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四十二章 欧阳震惊
欧阳忙取出一块薄薄的丝帕子,覆在云黛的手腕上,给她诊脉。
良久,他笑着收回手:“皇后娘娘的身子恢复的很好,脉象来看,没有什么异常。娘娘这段时间的睡眠状况如何?”
“白天倒还好,但一入夜,还是觉得困。”云黛说。
欧阳笑呵呵的说道:“这是正常的。谁天黑了不犯困呢?娘娘这段时间睡的太多,身子习惯了,一时间难以适应也是正常。会慢慢恢复的。”
赵元听了心安许多。
他斜睨了眼欧阳,说道:“欧阳,虽说你医治皇后有功,但有件事,朕还是得告诉你。”
“皇上请说。”
“皇后得的并不是什么嗜睡症,而是中了一种毒。”赵元说。
“真的啊?”欧阳吃惊。
“就是清溪的弟子姚水碧,卖给姜苒的毒。”云黛接话,“也难怪欧阳你诊断不出。”
欧阳听了有些惭愧,叹道:“看来,臣以前没有去专门学制毒这方面,是错了。”
“欧阳大人还年轻,若要学,多得是机会。”
“清溪大师都不在了……”他嘀咕,“留下这么个弟子,又是个只会制毒,不会解毒的祸害。唉,您说这清溪大师是怎么想的啊。”
云黛笑道:“你不是说,清溪大师还有其他的弟子吗?”
“话是这么说,要找到谈何容易。”
“这倒也不难。”云黛笑道,“欧阳大人可知道,京城有一家客栈,名叫一间花韵?”
“一间花韵?知道。”
“一间花韵的老板娘,就是姚水碧的师姐。”云黛说。
欧阳啊了声,被狠狠的震惊到了。
那个容貌妩媚,下手又黑又毒的冷如霜。
原来她是清溪大师的弟子!
难怪,难怪她随手拿出来的一个瓶子,就治好了皇后娘娘的病。
难怪她轻描淡写,举手投足之间,就把他给放倒了。
欧阳心中的震惊无可言说。
云黛观察他神情,笑道:“看来,欧阳是与冷姑娘打过交道了?”
“回娘娘,臣与冷姑娘的确有过一面之缘。只是没想到,她竟有这样的身份。”欧阳笑道,“既如此,以后臣必定要与冷姑娘好生讨教一番。”
“你是该跟人家好好学学。”赵元说道,“不过眼下她不在京中,出门游玩了。”
欧阳笑道:“这没什么,臣可以等她回来。”
“在她回来之前,你也好好研究一下相思香的解药吧。”
“臣遵旨。”
“下去吧。”
赵元挥手让他下去。
他前脚离开凤仪宫,后脚就被太皇太后派来的人急吼吼的叫去了。
去了一看,才知道,原来是为了姜苒看病。
这姜苒虽然被废为庶人,但毕竟还是太皇太后的亲戚,一直住在慈安宫里,从白天到晚上的昏睡。
欧阳看完了问道:“皇后娘娘那里有解药,怎么不拿来给她用呢。”
初晴满面忧愁的说:“用了,作用不大。大概是还缺少欧阳御医的诊治。”
“是吗?瓶子拿来给我看看。”
初晴从姜苒的枕头底下摸出一只瓷瓶,递给欧阳。
第一千一百四十三章 秋,萧瑟
欧阳拿过瓶子,在打开塞子之前,深深吸了口气,鼓足勇气。
然而,塞子一打开,他就知道味儿不对。
这根本就不是他拿给皇后娘娘的瓶子。
“这瓶子哪里来的?”他问。
“是皇后娘娘给的。”初晴问道,“欧阳大人,可是这瓶子有什么不妥?”
“哦,没有。”欧阳笑道,“只是,姜小主与皇后娘娘的状况有些许不同,这瓶子里的药,也要适当做些调整。”
“有什么不同呢?”初晴不解的问。
“是这样,皇后娘娘刚发病的时候,我就在旁诊治。而姜小主的病情拖了这么久,已经很严重。所以这药也得加量才有效。”欧阳一通瞎忽悠,把初晴说的一愣一愣的。
初晴对他的解释深信不疑,忙道:“既如此,就劳烦欧阳大人,为我们家姑娘重新配置。太皇太后很关心姑娘的身子,对此事很看重的。”
“好,好。”
欧阳接过瓶子收好,转身离开。
他没有出宫,又转身返回凤仪宫。
“哎呦我的皇后主子啊,您为啥拿一个假瓶子给姜小主?”欧阳好笑的捧出瓶子,“得亏微臣反应快,及时糊弄过去了。否则传到太皇太后的耳中,这事儿可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是她先害本宫,本宫也能叫她好过。”云黛说道,“在你没回来之前,本宫绝对不把真正的解药给她。”
欧阳苦笑。
这女人的心啊,真是难懂。
“她害我受多久的罪,我得让她同样奉还。”云黛说:“青衣,把瓶子拿来。”
青衣取来瓶子交给欧阳,欧阳也不好直接拿去慈安宫。
他先把瓶子带回家去,过了两天,等太皇太后不停派人催促的时候,才把药带来。说自己已经改变了配方,这次一定对姜小主的病管用。
管不管用的,云黛也不关心了。
反正姜苒病好后,就得离开京城,滚回家去,一辈子也别想再来。
她哄着两个小女儿睡了午觉后,又去看晏儿,晏儿正在精神百倍的躺着,让连运连升两个人轮流念诗给他听。
也不知是什么缘故,这孩子最近特别喜欢听诗,睡觉要听,吃饭要听,平时没事就抱着一本厚厚的诗集,软糯糯的命令连运连升读给他听。
这俩太监的识字水平不太高,遇到不会读的,就赶紧去请教保兴,保兴教给他们之后,他们再读给晏儿听。
一段时间下来,不说晏儿如何,连运连升的读书识字的水平是直线上升。
云黛陪着晏儿读了几篇文章,看着他睡着了,便放下帐子,让玉竹守着,自己起身出去。
她回到屋里,换了身裙子,带着青衣去华清宫。
华清宫大门紧闭,只留着一个小窗户,给送饭的人使用。
云黛让守门的侍卫把门打开,迈步走进去。
外面还是夏末,华清宫里面却已经萧瑟许多。花花草草无人打理,杂乱不堪,满地的花瓣交叠在一起。
这里好像已经提前进入了秋天。
第一千一百四十四章 变了模样
自从被囚禁后,这里的大部分下人都被遣散,分到其他各处伺候。只留下齐嬷嬷和银蝶两个。
她们都是跟着靳瑶从靳家来的,对她忠心耿耿。
四处都静悄悄的。
云黛走至院中间,刚好银蝶端着一盆水走出来。
她看见云黛,先是呆了下,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见到皇后娘娘,还不行礼。”青衣说。
银蝶才回过神来,忙跪下:“奴婢见过皇后娘娘。”
“起吧。”云黛说道,“本宫只是路过这里,过来看看。靳淑女呢?”
