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千八百章 警告
翠缕看见进来一位俊雅不凡的男子，便知是这府里的靳大人，忙站起身，垂下头，把破了洞的鞋子，尽量朝裙底藏。
红鸾笑道：“你回来了，靳岚，你还认得她吗？
靳岚朝翠缕看了眼，摇头。
红鸾道：“她就是翠缕姨娘。”
靳岚微微皱眉。
他倒不是不待见这位翠缕姨娘。
只是，好端端的，这个姨娘为什么忽然冒了出来？
联想到先前见到的方喜妹……
靳岚明白了。
一定又是方喜妹。
难怪她看起来神色古怪。
靳岚心底涌动着怒意，眸底已经闪现了几分杀意。
他几次三番对方喜妹的行为容忍，无非是看在她嫁给自己多年，却不得自己喜欢，又失去莲莲的份上，对她多有怜惜。
可没想到，他的宽容，换来的是她的变本加厉。
靳岚强忍住怒火，平稳住情绪，笑道：“既然来了，自然要好生安顿的。不过，如今府里忙乱，也没落脚的地方。我在西三巷子还有一间宅子，不如让翠缕姨娘过去住下，慢慢再说。”
他现在只想把翠缕给弄出来，不要在红鸾面前出现。
他不能确定，翠缕姨娘对当年的事情知道多少。
万一她把那件事说出来，红鸾能承受得住吗？
想着这些，靳岚的脸色不大好，一丝笑意也无。
这让翠缕十分惶恐，局促道：“大小姐，既见到了你，见你过的好，我也就放心了。我家里还有事，我就先回去了。”
急急往外走。
红鸾忙拉住她：“姨娘忙什么？我刚才已经派人去给你儿子送吃的了，你别担心。”
“谢谢大小姐，不过，我真的还有事。”
眼看着靳岚神色难看，她哪里还敢待下去。
红鸾也很快意识到了。
她对靳岚说：“不如你先回房，我和翠缕姨娘多年不见，想好好说说话。”
靳岚犹豫。
他看见红鸾的脸上带着期盼和欢喜，又有些不忍。
自从被抄家，除了阿泰，红鸾便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如今隔了二十多年，还能再见到一个亲人，她如何不欢喜。
想了想，靳岚笑道：“这是自然的。不过，我才从外面回来，又热又渴，想吃你做的冰镇绿豆汤消暑。”
“好，我去。你坐着等一会。姨娘也坐，喝茶吃点心。”
红鸾笑着，脚步轻快的出去了。
靳岚抬手让下人都出去。
翠缕怯怯的站着，想走又不敢。
靳岚淡道：“翠缕姨娘对当年的事情，应该还记得吧？”
“大概还记得一些。”
“有些事情不该说，姨娘需得知道。”
翠缕抬头：“大人明示，什么事不该说？”
“关于你们老爷的死因。”
“老爷他是……”翠缕茫然，“大小姐她自己不知道吗？”
“她忘了。”
翠缕啊了声。
“所以，”靳岚沉着脸，“我希望你清楚，有些话，永远也不该说。”
翠缕忙点头：“是，我懂了，大人放心。”
这时红鸾端着托盘走进来，笑问：“你们说什么呢？”
翠缕朝靳岚看。
第三千八百零一章 人穷志短
靳岚笑着伸手接过托盘，说道：“闲谈罢了，对了，如今姨娘住在哪里，家中还有什么人吗？”
“姨娘如今只有一个儿子在身边。”红鸾给他一碗绿豆汤，又把另一碗端给翠缕，“姨娘，尝尝看。”
翠缕低头喝汤，不敢接话。
虽然靳岚看着是温润如玉的尔雅模样，但刚才那冷着眸子说话的样子，委实给人以巨大的压迫感。
她怕一不小心说错话，便会遭到灭顶之灾。
喝完汤，靳岚站起身，笑道：“你们久别重逢，必然有许多话说，我就先回去了。翠缕姨娘，不忙的话，在这里多住几日，你家中么，不必担心，如今既然认亲了，我自然派人照看你们的。”
翠缕心中颤了颤，忙道：“多谢大人。”
红鸾笑道：“姨娘快坐着吧。”
拉着她问许多话，问这些年过的好不好。
哪里能好呢。
翠缕叹了口气，也没忍着，发泄似的，一口气把这些年的经历，都说了一遍。
自从被祝枫扔给几个手下后，她的命运，便一路朝着凄惨的方向冲去。
在青楼做妓子，年纪大了被赶出去，生孩子，被嘲讽欺负。
这些年，她尝尽人间冷暖，受尽磋磨。
一颗心，早已经麻木。
说起来的时候，心情平静的仿佛是别人的经历。
红鸾叹道：“是我们害了你。”
翠缕苦笑：“大小姐说什么见外的话，我原就是夫人的丫鬟，后来跟着老爷，是卫家的人。当年卫家人都死光了，我还苟活着，已经比旁人强许多，还有什么抱怨的。”
红鸾没说话。
翠缕自嘲道：“当然，一般的女子若遇到我这些事，倒宁愿死了，起码落个干净。”
“姨娘，到什么时候，都是好死不如赖活着。”
翠缕笑笑，拉着红鸾问：“你的事情，我都听方姨娘说了。真是老爷夫人在天之灵保佑，让大小姐和小少爷都过的这样好。”
红鸾道：“这是我们幸运，遇到了贵人，否则也不知会如何。”
“这都是造化。”
“对了，姨娘等我一会。”红鸾起身，去取来个匣子，“这是我攒的一些钱，你都拿去吧。别在外头辛苦了，叫你儿子做个小买卖，娶个媳妇，好好孝敬你。”
翠缕忙推辞：“大小姐，我不要……”
“姨娘别跟我客气，这些年因为卫家，你吃了太多苦头。这一点点钱，根本不能弥补。以后你一定要时常来走动，有什么难处，都与我说。”
红鸾硬是把匣子塞给她。
沉甸甸的。
到底是人穷志短，翠缕还是接了，落泪道：“大小姐，谢谢您。”
红鸾拿帕子给她擦泪，笑道：：都过去了，以后一切都向前看，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翠缕看见她的帕子，忽然想起方喜妹，心底未免忐忑。
之前她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方喜妹了。
