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千三百五十四章 两个妹妹
“幼儿，不许胡闹！”
浅儿的声音自外面传来。
幼儿回头，看见姐姐提着裙子，跨过门槛，走进殿中来。
她来到幼儿身边，与她一道，给皇帝跪下。
皇帝蹙眉，心中隐隐猜到了什么。
果然，浅儿说：“皇兄，让臣妹去吧。”
“你说什么？”幼儿吃了一惊，“浅儿，你说什么昏话？”
“叫姐姐！也不知是谁发昏，才生孩子没几天就想往外跑！”浅儿瞪她一眼，对皇帝沉声说，“皇兄，我没有发昏，也不是冲动。我很认真的请求。”
晏儿看着这对容貌一模一样的妹妹，笑了起来：“朕这大周是无人可用了么？需要你们两个公主冲锋陷阵？你们两个不必争来争去，朕有的是人选。”
浅儿说：“若有人选，皇兄何必迟迟不定？可见并没有最合适的。”
“即便朕还没好，也绝不是你们两个！”晏儿的神色很严肃，“幼儿就不说了，才生过孩子，朕绝无可能叫你去。至于浅儿，你从未离开过京都，可知南疆如今洪涝，瘟疫齐发？你身子柔弱，连自己尚无法照顾周全，何况接应小二，寻找庄彧？朕还有事，你们两个退下，不许再胡闹！”
可是，皇帝这番严厉的训斥，并没有吓走两个妹妹。
她们并排跪在一起，绝不肯起来。
幼儿道：“因为我的错误，让周煦将军战死，如今庄将军失踪，求皇兄让我可以弥补自己的过错，求您了！”
她双手放在地上，额头伏在手背上，深深叩首。
长这么大，她没对皇兄行过这么大的礼。
皇兄蹙眉瞧着她。
浅儿道：“幼儿，你如今年轻，要知道女人坐月子……”
“我再重申一遍，我已经出月子了。而且我的身体状况，绝不是你们可以理解。虽然不想自夸，但你们的练的那点武功，与我已经不是同一个层次。”幼儿肃然道，“我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水奕君医术超绝，他也认为我完全恢复，可以出行。”
水奕君学识渊博，医术也的确可以与欧阳一战。
这件事，是得到欧阳的亲口承认的。
浅儿道：“就算你身体好，孩子怎么办？”
“我在与不在的，孩子也都过的好好的。饿了有乳母，尿了拉了有丫鬟嬷嬷伺候，病了有太医。当年母后出门在外，咱们几个不也好好的吗？”
浅儿无言。
幼儿道：“皇兄，事不宜迟，晚一会，小二和庄将军都面临更多的危险。让我去吧，我已经准备好了。”
晏儿没说话。
其实他心里已经定下了人选，是一名武将。
那武将武功不错，但人却不够有智谋，无法成为将才，叫他单独去，也并不那么令人放心。
即便是幼儿，在他看来，也是不够有谋略的。
这时太监进来回禀：“陛下，二驸马求见。”
皇帝抬头：“宣。”
水奕君走了进来，见姐妹俩跪地不起，便知道她们还没有说服皇帝。
“你来做什么？”皇帝问。
第四千三百五十五章 因为她不够聪明
水奕君先不紧不慢行了个礼，这才温和笑道：“陛下，臣是来宽慰陛下的心的。”
幼儿横他一眼：“说什么酸话。”
水奕君笑笑，正色道：“禀陛下，幼幼的身体，的确已经完全恢复。臣知道，您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去，是因为……”
话语顿住，朝幼儿瞄了眼。
幼儿眯眼：“因为什么？”
浅儿笑道：“二驸马大概是想说，幼儿不够聪明？”
幼儿：“……”
她恼火：“谁不夸我是武学上的天才，谁敢说我笨，水奕君你比得过我吗？”
水奕君忙道：“幼幼误会。我的意思是呢，人各有所长，你虽武功高，但心思纯良，对于战场上的阴谋诡计是不擅长的。”
“你不如直接说我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我就爱这样的幼幼。”
“……我不爱。”幼儿留给他一个白眼。
大殿之上，如此腻歪，也是少见。
皇帝轻咳：“幼儿倒也不必生气，你不擅长谋略，这是事实。若非如此，当时也不会让小二与你一道去。”
“这仗已经打赢了，我这次去只是去接应小二，寻找小庄。难道我已经蠢到连这些事也做不了了？”幼儿很郁闷。
她承认，兄弟姊妹四个，她虽武学天分高到出奇，但确实心计不够。
这不是典型的有勇无谋？
亏得她还有一颗济世救民的心呢。
被打击的七零八落。
皇帝说道：“文官有文官的用处，武将有武将的好。你上战场，并不一定需要无上的谋略。毕竟，不是人人都可以做秦王。”
幼儿无言。
水奕君拱手道：“陛下，其实幼幼是可以做到的。”
几人朝他看。
“你在说什么呀？”幼儿道。
“幼儿有绝顶的武功，只要她身边有我，便可以成为有勇又有谋的大将军。”水奕君一本正经的，“臣愿意陪伴幼幼走这一趟。臣不仅可以辅佐幼幼，还可以去南边看看瘟疫的情况，看有无办法解决。”
皇帝目光微凝。
水奕君这个人，虽出身江湖，身上却毫无江湖草莽的气息，唯有略阴郁的书生气。他虽容貌俊美，脸上总是挂着温和的笑容，确叫人无法看透。
这么个人，完全是因为幼儿，才从江湖来到朝堂。
科举，做官。
若非幼儿，晏儿确信，他将错失这么个人才。
水奕君是拥有可以做辅国的宰相之才的。
因此，尽管他娶了公主，做了驸马，按理说断送了入阁拜相的前途，但在皇帝心里，却是把他当作未来的相爷看待的。
皇帝还真有些心动。
水奕君的谋略智慧，加上幼儿的武功。