“小主在屋里歇着。”银蝶站起身,垂着眼帘,低声说。
云黛点点头,走进靳瑶的卧房。
与外面夏末的灿烂阳光相比,屋里显得有些阴冷。
靳瑶正坐在镜子前,齐嬷嬷站在她身后,替她梳头发。
“白头发似乎又多了不少。”靳瑶低低的声音传来,听着有些低沉虚弱。
“没有,是娘娘多心。看着和前几天是一样的。”齐嬷嬷笑着说,
银蝶跟进来,小声说:“主子,皇后娘娘来了。”
齐嬷嬷闻言转身看来,没有说话,也没有行礼。
说实在的,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行不行礼,也就那么回事。
反正齐嬷嬷是打定了主意,要跟着靳瑶一块儿走的。
靳瑶坐在镜子前,没有动。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裙子,长发披散着,似乎是才睡醒起来的模样。
“我道是谁,原来是皇后娘娘来了。”她摸了摸头发,站起来,转身看向云黛。
屋里的光线虽然有些黯淡,但云黛还是清晰的看清了她的容貌。
这让云黛吃了一惊。
“你……是靳瑶?”她下意识问。
靳瑶抬手摸摸自己的脸,向她走近了几步,淡声道:“怎么,半个月不见,皇后娘娘贵人多忘事,就忘了妾身不成。”
青衣也震惊的看着她。
此时的靳瑶,根本就不是半个月前那个鲜妍娇美的少女模样了。
她皮肤松弛,眼角有皱纹,头发也花白了许多。
看着像是四五十岁的妇人,比她身边的齐嬷嬷还要老。
“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云黛问。
“为什么?大概,是报应吧。”靳瑶走到床边坐下,说道,“妾身身子弱,无法久站,还请皇后娘娘恕妾身无礼之罪。”
云黛走过去,打量着她,说道:“是因为你吃的药的缘故?”
“没错。”靳瑶神色木然,“吃之前,仙姑说这药只是一时的,一旦药效消退,对我会有很大的伤害。但我想着,只要能得到皇上的心,哪怕是立时死掉呢,又算得了什么?”
“你这么做,有意义吗?”
“没有吗?”靳瑶抬头看她一眼,“皇后娘娘才十七,青春貌美,还有很多年可以活。自然不懂妾身的心。”
“可到头来,你什么也没得到。”
“谁说没有?”靳瑶微笑,“我啊,终究还是得到了皇上的心呢。”
“你没有。”
“皇后娘娘就不必急着否认了。若是没有的话,皇后娘娘又为何要到妾身这里来呢?”靳瑶有些苍老的面孔上,露出了笑容,“这说明,皇上的确是受到了相思香的影响。他,忘不了我。这对我来说,也就够了。”
第一千一百四十五章 终究,还是输了
靳瑶看了眼云黛,笑道:“皇后娘娘也不必觉得生气。妾身已经变成这副模样,将死之人,争不过您了。”
她又说:“原本,我才是正妃嫡位,后位被你抢了。就连与我青梅竹马从小就有情分的皇上,也一心都在你身上。皇后娘娘,妾身这一辈子,彻底输在你的手上。你就让妾身保留这一点点的地位,在皇上心里。又能如何呢?”
云黛看她一会儿,说:“如果皇上是真心喜欢你,对你好。谁也拦不着,我也管不着。但你用药控制他的心意,这一点,我不能容忍。不管你还有几天好活。”
靳瑶淡笑:“我早就知道仙姑拿不出解药。皇后娘娘便是不能容忍,又能如何呢。即便您现在杀了妾身,这事儿啊,也无法改变了。说不定,皇上反而更加思念妾身呢。”
“恐怕你还不知道呢,姚水碧还有个师姐,比她更精通毒,而且,她知道怎么制作解药。”云黛说道。
“是吗?”靳瑶的神情显然是不信。
“你不信,也就算了。等你死了,这世间的一切,也就与你再无瓜葛。”云黛说道,“本宫过来只是看看你,以后大概也是不会再来了。你还有什么话要与本宫说?”
靳瑶沉默片刻,轻声说:“我想知道,皇上他……好吗?”
“好。”
“皇上心里肯定会想我,他就没有跟你提起过?”
“靳淑女,你问本宫这种问题,叫本宫怎么回答?”云黛说道,“不管皇上想不想你,在本宫眼里,什么都不算。”
靳瑶笑了笑:“皇后娘娘也是个口是心非的人啊。”
她又问:“仙姑呢?”
“关在死牢中。”
“若是可以的话,我想向她再求一些药。”靳瑶抚摸自己不再娇嫩的脸颊,“起码让我再去之前,不是这副模样。”
云黛冷声道:“姚水碧自身难保,你还指望她。况且那不是药,都是毒。”
靳瑶慢慢舒出一口气,“既如此,妾身没什么话要说了。”
云黛转身往外走。
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听见靳瑶叫她。
“皇后娘娘,”她开口,“你见到皇上的时候,不要把我现在的模样告诉他,可以吗?”
