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千七百七十章 接她们回府
面对他的时候，年轻时候的方喜妹且自惭形秽，何况是现在？
如今的他们看起来，哪里还像是夫妻。
说是母子，也有人信。
“老爷来了。”最后还是方喜妹先怯怯的开口。
靳岚回神，点点头，又不确定的问了句：“你是……方氏？”
方喜妹露出凄然苦笑，忙点头：“是，我是。老爷，快进来吧，莲莲一直盼望着您来呢。”
靳岚问：“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方喜妹顿时有点手足无措，勉强笑道：“年纪大了，老了……”
一旁的婆子说：“姨娘每天出门做活，风吹日晒的，哪里能与从前在府里相比哟。”
“好了张妈，说这个做什么。”方喜妹皱眉阻止婆子。
靳岚看着她花白的头发，有些愧疚。
方喜妹笑道：“老爷，进来吧，莲莲一直盼着您来呢。”
靳岚点点头，跟她走进庄子。
当初送她们母女来，靳岚也是考虑过的。这处庄子大，位置好，伺候的下人也不少。足以让她们母女过富足自在日子。
何况每年他都会差人送吃穿用的过来。
却没想到，这方喜妹还是弄到这副模样。
倒好像他折磨了她们似的。
莲莲正躺在床上，听见脚步声，立即扶着婢女的手坐起来。
“是爹爹来了吗？”她满脸期翼的往外张望。
方喜妹忙加快脚步走进去，伸手扶着她，笑道：“是，是你爹爹来了。”
“爹爹！”莲莲看向门口走进来的靳岚，顿时红了眼眶，伸出手去，“爹爹，你终于来看女儿了。”
莲莲长大许多，但人却瘦的形销骨立，状态比当年的靳瑶差远了。
说起来，靳瑶的病比她严重，但因为自小到大都活在全家人的精细照顾和呵护中，几乎没有吃过什么苦头。
这莲莲被扔到乡下，没有了太医的定时诊治，自然也就无法与靳瑶相比。
不过，即便是靳瑶有太医的诊治，也还是活不了多久。
莲莲变成这样，也是无能为力之事。
看见父亲，她顿时眼泪直掉，委屈万分。
“爹爹，您为什么一直不来接我回去？”她哽咽着哭道，“女儿还以为，这辈子也见不到爹爹了。”
靳岚拉着她细弱的手，愧疚道：“莲莲，对不起，爹这就接你回去。”
莲莲抱着他，哭个不停。
同样都是靳家的女儿，她和采采，过的是天差地别的人生。
只因为采采是嫡女，有太后的宠爱，一路顺顺利利的嫁给了太子，做太子妃，如今又顺顺当当做了皇后，诞下二子一女。
人生圆满顺利的叫人嫉妒。
而她，不但要承受天生心疾带来的痛苦，还要被姨娘牵连，被扔到乡下自生自灭。
十几年了，见到父亲的面不超过五次。
她怎么能不委屈！
靳岚也知道自己对不住这个女儿，但，当初这对母女俩鬼迷心窍做了那些事，也不至于如今的地步。
靳岚拍着莲莲后背，温声安慰了许久，莲莲才慢慢止住哭泣。
但咳的厉害。
第三千七百七十一章 我带你们一起回去
一旦开始咳嗽，便延绵不绝，难以停止。
靳岚看着她这状态，与当年靳瑶病重时很像，心中不免叹气。
这孩子的命，终究是如此。
“方氏，你差人去给莲莲收拾收拾，我这便接她回去。”
“爹爹，”莲莲抓着父亲的袖子，因为消瘦而显得很大的眼睛，直直瞪着，“爹爹只接我一个人吗？那姨娘呢，她怎么办？”
靳岚朝方氏看了眼。
方氏慢慢垂下了头。
莲莲哽道：“爹爹，女儿求求您了，把姨娘一道接回去吧。小时候我不懂事，做了许多错事，也曾怨恨过姨娘。可是……她终究是我亲娘啊。这些年，她在这里吃了许多苦头，如今她这么大岁数了，您就把她接回去吧。就算是死，也叫她死在靳家啊。”
方氏跪了下来，泣不成声：“老爷，我真的知道错了。这些年，我每天都活在悔恨中，我……我真的很想回去。您就带我回去吧，我知道，我也活不了几年了，我好歹也还是靳家的人，哪怕是死，也不想死在外头。”
靳岚沉默了许久，说道：“红豆在府里。”
方氏忙道：“老爷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和卫姐姐争什么，以后她是主子，我是奴婢。姐姐不想看见我，我只在自己屋里，绝不出门半步。我，我若再做什么错事，老爷便差人把我送回来，再也别理我便是。”
说着便伏下身子磕头：“看在莲莲的份上，求求老爷了。”
莲莲也挣扎着下床，与她一道跪下：“爹爹，我都要死了，总不能叫我死之前，连姨娘的面也见不上。”
靳岚叹道：“你们起来吧。”
“爹爹……”
“我带你们一起回去。”
“谢谢老爷。”
“谢谢爹爹！”
方喜妹和莲莲俱是欢喜。
“起来吧，去收拾东西。”
“好，好。”
母女两个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行礼，搬上马车。
庄子虽在乡下，但距离京都不是很远，第二天清晨出发，晌午歇息打尖，下午便到了京都。
再次走进靳家的门，方喜妹和莲莲都是悲喜交集。
靳岚让她们住到从前的西跨院，安顿好后，差管家去请欧阳太医来，给莲莲诊治看看，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靳岚自己则去见红鸾。
红鸾正在用小炉子熬粥。
如今她的眼睛越发不好了，已经看不清楚刺绣和针线。
除了偶尔做件衣服，轻易不会再碰针线。
唯一的消遣，也就是做做吃的。
靳岚一进来闻到香甜的红豆粥味，便不由得放缓了脚步。
“天还冷，你怎么在廊子下煮粥，吹着风，着凉了怎么办？”靳岚解下自己的披风，盖在她身上。
“不冷。”
红鸾停下动作，抬头看他，“接回来了？”
