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战乱的引子
这一次在苏拉海牙身上的失败,让云二彻底明白了一个道理,计谋不能过于精巧,不能让计谋来决定自己行动的细节,否则只要一环出了问题,就会满盘皆输。
最靠得住的实际上只有实力,智慧在某些时候是有局限性的,第一次做真正的谋划就以失败告终,这让云二非常的难堪。
靺鞨人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团结,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聪慧,矢志立国或者收复故土似乎只有汉人有这个习惯,这一套对别的种族来说似乎行不通。
他们好像并不在意自己的族群是否被别的种族统治,只要对方的实力足够强大,那就不是什么问题。
苏洵先生说过,这世间的人大抵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放牧的,一种是耕田的,放牧的靠掠夺其它物种的生命来过活,耕种的靠种植庄稼来生活,这两者在天性上有着截然不同的特质。
放牧的人也不是天生就喜欢杀戮,杀戮只不过使他们生存的手段而已。
中国自战国以来的历史,就是一个北方游牧民族和南方农耕民族的恩怨史,而且中国南北战争,南方一直输多赢少。其实,这在两种民族的民族性上就已然决定了这种结果。
游牧民族最大的特点是随水草而居,换句话说,哪里水草肥美,就往哪里迁徙,这使得游牧民族骨子里就有着一种窥伺更好资源的民族习惯,所以往南方一看:大漠草原的金戈铁马,哪里比得上中原江南的细雨梨花。于是那天觉得物资不够了,就呼啦啦一票人冲到南北方,烧杀抢掠一番。
南方的农耕民族往往就惨了,南方不产马还是其次的。最主要是农耕民族自古就不好远征。因为农业生产,注定要与土地相结合,正所谓二亩三分地,老婆孩子热炕头,农耕民族特别有故土意识,就连死都讲究要落叶归根。
而且农业生产顺应天时。每天几乎都有必须要干的事情,因此中原王朝的征伐,都往往放在秋收以后,而且必须在来年春天赶回来种地。所以南方的民族一直是被北方游牧民族压着打。
还有就是北方民族一般是肉食为主,几乎人人都会杀羊宰牛,挥刀放血属于家常便饭,杀人的时候也不会有太多的心理压力。但南方农耕民族杀鸡的次数都不多,而且对管理者还强调“君子远庖厨,使得南方农耕民族更不会使用刀剑兵器。事实上。即使是农民造反,大都也是拿着钉耙锄头粪叉子——这些东西更顺手。
北方民族的好客,也是和生活环境有关的,北方民族多以肉食为主,而且古代没有保鲜手段,杀羊宰牛人少吃不完就坏了。
草原也大,平时也见不到太多活人,好不容易看到一个活人。赶紧趁此机会宰条羊,和客人一起吃点新鲜的。也听一听客人带来的远方的消息和有趣的事情。
而农耕民族外战外行,内战内行,也是和生产生活方式有关的。且不说耕地是稀缺资源寸土不让,田间的肥水也要认真管理,千万不能流与外人。中国经典的“远交近攻”战略,就是农耕民族生产生活方式典型的体现。
所以。农耕民族在战场上天生就弱于游牧民族。游牧民族骑马生活在广袤的草原上,农耕民族省吃俭用攒个十几年的钱粮,发动一次远征,还不一定能找到游牧民族的主力决战。
游牧民族悠闲地赶着牛羊避一避,风头就过去了。在农耕民族彼此之间为了争那二亩三分地。内耗严重、国力孱弱的时候,游牧民族三五成群就冲了过来,抢不到东西就当到此一游,抢到了东西就发一笔横财,运气好了还能摧城灭国。
好在农耕民族比较聪明,在工具的使用上比游牧民族强,只要有一个比较英明的领袖,比较强盛的国力,总能反击那么一两次的。
失败之后总要总结经验的,但是辽东之地和其他地方不一样,这里的情形非常的复杂。除了农耕民族,游牧民族之外,还有一个叫做猎人民族的族群,云二现在就要面对的是猎人族群。
国子监里的学识丰富,对整个世界上的种族有着非常详实的记载,只可惜这些见解都只是作为猎奇的一部分内容,从来没有人对他们进行深度的解析,这也是大宋最让人头疼的地方,他们善于发现不同,却从来不去解析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差别。
猎人民族,比游牧、农耕都更为古老,也使得他们更凶残。
杀死野生的动物,远比杀死圈养的动物更为野蛮。
杀死圈养的动物相对人道,据说如果屠夫不能一刀干掉牲畜,让牲畜再次活过来、逃跑,这个屠夫等于砸了自己的招牌。
但是猎人很少一招毙命的,猎物身受重伤,仍然顽强逃命的情况绝不少见,猎人在追逐猎物时,逐渐丢失的是人性和怜悯之心。
而且游牧民族杀羊宰牛,基本不会有性命危险。但是猎人在捕猎时,很可能反会变成猎物,这也使得猎人民族更了解什么叫做你死我活。
猎人民族虽然残忍,但是没有游牧民族的侵略性。这是因为猎人民族和农耕民族一样有故土意识。
猎人必须要有自己熟悉的“猎场”,贸然跑到自己不熟悉的地方打猎,很可能会成为猎物。
而且猎场的资源产出比耕地更少,所以单纯的猎人民族在争夺猎场和猎物的时候,比农耕民族争夺耕地下手更狠。
几个猎人部落之间为了争夺猎场,互相残忍“猎头”——不是抢夺人才,而是把别的部落的人的头颅,当成猎物砍回去。
而且在部落男子成年以后,必须要去砍回别的部落的一个人头,才能算是完成成人礼。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猎场的产出不可能养活太多的人口,所以必须要通过互相厮杀,把猎人民族维持在猎物能够养活的数量之内,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猎人民族从来没有在人类历史上唱过主角。
这一次不同,女真人是真正的猎人族群,所以残忍好杀是他们的本性,当伟大的契丹王族逐渐衰弱到极限之后。
猎人的狩猎地盘就会逐渐扩大,当他们中间比较聪明的头人被契丹人骗至辽东半岛,编入契丹国籍,称为“合苏馆”最后变成了熟女真。
头人们不但学会了文字和一些简单的政治制度,知晓了如何可以有效地管理自己野蛮的部族之后,他们对外面的世界就更加的向往了。
当有知识,有头脑的完颜阿骨打带着这个世间最野蛮的一群猎人走出山林向草原进发的时候,于是辉煌了数百年的契丹王朝轰然崩塌了。
当云二想通这些事情之后,他就能够心安理得的坐在桌子后面冷冷的瞅着那群穿虎皮,或者熊皮,或者是老羊皮的女真人嘴里吐着白沫子痛苦地在地上翻滚。
药名砒霜,还是被云二没事干提纯之后的砒霜,只需要一小撮就能把一个雄壮的如同山一样的汉子活活的毒死,而云家的烈酒是女真人最喜欢的奢侈品,莫说在里面添加一小撮砒霜,即便是多加一些这些人也会非常高兴的喝下去。
苏掌柜惊愕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大伙计却笑嘻嘻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景象,皮匠若无其事的继续编织着自己的皮索,严老大等人抽出刀子在一边警戒,只要还有能站起来的女真人,他们就狠狠地一刀砍倒。
苏掌柜颤颤巍巍的跪倒在地道:“二公子,老奴很想知道这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老奴那里做的不妥当?”