云黛停在门口,没有回头。
靳瑶道:“我希望,自己留在他心里的模样,永远是最美的时候。而不是现在这副又老又丑的模样。”
云黛没有说话,抬脚离开。
靳瑶看着她的背影,喃喃自语:“顾云黛,我终究,还是输给你了。”
齐嬷嬷和银蝶都默默垂泪。
“银蝶,给我更衣。”靳瑶站起身。“我想晒晒太阳,许久没出门了。”
银蝶忙笑道:“多出去走走才好呢。奴婢这就取衣裳去。娘娘想穿什么颜色的?”
靳瑶想了想,说道:“就穿箱子里那套红色的吧。”
“哪一套?”
“我嫁给他,做太子妃的那套衣服。”
银蝶一下子愣住,有些不知所措的朝齐嬷嬷看。
齐嬷嬷心酸无比,强颜欢笑道:“那套衣裳,奴婢守着呢。以后晒一晒再穿。娘娘不如换一身别的颜色。”
第一千一百四十六章 若有来世
“我就想穿那个。银蝶你去拿吧。”
银蝶没法子,只好把她大婚时候的婚服取出来,给她换上。
靳瑶站在镜子前,看着华丽的大红色婚服,眼神是温柔的。
“嬷嬷,”她轻声说,“替我梳头,我要戴凤冠。”
太子妃成婚时候的凤冠霞帔,虽然不能与中宫皇后的相比,但也是华丽的。
齐嬷嬷笑着劝道:“主子,那凤冠多重啊。您现在身子不好。过几天好了再戴,好不好?”
“我现在就要戴,嬷嬷,你快去吧。”靳瑶捂着心口,剧烈的咳嗽喘息了一会儿,哑声说。
齐嬷嬷哪里能拒绝,忍住眼泪,说道:“奴婢这就去拿。”
靳瑶坐在镜子前,让齐嬷嬷为她盘起花白的长发,戴上凤冠。
“嬷嬷你看,我好看吗?”她笑着问。
齐嬷嬷嗓子被堵住了,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的掉眼泪。
靳瑶抬手摸了摸凤冠上的珠子,轻声说:“他们都错了。都说我活不过十八岁,可是嬷嬷你看,我分明是已经老了啊。”
银蝶哭的不行,捂着脸。
齐嬷嬷勉强笑道:“娘娘,您别看了,把衣裳换下来吧,奴婢替你揉揉肩膀,您睡一会儿。”
“嬷嬷,扶我到院子里走走。”
她勉强站起身,扶着齐嬷嬷的手,慢慢的走出门,来到院子里。
院子里满地破败的花。
就连她最喜欢的几株名贵兰花,也已经枯萎。
她走到兰花前,轻轻抚摸着,说道:“花儿啊,对不起,没有好好照顾你们。”
她弯腰,把一朵兰花掐下来,举起来,对着阳光。
灼热的阳光在她眼中逐渐黯淡。
她猛地倒了下去。
“娘娘”齐嬷嬷慌忙扶住她,银蝶也扑过来跪在地上。
“娘娘,您怎么了?”银蝶哭着说。
靳瑶举着兰花,声音轻飘飘的,犹如一阵风:“若是有来世,我愿做一棵树,不要做这娇弱的兰花……”
她慢慢闭上眼睛。
兰花也自指尖轻轻的落下。
“娘娘,娘娘……”银蝶撕心裂肺的哭着。
齐嬷嬷神色怔怔的,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猛地扎进心口位置。
她抱着靳瑶,低声说:“娘娘您别怕,黄泉路上,奴婢还是要跟着伺候您的……”
话说完,她垂下了头。
血,低落到了靳瑶的嫁衣上。
远远看去,灼目而又鲜艳。
银蝶跪在地上,放声大哭。
……
很快,消息就传到了凤仪宫。
她是皇后,妃嫔出事,第一时间就要禀报她。
云黛坐着,怔了好一会儿。
她没想到,才见过不到一个时辰,靳瑶就没了。
不是说还有半年的时间吗?
这么一来,大概不少人又要有许多的恶意猜测了。
云黛虽然不在意这些,但她不想让三个孩子受到牵连,便立即传来欧阳和老孟,以及刑部最有经验的两仵作,让他们联合给靳瑶检查,确定她的死因。
御医和仵作到的时候,靳姗已经在那里了。
她命跟着自己的人,帮忙把靳瑶抬到屋里床上。
两个仵作听说后,未免有些不满。
第一千一百四十七章 赵元璟,你是不是很伤心?
他们这种工作,最喜欢的是没有被任何人动过的尸体。一旦动过,说不定就会影响验尸结果。
但也没别的法子了。
何况靳姗也是好意。
只好就这么检查。
好在他们来的很快,很快就确定了死因。
是心脏极度衰竭的缘故,并不是什么外因造成的。
之前说是还有半年时间,但姚水碧配制的药猛烈的程度,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这就有点像是回光返照,把所有的生命力集中在一瞬间爆发之后,迅速的消散。没有任何手段能够挽留。
欧阳看着她衰老的模样,也是叹息。
按照他的判断,如果能好好配合他医治保养的话,再多活两三年都不是问题。
这才多久啊。
他拿着检查结果,交给皇后娘娘。
云黛拿到之后,问道:“你们去的时候,靳宝林已经在了?”
“是,说是不忍心看着嫡姐躺在地上,把她搬到屋里床上。”欧阳说道,“好在也没怎么着。”
话虽如此,这个靳姗已经是搬到别处去住了,半个月都没有回来过。靳瑶去世,她倒是到的比谁都快。
难免让人有点想法。
“嫡姐一死,她大概也会有点小心思吧。”云黛摇摇头,觉得人心薄凉。
顿了顿,她问,“保兴,你派人告诉皇上了吗?”