靳岚点头：“我正想告诉你，我把方氏和莲莲都接回来了。”
“应该的。”
“红鸾，你若是不高兴，也是应该的。”
“靳岚，如果你还认为我会因此生气或者有别的什么情绪，这只说明，你还不够了解我。”红鸾淡道。
第三千七百七十二章 临终前的愿望
“我知道，你不会生她们的气，我只担心，你会生我的气。”
“那也不会。你放心。”
红鸾站起身。
靳岚拉住她的手腕，深深看着她：“红鸾，这是不是说明，你心里一点也不在乎我了？”
红鸾想了想，笑道：“说实话，还是在乎的。”
她抽出自己的手，反过来拍拍靳岚的手：“你别想太多，如今咱们这样做做伴，闲了下下棋，说说话，不是挺好的吗？莲莲病了，你多去看看她。我就不去了，免得她们母女看着不高兴。”
她转身进屋了。
靳岚心中一下子觉得特别难过。
他痴痴看着她的房门，看见蜡烛亮了起来，窗纱上映出她的纤细身影。
而他，连走进去的勇气都没有。
欧阳太医来给莲莲诊脉后，告诉靳岚，莲莲的病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
哪怕是保养的再好，也撑不过三个月。
请他提前做好准备。
自从知道莲莲的病，靳岚就一直都有这个准备。但毕竟是自己的女儿，真的事到临头，不伤心是不可能的。
看着方喜妹期盼的眼神，他有些难以启齿。
但这事儿，也瞒不住。
方喜妹到底还是知道了。
她哭的几乎昏死过去。
莲莲听着她的哭声，哪里还猜不出来。
从这日后，莲莲的状况便每况愈下。
每天只能躺在床上，走几步路也不能。
更加不能受到任何刺激。
不能大笑，也不能大哭。
莲莲每天睁眼只能看着窗外发呆，说自己是个只能喘气的活死人罢了。
两个多月后，莲莲快不行了。
临终前，她说想见见姐姐采采。
采采如今是大周的皇后娘娘，轻易哪里能出宫。
她又不是从前的皇太后，有先帝的宠爱，来去自由如风。
采采出嫁后，回来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清楚。
红鸾想见她，也只能进宫。
至于靳岚，也很久没见过大女儿了。
方喜妹去找红鸾，哭着跪在她面前，求她请采采回来，见莲莲最后一面。
她哭着说：“莲莲这孩子命苦，求姐姐就成全她这最后一个愿望吧。从前是我做了许多错事，对不起姐姐和采采。姐姐有什么怨恨，只管打骂……”
红鸾神色平静：“她们虽然是姐妹，但关系并不好，也没什么感情。即便是我，也不能命令或强迫采采做什么事。她如今是皇后，你是清楚的。”
“我知道……”
“所以，我可以帮你送封信进宫，她来或不来，我不能保证。”
“这我明白的。”
“你明白就好。”
红鸾便递了信进宫。
采采的肚子里正怀着第四个孩子，得到信，与皇帝商量过后，还是决定回来一趟。
晏儿受到父母的影响，对宫中后妃的行动自由，没有要求的十分严格。
若采采想回家，他是不会反对的。
虽然采采正怀着孕，但她向来身子健康，生前面三个都顺顺当当的，没有遇到任何危险。因此，晏儿很放心。
采采也不大张旗鼓，乘了一顶小轿子，低调的回到靳府。
第三千七百七十三章 嫁人生子，过最普通平凡的一生
她先去拜见了父母，然后才去见莲莲。
莲莲躺在床上，面容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听见脚步声，她缓缓转过头，看着向自己走来的，华美优雅，容貌艳美的皇后娘娘。
那一瞬间，莲莲有些恍惚。
“你不认得我了吗？”采采见她用这样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扬眉问。
“许是我眼花了，刚才我瞧着你，竟像是看见了从前的皇太后。”莲莲声音虚弱低哑。
采采摇头：“你太高看我了，我何德何能，能与母后相提并论。”
“难道你不知道自己长得美吗？”
“若你只看容貌，也太肤浅了。”采采心想，母后那样风采的奇女子，世所罕见，岂是能单纯以容貌来判别的。
莲莲无声的笑了笑：“你所拥有的，习以为常的东西，却是别人梦寐以求也得不到的。”
“什么？”
“姐姐的美貌，姐姐健康的身子，姐姐的身份，地位。”莲莲的目光从她的脸，落到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上，神色全都是羡慕，“姐姐有几个孩子了？”
“这是第四个，尚不知男女。”
“男女都是好的。”莲莲轻轻叹息，“我也好想有自己的孩子，好想当娘……可是，我这辈子是没这个福气了。”
采采沉默片刻，说：“你有什么话与我说吗？”
“也没什么要紧的，爹爹只咱们两个女儿，说起来，我们才是这世间最亲近的亲人。曾经年幼懵懂，做了许多错事，让你我姐妹关系断裂。都是我的错，如今我就要死了，姐姐可还能原谅我？”
采采没说话。
莲莲闭上眼睛：“如果有来世，我想做个健健康康的女子，嫁人生子，过最普通平凡的一生。”
“但愿吧。”采采说。
她不是个特别会说话安慰人的。
何况她与莲莲虽是姐妹，但感情早就淡漠了，多年不见，隔阂极深。
不是这三言两语便能化解。
也确实做不出什么姊妹情深的模样。
莲莲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好一阵子没动静。
直到方喜妹走进来，叫了一声，莲莲才慢慢睁眼。
“姨娘别叫了，我好累。”她哑声说。
方喜妹的眼泪便止不住了。
她缓缓跪下给采采行礼：“妾身见过皇后娘娘。”
“姨娘请起吧。”采采站起身。