实在是天作之合。
南边洪水后往往流行疫情，连欧阳也没有太好的法子，且他年岁渐大，无法亲自前往。若水奕君能去，那自然再好不过。
幼儿见他似有松动，赶紧又说：“我保证以最快速度找到庄将军，带小二回来。有水奕君跟着，皇兄您不必担心了。”
皇帝在说话之前，朝浅儿扫了眼。
第四千三百五十六章 喜欢归喜欢
浅儿跪在地上，一直没说话。
她文不如水奕君，武比不上幼儿。
显而易见的选择。
换她自己，也会选他们。
“浅儿啊。”皇帝终于开口了。
浅儿苦笑：“皇兄，就让幼儿和二驸马去吧，他们的确更合适。我去了怕是只能添乱。”
幼儿道：“姐，干嘛这么说自己。”
皇帝笑道：“怎么，你不想去了？”
“想自然是想的，可是……既然二驸马也去，皇兄会选谁去，我明白，也理解。”
“行吧。”皇帝看向幼儿和水奕君，“那就你们两个去，浅儿不想去，朕不好勉强她的。”
浅儿：“？？”
幼儿和水奕君都看着她笑。
浅儿也慢慢回过神来，神色瞬间变得有些激动，直接站了起来：“皇兄，我也可以去啊？”
“让幼儿去，却不让你去，朕这个哥哥，倒也没那么偏心。”晏儿笑道，“只是，你们这一去，又有辛苦一个人了。”
“谁？”
姐妹俩异口同声问。
水奕君笑道：“自然是皇后娘娘。”
姐妹俩都是有孩子的人了，尤其是幼儿的孩子，才满月，还那么小，爹娘就要离开他身边。
留在公主府是肯定不行的。
唯有送进宫，交给皇后采采才能放心。
想到这事儿，连幼儿也觉愧疚：“皇嫂够辛苦的了。”
晏儿笑道：“你皇嫂喜欢孩子，也愿意照顾孩子。把孩子给她，你们在外头也安心些。”
“这是自然的，皇嫂照顾孩子比我们强许多。”幼儿说道，“皇兄，我先回去收拾一番，把孩子送过来，便即刻启程。”
“去吧。”
晏儿看着他们出去，又见浅儿走在后面，便问，“浅儿，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浅儿想了想，问：“皇兄一直不同意我去，说我身子弱，武功弱，为何又忽然同意让我去了呢？”
“若只是接应小二，打击溃军，幼儿去就够了。朕让你去，不是因为你有什么本领，能做什么。”
“那……”
“朕要你好好想明白，你对小庄，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意。”
浅儿闻言就沉默下来。
她无法否认自己对小庄的惦念和担忧了。
若这都不是喜欢，那什么是？
可喜欢归喜欢，她还是不想嫁人。
就单纯的喜欢不行吗？
她觉得自己很矛盾。
经历过一次失败的婚姻，她痛苦过，也反省过。
她现在真的不想再与任何人成亲，对于建立起稳定的夫妻关系，她没有信心。
可是，想到小庄回来后，皇兄会给他赐婚，与别的闺秀成亲，她又不能忍受。
她完全不想与他成亲，但也不愿意他与别人成亲。
浅儿觉得自己的念头有些无耻，惭于说出口。
皇帝见她不吭声，又道：“你向来有一颗远游的心，却从来不去付诸行动，朕明白人都有软弱性。但你愿意为了小庄，甘愿冒着生命危险，去此时形势恶劣的南疆。可见你是真心喜欢小庄。”
浅儿抬起头：“皇兄，是的。我喜欢小庄。”
第四千三百五十七章 不管他是生是死
皇帝对她的坦然报以微笑。
“朕明白，你喜欢他，但还不愿意成亲，是吗？”
“果然皇兄懂我。”
“你虽然比幼儿聪明一些，但你们两个从小在宫里，身份尊贵，又没有其他妃嫔公主，被保护的太好了，性子难免单纯。”皇帝笑道，“这次你出门，朕其实很不放心，但你毕竟大了，不是小孩子了。出去走走吧，就当散散心。这段时间，为了李钟辞的事儿，你过的艰难，朕都知道。”
浅儿眼眶泛酸：“皇兄……”
“瞧你看着，比幼儿还清瘦许多了。母后给你的食谱单子，不要再吃了。”
“嗯。”
浅儿的身量已经比怀孕之前还要纤细，甚至是过于单薄了些。
这也与她这段时间的忧思过甚有关。
作为哥哥，他打心底心疼这个妹妹，也只能把这份担忧放在心底，允她出去。
眼看着浅儿要掉眼泪，晏儿忙道：“好啦，别掉金豆子，朕的妹妹如此金贵，最好一辈子快快活活，永不知世间疾苦，不知眼泪为何物。”
浅儿破涕为笑：“这怕是傻子才能做得到。”
皇帝正色道：“虽然朕同意让你出门，但你一定要好好跟在幼儿和水奕君身边，凡事不可冒失。朕知道你不是冒失的性子，但南疆那种地方乱的很，又有洪水瘟疫，你千万别染上。若你和幼儿有什么差池，朕该怎么办，如何面对父皇母后。”
“我知道了，皇兄。水奕君聪明，幼儿武功高，我一定事事听他们的。”
皇帝笑了笑：“其实朕让你去，也有个念头，小二迟迟找不到小庄，也许你能找到他也说不定。”
浅儿肃容道：“皇兄，我一定会找到他的。不管他是生是死，我总是要把他带回来的。”
“朕信你能做到。”
“皇兄，若没有旁的事，我先回去了。”
“别的不打紧，先把妞妞送进宫来。”
浅儿回到公主府，先与苏谭说了这事儿，让她这段时间守着公主府。
苏谭听了，吓的眼泪直掉。
“奴婢听说，南边发大水呢，还有瘟疫，死了许多人。公主您身份贵重，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我也没什么贵重的。”
“您身子向来柔弱，若沾染了什么病症，可怎么好？”苏谭跪地，“公主，求您不要去了。小郡主还小啊，您不看别的，也看看小郡主。”