云二摇摇头道:“孙掌柜,这其实不关你的事情,你只是辽东的掌柜所以你不明白云家来辽东真正的目的。
如果我告诉你契丹如今不再是我们的首要大敌,我们的首要大敌是女真人,你该如何想?”
孙掌柜惊骇的瞅着最强壮的一个女真人七窍流血的吐出最后一口气颤声道:“为何?”
云二尽量将自己的语气放平缓轻声道:“这是云家最核心的秘密之一,你不需要知道,如果你觉得我做的很过分,超越了我该有的权限,你可以直接向我大哥申诉,不过也仅限于向我大哥申诉。”
孙掌柜闭上眼睛好半晌才睁开眼睛,平息了一下心头的惊骇点头道:“老奴知晓了,不过这些人既然死了,我们总该嫁祸给别人才成,二公子认为是嫁祸给孙散曹好呢,还是嫁祸给高丽人?”
云二笑道:“这就要看老掌柜如何安排了,不管是嫁祸给孙散曹,还是嫁祸给高丽人,总之,辽东需要动乱,最好从现在就开始动乱,只有辽东乱起来了,我们才有机会浑水摸鱼。”
大伙计笑道:“小的以为嫁祸给孙散曹比较好,至少他会被女真人死死地缠住,没有时间来黑山岛上建立什么市舶司。”
孙掌柜叹息一声指着地上已经死去的穿着虎皮大衣的女真人道:“这是忽力巴赤,和我们云家已经打交道很多年了,是老朋友,忽力巴赤全族上下对咱们的商队都非常的友好。
这一次就是因为有忽力巴赤作保,这些黑水女真才会联袂来到黑山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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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古人诚,不能欺
孙掌柜俯下身子合上忽力巴赤血泪斑斑的双眼,然后佝偻着身子站在忽力巴赤尸体的边上涩声道:“五年前,家主下令云家成立了辽东商队,那个时候辽东商队有两个管事,一个是老赵,一个是老夫。
老赵专门负责解决海东青事宜,干了不到三年就因为找到了可以传递军情的海东青从而获得提升,成为了家里的二管家。
老夫不同,老夫负责的是商队中人参,皮裘以及药材这些琐碎的买卖,因此打交道的人也就复杂的多。
初来乍到辽东,我们谁都不认识,眼中只有这片荒凉的土地,甚至不清楚从哪里下手做买卖。
这里的人以前交易的对象只有契丹人和高丽人,基本上不和大宋商贾打交道。我们面对的是危险不光是来自猛兽和野人,还有高丽人和契丹人,甚至还有我们宋人。
老夫为了打通商道,亲自背着货物走进野人群里和他们交易,吃了很多苦头……”
大伙计听老掌柜说起这些事,原本很是没心没肺的笑容逐渐消失了,当初背着货物进山的可不只有老掌柜一个人,他也去了,甚至背的更多,那段日子确实惨不堪言。
老掌柜抬头看着神色阴郁的云二继续道:“真正让我们辽东商队日子开始变得好过的时候是从我认识忽力巴赤之后的事情。
狼群包围了我们,是忽力巴赤带着族人救了我们,我们一起打退野狼群,老夫至今都不能忘记和忽力巴赤在篝火边上饮酒唱歌的事情。也就是通过那一次的交往,云家的烈酒开始在辽东受到了欢迎。
老夫也正是利用烈酒打开了辽东商队在北地的买卖局面,最后获得了我们需要的所有货物。”
老掌柜坐在血泊里泪流满面的道:“我用生死历程和烈酒结交了忽力巴赤。最后却用烈酒掺着砒霜结束了我们的情谊。”
云二张嘴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好像没有什么好说的,老掌柜掏出一个小酒壶喝了一口酒凄然一笑道:“二公子不是纨绔子弟,也不是一个暴虐的人,你这么做一定有你不得不做的理由。
可是,老夫不愿意听。也不想听,不管大公子和二公子你们有多么伟大的计划,在这一刻,是我们对不起忽力巴赤!
既然二公子已经把事情做了,那就不妨做得绝一些,想要挑动女真人对孙散曹的不满,只杀了忽力巴赤是不够的,因为是我邀请了忽力巴赤来黑山岛的,您想仓促的嫁祸于人是不完美的。
老夫是云家商队的首脑。自从夫人将我从微末简拔出来,那么我就应该以命报之。只有我死了,再由何方把我们的尸体送到黑水女真处,您的计划才会完美。”
云二摇头道;“云家制定计划之处,从来不把云家自己人放在一个可以牺牲的地步上,如果是那样,这个计划就会被取消,我们不背叛自己人。不管是谁。”
老掌柜叹息一声道:“原本忽力巴赤也能成为自己人的,我们在闲谈的时候。他对我所描述的杏花烟雨江南非常的向往,总说辽东太冷了,他想带着子孙去我所说的香花烟雨江南居住。”
云二冷冷的道:“这正是他取死之道,江南虽美,却容不下更多的人。”
老掌柜笑道:“江南容不下忽力巴赤,但是忽力巴赤却欢迎我来辽东安家。他说辽东很大,能容下很多人一起打猎放牧……
哈哈哈,不说这些了,这些年来老夫虽然不是尸位其上,却也算是干了一些事情。请二公子看在老夫为家里尽忠竭力的份上,善待我的子孙,至于老夫,打算留在辽东不回去了。”
云二脸色一变抢前几步一把握住老掌柜的手,老掌柜手里的酒壶无力的掉了下来,云二探手抓住闻闻酒壶里的酒变色道:“毒酒?”
老掌柜笑道:“从那个阴阳壶里倒出来的,两种酒都倒了一些,咱家的砒霜毒性不错,老夫现在腹中痛如刀绞。”
“洗胃,立刻洗胃!”云二大声的招呼大伙计等人去泡皂角水,他自己拎起桌子上的茶壶就要给老掌柜灌水稀释他胃里的毒药。
一缕血泪顺着老族长的眼角流淌了下来,云二手上的动作不由的缓慢了下来,毒发了,已经无救了。
老族长似乎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吐出一口血之后神情反道轻松了下来,朝云二拱拱手,就很自然的趴在忽力巴赤的身上嘿嘿笑道:“老虎,我知道错了,有什么怨气就冲着我来,我真的不知道那个漂亮的酒壶就是阴阳壶……
你总说是好兄弟就该喝一罐子酒,他娘的,老子还真得和你同喝一碗酒很久了……”
老掌柜到最后说不出话来了,他的嘴角再一次往外流血,他的眼角耳孔,鼻子都开始往外冒血,最后抽搐了一下不动了。
云二梦游一般的回到自己的坐榻上,跌坐在那里脑子空空的,就在刚才自己还在尽情的宣泄着对老掌柜辽东行为的不满,谁知道转眼间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错了?”