“多谢皇后娘娘肯来见莲莲最后一面。”方喜妹哽咽着，“莲莲是个没福的，比不得皇后娘娘这样的贵气。”
采采没说话。
她的命，确实比莲莲好许多。
此时此刻，无论她说什么，似乎都有炫耀的嫌疑。
顿了顿，她说：“欧阳太医医术极高，就真的没什么办法了吗？”
“若说办法……”方喜妹朝莲莲看了眼，“欧阳太医说，他曾经听皇太后提过一种方法，是治莲莲这种心疾的唯一办法。”
“什么办法？”采采好奇的问。
母后不是大夫，但她却似乎什么都懂。
天底下似乎没有能难得住她的事情。
这让她的身上始终笼罩着一股神秘的光环。
第三千七百七十四章 换心
听说母后有办法，采采不免也生出了几分好奇。
方喜妹咬了咬唇，低声说：“欧阳太医说，皇太后曾经提起过，要想治疗连连这样严重的心疾，唯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换心。”
“换心？”采采悚然而惊，皱眉道，“你胡说什么？母后怎么会说这样的残忍之话？”
“这真的是皇太后亲口说的啊！”方喜妹急忙解释，“皇后娘娘，这不残忍的，一点也不残忍的。这是为了救人啊。”
采采皱眉：“人只有一颗心，若为了救莲莲，把别人的心换给她，那别人怎么办，岂非是活不下去？母后绝不会做这种事。”
“是用将死之人的心！”方喜妹解释说，“欧阳太医说，采采的心是有病的，只要把另外一个将死之人的好的心换给她，她就能活下来。”
“将死之人？”
“是啊，那时他的心还能跳动，只要及时拿出来换上，就能救活莲莲的。”
“这太荒谬了。”采采还是不能相信，“若真有这样的法子，当年的靳瑶也不会死。”
“是，欧阳太医说，这只是个存在与理论中的法子。”
“什么意思？”
“他说，条件很苛刻，头一件是，必须要有合适的心脏来换。”
“是啊，谁愿意把自己好好的心拿出来换给别人。”
“有那将死之人，拿些钱出来给他的家人，还是有很许多人愿意给的。”
“既如此，你便去试试。”
“并不是什么人的心脏都合适的，需得……”方喜妹看向采采，“需要能够与血液配对的心脏方可以。”
采采皱眉：“你什么意思？”
“欧阳太医说，没有办法确定别人的心能不能用，但若是亲生的兄弟姊妹间，却很大可能是可以用的。”
采采看着她。
方喜妹的情绪有些激动，一把攥住采采衣袖：“采采，莲莲只有你一个亲姐姐，你的心若是给了莲莲用，一定是可以的！”
采采后退一步：“方姨娘，你疯了？我活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心给莲莲？”
“你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享福的日子啊，你做了这么多年皇后娘娘，生了好几个孩子。你这一辈子都值得了。可是莲莲呢？她什么都没有，待在乡下过着苦日子，没有男人，没有孩子。你是她的亲姐姐，难道不该给她吗？”
采采沉下脸，甩开她的手，冷冷道：“放肆！原来你们诓我来，是为了这件事！简直荒谬至极！你们母女真是本性难移，心思歹毒，活该落得如此下场！”
“采采，你过的太好了，莲莲过的太惨了，就算你现在死，你也值了啊。”
“你们都疯了！”
采采转身便走。
“你不能走！”方喜妹一把抓住采采的胳膊。
采采身子虽好，到底怀胎六甲，如何能撑得住她这样拉扯，踉跄几步，便摔在了地上。
她带来的嬷嬷宫婢都在外头，此时身边竟空无一人！
采采只觉得肚子一阵剧痛，有温热的感觉，缓缓流出。
第三千七百七十五章 是死了吗？
采采心生恐惧，尖叫道：“来人，来人——”
外面的嬷嬷宫女忙冲进来，看见她躺在地上，吓的魂飞魄散。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这是？”宫婢扑过去扶着采采，那嬷嬷则奔过去一巴掌甩在方喜妹脸上，怒吼道，“你个贱妇，若是皇后娘娘有个好歹，你们全家陪葬都不够！”
宫婢哭着叫道：“黎嬷嬷你别管她了，快来看看娘娘，娘娘好像要生了啊。”
嬷嬷一惊：“这才刚刚七个月，怎么能生？不行啊！”
“快点带娘娘回宫，快点！”
这里的动静惊动了红鸾和靳岚。
他们赶过来，看见采采神色痛苦的模样，皆是又惊又气。
红鸾镇定了情绪，冷静指挥：“来不及送回宫了，别再路上出什么意外。先扶到我屋里，靳岚，你快差人去宫里送信，请太医过来！再去找两个稳婆来！”
靳岚道：“我亲自进宫。管家，你去找稳婆。”
临走，他回头朝方喜妹母女看了眼，神色冰冷。
莲莲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不敢面对。
方喜妹则缩在角落，垂着头，不敢与靳岚对视。
宫里得到信，晏儿亲自赶来，并带来了几个太医，以及宫里最能干的接生嬷嬷。
接生嬷嬷一摸，心下微沉，对晏儿说：“皇上，娘娘宫口已开，怕是不行了，今儿就要生。”
“皇后怀孕才七个月，能生吗？”
“都说七活八不活，七个月的孩子……尽量试试吧。”接生嬷嬷也不敢把话说满。
这年头孩子不好养活，足月的孩子尚且有多少不好的，何况这早产了三个月的。
晏儿眉头紧锁，心中担忧至极。
再看靳岚和红鸾，也都是神色不好看。
屋里时不时传来采采痛苦的叫声。
红鸾眼眶泛红，靳岚则背着手，走来走去，神色焦虑。
晏儿开口：“到底怎么回事？皇后虽不是第一次生孩子，但她身子一向健壮，生前面三个没有任何不顺当的。这一胎也一直顺顺利利，怎么就忽然早产了？”
