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3:唯一的办法(二)【求月票】
朗青禾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阳矅掌门。
不知情的外人总说凌极宗掌门宽仁憨厚,殊不知这厮肚子里全是黑水。
“记得,人前别喊破我的身份。”
朗青禾没好气地提醒,生怕阳矅这里出了岔子,惹来费中阳几个小畜牲的觊觎。
倘若他还有以前的实力,未必会这么怂。
现在么,掂量掂量双方实力,战略性怂一下也无妨。
倒不是担心自个儿,只是现在有了柳非非这个羁绊,做不到以前那般宁愿玉石俱焚都不想退一步的程度。阳矅掌门看过阳景的信,知道前因后果,笑着改口:“行行行,破云师侄。”
师侄???
听到这个称呼,朗青禾额头青筋跳得厉害,咬牙切齿:“别叫我这个名字。”
阳矅掌门笑眯眯问道:“不这么喊,那怎么喊?”
朗青禾:“……”
熟知朗青禾脾气的掌门果断转移话题,见他不自然地揉着胸口,以为他哪里受伤,侧身回头让玉潭给他看看:“莫非是这具身子有暗疾?玉潭师弟给他看看,别留下暗伤影响修炼。”
“阳华真君”原装壳子天赋也好,算得上同辈中的佼佼者。
但掌门很清楚,若非“阳华”在人奴养殖园受了八【九】年的苦,调理身子又耗费了三年,他本可以走得更高更远。如今拥有了新的身子,相当于回到了起跑线,可不能再浪费天资。
朗青禾闻言后退,脸颊在红色和青色之间无缝切换。
“我没受伤,我好得很!”
“但你刚才一直揉着……”
朗青禾:“……”
玉潭真君斜睨一眼不知是单纯还是单蠢的掌门师兄,丢过去一瓶丹药。
“他没病,不过是女子到了年纪,身体自然成长发育而已……这瓶药能缓解不适。”
“……哦、对,等等——师弟变成师妹了?”
阳矅掌门的反射弧长得感人。
朗青禾恨恨磨牙,指着裴叶道:“……要不是这人,我怎会如此?”
裴叶耸肩:“我可是救了你的节操啊,大兄弟。这河都没过完呢,你就想拆桥了?”
阳矅掌门只好憨笑着,业务熟练地隔开两个师弟(or师妹???)。
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这次过来也不是为了师兄弟相认。
“我查遍镇魔塔封印相关的卷宗档案,仍未找到可行的法子……镇魔塔的封印原先是师弟祖上那一支帮忙构建的,如今……”阳矅掌门顿了顿,余光偷瞧朗青禾的脸色,见他并未阴沉着脸,这才继续往下说道,“师弟……你对镇魔塔封印比较了解,可有应对之策?”
朗青禾道:“我的办法,杀光镇魔塔内的妖魔。”
玉潭真君道:“这个办法不现实。”
即便整合整个凌极宗之力也办不到。
镇魔塔内的妖魔鬼怪,从建立之初攒到现在,再加上塔底那位,撼动不得。
玉潭提醒他们:“你们莫要忘了,妖族还盯着咱们呢,根本抽调不出多余人手……”
除了妖族,修真界其他宗门也不安分。
一旦凌极宗与当年屠芳谷之战那般虚弱,被瓜分瓦解也是迟早的。
朗青禾淡淡道:“那便只剩一个。”
阳景真君霍地起身:“我反对,这不成!”
阳矅掌门与玉潭真君都狐疑看着反应激烈的阳景:“是什么法子?”
朗青禾道:“活祭!与我母亲当年一样。”
阳景真君刷得一声拔出长刀,即将横在朗青禾脖颈上,却被另一柄长剑叮的一声拦下。
“阳景师弟,你先冷静。”
阳景真君握紧刀柄,一双锐利的眸子似要洞穿朗青禾的身躯。
“我不信除了活祭就没有别的办法……”
“此事,信不信由你。”朗青禾讥嘲地看着阳景,似悲悯又似指控,“亦或者,你们可以冒险试一试,用凌极宗上下千万弟子性命去填这个窟窿,看看能不能填上?这或许就是命。”
若是有别的办法,他母亲也不至于走上那一条路。
就在几人气氛僵持之时,一直吃瓜看戏的裴叶说了句。
“既然有办法,为什么不用?我倒是觉得可以。”
朗青禾以为裴叶误会活祭的人选,“好心”提醒。
“倘若选择活祭,被活祭的人可是你。你还觉得可以?”
阳矅掌门和玉潭真君齐声道:“什么???”
朗青禾两手一摊,冷笑:“这具壳子的主人可不是我,即便我有心也办不到。‘阳华真君’当年创造‘朗青禾’,不仅是为了寻求境界上的突破,也是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若是,若是真走到不得不活祭镇魔塔的地步,至少还能有一线生机。谁知中途会生出这么多波折……”
“朗青禾”是小号,而大号“阳华真君”在石室闭关期间,死于碎丹之毒和心魔的双重折磨。
阴差阳错,裴叶接管了大号。
阳矅掌门张了张口。
半晌,他缓慢而坚定地道:“镇魔塔是凌极宗的事,不该劳烦‘外人’。宝师弟,你出去。”
突然被“外人”的裴叶:“……”
她扑哧笑出声。
“你们几位,这种无意义的事情就不用争论了吧?”裴叶在几人目光注视下,笑着道,“别忘了,这具身子有碎丹之毒,无解的毒。既然我活不了多久,为什么不让我试一试呢?兴许我死了就能回去了。在这里待太久,我把课本学的内容都忘了,回头考核挂科怎么办?”
挂科不可怕,可怕的是地狱式补考。
朗青禾似是不认识般看着裴叶。
对方的眼睛全是坦然,毫无阴霾、虚伪和怨怼。
这一瞬,他恍惚中以为自己在直视太阳,无法承受般挪开了视线。
阳矅掌门指着门:“那也不行,你出去!我还没窝囊到要牺牲一个谁,去保全其他人的程度!”
裴叶:“掌门师兄……”
阳矅冷着张脸,不见以往的憨笑,眸子也沁着冷光。
“你以为我刚才的话是说笑,是跟你推让寒暄吗?”
裴叶也是头一回被人劈头盖脸这么凶,心知此人是好意,多少也有些薄怒。
“行,我出去!”
待裴叶走没影,阳矅掌门又冷冷扫过在场三位师弟,特别是朗青禾,停顿时间最长。
“刚才那个办法,谁也不准再提。”
1244:唯一的办法(三)【二合一】
“不提?阳矅掌门,除了这个办法,你觉得还有其他法子吗?”
一股无名怒火在朗青禾胸腔横冲直撞,不知是生气阳矅掌门对一个外来陌生“宝师弟”的维护,还是悲哀前任掌门没有阳矅掌门这番果断……倘若,倘若当年的母亲也能被如此维护,哪怕她最后依旧选择牺牲换取镇魔塔安宁,朗青禾也不会如此不忿、怨憎、不甘心。
阳矅掌门冷着脸。
脸上没有暖色的他看着比外人口中的高岭之花阳华真君还要冷淡三分。
后者的冷是拒人千里之外,而阳矅的冷却是一种由内而外的气势。
“阳华师弟,方法总是人想出来的。”
朗青禾冷嘲,反唇相讥:“办法?想?你天真!你以为你能胜过凌极宗几十任掌门?他们耗费这么久都无能为力的事情,只能靠我们祖上一代代人牺牲,你一人能在短时间想出来?”
阳矅掌门微低着头,目光如水般看着眼前这个睁大杏眼,眼眶泛红,鼻尖染上浅浅绯色的师弟。
良久口中溢出一声轻叹,宽大温暖的手掌轻抚他的发顶:“阳华,我这个师兄还活着呢。身为一门之主、你们的师兄,假使真要谁牺牲才能稳住大局,这人选也轮不到你们,更轮不到与凌极宗没多少渊源的无辜之人。这事儿便这么着了,师兄我心里自有考量,旁的事情,无需多想。”
屈指轻弹朗青禾眉心。
力道不重,声音倒是不轻,仅留下一点淡淡绯红。
“宗门那边还有事情,玉潭师弟,随我回去,阳景师弟你们便留在涅槃村,密切注意妖族动静。先前试探不成,怕他们不死心。”阳矅掌门恢复往日神色,脸上继续挂着憨实的浅笑。
待阳矅掌门带着玉潭真君离开,朗青禾倏忽回过神,只感觉心底渗出说不清的苦涩,双拳攥紧才能勉强压下:“阳矅、阳矅师兄,他这、是不是准备做什么……”
那厮是什么意思?
自己暗示裴叶去活祭,反正命不久矣,若能以一死换取更多人的生,也算死得其所,这有什么错?说敢说这不是权衡利弊后的最优选择!更何况连裴叶本人都答应了,阳矅气什么气?
阳景回道:“不知,但总不是什么好事。”
朗青禾气得胸口又疼了。
这算什么事儿啊。
阳矅仗义凌然,自己反而成了卑鄙小人?
合着里里外外就他是小丑,其他人都是道心坚定的真君子是吗?
阳景真君没空关心朗青禾的心理情况,他自己也有一脑门子官司,跟打乱的线球一般,剪不断理还乱。偏偏惹他愁思的源头——那位一身正气的“宝师兄”——蹲在角落肩膀一动一动。
叩仙峰之主的服饰相当繁琐,这人蹲在地上,即便已经努力将七八层堆叠的后侧裙摆用膝盖窝夹住,仍有一部分垂落在地上。
大老远看去竟像是角落长了一朵绽放极盛的白色大花。
阳景真君步履沉重地靠近。
“你在做什么?”
裴叶闻声扭过头,只见她手里拿着个机关木铲,在足尖不远处挖了个小土坑,不远处堆着一堆干柴。再仔细一看,还有一只被吊着脖子放了血、扒光衣裳……啊不,鸡毛的公鸡,
阳景真君微微弯下来,抬手将裴叶发间沾着的一根鸡毛弹开。
“我在报仇。”
阳景茫然:“报仇?有仇人?”
裴叶摇头道:“不是仇人,是仇‘鸡’!我刚才想摸点吃的,结果这只鸡凶得很,扑着翅膀就来啄我。我哪里受过这种委屈?于是一剑将其封喉,拔光毛,待会儿洗净处理好了做叫花鸡。”
阳景真君看看那只死不瞑目的鸡,沉重的心像是吹进来一缕清风,散去不少烦闷。
“宝师兄,可有我的份?”
裴叶一把将机关木铲往松软的泥地一掷,入土三分,起身用泥手将袖子撸上去。
“行,我给你再抓一只过来。”
于是又有两只“凶悍”的公鸡遭了毒手。
凌极宗两位元婴修士头凑着头,或蹲或坐,在角落起了篝火,烤起了鸡。
阳景真君也见识到机关器灵的本体的诸多妙处,说它是神器真不过分,功能齐全,又能当铲子铲土,又能当刀子给公鸡开膛破肚,还能当剪刀镊子清理细小的鸡毛残留,甚至能作为木串将公鸡首尾串联架在篝火上,也能化身荷叶将公鸡包裹起来涂上泥,放入火堆烧烤。
最后,变成两只小板凳供他们小坐。
在等待烤鸡的过程,器灵天工冒出头,一脸的习以为常(无可奈何)。
“阳景啊,你不觉得她这样滥用神器、亵渎神器很过分?”
“物尽其用,怎算过分?”
器灵天工指指自己:“老人家是神器,你懂什么叫神器吗?”
不说拿着它日天操地,但也别总是拿来干这些小活儿,有损它作为神器的逼格。
摊上这样的主人,这会让它在神器群里抬不起头的。
阳景浑不在意:“只要不是闺中秘戏,算什么滥用亵渎?”
器灵天工:“……”
老人家有一句脏话不值当不当讲。
所以你们俩狗男女还是亵渎滥用了是吧?
更加气人的是,阳景还补了一句:“倘若你曾经主人这么干过,想必你的意识也被封着,你又感知不到,有甚过分的?不管是多厉害的神器,本质都是为了帮助主人,不是么?”
只要能帮上忙,管他是什么忙呢。
器灵天工:“……”
老人家日常有心梗冲动。
作为神器器灵,三不五时被自己的主人锁小黑屋,的确很憋屈。
娘的,所以它为什么会成为这厮的伴生神器器灵呢?
其他几个也没玩这么open啊!
时间就在器灵天工抱怨中飞速流逝。
烤鸡烤得焦脆金黄,叫花鸡也差不多酥烂。
“差不多可以出炉了!”
裴叶兴奋地用棍子将两块焦黑泥巴从篝火堆下扒拉出来,用小锤子敲开外边儿的泥层,一层层揭开包裹的荷叶,香气随着升腾热雾扑面而来。
“闻着味道还行,师妹妹尝尝我的手艺。”
洗干净手,用心小刀子割下大鸡腿置于陶盘,递给阳景真君。阳景辟谷多年,极少食用凡间烟火,明明卖相味道都算不上好,但吃进嘴里却胜过无数珍馐美食。他小口小口地细嚼慢咽,裴叶没他斯文讲究,吃得嘴边沾油,若让朗青禾看到这一幕,兴许会痛呼裴叶又害他形象风评。
“阳矅掌门呢?”
裴叶吃完将鸡骨头丢回篝火,看向先前的小屋子。
“阳矅师兄回宗门了。”
“我先前的建议他也答应了?”裴叶掏出帕子擦手,仍觉得油腻,打了个响指。
一个清洁术下来,莫说手指上的油污,连衣摆蹭的泥渍也消失不见,清清爽爽,仙气儿飘飘。
“他没答应,不可能答应的!”阳景眉宇一黯,不解道,“你能活着,为何求死?”
裴叶耸肩:“问题是我活不下来啊,这已经不是我求不求的问题了。主动权又不在我手里……与其被动等死,倒不如将主动权握在手中,好歹能决定自己什么时候死,怎么死……”
即便结果无法更改,但主动和被动是不一样的。
裴叶一向要强,还强势,看她瞧见阳景垂着头,橘红篝火将他半张侧颜染得明艳通红,眉梢含愁,她竟说不出更强硬任性的话来。
她像是被什么灼烫到了,刷得一下收回视线。
一向能叭叭的她竟然尝到了“嘴笨”的苦恼。
“唉,阳宵师妹妹,你也别多想,我只是……我只是想回家了。”她脑子转得飞快,胡乱扯了一个理由,“我毕竟不属于这里,总该离开呀……你不知道,我还是个学生呢,学业繁重,而学业成绩又关乎未来前程,不能落后太多。若能回去也是好事,及时止损,还能减少牺牲……”
何乐而不为呢?
“万一呢!”阳景似忍无可忍地打断她,似隐忍着什么,“万一你死了也回不去呢?你要舍出去的是命,命只有一条,什么东西都换不回来的珍贵之物!你说你只有十六,但哪个十六岁的孩子会将自己的性命看得如此轻贱?你当这是什么?游戏吗?随随便便就能舍出去自己的性命?倘若你心思成熟,深思熟虑之后,选择为义而殉,我自然不会说什么,但你——”
但他总觉得,这是孩子心性。
或许她连死亡是什么都没有一个具体概念?
裴叶哑然,旋即失笑道:“你原来担心这个啊?我是真的深思熟虑过的。”
尽管她的反应没什么说服力。
阳景自然不信。
裴叶只好道:“尽管我的年纪不大,但不代表没有觉悟,莫要小瞧了少年人的赤诚之心啊。我当年决定走这条路的时候,也曾有个前辈问我,‘你当真有觉悟,不畏生不惧死,保护每一个联邦子民、守卫每一寸土地,即便为此付出的是性命,是见不到明日朝阳的未来’。虽然我现在还是在校生,这里也不是我的故乡,但锄强扶弱、捍卫正义的内核是不变的……我是个好学生。”
阳景真君险些说不出话来。
生硬地道:“你不强,我们也不弱,此事也非正邪之争。”
看着莫名别扭的阳景,裴叶笑得开怀。
“阳宵师妹妹,你说这么多,其实就是关心我,别不承认!”
阳景闭眼承认:“是又如何!”
裴叶凑近前,拍他肩膀:“不如何,你这个朋友我认了。”
阳景:“……”
器灵天工用短胖的小手捂着眼睛不敢去看阳景的臭脸色。
裴叶往即将熄灭的篝火添了点儿柴火,看着重新旺盛的火苗,问:“阳矅掌门没同意我的提议,那他打算怎么解决?难不成真要看着镇魔塔封印崩溃?赔上整个凌极宗吗?”
阳景递柴的手一顿:“阳矅师兄的脾性我了解,真有这种事情,他会第一个顶上。”
裴叶猛地起身。
阳景又补充:“他大概打算亲自清理镇魔塔。”
“他是准备送命?”
阳景看着裴叶,眼底明晃晃写着一句——你这个上赶着送命的家伙,也有资格说阳矅是准备送命么?
“阳矅师兄实力很强,镇魔塔除了极少数,以及……塔底那位,应当没有哪只妖魔能要他性命。”镇魔塔成立千百余年,谁也不知道里边儿究竟有多少作恶多端的妖魔。
现在就是在争分夺秒了。
希望妖族这个变数别折腾幺蛾子。
裴叶:“可蚂蚁多了也能咬死大象,妖魔可不会跟他一对一单挑,即便不群殴,也会车轮战吧?反正不可能等他修养好了再打……他抱着这个主意,迟早会被磨死,还不如……”
阳景丢开手中的木柴。
“宝师兄,活祭也只是治标不治本!阳华这一族的血脉,在他这里已经断了,他造出来的‘朗青禾’跟他原先的壳子没有丁点儿血缘关系。你活祭,顶多换取百年稳定。百年之后呢?”
难不成裴叶还能帮阳华这具壳子留下血脉当未来活祭的储备?
显然不可能。
阳景起身,头也不回地道:“先前不知你的身份,逼迫你许下军令状抓潜逃的妖魔是我不对。你做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凌极宗的事情,让我们凌极宗的弟子解决。”
裴叶皱眉:“你也要跟我划清界限?”
阳景:“……”
见裴叶总抓不住重点,他也放弃了,就这样吧。
“不是跟你划清界限,我从未这么想过。”他缓和了脸色,脸上难得挤出点儿罕见笑意,两颊浮现浅浅笑窝,“宝师兄,天色也不早了,你回去歇着吧。镇魔塔也不用太焦急,按照阳华那厮的说辞,待你这具身体发丝全白,封印才会彻底松动,距离那天还早着呢。”
“倒也是。”裴叶想了想,似被他说服。
阳景好说歹说将她哄去睡觉,自己则入了另一间屋子,佯装就寝,实则另有打算。
他静静等待裴叶那边呼吸渐稳,不惊动任何人,悄悄出门。
赫然是男相模样。
趁着夜色出了涅槃村,星夜赶回凌极宗。
好巧不巧,他在镇魔塔门口截住阳矅大掌门。
“月色清浅,积水空明,阳矅师兄也是辗转难眠,夜游至此?”
阳矅一身干练劲装,见到阳景也不惊讶,只是笑道:“哦,师弟是准备与我这闲人一同夜游?”
1245:唯一的办法(四)【二合一】
“若我不来,阳矅师兄是不是准备一人夜游,游着游着,游到镇魔塔里边儿与妖魔共舞了?”阳景真君冷肃着一张脸,明明是调侃的话,但落在阳矅掌门耳中却带着几分怨怼和不满。
阳矅掌门后退了一小步,脸上挂上平日熟悉的憨笑,顾左右而言他,胡扯起来:“阳景师弟啊,看惯你女相模样,反而不适应你如今的样子。你怎么就变回来了,怪不习惯的……”
可爱在性感面前不堪一击。
阳景的娃娃脸自然没有阳宵的御姐脸来得顺眼。
“少东扯西扯,说实话!”
只见其大拇指抵住刀盘,刀身出鞘些许,传出虎啸龙吟般清冽的刀鸣之声。他的站位正好在镇魔塔大门与阳矅掌门之间。后者想要进入镇魔塔,非得越过他,而阳景这个架势——
阳矅掌门暗道一声难搞。
有时候师弟实力太强或者太有主见也不是好事。
“是又如何?镇魔塔,我非进去不可!总不能真让无辜之人为凌极宗收拾烂摊子吧?”阳矅掌门说着不着痕迹地抚上剑柄,倘若不听话的师弟真要坏他的事儿,他只能动手了,“先辈已经用事实证明,活祭是一条走不通的死路。师兄做不到牺牲一人性命换几十载安寝……”
二人立在月色下对峙,此时微凉夜风吹卷而来,抚起的衣摆在空中划开波痕。
“既然如此,便一道进去吧。”
阳景真君微微侧身让开,做了个请的手势。
阳矅掌门还未来得及舒展的眉头又一次紧蹙,断然道:“你?不行!”
“为何不行?”
阳景手指拨弄着穗子,根本不听掌门的话。
“师弟,倘若我有个三长两短,凌极宗便交给你!但你都跑去冒险,我还能托付给谁?”阳矅掌门耐心分析,希望能改变这位师弟的主意,“阳华师弟资历名望都够,但他现在重修,一身修为不在,自身还有一摊子烂账没理清楚,不是好人选,玉潭师弟是妙医峰医修,修为同样无法服众……其他同门各有各的心思,不是能力不足便是阅历不足,你是唯一合适的……”
阳景真君嗤笑道:“即便我合适,但也只是‘合适’,你可是掌门。不知道凡间有一句话叫‘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正因为宗门有危难,你作为主心骨才更加不能冒险激进,置于危险。”
论口才,阳矅是辩论不过自家师弟的。
他还想张口“以理服人”——若再说不通就只能“以武服人”了——谁知阳景师弟动作比他更快,兽首长刀出鞘,刀身破开黑夜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光,刀锋在灵力灌注下发出轻鸣。
阳矅掌门叹息着拔出赤红长剑。
“阳景师弟,你非是我对手。咱们师兄弟百余年,何苦因为谁去送死而刀剑相向?”