方喜妹会不会有什么坏心思？
翠缕不安，犹豫片刻，说道：“大小姐，今天我在外面卖绣品，你们府里姨娘认出了你的绣花，拉着我说了许多话。”
第三千八百零二章 再婚
红鸾笑道：“实在巧得很，否则咱们也不能再见到。”
“大小姐，我看着那方姨娘，怕是没安好心。如果她以后编排了您什么话，您可千万别信。”
“我与她素来不对付，也不怎么到一起说话的。”
“那就好了。即便她说了什么，您记住别信就是了。”
“她能说什么话？”红鸾听她几次叮嘱，心内倒有些起疑，“姨娘，是不是她对你说了什么？你别怕，有我在呢，她不能把你如何。”
“没什么，我是觉得那方姨娘有点不好，所以叮嘱大小姐一句。”翠缕略有些心虚不安的说着。
红鸾笑道：“你放心，她不敢如何。姨娘饿了吗，我叫人多准备些饭菜，咱们一道吃。”
“不用了，大小姐，出来大半天了，我实在放心不下孩子。我这便回去了。”
翠缕坚持要走，红鸾也不好强留，只得送她出去。
分别时，红鸾说道：“姨娘要时常来看看我。”
“我一定常来。”
“还有，过几日是我和靳岚成亲的日子，不大办，只家里热闹热闹，姨娘那天也来吧？”红鸾缺失父母亲情，见到翠缕，便把她当作了亲人。
翠缕认真道：“恭喜大小姐，那天我一定来。”
红鸾让人安排马车送她回去。
回去的路上，翠缕打开匣子，被晃了眼。
几乎满满一匣子，有银子，金子，首饰，还有一些银票。
粗粗算起来，也有一二万两银子。
即便在卫家做妾的时候，她也没见过这么多钱。
若是节省着过，这笔钱足够买个像样的宅子，给儿子娶媳妇，在做点买卖。
翠缕紧紧抱住匣子，开心又心酸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匣子上。
……
方喜妹等了两天，也没等到她想看见的戏。
她有些纳闷。
难道翠缕并没有告诉她？
还是说，如今的卫红鸾已经麻木到，对亲手杀死父亲的事情也无动于衷了？
方喜妹不敢确定。
她很想去打探情况，但靳岚看的紧，她半步也不能离开院子，便是想做什么，也没法子。
就这样，一直到了靳岚和红鸾成亲的日子。
虽然府里忙乱，但靳岚还是提前叮嘱管家，把方喜妹看好了，不许她出来作妖。
宫里提前送来了贺礼，采采甚至亲自赶回来，给父母道喜。
红鸾和靳岚都没披红戴绿，只穿着略隆重喜庆些罢了。
红鸾是觉得，已经这样的年纪了，何况又是复婚，实在不应该过于扎眼。
靳岚一切都听她的。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酒说话，采采看见桌上多了个容貌苍老的妇人，且时不时朝自己看，不免纳闷。
红鸾这才记起，忘记给她介绍了，忙笑道：“翠缕姨娘，这就是采采。”
翠缕哪里见过这样级别的人物，慌忙跪下行礼。
红鸾拉她起来，又对采采说：“这是翠缕姨娘，你外祖父的姨娘。”
采采惊讶：“原来是翠缕姨娘。”
她还以为外祖家家除了母亲和舅舅，全都死光了。
没想到还有人活着。
第三千八百零三章 敢做不敢当？
跟靳岚和红鸾坐在一起，翠缕的身份原就不配，如今又知道皇后娘娘也在，翠缕越发的局促不安，别说吃饭，连喝口水也不敢。
红鸾见她实在难受，便吩咐人带她去外头吃。
翠缕忙忙起身，跟着丫鬟出去。
明显是一幅如释重负的样子。
靳岚笑道：“在你们卫家，也没有姨娘敢跟老爷夫人坐在一起的吧？”
红鸾浅笑道：“今儿不是高兴吗，我心里就下意识把姨娘当作我娘了。想着娘在这里，看着我成亲，再看见采采，一定高兴。”
靳岚和采采对视一眼，父女俩心里明白，她这是想爹想娘了。
“可惜舅舅和舅母他们没回来。”采采忙转移话题，笑道。
“虽早早递信给他，不过他如今身份不同，责任重大，不能随意离开北齐。何况路途遥远，为了这么点事，不值当让他来回奔波的。”红鸾说道。
“那我来敬母亲一杯。”采采举起杯子。
红鸾没理会，又道：“也不知娘娘如今到哪里了，过的如何，什么时候回来。”
采采笑道：“虽然不知道母后她们何时回来，但他们一定过的很好。”
“这是自然的。”红鸾白她一眼，“我只是……很想娘娘。”
“为了母后，再多喝一杯。”采采不想让她过于伤感，尽力劝酒。
红鸾不胜酒力，很快便觉得头晕，靳岚忙吩咐婢女扶她回屋歇着，他自己还要应付前头几个好友。
红鸾靠在婢女身上，慢慢朝屋里走，路过一个拐角，听见有人说话。
起初她没在意，但很快听出来，是翠缕姨娘的声音。
至于另一个人，似乎是哪个屋里的丫鬟，因着头脑昏沉，一时竟想不起来。
“等下，”红鸾示意丫鬟停下脚步。
丫鬟乖乖扶着她。
那边翠缕姨娘还在说话。
“我该说的，都告诉方姨娘了，她还要干什么？”翠缕的语气有些急躁，“不要再来找我了，行吗？”
丫鬟冷笑：“如今翠缕姨娘搭上夫人了，瞧不上咱们姨娘了。”
“我何曾瞧不上方姨娘？”
“既如此，这大喜的日子，翠缕姨娘来这府里，竟也不去看我们姨娘一眼呢？”
“你们姨娘为什么出不来，也该自己想想。”
“我倒不明白，翠缕姨娘为什么要避着我们姨娘。方姨娘无非是知道一点夫人的秘密罢了，又没说出去，翠缕姨娘如此气急败坏做什么？”
翠缕有些着急：“嚷嚷什么？那会子，都是方姨娘故意套我的话，我也不知道夫人忘了那些，我才说出来的……以后可千万别提了！”
丫鬟不屑的说：“为什么不能提？都是她自己做的事情，既然敢亲手杀了自己亲爹，还怕人家说出来么？”
红鸾脑中的混沌一下子散掉。
她灵台一片清明，只余下丫鬟这最后两句话，在不停的回旋。
亲手杀了自己的亲爹？
谁？
她吗？
头忽然钻心般疼。
