一切金银搜刮干净的老师和荆青蚨就会选择离场,带着东阳区几百年的财富到炎京开始新的人生,留下愤怒的民众以及作为靶子的银血会。”
“这种失去所有财产的愤怒,绝对不比夺取自由与尊严的正义来得逊色。如果按照老师和荆青蚨的计划,那么银血会的结局绝对比今晚要凄惨千倍万倍。”
“荆正武有一句话我很喜欢,商人,就是伤人。”
“那么,你从这个故事,学到什么了吗?”
乐语扶着墙站起来:“我只知道秦孝跟荆青蚨都是坏东西。当然,你也一样。”
琴乐阴轻轻叹息一声。
“你唯一犯的错,就是没算人心。”他说道:“我本来以为你创办《青年报》,勾结白夜,联盟蓝炎,能证明你算是一个有器量的人。但归根究底,你也不过如此。”
“其实老师和荆青蚨的计划,跟你的计划在执行上都很相似,都是借势压人,都是煽动民众。区别在于,老师想利用的是人心不劳而获的黑暗,而你想用的是人心向往自由的光明。”
“黑暗需要搅动,需要契机,才能泛滥成灾。而光明就像火焰一样,你点燃了之后,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它燎原天际。”
“如果用机器来形容,老师和荆青蚨的计划,是机器里放满燃料和材料,然后等需要的时候才猛地发动机器,任由机器走向毁灭。”
“而你和白夜做的事,是先将机器启动,然后再投入燃料和材料。你们不知道这台机器什么时候会爆炸,但你们仍然乐此不疲地加速加速加速。”
“你甚至没给民众适应的时间,自作主张地将自己的想法灌输给他们,团结,尊严,反抗,愤怒……他们学会了这些,却不知道该如何使用。”
“银血会将人当做劳动的工具,而你将人当做反抗的机器。”
“人与机器最大的不同,是他们会看,会听,会想,会学习,会反思,会改正。”
“你和白夜都太急了,没给他们这样的机会,也没满足他们膨胀起来的**。”
“下等人也是人,银血会不当他们是人,是因为残暴冷血的无知。”
“而你,是因为高高在上的傲慢。”
乐语沉默的看着他,远处内城区又响起连续的爆炸声,似乎又有几栋繁华建筑被火焰吞噬殆尽。
“你觉得我是策划今晚暴动的幕后黑手,但我其实只提供了一点小小的帮助。”琴乐阴说道:“我那些化了妆的偶然,只是为了引导出你所铺垫的必然。我甚至没想过真的会这么热闹。”
“就算没有我,民众的‘勇气’和‘愤怒’终究会有一天爆发出来。”
“所以现在的结局,正是你期待的,也是你应得的。”
琴乐阴看向乐语,从怀里拿出钢链手套戴上:“不要以为自己做的事是正义的,所以走的路就是正确的。”
“既然你把人当成机器,就休怪这些齿轮冷酷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