靳岚当即跪下：“回陛下，刚才臣已经问过了，是……是方氏拉扯了皇后娘娘。”
“方氏？”晏儿眼眸微眯，“岳父，你把方氏母女接回来，本是你的家事，论理，我不该过问。但皇后她念在姐妹一场，特意出宫来看望方莲莲，却出了这种事，靳家是不是该给朕一个说法。”
“臣一定严惩方氏。”
他站起身，缓缓退下，转身去西跨院。
方氏被宫里几个侍卫守着，跪在院里，却时不时往外看，并不怎么惧怕的样子。
靳岚火冒三丈，疾步过来，一把揪住方氏衣襟，咬牙道：“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方喜妹惶急询问：“采采她怎么样了？死了吗？是死了吗？”
靳岚怒火更盛：“你到底要干什么？莫非你竟成心想让采采死？”
“我没……”方喜妹忙摇头，“老爷您误会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皇后娘娘身子娇贵，自己没站稳摔着了。
第三千七百七十六章 把她的心换给莲莲
靳岚怒道：“你以为我会信？”
方喜妹道：“若她真有什么好歹，咱们家也有干系，所以我刚才那么问，无非是因为关心她……”
“狡辩！”靳岚冷笑，把她推开，怒道，“你自己蠢，真当别人与你一样？说，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方喜妹朝床上睡着的莲莲瞥了眼。
靳岚抬高声音怒喝：“说！”
方喜妹抖了抖，眼泪哗的掉下来：“莲莲就要不行了，老爷却不关心她，只关心卫红鸾母女。那采采是老爷的女儿，难道莲莲就不是吗？她做太子妃，做皇后，生了好几个孩子，身子还那么好……”
“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想，如果采采真的不行了，不如，不如把她的心换给莲莲用吧？”方喜妹满脸眼泪，呜咽着祈求，“反正她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好日子了，就算现在死了，也值了……”
“混账话！”
靳岚怒极，狠狠打了她一耳光。
方喜妹撞到门上，发出巨响。
莲莲睁开眼，看了眼头顶的帐子，又默默闭上眼。
方喜妹爬起来，跪着爬到靳岚面前，伸手拉着他的衣袍下摆，泣不成声：“老爷，莲莲也是您的女儿啊，她还没有成亲过，没有生过孩子。您就怜惜怜惜她吧？”
靳岚沉沉看着她，缓缓道：“是我错了。”
方喜妹不解的看着他。
“我错的太离谱。”靳岚闭了闭眼，长叹，“我怎么能相信，人真的会痛改前非呢？你从骨子里便嫉妒红豆母女，把自己的不姓归结到旁人身上。我真后悔接你们回来，就应该让你们一辈子待在乡下。”
方喜妹伏地痛哭：“老爷，您别这样……我也是个女人，是个母亲。我为了自己的女儿着想，有什么错吗？您知道，这些年，我和莲莲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过的再惨，也不是你们害别人的理由。”靳岚冷冷道，“你不要为自己开脱，我问你最后一句，到底是不是你故意推倒采采。”
方喜妹沉默许久，慢慢擦干眼泪，站起身，说道：“没错，是我推的她。”
“你——”
“我并不恨采采，可是她过的太好了，她拥有的东西也太多了。莲莲呢？莲莲什么都没有。”
“恶毒的歹妇！”
“我是恶毒。”方喜妹笑了笑，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老爷看不惯我，我知道。从成亲那天开始，我便知道，老爷不喜欢我，老爷心里只有卫红鸾。她是绝世的美人，我只是个样貌普通的女人。连莲莲，也是老爷可怜我，施舍给我的。我认命了，接受了。老爷不爱我，没关系。我还有女儿。”
靳岚冷冷道：“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该给你个念想。”
“如今自然是后悔也晚了。”方喜妹直视他俊雅的脸庞，眸底带着几分幽怨，“老爷，你可知道，我有多爱你？你心里却只有卫红鸾，她对您那么绝情，您却一心一意的痴恋她。这叫我真觉得……不公平啊。”
第三千七百七十七章 这样活着，倒不如死了
靳岚冷冷道：“世上本无公平可言。”
“是啊。”
“你以为害了采采，就能救了莲莲？”
“莲莲是老爷的亲生女儿吗？”
“是。”
“那如果有机会救莲莲，老爷不做吗？”
“不是在害任何人的情况下。”
方喜妹笑了，她盯着靳岚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如果采采已经死了，她的心可以救莲莲，老爷，您用吗？”
“绝不！”
“老爷！”方喜妹眼眶泛红，声音有些尖锐，“如果采采死了，你还可以救另一个女儿，难道你不救？”
靳岚冷眸如冰，一字一句道：“你记住了，方喜妹，我只说一遍。我绝对不会用采采的心去救莲莲，哪怕采采死了，也绝对不会。”
“你要眼睁睁看着莲莲死？”
“你能让我眼睁睁看着采采死，我便能让你眼睁睁看着莲莲死。”
“可莲莲也是你的女儿啊！”方喜妹绝望的喊道。
“你们母女俩，不配做靳家人。”
靳岚朝床上的莲莲扫了眼，眼底没有一丝感情，转身离开。
莲莲坐起身，叫道：“爹爹，你别走——”
靳岚仿佛没听见般，头也不回。
“爹爹！”莲莲厉声叫道。
然而，她已经得不到任何回应。
莲莲捂住脸大哭，崩溃叫道：“都怪你，都怪你！方喜妹，我恨你，为什么我是你的女儿，我恨你！”