红鸾噗的吐出一口血，眼前发黑，彻底晕了过去。
第三千八百零四章 记起来了
丫鬟又惊又怕，赶紧扶着她，惊慌失措的叫道：“夫人，夫人！快来人，来人啊，夫人晕过去了！”
这里的动静很快引起注意。
和翠缕说话的丫鬟见状，转身就跑。
翠缕慌慌张张跑过来，看见红鸾嘴角溢血躺在丫鬟怀里，吓的手足无措，眼泪直流。
“这，这怎么好？”
“都怪你乱说话，若夫人有什么好歹，你拿命也偿还不了！”丫鬟看见红鸾，也是又急又气，冲着她大吼，“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前头喊人来！”
今儿府里办喜事，人都在前头忙，后院竟没几个人。
翠缕惶然无措，跑到前头，随手拉住一个小丫鬟，哆嗦着说：“快，你快去前头找你们老爷来，夫人她，她出事了！”
“啊？”小丫鬟吓一跳，“你说清楚，夫人出什么事了？”
“你问这么多做什么，快去请老爷来！”翠缕急的跺脚。
小丫鬟赶紧朝前院跑。
靳岚听说红鸾出事，顾不上别的，一面吩咐人去宫里请太医，自己则急急来到后院。
远远的，他就看见红鸾脸色惨白的靠在丫鬟怀里，丫鬟急的直哭。
靳岚过去把红鸾抱起来，放到卧房的床上，伸手摸了摸她的脉搏，确认她还有呼吸，这才询问丫鬟。
“怎么回事？”
“皇后娘娘回宫之前，吩咐奴婢扶夫人回屋歇着，走到外面那拐角处，听见翠缕姨娘和人说话，夫人听见了，就昏过去了……”丫鬟哭着抹眼泪。
靳岚沉下脸，看向翠缕。
翠缕吓的跪下来，哭泣道：“大人，我真的不知道夫人会听见……”
“你都说了？”
“不，不是我说的，真的不是我。”翠缕被他身上传来的寒意吓的颤栗，慌乱的摆着手，“是小红说的，是小红！”
“哪个小红？”
“小红是方姨娘身边的丫头。”
“方姨娘，又是方姨娘！”靳岚心中的戾气一下子全都涌了上来，“去吧方姨娘和小红都叫过来！”
管家匆匆忙忙领着欧阳太医过来。
欧阳看见红鸾的样子，顾不上多问，先诊脉。
“相爷，夫人之前出什么事了？”他问靳岚。
靳岚道：“她受了些刺激。怎么样了？”
欧阳神色凝重，“其实，我曾经听孟太医说起过夫人的状况，如今怕是……”
“什么？”靳岚急忙问。
孟太医太老了，已经致仕告老还乡。
如今的太医院，是欧阳掌管。
临走前，孟太医特意与他交代了不少事情。
其中就有关于卫红鸾的。
这么多年了，红鸾失去的那段记忆，一直没有记起来过。
连靳岚都认为，她永远也不会记起来了。
但孟太医却觉得，要想记起来，只是欠缺一个合适的契机。
欧阳与他想法相似。
他拿出银针，对靳岚说：“我先给夫人施针，看看能不能让夫人先醒过来。还请相爷让这里安静些。”
靳岚让下人们都出去。
他自己也到外间去。
方喜妹和小红都被叫了过来。
小红自知闯祸，跪在地上，神色惶恐。
第三千八百零五章 老爷，你弄疼我了
方喜妹脸上却没什么表情，看见靳岚出来，神色才出现一丝变化，笑着问：“姐姐没事吧？”
“你很盼着她出事。”
“怎么会？大家姐妹一场……”
“姐妹？”靳岚一把抓住她衣襟，几乎把她提起来，“你也配说姐妹二字？这些年，红鸾对你处处忍让，你呢？”
“老爷，你弄疼我了……”方喜妹挣扎。
“贱人！”
温润如玉的靳岚，生平头一次，对一个女人骂出这两个字。
可见他心中的怒火，已经再也压制不住。
方喜妹怔了片刻，慢慢露出一抹冷笑：“老爷爱她，自然在老爷眼里，她处处都是好的。至于我，做什么都是错的。”
“强词夺理，不知悔改！”靳岚冷冷道，“从前的事情，我不想再提。只说眼前这一件，你把翠缕找回来，安的是什么心？你挑了今天的日子，让丫鬟跑到这里，和翠缕姨娘故意提起从前的事情，又是什么居心？”
方喜妹语塞：“我被关着，怎么能管得住丫鬟的嘴……”
“你还敢狡辩！”靳岚怒吼，“没有你的允许，一个下人敢跑到夫人这里嚼舌根子？来人，把小红拖下去打！打到她招了为止！”
“不，不要，姨娘救我——”
小红哭喊着被落下去。
很快传来板子打到肉上的钝闷声，以及小红的惨叫声。
方喜妹脸色发青：“老爷这是杀鸡给猴看？何苦如此！您不如叫人打我！”
靳岚冷笑：“你以为我不叫人打你，是舍不得？你看看你这副嘴脸，看着只叫人心生厌恶！”
方喜妹一下子有点崩溃。
她拼命推开靳岚，叫道：“是！我长得丑！我连她卫红鸾一根头发丝儿都比不上！那我就活该被自己的夫君嫌弃，从妻贬为妾，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我活该！”
靳岚以一种看着可怜虫的眼神看着她：“在我眼里，你长得并不丑。但你做的那些事，却让你变得越来越丑恶。长得不美，就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做错事的理由？”
这时管家跑过来，说道：“老爷，小红招了！”
“说。”
“她说，是方姨娘吩咐她，叫她故意拉着翠缕姨娘，在夫人回屋的必经之路上说话，好让夫人听见……”
靳岚脸色陡然冷下来，抬手对着方喜妹的脸，狠狠扇了一巴掌。
方喜妹踉跄着摔倒在地，再也忍不住哭起来。
“我只恨自己心慈手软，多番为了莲莲，对你几番容忍，你却不知悔改，简直令人恶心！”靳岚指着她，怒道。
方喜妹捂着脸，凄然道：“我不过说了句实话，她做出弑父这样大不韪之事，却假装当作没发生。依我看，最不要脸的人就是她卫红鸾！”
“闭嘴！”靳岚怒道，“管家，把方喜妹关起来，把东跨院的所有下人都撵出去，门上锁，除了送饭的，所有人不许靠近！”