“是,我阻止不了你,但你也阻止不了我。”阳景真君以刀指着镇魔塔大门,提了个建议,“不如这样,我们各退一步。要么你我一同‘夜游’,要么你我都回去,该睡就睡?”
阳矅掌门:“……”
二人同门多年,谁不了解谁呢?
看出阳景是来真的,他也仔细考虑了一下,唇角轻勾,无奈道:“行行行,一同一同。若此行真有个三长两短,你我师兄弟也算是为宗门尽忠,成全了百年同门情谊。师弟,请吧。”
“师兄,请!”
二人并肩踏入镇魔塔,穿过大门。
一阵涟漪波纹散去,哪里还有二人的身影?
这时,夜风吹来一片轻飘飘的叶子,落在地上,来了个大变活人。
裴叶撇了撇嘴,看着阳景二人离开的方向,哼道:“一个两个抢跑不是作弊么?”
她伸手触向镇魔塔大门,距离兽头圆环还有一指距离,再也接近不得——她被一层透明的墙挡住了——这是镇魔塔外层封印,进入需要特殊的通行令。裴叶微微用力,结界纹丝不动。
一筹莫展之际,她想到自己可以找外援。
“天工,天工,出来帮我个忙。”
“年纪大了要养生,老人家正要睡觉呢。”器灵天工冒出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身穿一袭青色寝衣,脑袋上还顶着个尖尖的q版软帽,时常拿在手上的牙签竹棍变成一顶青色软枕。
裴叶打断它的话:“先帮我忙再睡回笼觉。”
器灵天工看了一眼结界,道:“这种小结界也打扰老人家,唉——你不是有空间能力?闪现进去就行了,不过,你这么做之前老人家要郑重问你——你当真要进去?不后悔?”
裴叶不解这话,直觉告诉她里边儿还有内情。
她斟酌道:“我又不怕死。”
器灵天工摇摇头:“老人家当然知道你不怕死,只是……罢了罢了,去吧。”
裴叶登时一头雾水,内心隐约添了几分罕见的不安。
只是,这点不安并未动摇她的决定。
得知她的能力不会破坏封印结界,她便放心偷渡进入镇魔塔。
与想象中不同,此时镇魔塔内烛火通明,时不时还会发出“哔啵”的爆鸣声,空气中弥漫着特殊烛火燃烧后的香味,有点像檀香。裴叶置身空旷寂静的镇魔塔内,谨慎观察,右手青光闪过,长剑在手,左手夹着几张定身符篆。她小心翼翼将这一层绕了一圈,并未特殊发现。
怪哉!
“阳景他们去哪儿了?”
裴叶口中喃喃,在一处黄色帘布后找到一条向下的楼梯。
楼梯口漆黑一片,楼梯之下,妖气与魔气交缠着要涌出来。
“此处也有结界……”
裴叶试探着伸出脚,在妖魔之气被无形结界阻拦的边缘踩了踩,并未踩到实体结界。看情况塔内封印只是针对妖魔?她稍稍放心,从乾坤袋取出一盏灯,提着剑慢慢下了楼梯。
说来也奇怪。
镇魔塔明明是向上修建的,为什么楼梯却是往下?
沿着楼梯拾级而下,耳边只剩自己的脚步声、呼吸声和心跳声。
她在心里默默算着楼梯,一、二、三、四……直到九十九,才来到下一层。
“……这镇魔塔建得有些水平啊。”
裴叶抬手在鼻尖挥了挥,眉头轻蹙。
楼梯笔直向下,两层之间隔了九十九级,每一级台阶大概6.6寸,这是往下走了二十一米?
走出楼梯口,扑面而来的不仅有浓度加强的妖魔之气,还有淡淡的血色腥气,吸入肺腑让人感觉胸口烦闷。裴叶瞬间警惕,握紧了剑柄。绕过帘布,她猛地反手一剑挡在耳侧,剑身似与什么东西碰撞,发出虎啸龙吟般轻鸣。裴叶向后撤了两步,这才看清是谁偷袭自己。
那是一团毛茸茸的黑色毛球。
整体并不大,裴叶两只手便能将其抱起。
小家伙生得倒是可爱,只是那双猩红充斥着杀意的眼睛看得人心生胆寒。
“啧啧啧,是粲蛊啊。”
前不久还说要睡觉养生的器灵天工听到动静冒了出来,伸长短短的脖子往攻击者方向瞅。
裴叶:“粲蛊?你认识它?”
说话间再次挡下小炮弹般射向自己的攻击者。
这家伙长得挺萌,攻击也不强,裴叶暗暗放松之余,也抽出多余心力跟器灵天工了解情报。
器灵天工漂浮在空中,抱着枕头看着攻击频率越发密集,几乎要在空气中交织出黑色巨网的粲蛊,侃侃而谈道:“此兽名‘粲蛊’,喜草木,其状如球,球身生双目,其音如婴儿,擅伪装,食之不惑。总的来说是一种非常罕见的凶兽,听闻所过之处总伴随着瘟疫兵灾,不详。”
裴叶道:“……你说它是凶兽?”
器灵天工道:“很凶。”
话音刚落,裴叶剑身一个爆抽将粲蛊抽了出去,重重砸在头顶横梁挂着的灯笼,满分!
“你说它这叫凶?明明是奶凶奶凶,有负‘凶兽’之名啊。”
砸了个七荤八素的黑色毛球从地上爬起来,甩了甩绒毛,冲着裴叶方向瞪大眼睛,口中发出呼噜噜的威胁低吼。这一幕让裴叶有一点点自己正在欺负小孩儿的负疚感。
器灵天工道:“不要轻敌。”
裴叶自然不会轻敌,只是——
杀掉这么一只奶凶奶凶的小兽兽,她于心不忍啊。
心里这么想,下手却不见留情。
就在裴叶想着下一剑要不要将小家伙串个透心凉,粲蛊低吼着,周遭妖气向它汇聚。
裴叶道:“这是要开大了?”
话音落下,凶猛妖气向她面门扑来。
妖雾之中袭来一只长着乌黑长指甲的利爪,裴叶腰身柔软地向后一仰,堪堪避开几乎踩着鼻尖略过的利爪。同时还嗅到一股极淡却异常靡丽的香。后仰再侧身翻旋,衣摆裙摆漾开波浪般弧度。还未站定,妖雾冲出的小矮人以极快速度留下残影,下一瞬就逼近身前。
器灵天工飘在空中翻着自己的小书,翻了两页,淡淡道:“粲蛊有毒,其毒见血封喉,还能腐蚀魂魄,你小心别被它抓了。另外这货速度还挺快,最重要的是——”
老人家还未絮叨结束,专心对付粲蛊的裴叶感觉后心泛起一阵阴凉,危机直冲大脑。
她闪现至高空,长腿一曲挂住房梁,整个人悬空挂立。
下方出现两只一模一样的小矮人。
器灵天工慢悠悠地继续道:“——它们喜群居。”
裴叶:“天工,你说话别喘气啊!”
有什么话一口气说完,她可没有多余精力,在应敌的同时听它叨叨。
器灵天工:“将它们全部杀了。”
裴叶翻白眼:“这还用得着你说?”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天工说的“群居”,还真是群居。
刚反手串了一只偷袭的,地面雨后春笋般冒出一只只黑色毛球,发了疯一般攻击裴叶。
“我这是捅了它们的窝了吗?”
群居无所谓,但先告诉她群居规模有多大行不?
若是整个空间都被粲蛊毛球填满,她闪现再及时也逃不开啊。
器灵天工默默飞高,扒住房梁,小心翼翼探出脑袋:“这也没辙啊,粲蛊繁衍能力挺强的。”
凶兽生来强大,出于平衡,法则便会限制它们的繁育能力。
但——
粲蛊是个例外。
这个小东西的繁育方式是分裂繁殖。
若生活太无聊,它们会砍自己,分出子子孙孙配自己玩儿,最后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唯一庆幸的是一群粲蛊只有一只有繁衍能力。
镇魔塔这么枯燥,也不知那只粲蛊砍了自己多少回。
冷不丁被科普了一脸的裴叶:“……”
杀了大概九十九只粲蛊毛球,裴叶已经累出了薄汗。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用符篆炸一炸,粲蛊们恐慌般往一个方向靠近,一只一只融合。最后在裴叶惊讶的眼神下,化成一张印着粲蛊图案的符篆。裴叶不解,这时袖里乾坤传来异动。
打开袖里乾坤,发现异动源头竟是那部老古董手机?
“什么鬼?”
眼睁睁看着符篆没入手机。
息屏的手机亮起,通知栏跳出一条通知。
【恭喜玩家‘你的阿爸’,您的宠物‘粲蛊’回家了o(n_n)o】
裴叶一头雾水:“……天工,这又是怎么回事?”
器灵天工飞了过来,伸长脖子看了看:“意思就是让你搜集这些凶兽?”
裴叶:“……”
她突然有种摔手机的冲动。
“你当这是——”
裴叶理智尚存,硬生生将后半句“玩游戏吗”咽了回去。
倘若这个手机中的游戏app与现实对照,可不就是一场“游戏”?
先前点不开的《万兽园》入口,这会儿能点开。
除第一张亮起的“粲蛊”卡片,其他卡片只有一个黑漆漆的剪影,全部捆上锁链。
信息不是一串星号便是一排问号。
“天工,我会在这里碰到上面的凶兽?击败或者杀了它们,卡片就会亮起?”
裴叶将手机在器灵天工面前晃了晃,后者双手抱胸沉吟。
“差不多……那你知不知道,你手中这东西,是打开某个独立空间的钥匙?”
器灵天工跟裴叶认识这么些日子,也是第一次见她掏出手机。
搁裴叶眼中,它是个工具,搁在老人家眼中却是一件经过伪装的法器。
封印“粲蛊”的符篆被手机收走,实际上是进入那个空间修养。
裴叶诚实地摇头。
1246:唯一的办法(五)【求月票】
器灵天工神色严肃起来,双手抱胸不知在沉吟思索什么。
半晌,看向裴叶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老人家虽然猜到什么,只是——”
裴叶性子有些急,但还是按捺冲动,缓声询问:“既然知道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即便那只是你猜测的内容而非事实,与真相有出入,但也总好过我什么线索都没有,在这里瞎猜瞎摸索吧?我猜,你知道的内容或许能解释我为什么‘穿越’。既然我命不久矣了,念在这些日子的交情,让我当个明白鬼吧。不然稀里糊涂就这么死了,光是想想我都觉得怄气……”
器灵天工听完裴叶哔哔的大段内容。
无语道:“你为什么笃定自己会死?”
裴叶指指自己:“你忘了这具壳子有碎丹之毒?”
“老人家年纪是大了,但记性好着呢,没忘。但这个毒不是妖族的毒么?”
所谓的“妖族至毒”能将妖族曾经的头头儿毒死?
笑死!
真要成了,绝对会成为整个上古大陆最大的笑话。
裴叶不明所以:“是妖族的。听你的意思,好像是妖族的毒我就不会狗带一样。”
器灵天工不言语了,只是用那双盛满复杂之色的小小眼睛看着裴叶,斟酌许久才挑了个折中说辞:“相信老人家,相信你能‘祸害遗千千万万年’。不告诉你真相,则是因为老人家担心这是你的劫数,轻易插手可能造成不好的影响……”
若是因为老人家的原因导致这厮历劫失败,器灵天工不怀疑自家那位主人会干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儿——当年就深有体会——兴许这回还会将它拆成千千万万段,罪名是护主母不利。
裴叶喃喃:“劫数?意思是——我在历劫?”
她对这个颇有修仙色彩的说辞不置可否,更愿意相信是“未来的自己”因为某种机缘穿越,在穿越的过程中被夹到了脑袋导致失忆。
说什么“劫数”、“历劫”,难不成自己还是神仙转世?
裴叶被自己的脑洞取悦,不由自主地轻笑出声。
“假使你说的是真的,我要历什么劫呢?”一扫先前的迷惑焦躁,歪着头笑问器灵天工,脑海过滤一圈所谓的“历劫目录”,下意识定格在非常言情小说的分类上,“难不成是情劫?”
器灵天工噎了一下。
“虽然说出来会得罪你,但我还是要说——你为什么要跟自己不对付?”
依裴叶这尿性,依当年妖皇的冷淡,若非自家主人那不争气的,谁有勇气撞这堵南墙?
还情劫?
安排渡情劫,只能说明天道是真下了狠手,因为这厮根本过不去。
渡劫失败是肯定的。
先不说她渡劫失败有啥不好下场,但自家不争气的主人肯定会疯。
当年妖皇亡于魔尊烛照之手,身躯被烛照抢走藏匿起来,她的心腹干将想给她发丧都只能立衣冠冢。结果衣冠冢被刺激成疯批的主人挖了好几回。是的,挖妖皇的衣冠冢。
疯癫的时候,打伤一众守卫陵墓的妖族,不是徒手挖坟就是用器灵本体挖,闯入妖皇墓室主墓,非得将棺材推开躺进去。看到棺材是空的,偶尔也会开开心心原地喃喃妖皇没死还活着。
若是运气好,赶上这厮情绪稳定,便会帮着处理大乱的妖族,将衣冠冢墓室恢复成原样,安生几天,然后继续发疯。周而复始,直到确认妖皇魂魄转世,他才不折腾,跟着去转世历劫。
作为伴生神器,器灵天工是一点儿不惊讶主人在妖皇魂飞魄散后干的那些事儿。
真惊讶,也是惊讶他居然没干得更狠一些,居然还留了余地。
e=(′o`*)))唉
其实吧,器灵天工一直认为自家主人是几个圣君中最省心的。因为他的追求,自始至终都纯粹也很容易满足,那就是妖皇。满足他这点,他就是天道爸爸最听话的社畜儿子。
这从妖皇安好的那些年,上古大陆各个方面的发展就能看得出来。
其他圣君么……
主人之后三位它不熟悉,不好评论,但前面六位,各有各的骚操作。
思及此,器灵天工目光慈爱地看着裴叶道。
“不管你历的是什么劫,你都不会有危险。”
裴叶别扭道:“我又不是担心这个。”
她连死都不怕,人生字典也没“怕”这个词。
裴叶只是不习惯未知,不喜欢无法掌控的感觉,主导权在别人手中会让她极度没有安全感。
低头看着屏幕明亮、被她一直忽略的手机,裴叶思忖良久将其小心放入袖里乾坤。
除了搜集《万兽园》凶兽卡片,没有其他线索,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在这一层敲敲打打,也没跳出来新的凶手或者粲蛊。
倒是在帘布后发现一个与之前一模一样向下延伸的黑漆楼梯。裴叶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去寻自己下来的楼梯,怎么也找不到,这层空间只剩下这么一个通向别处的路径。
“啧,这是不想下去也得下去了。”
看情况,阳景真君和阳矅掌门应该不在这里。
若是他们跟自己进入同一片空间,怎么可能碰不上呢?
有了先前经验,裴叶下楼梯便从容得多,甚至还有多余心思猜测这回会碰上啥凶兽。
与此同时,镇魔塔四层。
阳景真君面色冷漠地轻甩刀身,黑色魔血顺着刀锋溅落在地。
阳矅掌门这边也清理结束,将赤红长剑收回刀鞘,不解道:“怎么都是些不成气候的小魔?”
修为顶多在筑基中后期,一个金丹修为层次都没有。
阳景道:“不止如此,只有魔,没有妖。”
阳矅作为掌门能接触镇魔塔的建造图,自然知道被镇压妖魔的分布,阳景这么一说,的确是奇怪。跟他们预想中的苦战相差太多太多,难不成是镇魔塔的老妖老魔准备什么等着他们?
“继续往上看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阳景真君那张娃娃脸依旧漠然,只是不知为何,胸腔总有些奇怪的不安。
他总觉得要发生什么。
————————
裴叶靠着柱子滑落在地,口中微喘着,额头已经开始冒出热汗,口唇微白。
这一层的凶兽没有粲蛊那么强大的繁衍能力,只有一只,但战斗力却不是一个级别,而且擅长大范围aoe技能。这让裴叶非常不舒服,总觉得束手束脚,哪儿哪儿不适应。
体表覆盖一层淡紫火焰。
外物一旦沾上就会熊熊燃烧,还有强烈腐蚀性,直至烧成灰烬。裴叶这么注意,右手袖子还是被烧大半,庆幸她反应快将衣袖撕掉,不然迟哪怕一点点儿,也会烧到她手臂。
裴叶看着手机上亮起的卡片,再看看系统通知栏的恭喜系统黄字,口中憋着一句国骂。
这tm有什么好恭喜的?
若每一层凶兽战斗力都会增加,她真担心自己会狗带。
“天工啊……你说,我失忆前是不是很能打?”
器灵天工回道:“自然。”
毕竟是光靠原型体重就能让一众强大修士心生绝望的主儿。
“真想让那个‘我’上号代打……”裴叶无聊闲扯,看着自己靠着的柱子,开玩笑道,“我要是一脑袋撞上去,有没有可能恢复记忆?毕竟,现在的我只是柔弱不能自理的十六岁孩子……”
器灵天工:“恢复记忆?老人家感觉再次失去记忆可能性更大。”
裴叶:“……你吐槽都这么犀利吗?”
“老人家活这么久,总该有点儿爱好。”
裴叶提起机关长剑往下一层,一边走一边暗暗分析现有的线索,包括器灵天工无意间透露的情报、手机中的游戏app、游戏app上的任务、系统的通知——裴叶刚才对付的凶兽,与其说是被她杀了,倒不如说是被她用武力降服了——系统通知还恭喜凶兽“回家”……
难道,这些凶兽本身就是失忆前的自己养的?
因为某种原因,凶兽散落各地,失忆后的自己要将它们重新搜集?
这会不会是所谓的“历劫”内容呢?
又闯了两层,裴叶静坐一炷香的时间,看着自己的手发呆。
凶兽的实力的确是逐层增强,但增幅与她切身感受并不符合,应对起来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吃力。这说明自己越来越往下的同时,实力也在增强……
啊不,恢复?
思及此,裴叶对镇魔塔塔底关押的凶兽更好奇了。
若是将其也击败了,自己就能恢复失忆前百分之百实力?
裴叶不由得挠了挠头。
自己明明是个凡人,为什么像是走了修仙挂?
裴叶在这片空间感觉不到时间流逝,不进食也不会饥饿,受了伤也能在战斗结束恢复如初,每一层的空间大小、模样构造一模一样,让人怀疑她每一层走的九十九级台阶是不是真的。
若非还有器灵天工与系统与自己说话,裴叶怀疑自己会不会发疯。
偶尔空隙闲下来,她想着阳景他们,后悔自己鲁莽了。
至少要打个招呼或者留下自己的踪迹。
一声不吭消失不见,他会不会怀疑自己是贪生怕死之徒?
裴叶无聊,用上一只凶兽身上拔下来的毛,拼凑出一张扭曲的娃娃脸,幽幽长叹。
“难搞哦……”
1247:唯一的办法(六)【求月票】
器灵天工也跟着幽幽轻叹。
“难搞哦。”
裴叶蹲在地上,手指拨弄着地上的毛毛,试图将扭曲的娃娃脸弄正,往正主靠拢,但不管怎么调整总觉得不完美——大概是看阳宵师妹妹比较多,阳景师弟的娃娃脸仅有几面之缘,不熟悉吧——裴叶嘀咕着给自己的手残找借口,拒绝承认是自己没有那份艺术细胞。
“天工你有什么难搞的……”裴叶丧失了耐心,手掌心贴着地面胡乱抓了两把,打散那张娃娃脸,“我长这么大,还没被关过这种禁闭,但你待在藏书塔顶层多年,早习惯这种孤寂了吧?”
跟她叹什么气呢?
越叹气,她越想丧。
器灵天工飘到裴叶跟前,小小的身子距离她的鼻尖仅有半掌距离。身躯微微前倾,双眼微眯,似乎想借此看清裴叶脸上所有细微变化,不肯放过一处:“你这是,情窦初开了?”
其实,老人家更想问她是不是“老树开花”。
裴叶不习惯这么近,脑袋微微后仰拉开距离。
听明白它问了啥,脸上写满了控诉和“原来你是这样的天工”,口中嘁了一声,白眼都能翻上天灵盖了:“我才十六岁,根据联邦法律来说属于‘幼女’,未成年,懂么?即使不考虑年龄,我也还是在校学生,学校校规禁止恋爱的。是什么给了你错觉,产生这样荒谬的假象?”
器灵天工嗤笑,想也不想就反驳。
“未成年?啧啧啧,你知道你失忆前几岁吗?装嫩也不害臊。再者,你耳朵要是不泛红,这话或许有点儿可信度。遵守校规、认真学习,那都是乖乖学生,但你扪心自问,你是吗?”