“当年我们兄妹年幼，我和幼儿出生没多久，母后就敢孤身万里追凶，把仇人射杀在雪地中。母后一生没有学过任何武功，我好歹学了这么久，难道连这点胆子也没有吗？”
“太后毕竟不是寻常人……”
“我知道我不能与母后相比，但我也鼓起勇气一次。”浅儿严肃道，“这件事已经定下了，你不必再劝。皇兄也答应了，我与幼儿两口子一起出发。相互都有照应，你不要担心。”
听说二公主二驸马都会一道去，苏谭的心这才稍稍放宽些。
但还是担心不已，赶着收拾东西。
第四千三百五十八章 母女间的传承
大箱小包的。
浅儿大刀阔斧的精减许多，留下更多空间，用来装各种药材。
南边发大水，瘟疫传播，正是药材短缺的时候。
她多带些，说不定就能多救一些人命。
收拾好之后，她便带着妞妞进宫。
路上，她问妞妞，愿不愿意在宫里多住一段时间。
妞妞手里玩着个有些旧的布虎头，闻言毫不犹豫点点头。
她住在宫里的时间比在公主府多，有自己专门的小院子，习惯的很。
浅儿说：“娘亲要出一趟院门，好一段日子才能回来呢。”
这次妞妞仰脸：“娘亲去哪儿？妞妞也想去。”
“娘去很远的地方，妞妞还小，这次不能带你去。”
“可是，万一我想娘亲了怎么办？”妞妞停止玩玩具，想到要好久不能见到娘亲，小小的心里，有一些难过。
浅儿抱着她，笑道：“娘小时候，你外祖母也时常不在家，但是即便不在家，外祖母也好惦记娘亲的。”
妞妞似懂非懂：“娘亲在外面，会想妞妞吗？”
“会的，每天都会想。”
“妞妞也会想娘亲的。”妞妞想了想，郑重其事的把手中的布虎头给她，“娘亲，这是我最喜欢的玩具，送给娘亲。等娘亲想妞妞的时候，就看看虎头。”
浅儿接过虎头，思绪一下子飘很远。
这虎头，还是她和幼儿儿时，母后亲手做给她们俩的。
母后虽聪明，看似无所不能，但寻常闺秀会的那些女红，她却并不擅长。为做这两个虎头，手指被戳破许多次。
这都是后来父皇告诉她们的。
浅儿不知道幼儿的那个虎头怎么样了，但她的虎头，从小便陪着她睡觉，一直珍藏到妞妞出生，又变成了妞妞从不离身的心爱之物。
虽小心翼翼的保存，也还是变得很旧。
浅儿笑着把虎头塞到妞妞怀里，“若没有虎头，妞妞要睡不着觉的。妞妞想娘亲的时候，便看看虎头，好吗？”
“嗯！”妞妞抱紧虎头。
看着小女孩儿圆鼓鼓的脸颊，和柔软的发丝，这一瞬间，浅儿觉得自己好想好想母后。
虽知道不可能。
她还是很想回到无忧无虑的幼年。
时光的流逝，是想拼命抓住，却只是徒劳的悲哀。
浅儿叹了口气。
这时妞妞趴在窗户边，忽然叫道：“爹爹——”
浅儿皱眉，朝外看去，果然在不远处看见了李钟辞。
他好像总是在公主府附近转悠。
李钟辞快步走来，满目宠爱的看着妞妞：“妞妞，你想爹爹了没？”
“想！”妞妞使劲点头，但坐着没动，没有像从前那样，见到他就要爹爹抱抱。
李钟辞站在马车外头，只能眼巴巴看着：“妞妞，你这是去哪儿？”
“娘带我进宫。”
“又进宫呀。你祖母也想你了……”
“我也想祖母。但我不去。”妞妞摇摇小脑袋。
李钟辞讶然：“为什么？”
妞妞朝娘亲看看，说：“娘亲，我能下去吗？”
自李钟辞过来，浅儿便面无表情，冷眼旁观，听了浅儿的话，只道：“你想去便去。”
第四千三百五十九章 你不明白他的好
妞妞手脚并用，下了马车。
李钟辞忙把她抱起来，欢喜道：“你祖母想你得很，你为什么不愿回去？”
妞妞小声说：“因为娘亲会伤心的。”
李钟辞怔然。
“那次我跟爹爹走，娘亲哭了的。”妞妞小小声，“妞妞也不喜欢爹爹的新妻子，爹爹，如果祖母想我，到公主府来呀。”
这般天真又让人忧伤的话语，让李钟辞鼻头一酸，几乎落下眼泪。
李钟辞低声说：“爹爹也不想让娘亲伤心的。”
“我听苏姑姑说，爹爹要有儿子了。”
“……不一定的。也许只是个妹妹。”
“那妞妞就更不必去了。”妞妞趴在他肩头，说，“爹爹还有别的妻子和弟弟妹妹，可是娘亲只有妞妞一个人。妞妞不能让娘亲伤心。”
李钟辞心中微颤，问：“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
“是皇后舅母说的。”
“唉。”李钟辞声音发涩，“但是爹爹永远都最疼妞妞啊。”
“爹爹，妞妞该走了。娘着急送我进宫。”
“为何事着急？”李钟辞纳闷。
先前他就注意到浅儿神色不太对，还以为妞妞有什么事，这才在附近蹲守，可是看妞妞模样，并没有什么事。
妞妞摇头：“妞妞不懂。娘说要出远门好久，让妞妞住在宫里。”
“出远门？去哪里？”
“不几道呢。”妞妞奶萌的摇头，“对了，爹爹，我听宫女姐姐说，庄叔叔不见了。”
李钟辞心中犹如被重重一击。
原来如此。
她的神色差，她性子的反常，对谢馨的疾言厉色，都是因为庄彧出事了。
她是这么在意他，甚至要为了他丢下妞妞，去千万里之外的南边。
即便他不在朝堂，也知道，此时的南边是万万去不得的。
自小金枝玉叶养尊处优，身子娇贵的嫡长公主，多年来连京都都不愿意离开的人，竟甘愿冒险。
这一切，都是为了庄彧。
那个身份低贱的北齐人。
这让李钟辞难受至极。
他自问诸方面都比庄彧强许多，容貌，出身，才华。
只因为他犯了一个男人都会犯的小小念头，便被毫不留情的驱逐。
这叫他无论如何难以接受。
待妞妞回到马车上，他忍不住对浅儿说：“我知道你早已经嫌恶了我，我们也不再有可能复合。你再嫁可以，京都那么多出色的才俊，你为什么要选庄彧？”