云二第一次从心底里拷问自己,两只耳朵里全是莫名其妙的轰鸣声,孙掌柜七窍流血的模样就像是被刻在脑子里一样,怎么都挥之不去,看着脑子里孙掌柜哀求的眼神,他无奈的叹口气自嘲道:“还真不是一个可以干大事的人啊。”
皮匠来到老掌柜的身边,伸手试探了一下他的呼吸,无奈的摇摇头,朝尸体拱拱手就回去重新编织自己的皮索。
大伙计咬咬牙,掏出刀子打算给自己刚刚长好的胳膊再来一刀子,刀子却被皮匠扔过来的一颗卵石给打飞了。
“二公子,既然老掌柜已经制定好了计谋,我们直接执行就是了,只要那些野人看到老掌柜死了,我受伤了,这个黑锅一定会结结实实的扣在孙散曹的脑袋上,我敢保证辽东一定重新乱起来的。”
大伙计不理会被打飞的匕首急急的向云二谏言。
“明日开始装船,我们回野驴岛去,我的孩儿如今应该有半岁了,无论如何也该回去看看了。
何方,云家的一艘大船遇海冰沉没了,船上的大掌柜和伙计以及一些邀请来的客人全部遇难了。你把这个消息派人传递到苏州城,再派人把这里的我们用不到的货物全部送给大湖女真部族吧。”
云二说完就起身回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大伙计瞅瞅满地的尸体,又瞅瞅二少爷紧闭的房门,咬着牙准备再去向云二谏言,这样的好机会不容错过。
皮匠慢悠悠的道:“算了,这一次失败了,下回再来就是了,你们大掌柜用自己的命来哀求二公子放过大湖女真,这事没有挽回的余地了,虽说二公子看起来有点婆婆妈妈,不过啊,把自己的命交到这样的人手里比较放心。”
严老大点点头道:“老子这辈子吃杀伐果断的人的亏吃够了,现在跟着二公子这样的主子不知为何心里舒坦了很多。”
“可是我们前来的目的是要夺取这一带的海岛,还要迁徙很多人上岛最后组成自己的部族才成,现在半途而废算怎么回事?”
大伙计何方暴跳如雷。
皮匠嗤的笑了一声,拿自己的割皮刀在皮子上拍拍道:“来阴的不成,我们就来硬的,现在海上浮着六十多艘海船,攻打苏州城大概力量不够,但是攻夺海岛的能力还是有的,回程的时候彻底的把大小长山岛以及周边的海域清理一遍。
秋天回来的时候再清理一遍,老夫保证我们想要多少海岛就有多少海岛,东海上据说有海岛三千,大部分都是无人居住的小岛,下点功夫总能全部夺回来的。”
大伙计发愁的道:“那样一来拖的时间就长了,苏州城的孙散曹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们一个个的拿下海岛。
我听二少爷说了,大公子在蜀中的处境艰难,需要早点把族人送到安全的地方,这世间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自然是我们自己的地方啊。
甲子营的青壮都在军中执役,留下来的都是老弱病残,如果没有足够多的仆役照顾,他们根本就没有法子单独在海岛上生活。
孙散曹即便是没办法阻止我们在海上的动作,但是他绝对有能力卡死我们接收汉人的渠道,二少爷之所以要找人来替代苏拉海牙,目的就在建立输送渠道上,而不在其他。”
严老大嘿嘿笑道:“我们既然到了海上,就是海盗,劫掠人口也是海盗干的事情,老子就不信辽人有能力封死所有的海面。”
皮匠摇头道:“除非那些人都是心甘情愿的上岛,否则那些老弱妇孺是没有能力长期监管这些人的,此话不妥!”
大伙计叹息一声,就出门去给老掌柜准备后事去了,因为出了他这一档子事情,他也需要给忽力巴赤等人准备一个体面的葬礼……
云二站在窗户边上,眼看着大伙计指挥着一群伙计在黑山的边上为那些人死去的人挖坟坑,第一次发现自己并不是一个神,可以做到任何事情。(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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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有好运气才能活
承认自己不是神,这事实上是一个男人开始走向成熟的标志,以前的云二虽然也经历了很多的事情,但是距离一个成熟男人这个等级还非常的遥远。
从小的时候云大就告诉他,生命非常的宝贵,在生命面前其他所有的东西都只能放在第二等,云二现在就很想对大哥说,这个说法是错的,是不正确的。
大哥可以为了自己和云家其他的人去死,这一点云二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以前的时候他把这些感情当成一个特例,因为为了亲人去死这种事情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因为野兽也能轻易地做到。
但是今天老掌柜给他上了生动地一课,真的有人可以为了情谊去死,哪怕那个人和自己没有半点的血缘关系。
老掌柜是一个非常古板的落魄文人,为人豪侠而仗义,他家的落魄就和他的性情有很大的关系,是嫂嫂在招募掌柜的时候独具慧眼的将这个人给简拔出来了,当时谁都说这个人当不了商人,因为商贾中有一个流传很久的名言——义不掌财!
嫂嫂却说此人的性格难得,云家多得是唯利是图的混蛋,多这么一个人对云家的名声有利。
如今他死了,死的干脆利落,不给别人半点施救的机会,云二甚至怀疑,他的死志大概从忽力巴赤停止呼吸那一刻就已经确定了,也就是在那个纷乱的场合,他喝下了毒酒,强忍着钻心的疼痛给自己最后一个交代。
云家的算计从来都不会是一个单独的计谋,忽力巴赤之所以会死,是因为自己很想利用大湖女真的怒火来搅乱辽东,从而拖住孙散曹不让他来给云家添乱。
如今不成了。老掌柜用自己的命做了最后的谏言。
云二很愧疚,不是对忽力巴赤的死,再给他来一次机会他依旧会这么做,只是会做的更加隐秘一些罢了。他只是觉得自己小看了情谊的力量,云二甚至相信,老掌柜可能已经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已经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安排。导致自己无法再利用大湖女真。
既然有这个顾虑,那就干脆不去做,免得把大湖女真这个敌人的怒火引导到自己的身上。
一个能够置生死于不顾的人你很难想象他会干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即便这件事看起来有多么的不理智。
黑山岛上燃起了熊熊大火,这把火几乎同时开始燃烧,云二的目的就是要彻底的摧毁这座岛,让这座距离苏州城最近的海岛重新回归荒蛮,也准备掐断这个能给辽人带来源源不断财货的商道。
至少也需要让孙散曹的市舶司计划胎死腹中。
云二最后一个离开了这座让他停留了四个月之久的海岛,六十三艘满载货物的大船。应该是这座兴盛了五年之久的贸易市场最后的辉煌了,云二相信,这座满是冤魂的海岛上每到夜间一定会鬼哭神嚎的。
重新来到了海上,碧波万顷的大海给了他最好的安慰,云二的话也少,大伙计的表情就越发的滑稽。
从海里钓上来一条海鱼,也能让他欢喜的大叫半天,滑溜的海鱼从手里滑出来。他撅着屁股在甲板上捉鱼的滑稽动作引来无数的大笑,当然。云二也应景的笑了,如果不笑的话,这家伙一定会还有别的表演。
拿手用力的在脸上搓两下,云二笑着对皮匠说:“明日就要随我去沙门岛,怎么,现在很紧张嘛。”
皮匠这些天日夜不停地在搓皮绳。云二瞅了一下,他至少已经搓了快两百米的皮绳了,就这,还是在给自己制作了三双精美的皮靴,两套鞍鞯。三条皮带,一个皮子制作的背包的前提下。
云二猜测,他这些天每日睡觉的时间不超过一个时辰。
“我只愿她们活着!”