器灵天工不知道裴叶学生时代怎么过来的,但想想当年妖皇的尿性,以及它这些日子跟裴叶的相处了解,也猜测到这厮校园时期肯定不是乖乖牌。或许还是那种将“只要没抓到就不算犯禁”当座右铭的皮猴子,聪明都用来如何在犯禁底线左右横跳,让师长学校又爱又恨。
“那又如何……”
裴叶从地上起身拍拍裙摆,收拾好了去往下一层。
“老人家鼓励你去追啊!”
“你是器灵不是媒婆,多事儿。”裴叶翻白眼。
“这哪里能叫多事?老人家这是行善积德,拯救世界。”
器灵天工准备趁热打铁。
试图深入话题,让裴叶正视那些好感。
兴许再加一把火就能将这些好感催化升级,最后让她开窍。
同时,暗道人族的身躯果然比妖族多了几分“情根”——遥想当年妖皇将它主人吃干抹净还以为他们是兄弟朋友,感激圣君帮她缓解恼人的玄素期折磨,真兄弟、够仗义——老人家都不敢回忆自家主人的表情是何等惨白、无辜又可怜巴巴,碰上这么个渣女实在是太惨了。
为了不给疯批主人发疯的机会,它要旁敲侧击,帮主人多打直球、打助攻。
裴叶却会错意,以为天工讥讽她是人间祸害。
“我能活着出去活到成年再说吧。”
器灵天工还想叨叨,被裴叶一句话堵了回来。
她似笑非笑:“教唆未成年谈恋爱,对象还是个百岁‘老人’,这行为搁在联邦要唱铁窗泪的。”
器灵天工:“……”
裴叶用手机备忘录做记录,通关一层就记录一次。
第23层的时候,她前脚刚跨出楼梯口,后脚便有一段陌生记忆涌入她的大脑,完美契合吸收。她略有不适地原地停顿半晌,再睁开眼,原先清澈带着稚气的眸子,增了几分深沉。
器灵天工第一时间发现她的变化。
问道:“你现在几岁了?”
裴叶道:“46岁。”
器灵天工道:“一次性恢复30年记忆,是个好兆头。”
裴叶眼睛一斜,微微泛红的眼尾是一闪而逝的杀意,器灵天工脊背发麻,下意识飘远了。
“你想杀老人家?”
裴叶揉了揉眼睛和太阳穴,淡声解释:“杀意不是针对你,我记忆最后是在执行任务。”
“任务?这么大杀气?”
“啊,因为任务被安插的间谍泄密,我正要拧断一个伏兵的脖子,记忆就戛然而止了,也不知道后续如何,杀心重了点,望你体谅。”嘴上说着“体谅”,实际上没有半点儿诚意。
器灵天工小弧度点点头,小手抱紧了竹子。
“老人家能体谅。”
之后几层没恢复记忆,出现的妖兽也越发难对付,但裴叶却不再抱怨无聊或者闲得蛋疼拼凑扭曲娃娃脸,也不再发呆,跟器灵天工的交流近乎为零,仿佛这个人已经与外界隔离。
直到踏出第四十六层,原先满身肃杀的裴叶气息缓和且中正,只是——
整个人仿佛笼罩着一股说不出的低气压。
器灵天工小心凑上前询问:“你46岁要拧断脖子的伏兵怎么样了?”
“自然是死了。”裴叶循声看向它,好一会儿才熟悉了记忆,扯着嘴角,勉强露出一个浅浅弧度,只是怎么看怎么低落,“我现在……66岁,应该是……记忆最后在参加小古板的葬礼。”
器灵天工疑惑问:“小古板?”
裴叶道:“哦,应该是老古板了。姓古,名板,年少同窗,前不久收到他阵亡的消息……”
最后记忆在墓园,她正低声安慰古板的父母。
古板年纪比她大一些,但也没有七十。
这年纪搁在人类联邦还是青年,精彩人生刚拉开帷幕不久,他便谢幕了。
以往不是没参加葬礼,但真正给裴叶“人生无常”感触的还是第一次。
明明那一战都到尾声了,几人甚至约好去哪里喝一场。
一回头,人没了。
她还能冷静,但跟古板一条裤子玩到大的韩荼白不太好。
裴叶站在人群看着韩荼白一袭白色婚纱,表情茫然,脑中浮现许许多多纷杂念头。
【人的性命,为什么会这么脆弱?】
【死亡真是终点,还是另一个起点?】
【真会有另一个属于亡者的世界吗?】
一向不信鬼神的裴叶,头一次希望这人间能温柔些,有那么一个亡者世界,让生者能有个寄托,即便阴阳两隔再也无法触碰,也胜过曾经熟悉的人彻底消失,无法产生新的痕迹。
看着一脸鼻涕眼泪的韩荼白,裴叶轻声问他:【需要我帮你提一下裙摆吗?】
韩荼白气息不稳:【不用,md,最好能将他恶心得诈尸……】
发小就是要互相伤害彼此,裴叶知道韩荼白和古板某次喝酒打赌,约定他们俩谁先菜鸡死了,另一人就穿着最盛大的婚纱去另一人坟头蹦迪,真——让你死都死得不安生。
二人光想想那个场景,就被恶心得鸡皮疙瘩直冒。
谁知道古板还是先走了,裴叶看着依约而来的韩荼白,接近两米的寸头肌肉青年穿着婚纱,又看看墓碑上古板那张年轻含笑的脸,轻声道了句:【韩荼白,你可别死了。】
韩荼白一手抹掉脸上的污秽,露出比苦还难看的笑:【你才是!你要死了,我去你坟头蹦迪。古板这次没蹦成,但你的话,我肯定不会脚下留情的……你一看就是命硬的!】
裴叶道:【笑不出来就别笑,你哭得再惨,古板也不会笑话你了。】
韩荼白一拳头垂在裴叶左肩头,破了几十年的教科书涵养。
【md,姓裴的,你不会宽慰也别宽慰啊!】
这是安慰他还是扎他心?
不知何时,天空下起了绵绵细雨。
古板的父母亲人相互搀扶着跟前来参加葬礼的宾客致谢,裴叶也上前说了两句。
再回过神,她便在一处陌生的空间。
理了理记忆才从低落情绪抽离,尽管她很努力隐藏,但眉宇间仍有无法抹去的低沉。
当然,这并不妨碍她对阵凶兽。
随着记忆的回归,作战经验的暴涨,她对付这些凶兽反而更加得心应手。
六十开始,每往下一层,裴叶就会恢复一两年的记忆。
气势增强的同时,情绪反而越发冷漠。
同时,收到的噩耗也越来越多。
她也慢慢开始接受,不再产生“若有个亡者世界当寄托”这样脆弱又天真的想法,甚至会想自己什么时候离开,葬礼上会有多少熟面孔,韩荼白会不会依约而来蹦迪给她看……
但是随着记忆年龄增长,她开始认同韩荼白那句批语。
裴叶一看就是个命硬的家伙。
某次记忆最后,她都以为自己死定了,结果到了下一层记忆增加,她才发现自己又一次大难不死。韩荼白还调侃说:【我都准备通知其他几个,看他们有没有空来参加你葬礼,谁知道你最后关头又爬了回来……裴叶啊,你这是准备将我们几个老熟人都送走是吧?】
裴叶翻白眼:【其他人不想送,但不送走你我不甘心。】
韩荼白故作夸张地抱着胸口:【不是吧,咱们认识一百多年了,蹦迪而已,何至于此?】
裴叶没力气,但还是咬牙挤出一句:【你敢蹦迪,老子就敢诈尸!】
韩荼白大笑道:【烧成骨灰了,你诈尸一个我看看?】
裴叶:【……】
其他几个朋友也来看了一眼,一个个说她福大命大,命中注定要进养老院的命格。
裴叶:【……】
看着越来越沉稳如水有上位者威仪的裴叶,器灵天工暗道——不争气的主人,不是老人家不争气不给力不助攻,实在是条件不允许——年少悸动能让十六岁的熊孩子红耳根,也能让她做出剪凶兽毛拼凑一张歪歪扭扭的娃娃脸,发呆两三时辰,但不足以动摇百多岁的成年人。
不知哪一层开始,器灵天工发现裴叶发生了微妙的成长。
它多嘴一问,裴叶看着它,打量它,半晌才道:“我似乎被盯上了。”
老人家警铃大作:“盯上?谁盯上你?”
裴叶道:“军团首长。”
就在器灵天工怀疑是不是那啥的时候,轻愁染上她的眸子:“我怕……无法胜任……”
器灵天工:“啊?”
裴叶道:“站得越高责任便越大,一个人能扛起的东西是有极限的……”
器灵天工依旧不解,但也猜出是自己思想污秽了。
老人家拍拍她肩膀道:“你的话,你要相信自己,你的肩膀和体魄比任何人都要健壮有力!”
妖皇鼎盛时期的原型唉……
还有啥玩意儿扛不起来呢?
裴叶抿唇浅笑,心知器灵天工误会,但也没有解释的意思。
她只是一时想不明白,不代表无法自我纾解,想通之后,她便作出决定了。诚然,站得越高责任越大,但也只有站得越高,能保护的才会越多。她对未来报以乐观情绪。
器灵天工也在裴叶脸上看到了意气风发。
不同于年少、青年时期的蓬勃,而是一种更加沉稳有力且温柔坚定的新生朝气。
本以为会朝着这个方向一路狂奔,谁料七八层过后,裴叶眉宇又添阴郁,甚至还多了几分从前不曾有的狠厉,眸底深处的戾气几乎要井喷爆发出来。老人家小心肝颤颤。
“……额,发生什么不好事情了?”
难不成是那个韩荼白死了?
啊,老人家说句不中听的,自家主人估计会喜得放鞭炮了。
虽无男女之情,但男女之间维持这么久的友谊,哪个醋坛子不翻呢?
特别是,那只醋坛子本质是个疯批的时候。
裴叶冷冷道:“内部争斗罢了。”
器灵天工:“有人跟你斗?”
“嗯,形势不太好。”她顿了顿,道,“形势对我不太好。你说,怎么会有人亲自将你捧上去,用欣慰的眼神看着你的同时又嫌你遮挡了她的路,怨你不顺着她的期许成长,于是又准备将你亲手拉下来,甚至不惜违背自己的初心?既然如此舍不得,当初为何又要让出位置呢?”
器灵天工听出什么。
“你之前提过的那位首长?”
裴叶道:“嗯。”
又过了一层,裴叶从恍惚中清醒过来。
说的第一句便是:“我赢了。”
器灵天工非常捧场地鼓鼓掌:“可喜可贺。”
“赢得不甚光彩。”
器灵天工反问:“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权力斗争还要讲君子风范吗?”
裴叶道:“我不是因为这个才这么说……我只是在想,我肯定不会步上她的后尘。若我认定了哪个继承人,我便会放手,而不是打着‘扶持’的名义在一侧指手画脚,最后落个初心不负。”
1248:唯一的办法(七)【二合一】
“如果是旁人这么说,老人家肯定不信,但是你的话,绝对能做到。”
器灵天工说得笃定。
裴叶回过神看它:“是吗?谢谢你的信任。”
唇角勾起一抹极浅极浅的笑。
明明她用的还是阳华真君的壳子,但笑容与最初相比,外人一瞧便能猜出是两个人。
后者本质上还是生活在象牙塔的少年人,笑容也是这年龄特有的明媚无尘,似一团熊熊燃烧的篝火,靠得太近极易被火焰灼烫。而前者已经蒙上一层无法轻易穿透的迷障,最真实的一面只有她自己或者特定那么几个人能初触及,更符合“阳华真君”高深莫测的高岭之花人设。
继续往下挑战,裴叶的情绪极少再出现大的波动。
不管哪个年龄醒来,皆是一副凛若冰霜、威严厚重、成熟稳重的模样。若非裴叶的气息的确在稳定增强,器灵天工都要怀疑她的“年纪”并未增长,怎么过去多少年都是一个样子?
每到新的一层,器灵天工都要问一句她几岁,记忆最后在做什么。
开会、吃饭、训练、睡觉、打仗、军演、打仗、演讲、打仗、被暗杀、打仗……
器灵天工忍不住问道:“怎么都是打仗?”
裴叶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喘气,倚靠着柱子,手中有一下每一下擦拭机关长剑,手中有武器才能给她一点儿安全感。听到器灵天工的提问,她笑了笑:“大概是因为还太弱了吧……”
器灵天工脑袋上冒出好几个问号。
“太弱了?”
“做个比喻,家有巨财却无足够护卫,邻人觊觎,土匪惦记,连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也想着哪天来打个秋风……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有利益冲突便有战争,靠着武力手段强迫你将巨财拿出来分配,内部挑起争端,外部施加武力,还美其名曰‘为了你好’、‘为了和平’……”
器灵天工道:“无耻。”
裴叶眉头一挑,笑道:“无耻?这得看站在谁一方。谁都相当这个‘无耻之徒’。倘若实力强势的是我方,或许也会用或和平或强硬或哄骗或绥靖,让巨富邻里掏出家财分一分。”
“……战争并非好事。”器灵天工嘀咕,“结盟,和平共处不好么?”
“战争的确不是好事,但有些东西只能通过它获取,有些矛盾也只能通过它解决。”裴叶也讨厌没完没了的战争,没完没了的牺牲,但她更清楚想要减少伤亡,只能打,敌人不会因为你的温顺而心软不侵略你,和平的前提永远是你的拳头够硬,“结盟?这玩意儿一向是强者对弱者的施舍、死缓,给你多喘两口气再让你死,亦或者是两个强者谁也奈何不得谁。”
结盟从来都是妥协后的下下策。
两个势力之间的上上策,向来是你死我活。
裴叶目光看似平静如死水,实则内里暗潮涌动,布满危险暗礁。
“不用武力将他们打上谈判桌,不用拳头震慑他们蠢蠢欲动的野心,永无宁日、永无和平。”
器灵天工想想上古大陆万族互相征伐,差不多也是这个局面,于是轻叹:“看样子,不管是什么时候,不管主宰天地的生灵是哪个族,杀戮都未远离,永远都是换汤不换药唉。”
裴叶没有应声,更像是默认。
周而复始的挑战,恢复一部分记忆,裴叶暗暗咋舌。
“我居然能这么长寿……”
器灵天工咋舌:“你这么点儿年纪也叫长寿?”
有三百岁了吗?
这个年纪搁在上古大陆某些种族,不是没破壳就是没断奶,哪门子的长寿?
裴叶斜睨它一眼,淡笑道:“你懂什么?我身边来来去去那么多朋友,我和少数几个已经是高龄‘古董’了。在战争频繁的年代,人均寿命又不高。不行,明年的三百大寿我要大办!”
器灵天工:“……”
见她说风就是雨,总有种会被打脸的既视感。
好家伙,通关下一层,器灵天工开口便问她三百大寿操办得怎么样。
寿星裴叶一脸晦气:“不说了,来了个据说活了两千多年的老怪物,惊动各方势力,韩荼白夺命连环喊我去开军团总会议……可怜我生日蛋糕都没吃上一口,光听那几十只老狐狸跟人叨叨。外部的战争还没打完,内部又开始作妖。不过,坐一旁看戏还是蛮有意思的……”
器灵天工诧异:“两千多岁?厉害了,你不是说你那边人类寿命极限五百岁么?”
裴叶暗暗翻了个白眼:“这个我如何知道?”
“你不是说你看戏了?”
裴叶唇角压下,撇嘴道:“是看了,但人家又不会告诉我怎么能活这么长。毕竟是平定天脑之乱的主力之一,或许真有外人不知的特殊之处吧。这出戏,我愿称之为狗咬狗大戏”
器灵天工敏锐抓住几个关键字,莫名耳熟:“哈?”
天脑之乱?
等等,老人家似乎在哪里听过。
裴叶笑道:“你是不是好奇这出戏唱了什么?我给你说说,简单来说就是一众老狐狸,或冷眼旁观或顺水推舟或暗下毒手,欺负瓜分了某家,结果某家老祖宗回来,一来就问他们‘我这么大的家族呢’、‘谁把我老巢拆了’,老狐狸支支吾吾、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哈哈哈!”
她作为第七军团首领,天生中立立场,只想吃瓜看戏。
“要不是看现任元帅韩荼白被刁难得下不来台,我才不想掺和进去,惹一身骚。”
器灵天工似乎想起了什么,惴惴问道:“你还掺和了?”
裴叶道:“也不算掺和吧,就是随波逐流怼了两句,帮韩元帅解围。”
“你怼了什么?”
裴叶仔细回想最后记忆。
她也没说啥,就说:【姜氏子孙没用败光家业,你这个老祖宗不出面约束,现在跑来跟我们逞威风?世上哪有万世不倒的基业?兴盛衰落本是世间常态,您老连这点都看不透?再者,姜氏很早便将家族重心放在商业,远离权力中心,但几代家主经营不善,姜氏陷入青黄不接的窘态,联邦有心念着旧情扶持一把,也得看看烂泥能不能扶上墙,您可是为难我等了。】
人类联邦两千多年前,曾有一场被称之为“天脑之乱”的祸事——祸事起因便是天脑叛乱,泄露无数机密给其他星际联盟,导致无数盟友反水,人类联邦至此陷入无休止的战争。
这个活了两千多岁的老怪物自称是姜氏先祖,平定“天脑之乱”的主力之一,也是现任天脑的缔造者,手握现任天脑最高指挥权限。姜氏则是这个老怪物出身的家族,也是老牌家族了。
但姜氏的衰落又不是联邦造成的,这个老怪物冒出来想替姜家鸣不平?
凭什么?
凭他手中有现任天脑的最高权限吗?
裴叶呛声两句就被韩荼白暗暗使眼色压下来,看得她想翻白眼。
作为平民出身,对这些家族财阀一向不感冒。
器灵天工听完裴叶的转述,嘴角微微一抽。
“然后呢?”
裴叶道:“然后?谁知道这老东西手里捏着王炸,果然狡猾。”
“什么王炸?”
老人家已经猜到八层九层了。
裴叶:“一言难尽。”
简单来说,老怪物带回来一个消息,曾经祸害人类联邦的前任天脑还没有狗带,人家不知想了什么办法越狱了,正暗搓搓想发动报复行动。姜氏是唯一能天克前任天脑的存在。
姜氏嫡系狗带了,天脑克星没了,人类联邦滚一边完蛋去吧。
裴叶才不信那个老怪物的话,于是跟器灵天工吐槽:“我看那个老怪物挺年轻的,模样还俊俏漂亮,少有的美人!找女人努努力,或者去育儿机构打报告申请一个,兴许还能救一救。”
既然姜氏嫡系天克逃逸天脑,老怪物不行么?
老怪物不行,让他生一个总行吧?
器灵天工差点儿喷出口水:“你、你你真这么说了?”
裴叶道:“哪能啊,什么话能说不能说,我能不知道?”
人类联邦现在有求于人,再不爽也得顺着这位大爷的毛。
裴叶就怼了两句继续吃瓜看戏,看着一群往日在她跟前阴阳怪气、作威作福的老狐狸吃瘪,有怒不敢言、有怨不敢发,多少弥补了三百大寿被人打搅的不悦,连带看老怪物也顺眼不少。
她道:“那个老怪物又说姜氏还有个遗孤,只是被她藏起来了。”
器灵天工道:“这是不信任你们。”
“搁我我也不信任,高层这群老狐狸,我跟他们共事打交道这么多年,还能不知道他们尿性?他们撅个屁股我都知道他们昨晚吃了什么,要拉什么屎。哼!姜氏遗孤真要被他们捏在手里,有姜氏老怪物庇护,小崽子不至于死,但——”裴叶话未尽,只是摇了摇头。
老狐狸们不会卸磨杀驴也不会过河拆桥,可也别想他们让出多少利益。
裴叶叹道:“我也挺同情那个姜氏遗孤的。”
“她怎么了?”器灵天工随口一问。
“姜氏老怪物不当人啊。韩荼白原想摸清遗孤身份,日后方便倾尽资源培养,培养这个遗孤等同于自救。结果老怪物说‘若她成年,若能活着,我会暗中安排让她由暗转明’……”
“若是活不到成年呢?”
“韩荼白也问了这个问题,老怪物就很凉薄地说‘弱者不配生存。连这种层次的考验都活不下去,迟早也会死在天脑手中’。听听,我们起初以为他拒绝透露姜氏遗孤情报是不信任我们,听他这么一说才知道是‘弱者不配生存’……摊上这么个祖宗,这位小祖宗也是可怜,啧啧。”
器灵天工:“……”
裴叶叨叨半天才注意到它的脸色:“你脸怎么了?”
“没、没什么……哈哈……真没什么……”
器灵天工讪笑着装傻。
裴叶:“???”
她怎么就不信呢!
继续往下挑战,终于在踏出某一层的时候,裴叶又多了几年记忆,眉宇间添了几分外人难以察觉的低落。她将机关长剑丢在一旁,从乾坤袋掏出几坛酒,咬开红布酒塞,仰头大喝。
自顾自道:“天工啊,跟你说两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裴叶道:“好消息……一个是我快退休了,一个是我在退休之前培养了一个继承人。”
器灵天工没有搭话。
明明都是好消息,但裴叶的表情却不是这么说的。
老人家还是头一次看到她脸上出现如此脆弱,仿佛下一秒眼眶能无声滑出眼泪的表情。
“你怎么了?被人欺负了?”
裴叶苦笑着开玩笑:“你看我位高权重的,有谁能欺负我?”