方喜妹脸色大变，忙爬起来，跪到靳岚面前，拉着他衣裳，“老爷，你要锁着我？我只是讲了句实话而已啊，杀父的人又不是我！凭什么她做了错事，能得到您的怜惜，而我没做什么……”
第三千八百零六章 只要你能过的好
“我告诉你！”靳岚怒喝，“她从未主动去害过任何人，而你，心思不正，行为恶毒。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便是答应父亲娶你，还给了你一个孩子！”
“你……最后悔的事情是娶我？”
方喜妹怔怔看着他，慢慢坐到地上，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
管家使唤两个婆子，过来拉她出去。
她也没什么反应，由着婆子把她拉了下去。
这时丫鬟出来，满面喜色道：“老爷，夫人醒了！”
靳岚精神一振，忙走进红鸾的卧房。
欧阳回头看来，神色平静：“相爷。”
靳岚走到床边，朝红鸾脸上看了看。
红鸾躺在床上，虽然是睁着眼，但眼神却没什么焦点，似乎是看着头顶的帐子，又似乎都没看。
对于靳岚的到来，也恍若未觉。
靳岚有些担心，拉着欧阳到外间，问：“欧阳，你跟我说实话，她的情况到底是怎么样的？”
欧阳沉吟：“应该是记起来了。”
“你是说，她从前忘记的事情，现在都想起来了？”
“应该是这样。”
“她会怎么样？”
“不好说。”欧阳摇头，“其实，这全都取决于她自己。当年夫人还年幼，承受不住那样的打击。如今夫人经历过许多事，说不定已经能够承受了。”
“如果她还是承受不住呢？”
“唉。”欧阳叹气，“这个，我真是不好说，一切都还要再观察，看看夫人的状态如何。如果……”
“如果什么？”
“如果太后在就好了。”
“太后毕竟不是大夫。”
“但太后又许多独到的见解，与她谈一谈，总能让人茅塞顿开。”
“太后如今……怕是远在千山万水之外。”靳岚抬手揉了揉眉心，有些苦恼。
欧阳宽慰他：“相爷也不必过于忧虑，我刚才看着夫人的样子，还是很平静的。也算是一个契机吧，不一定是坏事。有些事只能自己承受，慢慢消化。别人一味的瞒着是没用的，也无法代她承受。”
靳岚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
“相爷，我这边开一副凝神静气的方子，请夫人按时服用。您这段时间注意观察她的情绪，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即刻差人叫我过来便是。”
“有劳欧阳兄了。”
“相爷客气，分内之事罢了。”
欧阳拱拱手，自去写方子。
靳岚回到红鸾床边，弯腰轻轻握住她的手，安静注视着她。
红鸾的睫毛微微动了动，转动眼珠，看向他。
靳岚也静静与她对视。
许久，红鸾发出一声叹息。
“二十多年了啊。”她闭上眼睛，泪水顺着眼角滴落下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只要你能过的好，我一辈子都不会说。”
“原来，是我亲手杀了父亲。”
“不，不是你。”靳岚轻抚她的脸庞，声音低沉，“作恶的人是祝枫，也是你父亲主动撞到你手中的匕首上。你没有主动要杀任何人。事实上，你父亲是自杀。”
“可他确实死在我手里。”
第三千八百零七章 是我幸运，遇到你
“你父亲是为了救他的儿子，一命换一命，其实与你没有什么实质的关系。你真的不要背负这么沉重的负担。”
“我不该忘掉这一切。”
“忘了痛苦，也没什么不好。你看，时隔多年，你还是又记起来了。这是不是说明，你已经变得很强大，足以抵抗这些痛苦？”
红鸾摇摇头，没说话。
的确，时间可以治愈一切。
如今即便知道了真相，她很痛苦，但已经不会再承受不住。
她翻过身子，面向着靳岚，拉过他的手，覆盖在自己脸庞上，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热气息，轻声说：“靳岚，我才记起来，原来我是那么喜欢你的。”
靳岚不由脸颊微热，低笑道：“是吗，你从未与我说过。”
“若我不喜欢你，怎么会与你私下传递书信，还由着你夜里翻墙偷溜到我房里？换做其他男人，早把他腿打折。”
“我可真是幸运。”
“是我幸运，能够遇到你。”红鸾落着泪，唇角却含笑，“这么多年，我亏欠你许多。你却为了不让我难过，一直忍着不告诉我。你真是……太傻了。”
“你才是傻子。”靳岚抚摸她的脸，“当年明知道有难，却不向我求助。”
“我父亲的事情难有回旋余地，我不能再拖累你，拖累整个靳家。即便如今回头再看，我依然不后悔当时的选择。”
“过去的事情，咱们不想了。”
“想也无用，父亲他们也不能再活过来。”
红鸾缓缓吐出一口气，苦笑道，“你看，年轻时没经受过什么苦楚，被亲人惨死的画面刺激的失去记忆。这么多年，经历的事情多了，知道人生无常，也不会再那般矫情了。”
靳岚笑道：“这大概就是岁月给我们的馈赠。”
“岁月只给了我越发沉重的身体和眼角的皱纹罢了。”
“你才没有皱纹呢，还是我心中最美的女人。”
靳岚见她已经能够说出玩笑话，心中又是欣慰，又是开心。
红鸾道：“你瞒着我也就罢了，阿泰那样的性子，竟也瞒得住，他也确实长大了。”
“他毕竟不常与你在一处。”
“也是，这么些年，他一直跟在娘娘身边到处跑，若是住在一起，难免要说漏嘴的。”
“你也别小瞧了阿泰，他已经是个沉稳可靠的大将军了。”
“这都是娘娘的教导罢了。”红鸾蹙眉，“不过，那个孩子在哪里？还活着吗？”
靳岚知道她问的是吴柳儿生的男孩。