保兴道:“奴才已经让连常去御书房递信了,皇上应该早就知晓了。”
云黛点点头,没有说话。
欧阳离开后,她说:“青衣,给本宫更衣。去华清宫看看。”
人是不在了,但后头的丧事之类的,都得她这个皇后管。
换了身素净的淡青色衣服,束发的金环也换成了一根白玉簪子,手腕上的镯子也都取下来。
不管生前有多少恩怨,逝者已矣,云黛还是要给以最起码的尊重。
青衣和保兴也都去换了素服,跟着她,一起来到华清宫。
司礼监已经派人布置起来了。
但具体要按照什么规格来办,还得皇帝开口才行。
赵元始终没有出现。
云黛在华清宫等了好一阵子,也没等到他的圣旨。
司礼监的太监过来问了好几遍,这丧事该怎么办,以什么规格办。
云黛没法子,只好亲自去御书房找他。
赵元独自坐在御书房的椅子里,也没有看折子,也没有看书写字。
他端着一杯茶,似乎是在走神。
云黛站在门口好一会儿,他也没有发现。
“皇上,”她开口。
赵元抬眸。
云黛走过去,侧头打量他:“你没事吧?”
赵元伸手拉她坐到身边,笑道:“没事。你从哪里来?”
“华清宫。”
“哦。”赵元就没有再说什么。
“司礼监和礼部都在问我,以什么规格办靳淑女的丧事。”
“朕想一想。”
他又不说话了。
云黛伸手捧住他的脸,认真打量他:“赵元,你是不是很伤心?”
赵元在她额头亲了下,说道:“朕若是说实话,你可不许生气。”
“不会。”
“朕的确有些伤心。”赵元轻声说,“朕与她,还有靳岚,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在一处玩耍了好几年。儿时的情分,总是在的。”
第一千一百四十八章 释然
云黛听着这话,就搂着他的脖子说:“你伤心是正常的,我理解你。”
“但是朕不能确定,这份伤心是为了从小的情分,还是为了……”他没有说下去。
相思香的存在,已经严重干扰了他的情绪和判断力。
他只知道,当听到靳瑶死讯的那一刻,他的心里有些失落,有些许难过。
但与此同时,却又觉得莫名轻松了许多。
像是卸下了一块沉重的枷锁。
云黛抚摸他的俊美脸庞,轻声说:“赵元,没关系的,我都知道。”
“黛儿,这世上,唯有你懂我。”赵元把脸放在她的脖颈处,与她静静的拥抱。
许久后,赵元问:“你见过她最后一面,是吗。”
“是。”
“她有说过什么?”
“她说,她得到了皇上的心,已经无憾了。”
“朕何曾对她有什么心。她何必把相思香造成的后果当真?”赵元摇头。
“不论是因为什么,皇上惦记她的心,是实实在在的。”云黛说道,“其实她生前的容貌有很大的变化。但是她求我不要告诉你,说想让你记住她最美的模样。”
“真不知她图什么。”
赵元是真的不懂她。
拼命挣扎,强求。
到头来又能如何。
云黛问:“你打算怎么办她的后事?”
按宫里的惯例,嫔妃薨,一般都会给予适当的追封。
赵元道:“她是罪妃,不可能再给她追封。但若是淑女位份的话,也没资格办什么像样的后事。黛儿,你说呢?”
“这事还是皇上做主吧。我是无所谓的。”
“你真的不在意?”
“这还用说假话吗。”云黛笑笑。
赵元想了想,说道:“就以嫔位的规格办吧,赐谥号恭静昭仪。”
这是能够办后事的最低位份。
比她生前的贵妃位份是低了很多,但比淑女又不知高了多少。
若是她不与北齐人交易,搅弄后宫。以她的身份和贵妃位份,追封为皇贵妃或者将来被追封为皇后,都是可能的。
可如今……
她也就到嫔位止步了。
旨意下去后,司礼监和礼部就按照嫔位开始筹办丧事。
靳家得到消息后,靳夫人哭昏过去好几次,特意进宫来见女儿最后一面,看见女儿的衰老模样,更是哭的不行。
靳岚也很伤心。
靳瑶是他的唯一的嫡亲妹妹,虽说这半年来,她变了许多,与家里多了很多隔阂。但终究还是妹妹啊。
后宫里面都是云黛在照应,发丧的那天,更是从早忙到了晚上,累的不行。
不管怎么样,好歹是办完了。
华清宫也空了。
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云黛心里也是感慨。
“娘娘,您累了几天,咱们回去歇着吧。”青衣说。
“走吧。”云黛收回视线,揉揉肩膀,走出华清宫,让保兴把门锁起来。
短时间内,这里不会再有人居住。
她扶着青衣的手,沿着宫墙慢慢的走,夏末的夜晚的风,已经开始变得凉爽。
保兴忽然停下脚步,指了一个方向,轻声说:“娘娘,您看那里,那是谁?”
第一千一百四十九章 哄完小的,哄大的
云黛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看见不远处的一株桂花树下,站着一个人。
虽然天已经黑下来,但隐约能看见那人身材修长,手中还握着一把折扇。
只看一眼,云黛便认出来,那是赵元。
他站在静默的夜色中,朝着华清宫的方向。
他的背影有些模糊,剪影一般,显出几分孤寂苍凉。
不知为何,云黛的心有些沉闷。
“那是皇上吗?”青衣与保兴小声说话。
“是的吧,我看着像。”
青衣道:“娘娘,皇上是一个人呢,也没带刘公公。咱们要不要过去?”
云黛摇头:“算了,让他一个人静一静。我们回宫。”
她又看了眼赵元的身影,收回视线走开。
回到凤仪宫,几个孩子都还没睡。
浅儿和幼儿精神十足的扶着桌子,椅子和床,到底乱走。
晏儿趴在桌上,指着一本诗集,让连运和连升轮流背诗。若是背错了,他还要拿起戒尺,打他们俩手心。
活脱脱是位小夫子。
见到云黛,他放下书跑过来,脆声说:“母后回来的很晚,可有用晚膳?”
云黛弯腰抱住他小小的身子,笑道:“晏儿真贴心。母后不饿,待会随便吃一些就行。你呢,今天有没有和妹妹们打架?”