她以为她能送走韩荼白,没想到最后是韩荼白送走她,在她目前蹦迪机会更大。
万万没想到,她的下场居然不是马革裹尸,而是病逝后方。
怎么想怎么憋屈、怎么不甘心。
“罢了罢了……活这么多年,还有什么看不开的?”裴叶旋即笑着一仰头,灌下好几口烈酒,冰凉液体滑过喉咙,刺激的感觉滚入肺腑,蔓延至四肢百骸,“哈哈哈,退休,值得庆贺,来,喝!”
器灵天工又猜。
“……那是你在权力斗争输了,被人拉下台?”
这也不是啥丢人的事儿。
退休,那也是斗争失败比较体面的说辞和下场了。
“输了?怎么可能?我好赖也是别人口中咬牙切齿念叨的‘老狐狸’。我只是适时地‘急流勇退’,这能叫输?”裴叶嘴硬反驳,“老子能输给谁?谁能拉我下台?那些个小兔崽子,一个比一个生嫩,想跟我掰手腕还早着呢。我跟你说,不是我吹牛,我这辈子没输几次,只是……只是这次输给了自己罢了。其实退休也好,退休还能到处走走,死在哪里葬在哪里……”
越说语气越失控,隐隐有歇斯底里的发泄倾向。
世界那么大,还缺一块葬她的地儿吗?
“我只是有些不甘心。”喃喃低语。
“天工,我只是不甘心!”声音渐高。
“老子tm不甘心!”彻底失控。
器灵天工有幸见到情绪掌控早已炉火纯青的裴叶,情绪失控将手中酒坛摔出去,应声碎裂。
————————
裴叶冷静下来,抹了一把脸。
“不过,祸害遗千年,这话有道理。”
只是不知道自己是病逝穿越还是别的方式,有人给自己收尸吗?
韩荼白那厮不会真的穿着婚纱在她坟头蹦迪了吧?
一想到韩大元帅顶着一头银发和苍老面庞,穿着婚纱跑她墓前失声痛哭还蹦迪,她就不忍直视地捂上眼睛。他真敢这么干,自个儿是诈不了尸了,但被媒体报道出去……
啊,她还是死了算了。
1249:唯一的办法(八)【二合一】
裴叶发现自己也有乌鸦嘴潜质。
好的不灵,坏的灵。
她以为自己这具身子再不争气也能支撑五六十年,匀出更多时间好好调教继任者,至少能护着后者组建自己的心腹班底,在第七军团建立足够强的威信,平稳度过权利交替的阵痛期,免得新人刚一走马上任就被老派势力刁难。那种左支右绌还处处受人刁难的滋味可不好受。
若是顺利,继任者能在八【九】十岁接任。
这个年纪搁在战争频发的高峰期算是“平庸”了,但搁在战争进入中后期的现在来说,也不算太突兀,其他军团还有比这个年纪更小的。只是万万没想到,恶化会来得如此之快。
裴叶恢复那段记忆的时候,脑海中还盘旋着新鲜出炉的诊断结果。
韩荼白元帅一直密切关注她的身体情况,亲自联络她,二人相顾无言许久。
终于,韩荼白小心摩挲着裤腿,小心翼翼开口:【你——阿叶,你真考虑好了?】
裴叶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不甚在意地道:【我考虑好了,既然条件不允许我就退位让贤呗,继续在前线,待得越久越容易暴露真实情况。只是,我的继任者,你多帮忙照拂照拂。】
说完又顿了顿,无不担心地道:【她还太年轻了,脾气比我年轻时候还差劲儿,也不知道第七军团落在她手里会搞成什么样子……】说着从烟盒叼出一根烟,点燃,熟练地吞云吐雾。
用缭绕烟雾隔绝外界对她眼眸深处真实情绪的探索。
末了又道:【我在第七军团这么多年,也知它不是铁桶一块,有不少藏得深的‘钉子’,有暗地里阳奉阴违、倚老卖老的,也有‘自以为很有想法的蠢货’……哪一拨都不好惹。若是能耐不够压不住这些魑魅魍魉,下一秒就会被他们扑上来蚕食殆尽。韩荼白,我可就这么一个学生。】
最后一句话明摆着是告诉韩荼白,念在他们三百多年的交情,也得多多关照。
元帅嗤笑着道:【那不止是你的学生,她还是姜家遗孤。】
刁难会有,但绝对不会致命。
韩荼白肯定会帮忙关照,但关键还是得看她自己独立。
他叹道:【……人心不齐啊,对这位姜家遗孤……那些老狐狸明面上态度一致,但暗地里仍有不少老派持反对意见,特别是吃过姜家灭族红利的,心里虚得很,生怕她成长起来会向他们讨债。又想利用她,催她成长,又怕她反噬己身……这孩子走的路可比你难多了……】
【谁让第七军团是草根军团呢,哪一任身上没点儿波折和故事?困难是最好的磨刀石,只要刀不断,刀锋就会越锋利,抹人脖子也越快。呵呵,那些老狐狸一向喜欢自作聪明,既想马吃草又不想喂饲料,还指望马比骡子勤快,想得这么美,白日梦他们家开的?真以为谁都能被他们玩弄股掌之间?真是笑话。】裴叶抽完一根烟,将烟蒂熄灭丢给到处洒扫的机器人。
韩荼白对裴叶的吐槽一向是左耳进右耳出的。
年少友人,共事战友,裴叶什么脾气他心里清楚得很。
说实话,韩荼白也非常不爽那些老家伙,打仗的时候一个躲得比一个快,稍有战果就到处乱舞,安插族人心腹捡现成便宜,将手伸到军媒,暗搓搓给己方造势,民间媒体更不用说。
若非韩荼白强硬还有一定背景支撑,又有裴叶等战友无条件信任,处境肯定没现在舒服。
有些话韩荼白受制于身份不能说,只有裴叶能叭叭乱说。不仅能在背后说,还能当着正主的面说,指着鼻子骂或者指桑骂槐都行。骂得人三尸神暴跳,气得人心梗还胸闷。
想想还真是爽!
韩荼白元帅羡慕地看着裴叶。
嘴上还是要“假惺惺”劝她收敛收敛。
【行行行,不说他们,大好日子说他们太晦气。】裴叶心情不好就喜欢抽烟,一会儿功夫已经抽了三根,韩荼白以往肯定会劝,烟瘾这么大也不怕短命,转念一想她本来就活不了多久,又将话咽回去,裴叶道,【有你的保证我也放心多了,我争取半年将这事情解决……】
韩荼白道:【退下来,你好好养着吧。】
兴许静养能让她多活几年,或许就是这么几年,医疗能有重大突破,她的命就能捡回来了。
裴叶摇头拒绝:【不要,静养什么静养?整天被关在一片地方,除了遛弯还有什么娱乐?我这些年攒下不少身家,以前一直没时间去花,现在命快没了,再不花我也太亏了……】
似她这般上无老,下无小,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儿,遗产基本要没入联邦。
韩荼白不赞同,老脸一板:【你还想乱跑?不怕死路上?】
裴叶哈哈大笑:【死路上就死路上,人类联邦星域何其广阔,难道会缺一块埋人墓地?老韩啊,我宁愿痛痛快快游戏人间三五年,也不想被当成易碎娃娃静养三五年,那太没意思了。】
韩荼白想劝也劝不了。
他也清楚,这人做好的决定无人能改。
【但有一点——】裴叶伸出根手指,笑着上身微倾,凑近韩荼白,神情认真道,【笑着来我墓前,送我最后一程。你说说,你三百多岁了,让外人看到你还哭,多损你元帅形象?】
韩荼白冷笑:【我看你是怕我真穿婚纱过去蹦迪吧?】
裴叶被说中心思,心虚地移开视线,故作淡定地斜睨他的身板。
【不是我看不起你,但你这个年纪身体毛病一堆,骨质疏松,蹦迪你蹦得起来?】
韩荼白被气得连连冷笑,挥着手指:【姓裴的,你滚滚滚——有多远滚多远。】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少这人气他,他或许还能多活几年。
裴叶嚣张笑着下了线,韩荼白收敛脸上浮夸的怒容,转为化不开的阴郁愁色。
而裴叶也好不到哪里去。
笑得多不在意,没事人一样跟老友插科打诨,心里就有多难受。
奈何,已成定局。
在姜氏遗孤接棒之后,裴叶将她托付给韩荼白照拂,自己则理了理名下财产,拍拍屁股来了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至于军方给退休高层配备的人手,她一个也没带走。
开玩笑,半路真要碰上事情被暗杀什么的,究竟是他们保护自己,还是自己保护他们?
裴叶走得潇洒,哪里偏僻哪里荒芜往哪里钻。
人类联邦并非只有人类,还有许多慢慢融合加入的异族,例如频繁在影视出现的人鱼,男俊女靓,人间绝色。结果她废九牛二虎之力跑过去,看了个寂寞,还倒霉被奸商旅游团套路。
因为影视上的人鱼,每年都有大量游客慕名而来,倒霉被宰。
她被“解救”出来后,负责办理案件的小年轻问清楚她的遭遇,得知她一人就贡献了小二十万,表面上安抚,背地里……呵呵,别以为隔着一道隔音门她就听不到动静了。
(╯‵□′)╯︵┻━┻
因为这个时代判断年纪不能看表面,裴叶长着一张二十出头的脸,但她的资料三百多岁,这个年纪搁在普通人中间,相当于远古蓝星时期的杖朝之年。小年轻就好心给她发了不少骗局科普资料,包括但不限于保健品诈骗、养老保险金诈骗、冒充家人诈骗、天降横财诈骗……
裴叶:【……】
她真长着一张会被诈骗的脸吗?
退休军团长不要面子的吗?
本宝宝记住你了!
将追回的钱捐给顺眼的幼童基金,裴叶马不停蹄离开这颗星球,生怕自己脚程慢一步,她这事儿就传到一众老伙计耳中。旅游几年,走走停停,喝最烈的酒,看最美的风景,欣赏形形色色不同美人,一开始还会关心第七军团和战场边境的消息,时日一长也学会了放下。
毕竟,听一次,难受一次。
懒得走了,便在当地住一阵,闲下来的她接触年轻人喜欢的游戏。
只是没有一款玩得长久。
这些游戏厂商本事还真多,回回骗氪,次次不同。
裴叶玩得开心会充钱,没了兴趣就投奔下一款游戏怀抱,游戏伙伴都是年轻人,让她感觉到久违的热血和朝气。但这只限于游戏,回归现实又觉得空虚,不止是心灵空虚还有日渐恶化的身体。精神领域的怪病让本就不太开朗的裴叶,更加内敛沉默,习惯性压抑着情绪。
情绪波动越大,恶化速度越快。
就在她即将习惯这样生活,还挑了个合眼的地方准备养老,埋骨于此,一切有了转机。
思及此,裴叶从袖里乾坤掏出那个手机。
她脑中已经恢复第一个副本的记忆,也明白了这个手机以及本该住在手机中的阿崽,是何时来到她的身边,驻入她的人生。看着空荡荡的游戏小屋,裴叶问道:“阿崽去哪里了?”
半晌也没有回答。
全面升级过的豪华游戏小屋安安静静亮着橘黄的小灯。
端看屋内的摆设,还以为主人只是出个门,兴许打工结束就会回来。
届时,系统也会应景刷出一句。
【阿崽下班回家了。】
只可惜裴叶翻了许久的记录,只有一句句刷屏般的【恭喜玩家‘你的阿爸’,您的宠物‘xx’回家了o(n_n)o】。随着一条条消息闪现,《万兽园》暗淡封印的卡片也随之亮起。
但裴叶最想看到的却没有。
看着黑洞洞的楼梯口,她洒脱笑了笑,步履轻松走下楼梯。
阿崽,阿爸来接你回家。
不出她所料,通关一层便恢复一个副本的记忆。
直至恢复前一个兽人副本,裴叶终于走到镇魔塔倒数第二层,站在一面三丈高的漆黑大门前,这扇门后便是镇魔塔最底层,同时她也想通所有关节——关于她的记忆,关于阿崽的失踪,关于《万兽园》的凶兽为何要重新降服——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自作自受。
但裴叶并不后悔。
至于新副本——
虽然坑了点儿,处处修罗场,但以少年身份游戏人间一场,也别有一番滋味。
裴叶没第一时间推开那扇大门而是转头看向器灵天工。
“天工,阳景真君是七殿下,对吗?”
此时的裴叶也有妖皇时期的记忆,自然认得出天工这位老熟人。
她可能认错七殿下,但天工一定认得它的主人。
“是,但也不是。”器灵天工道。
“这话何意?”
“他源自主人,但只是主人的一缕执念所化。若是主人本尊……”器灵天工顿了顿,看着裴叶,小小的眼睛写满了道不尽的复杂,继续道,“……你就是铁,那厮就是吸铁石转世……”
哪里会跟阳景真君一样,一开始各种暴躁傲娇没好脸色?
“……执念所化?什么执念?”裴叶存疑。
器灵天工哪里知道?
“……老人家猜测,或许跟镇魔塔有关。”
裴叶指着大门:“这是镇魔塔最后一层了,秘密就在门后?”
器灵天工道:“是与不是,你推开便知。”
于是裴叶将这扇门推开了。
也没用什么劲儿,只是将手贴了上去,一阵波光涌动,大门跟掌纹识别般自动开启。
毫无准备的,扑面而来的凉意将裴叶动了个哆嗦。
“我记得阳景说过,这一层关押着一只食铁兽形态的妖兽……那不就是同族了?”
裴叶抬脚踏入,蓝色冰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她鞋面向上蔓延。
这片空间极为宽阔,白茫茫一片,四周雕刻着被厚重冰层冰封的模糊壁画,每隔一丈便有一尊半蹲,呈现顺从姿态的凶兽石像。空间中部有座高耸圆台。圆台与四周隔着一条两丈宽,流淌着冰蓝陌生液体的环形“小河”。裴叶试探丢出一枚银块,银块刚到上空便融成液体。
“嘶——”
饶是裴叶,看到这一幕也倒吸了口气。
器灵天工则若有所思:“这儿我有些眼熟。”
“你眼熟?你来过?”
天工摇摇头:“我是来过,但不是这一处,这处只是仿造以前那处修建的。”
裴叶追问是什么地方。
它神情古怪道:“你的衣冠冢主墓。”
裴叶:“……???”
她还没死呢!
甫一回神,才明白说的是妖皇那一世。
于是嘴角抽了抽,指着圆台高处隐约能看到的一截冰棺:“你别告诉我,这是我的棺材?”
她这是挖了自己的坟墓???
1250:回家(一)【求月票】
果然,活得久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能碰到。 饶是裴叶脑洞不算小,也猜不到镇魔塔最后一层会是自己的衣冠冢主墓。 等等—— 若是如此,这一层镇压的妖兽难道是—— 裴叶脑中浮现一个大胆的猜测。 “天工,你能关闭此处机关吗?” 器灵天工道:“当然能,墓室的布局跟当年那个一模一样。” 老人家飘到一只凶兽石像前,转动凶兽口中几根牙齿,左转转,右转转,一番操作之后,环形“小河”逐渐合拢成平地,一个个可怖杀阵也逐一停止运行。裴叶这才拾级而上。 随着视线抬高,一口足够容纳三五人的巨大冰棺映入眼前。 冰棺的棺盖没有封上,裴叶能清楚看到棺内一切。 里面有两个人,准确来说是一人一熊(?)。 其中那个人是个青年,看着二十出头,肌肤是不健康的白,白中透着些许青色。一头浅青色长发梳理整齐,再以玉冠束之。鼻梁高挺,唇瓣苍白,那张脸既没有过分刚硬也没有过分柔和,似乎糅杂了超越性别的清隽俊美。双眸阖着,睫羽浓密修长。一袭素朴青衫,双手轻轻合拢置于胸腹。 裴叶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庞,怔愣许久才小心翼翼伸出手试探其鼻息。 胸口没有起伏亦没有鼻息。 以指腹轻轻摩挲冰棺青年的脸颊,入手温度比正常体温冰凉许多,那种触感似电流般窜过心头。 “天工,怎么回事……” 声音细颤着,另一手扶着冰棺才维持身体不倒。 器灵天工猜测:“应该是自我封印了。” 裴叶听到这话先是松了口气,下一秒又高高悬吊起来。 器灵天工翻了个白眼,提醒道:“你别光顾着主人,没看到冰棺合葬着‘别人’?” 它故意在“别人”二字上咬重了读音。 裴叶这才注意到那只依偎在青年身侧的食铁兽幼兽,无需检查便知这具身躯与自己气息相合。 伸手摸了摸,毛发柔软,肌肤触感与生者无异。 唯一缺的是魂魄。 “……这具肉身不是已经……” 当年被魔尊烛照一掌穿胸,早死了。 没道理过了这么多年,身躯还能维持着生机,连致命伤势也完美愈合。 她可不相信那时候烛照会对她手下留情,没有将她遗体大卸八块都是念在旧情的份上了。正如她猜的,这身躯能恢复成这样并非烛照功劳,而是冰棺另一个傻子的。 器灵天工飞到主人身边,用额头贴了贴他额头。 “有点麻烦。” 裴叶问:“什么麻烦?” “你进入这个小世界失忆,与你息息相关、气运相连的主人哪里能幸免?你这一世的记忆退回到十六岁,而他也跟着失忆,只是——失忆的节点不太美妙。” 裴叶心下咯噔。 “哪个节点?” “应该是亡于烛照之后,转世之前。这也就不难解释他为何会照搬一个坟墓,还跟‘你’合葬于此。平心而论,这可比当年好一些。他当年疯癫起来,没谁受得住。” 呵呵,屁嘞。 当年没看到妖皇遗体,面对空荡荡的棺椁还能安慰自己,或许妖皇没死,或许已经转世。这次失忆,妖皇遗体就在身边,天地间也招不到她的魂魄,于是彻彻底底死心。 干脆自我封印,宁愿永困有妖皇的虚幻梦境,也不愿意再醒来了。 裴叶张嘴半晌也吐不出一个字来。 仿佛有一只手抓着她的心脏,一点点缩紧,一点点缩紧,直至疼得呼吸不过来。 待她回过神,抓着冰棺的手已经白得发青。 她小口小口呼吸,似乎幅度稍微大一些便会疼昏过去。 “天工,你帮我入梦。” 器灵天工劝说:“殿下,你这么做很危险。” 梦境世界并非现实,以魂魄元神入他人梦境,这跟蜗牛脱下笨重的壳,放弃一切防御差不多。一点点儿的冲击都会对其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更何况此时的裴叶元神并不稳定。 “我相信他,不会伤害我。” 器灵天工并不乐观:“清醒的他肯定不会伤害你,但疯了的他难说。当年你陨落到转世也才隔了不到三年,他发疯多少次?若镇魔塔建成他就长眠于此,这中间是多少个三年?你怎么能保证他还分得清现实中的你与他梦境构造出来的你?别冒险,我们可以想想别的办法。” “天工,他没这么脆弱,更不会疯……” 器灵天工:“……行,老人家劝不动。” 当年劝不动发疯的主人,现在也劝不动吃了秤砣铁了心的裴叶。 “若是失败……”裴叶突然喃喃,“……倒也不错。” 她本就是孑然一身,不管是作为裴叶还是作为妖皇执夷,最深的羁绊就是眼前这人了。 若能长眠于此,倒也不失一个好结果。 心若有归处,同生共死皆可。 当然,能成功活着更好,毕竟前不久才立了flag说要带他回家。 裴叶原地盘膝,掐诀引出元神。 器灵天工咕哝着这俩祸害,掐诀辅助帮助裴叶入了自家主人的梦。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轻飘飘的身躯逐渐有了重量,冰凉的空气也泛起懒懒暖意,晴光落在眼皮上,让她意识逐渐清醒。 一睁眼,置身一处熟悉的世外山谷。 百花争奇斗艳,草丛茂密,无数长相怪异的小动物在草地翻滚嬉闹。 谷中溪水潺潺,空气花香弥漫。 那些小动物对裴叶视而不见,她在谷中逛了逛,走至溪边淗了一捧水,真实的触感让人怀疑这并非梦境而是现实。四处张望也没找到目标,在瀑布下游不远处挑了块黑白二色巨石,坐下脱鞋。 双足还未浸入水中。 一只修长的男人手掌搭上她肩头。 裴叶没回头,继续将足尖没入水中,忽略肩膀处加重的力道以及紊乱的呼吸节奏。 她笑着扬手将鞋子丢得远远的。 “哎,鞋被水带走了……” 来人半晌才干涩着声音道:“……可我看到了……是你丢的。” 裴叶挑眉:“你说什么?” “不,是水卷走的……”来人轻声改口。 裴叶闻言扑哧笑出声,拍了拍身侧位置。 来人小心翼翼在她身侧蹲下,双手抱膝,下巴抵着膝盖,歪头看向裴叶,熟悉的烟灰色眸子写着忐忑和惊喜。他维持这个姿势看了许久,久到裴叶怀疑自己再继续泡脚,双脚会冻废的时候,他小心翼翼,手指一根一根挪到裴叶衣袖处,又一根根蜷起,攥紧一个角。 声音轻飘飘如柳絮般,又似梦境虚渺。 他道:“你终于回来看我啦。” 裴叶心中咚的一声,被什么捶了一下。
1251:回家(二)【求月票,二合一】