靳岚道：“孩子还活着。”
“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当年阿泰把孩子带走，说是付托给一户人家养了，这么多年，他从未去看过。也不知那孩子是什么情况。你想找到那个孩子吗？”
红鸾有些发愣，随即缓缓摇头：“还是不要了吧。算算时间，他已经长大了，想来也已经成亲生子，过平淡的生活，何必要去打乱他的生活。阿泰做的很对。”
当年出事的时候，阿泰还是个不满十岁的孩子。
第三千八百零八章 何其幸运
他一个小孩子，却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持剑，硬是杀了几十个和尚，然后穿着满是鲜血的衣裳，把孩子托付给别人。
只是想象一下这个场景，红鸾便有些不寒而栗。
靳岚道：“我也不知道原来阿泰小小年纪，便能这般冷静和狠辣果断。”
“娘娘曾说过，阿泰的眼神像一匹孤狼。”
“那也是他从流放之地回来之后的事情了。”靳岚笑道，“也许他天生就该做一名征战沙场的大将军。”
红鸾很愧疚。
原应该是她这个做姐姐的照顾弟弟，结果却是弟弟一直在隐忍，在照顾她。
还有眼前这个男人。
这个从青春年少时便爱着她，苦苦寻找她三年，找到了也不敢说出真相，费尽心思的娶她的男人。
她却因为一点醋意，决绝的和离，与他分开这么多年。
红鸾的心中，充斥着悔恨，痛苦，伤心和感动的情绪。
最终，这些情绪化作泪水，一滴一滴都落在靳岚的手背上。
她以为她是个不幸的人，年少时经历家族巨变。但事实上，她何其幸运。
她遇到靳岚，遇到娘娘。
这些始终爱护她，照顾她的人。
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靳岚轻拍她后背，低声说：“想哭就哭出来吧。”
红鸾坐起身，抱住他，失声痛哭。
……
这一晚，靳岚留在了这里。
失落的记忆，让红鸾找回了当年对靳岚的所有爱慕之情。
她不再对他冷漠，不再故意保持距离。
她想用余下的时间，弥补这些年的缺失。
但，她的身体却开始急速的变差。
起先只是入秋时候的一场风寒，谁知却缠绵了一个多月不见好。
请了许多大夫，喝了不知多少药，始终是时好时坏的。
眼看着她逐渐消瘦下去，靳岚又急又心疼，拉着欧阳不让他走，必然要他给个说法。
欧阳也无奈。
该用的法子，他都用了。
药也吃了，针灸也用上了。
可生老病死这些事，哪里是他一个大夫能完全掌控的。
“夫人这身子，也是年轻时亏损的太严重，如今年纪渐大，一旦失于保养，也就……无法再挽回了。”
靳岚急了：“你这话是何意？区区一场风寒罢了！”
欧阳苦笑：“区区一场风寒？相爷可知道，每年死于伤寒的人，有多少？别说风寒，便是一点小小的伤口，都能要了一个人的命。”
“那是别人，有你欧阳在，难道也治不好？”
“相爷，这不仅仅是风寒的缘故，也是和夫人自身有关。我说过，夫人年轻时吃过许多苦，也受过很多伤，身子本就熬的很虚弱。如今又心思重，不思饮食，我便是神仙，也没法子。”
靳岚有些惘然。
红鸾的情况，他比谁都清楚。
她年轻时，受过几次重伤，若不是有太后护着，早就没命了。
这些年独自过活，人又要强，即便病着，也要撑着去绣铺，做针线，教授学生。
自从恢复记忆后，她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但心里还是难过的。
第三千八百零九章 枯槁
这样日复一日的煎熬，再加上一场风寒，饭也吃不进去，可不就彻底的垮了。
靳岚虽清楚这些，但要他接受，却是不能够的。
他抓住欧阳的官服：“欧阳，你必须把她给我治好！”
“相爷，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您还是先松开我。”欧阳有些无奈，“我是个大夫，难道会不尽力医治自己的病人吗？您不如多多陪着夫人，多宽慰她。我们做大夫的，能医身体，却不能医治心病的。”
靳岚知道，他说得对。
红鸾这是积年的疲劳伤痛，导致身子虚空。
再加上恢复了记忆，导致心思加重，饮食减退。
这身子能好得起来吗。
怀着沉重的心情，靳岚来到红鸾面前时，还是努力让自己脸上挤出一些笑容来。
可是，看着消瘦苍白的红鸾，靳岚心中还是一阵难过。
“欧阳太医回去了吗？”她轻声问。
“回去了。”靳岚坐到床边，拉过她微凉的手，“欧阳说了，你没什么要紧的，只是自己不知好好保养，饭也不肯吃，如何能快点好呢？来人，去准备些燕窝粥来。”
燕窝粥端来，靳岚接过，亲自喂给红鸾吃。
红鸾勉强吃了两口，便停下了。
靳岚柔声哄着：“再吃一口。”
红鸾摇头：“我实在吃不进去了。”
“你这一天下来，才吃半碗粥，如何是好？”靳岚有些着急，“你再吃些吧，好吗？”
红鸾看他这样，自己也难过：“我总觉得心口堵得慌，吃的东西都噎在这里……”
她抬手指着自己心口位置，“难受。”
靳岚叹气：“这都是你心思重的缘故，但凡你想开些，这病早好了，也不至如此地步。你不看着自己，也得看着采采，看看我啊。你若有什么三长两短，叫我们如何是好。”
红鸾笑道：“采采都是好几个孩子的娘了，你身边自有下人伺候，将来我走了，你还可以再娶。”
“我谁也不会再要。”
“这府里偌大家业，总不能没有人打理的。”
“你好好保重身子好起来，咱们一起生，一起死。将来的事情，我是管不了的。”
“别说这样的话，我的身子，自己明白。”
“你明白什么？难道你比大夫还明白？”靳岚把燕窝粥送到她嘴边，“再吃一点，多吃饭才能快些好。”