方喜妹慌忙爬起来，抚着她后背，慌乱的安慰：“莲莲，你别急，别哭。太医说，你不能这样情绪激动的……”
“我偏要哭，偏要叫！”莲莲一把推开她，又哭又叫，“让我死了算了，这样活着，倒不如死了！”
“莲莲，你别灰心啊，这不是还有希望呢吗？”
莲莲挥舞着双手，崩溃大哭：“还有什么希望？你刚才没听见？哪怕是靳采采死了，爹爹也不会把她的心给我用的！在爹爹心里，我连靳采采一跟手指头也比不上！”
“不会的，这只是他的气话罢了，若真到了那个时候，他一定还是会选择救你的……”
“他不会！”
莲莲从床上跳下来，把桌上的杯盏茶碗全都扫落到地上，不停尖叫哭泣：“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方喜妹忙过去抱住她，颤抖哭道：“莲莲，你别这样……你一定不会有事的，娘绝不会让你有事，那怕是豁出命去，娘也要救你的！”
莲莲情绪过于激动，哭喊发泄完之后，靠在她怀里，昏了过去。
方喜妹把她弄到床上，踉踉跄跄出去找管家，求管家去请太医来。
管家本就不待见她，何况她又闯了这么大的祸，害的皇后娘娘早产，这是要把整个靳家都害死的节奏，还有谁会给她好脸色。
方喜妹不管不顾这些，只拦着管家，要求他即刻派人去请太医来。
管家抽出袖子，冷哼一声，道：“方姨娘还是安分些，如今连皇上都在皇后娘娘那里守着，太医们自然也去了。”
方喜妹急急道：“可是二小姐昏倒了……”
第三千七百七十八章 只是生孩子而已
管家拍了拍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尘，冷笑道：“这事儿有轻重缓急，二小姐如何能与皇后娘娘千金贵体相比？奴才说句不好听的，若皇后娘娘凤体安康，小皇子平安降生，那就是皆大欢喜，您好，奴才也好。但凡出一点意外，别说二小姐，方姨娘您就首先脱不了干系！”
他不耐烦的推开方喜妹：“快些让开吧，别拦着路。”
方喜妹又急又气：“你个奴才竟敢如此，既如此，我亲自去找老爷，我就不信老爷不管自己的亲女儿了！”
管家冷笑：“那正在屋里生孩子的皇后娘娘，才是咱们靳家正经的大小姐，二小姐不过是庶出，论身份，哪里比得了？您老竟看不清这一点，这会子跑去，也是没脸。”
“狗奴才，我与你说不明白，你给我滚开！”
方喜妹推开管家，朝红鸾住的东跨院跑。
这边，采采正生着。
红鸾在里面陪着，皇帝和靳岚候在外面。
看见方喜妹来，皇帝看她的眼神，就像看死人。
靳岚不悦道：“你来做什么？”
方喜妹停在门口，布满青筋的双手揪着衣袖，急切道：“老爷，莲莲昏了，求您让太医过去瞧瞧……”
“太医正在忙着皇后娘娘生产之事。”
“只是生孩子而已……”
“闭嘴！”靳岚一把抓住她胳膊，把她扯到外面，低吼道，“我的该死的女人，你不要挑战我的底线。皇上恨不得杀你而后快，你还竟敢跑到这里来？”
“可是莲莲……”
“莲莲有你这样的娘，是她这辈子最大的不幸！”
方喜妹眼泪挂在眼眶中，呜咽着，含糊不清道：“采采生了这么久，也没生出来，怕是不大行……老爷，没了一个女儿，您还有一个，总不能眼看着不救……”
“疯子！”靳岚忍无可忍，把她推到一旁，叫来管家，吩咐道，“把她送到西跨院，从今往后，不许她出来半步。”
管家垂首应了，小心翼翼问：“老爷，二小姐确实昏过去了……”
靳岚叹了口气，“去外面请郎中来，给她看看吧。”
方喜妹猛地抬头，挣扎叫道：“不，不要外面的庸医，我要太医来！”
“你这样闹腾，与疯婆子有什么区别。”靳岚的声音变的平静，“如今皇后娘娘正不知情况如何，皇上亲自守着，不会有任何太医敢离开。你趁早死了这份心。”
管家拉着方喜妹出去。
方喜妹挣扎着不肯走。
到底是被拉走了。
等管家找来郎中，莲莲已经不行了。
她平躺在床上，犹如一条停在岸边的干涸的鱼，张着嘴，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的喘息。
她死死抓着自己心口的衣服，口中发出嘶哑可怖的嗬嗬声。
方喜妹扑到床边，哭着叫道：“莲莲，你这是怎么了……来人啊，快来人啊，救救我的女儿！”
郎中看见莲莲这模样，心中便有了数。
但既然被请了来，总不能调头就走，还是要过去诊脉。
第三千七百七十九章 心呢？
方喜妹赤红着眼睛盯着郎中，不停询问：“怎么样，怎么样啊？我女儿还能救的吧，你快开药啊！”
郎中皱皱眉，收回手，道：“恕在下说实话，小姐的病，已是不中用的了。夫人不如命人早些准备……”
“准备什么？！”方喜妹猛地抬高声音，厉声道，“该死的庸医，分明是你医术不精，竟敢诅咒我的女儿？来人，把他打出去！”
无端被人骂做庸医，郎中心中也恼怒，但碍于这是靳家，敢怒不敢言，在心里哼了声，转身便走。
“娘，娘……”莲莲伸出手，嘶哑着声音叫道，“我好难受，好难受……”
方喜妹哭着抱住她，惶急无助，嚎啕大哭：“我该怎么办啊，我要怎么办？”
“换，换心……”
“好，好，我去找你爹爹，去看看采采死了没有……”
门口有婢女守着，见她出来，忙阻拦。
方喜妹拿出剪刀，划破了一名婢女的手臂，叫道：“谁敢拦我，我便杀了她！”
婢女们不敢再靠近。
方喜妹披头散发，撞撞跌跌跑到东跨院，刚跑到门口，便听见里头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她愣了片刻，慢慢挪过去，看见稳婆走出来，满脸喜色。
“恭喜陛下，又得一位小公主。”
皇帝忙问：“皇后如何？”