裴叶忍不住侧过身,面向这个浑身都写着小心翼翼的青年,一向糙惯了的她怀疑自个儿在后者眼中是不是一尊脆弱的琉璃娃娃,她笑了笑,眉目柔和得几乎能化开:“为什么这么说?” 青年垂下眼睑没回答,只是手指轻轻抠着她的衣袖。 裴叶又问:“难道说,‘我’一直都没来看过你吗?” 这个空间是青年的梦境,因其修为境界,他对梦境拥有着绝对的控制权。只要是他希望的,不管是作古多少年的人、多么不合理的事物,统统会顺应他的思想,满足他的一切渴求。 他的梦境之中,为什么会没有“自己”? 青年依旧垂首不语,半晌才声如蚊呐般轻声说:“……没有,一次都没有……” 说着他抬起眼,直视视线水平比他高一些的裴叶双眸,一字一句,似委屈似控诉又似不解一般,小声道:“万妖谷我找遍了,每一处都去过,全都没有你……你也不曾来看我……” “……但如果是你想看我的话,我便在。”裴叶上身微微前倾,额头贴上对方乖顺垂在额角的发丝,透过发丝感触到后者微凉体温,双目温柔而坚定地勾着他,“你看,我这不就来了么?” “不一样。”青年低声解释。 “什么不一样?”裴叶笑着问他。 “我想见你而见到的你,那是假的。”青年烟灰色的眸子亮了亮,语调掺杂着无法忽视的喜悦,仿佛字字句句都夹杂着蜜糖,落入耳中便能使人口齿生津,“但你不是,所以你是真的。” 器灵天工说他是疯了,但疯了不意味着傻了。 真真假假他还是能清楚区分的。这个世界不会有他相见的人,所以当她真正出现的时候,他便知道这人是真的回来了。只是出现得实在突然,让他手足无措,生怕是自己的心魔作祟。 裴叶也想到这层。 “为什么不担心是心魔呢?” “因为不一样。”青年再三确认,确信裴叶没有离开或者消失的意思,胆子才大了些,手指一根一根顺着她的袖摆,慢慢挪到她手臂,轻声而坚定,“心魔永远模拟不出你的万分之一。” 即便在外人眼中近乎一人,但在他眼中永远破绽百出。 是真是假,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你闭上眼睛,别这么看我。” 裴叶挪开些许,抬手轻覆在他眼前,挡住他的视线。随着她的动作,青年浑身一僵,似在这一瞬,化身一尊动弹不得的石像,泛酸喉舌有痉挛错觉,他声音艰涩:“你、你要走了?” 为什么不让他看? 另一只垂落身侧的手缓缓攥起,克制亟待爆发的恐惧。 裴叶恰到好处地安抚:“不是,我不走,我只是想减轻一些负罪感,是我不好……” 一向揣着本缺字少词的人生字典走天下的裴叶,头一次品味到“后悔”二字的苦涩。 倘若决定后果由她一力承担,不牵连旁人,莫说失忆被修罗场包围,即便是在经历一次魂飞魄散她都不眨眼。偏偏为她决定买单的人多了一个。她便后悔了,后悔之余更多的是心疼。 青年越是这么看着她,负罪感越能压得她喘不过气。 本不该如此的。 青年眨了眨眼睛,浓密纤长的睫毛刮着她的手心,微痒透过掌心直窜心脏。 “不。”他抬手覆住裴叶的手,安抚般轻轻拍打,“你是最好的。” 裴叶莫名好气又好笑。 “你是傻的吗?” 这么多个世界下来,她已经默认不管她怎么折腾,眼前这人一直都在——不是在游戏小屋安静地过着小日子,便是在新的世界,笑吟吟与她重逢——只待清算完前尘旧事,届时他们什么地方去不得?为了自由的未来,当下受点拘束也是值得的。进入梦境前,她都认为值得。 进入梦境,她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明明梦境由眼前这人掌控,一花一草、一木一石都为他而生,偏偏没有一个他想要的“妖皇”。不是不能有,是他拒绝有。这便意味着他强行与外界断了羁绊,对生也没有丝毫留恋。 裴叶这人想法执拗,她认为一个人若是与人世没了羁绊、失去依恋,即便有能耐与天同寿,这种活着也仅仅是活着,滋味寡淡如凉白开,活着与死亡并无本质上的区别。 是她的决定“杀”了青年,让他自困梦境这么多年。 可这本不该是他付出的代价。 失忆代价应该由她全权承受!她亦有信心,即便自己失去所有记忆,但只要能遇到这人,哪怕自己是生铁转世也会缓慢开窍,而不是剥夺她的记忆,又让他记忆停留在最痛苦的节点。 杀人诛心,一诛杀二人。 裴叶收回自己的手,正对上青年温柔含笑的眸子,笑意融化眸色带来的冷漠感。 “只会傻笑吗?”裴叶看他还维持着蹲姿,轻叹,“小腿不麻?” 青年道:“我开心,多看会儿。” “但我的脚泡冷水冻得要抽筋了,你不觉得该做点什么?”裴叶张开双臂,眼神示意他。 青年秒懂,就着蹲姿,一手抄过裴叶膝盖窝,一手绕过肩头,轻轻松松便抱了起来。几个起跃,除了心跳声便只剩风声在耳边呼啸,很快便来到万妖谷妖皇殿主殿,坐在铺着厚实绒毛和各色宝石的王座之上。说是妖皇殿,以如今的审美来看,还挺简陋,但架不住战利品多。 裴叶身子一歪,倚靠着王座扶手,四处观察记忆模糊的老巢。 不得不说,七殿下的梦境真的厉害,各处细节都真实得看不出破绽。 也从侧面说明,他对这里记忆有多深刻。 正想着,七殿下不知从哪儿扯来两截木头,三两下砍成一双木鞋,鞋面镶刻灵石那种。 裴叶记得妖皇挺喜欢用这种木头磨牙齿??? 虽是木鞋,但刻上阵纹,质地会变得灵活柔软。 套上试了试,不大不小刚刚好。 裴叶斜着躺在王座上,熟练从王座里边儿掏出柔软的毛绒抱枕垫在脑后,睡姿四仰八叉,怎么舒服怎么摆。伸了个懒腰,她视线往熟悉反向一转,果然对上一双熟悉温柔的眸子。 “就对上你视线的那一瞬,我差点以为一切都是梦……” 她不曾转世为第二世的人族,更不曾被局势逼迫走到魂飞魄散的绝境,也不曾成为习惯压抑情绪、将喜怒哀乐都压在心底任其发酵或腐烂的裴叶,而是住在万妖谷妖皇殿的妖皇。 对于妖皇而言,最幸福的事情就是躺在这张柔软王座上,睡到自然醒,醒来有最新鲜最爱吃的食物,大妖小妖住在她庇护的地方安生过日子,幼崽们吵吵闹闹挑衅长者耐心底线。 而她,稍稍扭头就能看到七殿下坐在她伸伸手就能够到的一角,前者或含笑看她,或温声喊她,或逗她开心,或讲些奇闻异事,或低头看着似乎怎么都处理不完的俗事,或跟她抱怨哪个族哪个族又干了什么给他添了多少麻烦……她深知自己的实力跟处理政务水平成反比,七殿下不在她自己硬着头皮处理妖族的鸡毛蒜皮,七殿下在就抓他帮自己处理…… 任凭上古大陆其他万族斗得天翻地覆,万妖谷四季如春,花开不败,终年欢声笑语。 凶名在外的妖皇,其实只想待在老巢,当妖族幼崽都能爬上头上,抓着短毛荡秋千的咸鱼。 七殿下:“这里就是梦。” 裴叶摇摇头:“不一样,梦归梦,但你我是真的啊。” 是梦啊。 因此妖皇殿才会清清冷冷,以后也不会再有妖族分不出胜负,互掐着过来找她见证谁强谁弱,也不会再有妖族幼崽偷偷跳到她怀中,就等着她醒来吓她一跳……全都成了历史。 七殿下垂下眼睑,左手裹着裴叶右手,似要通过这个动作拂去她心头沾染的阴霾。 裴叶往王座里边儿挪了挪,另一只手拍拍空余地盘。 “来来来,七殿下一块儿午睡。” 七殿下看着裴叶:“我不需要睡眠。” 也耽误他看人,闭上眼睛,他能少看多少眼? “那你也得躺下来,能有人让我抱着我干嘛不抱着?多亏啊。”裴叶比妖皇好一点儿的地方在于,妖皇只做不说而她裴叶两手都抓,能说骚话也能动手动脚,“七殿下闻着依旧可口。” “但你这一世似乎是人族了,人族好像食荤居多?” 裴叶默了默,说道:“不,人族讲究,荤素搭配才能营养均衡。” 说来也有些奇怪。 先前跟七殿下捅破窗户纸,二人同住一屋也会找借口盖着棉被纯聊天。尽管她嘴上说得硬气,但心里却虚得很。理智知道有那么回事,可身体却提不起任何冲动—— 明明有合法的人能啃,还是个大美人,脑子里也有几百上千奇奇怪怪的知(姿)识(势),理论驾照都备齐了。作为超龄成年人,什么高速不能上,什么不和谐的事情不能干? 她得承认,她是太监。 但此时不同,光是看着大美人眉眼便觉得口干舌燥,食欲大增。 她上身坐起些许,侧头倾向七殿下,后者怕她重心不稳,还借了只手帮忙托着她肩膀。 “营养均衡?荤素搭配?” “例如——你食荤,我茹素。” 裴叶凑近七殿下耳畔,温热气息催动耳根染上绯色。双腿一跨,稳坐如山,居高临下看着似乎不在状态的七殿下,想了想,伸手将腰间黑白交缠的腰束结下,蒙上那双烟灰色的眸子。 俯身凑了凑,咕哝:“可惜天工不在。” 七殿下这才慢一拍回过神。 喉结被人轻咬,呼吸有一瞬停滞,声音细颤问道:“找它作甚?” 裴叶笑着:“这王座垫多少毛绒垫子都不够软,天工是居家旅行必备,能变出合适的床榻。” 理论上世上有的东西,神器天工都能变化组成。 至于这是正常床榻还是有其他附加功能的,这就看使用者心意了。 七殿下哼了一声,似有些不悦:“用它不麻烦?还得封禁神器器灵。” 裴叶了然:“七殿下还是这么不喜欢自己的伴生神器。” 神器虽是七殿下的,但妖皇用着时间更多,前者很少用,更多是将器灵关小黑屋。 天工跟七殿下互相嫌弃埋汰,二者也算是一对奇葩组合了。裴叶有妖皇的实践经验,还有比妖皇更多的理论知识,但真正搞上手才知道“实践出真知”不是假的,她被反客为主了。 “你走神。”七殿下被蒙着眼睛,但他这种境界的,即便没有“眼睛”也能看见,只是裴叶不让他看,他便自封视觉。仅凭其他感官也知裴叶在走神,说话间便透着几分淡淡委屈。 裴叶眼神飘忽。 低声嘀咕:“我只是想到了一句诗词,觉得有道理,纸上得来终觉浅……” 七殿下点头,深以为然。 “是,得躬行。” ———————— 与此同时,器灵天工作为伴生神器,也是第一时间感知到了自家主人的状态。 苏醒了,心情还很愉悦。 器灵天工长着奶膘的脸皱起,口中啧啧,老气横秋地摇头。 老人家多少猜出什么导致主人情绪两极变化,因为他前后脚收到裴叶的召唤以及自家主人的拒绝——嘴角抽搐的同时,低声咒骂这俩狗男女不当人。 多少年过去了,怎么还是一如既往? 同时撇嘴,同情裴叶、给自家主人翻白眼。 “说了主人已经疯了,怎么不吃教训。” 疯癫不意味着失去理智,相反,自家主人这个疯子会藏得更深,等待猎物自投罗网。 他是梦境主宰,什么人进入自己的地盘,他能不知道? 但,什么比可怜弱小无助更能激起另一人的愧疚和心软? 呵呵,没有。 老人家坐在冰棺上,双手抱胸,垂头闭眼小憩。 就在它刚刚酝酿出睡意,衣冠冢主墓大门缓缓打开。 器灵天工:“!!!” 瞬间清醒,循声看去。 只见浑身是血的娃娃脸青年修士,皱眉踏入主墓,环顾一圈,视线落在冰棺上的器灵天工。 器灵天工:“???”
1252:回家(三)【求月票,二合一】
霎时间,无数卧槽弹幕从器灵天工脑中飞过。 这叫什么事儿啊? 为什么阳景这厮也会过来? 虽说他是主人执念所化,但他本人并不知道,若是让他看到自己喜欢的妹子跟另一个陌生人愉快地将理论化为实践经验,器灵天工已经能想象出那个修罗场有多么离谱(刺激?)! 就在他迟疑着要不要上前,用老人家小小身躯阻挡阳景前进步伐,阳景已经过来了。 “停停停——别再过来了!” 老人家二话不说冲了出来,挥舞着短短的双臂。 阳景真君脚步一顿,面向器灵天工,但视线却始终落在冰棺的方向。 半晌,表情冷漠地问道:“前辈,宝师兄在这里?” 虽是疑问句,用的却是陈述语气,同时抬手用刀柄拨开器灵天工,示意他别挡道。 器灵天工:“……” 老人家真是太难了。 它稳稳抱着阳景真君的刀柄,大声道:“你不可以过去!” 虽然老人家不待见那对日常不做人的狗男女,但打扰人家恩爱是要被驴踢的——emmm,哪怕眼前这位也是自家主人也如此,不能过去——思及此,它长叹,熟悉的心累蜂拥而来。 阔别十数万年,它还是逃不过被主人主母强行喂狗粮,看着他们秀恩爱抛节操的命。 小夫妻久别重逢,老人家能理解,但一来就是修罗场很伤神啊。 阳景真君感觉莫名其妙,沾满血的脸严肃板着,威严十足,连器灵天工都忍不住打怵。 “你让开。” 器灵天工抱紧:“老人家不能让!” 阳景真君只能采取特殊手段了,他空余的左手屈指,冲着器灵天工的小身子,啪得一声,将其弹飞出去。不待老人家扑回来,手指一扬,打出一道光网将其牢牢网住,使之动弹不得。 器灵天工挣了挣,纹丝不动。 “……淦,这、这怎么可能???” 阳景真君也才元婴修为,根本困不住它的,这次怎么会…… 老人家心下打颤,颤颤抬头看着一脸冷漠郁色的阳景真君,哆嗦道:“你——” 阳景淡淡反问:“我怎么了?” 器灵天工默默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呵呵,没什么,老人家刚才什么都没有说眼前这个阳景真君明显有问题,修为远远突破了元婴禁锢,隐约夹杂着自家主人的本源气息,不仅仅只是主人的执念。 转念一想也说得通。 镇魔塔内妖魔实力,老人家心里有数,仅凭阳景真君原先的实力,根本闯不到这里。再看他一身魔族的血,这一路也不知道杀了多少倒霉魔族。老人家都能听到系统在线骂骂咧咧了。 没了器灵天工阻拦,阳景真君拾级而上。 整个冰棺完整映入眼帘。 冰棺内躺着的青年和熊猫幼崽,还有原地调息闭眸的宝师兄。 他看也不看冰棺,只是唇角勾起冷笑,瞬息捏诀打出数十道带着浑厚苍茫气息的阵纹,一道道融入冰棺。器灵天工看着这一幕,嘴角抽搐之余,还得承受系统的吵吵闹闹、叽哩哇啦。 系统:【淦啊!这货是疯了吗?】 器灵天工:【啊这,我主人也不是第一天疯了……】 只是没想到分出来的执念化身会产生反杀本体的念头,还没有任何迟疑得干了。 刚才那些阵纹是上古封印,器灵天工甚至能还原阳景真君此时的心理活动——呵呵,你不是很喜欢自我封印吗?行,那就继续封着,永生永世别再出来了,从今往后老子才是本尊! 系统:【出大事了,你作为他的伴生神器就这么干看着?】 器灵天工翻了个白眼:【你没看到老人家被困着?老人家能怎么办?再说了,本来就是一个人,他只是自残又不是自杀,老人家能怎么着?爱咋咋地,以前也不是没有类似的……】 系统:【……】 不是很懂你们的逻辑。 听器灵天工的意思,这还不是一次两次? 与此同时,裴叶也感觉到梦境变化,拨开掐着腰的手,翻身下榻,捡起长衫往身上一披。走出妖皇殿,原先风和日丽的万妖谷,此时狂风大作,阴云压城。天空竟有分崩离析的迹象…… 七殿下也拉下蒙在眼前的系带,解开封印的视觉。 “发生何事了?” 梦境是七殿下的地盘,后者并未出事,这片空间怎么会崩塌? 七殿下脸上带着罕见薄怒:“无妨,小事,我先送你离开这里,回头再收拾烂摊子。” 裴叶看看天空再看看一侧的七殿下,无趣地啧了一声。 被打断什么的…… 让她知道是谁惹的,非得好好清算不可。 裴叶拢了拢并没什么卵用的衣襟,顺着七殿下的指引,掐诀收回元神,待轻飘飘的身体重新变得沉重,她收功睁开眼睛。作势撑地站起的姿势僵硬半路,表情呆滞地看着眼前熟人。 “阳、阳景师弟?” 阳景真君正在有条不紊地布阵,还有空回答裴叶。 “宝师兄安好?” “尚好。”她一看这架势便明白梦境空间是谁搞塌的,再想想那个过程自己在做什么,脸颊莫名躁红,当了几百年人族的裴叶,根本没有妖皇那么奔放,忍不住一手捂脸,“师弟这是?” 阳景真君回答:“解决一些尾大不掉的麻烦。” 裴叶:“……” 师弟你这么骂自己好么? 事实证明,他不仅敢动手封印,还敢真正上手去砍。 随着裴叶离开梦境,七殿下也解除了自我封印,从支离破碎的梦境走出,还未睁眼便扬手招来器灵天工,破开残缺封印,剑锋直袭阳景真君脖颈要害。后者以刀抵挡,倒退数步。 七殿下冷嘲道:“尔不过区区一执念,也敢反噬本尊?” 裴叶看着对峙中的二人,顿时头大如斗。 “你们——” 她刚张口说了俩字,同时被二人出声制止。 一个喊:“执夷!” 一个说:“宝师兄!” 只差将“这是我们俩的事情,你不用插手”写在脸上。 裴叶:“……” 你们俩能不能尊重一下作为当事者的她? 人生头一次开车上高速,被人打断也就罢了,一睁眼就是修罗场,她心里还憋着邪火呢! “我现在叫裴叶,你们喜欢喊阿裴还是阿叶,随你们喜欢。” 搁在她这里,“执夷”是过去式,“宝师兄”更多还是原主。 “你们这样左手打右手,有意义吗?” 七殿下扬眉:“他算什么左右手?” 阳景真君同样道:“不屑与之为伍。” 事实证明,意义是没有意义的,但执念化身不承认本尊,本尊又蔑视执念化身,则是真的。二者火药味浓重,裴叶想插手也插不进去。这时,器灵天工默默带着光网飞过来,坐她肩头。 “这告诉我们什么?告诉我们,没事儿别乱切片。” 裴叶躲在冰棺另一侧,看着二人以元神对峙,低声询问。 “阳景师弟承载的是什么执念?” 器灵天工同样小声哔哔。 “老人家猜测是守护镇魔塔,毕竟塔底有你的坟墓,被人掘了不好。” 裴叶:“……” 什么叫她的坟墓,她还好好活着呢。 改个说辞有这么难吗? 裴叶默默压下吐槽,疑惑道:“这不对,若执念是镇魔塔,他怎么会主动入塔?” 器灵天工道:“执念又不是一成不变。正常化身哪里会去想搞本尊?这厮不仅想搞,还想取而代之。执念只是执念,正常来说还没情根呢,不也一样被你勾得动了心,真是造孽啊。” 裴叶:“……” 本以为二人会打起来——若是打起来,阳景真君肯定没有胜算,他与七殿下本尊也不是一个量级——不知道二人以元神交流了什么东西,一个收刀,一个收剑,不再针尖对麦芒。 裴叶:“???” 阳景真君上前冲裴叶伸出手:“宝师兄?” 裴叶看看阳景的手,再看看七殿下,再看看器灵天工。 老人家挥舞着小手飞得远远,惊慌道:“你看老人家做什么……” 裴叶:“……不用,我自己来。” 她决定了,在这俩解决完之前,当个公平公正的端水大师,自力更生撑地起身。 绕开两个想跟上来的家伙。 裴叶冲他们道:“停,保持安全距离!” 倘若她还是妖皇就好了,只要她没节操,没什么修罗场能让她尴尬。 七殿下温顺停下脚步,双手拢在袖中,浅笑抱怨:“阿叶,好生无情,可是方才躬行不行?” 裴叶:“……” 她突然无法直视这俩字了,也无法直视那首诗了。 阳景真君脸色更沉,他与七殿下同出一源,自然没错过裴叶元神沾染的,不属于她的气息。 看看阳景真君默默无声的眼神,再看七殿下浑身笼罩着愉悦气息,裴叶嘴角一抽。 “你们正常点……别弄得……我好像脚踏两条船,渣了你们的样子……” 天地良心,她对待感情还是很专一的。 甚至连开车还是前不久才开,中途还被打断,被人赶下高速路,她冤着呢。 七殿下道:“阿叶若是想,吾也未尝不可。” 裴叶:“……” 七殿下居然认认真真思考了三秒,一语震碎裴叶的节操三观,他笑道:“不过是多捏造几个化身的事儿罢了。阿叶想要的,什么模样、年岁、体魄、容貌没有?只是此人,不甚完美。” 他口中的“此人”便是阳景真君了。 裴叶:“……” 这话明摆着告诉她,她想脚踏几条船都行,他还会帮着准备好船? 饶是生活在风气开放、科技发达的人类联邦的裴叶,也为七殿下的骇人之语而怔愣。 器灵天工一副“老人家就知道”的表情。 这俩以前玩得更开放,虽然没有多人运动,但的确时不时化身其他相貌,变化身份,角色扮演不要太嗨皮。不管是土匪巧取豪夺小媳妇、书生相公与狐狸精的二三事、斩妖师和妖的禁忌绝恋、鳏夫与小农女、寡妇和江湖少侠,还是高冷仙子与不肖男徒、两个人的三角恋…… 话本流行啥,他们就玩啥。 器灵天工则是万能工具人。 唉,真真是——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裴叶嘴角抽搐,艰难道:“不了,我没这个兴趣。” 妖皇爱玩不代表她也爱玩,她还是三百多岁的小宝宝,应该远离“复杂的成人世界”。 阳景真君冷冷道:“不知廉耻为何物。” 七殿下则理直气壮:“何谓廉耻?人族造的东西,吾讲究它作甚?再者,阿叶是名正言顺的道侣,吾与道侣笑谈,干你这外人何事?若是觉得我们俩污你了你的招子,不如剜去。” 阳景真君哼了一声。 裴叶:“……” 夭寿,她怎么觉得自己处境更艰难了? “那、那个……若是镇魔塔解决了,有什么事情不妨出去再说?”裴叶指了指墓室大门,有什么架也别在她的衣冠冢吵啊,尊重一下躺在棺材中的“她”,尊重死者,谢谢。 二人并未反对。 裴叶离开前,双手一捞将冰棺内的幼崽抱起来。 阳景真君皱了皱眉,似不赞成,七殿下道:“带着吧,阿叶以后的肉身,丢了可不行。” 裴叶浑身一僵:“我以后的肉身?” 七殿下:“人族寿数有限,即便有天赋肯修炼,登顶也非易事。这具身子本就是你的,与你最契合。我已经将其修复完善,只待机缘便能让你回去。”若能用原装的,还是原装好。 若非如此,也不用花费这么多心思将其寻回。 裴叶低头看着趴在自己怀中的幼崽,心情莫名。 阳景真君问:“机缘在何处?” 七殿下:“吾知即可,无需知会与你。” 裴叶:“……” 真没见过怼自己这么开心的。 “我想知道。” 七殿下脸色稍缓:“寻一个人,他有办法。” 阳景皱眉:“寻人?” 裴叶越发好奇:“此事连七殿下都无法做到,又有谁能帮上忙?莫非是五殿下?” 不对,若五殿下能帮忙,上个兽人副本就帮了。 七殿下摇头否认:“不是她,是另一人。” 这人是谁? 听七殿下的意思,必然是跟他一个层次的家伙。 难道,除了七殿下和五殿下,还有其他上古时期便存在的老古董在外活动? 七殿下没有回答,而是手心一吸,将生无可恋的器灵天工抓来。 器灵天工高高举起小短手:“我知道。”