“两个妹妹自己打架,我还哄她们呢。”晏儿说。
“真的啊,妹妹们好调皮哦。我们晏儿是个有责任又有担当的哥哥了。”云黛在他脸颊亲了口。
蜜豆准备了饭菜过来,云黛挑了两样清淡的吃了些。
吃完了就收拾睡觉。
如今浅儿和幼儿很依赖她,晚上必定要她哄着才肯睡。
晏儿虽说能自己睡,但他眼巴巴的瞅着母后哄妹妹,云黛也是不忍心。
毕竟只是个三岁的孩子。
因此,她哄完小的,又接着哄大的。
哄着哄着,她也跟着晏儿一起睡着了。
玉竹拿着毯子给她盖着的时候,她惊醒过来,看见晏儿安安稳稳的睡着,松了口气。
“娘娘,回去睡吧,奴婢守着这儿呢。”玉竹轻声说。
云黛笑道:“倒是把自己哄睡了。”
青衣拿来一个披风给她披上,扶着她回到卧房。
谁知却睡不着了。
不知怎么的,脑子里总是不停浮现出赵元站在桂花树下的模糊身影。
今晚他没来,会不会还站在那里?
当时他在想什么?
云黛睡不着,便起床披着衣服走到外面,坐到廊子下面。
青衣也许是累着了,没有醒。
云黛正好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看一会月亮。
月亮很圆。
再过一个月,又是中秋了。
“娘娘,您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玉竹打着哈欠走出来,看见她独自坐着,吃了一惊,忙走过来。
云黛道:“你怎么起来了?”
“奴婢去方便。”玉竹不好意思的笑道。
“晏儿睡的可好?”
“小殿下好着呢,一点也没醒,很安稳。”玉竹蹲下身子,看着她,“娘娘,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跟奴婢说说吧,奴婢虽然笨,但也能与娘娘说说话。”
第一千一百五十章 好风月
云黛笑道:“我倒是没什么心事,就是肚子有点空。”
“啊?”
“腹中空空,饿。”云黛笑道,“今儿累,晚上就吃了半碗粥,睡一觉过后,竟饿了。”
玉竹恍然,笑道:“您饿了,怎么也不叫奴婢们一声呢。奴婢这就去小厨房找找看,有什么吃的。娘娘等一会。”
云黛点点头。
玉竹赶紧去厨房翻了翻,却也没什么吃的,只有一些熟肉类的,还有一碟子煮花生米。
煮花生米这种东西,一看就是蜜豆给在自己留的零嘴儿。
“这个馋货。”
玉竹摇摇头,把一碟子酱牛肉和花生米装好了端过来,又生火热了两个馒头。
“娘娘,就这一碟子牛肉了。别的都是奴婢们吃的东西。您垫吧两口?”玉竹说。
云黛看了眼,笑道:“就这很好,放下。”
玉竹把碟子和馒头都放到椅子上。
云黛捏一粒花生米扔到嘴里嚼着,觉得干巴巴的,就说道:“玉竹,去找找有没有酒,咱俩喝一杯。”
“娘娘要喝酒?”
“月色这么好,又有这么好的下酒菜,不正缺一壶酒吗?”
“那行,奴婢去看看。”
她去厨房里翻出一小坛子酒,洗了两个杯子,一起拿过来,放到椅子上,笑道:“也不知是什么酒。”
云黛正吃牛肉,“倒酒。”
玉竹就笑着给她和自己分别倒了杯酒。
“娘娘,您身子才好,要少喝点。”她说。
“我知道。”云黛接过来,一口喝下去。
辛辣的滋味儿,一直从嘴里流到嗓子里。
“好辣。”她赶紧捏两个花生米扔到嘴里嚼着,“玉竹你喝啊。”
玉竹起先还扭扭捏捏的,一会儿就抿一小口。
三杯下肚,她就彻底放开了。
她抱着酒坛子,给自己倒一杯,一口喝下去,傻乎乎的笑道:“这酒真好喝……娘娘,娘娘您知道吗,奴婢都好些年没喝过酒了,都快忘了酒是什么滋味。”
“那就多喝点。”云黛坐在廊下,靠着柱子,右手拿着酒杯,左手撑着下巴,笑眯眯的看着她。
她自己也喝了四五杯了,以往酒量很浅的她,却并不觉得有醉意,只有一点微微熏熏然的感觉。
这样的感觉,还是蛮舒服的。
玉竹都喝得坐到了地上。
她抱着柱子傻笑,笑完了又呜呜的哭。
“你吵死了,玉竹。”云黛不耐烦的嘟囔,“你到底是要哭啊,还是要笑?”
“奴婢要哭。”
“哭什么?”
“哭保兴他心里没有奴婢,哭奴婢自作自受……”她又喝酒,喝完了又呜呜的哭。
哭完了,她爬起来,抹眼泪:“娘娘,奴婢好急啊,奴婢要去如厕。”
“去吧。”
“奴婢一会儿就来。”玉竹急急忙忙跑走。
云黛也不管她,自己抿一小口酒,吃一粒花生米。
蛮受用的。
也不浪费这好风月。
云黛看一眼月亮,喝一口酒,看着银色的月辉撒在地面上,就觉得像是铺了一层白色的雪。
赵元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么一幕。
第一千一百五十一章 偷你的心呀
披着件披风的小姑娘,正坐在廊下,倚着柱子。
流云般的长发倾泻下来,铺满了后背。
她仰着皎白的小脸,看着天上的月亮,偶尔喝一口酒,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什么。
赵元走近一些,听到她似乎在作诗。
“……寂寥小雪闲中过,斑驳轻霜鬓上加。算得流年无奈处,莫将诗句祝苍华……”
声音含含糊糊的,但大概是听清了。
赵元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几句诗,不由得痴了。
他怔怔的看着云黛。
这么晚了,她为何独自坐在这里喝酒?
还有她念的这几句诗。
寂寥?
无奈?
苍华?
这每一个字,都不该与她有联系。
赵元有些心痛。
这段时间,她一定很不好过。
赵元走过去,低声说:“你不过二八芳龄,满头青丝,何来苍华?”