“皇后娘娘平安无事。”
“孩子呢？”
“小公主殿下也平安，只是……到底是早产，还是凶险，需要小心伺候。”
稳婆没敢说更多。
早产的孩子能不能养得活，真的不好说。
晏儿心里也有数，只要知道采采安好，他便放心一大半了。
他对靳岚说：“朕进去看看皇后，其余事情的安排，便有劳岳父了。”
靳岚忙道：“皇后娘娘母女平安，便是臣最大的期盼。”
方喜妹听着这话，心酸万分。
同样都是女儿，为何这么偏心？
靳岚转身看见方喜妹披头散发的模样，皱眉道：“我不是吩咐你不许出院子？来人……”
“老爷！”方喜妹跪到他面前，几乎哭不出眼泪来，“莲莲不行了，老爷……”
靳岚心中咯噔一声。
虽然他不喜莲莲，到底是自己的女儿。
他叹道：“如今皇后母女平安，倒也罢了。”
“她可真是命硬！”方喜妹几乎是咬着牙根说出的话，“我一辈子小心呵护莲莲，她却活不长，那采采却怎么折腾也死不了！老天爷也太不公！”
靳岚沉下脸：“也许，正因为有你这样恶毒的娘，才会报应到莲莲身上。若不是你做的那些事，也许我会多怜惜一些那孩子。”
方喜妹满脸绝望。
“采采活着，那莲莲怎么办？谁把心换给她？”
靳岚不想再理会她，疾步来到西跨院，想着看看莲莲的状况。
莲莲已经到了只剩下一口气的地步。
此时此刻，她极度痛苦。
她睁着眼睛，看向门口，直到看见方喜妹撞撞跌跌跑进来。
“娘，心呢？”她颤巍巍伸出手，眼神迷茫。
方喜妹心碎如绞。
第三千七百八十章 娘把自己的心给了你吧
眼看着女儿这痛苦挣扎的模样，方喜妹觉得自己的心也碎了。
“对不起，莲莲，娘没用……娘把自己的心给了你吧！”
她忽然拿出一把剪刀，对准自己的心口位置，狠狠扎了下去。
靳岚吃了一惊，忙抓住她的手腕。
饶是如此，那剪刀也已经刺穿了她的衣服和肌肤。
莲莲也似乎呆住了，愣愣的看着那把剪刀。
方喜妹崩溃的大哭大叫，挥舞手臂挣扎：“你们都滚开，你们不救我的女儿，我自己救她！”
靳岚死死抓住她的手腕，怒喝：“你疯了！”
“我不管，我只想要我的女儿活着，我什么都顾不得了！”
方喜妹挥舞着双手，尖锐的剪刀便扎到了靳岚的手臂。
登时血流如注。
靳岚闷哼着倒退几步，捂着胳膊，靠在桌边。
管家和婢女们吓的一拥而上，把方喜妹隔开，不让她再靠近靳岚。
靳岚的血，让方喜妹清醒了下来。
当啷。
剪刀掉到了地上。
她颤抖着双手，哭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靳岚忍痛道：“既然你说唯有亲人的心可以救莲莲，那好，你来取我的心吧！”
“不，我不……”方喜妹抖着双手，嘴唇直哆嗦。
靳岚和莲莲是她此生最重要的两个人，是她最爱的人，永远也不能伤害和割舍的人。
也许她偏执，但她的爱是真的。
此刻她跪在地上，情绪崩溃：“我要怎么办？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死啊！老爷，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宁愿自己死，也不能让我的女儿死！”
靳岚气到极致，已经无法再发火。
他叹了口气：“生死有命啊，方氏。为何你总是不能看明白。你以为换心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可是欧阳太医说……”
“欧阳是听太后说过。”靳岚打断她，“其实很多年前，我便向太后问过这个问题。太后说，这只是她与欧阳探讨时随口提出的一个办法，根本就是不可能实现的。”
“为什么不行？”
“条件不够。”靳岚冷静的说，“太后说，咱们的医疗条件，不可能做这种换心的……好像是叫手术。”
方喜妹怔怔的：“既然太后知道这个法子，必定是有人试过的。”
靳岚摇头：“太后明确说过，这不可能。你以为所谓的换心，只是把胸膛剖开，把心拿出来，再把别人的心塞进去那么简单吗？”
“难道不是？”
“可笑。”靳岚无奈摇头。
此时他才能深刻理解，为什么太后被称作是世上最聪明的女人，而他娶的这个方喜妹，被称作愚不可及的蠢女人。
但没关系，他不在乎方喜妹蠢不蠢。
反正，他从未对她有过一丝一毫的感情。
他又道：“所以，就算你想着把心掏出来，也不可能救得了莲莲。”
方喜妹呆愣愣的。
“娘……”
这时莲莲发出微弱的呼唤。
方喜妹连滚带爬来到床边，紧紧抱住她，泪如雨下：“莲莲，你不要抛下娘一个人，你走了，娘一个人要怎么活下去……”
第三千七百八十一章 莲莲去世
莲莲的眼睛却没有看着她。
她看向门外，口中喃喃自语，眼神涣散。
伸出的手，久久不肯落下。
莲莲死了。
方喜妹崩溃大哭。
“你死了，娘要怎么活下去，要怎么活啊！你为什么不带娘一起走啊！”她嚎啕着，哭喊着，拍打着地面，不愿意相信女儿已经离世的事实。
靳岚走上前，轻轻把莲莲不肯闭上的眼睛合上。
眼泪落在她瘦削的脸颊上。
管家又把郎中找回来，给他们处理伤口，又安排莲莲的丧事。
采采生完孩子，便被晏儿接回了宫。
她得知莲莲去世，没说什么。
她与莲莲本就感情淡薄，再加上这次的事情，导致她早产生下女儿，还怎么会对方喜妹母女有好感。
早产了三个月的孩子，尚且不知能不能养得活，她又在坐月子中，心情郁结焦虑，更加不会理会莲莲的丧事。
原本晏儿对方喜妹母女十分恼怒，想要知罪，后听说莲莲过世，也就罢了，不再理会。
慢慢的，这消息也就传了出去。
方喜妹母女为了活命，竟敢算计皇后娘娘。
这样的罪行，哪怕她是靳家的女儿，丧事也几乎没什么人来吊唁。