1253:回家(四)【求月票,二合一】
看着求生欲拉满的器灵天工,裴叶完全在状况之外。为了满足好奇心,她暗搓搓问天工要答案,表面上还得装出一副“我不关心”的表情:【那人是谁?五七之外的哪位圣君吗?】 器灵天工打了个响指道。 【猜对了,只可惜没有奖励。】 裴叶歪了歪头,啧啧道:【奇也怪哉,这些老家伙怎么一个个跳出来了?莫非有大变故?】 器灵天工翻白眼道:【大的变故倒是没有,但不安好心是真的。】 裴叶心下一紧,余光担心地看了一眼七殿下和阳景真君。 【不怀好意?】 哪怕她有前前世妖皇的记忆,但妖皇也不是什么秘闻都知道。再者,七殿下也从来不谈前面六位圣君是什么人,与他们关系如何,是敌是友……至于后来又有几位,她更不清楚了。 【难道是有仇?】裴叶心下隐忧,【可先前五殿下也没展露多少恶意,只是嘴上占便宜……】 即将面对的这位,难道准备动武? 器灵天工没多说什么,只是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只能说……他们俩关系挺复杂的。】 裴叶:【???】 七殿下暗中视线警告器灵天工,后者浑身一个激灵,扑腾着飞到裴叶后脖颈躲他。 再也没有比它还卑微可怜的神器器灵了。 不过是跟裴叶拉了私聊,那眼神活像是要将它回炉重造。 阳景真君道:“如此便领路吧。” 裴叶刚要迈腿,倏忽想起阳景真君身边似乎少了个人,于是提了一嘴:“阳景师弟,阳矅掌门呢?我记得他跟你一同入的镇魔塔,他现在……难道是……”她脑中浮现一个不好猜测。 端看阳景真君血人般的造型,便知他一路走来颇为不易。 阳景真君作为七殿下的执念化身,自带外挂,但阳矅掌门没有啊,裴叶担心阳他半路领便当下线。不待阳景真君回答,系统在她脑中叭叭:【是什么给了你的错觉,阳矅没有挂的?】 裴叶:【???】 系统道:【我先前说过,这世界除了先前五个剧本,还有其他没有来得及触发的……】 裴叶:【你的意思……阳矅也对阳华感兴趣吗?师兄弟果然是危险关系!】 根据先前五个剧本的规律,“阳华真君”肯定会在剧组演男主、男配、反派……系统说有新剧本诞生,主角疑似开了挂的阳矅掌门,不由得裴叶不担心——“阳华真君”又被盯上了。 系统:【恕我直言,如果阳矅盯上阳华,根本不会有其他五个男女主的事儿……我这里的确检测到新的剧本,不过这个剧本是已经完结的。我看看——阳矅是主角,剧本类型跟顾长信类似。不过顾长信是表面上小人物,实则有血脉背景的伪草根逆袭,而他是标准大器晚成。】 没背景没血脉,一次奇遇,遇上位“奇遇老爷爷”,彻底改变人生。 裴叶问:【那你先前怎么不说?】 系统如实说道:【先前应该是前置条件不够。】 裴叶:【???】 换而言之,刚刚触发了什么解锁了已经完结的旧剧本? 她仔细回想一番说了什么、听到什么,貌似就提及一个不知排序的陌生圣君? 难道…… 这位圣君就是阳矅掌门的奇遇? 裴叶这回猜对了。 阳景真君能突破修为桎梏,也与这位“奇遇老爷爷”有关。 裴叶收服妖物,阳景阳矅二人面对似乎杀不完的魔物,饶是二人修为在当世算得上天花板,也架不住这般消耗与车轮战。数番苦战,阳矅为救被魔物偷袭的阳景,结结实实挨了一记。 命悬一线,激发保命底牌。 “奇遇老爷爷”幻影现身,轻松救下二人。 阳景真君受幻象气息影响,恢复部分修为。 于是才有了他一路砍瓜切菜,杀到衣冠冢主墓这一幕。 想明白其中关键,裴叶脑中只剩下“缘分妙不可言”的感慨,也没遗漏阳景真君的回复。 “掌门师兄无事。” 裴叶道:“无事便好。镇魔塔内的妖族,基本被我收拾干净,要不要再清理剩下的魔族?” 清理干净,一座空荡荡的镇魔塔再无威胁,危机自然解除。 阳景道:“不用,我已经处理完了。” 因为镇魔塔构建特殊,不管是向上还是向下,最后都会抵达同一个目的地。七殿下不爽裴叶的注意力被自个儿执念化身吸引,凑上来熟稔抓起她的右手:“事不宜迟,我们去寻人。” 阳景真君上前几步,抓住裴叶左手。 裴叶:“……” “你们俩还是幼儿园学生吗?” 作为端水大师,她果断两手一甩,谁都别想拉小手。 “走路还要家长拉着?” 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她甩得潇洒,走得更潇洒。 被甩下的二人则互相瞪对方,脸上明晃晃写着“是你的错”。 器灵天工趴在裴叶肩头,不忍直视地捂住眼睛,往裴叶耳畔凑了凑:“跟你商量个事儿,千万盯着他,别再捏什么化身了……本来就是个疯的,再切片玩下去,我怕他真会精神分裂。” 裴叶深以为然地点头。 她也这么觉得。 按照裴叶一开始的想法,她们一行人要踏上寻找“奇遇老爷爷”的路,最后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才能修成正果。结果刚踏出镇魔塔大门,便看到浑身浴血在打坐调息的阳矅掌门,以及一身白裳,背对众人的陌生男子。裴叶几人出现,男子转过身来,露出一张不算陌生的面孔。 裴叶:“???” 裴叶:“!!!” 裴叶指着男子道:“怎么会是你!” 没认错,这名青年她见过! 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七殿下和阳景真君一左一右压着她肩头,阻止可能发生的暴起。 白裳男子没有否认身份,只是淡淡道:“许久不见,裴女士,或者称呼你为‘妖皇殿下’?” 不待裴叶张口,七殿下道:“不用,喊嫂子就行。” 白裳男子:“……” 裴叶:“……” 哦了,看样子是七殿下之后的圣君。 (╯‵□′)╯︵┻━┻ 不对,嫂子是什么鬼? 明明有求于人还一上来占辈分便宜,当真不会被报复吗?裴叶压下嘴角抽搐的错觉,神情严肃地道:“这一声‘嫂子’,我可当不起。只是姜先生,您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眼前这名白裳男子,裴叶见过,正是先前提过的“姜氏老怪物”。裴叶万万没想到姜氏先祖居然是某一位圣君的转世,也难怪活了两千多岁还能跳出来帮后辈子孙“讨公道”。 他的回答出乎裴叶预料。 他道:“隐居于此。” “隐居于此?此处与人类联邦是一个时空?” “自然不是,这里只是一处风景宜人的小世界,宜长居。” “……长居?所以……你就这么将姜氏遗孤放养了?” 她一直以为这人在暗中观察姜氏遗孤的成长,没想到人家一直在小世界长居养老。 这老祖宗也太不称职了吧? “个人有个人的缘分,那个孩子与我等并非一条路上的,插手太多与她成长不利。” 裴叶听了槽多无口。 说得冠冕堂皇,依旧不能掩盖这货放养的事实。白裳男子容色冰冷,双眼蒙着一条三指宽的素白长布,似有眼疾。周身气质如冰如霜,既有凛然逼人的剑意,也有风流俊雅的儒气,一看就很正经靠谱——谁知背地里如此不靠谱。果然,越漂亮的男人越会骗人。白瞎这张脸! 阳景真君皱了皱眉,问出七殿下也想知道的问题。 “你们认识?” 裴叶道:“与姜先生有过两面之缘。” 人类联邦两千多年前天脑之乱的平定者之一,也是三四十年前突然出现,强势为姜氏遗孤出头的人。她当年还跟这厮呛过声呢,一直以“姜氏老怪物”代指,没想到会有这么深的缘分。 听七殿下他们的意思,估计还有求得到人家的地方。 裴叶又问:“我能冒昧问一下,姜先生行几?” 白裳男子道:“行十。” “那便是十殿下了?七殿下他们说我的机缘在你这里?” 他淡声道:“妖皇殿下不用如此客气,虽然老七说话不中听,但有一点他没说错。论资历辈分,殿下尚在我之上。至于机缘……与其说在我这里,倒不如说在二位殿下手中。” 活了这么多年,用排行敬称他的,裴叶还是第一人。 险些没反应过来。 裴叶指了指自己,苦笑:“机缘在我们自己手中?有一事……十殿下或许不知,我与七殿下皆受天道厌弃,背了不知多少功德没还清……这个机缘,真难说是好还是坏……” 白裳男子面向裴叶的方向,又微微偏首,“视线”落向七殿下和阳景身上。 以他的立场来看,明显是后者责任更大一些。 不过这是人家道侣的事儿,他也不好置喙什么。 他此次出现,不仅是因为他给阳矅的保命底牌被触动,更多还是为了裴叶而来——若老七是一匹随时随地会发疯的野马,裴叶便是唯一能让他心甘情愿套上的缰绳——缰绳要是坏了,还有谁能稳住这匹疯马?他还指望抓老七壮丁干活呢,更不能让他们俩出事。 哦,准确来说,不能让裴叶出事。 这时候,阳矅掌门从打坐调息中清醒过来。 看看同样狼狈的阳景真君,再看看裴叶,长舒一口气。 他还以为自己一醒来,师兄师弟全部嗝屁了。 至于陌生面孔的七殿下,他根本没在意,还以为是恩师带来的。 他冲白裳男子深深作揖致谢,行到一半被一股无形温柔但不容抗拒的力量托起。 白裳男子道:“不用多礼,你我缘分已尽。” 阳矅掌门张了张口,眉宇间带着遗憾与难过,却不敢当着恩人的面表露出来,因为他知道这位不跟自己透露姓名来历的神秘高人,最不喜欢人拖泥带水。于是简单拱了拱手。 白裳男子道:“凌极宗可有僻静之处?我有些事情要与他们几人商谈。” 阳矅掌门刚想说让他们移步主峰,裴叶半路提议:“僻静的话,不妨去叩仙峰,那里安静。” “可。” 白裳男子身形一闪,人已消失。 阳矅掌门怔怔回不过神:“宝师弟与前辈相识?” “见过。”裴叶也好奇阳矅是怎么与十殿下结识的,能让这种人亲自降下化身相救可不容易。 阳矅掌门面露回忆,憨笑道:“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 “不清楚?” 这话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连自己什么时候碰见这么大机缘都不知道? 阳矅掌门还真没有撒谎,他是真的不太清楚。 他当年年少,为了磨砺心境修为,离开宗门到处游历。某一次听说有个秘境出世,他揣着“参与第一,收获第二”的心态也掺和了一脚。只是他低估了人心险恶,好心救了几个修士却被他们在危急关头出卖。他以为自己死定了,谁知道再睁开眼,他居然侥幸捡回了一条命。 “……我猜测,应该是那头妖兽吃得差不多,加之我修为不高,于是懒得下口……” 裴叶又问:“然后呢?” 阳矅掌门继续憨笑:“然后啊……” 然后他就在秘境中绝境求生,过了十几天野人般的日子。 伤势过重还未辟谷的他,那段日子是饥一顿饱一顿,过得惨兮兮的。 之后勉强恢复三成,他捡回来一名受伤少女。 尽管前不久刚被人背叛,但他没有因此见死不救,反而将为数不多的食物分给她,还一路护送她离开那片强大妖兽聚集的危险区域。 裴叶一听这种桥段便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这是老套路了。 若无意外,那名少女应该就是阳矅掌门剧本中的“女主”! “那名少女是谁?现在可在凌极宗?掌门师兄还与她有联系吗?” 八卦系列丛书也没写《修真界各大宗门诸事记录》也没记载阳矅掌门的感情史,难道两人BE了? 一边八卦一边飞到叩仙峰主殿。 刚一落地,不待阳矅掌门回答,便见等候许久的十殿下面向她,冷冷地道:“是我道侣,为何与他有联系?” 裴叶:“???”
1254:回家(五)【求月票,二合一】
裴叶惊讶,默默吃了个瓜:“那是你道侣?”
“你道侣?”七殿下恍惚一瞬,似乎想起了谁。
阳景真君更加直白:“你会有道侣?”
他与七殿下记忆并不同步,对十殿下往事并不清楚。
阳矅掌门绷着即将开裂的表情,喃喃恍惚:“那位姑娘……是前辈的道侣?”
与上面几位相比,阳矅掌门的表情和语气就有些奇怪了。因为他先入为主,认定十殿下是寿命几百上千甚至几千岁的隐士高人。而他当年救下的那位姑娘,年岁小,修为也不高。
二人的年纪差摆在一块儿,总让人想歪。
饶是阳矅掌门非常敬重十殿下,内心仍要吐槽一句“这哪是老牛吃嫩草,分明是老化石梅开二度”。十殿下并未错过众人各异反应,只是冷漠面向七殿下几个的方向,淡淡反问。
“便是你这种魔煞星都能有道侣,我为何不能有?”
裴叶嘀咕:“不是说不能有,只是这个年龄差委实……”
十殿下默了默,有点儿刻意地解释了句。
“十三娘那回是闭关出了点岔子……”
十三娘是十殿下的道侣。
据说家中行十三,故而得此小名。
至于十三娘是出了什么岔子、有什么影响,十殿下没有明说,为的就是误导众人。
阳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打消内心大不敬的吐槽。
“原来如此。”
如此说来,那位姑娘,不……元君与恩人一样是一个时代人物,不存在极大的年龄差。只是这位元君运气差了点儿,闭关出岔子导致“返老还童”,修为还受了限制,最后被自己所救?
阳矅掌门的脑补正是十殿下想要的。
而真相呢?
真相是十殿下那位道侣闭关研究什么机关术平替,不慎失败炸了他们闭关的山头,喝茶晒太阳的十殿下险些被活埋,而罪魁祸首则倒霉被卷入爆炸引起的空间裂缝,误入某个秘境。
好巧不巧,撞见同样狼狈的阳矅掌门,对方仗义出手救了她。
十三娘原想找借口遁走,谁知掐指一算,居然发现眼前这个相貌正气凌然的憨实少年与她有些机缘牵扯——准确来说是她的出现,不小心干扰了男主阳矅的人生轨迹,导致本该往另一个方向探索的阳矅错失机缘,如今机缘被路人甲取走——此间小天道不能让自己的亲儿子(气运之子)吃亏,干扰了他的命轨就该亲自扭回来!十三娘忍不住怀疑,这是碰瓷吧?
原想亲自下场搞定此事,但十殿下不同意。
【你想收他为徒,我还不想有这么个徒孙呢!】
十殿下与他道侣十三娘曾有师徒之缘,也是历经一番波折才修成正果的。
【师尊,学长,圣君殿下,十郎……】十三娘笑着凑过去,将二人间的昵称含在嘴里都念了一遍,念得后者招架不住,频频后退,她才满意地道,【我怎么闻到哪里酸酸的?】
十殿下:【……】
看着无端呷醋的道侣兼师尊,十三娘挥挥手,将阳矅这个烂摊子丢给他收拾,自己包袱款款搬去新家。其实,她也觉得教徒弟没有研制机关术有意思,更何况她还不是当老师的料。
于是有了十殿下从天而降,摁着阳矅的头,督促他修炼学习。
看人修炼差不多,才将人赶出去,还给他一张保命底牌。
在这张底牌用掉前,阳矅修炼上有问题都可以来寻他。
一旦他用了,二人因果了结,再无干系。
因此,阳矅一直不知道自己受高人指点跟当年救的小姑娘有关,也不知他们关系。
裴叶默默看看十殿下,再看看七殿下。
小心翼翼扯了扯阳景真君的袖子,后者顺着力道投来视线,身躯微倾,侧向裴叶。
“怎么了?”
裴叶问:“我想问,酿醋是不是你们这一脉的传统老手艺?”
七殿下就不说了,妖皇跟他共处多年,老夫老妻谁不知谁的底?这厮明面上是个光风霁月、风流雅致、渊渟岳峙的人物,私底下也会黏着亲近的人,偶尔还会撒娇。吃醋什么的,病娇黑化之后更是手到擒来。但为什么看着人模人样,比冰雪更冷三分的十殿下也这么熟练?
阳景回答:“不是传统老手艺,是本能亦是情趣。”
一言以蔽之,小情侣的事情少管。
裴叶:“……好吧,你这个回答说服我了。”
是她恋爱经验太少,看不懂这些杀疯了的情侣有多秀恩爱的骚操作。
进入叩仙峰仙露明珠正殿,阳矅掌门识趣说了两句客套话离开,作为一个社畜掌门,他非常忙的。剩下几人喝茶的喝茶,沉默的沉默,谁也没有先开口的意思,直到阳景憋不住。
“既然是谈正事,四下也无外人,有什么不妨明说了。”
十殿下等的就是这句话。
只见他露出罕见浅笑,从宽大白袖中取出厚厚一叠不知材质的玉石册子。
手指一弹,飞到七殿下手中。
七殿下不明所以地打开看了一眼,啪得一声合上,脸色臭得宛若生吞几只苍蝇。
他咬牙道:“你这是何意?”
“我的意思还不清楚?签了它……”十殿下伸出一根修长纤细的手指,从七殿下这边指向了裴叶的方向,“妖皇殿下不必再受苦楚。若是不签,辗转于各个小世界,颠沛流离……”
七殿下驳斥道:“什么叫‘颠沛流离’?”
“难道不是?没有任何压力辗转各个小世界,那叫旅游、养老、休闲、娱乐,例如我与十三娘。但带着目的,掺和一件件烂事儿,被动替人收拾烂摊子,即便妖皇殿下能苦中作乐,也改变不了她一直在奔波的本质。当然,我不是质疑妖皇殿下操守。事实上,妖皇殿下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我也有所耳闻,着实佩服!想来,即便没有功德给予的压力,她也会仗剑不平。”
七殿下:“……”
十殿下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
打蛇打七寸,眼前老七的七寸是谁,他捏得死死的。
裴叶思忖片刻道:“十殿下,先前小世界的遭遇,我从未将其认为是‘颠沛流离’。好与不好,外人还没资格置喙。七殿下为人我清楚,既然是他都感觉为难的事情,那的确是没得谈了。”
裴叶作势要起身带人离开,却被阳景和七殿下一左一右拉住手。
二人异口同声:“坐下。”
裴叶:“……”
这俩没有默契的!
杀价懂不懂?