皮匠小声说了一句,手上的动作越发的快速。
“放心吧,只要人在沙门岛,哪怕将整座岛掀个底朝天我也一定会帮你找到你的夫人和儿子。”云二说的很是轻松。
皮匠稍微停了一下手里的活计担忧的道:“沙门岛戒备森严,乃是大宋的禁地,二公子……”
云二笑道:“禁地的说法只适合用在你们的身上,你可知道沙门岛里的囚犯也是可以供人挑选使用的吗?
只不过人数比较少而已,云家恰恰就有这个资格,只是我大哥不愿意动用这道权力罢了。
即便是没有这道权力,现在看守沙门岛的主官正好是一个叫做狄咏的家伙,他和我一样,都娶了皇家女子,高官没法做了,想要出来做事情,就只剩下狱卒和钱粮官这两个选择了。
沙门岛距离河北之地最近,很有可能会上战场,因此这家伙就成了典狱官。
至于关系嘛,你不用操心,只要不是造反,他那里没有半点的问题,他至今还欠着我一个很大的人情没还呢。
对了,你搓这么些皮绳做什么?”
“沙门岛的后面有一座靠海的悬崖,我想用这条皮绳爬上沙门岛去……”
云二哈哈大笑,笑了一会之后小声的对皮匠道:“要不,你从悬崖爬上去,我从大门进去,一起给那个家伙一个惊喜?”
皮匠立刻摇头道:“能从大门进去,谁还去爬悬崖,那座悬崖真的很是陡峭,一个不小心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那你还搓绳子?”
“万一您这里不行,我还是要从悬崖上上去的……”
一个思念老婆和孩子已经思念疯魔的家伙绝对不能用平常心去揣测,这家伙绝对不是第一次去窥视沙门岛的,云二甚至觉得这家伙离开大哥军队这两年恐怕一直都在琢磨怎么进入沙门岛。
说实话,别看云二说的轻松,其实他心中也在打鼓,对于捞出皮匠妻儿的事情没有半分的把握。
不是他捞不出来人,而是非常担心自己无人可以捞。
大宋法律规定:发配到沙门岛的犯人有定额,公家配给粮食者只有三百人,超出名额者不再供给粮食,还把超员的人扔进大海。
后来到了赵祯时期,赵祯觉得囚犯可怜特许公配粮食名额六百,但是此岛地狭难容,每当名额超员,他们还是会把超员的人投入海中。
颖国驸马都尉李庆在沙门岛担任主管时,一任就杀了七百多人。
沙门岛根本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真正的勋贵之家往往会从沙门岛挑选最最凶恶的家伙参与自己的商道开发,或者派去干点别的,反正据云二所知,辽东,南海,吐蕃商道上充满了这种家伙。
很难想象皮匠的老婆带着一个孩子能在这种环境里活下来。
眼看着日头就要掉进海里了,皮匠终于停止了搓皮绳,而是找来一个巨大的装满水的木桶,脱得赤条条的跳进去,把自己里里外外清洗的干干净净,凌乱的胡须也仔细的修剪过,云二甚至看到他在用割皮刀休整自己的手指甲。
清洗过后的皮匠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真正容貌,这时候云二才发现这家伙最多只有四十岁,平时都被他乱的跟草一样的胡须给欺骗了。
在换了一身新衣之后,皮匠就开始吃饭,饭食很丰盛,他吃的很慢却吃得很多,直到把木桶里的米饭彻底吃完之后,他才停了下来,盘腿坐在船头不言不动的闭目沉思。
严老大说皮匠在入定,据说这是最好的休息方法,有些高僧一旦入定就能忘记岁月和饥饿,当然,如果入定的太过火的话,人也就圆寂了,说不清楚是饿死的,还是真正得道升天了。
初春的海风依旧寒冷,皮匠却在船头枯坐了一夜,等太阳从海面上升起来的时候,他的身体上也沾染了一些金光,整个人看起来肃穆严谨到了极点。
云二非常担心皮匠发现自己老婆孩子也出事之后自杀,他现在觉得已经没有办法理解古人了。
因为急着去沙门岛,昨天晚上船队在夜航,好在有星斗指路,不用担心航向走偏,船老大有着极为丰富的经验。
天亮后不久,沙门岛就出现在海面上了。
“沙门岛上居住着八十多户岛民,有驻军把守。沙门岛上建有沙门寨。又附设有监狱。
沙门寨管理监狱的监押就是我的好友狄咏。只要你的妻儿还活着,我必定能把他们带出来,只是……”
皮匠平静的说道:“有话就说吧,我现在什么都能接受。”
云二咽了一口唾沫道:“你可能不知道沙门岛上的实情,沙门岛人犯的囚粮经常无着落。
开始,进岛的囚犯人数少,由沙门岛的八十余家岛户供给。根据岛内情况,审刑院额定刺配人数只有二百人,后来又增加指标为三百人,但是,后来进岛的囚犯越来越多,实际刺配来的犯人成倍增加。
同时看守囚犯的戍卒也相应增加了,岛民根本无法供给人数众多的罪犯口粮,结果造成大批囚犯饿毙。
成百上千的囚犯挤在狱中,监房环境极差,根本谈不上医药条件,传染病漫延,造成大量囚犯瘐死,甚至有的病囚还没咽气,就被活活抛进大海。
曲终啊,想要你的妻儿活着,你需要很好的运气啊。”(未完待续。。)
ps: 第二章
第四十二章沙门岛
“知道。”皮匠笑了一下貌似非常的平静。
“我搓绳子的目的不光是要爬山,最重要的是还能用这根绳子拴着身体下海,呵呵,活不见人,死了,总要见到尸体才对。”
云二只不过看了一眼皮匠,就立刻明白这家伙没有开玩笑,如果今天在沙门岛上找不到他老婆和孩子,他真的会跳下海去捞尸骨。
见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云二长叹一声,就让船老大用小船把自己一行人送去沙门岛。
“见到沙门岛两眼泪不干,只见活人进,谁见活人出……”谁都不明白皮匠这时候为什么会有心情唱歌,嘶哑的嗓子唱这首凄凉的歌曲无论是谁听了心情都有些沉重。
大伙计漫不经心的悄悄往皮匠跟前靠了过去,直到把皮匠围在里面这才停止,最近商队里的气氛似乎不对劲,前面有老掌柜喝药酒自杀,现在皮匠也不对劲,这些人都是家里用的着的人,即便是要死,也要死在有用的地方,不能稀里糊涂的死掉,那是家里的大损失。
皮匠回头朝 大伙计笑道:“你放心,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自杀,二少爷这样帮我,恩情没有还完,怎么能死。
如果我的妻儿真的不在人世了,以后但凡家里有什么脏活,黑活,包括分尸,剥皮一类的活计都交给我,一定会干的妥妥帖帖,即便是将来把我扔出去平民愤,曲终也保证一言不发。”
大伙计艰难的咽了口唾沫道:“分尸剥皮这种事家里是不会干的,我们是武勋世家。”
皮匠嘿嘿笑道:“干没干过我比你清楚……”
听皮匠这么说,大伙计小心的把身子靠在船舷上,握紧了栏杆,心里面不断地打鼓。莫非家里真的干过这些事?