丧事冷冷清清的，只有靳岚一个人操持。
方喜妹犹如失去了精气神，躺在床上，不吃不喝，情绪萎靡。
靳岚忙的脚不沾地，人了瘦了一圈，红鸾看不过去，出手帮着料理。
家里头忙，还要进宫照看采采母女，一段时间下来，别人都还没什么，红鸾的身子倒先熬不住了。
丧事结束，红鸾也病倒了。
靳岚赶紧又请太医来。
好在太医说没什么大碍，只是长年累月的疲累，加上年轻时吃了些苦头，身体留下一些隐疾，如今年纪大了，一旦不好好保养，便一起爆发出来。
还是要好好养着，不能累着。
靳岚不免自责，因为家中这些事情，没能照顾好她。
红鸾自己却无所谓。
她自觉年纪也不小了，身子渐渐变差，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与她不同的是，方喜妹的身体倒渐渐的好起来。不再像莲莲刚过世那段时间，终日不吃不喝不起的蓬头垢面的模样。
偶尔天气好的时候，她会主动把自己洗干净，换上干净衣服，走到院子里晒晒太阳。
看见红鸾扶着婢女的手散步，她也会怯怯的过来，问候一声，说两句闲话。
红鸾不大愿意搭理她，但想着她刚失去女儿，也不至于给她脸色看。
彼此保持一定的距离。
自从莲莲离开，方喜妹变得安分许多，除了出来晒太阳，其余时间就待在自己屋里，极少出来，也不再去缠着靳岚。
靳岚更不会主动去见她，一段时间后，几乎已经忘了家里还存在着她这么一个人。
很快到了炎炎夏日。
七八月份，是宫里不少贵人的生辰。
皇帝的万寿节便在其中。
南方各地又出现洪涝灾害。
靳岚作为相爷，自然是很忙，十天倒有七八天不在家中。
偶尔回来，他也是直接去红鸾那里，陪她用膳，说话，散步。
第三千七百八十二章 夫妻间最亲密的事儿
每一次，他都会提起成亲之事，但都被红鸾拒绝。
靳岚也只能失望感叹：“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冷情，最坚定不移的人。当初分开，我根本没想过，你竟能坚持二十年不再与我和好。”
红鸾笑道：“你这话不对，我跟你不是挺好吗，只是不想再成亲罢了。”
“这还是说明，你心里不够在意我。”
“我是在意你的，你别多想。”
“你不够爱我。如果你爱我，怎么会不肯再与我成亲？”靳岚叹气。
从成亲开始，他便没有得到过什么热烈的回应。
这么多年来，靳岚一直觉得，自己是剃头担子一头热。
他爱红鸾，但红鸾对他，感情很淡。
每每想到这一点，靳岚都很难过。
红鸾笑道：“如果我不在意你，怎么会再搬回来。如今我们过的与寻常夫妻，其实没什么区别吧。”
“怎么没区别？”
“一起吃饭，说话，散步。从前也不过如此罢了。”
靳岚用食指，轻轻点了下她的嘴唇，不紧不慢道：“你忘了夫妻间最亲密的事儿。”
红鸾不由笑起来：“咱们都这把年纪了……”
“你为什么总觉得自己很老？”靳岚皱眉，“别人不说，只说你最崇敬的太后，她与陛下在一块的时候……”
红鸾打断他：“这种事，你提陛下和娘娘做什么。上回他们回来，难道你没见着？陛下和娘娘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的模样，还是青春年少，自然不同。”
靳岚笑道：“红鸾，这与年纪无关的。”
红鸾略微有点不耐，蹙眉道：“靳岚，我知道你是个男人，如果你有那方面的需求，你可以再娶，或者纳妾。外面多得是年轻娇嫩的小姑娘愿意跟着你。”
靳岚怔然。
他终于可以确信，红鸾并不爱他。
都说爱是自私的。
如果红鸾爱他，哪怕是不肯与他同房，也绝不会这样把他推到别的女人那里。
靳岚有些失落，苦笑道：“抱歉，今天是我唐突了，说了这样失礼的话。我在这里扰了你半天，你早些歇着吧。明儿我要去一趟阜南，大概要七八天才回来。你好好照顾自己。”
不等红鸾说话，他便转身走了出去。
晚上，天气闷热，方喜妹睡不着觉，独自走出院子，不知不觉走到了靳岚的住处。
她远远看见靳岚书房亮着，便走了过去。
夜晚静悄悄的。
靳岚晚间读书的习惯，不喜欢有下人在旁打扰，因此没有人阻拦，方喜妹畅通无阻的便走了进去。
她站到门口，竟意外的看见，靳岚正在喝酒。
这么多年，靳岚向来克制勤勉，夜夜读书，或者看各种文书，写文章。
书房里宽敞，干净，一尘不染。
而此时，书房里弥漫着浓烈刺鼻的酒味。
靳岚一人独坐在窗边，手中抱着酒壶，眼睛看着窗外的月光，神色怔怔然。
方喜妹有些揪心。
她轻轻走过去，低声说：“老爷为何一人在这里喝闷酒，可是有什么烦忧之事？”
第三千七百八十三章 你到底有没有心？
靳岚用醉眸扫她一眼，淡道：“没什么事，你出去，把门带上。”
他的眼神和语气，都很冷。
方喜妹心中被刺痛了下，默默转身离开。
刚走出院子，便遇到了靳岚身边的婢女新月。
新月看见她，皱眉不悦道：“方姨娘，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难道你不懂府里的规矩？”
方喜妹对于府里下人对自己的态度，并不怎么在意，只念叨着问：“我刚才看见老爷喝闷酒，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能出什么事？”新月不耐烦，“我说方姨娘，你是不是就盼着府里出事呢？”
“新月，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是靳家人，怎么会盼着家里不好？我见老爷一个人喝闷酒，心疼他，所以向你打听打听。”