云黛歪头看他,醉眸含笑:“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你。”赵元说,“前院门锁上了,我翻墙进来的。”
“堂堂皇帝,也做翻墙的小贼儿。”云黛调笑他,伸手拉住他的袖子,拉他坐下来,然后搂住他的脖子,“小贼儿,准备来偷什么?”
她嘴里的香醇酒气扑到他的面上。
赵元也有些醉了。
他吻一下她的红唇,低声说:“偷你的心呀。”
“偷了作甚?”
“偷走了好好存放着,教她永远也不会变。”
云黛吃吃笑道:“我可不会变,会变的是你这里。”
她伸出一根手指头,点在他的心脏位置。
赵元一把握住她的手,“不如把心剖出来给你看看,看他有没有变化。”
“我不要你的心。我只问你,你今晚儿去哪里了?”云黛盯住他。
“朕……我去了华清宫。”赵元说。
“你还是想着她,惦记着她,不能忘记她。”
“不,朕现在知道,无论有没有那个相思香,朕心底真正惦记的人,都是你。”赵元说道,“刚才看你独自坐在这里喝酒,不知道多心痛。”
“谁说我是一个人,我就没有陪着喝酒的人?我人缘儿也没那么差。”云黛左右打量,“玉竹,玉竹呢?”
玉竹哪里会出现。
她去了一趟茅房,醉的乱七八糟,全然忘记了正在陪皇后娘娘喝酒,自己绕到屋里睡觉去了。
云黛怔了片刻,低声说:“若我不是皇后,没有了这个身份,的确没有人陪我喝酒。”
“朕可以陪你喝啊。”
“你不算。”
云黛推开他,抱起剩下的半只酒坛子,噔噔噔的往外走。
赵元愕然:“黛儿,你去哪里?”
他忙忙跟上。
云黛一路走到前院,守门的太监赶紧来开门。
“娘娘,这么晚了您这是去哪儿?奴才送您去?”
云黛没理会,抱着酒坛子径直走出去。
赵元朝守门太监摆摆手,自己跟上。
她已经有了一半的醉意,走路歪歪扭扭的,赵元生怕她摔着,可她又不要自己扶。只得一路护着,想看她到底要去哪里。
“黛儿,你去哪里,朕送你去,你找得到路吗?”他踢开一块石头,问道。
云黛没理他,一路来到一座宫殿前。
赵元从未来过这里,抬起头,门上是“永宁宫”三个字。
第一千一百五十二章 我可真是瞧不起你
永宁宫……
赵元依稀记得,这里似乎是宁妃住的地方。
“黛儿,你这么晚来找宁妃作甚?”赵元问。
“找她陪我喝酒!”
云黛走上前,一手抱着酒坛子,一手去敲门。
“开门开门!”
“黛儿,很晚了,天亮再来吧。”赵元哄着她,“你喝醉了,朕带你回去。”
“我不要!”
云黛抬起脚踹门,叫道,“郭宁你给我开门!”
片刻后,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随即门被打开。
开门的是个小宫女,趁着月色看清皇后娘娘以及她身边的皇帝陛下,不由大吃一惊,脑子里嗡嗡一片,慌忙跪下:“奴婢见过皇上,皇后娘娘!”
“郭宁呢?”云黛问。
“宁妃娘娘在,在歇息……”
“我去找她。”云黛抱着酒坛子绕开她,径直往里走。
宫女看看她,又看看皇上,不知该如何是好。
赵元看着云黛的背影,有些无奈。
但他是不会进去的。
他吩咐宫女:“你跟着进去好生伺候。皇后喝醉了,煮些醒酒汤给她。明天她醒了,让人去告诉朕。”
“奴婢遵旨。”
“去吧。”
赵元转身离开。
宫女忙把门关好,小跑着跟进去。
“皇后娘娘,您慢点走,奴婢扶着您。”
云黛走到郭宁的卧房门口,一脚就把门给踹开了。
郭宁以及守夜的秀儿被惊醒,都吃惊的坐了起来。
“皇,皇后娘娘?”秀儿慌忙爬起来,跪下行礼。
郭宁也吃惊,她拿起衣服披上,下了床,也跪下,说道:“妾身见过娘娘。皇后娘娘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说起来,她们已经有好一段日子不见了。
云黛病的这段时间,她也没怎么出现过。
她几乎成了宫里的隐形人,没有任何人在意和关注。
没想到,三更半夜的,皇后娘娘竟踹门而入。
这行为……
也不知她都是跟谁学的。
郭宁也是无奈。
云黛不理她,走到桌边,把酒坛子朝桌上一放,说道:“来,喝酒。”
顾宁站起身,走到她身边,立即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
她皱眉:“您这是喝了多少酒?”
“没多少,三五杯。”云黛看着她,“还愣着做什么,本宫专门来找你喝酒。”
郭宁道:“这么晚了,您该回去歇着。”
云黛把酒坛子往地上一扫。
哗啦!
酒坛子摔的粉碎。
酒撒了一地。
秀儿惊慌的说:“皇后娘娘息怒。”
“滚出去。”云黛道。
“是,是……”秀儿忙跪着出去。
也没人敢过来收拾。
云黛冷冷道:“郭宁,我可真是瞧不起你。”
郭宁平静的看着她,淡道:“皇后娘娘看不起妾身,妾身也看不起自己。但,那又如何呢。”
“你少拿这副腔调跟我说话!”云黛站起身,一把揪住她的衣襟,“郭宁,老娘拿你当至交好友,你为了个男人就跟我绝交?”
“是娘娘先不把我当朋友。”
云黛怒道:“我不把你当朋友,我还用得着小心翼翼的对你,不敢伤害你,不敢告诉你?如换做旁人,他妈的这些关我屁事?”
第一千一百五十三章 自作多情
郭宁被她的粗口惊住。
“皇后娘娘您喝醉了。”
“我知道,天家无情,后宫多算计。”云黛松开她,坐回椅子里,“我以为,不管别人如何,起码我跟你的情谊是真的。谁知,竟也不过如此。”
郭宁沉默许久,低声说:“你知道我的执念是什么,也知道,什么是我最在意的事情。别的我都无所谓,这宫里的风云算计,富贵荣华,我什么都不在意。我只在意一个保兴。”
“没有保兴你是活不下去了?!”