沙门岛周边的海面因为礁石众多,因此当浪花拍在礁石上的时候,整个海岛周围就像是开了锅一般,到处都是雪白的碎浪,碎浪来不及消散,又立刻会被带着腥味的海潮重新覆盖。
小船在黝黑的礁石之间小心的行驶。稍不注意小船就会被海浪送上礁石撞得粉身碎骨。
小船曲曲折折的向前行驶了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了沙门岛水寨的前沿,水寨上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看不见,大伙计将云字大旗从包袱里取出来,挂在最显眼的位置上,准备高呼叫门。
云二带着坏笑,从严老大身上摘下来一颗火药弹,点燃之后就奋力的扔到水寨的大门上。只听得轰隆一声响,第一层用来防风的木栅栏就变得四分五裂。
紧接着水寨的箭楼上响起了急促的钟声,大批慌乱的军卒从房子里冲出来,很快的就布满了 水寨城墙,一个虞侯从垛堞处小心的探出脑袋往外面看,大声的吼道:“来者何人,胆敢窥视朝廷重地!”
“你眼睛瞎了,看不见爷爷的旗子。快点开门要是耽搁了爷爷的大事,一会就把你扔海里去。”
大伙计张嘴就骂人。骂的那个虞侯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船上挂着一面云字大旗,这面旗子他自然认识,云家人从不来沙门岛提人,他认的旗子却不认识人。
正要打算要对方拿出证据来证明身份,就见船头站着的一个白衣男子纵声道:“狄老三。滚出来,老子来看你了。”
“吼什么吼,早看见是你了,原本准备用强弩吓唬一下你的,结果你反倒朝我扔火药弹。奶奶的,刚才老子就打算站在栅栏边上的。”
狄咏修长的身形出现在水寨的边上,嘴上骂骂咧咧的,手里果然抓着一架强弩。
“开水寨,兔崽子们认清楚了,对面来的是大人物,云家的老二,在东京城的时候也是个没遮拦的好汉,脾气出了名的坏,伺候不好被人家弄死了别说我没把话交代清楚。”
说着话自己就先哈哈大笑着从水寨上冲了下来,在这个鬼地方待了一年多,见得不是那些鬼一样的囚徒,就是早没人心的狱卒,他早就待的快要发疯了,云二的来访让他欣喜若狂。
十几个狱卒吃力的转动了绞盘,沉重的水寨大门缓缓地升起,云二发现这道大门赫然是铁条编织出来然后用巨大的铆钉铆接在一起,表面上锈迹斑斑,有说不出来的阴森之感。
“这是水寨的千斤闸,等闲不会落水,除非箭楼上的军兵发现有船靠近,或者岛内生乱,千斤闸才会落下来。千斤闸升起需要六十息的时间,落下只需要三十息,而且绞盘附近有六十人把守,分三班,日夜不离人,很难被攻陷。”皮匠小声的对云二解说这里的构造,他这些年对沙门岛了解很深。
千斤闸升起来之后,一条狭窄的水道就出现在云二的面前,里面黑黝黝的海水反射的光线,两边的悬崖林立,在水流的参照下,似乎要向中间挤压过来一般。
两个水手取出船桨,慢慢地将船划进水道,皮匠瞅着两边悬崖道:“这条水道总长七十三丈,原本是一道裂隙,太祖年间还没有这道水道,是在太宗年间才拓宽出来的,悬崖两边还建有鹿柴十二座,常年有弓箭手,强弩兵驻守,四人一班,共计四十八人,若要想通过这条水道,还要经历强弩攒射,巨石击打,一旦没有在三十息的时间里通过水道,就会有猛火油铺满水道,而后被大火活活的烧死。”
云二瞅瞅水道的距离笑道:“三十息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通过这条水道的。”
皮匠摇摇头道:“有可能,沙门岛上有一座饮水湖,湖底每时每刻都有大量的清水涌出来,而饮水湖和这条水道只有一道水闸之隔,每当饮水湖湖面高过水闸水面一丈的时候,他们就会打开这条水闸泄水,这个时候如果借助水流的力量,是有可能在三十息的时间内通过水道的。
只不过需要大量的火药炸毁水门才成。”
云二惊讶的道:“你难道来过沙门岛?”
皮匠摇摇头道:“没有,不过沙门岛的地形图我还是弄到了,从信王府弄到的。”
云二笑道:“那该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你弄沙门岛的图纸做什么,那时候你老婆孩子又不在沙门岛。”
皮匠幽幽的瞅着在水道尽头欢呼雀跃的狄咏,在云二耳边道:“其实沙门岛的地形图只是捎带之物,我手里还有皇宫的图纸,包括密道,地牢,宝库的图纸。”
云二的眼睛瞪得很大,吃惊的瞅了一眼皮匠。
皮匠苦笑道:“现在您明白我为什么会被信王,以及密谍司追杀了吧?世人只知道我和信王府的小妾私通,谁会知道真正让我亡命天涯的原因是这些。”
云二似乎没有听到皇宫地图在皮匠手里这件事,笑嘻嘻的问道:“你不会真的把人家信王的小妾给拐走了吧?”
皮匠笑道:“我的身份虽然不高,读书也不多,礼义廉耻却是家训从不敢违背。
我和梅氏乃是总角之交,青梅竹马,十三岁定亲,十六岁成亲,三媒六证样样不缺,拜过天地,敬过高堂,是真正的结发夫妻,何来偷人一说?”
云二点点头道:“你说这些话比信王说的更加可信,富贵人家无耻起来基本上没有什么底线,等一会你不要说话,我去帮你问梅氏和你儿子的下落。”
眼看着小船驶出了水道,云二把注意力放在猴子一样乱蹦乱跳的狄咏身上,小声的叮嘱了一下皮匠。
皮匠会意的走开,云二换上一张大大的笑脸,不等船靠到码头上就从船上窜了出去,一把抱住狄咏,两人拥抱着转着圈子大笑。
笑完之后两人尴尬的松开,狄咏笑道:“你在船上干什么呢,我大声呼唤你都听不见。”
云二脱掉身上的白皮裘随手扔给跟上来的大伙计道:“没办法,我是见猎心喜啊,眼看你把守的这座沙门岛门禁森严,不由得就胡思乱想怎么才能破门而出!”