浅儿冷道：“我为什么不能选庄彧？”
“他根本配不上你啊，他那么差，公主为什么会喜欢他？”
“你这样的绣花枕头，自然不明白他的好。”
“你再喜欢他，也不要去南边啊。难道你不要命了？！”李钟辞叫道。
“一个人一辈子，若能遇到一次奋不顾身的爱情，是不是也挺值的？”浅儿微微笑道，“我对你，是从来没有这份感觉的。”
李钟辞呆住。
浅儿放下帘子，捂住妞妞的耳朵，吩咐阿符，“以后不许李钟辞再靠近马车，不必对他客气。尽管动手。只是别当着小郡主的面。”
第四千三百六十章 儿媳女儿都一样
阿符响亮应答。
妞妞摇摇小脑袋，试图把浅儿的手弄开：“娘亲说什么，妞妞可听不到拉！”
浅儿松开手，低头在她腮边亲了口。
她听到妞妞对李钟辞说的话了。
虽然那些话，一大半都是皇嫂说给她听的，但妞妞小小年纪，能把这些话记住，并愿意去听从。
可见她是个早慧的孩子。
浅儿有些心酸。
在他们兄妹几个里面，唯有皇兄是早慧的，当然不仅仅因为他聪明，更多的是因为他与几个弟弟妹妹的出身状况大不相同。
皇兄作为私生子出身，是受到歧视和侮辱的。
而他们几个，却都是生于皇宫之中，生来便享尽荣华富贵。
自然少不知愁。
而妞妞，生下后也是金枝玉叶般的待遇，本也可以无忧无虑。但却因为她人为的家庭变故，导致她小小年纪便要承受父母分离的痛苦。
这让浅儿自责不已。
想了想，她对妞妞说：“妞妞在李家有不喜欢的人，咱们便不去李家。但是，如果妞妞很想念爹爹和祖母祖父，可以请求舅舅舅母，传他们进宫与你见面。”
“真的吗？”妞妞兴奋。
“要征求舅舅舅母的同意才可以哦。”
“嗯！只要娘亲同意，舅舅舅母都会同意的！”妞妞一脸的笃定，“爹爹和祖母可以到妞妞住的地方玩吗？”
“可以的。”浅儿摸摸女儿兴奋的小脸，心中暗叹。
无论她与李钟辞怎么样，在小小女孩儿的心中，父亲，祖母，祖父这些人，终究是不可能割舍的。
见到皇后采采，她便说了这件事。
采采道：“你放心，一切有我在呢。只要那几个人是真心疼爱妞妞，我自然可以传他们过来。在宫里，这么多眼睛盯着，他们也不敢做什么。”
浅儿笑道：“我虽厌恶李家的一切人和事，但平心而论，这李钟辞和两个长辈对妞妞是真心实意的。”
“也是，毕竟妞妞身上流着一半李家的血。”
“皇嫂，这段时间，就辛苦你了。”浅儿握住皇嫂柔软洁白的双手，笑道，“我真佩服当年母后的眼光，早早儿的就把你定下了，否则这么好的媳妇去哪里找。”
采采绝美的脸孔飞起一抹红霞：“当年母后是把我当女儿看的。”
“儿媳女儿不都一样？何况，干女儿只是个意思，我小时候就偷听到父皇母后说话，要把你给皇兄的。只是话没挑明罢了。幸而皇兄争气。”
纵观大周各代的皇后，除了云黛，那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存在，也唯有靳采采当的最合格。
正当采采被她夸的不好意思时，幼儿抱着孩子来了。
她把孩子朝采采怀里一塞。
妞妞和其余几个小公主立即围了过来，盯着小家伙叽叽喳喳的议论。
采采欢喜的抱着孩子，笑道：“寰儿虽然还小，但看这五官，是传了二公主二驸马的优点，将来长大了必然又是个俊俏小少年的。”
幼儿笑嘻嘻道：“母后早就说过，咱们赵家人长得都好。”
第四千三百六十一章 皇嫂 非寻常人
因着寰儿还小，需要熟悉的乳母，丫鬟照顾，因为幼儿带来了一大帮子人。
好在采采提前得知，已经快速洒扫准备好了偏殿，专门给这小小婴孩儿住住。
幼儿看着这一屋子的孩子，待了片刻便觉头痛，因叹道：“真难为皇嫂，这么些年下来，是怎么熬过来的。”
“皇嫂不是寻常人。”浅儿笑。
采采笑道：“我知道，你们两个这是笑话我逆来顺受。”
“皇兄这是把你当牛使呢。”幼儿毫不客气的说，“亏得你也能忍，若搁我，造闹翻天了。谁要整日给他生孩子，还要伺候他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也是怪了，你好歹也是跟在母后身边过的，怎么一点没学到母后的气性？”
这话，也只有她敢说。
别说这会儿，便是当着皇帝的面，也是照说不误的。
采采韧性一流，与晏儿真心相爱，有充足的精力管理后宫，也乐于如此。
但凡她有一点不好，后宫的孩子也不会一个接一个的平安降生。
浅儿道：“幼儿，你就别说这些了。人家夫妻的日子，轮得到你指手画脚呢？你再说的皇嫂心中不高兴，跟皇兄之间起了嫌隙，看你怎么办。”
事已至此，幼儿指责再多，帝后感情在这里，也不可能如寻常夫妻那般分开，或者把后宫妃嫔公主皇子们遣散？
这不是开玩笑吗。
幼儿嘿声道：“皇嫂，你就算跟皇兄吵架，也得帮我看着点寰儿呀。”
采采笑骂道：“没见过你这样的，前头慷慨激昂的，这会儿又低声下气的。你知道我向来最疼孩子的，妃嫔们的孩子我都能视如己出，何况你们两个的？”
浅儿起身，说道：“这段时间，就有劳皇嫂了。”
一家人，多余的话也不必说。
幼儿道：“事不宜迟，咱们就走吧。水奕君已经在外面等着了。姐，你的东西收拾好了吗？”
“好了。”
“那就走吧。”
幼儿看了看皇后怀里的孩子，微微一笑，大步走了。
倒是浅儿依依不舍，回头看了眼好几眼妞妞。
妞妞正与几个公主玩耍，神色快乐，并没有什么不舍之意。