红鸾没法子，只能张嘴。
然而，第三口粥下去，她就忍耐不住，吐了出来。
连带着之前吃的，也一起吐了出来。
靳岚怔怔看着她，放下碗，勉强笑道：“不想吃就不吃吧，喝点水，睡一觉，许是醒了就有胃口了。”
不等红鸾说话，他便急急走到外面，再也控制不住的红了眼眶。
红鸾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差。
但精神始终不错。
采采回来看她，也只觉得她瘦了许多，但其余并没有什么异常。
几个月过去，一直到年根儿上，红鸾这病，虽然始终不曾痊愈，但也没有变的更严重。
慢慢的，也能多吃半碗饭。
靳岚很是欢喜，想着熬过这个冬天，等天气暖和起来，红鸾这病，也就好了。
第三千八百一十章 见不着了
红鸾看起来也确实是好了许多。
过年的时候，还能起来打理后院，看着下人们准备过年事宜。
甚至，她还进了宫一趟，参加了宫宴，也见过晏儿，采采，以及小皇子小公主们，又拜见了长公主浅儿，分别给她们送了自己亲手缝制的衣裳鞋袜。
虽消瘦很多，但她面色红润，言笑晏晏。
与从前没有什么不同。
靳岚和采采都放心许多。
过了年，天气逐渐转暖。
红鸾时常到院子里晒太阳，靳岚只要有空，就在她身边陪着，说说话，倒也悠闲。
这一天，红鸾闭着眼，忽然说：“不知娘娘何时回来。”
她时常会提起太后，靳岚早已习以为常，闻言就笑道：“当初走之前，说是三年的，算算日子，可还早呢。”
“怕是，见不着了。”红鸾抬头看了眼阳光，微微眯上眼睛，低声喃喃自语。
靳岚向来注意她的一举一动，此时又离得近，听的清楚，不由站起身来盯着她：“红鸾，你说什么？”
红鸾露出几分略虚弱的温柔笑意：“你怎么又急了，我是想着，娘娘大概段时间不会回来的。”
“哪怕她十年后再回来，你也是能见得到的。”
“但愿吧。”红鸾笑道，“老爷，我帮我向大公主打听打听，如今娘娘到哪儿了。”
“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你以为我这样子，还能去找她不成？”红鸾笑道，“我想写信给娘娘。”
靳岚笑道：“这有什么不行的，我听采采说过，二公主时常写信寄给娘娘，都是通过大公主这里转交的。只是，你身子才好一些，不如你说，我替你写。”
红鸾笑道：“哪里就到这个地步了。若是娘娘收到信，看见是你的笔迹，怕是要以为我已经如何了呢。”
“那就你自己写，我来替你研磨。”
“让相爷为我研磨，是我的荣幸。”
“你也顽皮了。”
靳岚笑，扶着她回屋，亲自替她研磨铺纸，又把墨蘸好，才把笔送到她手中。
红鸾虽不算才女，但年幼时也是经过卫横精心教导过的，一手字写的极秀气。
她写的很慢，有时候还要停下来歇一会。
一页纸，足足写了半个时辰。
靳岚一点也不着急，安安静静陪在她身边，但并没有去看她写的内容是什么。
红鸾知道他品性高洁，即便是最亲密的人，若不得允许，也不会随意去偷看。
因此，她放心的把信交给他。
靳岚说：“太后要收到这封信，怎么也得一两个月呢。”
“无妨，只是道别。”
“道别？”
“靳岚，我有点饿，想吃榆钱饭。”红鸾靠在椅背上，笑着说。
“好，我叫人去做，你等我一会。”
“我想出去晒晒太阳。院里有几株垂丝海棠开花了，想再看看。”
“我扶你出去。”
靳岚扶着她，来到院子里，让丫鬟搬来椅子，铺着厚厚的绒毯，又给她膝盖上盖了层毯子，让她坐在海棠树下。
她靠在躺椅背上，伸出手，接住一朵飘落的海棠花瓣，笑道：“好看。”
第三千八百一十一章 岁月长，衣裳薄
丫鬟伸手摘一朵下来，给她别在鬓边，笑道：“这海棠花的确娇艳，方能配得上夫人的容貌。”
红鸾笑道：“老了。”
“夫人一点也不老，还是很美。”
“就你嘴甜。”
“奴婢才不是恭维呢，夫人不信去问问旁人。”丫鬟笑着说，“您只是一直病着，脸色有点苍白，如今好了，养一段日子，就能变得与从前一般。”
红鸾唇角微翘，头靠在椅背上，仰脸看着高远的天空，娇艳的海棠，轻柔的风，从指尖缠绕着飞走。
一切都是那么真切，又变得那般的遥远。
……
靳岚返回的时候，手中捏着一支桃花，笑容满面的想拿给红鸾看。
远远的，她靠在躺椅里，闭着眼睛。
阳光在微风在她的睫毛上跳跃。
她的肤色白到透明，让阳光也显得清透几分。
靳岚怔了怔，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他缓缓走近，弯腰蹲到她面前，轻声说：“红鸾，你看哪，桃花就要开了。”
没有得到回应。
红鸾闭着双眸，像是睡着了。
唯有鬓边海棠，在暖风中，微微颤动。
靳岚静静注视她容颜，低声说：“你曾说，最爱太后带你去过去的那一片桃花林。等桃花开了，我带你去看，好吗？”
说到最后两个字，他的声音有一丝颤抖。
他把桃花枝放到红鸾的腿上，头靠在她臂弯处，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
丫鬟也很快发现异常，震惊过后，哭着跪了下来。
夫人过世的消息，很快在府里传开。
管家差人进宫递信，正给小公主喂食的采采听说后，手中的碗碟掉落到地上，吓的小公主哇哇大哭。
皇帝晏儿急急赶过来，命人把小公主抱走，“怎么好端端的，就没了？”
采采满脸是泪：“分明年后已经渐好了啊。”
一旁嬷嬷叹气：“想来夫人是一直强撑着，为了让大家过个喜庆年吧。”
采采听了，哭的更厉害，立即就要起身回去。
“我要见我娘。”