狄咏大笑道:“我们还真是兄弟,知道不,我刚刚来的时候脑子里想的也是这事,结果,仔细衡量之后发现不可能。
沙门岛四面环海,其中三面都是七十丈高的悬崖,我试探过,悬崖的岩石上长满了青苔滑不留手,根本就无法攀登。”
云二笑道:“不是还有一面吗?我走那一面不就成了?老子有火药弹,可劲的砸就是了。”
狄咏大笑道:“我们先去喝酒,酒喝好了我带你去沙门岛上最漂亮的海滩钓鱼,然后你就知道最后一面比其余三面还要难以逃跑了。”
云二见狄咏拖着自己大步流星的往水寨走,连忙止住道:“先不忙着喝酒,我来沙门岛有事情,我要提走两个人成不成?”
狄咏笑道:“你来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只要不是提那几个皇族要犯其余的随便你提就是了,了不起我上报一个急病死亡也就是了。”
云二道:“一个妇人,一个半大的小子,至于你说的皇族要犯就让他的骨头烂在岛上算了,反正早就享受过了。”
狄咏喊过来一个管营,吩咐了两声,就让他带着大伙计个皮匠去岛上找人,自己和云二笑嘻嘻的去狄咏的住处喝酒。(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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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老囚
云二来到狄咏的住处,先是伸长了脖子朝里面看了一眼,然后对狄咏道:“你老婆呢?”
狄咏奇怪的道:“她自然在东京!”
云二鄙夷的嗤了一声,就踏进大厅的大门,见里面铺着防潮的木板,木板上有厚厚的毛毡,就甩掉自己的鞋子,找了一个最舒服的靠枕半躺在上面,悠悠的道:“簪花郡主是你老婆,你既然要在沙门岛上干五年的狱卒,干嘛不把她一起接过来?五年时间够你生三四个娃娃的。”
狄咏也和云二一个模样甩掉鞋子坐在对面,抽抽鼻子从桌子上取过一小坛子酒扔给云二,自己拍开一坛子酒大大的喝了一口道:“我是襟抱未曾开,这时候生什么娃娃。
倒是你已经有一个男丁问世了,怎么样?做人家爹爹的感觉如何?如果感觉不错,我就把簪花接过来也生两个玩玩。”
云二喝了口酒沉思了一下道:“很难形容,这种感觉非常微妙,我现在总觉得我好像有了分身之术,一个在海上飘泊,一个在豆沙关吃奶,另外,我好像不再畏惧大海了,总觉得有了底气。”
狄咏笑道:“那就是感觉不错喽!既然如此,我明天就去信让家里把簪花接过来,新婚没有几天我就走马上任了,把她一个人丢在东京确实有点对不起。”
云二懒散的把身子朝矮窗边上挪挪,让阳光均匀的照在自己的腿上叹口气道:“我们都他娘的成驸马了,这辈子还开个屁的襟抱,想要手捾兵符指挥千军万马只能是妄想了。”
狄咏跟着叹口气,又抬起头问道:“听说你在经略海洋,怎么样结果如何?可曾完成自己的目标?”
云二长叹一声大字型的摊开身体半晌不说话,狄咏接连问了两次云二才开声道:“失败了!我自己以为设计的谋略很精彩。谁知道只出了一次意外就彻底的毁掉了。”
狄咏皱眉道:“失败一次算不得什么,我们爷们卷土重来就是,我看你身上也没少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容易就认输了?”
云二懒洋洋的道:“我都害的我家大掌柜以死劝谏了,还他娘的能干什么?得到了两个破岛,一次差点被海水淹死。一次用大掌柜的命换了一个破岛,并且在道义上还站不住脚,总之,这一次出来办事,好像什么都不顺利,贼老天总和我拧着来。”
狄咏羡慕的道:“这都是好事情啊,不论胜败总说明你在办事情,不像我枯守着一座监狱哪里都去不得。”
云二白了狄咏一眼道:“宋辽大战战火平息,登州之地原本是战乱之地。可是你老爹硬是把辽军堵在了真定府,辽人根本就没有余力踏上登州半岛,你捞不到仗打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话说到这里,两个雄心勃勃的少年都觉得很没意思,多年的老友了,谁对谁都非常的了解,与其说一些虚头巴脑的没意思的话,不如多喝两口酒是正经。
这世上除了真正的功业之外。已经没有多少事情能够让狄咏感到热血沸腾了。
少年时期自己能在章台花柳之间找到一点感官上的刺激,到了现在。生活逐渐褪去了繁华归于平淡,也回归了真实。
自己的两位哥哥已经指望不上了,他们已经被父亲带来的巨大荣耀给吞噬掉了,沉迷在父亲的光环底下整日里肆意妄为,他们早就忘记了父亲当年初入京华时是如何的胆战心惊了。
云二以前开玩笑的说过,太子少保这个职位从来都不是一个好职位。听起来冠冕堂皇,实际上危机四伏,站得越高摔得越狠的事情时有发生,大宋不是一个能接受世家的朝代。
一旦父亲的光环褪去之后,留给狄家的只有无穷的灾难。
“ 好恨啊!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狼心狗行之辈,滚滚当道,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黄钟毁弃瓦釜雷鸣,老天啊,你怎么就不降下一道惊雷劈死这些害国之贼?”
一个破锣一样的吼叫声从狄咏的后院传来,云二吃了一惊,一骨碌坐起来瞅着狄咏道:“谁这么有种啊?”
狄咏苦笑道:“一个罪囚,只不过才华过人,我就留着他给我讲解《南华经》。他总是喜欢这么胡说八道。”
云二满世界找鞋子穿,好不容易找到了鞋子就对狄咏道:“人家说的又没什么错,表面上冠冕堂皇,满肚子的男盗女娼简直就是朝堂上真实的写照,我想去看看这个喜欢说实话的人。”
狄咏无奈只好匆匆的找到鞋子陪云二去了后院。
才道后院就听见那个破锣嗓子又在呐喊:“中外离心,辇毂肘腋间怨声愤盈,祸机不测,而陛下务与臣下隔绝。帷幄不得关其忠,六曹不得举其职。举天下无一可信之人,而自以为神明之妙用。臣恐自古圣帝明王,无此做法也。
令出柙中之虎兕以吞餍群黎,逸圈内之豺狼以搏噬百姓,怨愤无处得伸,郁结无时可解,老夫宁愿永居沙门岛与罪囚为伍,也羞与士大夫同朝。”
云二停下脚步悄悄地对狄咏道:“谁啊?这就开始咒骂我老丈人了,胆子确实够肥的。”
狄咏苦笑道:“以前也是一位大佬,王则造反于恩州,朝廷命他和参知政事文彦博同率军镇压,因贝州城峻不易攻,这家伙就下令挖南城下地道以攻城,俘王则,后因功升参知政事。知道是谁了吧?”