她还太小。
对皇宫又太熟悉，并没有什么离愁别绪。
这样也好。
浅儿觉得安心许多，与幼儿一道，辞别皇帝后，与水奕君汇合，领五千禁军，浩浩荡荡前往南边。
如今是炎炎七月，越往南走，越是酷热难当。
水患的影响也就逐渐感受得到。
大批的灾民携家带口逃难。
甚至有在路上，就把儿女卖了的。
浅儿看着她们可怜，若是被卖到窑子里，也是毁了一辈子，便挑了几个买下来。
都是五六岁七八岁的小女孩子。
男孩子是极少被卖的，一个是传宗接代的念头，另一个男孩子大一点就是劳动力，能帮家里做活养活。
幼儿对此愤愤，但看着这些流离失所，但肚子也填不饱的难民，又能发什么火。
朝廷的赈灾一直没有停止，但从朝廷拨款拨粮，再经过一层层官员，最后到达百姓手里的，还能有几成？
第四千三百六十二章 我会死
皇帝再英明，也护不住每一个受苦的百姓。
虽着急赶路，但一路上，浅儿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自己带的钱财散了个干净，买米买面买衣服，发放给难民们。
幼儿就不必说了。
最后姐妹俩都是靠着水奕君的接济，才没饿肚子。
至于买下的几个孩子，分出来两个禁军士兵，让他们带回京都公主府安置了。
水奕君看着她们姐妹俩这般，就说道：“救人固然要紧，但也不能不顾自己。这天下的悲苦太多了，凭个人之力，是救不过来的。”
“你这个人就是心肠硬。”幼儿啃着他的面饼，说。
“我早说过我不是个好人啦。”水奕君给她倒了杯热水，温柔凝视她并不好看的吃相。
此时他们正在一处庙中暂时歇息。
禁军们都自己搭帐篷，因附近有个寺庙，他们便进去躲躲雨，与庙里的和尚借点水煮茶喝。
这雨已经下了几个月。
歇歇停停的，总是没有完全中断。
井水也并不干净了。
洪水加上瘟疫，吃了不干净的雨水也病倒了一大披。
越往南走，情况越惨烈。
浅儿出门少，见到这些状况，几乎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精神状态有些差。
此时她独自坐在门口，捏在手中的半块饼，已经许久没有咬上一口。
她盯着外面不停落下的雨，双眉微蹙，神色忧郁。
“你看浅儿，她是彻底傻了。”幼儿小声与水奕君说话。
水奕君微微摇头：“她受到太大冲击了，情绪陷进去了，一时无法开解。”
“这就是被养在皇宫里，不知人间疾苦的缘故。”
“不，这说明她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水奕君说道，“你们是亲姐妹，你多开解她。别还没到地方，就把自己弄不好了。”
“我知道。”
幼儿便凑到姐姐身边，与她挤到一起，故意唉声叹气，“姐，我好难受。”
浅儿果然立即把思绪收回来，有些紧张的打量她：“你哪里难受？是不是月子没做好，还是受凉了？别是喝了不干净的水，或是染了疫病？我不是说了要你把面罩带好吗？”
这次出门，因为知道南边洪涝后有瘟疫，她们带了许多口罩来，几乎把云记的面罩掠夺一空。
这些面罩，自然也是出自当年云黛的手笔。
云黛说过，这些面罩效果不是很理想，但，总比什么都不戴的好。
从未见过云黛的水奕君，对她的观念相当推崇。
进入南方，一旦遇到难民，水奕君便会要求所有人，每一名士兵，必须佩戴面罩，遮住口鼻，并且只能喝烧开的热水。
这样的措施，让五千士兵至今没有一个人生病。
但面罩毕竟不是万能的，期间幼儿和浅儿还和几个难民小女孩近距离接触过。
听幼儿说难受，浅儿不免有些惊慌。
幼儿把头靠在她肩膀上，有气无力道：“这些天，顿顿都是面饼窝头，我嘴里淡出鸟儿来了。我好想吃点甜的，再吃不到，我会死的。”
第四千三百六十三章 贼抠！
浅儿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这家伙是在撒娇。
她气的推了她一下，笑骂道：“你别吓我，我禁不住你吓唬。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去哪儿弄糖给你吃？”
“这里是和尚庙，难道和尚不吃糖？”
“你太坏了吧，连和尚的东西也惦记？”浅儿揪她脸颊，“我真不知道，这些年你每次往外跑，都干了些什么坏事。”
“哎，人家就是开玩笑嘛。”幼儿赶紧讨饶。
浅儿松开她，看她面容清瘦，也是有些心疼。
不管她武功如何好，毕竟才生孩子没多久，正是需要好好休养的时候呢，如今在外奔波也就罢了，热乎饭也吃不上几口。
这么下去，再好的身子也要垮了。
如今她只是想吃点甜的，浅儿虽嘴里笑她，心里已经在盘算，能去哪里弄点来。
浅儿啃着面饼，在庙里溜达了一圈，回来后说：“我刚才听几个庙里的师父说，前面二十里处，便有一个小镇子。等到那里了，咱们再买些好的吃，也让你洗洗热水澡，好好睡一觉。”
“姐，你还有钱买吃的，住客栈？”幼儿笑问。
“……我这还有些首饰。”浅儿伸出手，手腕上还套着一个细细的金镯子，镶嵌了红的蓝色宝石，散发五彩光华，很是璀璨。
幼儿愕然：“这是你成亲时，母后送给你，你从不离身的。竟舍得卖掉还钱？”
浅儿笑道：“我确实喜欢这镯子，但镯子毕竟只是个物件，岂能有人重要？母后绝对不会因此怪罪我的。”