“朕陪你一起回去。”
这个时候了，采采也顾不上什么规矩礼节，衣服也来不及换，与晏儿两个同乘一辆马车，急急来到靳府。
靳府已经开始挂上白布。
采采见了，便有些撑不住，眼泪不停往下掉。
见到靳岚，他看起来除了眼眶微红，情绪很平静。
但越是这份平静，却越发叫人担心。
接下来便是办丧事。
自始至终，靳岚也没表现出过分的悲伤，该理的朝事，还是一样去处理。
只是他变得更加沉默起来。
丧事办完，他也似乎老了一圈。
靳家变的更加冷清。
偶尔有人会劝靳岚再娶个续弦，不为别的，偌大靳家的后宅，总该有人料理的。
靳岚不为所动。
若再多说一句，他便会大发雷霆。
眼看着他不肯再娶，又有靳家旁支的族人，劝他过继同族的男孩为子，将来也可继承靳家嫡支的家业。
靳岚也同样不予理会。
这样过了两个月，一直到天气炎热起来，靳岚的身子也差了许多。
第三千八百一十二章 一切刚刚好
走路的时候，看着像是人在官袍中晃。
傍晚，他会独自坐在葡萄藤架底下，喝点酒。
酒味不紧不慢的弥漫开去，消散在傍晚的余热中。
靳岚便慢慢叹了口气。
“……老爷。”
一道怯生生的声音传来。
靳岚抬头，见是方喜妹，淡道：“你来做什么。”
自从红鸾过世，靳岚就没有再关着她。
没必要，也根本就不在乎了。
之所以没有赶她走，是因为此时的方喜妹，在他眼里，与家里养的一只猫儿狗儿，并没有什么区别。
“我听说老爷最近身子不好，来看看。”方喜妹低着头，走到面前来。
天气热，她穿着身灰色纱裙，但满头的灰白头发，让她看起来越发苍老。
靳岚没理会她，自顾自倒酒喝。
方喜妹弯腰蹲到桌前，按住酒壶：“老爷，您别喝了，您这样喝闷酒，太伤身子了。”
“滚开。”靳岚声音平淡，但很冷漠。
方喜妹的眼泪刷的落下来：“老爷，我知道，您厌恨我。”
“既然知道，还不滚远点。”
“卫姐姐走了，我也很难过。”
“难过？”靳岚嘲讽的笑了下。
方喜妹道：“老爷，你以为，卫姐姐死了，我会很高兴？”
“事实如此。”
“不，根本就不是这样。”方喜妹摇着头，神色悲伤痛苦，“曾经我也以为，若没有卫红鸾，我一定会得到老爷的爱，会得到太后的喜爱，会过的很幸福。但是……当我知道她真的死了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我错了，我全都错了。”
她垂下头，捂住脸，泣不成声。
靳岚冷漠的看着她。
方喜妹哽咽哭泣：“我错了，老爷，我是真的知道错了。”
“我不在乎。”靳岚淡道。
“如今我知道，即便没有卫姐姐，老爷也不会喜欢我一丝一毫。没有卫姐姐，我也根本得不到太后的关注。一切都是我的自我折磨。我……实在大错特错。”
靳岚一言不发。
方喜妹跪在他面前，哭着说：“老爷，求您别折磨自己了……”
靳岚冷冷道：“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我永远也不想再看见你。”
方喜妹的头伏在地上，崩溃哭泣。
当她知道红鸾去世那一刻，不知为何，她的心也空了。
她自以为与红鸾斗了一辈子，争了一辈子。
可人家就这么清清静静的走了，连多余一个眼神也懒得给她。
她忽然就觉得，自己的存在毫无意义。
一切的挣扎，痛苦，都是她自己的一场戏。
红鸾坐在春风中，海棠花中，干干净净的，美美的离开了。
一切都是那么的刚刚好。
而她自己呢？
方喜妹回到房中，呆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自己苍老，衰败的面容，无神的双眼，不由悲从中来。
她把所有的情感依托在一个根本就不爱她的男人身上，与一个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的女人斗了一辈子。
到头来，一切都是空。
她这一辈子，真是虚度了啊。
争了二十年，怨恨了二十年。
第三千八百一十三章 临终交代
如今卫红鸾终于死在她前头了。
她依旧什么都得不到。
那个男人变得沉默寡言，每天出门做事，晚上回来便喝酒，喝到醉醺醺忘掉一切，然后呼呼大睡。
他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也不在乎生死。
连多余一个眼神，也不会施舍给她。
方喜妹抬手拿起镜子，砸到地上，趴到桌子上，嚎啕大哭。
……
入秋后，靳岚的身子更差了。
采采很着急，让欧阳太医去给他医治。
他却不肯吃药。
采采哭着求他：“爹爹，您保重身子吧。如果娘在天之灵，知道您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她也一定会难过的。”
靳岚道：“人生死有命，不必勉强。”
周围亲近的人都知道，自从红鸾过世这半年来，他就没有笑过，每天去朝廷忙碌，晚上回来喝酒，时常因为睡不着，而彻夜不眠。
他失去了活下去的**。
这让采采伤心心碎。
靳岚摸摸她的头，温和说：“采采，你已经长大了，能担负起皇后的责任。以后，也一定要秉持初心，辅佐陛下，做一个贤良淑德的好皇后。”
采采含泪点头：“爹爹放心，女儿会的。”
“另外，这些东西你拿着。”
他取出几张单子，一份一份给采采看，“为父这辈子，只有你和莲莲两个女儿，虽没有生下儿子，但也并没有觉得对不住祖宗。莲莲没了，如今只你这么一个女儿。你娘留下的嫁妆，我一点没动，全都留给你。靳家的家业，我也不想给旁支那些没出息的纨绔，倒不如给了朝廷，留作正途。至于这宅子和宅子里的下人，你都自己看着处理吧。好些都是一直在咱们家伺候的，你给他们个好的去处。另外，你娘院子里的那些海棠，就移到你娘的墓旁吧。”