云二稍加思索就道:“你说这个人是明镐?他不是在庆历八年就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狄咏瞅着天空道:“其实很多早就死了的人如今也在沙门岛,我觉得你不应该觉得奇怪才对。”
云二点点头,向前走了两步,就看见一个蓬头垢面的青衣人正在饮酒,每喝一杯酒就痛骂一个人。仔细一听全是王公大臣。
狄咏走了过来高声道:“明公,你总说这世间的人面目可憎者众,我今日给你带来一个看起来有点顺眼的家伙,要不然您瞅瞅?”
青衣人猛地转过头来睁着白眼仁多,黑眼仁少的两只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云二怒道:“纨绔之辈污人之眼!”
云二上下打量一下自己,发现自己的穿戴很整齐,没有半点出格的地方,这家伙怎么一上来就说自己是纨绔?
不由得怒道:“明老头,小爷哪里像纨绔了?今天你要给我说个明白清楚。”
明老头背对着云二笑道:“云老大过来老夫或许还能邀请他一起喝酒,你过来有一个纨绔的名头,已经算老子给云老大面子了。”
“你认识我?”云二有点惊讶。
“你腰间挂着云老大的飞云牌,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谁,这样狗仗人势的行径,你说老夫唤你一声纨绔有什么不对的?”
云二一低头果然看见云家的飞云令从自己的腰袋里掉出来了,和玉佩碰的叮当作响,果然非常的显摆。
“明老头这不算,我出来办事所以带着这东西,刚才是不小心掉出来的,不是小爷要存心显摆。”
明老头回头看看云二,见他已经把飞云牌收起来了遂笑道:“果然看着顺眼多了,不过还是一个绣花枕头,和狄家老三一样。”
云二走到老头身边笑道:“纨绔变绣花枕头您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我大哥就没事干总夸我。到了你这里就全成了缺点每一样好的。”
云二有着和这种老头谈话的丰富经验,早年间被彭蠡先生带着四处游学的时候,这样的老东西见过无数,自然晓得如何和他们谈话。
明镐瞅着坐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少年人叹口气道:“陛下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这样的两个勉强可堪一用的后生硬是给弄成驸马,倒是便宜了那些蝇营狗苟之辈坐镇朝堂。
唉,造化愚弄人啊。”
云二笑吟吟的给明老头的空杯子倒满了酒,自己嘴对着壶嘴喝了一口酒道:“您老人家都混到沙门岛来了,还有闲心管我们兄弟两?”
明镐嘿然一笑道:“这是没法子的事情,老夫顶撞了陛下,又得罪了韩琦,文彦博,又骂了贾昌朝,陛下没有把我全家发配岭南送死已经算是皇恩浩荡了,来沙门岛又有什么?”
“外面都传你庆历八年就死了。”
“我不死,我家人就要死,小子,你说这事搁在你头上你怎么选?”明镐也笑嘻嘻的问道。
“那就没法子了,如果搁在我头上,我如今和你一样也蹲在沙门岛喝酒。”
明镐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而后笑道:“这就对了,人活着不能只为了自己,总要有点牵挂才成,软肋被人家拿住了,就只好举手投降,这没什么好丢人的。
不过你们要小心了,千万不要轻易地露出自己的软肋,否则老夫就是你们的下场。
狄家小子最近的心不静,所以老夫要他读《南华经》先学会抱元守一,而后再怒而飞一飞冲天!不过你两都是驸马身份,飞不高的。”
云二嘿嘿笑道:“大宋自然没有我兄弟驰骋的地方,不过明老头,你看看外面的大海,你觉得这片汪洋够不够我们施展拳脚的?”(未完待续。。)
ps: 第二章
第四十四章对错只有天知道
不知什么原因,明镐听了云二的话之后就再也不说话了,低着头只顾着喝酒,喝到最后把自己灌的酩酊大醉一头杵在桌子上这才罢休。
人家不愿意搀和云家的事情,这已经是明摆着的了,云二也不想学刘备三顾茅庐,因为没有必要,合则聚不合则散,这就是云家待人接物的态度。
因为太哀愁,狄咏也喝醉了,云二一杯接一杯的喝酒,眼睛却越喝越亮。
酒入愁肠全都化作了相思泪,很多诗人都这么解释过喝酒,云二没有什么相思泪好流,他喝酒只会让自己变得愤怒起来。
狄咏喝醉酒是不愿意面对这个尴尬的场面,云二不行,皮匠如今是他的部下,无论如何都要帮他出掉这口气。
多喝点酒才能让自己变得更加愤怒,杀起人来才不会手软,想要收买人心,这时候轮到自己亲自出马了。
云二宁愿皮匠的老婆孩子已经死掉了,也不想让皮匠受这样的侮辱,一个汉子如何能够容忍自己的妻子成为营妓?容忍自己跛脚的儿子成为最低贱的夜香郎?
这时候总要杀几个人来宣泄一下心情的,云二看到皮匠若无其事的紧紧地抱着梅氏低声说话,与其一会让皮匠自己来报复还不如由自己来处理比较好。
沙门岛上的军兵不好处置,但是那些欺负了梅氏的罪囚,云二觉得杀掉一两个还是没问题的。
皮匠见云二目露杀机,松开梅氏对云二道:“我不生气,二公子也不比多造杀孽。”
“你不生气?”
皮匠嘿嘿笑道:“我连枯骨都能接受,如今她们都活着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哈哈,现在的场景已经比我预想的最好情况还要好上一百倍。我为什么要生气?”
云二愣住了,他觉得皮匠说的似乎很有道理。遂指指跑向海滩看样子要自杀的梅氏对皮匠道:“很明显,你老婆不这么看。”
皮匠一巴掌拍在自己腿上道:“这个蠢女人。”说完就撒腿就去追梅氏,留下一个一瘸一拐的少年人疑惑的看着远去的皮匠和梅氏。
沙门岛的沙滩被太阳晒得暖和,云二脱掉鞋子在温热的沙滩上漫步,皮匠都不在意的事情。自己再表现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实在是太假了,多管闲事多吃屁,这是他小时候从儿歌里学来的。
因此有管闲事的功夫,不如在暖和的沙滩上睡一会。
大伙计抱着一张毯子细心地铺在沙滩上,伺候云二睡觉,不过他的那张嘴却不会闲着。
“二少爷,您说皮匠会不会找个没人主意的时候把梅氏的皮活活的扒下来?明明可以放牧讨生活她非要当营妓,太贱了。”
严老大在一边插嘴道:“一千四百人养六百匹马,你觉得养马这么好的活计能轮得到她?