“母后当然不会，但我可舍不得。”幼儿赶紧把她的袖子拉下来，遮住镯子，“何至于就沦落到要你卖首饰的地步了，咱们不是有账房吗？缺钱管他要便是。”
幼儿坏笑着看向水奕君。
水奕君道：“注意你的措辞，我不是账房，我是监军。”
“账房，预支十两银子呗？”幼儿讨好。
“没有。”水奕君扭过头去。
幼儿气道：“从认识你开始，你就是这般抠门，贼抠！”
浅儿笑道：“你别难为他了，外面还有五千士兵要吃要喝，这钱是不能乱花的。”
水奕君道：“你们既然把自己的钱都散掉了，就得承受后果嘛。如今可不是在宫里，由着你们的性子。若不管好了，照你们这样挥霍，不到地方，外面那五千禁军就得喝西北风去。”
浅儿知道他说得对，便拉着幼儿走开，免得他们夫妻吵架。
谁知幼儿却是故意如此，不让她去想别的。
幼儿气呼呼的随她来到天井旁，骂了水奕君一通后，忽然眼睛盯着一棵大树，“浅儿浅儿，你快看那里，我有糖吃啦！”
浅儿扭头一看，原来是一棵树上，挂着一个巨大的蜂巢。
时不时有蜜蜂飞来飞去。
也就是在庙里，和尚们不杀生，让这些蜜蜂得以安稳生存，这要是在外面，怕早就被人摘了。
与幼儿的兴奋不同，浅儿见了连忙拉着她离开：“这蜂巢太大，蜜蜂也多，被蜇到不是玩的。别贪图这口吃的。”
幼儿回头看了眼，坏笑道：“让水奕君去弄，咱们等着吃，岂不好吗？”
第四千三百六十四章 为了姐姐
浅儿忙拉住她：“你别总是欺负水奕君啦。”
“谁叫他抠门。姐，你别管，且看着便是。”幼儿咚咚跑回去，不多时，便拉着一脸茫然的水奕君出来了。
“什么糖？”他问。
“在那里——”幼儿抬手一指。
水奕君看清楚那一个巨大的蜂巢，顿时头皮发麻：“幼幼，凭你的武功，敢跟巨蟒打架，对付这么个东西，还不是手到擒来？那个，我忽然有点冷，我先回屋……”
“这么热的天，你冷？”幼儿一把拉住他胳膊，满脸幽怨，“我才生了孩子，身子弱的很，你就叫我去爬高爬低的。”
“那你就别去。”
“我好想吃蜂蜜。”幼儿摇了摇水奕君的胳膊，“求求你啦，君哥哥。”
水奕君一阵恶战。
这女人平日里不管在哪里，对着他都是连名带姓的叫，这还是生平头一遭这般肉麻。
浅儿见了这阵仗，连忙举着伞远远躲开。
她太了解妹妹了，连这么恶心的叫法都出来了，这一遭，水奕君是非去不可的了。
只是想象一下，俊秀斯文，干干净净的水奕君，要爬上树去摘蜂巢，浅儿就觉得这样的名场面是绝对不能错过的。
果然，没多久，水奕君就在对峙中败下阵来。
虽然平日里幼儿说他这男人是废物书生，但爱妻非要吃口甜的，又如此甜腻腻的撒娇，他作为男人是无论如何无法拒绝的。
大树很高。
水奕君站到树下，端详了片刻，双手抱住大树，尝试着爬了两下。
不出意外。
上不去。
自小被水随珠当作金丝鸟保护着的他，压根就不曾拥有过这项技能。
“噗嗤！”
笑声来自远远围观的浅儿。
看到她的笑脸，幼儿更高兴，连声催促水奕君：“快爬啊。”
水奕君愤愤的嘟囔：“你要讨好自己姐姐，拿我当傻子玩。哼！”
当然，俊美干净斯文的二驸马，并没有为了讨好妻子的姐姐而继续爬树。
他跑去找和尚借了个梯子，轻轻松松便爬到了树上，尝试着朝蜂巢伸出手——
“水奕君你个傻子，你打算用手直接拿吗？”幼儿叫道。
水奕君恍然，忙缩回手：“那怎么办？”
幼儿随手捡起一根木棍，扔给他：“用这个啊。”
水奕君接过木棍就去捅了马蜂窝。
嗡——
蜜蜂们蜂拥而出。
早有准备的幼儿抱头就跑。
水奕君站在梯子上，瞬间被蜜蜂包围，咕咚就从梯子上摔了下来。
幼儿乐不可支。
“你还笑？”浅儿觉得这丫头是疯了，赶紧取出一块巾子，扔给水奕君，“快把头脸包住！”
幼儿笑道：“姐，你别看他那样，根本摔不伤他。他内力可高了。”
“内力再高，也架不住马蜂蜇人啊。疯丫头，还不去把马蜂赶走，把人救回来！”
浅儿骂道。
她是彻底服了自己这个妹妹。
这一路上，水奕君那是真的把她当心肝宝贝小仙女宠着的，她倒好，作弄起人家来毫不手软。
幼儿笑嘻嘻的过去，轻松把马蜂们都赶走，收获一个巨大的蜂巢。
至于水奕君，灰头土脸。
虽没受伤，但是，雪白干净的俊脸被蜇了好几处。
第四千三百六十五章 疼的要命！
水奕君叫苦连天，捂着脸，拉着幼儿闹腾。
“疼死我啦！”
“没事没事哈，我给你吹吹。”幼儿瞧着他那张漂亮脸蛋，肉眼可见的红肿起来，也觉得略略后悔。
毕竟，漂亮脸蛋是给她欣赏的。
毁了容可怎么好。
“这边，还有这边……”
水奕君嘴里抱怨连天，享受着小仙女的呵护，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浅儿递过去一瓶药膏：“幸亏我跟欧阳太医要的药多，这个应该能管用。试试吧。”
水奕君医术高，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幼儿为他仔细涂抹脸上被蜇过的地方。
浅儿责备道：“以后不许再这般胡闹了。二驸马是尊尊贵贵的翰林，你就这般做弄他，这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好好好，我以后再也不这么干了。”
幼儿笑着朝水奕君眨眨眼，“不疼了吧？”
水奕君道：“疼，疼的要命！”
“还是这般娇气！”幼儿捏了把他的脸，让他一阵嘶声。
经过这么一闹，浅儿的情绪果然正常许多，不再一味的沉浸在因洪涝难民而导致的低落焦虑的情绪中。