采采听的心如刀绞，眼泪直流：“好端端的，您说这些做什么。家里的事情您自己做主，不必要告诉女儿。”
靳岚温和道：“别哭了，好歹也是皇后，这个样子给人瞧见，未免失了礼仪。”
采采的眼泪却掉的更凶。
父女这场谈话之后，又过了一个月，八月二十的晚上，靳岚睡觉后便没有再醒来。
他安安静静躺在床上，正如当初的红鸾一般，宁静的，没有一丝痛苦的离开了。
短短时间内，接连失去母亲和父亲，给采采极大的打击。
回到府里料理的时候，她哭的眼睛肿如核桃。
方喜妹哭着跪在棺木前，哭的几乎昏过去。
采采虽讨厌她，但事到如今，她也不想去理会她。
方喜妹却哭着来到她面前，抽泣着问：“皇后娘娘，我想知道，老爷临终前，可有说过什么？”
“与你无关。”采采冷冷说。
“难道老爷临终前，什么都没交代吗？”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采采看她一眼，“爹爹说，娘的嫁妆留给我，家产给朝廷，宅子里的下人都遣散。”
“老爷可有提到过我？”
“没有。”
“不会的，难道一个字也没有？”
第三千八百一十四章 一生错付
“父亲最后一句交代，是要我把我娘院子里的垂丝海棠，移到我娘的墓旁，以便我娘每天都可以看见。”
方喜妹有些绝望。
他什么都考虑到了，府里下人的去处，甚至连卫红鸾院子里的那几株海棠，也特意叮嘱了。
至死，没有半个字提到她。
一生痴情错付。
方喜妹先是哭了几声，随后变成了笑。
她哈哈的笑起来，又嚎啕大哭。
哭哭笑笑，犹如疯癫。
她踉踉跄跄的离开灵堂，返回自己的东跨院。
然后，就没有再出来。
翌日丫鬟给她送饭，发现门被反锁了，找家丁把门踹开后才惊悚的发现，方喜妹用一根白绫把自己吊死在了房梁上。
脚底下是踢翻的凳子。
她穿着一袭白衣，披散着头发，没有穿鞋子，轻飘飘的，犹如一道影子。
管家立即去报告给采采知道。
采采沉默片刻，说道：“去买一副好棺木，一起安葬了吧。”
等到下葬的时候，又来问采采，该如何安葬。
采采命人把爹爹和娘亲合葬在一处，边上栽种垂丝海棠。
至于方喜妹，单独藏在了旁边的陵墓里。
别说她只是妾，便是当初的正妻，采采也不会允许她与自己爹娘葬在一起。
葬礼结束后，采采按照父亲的遗嘱，把母亲的嫁妆全部带走，其余靳家的家产，所以的田地庄子房舍生意，以及府里的财产，全都给了朝廷。
下人们则分发一笔钱，撕毁卖身契，还他们自由。
也不枉他们在靳家伺候一场。
族中老人劝采采，给靳岚过继一个儿子，起码延续着嫡支的香火，不能断绝了。
但被采采毫不犹豫拒绝。
人死万事空。
什么延续香火的，都是活人的自我安慰。
死了就是死了。
就算是过继一个子嗣，终究是假的，是给活人看的。
既然父亲生前叮嘱过，采采便不会违背。
她也始终觉得，过继来的旁支子弟，也只是名义上的弟弟罢了，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卫锦泰也从北齐赶回来，帮着采采，料理了靳家的所有事情。
京都下了入冬第一场雪的时候，卫锦泰陪着采采走在街头，想着去看看红鸾生前住过的那个小院子，却被迎面跑来的小孩子撞了下。
宫婢立即上前怒喝：“谁家孩子，如此没有规矩，乱跑乱撞？”
一个妇人慌慌张张跑来，拉着孩子就要下跪：“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孩子不好，夫人您没事吧？”
“我没事，你起来吧。”采采温和的安慰妇人，又扫了眼宫婢，淡道，“小孩子爱跑爱玩是正常的，你凶什么？”
宫婢垂首，嘟囔：“奴婢是担心主子。”
“我没那么娇贵。”采采随手摸出一块糖给那孩子，“拿去吃吧，别害怕。这位大嫂，你带孩子回去吧，别责备他。”
妇人千恩万谢，拉着孩子起来。
一直在旁没说话的卫锦泰看见那孩子的容貌，不由怔然，随口问了句：“你夫家姓什么？”
妇人看见卫锦泰锦衣华服，气势凛然，忙垂首小心翼翼道：“民妇夫家姓魏，丈夫叫魏福生。”
“魏？”阿泰看了眼孩子，“孩子的父亲是做什么营生的？”
“做郎中。”妇人战战兢兢回答，“就在前头那药铺。”
卫锦泰朝前面看了眼，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去把。”
妇人忙拉着孩子离开。
采采好奇的问：“舅舅认得他们吗？”
卫锦泰没有说话。
他走到药铺门口，看见药铺里端坐着个男子，容貌清秀，粗布衣裳，神色宁静，正专心给人诊脉。
最特别的是，这男人的右手只有三根手指。
“舅舅看什么呢？”采采问。
“没什么。”
卫锦泰驻足片刻，很快收回视线，回头对采采说：“皇后娘娘，雪大了，我送您回宫。过两日，我也该回北齐了。”
“好。”
采采点点头，快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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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豆和靳岚的番结束，接下来是幼儿的，再然后应该是男女主现代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