十殿下能提前拿出一份类似合约的玩意儿,说明蓄谋已久,人家也有求于他们,只待大鱼咬钩。只要十殿下有所求,他们便不算没有底牌。有了这个认知,才能漫天喊价坐地还钱。
这么直的钩子,七殿下和阳景想也不想就上钩了。
这这这这——
七殿下也就罢了,本来就是个精神不稳定还喜欢切片捏化身的疯批黑化病娇,大半辈子都被天道爸爸关着禁闭,社会经验不多是情有可原的。但阳景呢?你怎么也一个猛扎冲进去了?
裴叶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十殿下微笑着打岔裴叶的话,顺势火上浇油一把,拉自家道侣出来秀秀恩爱,刺激七殿下的敏感神经——看看,他跟他的道侣是神仙眷侣,随时随地能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想入凡尘就入世,不想入世就避世隐居,每天不是舞剑弹琴就是谈情说爱,这才叫潇洒幸福。
反观妖皇殿下,前后三世都背负着沉重的责任。
这些责任源于身份、源于外界、源于地位,更多还源于她的道侣——七殿下。
只要功德(债务)还未偿还,与老七一体同心的妖皇殿下就要一起承受功德(债务)带来的生活压力,夫妻共同债务懂不懂?做人道侣做到这个份上,老七你就不羞愧一下吗?
七殿下:“……”
阳景:“……”
裴叶看着这两人的反应和表情,刚要张口打断十殿下的心理攻击,下一秒便感觉两瓣唇被无形力量死死封住。她错愕睁圆眼睛看着十殿下,十殿下轻启唇瓣,无声低语:【噤声!】
翻译过——
别碍事!
裴叶:“……”
就在她想掀桌的时候,耳中响起机关天工的感慨。
【你千万别出声,人家这么干也是有原因的。】
被噤声的裴叶开不了口,但还能神识交流:【我看他就是一只老狐狸,话术一套一套的,不去干传销真是可惜了。每一句都在pua七殿下,这厮不怀好意,你还想阻拦我?】
器灵天工:【其一,他是不怀好意,但真正受益的还是主人和你。其二,只能说天道好轮回。七殿下当年跟十殿下道侣有过短暂接触,对十三娘……不太友好,十殿下就一直记着这笔仇,这回噤声你算是一点报复。其三,十殿下本体原型本来就是狐狸,他不狡猾谁狡猾?】
裴叶:【???】
信息量太大,她脑中蹦出一个个硕大问号。
她与器灵天工交谈两句话的功夫,便听七殿下道:“行,我答应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噤声的力量猛然一松,裴叶又能开口了。
她一把抢过七殿下手中的玉石册子,张开,探出一缕神识,顷刻阅览里边儿的所有条款。
看完之后,她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沉下来。
啪得一声合上玉石册子,丢还回去。
她有一句国骂不知当不当骂。
通俗来讲,这就是一份劳务合约,嗯……比劳务合约复杂一些。
十殿下愿意出资(功德)帮七殿下债务(功德)抹平,也就是将债主从天道爸爸改成了十殿下。人家十殿下也“厚道”,只要七殿下帮他忙,便可以零利息分期偿还(功德)直至结束。
虽然天道爸爸也没收过利息,但它会牵连裴叶啊,功德两人一块儿还。
十殿下不会,他不催债,也只折腾七殿下。
裴叶将这份合约来来回回琢磨几遍,也没发现哪里有坑。
第一感觉,这位十殿下真tm富有,想想七殿下以亿为单位的负功德,人家居然能抹平!
第二感觉,十殿下是散财童子兼慈善家?这么做他图什么?
裴叶狐疑地看看七殿下,再看看十殿下。
后者笑容越看越像一只狐狸,前者的脸色越来越臭。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觉得有必要问个清楚。
七殿下正欲开口,十殿下笑道:“这个嘛,还要从你那个原世界的两千年前说起。当时不是爆发一场名为‘天脑之乱’的祸事?彼时人类社会运行高度依赖天脑,没了它,再加上外界压力,整个社会一度瘫痪崩溃。之后便有了第二任‘天脑’匆匆顶替上任……”
裴叶点头:“这个我知道,它是‘王’。”
也是她的辣鸡友人,《恋与养崽》各种骚操作逼氪手段的策划。
十殿下道:“可它当年只答应帮忙两千年。”
裴叶:“……所以,所以,十殿下就找到了七殿下?”
十殿下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找别人不行?”
“找不到。”
他要能抓到其他人,还需要在这里跟老七哔哔吗?
再者说——
“你们人族称之为‘天脑’,认为它是为人类社会运行做贡献的虚拟生物,实则还有另一重更为重要的含义,它还是守护者,守护主世界与无数小世界的壁垒运行,一旦壁垒出事,主世界和小世界、小世界与小世界容易互相吞噬、融合,这便是灭世之祸了,并非谁都能胜任的。”
也不要求每个壁垒都完好无损,不然那些穿越者、重生者哪里来的?
十殿下一副“我很好说话”的表情,笑容越发像只偷腥成功的狐狸,眉宇间都写着得意。
“放心,工作量不大。”
随着小世界发展成熟,壁垒也会稳定增厚。
麻烦的是新生的小世界,壁垒不稳定,啥意外都能发生,盯着这些处理就行。
裴叶又问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明人不说暗话,若是折算功德,七殿下要给你干多少年?”
十殿下伸出三根手指:“三千三百三十二年又三百三十三天,抹个零头,算你3333年吧。”
七殿下:“……”
裴叶:“……可有福利?”
“没有。”
裴叶:“……”
福利都没有,黑心资本家!
十殿下“亡羊补牢”:“虽无福利,但有奖励项目。例如……你们若是碰上其他几个或者有他们消息,根据具体情况,可有一亿到十亿不等的功德奖励。”
他口中的“其他几个”,显然是其他几名圣君。
裴叶与七殿下对视了一眼。
1255:回家(六)【求月票,二合一】
老话说得好,死道友不死贫道。
十殿下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就可耻得心动了。
不过,五殿下怎么说也帮过她一把,自己这么出卖人家似乎不太地道。
“您说一亿到十亿功德不等?这个奖励倒是丰厚,只是——干什么事情都得有个标准章程吧?毕竟这两个数字之间还差着九亿呢。是不是消息越具体越值功德?具体的标准呢?除了二位,还剩下八位圣君殿下。”裴叶收回落向七殿下的视线,目光平静地看着十殿下,比划了个八的数字,“那几位殿下身价等同,还是有高有低?各位圣君殿下可有身价表格?”
十殿下静默良久。
半晌才语含些许危险笑意地开口。
“妖皇殿下,听你这意思是准备将他们挨个儿掂斤论两,卖个好价钱?”
裴叶半点儿不惧十殿下若有似无的冷意与威胁,手指点着茶桌,一派老成稳重,脸上不见丝毫羞惭之色。一开口便侃侃而谈:“十殿下这话就不中听了。什么叫将几位圣君掂斤论两卖个好价钱?诸位皆是天地孕育而成的圣人大能,不卖个好价钱反而卖个贱价就好听了?再者说,分明是十殿下以利诱之在先,我开口询问再后,怎么反倒怪我市侩精明了?没这道理。”
十殿下暗暗忖度,不发一语。
他心里清楚,老七本就不是多精明的家伙,又将妖皇殿下看得那么重要,捏住七寸就不怕这厮翻身,自己也能立于不败之地,但这位妖皇殿下不一样。曾经的上古妖皇喜欢以武服人,转世之后却是文武全面发展,不能讲理就讲武,偏偏性格还刚直火辣,软硬不吃,不好糊弄。
如果裴叶没横插一脚,待二人说出哪位圣君下落,他给一亿功德就打发了。
平心而论,十殿下也实在不想撒手让老七早早解脱,太亏了——毕竟,一年才一百五十多万功德的白菜打工人上哪儿找?那是真的香,若让他拿走几亿功德奖励,3333年还剩几年?
抗议?
抗议无效?
毕竟解释权在他这里。
他也摸准老七为了妖皇不会过分讨价还价,却不料还有个妖皇殿下。
十殿下表面上噙着一缕春风化雨般浅笑,内心却在飞速分析裴叶碰见的是哪位圣君,同时给他们排了个表格。可能性越高的目标,“标价”越低,可能性越低的目标,“标价”越高。
眨眼功夫便有了章程。
整个将资本嘴脸演绎得淋漓尽致。
裴叶拿过所谓的“身价表格”,看着七、十之外在榜的八位圣君,暗暗咂舌。
一溜看下来,见五殿下身价居然仅次于大殿下,眉梢轻扬,眸子弯成了月牙。
哈哈哈哈哈哈!
黑心资本家(万年老狐狸)也有翻车的一天!
裴叶愉悦地扬了扬手中的“身价表格”,笑道:“十殿下大方,这厢先笑纳了。”
十殿下:“……”
妖皇殿下笑得这么开心,那位圣君排行肯定在前三。
老大、老五和老九中的哪一个?
他以表情询问,裴叶也不卖关子:“是五殿下。”
“老五?怎么可能是她?”
十殿下脸上露出些许诧异。
“为何不能是五殿下?”
十殿下如实相告:“我以为会是老大或者老九,这俩都比老五的线索多。老五的情况,一言难尽。这些年我一直在找寻他们下落,其中几人多少有点线索,但唯独老五……迄今为止,我连她身陨长眠之地都找不到。莫说身陨长眠之地,连她何时身陨,为何身陨都是个谜。”
也就是第六圣君应劫诞生,外界才后知后觉知道第五圣君陨落了。
裴叶问:“这么神秘?”
十殿下点点头:“这也与我跟她相隔时代太长有关,老七知道应该多一些。”
裴叶跟十殿下都将目光集中在七殿下身上,看得后者冷脸懵逼。
语气不善地冲着十殿下道:“你们说老五?她的窝囊破事儿有什么好听的?”
裴叶越发好奇了:“窝囊破事儿?我与五殿下也算点头之交,瞧着不像是个好欺负的。”
若是好欺负,也不会一醒来就暴揍跳祭神舞的阿崽,还语言攻击他舞姿辣眼睛云云。
瞧瞧,连阿崽都被打得没脾气,可见这位老姐有多难惹了。
七殿下见裴叶想听,便提了一嘴。
“我知道也不多,只听说她陨落跟内乱有关,被信任的心腹背刺了。”
裴叶一脸“你逗我”的表情。
“就这?这都能死?”
其他人被偷袭背刺,击中要害或许会陨落,例如被魔尊烛照一个掏心击穿心脏的妖皇殿下,但几位圣君显然不在此列。严格来讲,他们由天地之气酝酿而生,所谓“原型”也只是“雏鸟情节”,将第一眼见到的生灵当做同类,拟化成它们模样,只有生灵外表却无生灵内在构造。
自然,他们没有所谓要害一说。
七殿下道:“自然不可能这么简单,我也只是听说,具体内容恐怕只有当事人知道。我是不信她死得这么随便。这人狠着呢,连对她最虔诚的心腹兼道侣都能下死手,更何况其他?”
直觉告诉裴叶,应该还有不少内情。
现在也不是八卦五殿下的时候,向十殿下索要奖励最重要。
十殿下还想挣扎:“你怎么证明你的确见过老五?”
裴叶:“这个简单。”
说着从袖里乾坤掏出五殿下送给自己的黑木坠子,也是其本体聚魂神木所造。
这便是最有力的证据。
坠子出现的瞬间,十殿下霍地起身:“果真是老五!你与我仔细说说,怎么见到她的。”
裴叶将黑木坠子收了回去。
庆幸这玩意儿没随身挂自己脖子上,不然十殿下肯定猜到了。
“此事说来话长……”
裴叶打开话匣子,讲了兽人位面的遭遇。
十殿下又问她那个小世界的坐标位置,但裴叶哪里有啊?
刚想开口,系统打了个助攻:【在你的手机,副本入口点开,每个副本都有坐标数据。】
裴叶:【我怎么不知道?】
系统贱兮兮道:【当然是因为这项功能被屏蔽隐藏了啊。】
若一直开放,以裴叶的谨慎与小心,不知道会提前多久掉马甲。
笑死,根本骗不了。
裴叶:【呵呵,谢谢看得起。】
十殿下拿到坐标,细细感知那个小世界的情况,果然与裴叶所言相差无几。
“难怪一直找不到老五下落,她居然在此界下了封印……”十殿下低语喃喃,瞧着若有所思,收敛心神开始询问别的,“她既然赠予你这枚坠子,想必对你感官不差,可有透露去哪里?”
裴叶仔细回忆那日的情形。
其实也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不过是她跟五殿下谈心几句。
那时候五殿下劝说她想善始善终,还是离七殿下这个魔煞星远点。
裴叶自然没答应。
十殿下问道:“你跟她说了什么?”
裴叶道:“我说——‘究竟是善始善终还是善始难终,外人说了不算,自己最清楚……倘若不能随心所欲地活着,活百年跟活千年万年无什区别。不能随心而活,有万载光阴见证斗转星移也没意义的。我宁愿用百年之身争一朝夕……’似乎说中了她的心事,她便离开了……我猜……”
十殿下追问:“什么?”
裴叶:“或许与五殿下那位道侣有关?”
“老五的道侣?”
裴叶道:“五殿下一直背着一口很小很像琴匣的黑木棺材,听七殿下说是五殿下炼制的神器,拿来装尸体的。她的道侣总会转世成寿数极短的飞虫走兽,最后被她收入其中……”
十殿下评价道:“听着也是个深情的。”
七殿下撇嘴:“会深情到斩情渡劫?若是我,即便情劫不渡,也不会伤害阿叶一丝一毫。”
“但这不是七殿下听过的传闻?传闻总有不实之处,不可尽信。”
裴叶也不相信五殿下会这么做。
十殿下猜测:“这么说,她去找法子救她道侣的可能性不小?她的道侣又出了什么事,为何会转世成寿数极短的飞虫走兽?以老五的能耐,难道她也救不了?这得是什么诅咒?”
裴叶哪里知道?
因为裴叶提供的宝贵情报,十殿下忍痛划掉七殿下八亿八的功德债务,重新算了算年限,欠了另一份合约。所有人都很开心,唯独七殿下脸黑如墨。一年150万功德打发叫花子呢!
可余光看到裴叶,他又无奈叹了一声。
罢了罢了,左右也才两千多年。
被老十“欺压”,总好过每次看着阿叶冒险。
哪怕那些牺牲并不会伤到她根本,可一次次目睹她“向死而生”,比剜心之刑更痛。
十殿下笑着拍拍他肩膀,鼓励道:“如此,老七,加油了。”
七殿下呵呵冷笑:“你也别得意,若哪日落入我手中,有你好看的。”
十殿下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这种程度的狠话连挠痒痒都嫌力道轻。
“十殿下,我还有一事……”
裴叶突然想起来还有阳景这个执念化身的存在。
她不介意外人眼中的七殿下是疯批还是蛇精病,也不管他黑化程度有多高,反正对裴叶而言,他永远都是那位可以高坐神坛却愿意为她走下来的圣君殿下,一直没变过,但老人家年纪大了,思想趋于保守不似妖皇那么open,两个人的三角恋修罗场什么的,还是免了。
阳景真君作为执念化身,不知为何无法被本尊收回。
这并非好征兆。
固然能用强硬手段,但阳景真君不愿意融合,最后七殿下本尊也讨不了好。
若是不回收,放任不管,随着执念化身的进步成长,或许会在某一天威胁本尊。
能早点解决还是早点解决吧。
十殿下指着七殿下,意味深长问:“他不行?”
裴叶:“……”总觉得这人一语双关。
七殿下黑了脸:“……”
阳景真君:“……”
虽然被骂的不是他而是本尊,仍旧不爽。
十殿下捏着下巴摩挲,似乎在认真思考解决之策。
却不知这厮若是摘了蒙眼的白布,那双眼睛深处必然涌动着算计,狡猾的老狐狸。
“这个嘛,我倒是有法子。”
裴叶急忙问道:“当真?”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还能骗你?”他好赖也是圣君,哪会骗人?
当然,他没说“不骗人”并不等于“坦诚相待”。
七殿下问:“什么办法?”
十殿下冲阳景真君挥袖,一阵柔风拂过,后者猝不及防化为一缕光被他收入袖里乾坤。
裴叶:“十殿下……”
“不急。”十殿下屈指弹出一枚圆珠,七殿下徒手接过,圆珠没入他手心消失不见。
属于阳景真君的记忆清晰浮现,但——
“你怎么只归还记忆,不归还我的化身?”
十殿下道:“还未真正解决,待我有消息了告知你,‘它’暂时留在我这里。”
说完挥一挥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十殿下给阳矅掌门留了点叮嘱便走了——尽管他不承认这个弟子,也嫌弃他不够聪慧,但毕竟是他唯二教过的人,还是有一丝丝感情的——没了镇魔塔隐患,阳矅掌门的气色也肉眼可见得好了起来。面色红润,精神奕奕,瞧着别提多精神。
唯一让他头疼的,还是妖界那边。
而这,恰恰是裴叶擅长的领域。
说起来,妖界动手的理由也简单,为的就是镇魔塔下无数上古妖兽血脉。
不管是放出这些上古妖兽,还是利用它们觉醒提纯自身血脉,与妖界众妖而言百利无一害。
阳矅掌门是懵逼的。
他问:“镇魔塔内是关了不少修为不弱的妖族,大妖也有几个,但修为最高也才元婴后期……若是上古妖兽那个级别的,莫说一个镇魔塔,即便来百千个,未必能压得住一只……他们还说‘无数上古妖兽’?当我们凌极宗是什么地方?未免太看得起了,老祖宗哪有这本是去抓?”
据传闻,随便一只上古妖兽都能打得飞升修士喊爸爸……
凌极宗先贤拿什么去抓它们?
裴叶看向七殿下,七殿下心虚转过头。
这个也不能赖他啊……
他那时候刚苏醒就失去了妖皇陨落后的记忆,怀中抱着毫无声息的妖皇尸体,整个世界都要崩塌了,又见一众上古妖族在发疯厮杀,深感它们的忠心——妖皇去了它们都疯了。
为了不辜负它们一片深情,按捺不爽,允许它们为妖皇陵墓守灵。
真相却是——一众上古妖族被激发狠厉凶性,顺从本能袭杀妖皇,奈何人家已经狗带,还有个惹不起的护着,他们便开始厮杀竞争新妖皇,还没打出个结果被七殿下强行封印给人守墓……
1256:回家(七)【求月票,二合一】
“没想到我小时候这么可爱。”
裴叶抱着“熟睡”的食铁兽幼崽崽撸毛,毛茸茸的小可爱。
啊,这就是传说中自己撸自己的快乐吗?
七殿下看着裴叶和她怀中的食铁兽幼崽崽,纤长匀称的手指微微蜷了蜷,仿佛连指尖也写着“我也想摸一摸”六个字。最后还是控制住了。他浅笑看着眼前和谐宁静的一幕,岁月静好。
裴叶又赞了两句毛茸茸的手感,倏忽想起一事儿。
“七殿下,先前找十殿下不是为了解决我与这具原装身体的事儿吗?”
之前跟十殿下说了那么多,似乎只谈了功德欠债以及七殿下执念化身的问题。
七殿下回答:“功德是其中关键,其他的倒是好解决。”
裴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些事情七殿下心里有数,她也不用多操心。
说笑闲谈,裴叶却细心发现七殿下有些心不在焉,她伸手戳着后者眉心。七殿下诧异抬眼,用眼神询问,她答:“你是不会老,但也不能常皱眉。还在愁‘天脑’和守护各界壁垒的事儿?”
七殿下明显有什么心事,摇了摇头又点头,欲言又止:“与这事儿有点干系,但——”
裴叶认真专注看着七殿下,笑道:“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
七殿下深吸一口气,道:“阿叶,你有没有长居于此的打算?”
裴叶脑门上跳出来好几个大大的问号。
“长居?这个副本应该快结束了吧?按照以往……”她顿了一下,从袖里乾坤取出那部手机,当着七殿下的面打开【恋与养崽】游戏app,点了副本入口,看到上面的状态愣神。
【大战!挑战·!当起点宫斗女主进入了其他频道!】
【队伍2/2】
【完成度:已完成】
【提示:这个世界有很多男主,请保护好自己的节操。】
任务完成度还是整齐划一的ssr红戳。
为什么她完成了副本任务,却没有被传送离开副本?
不按常理出牌让她有些反应不及,她跟着又点开个人状态栏目。
【姓名】:裴叶
【生日】:5月14号
【身高】:178cm
【账户id】:你的阿爸
【伴侣崽崽】:阿崽
【道侣】:谈苏,字猷生,第七圣君
【年纪】:谎报出生年月装嫩的333岁老女人
【功德】:0
【气运】:0
【状态】:妖族之皇
裴叶眨了眨眼,凑近细看,生怕自己看错。先不说多出来的“【道侣】:谈苏,字猷生,第七圣君”,光是清空的【功德】、【气运】两行就够让她惊讶了。十殿下666啊,行动力爆棚,这么快就走完流程。除此之外,【状态】一栏也从“天罚恶咒之罪人”也改成了“妖族之皇”。
七殿下也凑了过来。
下巴轻轻抵在裴叶肩头:“老十那只老狐狸,旁的不行,办事儿倒是利索,也难怪天道格外钟爱他。”裴叶听后抽了抽鼻子,做了个嗅的动作,笑话七殿下这是在吃醋,酸溜溜的。
七殿下自然不会承认。
仙露明珠正殿没有其他人,七殿下又是粘人的,二人几乎要贴成油条。
裴叶向他求证:“你问我有没有长居的打算,意味着我的确能选择留下来……是因为我的气运功德归零,天罚恶咒的状态也消失了,所以这玩意儿不再强制我离开,我还有选择权?”