雨也停了。
虽然天色已经黯淡下来，但他们几个商议后，还是决定趁夜行路。
一来是天气炎热，晚上还可以凉快些。
再者，晚上遇到灾民的数量少，可以降低染病的几率，行军速度也不至于受到太大影响。
若是在寺庙住宿一晚，耽搁了行程不说，若翌日再下起大雨来，又不好走了。
她们都极担忧小二，不知此时小二有没有染上瘟疫。
浅儿则更多了一份牵挂。
不知小庄身在何处，是生是死。
不过，每当那股子焦虑涌上来的时候，总有幼儿插科打诨的闹腾，浅儿的愁绪便会被驱散的干干净净。
如此日夜兼程，紧赶慢赶，整支军队只用了一个半月的时间，就赶到了南疆。
而且所有士兵没有一个染病的。
堪称是奇迹。
到了这里，已经是初秋，南边的天气早晚也变得凉爽，洪水逐渐退散。
瘟疫正在横行肆虐。
房舍田地一片混乱，路边随处可见死去的人。
可谓是人间地狱。
即便是幼儿，也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场景。
她很担心浅儿会受不住，导致情绪崩溃，没想到，她却一直很冷静，路途上积极救助百姓，因为过于疲劳，夜晚也没有再失眠。
这让幼儿放心不少。
浅儿感叹：“国家太大了，治理起来太难了。有父皇和皇兄这两代皇帝勤勤恳恳，也终究没法让所有百姓都过上好日子。”
“是啊。”幼儿坐在马车里，看着外面的情形，向来活泼的性子，也有些低落。
不亲自到这些地方来，一直生活在京都繁华之地，会产生错觉，以为天下真的如此富足太平了。
事实上呢，多的是还在受苦受难的百姓。
浅儿咬牙：“可恨的是，朝廷勒紧裤腰带拨下来的钱和粮食，却被那些贪心不足的地方官员盘剥。这种官，就应当全都杀了！”
第四千三百六十六章 幼幼可以让我行
水奕君摇着扇子走过来，说道：“关于这件事，朝廷不会放过的，都会秋后算账。但眼下还是灾民的安置和救助最要紧。”
幼儿道：“前面就是茂城了，可是茂城的知府却大门紧闭，不许难民进去。外面已经死了多少个人？着实可恨。”
茂城便是小二暂时停留的地方。
但因为叛军和瘟疫的缘故，茂城的知府只求自保，无论如何不肯接受来自其他地方的男名。
浅儿等人暂驻扎在城外十里处，派人去交涉，要求进城，暂时还没有回音。
等来等去，从早晨等到晌午，禁军们长途跋涉，个个疲累，还要忍受时不时的淋雨和水土不服，气氛便有些躁动。
幼儿过去吼了几嗓子，把他们暂时镇压下来。
她武功高，路上稍微露了几手，禁军里头便没有不服气的。
但这么下去，也不是法子。
迟迟等不到回音，水奕君派人再去探，被幼儿阻止了。
“这还探什么探？还不够明显？”幼儿恼怒道，“茂城这该死的知府，根本就是不肯开城门放我们进去！”
她本就暴躁，对于茂城知府见死不救的行为早已经不满，这会儿连她们也被拒之门外，更是火冒三丈，压也压不住了。
“我亲自去一趟，我就不信这茂城的知府有几个脑袋，几个胆子，敢把我拒之门外！”
浅儿知道，以她的脾气，一旦去了，这事儿总得闹起来。
她朝水奕君看，指望他能劝劝幼儿。
水奕君沉吟片刻，说：“也好，幼幼，我陪你一道去。”
浅儿：“……你们两个都走了，谁来管这些人？”
“你啊。”幼儿理所当然道，“姐，你是嫡长公主，这些禁军再厉害，还能翻天呢？你放心，我和水奕君会早去早回。不管如何，得先设法见到小二，茂城这知府不让我们进去，难道小二也同意？唉，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连她都感觉到了。
水奕君和浅儿自然也早就料到了。
只是都不肯说出口。
“只你们两个去？太危险了。”浅儿担忧。
“姐，你也看到了，我们已经表明身份，这茂城的知府也不肯开门。即便我们去了，亮明身份，也是无用。守门的又不是知府，到时候有什么事，他只推说不知道，竟无法怪罪到他身上。”
水奕君点头：“正是如此，这茂城远离京都，知府也没见过你们，他完全可以说你们是假冒的，是为了进城的叛军。”
“可恶！无能懦弱又鸡贼的狗官！”幼儿大怒。
“你先冷静下。”浅儿想了想，说，“既如此，凭幼儿的武功，带几个人悄悄进城找小二，二驸马就不必去了吧？”
“我是幼幼的军事。”
“还是算了吧，我可不要一个拖油瓶。你再碍我的事儿。”幼儿被姐姐说服。
“我会碍你的事吗？”
“城门不开，我就得翻墙，你行吗？”
“我是不行，不过，幼幼可以让我行。”水奕君笑眯眯的，不急不躁，“你们有没有想过，也许廉亲王的状况并不好？我好歹，也算是个医术不错的人。”
第四千三百六十七章 可怕的力量，敬畏！
这一点是绝对无法忽视的。
如今这茂城周围全都是难民，有染病死了的，也有已经感染了的。城里面也难说有没有沦陷，大夫和药材是最紧缺的。
一直得不到小二的任何音讯，很有可能他已经病倒了。
把水奕君带上就很有必要了。
浅儿和幼儿姊妹俩对视一眼，默认了水奕君的说法。
就在幼儿和水奕君做准备的时候，前往茂城打探消息的士兵回来了。
一看他们两个灰头土脸的样子，便知道茂城的守卫没给他们好脸。
“你没说你们是京都来的禁军？”幼儿问。
“二公主，咱们兄弟也不是傻子，怎么会不说呢。”其中一名士兵愤愤的，“小人不但说了自己是从京都来的禁军，还说了是两位嫡长公主的麾下，特意来替殿下们打前哨的，让守卫把茂城知府叫出来亲自迎接，谁知那些守卫不但不听，还把我们往外轰。说我们是叛军冒充，若再敢去，便杀了我们！”