“娘娘,妾身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若是没有皇上,您活得下去吗?”
“可笑。这世上谁死了,我都活得下去!”
“呵。”郭宁发出一声低低的冷笑。
云黛被她的态度激怒。
“你是铁了心要与我绝交?”
“没错。”郭宁态度淡漠,“这几年,若不是为了保兴,我早就熬不下去。你根本就不知道,我爱他有多深。你亲手把我最爱的人给了别人,还想让我再与你若无其事的来往?皇后娘娘,您可也把自己看得太重了。”
云黛怔怔看了她许久,笑道:“郭宁,你才是真真正正的冷心无情的人。”
“没错。”郭宁淡道,“如果您对我还抱有什么期待,那是您对我的误解。我与父母家人尚且能断绝干系,何况是您呢?虽说您是皇后,但我并不求着您什么,也不攀附您。因为保兴的事情,我甚至有些恨您,您能明白我的心情吗?您当然不能,您深受宠爱,有儿有女,事事如意。如今连唯一能与您抗衡的静贵妃也死了。您寂寞了?没有对手了?半夜跑到我这里闹什么?”
云黛看了她一会儿,紧了紧披风,一言不发抬脚走出去。
夜风一吹,她觉得眼睛有些涩,脸上有点湿。
她抬手摸了下,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落了眼泪。
她随手抹了去,加快脚步离开。
夜色寂静。
月光下,只有云黛的脚步声。
她耳畔的小铃铛,发出细碎的响声。
偌大的皇宫,她竟找不到可以说说心里话的人。
亲手办完靳瑶的丧事,她觉得人生无常,觉得悲哀,就觉得不该意气之争,想跟郭宁和好。
谁知,都是她在自作多情。
……
刑部天牢。
姚水碧蓬头垢面的躺在一堆干草上。
外面有脚步声,随即是锁链被打开的声音。
她睁开眼,看见一道娇小的身影走了进来。
“大周的皇后,你又来审问我吗。”她声音嘶哑的可怕。
云黛裹着披风,提着一只食盒,放到桌上,说道:“今天我不审问你,我只是想找个人一起喝喝酒。”
姚水碧坐起身,笑道:“怎么,身为大周尊贵的皇后娘娘,连个喝酒的人都找不到,要来跟我这么个囚犯喝酒?”
“因为你是将死之人,跟你说什么话都无所谓。”云黛把食盒里的酒菜拿出来,拿起筷子夹了口鱼吃,“你若是不来,我就自己吃。”
姚水碧闻见了饭菜的香味,哼了声,朝桌边一坐,说道:“为什么不吃?不吃白不吃。”
第一千一百五十四章 因为你道德败坏
她抓起筷子就吃。
半夜时分,这些饭菜都是云黛亲手做的。
比御膳房的也不差。
姚水碧被关了这么久,没吃过几口像样的饭,这会儿吃的根本停不下来。
云黛只吃了一口鱼肉,就自己端着酒杯,慢慢喝着。
姚水碧一口气吃下去一半,觉得饱了,才意犹未尽的放下筷子。
“你们大周的饭菜,我也算吃过不少。果然还是宫里的最好。”她长长舒了口气,说道。
云黛淡淡笑了笑。
姚水碧道:“看在你请我吃饭的份上,我就陪你喝几杯。”
她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饮尽。
“你倒是不怕我给你下毒。”云黛说。
“毒?”姚水碧笑了,“大言不惭。”
她是制毒用毒的高手,对毒比对饭菜还亲呢,哪怕会怕。
云黛握着酒杯喝了口,问道:“你卖给姜苒的毒,叫什么?”
“朝不闻夕。”
“朝不闻夕?名字不错。”
“这是师父起的名字。用了这毒,便会逐渐昏睡,直到最后彻底醒不过来。”姚水碧说,“大周的皇后,你挺幸运的。”
“为我的幸运,干杯。”云黛碰了下她的杯子,笑着喝下去。
姚水碧问:“你就不恨我?”
“当然不。各为其主嘛,你我私人之间,并没有什么仇怨。错就错在,我是皇后。”云黛说道。
姚水碧朝她多看了几眼,说道:“你这个人,倒是有点意思。不过,你别指望我会跟你透露半点关于北齐的事情。”
“想太多。”
“你找我,就真的只是为了喝酒?”
“我对你们北齐的事情,没有半点兴趣。”云黛用手肘撑着桌子,无精打采的说,“你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吧。进了这里,这辈子你是别想出去了。”
“我无所谓。”
“这牢房里,阴冷潮湿,没有漂亮衣服穿,也没有可口的饭菜,更看不见阳光和花草。时间久了,人大概会疯掉。”云黛说。
“又不让你住,操心那么多。”姚水碧毫不在意。
“说的也是,我就是爱自作多情。”云黛笑道。
“怎么了?”
“我以为是很重要的人,原来别人并未把我放在眼里。”云黛说。
姚水碧笑道:“那确实是自作多情。”
云黛没说话,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
她已经有了五六分醉意。
姚水碧问:“你叫什么名字?”
“云黛。”
“你姓云?”
“算是吧。”云黛漫不经心的回答。
“我怎么记得大周的皇后是姓顾呢?”姚水碧打量她,“你应该叫顾云黛吧。”
“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我还在乎你一个北齐间谍么。”
“哼。”姚水碧哼了声。
云黛眯着醉眼看她:“姚水碧,你说你,年纪轻轻,身怀绝技,为什么要想不开做间谍?听说你会医术,还挺厉害。用医术救人不好吗,为什么非要用毒害人。”
“你听谁说我会医术?”
“你师姐啊。”
“你认识冷如霜?”
“不认识。但她救过我的命。”云黛说,“你师姐把你的事情都说了。你呢,只会制毒,根本就不会解毒,因为你师父觉得你道德败坏,所以不愿意教你。”
第一千一百五十五章 这真的只是意外之喜
“什么?”姚水碧啪的砸桌子,“谁道德败坏了?这完全是冷如霜那个贱人污蔑我!”