“你若心疼老爷，就不该回来！”新月狠狠道，“老爷和夫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这么多年，若非因为你，他们之间也不至于如此离心。如今眼看着老爷夫人关系好了些，你们又回来搅风搅雨，把府里弄的不得安身！你倒来问我？”
方喜妹愕然：“你是说，老爷和卫红鸾，并没有真的和好？”
“和什么好啊，如今不过在一个府里住着，老爷晚上从不在夫人那里留宿。肯定是因为夫人介意你的存在！”
方喜妹的耳朵里却并未听见后面的话。
她只听见，原来红鸾并没有再嫁给靳岚。
“这么说，老爷喝酒失意，都是因为她了。”方喜妹喃喃自语。
“你回去吧，不要乱跑，再惹出事端来，便是我们做奴婢的造化了！”新月嫌恶的绕开方喜妹，端着茶水点心离开。
方喜妹回头看看靳岚的书房，想了想，来到东跨院。
东跨院一片漆黑寂静。
显然是已经睡下了。
不知为何，方喜妹心中生出一股子不平之气，忍不住上前拍门。
“把门打开，开门！”
她的寒声在寂静的夜色中，十分突兀。
守门的婆子打开门，看见是她，火冒三丈：“方姨娘，深更半夜不去睡觉，跑来这里做什么？您不知道夫人身子不好，要静养吗？若被老爷知道……”
方喜妹怒道：“老爷正伤心醉酒，她卫红鸾倒睡的安稳！我要见她！”
“夫人岂是你想见就能见，你有没有规矩？”
“她是你哪门子的夫人？她早就与老爷和离了！若说女主人，这府里只有我！”
“方姨娘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您只是个妾！”
“那又如何，我名正言顺，她卫红鸾又算什么？”
方喜妹在门口与婆子大吵大闹，很快吵醒了红鸾。
红鸾披着衣服出来，皱眉：“吵吵嚷嚷做什么？”
“你终于肯出来了！”方喜妹一把推开婆子，气势汹汹走上前，瞪着她，怒道，“卫红鸾，你到底有没有心？老爷此时正为你伤心难过，你却安稳睡觉？”
红鸾蹙眉：“你在说什么。”
“你跟我来！”方喜妹抓住她手腕，把她往外拉，“老爷在书房里喝闷酒，你去看看他的模样！这么多年，他为你，把自己折磨成什么样子了，你的心难道是石头做的，永远也捂不热？”
第三千七百八十四章 眼见未必为实
红鸾挣脱开她的后，冷冷道：“方姨娘，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发疯，就是因为靳岚正在喝酒？”
“他是为了你才会这样！”
“他与你说的吗？”
“……我自己有眼睛，我看得见！”
“你也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了。”红鸾冷漠道，“眼见未必为实。你怎么知道，他喝酒，不是因为别的事？不是因为朝廷有什么烦难之事？”
方喜妹不由得怒火上涌：“你说的这是人话？这么多年，老爷何曾为了什么朝廷的事情喝醉酒？哪一次，不是为了你？”
“即便是为了我，又与你何干？用得着你跑到这里来吵嚷？”
“我……我是老爷的妻子，我心疼老爷！”
“妻子？”红鸾笑了下，“看来你还是没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方喜妹面孔涨红，“是，我是个妾，那又如何？我当年也是老爷八抬大轿，明媒正娶来的。你呢？你是和离过的人，与靳家已经没有任何关系，若说身份，你有什么资格还住在这里？”
“靳岚愿意让我住，如何？”
“你不要脸！”方喜妹忍无可忍，破口大骂，“卫红鸾，你不要仗着老爷爱你，便如此颐气指使，不把别人放在眼里。老爷的一颗真心，不是被你这样践踏的！”
红鸾闻言，没说话，而是看着她。
直看到她浑身发毛，忍不住问：“你看我做什么？”
“我践踏了靳岚的真心吗？你的真心不是照样被他践踏？你不去怨恨他，倒为他抱不平呢。世上竟有你这样的傻女人，我真是没想到。”
方喜妹的眼泪不受控制的上涌，嘴唇也有些哆嗦：“是，我是傻。老爷也是个傻子！他傻到为你这么个女人，丝毫不顾惜自己的身体，作践糟蹋自己！我们都傻透了，只有你卫红鸾最清醒，最聪明！”
红鸾冷淡道：“你若是骂完了，便回去。”
“你不去看看老爷？”方喜妹为她的冷漠无情而震惊。
“不去。”
“你……”
“妈妈把门关上。”红鸾转身离开。
不等方喜妹说话，婆子把她退出去，砰的关上了门。
方喜妹看着紧闭的大门，忍不住泪水长流。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上天如此不公！
但凡老爷爱她一丝一毫，她也会飞蛾扑火，为了老爷甘愿献出自己所有。可是……老爷想要的那个女人，却对老爷如此冷漠。
方喜妹为自己伤心，也为靳岚难过。
……
翌日靳岚出门，连续好些天没回来。
府里都知道，他是在为朝廷大事忙碌。
家里人少，只余下红鸾和方喜妹，两人相互不对付，谁也不理会谁。
整个宅院更加安静。
方喜妹实在烦闷了，便去跟府里的一些老人说说闲话，打发打发时间。
无意间，她听到了一个信息。
那就是，卫红鸾在嫁给靳岚的好几年前，便来过靳家。
方喜妹觉得很诧异。
她知道，卫红鸾原本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因为卫家参与了当年南平郡王府的造反，所以阖家被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