他鼻青脸肿的，可见双方动过手了。
其余禁军听了纷纷大怒。
他们是守卫皇城的禁军，原本都是卫锦泰手底下调教出来的，后来晏儿登基，云黛在北齐做女皇，把卫锦泰带了过去。
这京都的禁军便被交到了侯府明纬的手中。
明纬这几年连续征战，落下不少暗伤，这段时间正休养着，否则怎么也轮不到幼儿和浅儿领着禁军来。
这些禁军们以往跟随的都是悍将，虽然幼儿浅儿身份贵重，但他们心底也难免有不服和轻视之心。
这一路长途跋涉过来，见到了多少难民受苦，还没跟叛军碰上面，却被自己人挡在了门外。
这叫向来傲气的禁军们，如何能忍受。
眼看自己的兄弟被茂城守卫围攻殴打，他们纷纷暴怒，叫嚷着要去跟茂城的守卫们打一架。
看看是他们这些所谓养尊处优的京都禁军厉害，还是那些茂名的本地守卫们技高一筹。
眼看着好不容易压下来的躁动又再次被掀起，幼儿吼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你们别忘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还没与叛军打一架，就先跟自己人动起手来，要脸吗？！”
她随手一挥，掌风急涌。
禁军们只觉一阵狂风而过，刮的他们睁不开眼睛。
风过后。
轰隆——
一声巨响。
禁军们骇然回头，发现不远处一棵大树竟被硬生生的连根拔起。
那棵树要至少两个人才能合抱。
这可怕的内力！
禁军们齐齐变色！
他们都还年轻，但其中也不乏有年纪长一些的，当年见过秦王殿下英姿。即便是武功卓绝，战无不胜的秦王殿下，也绝对没有这样的力量。
而这股力量，竟是出自一个看起来美丽又柔弱的年轻女子！
她那纤细的身体里，到底蕴含着多么可怕的力量？
禁军们敬畏的看着她。
先前那股子愤愤鼓噪，和叫嚣着要去与茂城守卫打架的气势，在这样绝对的力量压制下，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四千三百六十八章 丑一点好
安静。
死一样的寂静。
禁军们被幼儿展现出来的力量，彻底震撼到了。
包括浅儿在内。
她一直都知道幼儿厉害，从小便听着旁人对她天赋的赞美长大。
但，幼儿厉害到了这个地步，是她根本无法想象的。
与幼儿相比，她自认为勤学苦练的那点儿武功，根本连花拳绣腿都算不上。
在场所有人，唯有水奕君始终神色自若，丝毫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
他出身江湖，见过更厉害的。
朝堂和江湖，永远是两个世界。
朝堂中这些习惯阴谋和争斗的人，是不会理解江湖中那些为了更高层次的武功，会做到什么地步。
幼儿拍断一根树后，气也消了大半。
接下来，便是以温柔著称的水瀚林出马安抚众人了。
水奕君笑道：“诸位，现在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咱们这五千人看起来是不少，但是，那茂名城内到底是什么情况，咱们还一无所知。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一切等探听清楚了再说。”
浅儿也道：“廉亲王还在城内，至今没有音讯。你们这般贸然出动，万一对廉亲王产生什么影响怎么办？”
先是红脸，再是白脸。
禁军们这才心服口服，由各百户驱赶回去，按部就班的驻扎或巡守。
幼儿转身低声嘟囔：“都说骄兵悍将，这些禁军真是被宠坏了，个个都桀骜不驯，难以对付。”
水奕君微微一笑，“虽然不好管，打仗起来能力强就行。咱们先去换衣服。”
幼儿愕然：“换衣服？”
这时浅儿抱着一叠衣服过来，说道：“自然要换的，你们俩这个打扮，加上容貌过于招人，一看就不是寻常人。我刚才让人去找了两身干净衣服来，虽料子针脚都粗糙，半旧的，难得干干净净的。你们两个换上。”
幼儿接过来，靛蓝色的料子果然又粗又硬，也谈不上合身，半旧的衣服散发着一股难得的阳光味儿。
别说幼儿，便是水奕君，也从未穿过这样的衣服。
但眼下是计较不了那么多的。
他们各自换上衣服，取掉首饰和束发的玉冠，包上头巾，出来后，若忽略两张过于白皙漂亮的面孔，活脱脱就是一对农夫农妇。
浅儿抿嘴笑：“倒别有一番乡野趣味。”
“啊，好别扭哦。”幼儿低头扯了扯不合身的衣裳。
“你就是绫罗绸缎穿惯了。”浅儿伸手朝她脸上抹了抹，“当年父皇母后都曾穿过这些，你倒不能？这脸也太赶紧了，过来。”
幼儿感觉到她的手在自己脸上乱摸：“你做什么呢？”
“你太俊了，丑一点才好。”浅儿笑道。
“姐，你知道我跟我长得一样吧？”
“知道啊。”
“你这不是在夸你自己？”
“彼此彼此。”
姐妹俩相视一笑。
不过，很快幼儿便从姐姐那双清澈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满脸黑灰的模样。
“干嘛呀。”
“丑一点嘛，不容易惹人注意。”浅儿笑。
“那你怎么不让水奕君也变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