七殿下点点头。
裴叶思索片刻道:“留下来有什么好处呢?”
七殿下道:“有你熟悉的人。”
不管是现在的裴叶还是以前的妖皇,不管到哪里都能凭本事过得很好,认识真心待她之人。
凌极宗的气氛不错,阳矅掌门和玉潭真君也对她多有维护,选择留下也不错。
连老十这么挑的都愿意在这里隐居呢。
裴叶反问:“熟悉的人?人类联邦不是更多?我待在这里还不如回去呢。七殿下,你是不是忘了?我先前允诺过你的,我不会再丢下你,会陪着你一起,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七殿下:“即便……居无定所?”
若是负责各界壁垒,势必要辗转各个小世界。
裴叶哑然失笑:“哪里能算‘居无定所’?七殿下是归宿,与你一道,何处不家?”
七殿下默默红了脸:“……”
不管是以前的他还是现在的他,最扛不住眼前这人的直球。
这招用在他身上更是一试一个准。
“好,那我们修整几日便走?”
裴叶点头。
有了她的亲口保证,七殿下眉宇肉眼可见得轻快,一颗心似乎飘在了云端,徜徉云海。
他注意到手机屏幕上的某一行字。
“道侣?说起来,阿叶先前好像答应我什么,是每个世界都要盖个道侣的章?”
七殿下小幅度转过头,唇瓣近乎贴着裴叶的耳根子说话。
温热暧昧的热气扑在耳根,微痒的感觉让她涨红了小半张脸,似乎有电流从下往上流淌全身,而战栗则从脚底自下往上蔓延。她不自然地偏过头,躲开七殿下的腻乎:“正经点。”
七殿下瘪嘴:“可是阿叶,我挺正经了。”
明明二人连道侣之实都有了,为什么还不肯给他一个道侣之名呢?
那双多情眸湿润明亮,就这么委委屈屈看着裴叶,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裴叶渣了人家。
“我、我也没说不给你名分……”
七殿下微微浅笑,不知上哪儿抓来一本黄历,胡乱翻了翻,瞧也不瞧就指着上面的字道:“我看好了,明天就是个好日子。”裴叶凑过去看到“忌婚嫁”、“宜出殡”等字眼,挑了挑眉。
“七殿下确定?”
还未待七殿下力挽狂澜,门口传来三声很刻意的咳嗽声,原来是阳矅掌门。
十殿下离开之后,裴叶便将阳景真君跟七殿下的关系告知掌门,阳矅掌门有些伤感——阳景真君是与他相处百余年的同门师弟,回归本体之后,他还能是他吗?
故而,阳矅掌门这几天就躲着叩仙峰走,生怕撞上裴叶或者七殿下中的哪个。
今天过来也是为了商议正经要事,没想到大老远就看到裴叶与七殿下凑得近,从他的角度看去更像是二人在旁若无人地亲亲。那个啥,宝师弟还记得她现在用着阳华师弟的马甲吗?
七殿下又是以男相示人。
所以说——
这俩亲密无间,落在外人眼中就是两个赏心悦目的仙君互相断袖子啊!
阳矅掌门想想真正的阳华师弟朗青禾,再看看眼前这位,莫名有种自家师弟劈腿出轨的错觉,真真是罪孽啊。他一边宽和笑着收敛多余想法,一边在获得允许后进入正殿。
凌极宗没了镇魔塔危机,魔界被裴叶骚操作弄得颓靡不振,妖界被裴叶警告,一时间三界进入了难得的和平状态。阳矅掌门想让裴叶继续当凌极宗的执法长老,谁知被婉拒。
“这位置应该是朗青禾的。”
阳矅掌门道:“但……他现在还不足以胜任。最重要的是朗青禾身份还不能曝光……”
胥承彦那几个病娇疯批可不好处理。
七殿下道:“这个不要紧。”
阳矅掌门:“这如何说?”
七殿下神秘道:“掌门亲自去验证便知道了。”
看着风风火火离开的阳矅掌门,裴叶也被勾出好奇心。
七殿下反问:“阿叶就不好奇为什么是同一个世界,脉络发展雷同,却有那么多奇特发展?”
裴叶哪里知道啊:“我想过,但没想通。”
七殿下指了指裴叶的手机道:“通俗些解释,你可以将这些小世界当做是不同的‘书’。当然,并不是说这些小世界是假的。恰恰相反,它们是真正存在的。为什么是作者用文字构建世界,而不是某个时刻灵光一闪与那个世界共情?其中一本是原创,另外则是‘同人’……”
裴叶:“???”
裴叶:“!!!”
她听到了什么???
震撼了她一整年啊!!!
合着五个剧组内卷是原创与同人battle?
那么,哪个是原创,哪个是同人?
她用眼神询问,七殿下心领神会地指了指阳矅掌门离开的方向。
不是五个剧组内卷,明明是六个,包括阳矅这位不起眼的正文已完结男频男主。
裴叶:“……”
她怎么没想到呢,已知剧本就阳矅一个走完全剧情的。
可那些同人作者怎么想的,为什么死磕一个“阳华真君”?
嫖阳矅掌门不香吗?
成功上位,共享男主光环,还能一跃成为一宗之主的宗主夫人,为什么要嫖阳华真君?
七殿下手指点了点裴叶眉心位置,一段信息蹦入她的脑海,理清楚之后她嘴角抽搐。
“原来如此——”
阳矅掌门虽然是男主,天道爸爸钟爱的气运之子,长相能稳坐美男排行榜,可他性格温吞慢热,气质还有些憨憨的,相较之下没阳矅掌门的师弟——美强惨仙君“阳华”来得鲜活。
一个美强惨仙君,想嫖的能少吗?
有单纯嫖的。
例如女性言情向《如何拿下高冷仙尊》,女主柳非非致力让美强惨仙君恋爱一回,谈一场不分手的恋爱,有刀有糖,甜虐适中。但柳非非太玛丽苏,还让一心事业的仙君有了凡尘烟火气,人设有崩塌倾向,于是人气不高。
例如女性**向《听说我师尊命里缺我》,男主方墨清初期小天使,后期黑化,但在师尊面前仍是湿漉漉的小奶狗,黑化了个寂寞。有刀有糖,甜虐适中,尚能一观,人气尚可。
也有一心走事业线的。
例如男频仙侠升级流《极道妖圣》顾长信,也是美强惨,外加男频喜闻乐见的孤儿草根人设,有悲惨可怜的童年,还有逆天气运,其实就是阳矅掌门和阳华真君的人设结合。
男读者更喜欢一些。
当然,也有不走寻常路的。例如,集合师兄弟梗、伪师徒梗、替身梗、错认梗、切片梗、追妻让妻火葬场梗……的《你是山巅雪》,男主胥承彦看似不随大流嫖热门人气角色,反而将目标对准与阳华真君人设相似的“师兄朗青禾”,看着就鹤立鸡群,格外与众不同。
最后揭露“师兄朗青禾”就是“阳华真君”,估计是想蹭一波热门角色人气。
至于最后那个《弟子以下犯上》,从头飚飞车的病娇费中阳……
呵呵,lsp哪个不喜欢看?
美强惨仙君惹人怜爱,再加个抹布buff,看他战损流血、脆弱无主,明明很兴奋却碍于尊严不得不咬唇隐忍,微红眼眶、美目湿润,浑身泛着令人战栗红晕,是不是更加令人兴奋?
摸着莱子说,谁不馋高岭之花、清冷仙君大美人的身子呢?
你馋只是下流。
不馋就是太监。
因此,《弟子以下犯上》又被总结:一流的飙车,二流的技术,三流的男主,下流的读者。
五个同人剧本,又以费中阳这本人气最高。
裴叶:“……”
她对阳华真君的同情又飙升了几个点,这个娃子真的太惨了。
“七殿下,你刚才说朗青禾可以恢复身份,曝光也不会有麻烦……”
“对,此间天道已经融合完毕。”
裴叶咋舌:“哪个小天道赢了?”
七殿下反倒说:“你猜?”
裴叶:“……”
她抬手一拍额头,又忘了自己除了是裴叶还是妖皇,这些事情她自己也能掐算。
最后的结果让她瞠目。
“庄家通杀……”
七殿下道:“猜对了。”
谁是庄家?
自然是以阳矅掌门为男主的原著啊,也就是碰瓷十殿下道侣那个小天道。
六个剧本,自然会有六个小天道,先前一直说五个,那是因为有一个tm藏起来了。
这才是真正的高段位。
进可强行碰瓷,退可靠苟吃鸡。
七殿下道:“小世界壁垒不稳定是会互相吞噬融合的,这就是典型例子,但也是特殊例子。一般小世界壁垒崩坏,必是灭世之灾,小世界生灵难逃厄运。这个融合却是风平浪静……”
裴叶想到一个人:“十殿下?”
七殿下点头,垂下眼睑,遮掩眼底一闪而逝的心疼:“若不是他插了一手,最后……阿叶,怕是要你出面,以身为祭,重补壁垒……”
裴叶一愣,笑着反握住七殿下的手。
“殿下,我在。”
“嗯。”
1257:加油吧,打工人【求月票,二合一】
顾少女正在怀疑人生。
因为他发现胥少女似乎疯了。
为什么说“似乎”?
因为这厮脑子清醒得很,说话流畅有条理,一点儿不疯疯癫癫,看着像是个正常人。
但为什么又说他“疯了”?
因为这厮突然就不执着他家高叔祖朗青禾了,哪怕顾少女用“你师兄朗青禾是你高叔祖”刺激他,胥少女也是高冷平静地偏头看他一眼,淡淡地“哦”了一声,末了还道:“这本就是事实。”
顾少女:“???”
他忍不住以手搭在眉前做篷,看看窗外明亮刺眼的阳光,再看看胥少女,再看看外头。
“不是,今天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吗?”
说着又以手背贴着胥少女的额头,温度正常没有发烫。
生怕手背测量不准,他两手搭着胥少女肩膀,伸长脖子凑近脑袋,试图额头贴一贴。还未实行就被胥少女嫌弃地拍着脸推到一边,娇俏少女脸上写满了“恶心心”三个字:“你有病?”
顾少女指着自己,气笑了:“我有病?我看是你有病!你怎么能突然不喜欢你郎师兄了?”
胥少女大大方方道:“我喜欢啊。”
“那为什么我说他是你高叔祖,你没有反应?”
胥少女一脸莫名其妙:“我有反应,我不是说了‘这本就是事实’?”
顾少女:“……”
一时间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如果说胥少女是冷不丁抽风了,费少女的反应更让他“毛骨悚然”。
天呐,他有生之年居然能从这人口中听到“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敬爱师尊,待以如父,有什么问题”这样的话。他揉揉眼睛,盯紧了费少女的眼神,确信这厮说话坦荡真诚没有戏弄。
“你们俩……你们俩……难道是意识到这不是你们自己的世界,于是约好一起发疯?”
好不容易能重来,结果不是一个世界,的确刺激人。但以顾少女对他俩的了解,即便知道不是同一个世界,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因为这不重要,只要是“朗青禾”、“阳华真君”就行。
费少女不疯之后,看着正常多了,再也没有那种暗黑系病娇萝莉的既视感。
眉宇舒展,反而有些温和阳光的味道。
他歪头仔细思考顾少女的话,这才明白他们俩一直不在一个频道聊天。
“你说这个?哦,那是因为前几天早上醒来……”
他顿了顿,似乎在思索合适的措辞。
顾少女眨巴眼睛等待下文,下意识屏气呼吸,不敢大声打扰费少女思索。
费少女继续道:“醒来我想了想,我发现自己挺畜生的。”
顾少女:“……你才发现?”
这小子还挺有自知之明啊。
费少女:“是我不好,任性无知还胡闹,才让师尊受这么多苦,还温柔包容……”
顾少女右手指抵着左手心,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停停停,正常说话,别动不动开荤。”
这下轮到费少女自己一头问号了,他刚才说什么了就开荤了?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倾诉少男(or少女)心事:“……我突然就发现自己对师尊的感情不是我以为的,难怪不管我怎么求他,求他看看我,他总说我不懂,错将不甘、任性、占有、冲动误以为是……我怎么会如此糊涂呢?明明我很敬爱他的,第一眼见到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通透漂亮的人?他教导我修行,我觉得他很像我母亲……”
顾少女听得目瞪口呆。
先不说为什么不是父亲而是母亲,你居然这么看待阳华真君的吗?
更惊悚的是,胥少女听到了也主动加入,洋洋洒洒表达自己将郎师兄当成这世上最可靠的兄长,有点儿讨厌阳华真君,因为他太严肃了,对待弟子太过严肃苛刻,让他望而生畏。
但严师出高徒嘛,没有阳华真君的严格把关和教导,哪会有那么优秀的别人家孩子大师兄?
顾少女:“……”
他茫然看着费少女和胥少女对着忏悔检讨自己的过错,因为他们感情上的不成熟逼死了最敬爱的长辈(兄长)。当然,已经发生的事情,以他们的脾性是不会懊悔的。他们懊悔的是自个儿干了这些事情,人也逼死了,居然在某天顿悟自己对那人的感情不是爱……
啊这,怎么听怎么像个渣男。
阳华真君(朗青禾大师兄)仿佛就白给了。
顾少女全程恍惚出神,怀疑自己在做什么可怕噩梦。
殊不知偷偷跑来瞧他们的裴叶也诧异,忍不住问自家七殿下:“这就是解决方式?”
原著天道庄家通吃,同人剧组男主感情就被剥夺了?
七殿下摇头:“非也非也,他们只是寻回了本心。”
裴叶一听就明白了:“一开始就不是爱情?”
七殿下道:“每一种感情的碰撞与萌发都需要一定基础,例如,一见钟情因为美色,日久生情因为习惯。他们俩是因为什么?因为作者萌师兄弟,所以师兄弟感情可以扭曲成爱情,不顾朗青禾本身是爱是恨,连胥承彦这个‘男主’也身不由己,他发自内心依恋兄长朗青禾的照拂,敬畏长辈阳华真君的教导。不是说这些感情不该存在,重点是——这真是发自胥承彦这个人的本心?胥承彦如此,费中阳也如此。在‘同人’的小世界,撑不住脚跟的爱与恨随处可见,人设逻辑与人物言行相悖,你可以将这种情况理解为新诞生的小世界规则不全。”
裴叶紧跟着道:“所以,在规则相对完善的‘原著’世界,天道一出现,他们就找回‘自我’了?”
七殿下道:“你可以这么理解。”
“那么,方墨清呢?”
七殿下笑道:“他的情况差不多吧……其实以阳华真君的条件,被人喜欢也挺正常。不管是哪个种族,优秀瞩目的那个总会收获大量的关注和偏爱,更何况这人还是朝夕相处,传道授业,长相、威望、名声、修为、实力都一等一的师长?倘若阳华老态龙钟,想必会很安全。”
裴叶:“……”
这话真相得令人扎心。
她看了看自家七殿下那张脸。
忍不住怀疑自己是怎么看上这厮的。
因为脸吗?
应该不是。
还是妖皇那会儿,二人时常幻化万般法相到处浪,不管是男是女、是美是丑、是老是少、是人是鬼、是妖是魔……千万身份都试过,大多时候选择相貌平庸的幻化,因为省事儿。
再说二者种族,这审美也不统一啊。
好吧,竹子的确吸引熊猫。
裴叶感觉自己找到症结所在了。
旁人恋爱因为颜值、人品、魅力、家财……偏偏她是因为食物链???
收回脑洞,裴叶又想到了化身朗少女的阳华真君。
“若是如此,柳非非跟朗青禾不也……”
五个剧组唯一的小甜饼也be了吗?
七殿下:“这还得看缘分,目前来说,二人是清醒了。”
裴叶:“……”
陡然有种吐血的冲动。
“说是这么说,但也不是没机会。柳非非的确恋慕青梅竹马,而朗青禾也只是拥有阳华记忆的少年,而非阳华真君本身,这俩还是有可能缔结姻缘的。”七殿下反手喂了裴叶一颗糖。
“那顾少女……不是,顾长信为什么看着没变化?”
七殿下解疑:“他的本心就是刻苦修炼,一心往上爬,这有什么可变化的?”
顾长信的言行一直符合他的人设,想变化也没余地。
裴叶:“……”
咸鱼了半个多月。
看着活泼说笑的三个少女徒弟,裴叶越发觉得辣眼睛。
大兄弟,你们人设崩了啊!
为什么偶尔还会看到朗少女的身影?
虽然外表是娇俏少女,但你内里是百年元婴修士阳华真君啊!
别以为板着一张冷脸她就看不到偶尔微微勾起的唇角。
叩仙峰上下一片安静祥和,唯一不和谐的是,他们的峰主到处抓弟子罚抄,令人头秃。
又一次被抓包,顾少女不满地拍了拍桌子。
“你是闲着没事干了吗?作为师尊,你应该离弟子们私下生活远一些,给予**和尊重。”
裴叶呵呵冷笑。
所谓的“**尊重”就是你们聚众看避火图吗?
真真是岂有此理!
浑然忘了裴叶她自个儿十六岁的时候也干过同样的事情,还是能动有声音有画面的版本。
避火图跟那种片子相比,小巫见大巫。
但顾少女的问题的确问住她了。
叩仙峰的俗务移交到朗青禾少女手中,毕竟是他老本行了,干起来干净利索,裴叶这个名义上的“阳华真君/峰主”就咸鱼下来。没事情干,偶尔睡懒觉打发时间,但也不能天天睡啊。
于是,裴叶双手环胸开始怀疑人生。
她不能继续咸鱼下去了。
“我得工作!”
看着手机上空荡荡的0功德和0气运,再想想十殿下轻轻松松拿出五十多亿的豪迈阔绰,羡慕之余也暗暗“自卑”——她这个妖皇未免也太穷了,唯有工作才能让她快乐。
七殿下听完前因后果,莞尔:“你当真?”
裴叶道:“当真!我还有一整个《万兽园》要养活,不干活揭不开锅!你有见过这么穷的妖皇吗?可恨,家产都在联邦,那些也换不成功德和气运。你还背着两千多年的贷款,只能我养家了。”
七殿下扬眉含笑:“妖皇殿下说什么都是对的,您这会儿终于肯给小生妖后名分了?”
裴叶非常大方,大手一挥道:“给给给!”
其实裴叶不提这茬事情,七殿下近期也要离开前往某个小世界处理事情。
裴叶问道:“什么小世界?可有剧透?”
七殿下:“一言难尽,棘手。”
裴叶一听就来劲儿了。
麻烦=功德气运。
七殿下道:“你若过去,遵照规则,要限制修为境界。”
裴叶没了“天罚恶咒之罪人”的debuff,戴上“妖族之皇”buff,原先逐渐溃散的精神领域也在最短时间恢复至全盛。受限于如今的凡胎【肉】体,只是恢复至裴叶的巅峰状态而非妖皇。若要后者,还得等十殿下那边有进展,让裴叶魂魄重归原装【肉】身,才能彻底复生。
“限制就限制,绝地求生可比开局无敌有意思。”
七殿下:“……”
阿叶大概没自觉,一般情况下,她的下限就是人家的上限,限制修为只是为了保护小世界破破烂烂的壁垒不瞬间崩溃。只是——那个小世界情况非常特殊,或许真能让她找到“意思”。
七殿下道:“那个世界的崩坏起源于一次能源污染。”
“能源污染?”
“从我目前获得的消息来看是这样的,滥用加之意外,导致大量生物被这种污染能源入侵伤害。先是大面积死亡,再是异变。”七殿下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本“书”,裴叶趴在他后背,看着书面上大大一行字《未来签到三千年之我真是你们的老祖宗》,表情瞬间化成无语表情包。
“额,七殿下都不会笑场吗?”
七殿下反问:“阿叶,我还不够专业?”
裴叶:“……”
她识趣转移了话题。
“这是末世世界?”
七殿下摇头:“也不算是末世世界,那边人文经济发展尚可。”
裴叶心生好奇,伸手翻开那本看似是书,实则是记载每个小世界情况的天道书神器。
这次的女主叫安优优。
三千年前,她参加高三徒步活动出意外,被困山林,无人救援,不管她怎么往山下走都会回到最初起点。庆幸的是,她意外偶得一个金手指这才没饿死。那是个系统,没有智能。
为了活下去,她每天做系统的日常活动。
日常活动给几分,签到也能攒积分。
积分有什么用?
用处可大了,生活嚼用全靠它,还能用积分兑换系统商城的好东西。
不知不觉她在深山老林待了三千年,却不知山外世界风云变幻,早已不同。
也是她被困的这一年,某国不顾外界反对,一意孤行往海中倾倒污染能源导致大量海洋生物死亡,活下来的也发生了变异。这些污染能源也通过各个渠道蔓延至整个世界。
十年后,海洋怪兽现身。
十五年后,陆地生物也变得诡异危险,原先的污染能源不知何故发生了无法预料的变异。
时间又走了十五年,眨眼到了三十年后,人类也集中爆发大量问题。
内忧外患之下,有个天才横空出世,摸索到了利用这种变异污染能源的办法,一时间大大缓解人类生存压力。人类在进步发展,其他生物自然也不会原地踏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