“人家可是你师姐。”
“师姐就是个贱人!”姚水碧破口大骂,“要不是她挑拨离间,师父会对我有偏见吗?这个贱人,若不是她,这次行动,我岂会失败……”
“姚水碧,你注意点,你要害的人是我。”
“我要杀的人不是你,是大周的皇后!”姚水碧纠正她,“谁叫你这么倒霉,要做大周的皇后呢。”
“哟呵,你害人还有理了?”
“我也是为了北齐的千秋万代。”
“少唱高调。”云黛鄙夷,“我看你,十有**是为了相好的男人。”
姚水碧一下子被呛到:“咳咳咳……”
云黛冷眼看她:“被我说中了。”
“你胡扯。我家人都死在你们大周将士手中,我是为了给他们报仇!”姚水碧涨红了脸,吼道。
“冤有头,债有主。你家人又不是我杀的,你来害我是几个意思?”
“就因为你是大周的皇后!”姚水碧冷冷的,“你们大周灭了,我就算为父母家人报仇了。”
云黛说道:“那你想过没有,你这样会挑起两国战争,到时候又有多少小姑娘,会同样失去她们的父母家人?”
姚水碧沉默片刻,冷声道:“这与我无关。”
“刚才还大言不惭,为了北齐的千秋万代呢。真恶心。”
“贱人你骂谁呢?”
“我骂贱人!”
“你……”姚水碧气的要揍她。
“还说你不是贱人,你还好意思说你师姐污蔑你。你师父说的对,你根本就是个心术不正的人。做什么全都是为了一己私欲,却还要找借口,让自己显得光明正大。恶不恶心?”
“你胡说,我是为了帮助小王爷……”她冲口而出,忽然警醒过来,立即闭上嘴巴。
云黛靠近她:“什么小王爷?”
“你别想从我嘴里套话!”
“那个什么小王爷,就是你背后的主子?是他指使你来大周捣乱?”
然而,不管云黛问什么,姚水碧把嘴巴闭的紧紧的,一个字也不肯再说了。
云黛笑道:“不说没关系,有小王爷三个字,也就够了。”
“你什么意思?”
“在你们北齐,有几个小王爷?查一查,总能查到的。”
“查到了又如何?你们大周照样有人在我们北齐作乱。”姚水碧冷笑。
“这可是两码事。我们的情报组织,只听从皇帝的命令。可你这次行动,明显并不是北齐皇帝的命令。也就是说,这是你们北齐内部的纷争。如果我把查出来的结果和证据,放到北齐皇帝面前,你说会如何?”
姚水碧眸中闪过一丝慌乱。
她恨不得抽自己的嘴巴子。
竟被这个大周皇后的区区几句话,几杯酒,就失去了警惕之心。
她怒道:“顾云黛你不是好人!还说来找我喝酒,你分明就是故意灌我酒,然后趁机套我的话!”
云黛微笑:“相信我,这真的只是意外之喜。”
第一千一百五十六章 笑个屁,难听死了
姚水碧气急败坏道:“心机险恶的女人,难怪你连个喝酒的朋友都没有。活该你一辈子孤独一人!”
“那也比你被囚禁一生的好。”
“你别得意太早,福祸无常!”
“起码,你现在就比我惨很多。”
“……”姚水碧骂不过她,憋了半天,“我告诉你,你别忘了皇帝中的相思香!”
“我会找你的师姐来解毒。反正你本来就不会,我需要求你吗?”云黛道。
姚水碧神情得意:“找她?呵!若是普通的相思香,她当然可以解。但后来你们贵妃用的,可是经过我改良过的新版相思香。她那个法子是没用的。”
云黛眯眼。
姚水碧道:“你知道为什么师父觉得我品行不端,却还是收我为徒,教我毒术吗?”
“为什么?”
“因为我在这一方面太有天赋了,远远超过冷如霜。冷如霜她只会规规矩矩的照着师父教的做。而我,却能够举一反三,不断的改良毒,制作出更厉害的毒。”姚水碧傲然说道,“我才是传承师门的希望。”
云黛噗嗤笑道:“牢房里的希望吗?”
姚水碧有点恼羞成怒:“你别得意,我实话告诉你,用血做出来的相思香,是没有解药的!你知道最要命的什么吗?”
她露出神秘的笑容。
“我不想知道。”云黛放下酒杯,“喝完了,我走了。”
“你给我站住!”姚水碧喝道,“你不想听,我偏要告诉你!你们的贵妃娘娘的身子已经被掏空了,只剩下很短很短的时间,等她死了……”
“她已经死了。”云黛道。
姚水碧愣住。
然后,她就开始笑。
她的笑声越来越大,沙哑又尖锐。
刺耳无比。
云黛听的不耐烦,酒气上涌,一巴掌打过去,骂道:“笑个屁,难听死了。”
姚水碧还是笑。
“竟然这么快就死了,哈哈哈!”姚水碧指着云黛说,“顾云黛啊,你就不觉得伤心吗?”
“你管我伤不伤心。”
“我觉得,你应该伤心。”姚水碧嘿嘿笑道,“相思香是用静贵妃的血做药引子做的,解药嘛,自然也就跟她有关。”
云黛心中一震:“你说什么?”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还有一件很要命的事情呢。”姚水碧压低了声音,“相思香啊,是为痴情的女子准备的,也是为负心的男人准备的。一旦女子死了,男人也会跟着去死呢。”
“你在胡说什么?”
“心爱的女人死了,他凭什么独活?”姚水碧笑道,“这就是我对相思香的理解,一辈子相思,终身不忘。一人死去,另一人也不能苟活。”
云黛皱眉。
姚水碧歪头:“你没听懂?一旦静贵妃死了,用过她的相思香的男人,也会逐渐病重,最后随着她去呢。”
云黛一把揪住她的胳膊:“你再说一遍?”
“信不信在你,慢慢的,你就知道了。反正我也不会做解药,你瞪我也没用。”姚水碧好笑道,“我姚水碧的手段,天下无双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