岛上只供给八百人的粮食。狄咏心地不错,自己从边军那里又弄来两百人的口粮,可这还是不够。
在岛上你多吃一口,就表示别人要少吃一口,岛上的女人没几个,你觉得她不当营妓还有什么出路,如果像你说的那么刚烈,上岛的第一天她和她的瘸腿儿子就被扔进大海了。
人呐。不在那个地步,就不要站着说那些没道理的话。”
云二觉得严老大说的很有道理。撑起上身看远处的皮匠两口子,眼见皮匠正拿着两只硕大的银判向老婆献宝,他吁出一口酒气,翻身躺倒在毯子上沉沉的睡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云二睁开眼睛的时候,月亮已经升上来了。掀开身上盖着的厚厚棉被,云二大字型的伸展一下自己的腰肢,这是一场好觉,连日来海上奔波造就的疲惫似乎完全消散了。
肚子有点饿,好在大伙计就守在边上。连忙从食盒里面取出一只烧鸡递了过来。
二少爷这些天没睡过一个好觉他是知道的,今天见少爷在沙滩上睡得非常香甜,就自作主张没有把少爷弄到屋子里去,而是给他盖上被子让他好好的在这里睡上一觉。
云二是真的饿了,从上午就开始喝酒,直到现在粒米未进,见大伙计送上一只肥美的烧鸡,那里还忍得住。
吃了两口就觉得不对头,大伙计身边还有一个抱着锅盔打着饱嗝,还看着自己手里的烧鸡流口水的家伙。
“少爷,别管他,小的已经给他喝了一大锅粥,如今正在养胃,他抱着锅盔我也不准他吃一口,想吃烧鸡最少要等到三天之后。”
云二点点头,就继续开始大吃,不再理会皮匠曲终的瘸腿儿子,他只是好奇皮匠夫妇哪里去了?
大伙计给云二装了一碗温热的稀粥,似乎知道云二心里在想什么,笑道:“皮匠夫妇带着粮食去感谢岛上一些需要感谢的人去了。”
云二一口气把碗里的白米粥喝光,不由自主的摇摇头,皮匠夫妇和沙门岛上罪囚的这笔烂账看样子是没办法清算了。
在这个破岛上,粮食就是命,估计那些人付给梅氏的嫖资就是粮食,拿命换取一夕之欢,还真得说不上是占便宜还是吃亏。
不过从皮匠夫妇的行动来看,梅氏可能觉得那些占自己便宜的人是吃了大亏了,需要补偿啊。
不长时间,皮匠回来了,往日紧锁的眉头似乎完全舒展开了,脸上荡漾着笑意,小心翼翼的搀扶着梅氏,云二竟然能从中看出一丝新婚燕尔的意味来。
皮匠见云二吃饱了,就把食盒里剩下的粥倒进一个空碗里,小心的端给梅氏笑道:“梅娘,慢慢喝,这两天你需要少吃多餐,慢慢地把胃口养好,为夫再给你弄些你最喜欢吃的东西。”
梅氏羞涩的低下头,从皮匠的手里接过粥碗慢慢地啜饮起来。皮匠又把瘦弱的儿子拉过来靠在自己身边,取过那个硕大的锅盔掰成两半,相互摩擦起来,本来就非常酥的锅盔,立刻就被磨成细小的渣子掉在一只盘子里。
云二看着皮匠旁若无人的将锅盔渣子用手捧了喂儿子,觉得自己的确该走了,这个时候皮匠眼睛里根本就容不下别人。
为了不打搅人家云二提着鞋子悄悄地离开了,即便是没心没肺的大伙计和凶神恶煞一般的严老大等人,也悄悄地随云二离开,打搅别人来之不易的幸福是一种罪孽。
“二公子,我以后每个月的例钱怎么算?”皮匠清越的声音从云二的背后传过来。
云二是个干脆的人,从怀里摸出一颗珠子就朝后面扔了过去,大声道:“这是你去年冬天的例钱,以后的例钱上岸之后去找大伙计结算,云家有规定的。”
终于觉得捞回来一点面子的云二胸膛都不由得挺了起来,却听见皮匠小声的对梅氏道:“你看看,我说的没错吧,这颗珠子至少值上百贯钱,这个败家子想都不想的就给了我们,我以后的例钱不会少,养活你们娘两没有问题……”
云二强忍着怒火回到了狄咏的住处,发现这家伙也睡醒了,白天喝多了酒,两个人现在清醒的如同夜猫子一样,说了一会闲话,觉得很没意思,于是决定继续喝酒……
“我很多时候都不明白,倒底是我看守着这座岛,还是这座岛看守着我,每天的大好时光就这样悄悄地溜走,我却一事无成,真羡慕你还可以去海上闯荡。”狄咏喝了两杯酒之后就重新恢复了酒醉的状态。
“我们家注定是要离开大陆的,你们家离不开大陆,所以你就必须按部就班的生活,虚掷岁月。
等我的大名响彻大海的时候,你在岸边听着羡慕也就是了,如果缺少了什么东西就在岸边喊,我会给你送来的。”
“为什么你大哥就能放下自己身上背负的所有荣耀轻易地离开?”狄咏抬起头瞅着云二问道。
云二苦笑道:“从来就没有得到过,谈什么失去啊,我和大哥来的没道理,去的时候也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狄咏举起手里的小酒坛子和云二手里的坛子咣当碰一下笑道:“敬你一杯,就为这来的没道理,去的也没道理。”
云二捧起酒坛子一饮而尽,狄咏也同样喝得干干净净。
第二天清晨的时候,云二从床上爬起来,瞅瞅自己皱皱巴巴的衣衫苦笑了一声,见狄咏还在睡觉,就蹑手蹑脚的离开了狄咏的房间。
快要走出院子的时候碰见了明镐老头,老头正在背诵逍遥游。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徒于南溟。南溟者,天池……”
云二驻足静静地听完了整段的《逍遥游》,然后躬身施礼道:“先生说的是,小子一定会如先生所愿,不但要幸福,还要一飞冲天,鲲鹏自然需要不受牵绊的遨游九霄。
我们会一直飞下去,直到死亡降临的那一天。”
明镐似乎没有听见云二说的话,依旧趿拉着他的破鞋子一步步的走回他借住的后院去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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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心如止水?
梁辑跪在云大的面前将自己的脑袋深深地叩在地上,才领兵回到大宋,他就知道自己给大帅闯下了大祸。
兵部检法案潘良已经带着公差等候在滇西草原,这是大军回归时的必经之路。
胆战心惊的梁辑在彭九的掩护下,率领大军快速的通过了滇西草原,各军也在路途上纷纷归建,等梁辑通过元山大营回到蒸笼峡的时候,身边的部属不过剩下百十人了。
云峥放下手里的书本,绕过台子把梁辑搀扶起来笑道:“怎么了?明明满载而归,怎么反倒像是打了败仗?”
梁辑噗通一声又跪倒在地急忙道:“卑职在大理把天捅了一个大窟窿,请大帅降罪。”
云峥笑呵呵的抬起头瞅瞅门外的青天道:“没有吧?天还晴朗着呢,没有天河倒灌这一说。”
“和尚……”
“杀了就杀了,难道只允许和尚杀你就不允许你杀和尚?甲子营早就有规定,只要在战场上发现敌人,不论他是什么人,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做敌人!
干的不错,老梁,卸甲回家休息去吧,你的家眷如今也在蒸笼峡,好好的松松筋骨,什么事都不会有。”
梁辑听大帅这么说,不由得咧开了大嘴,这么些年下来,他对云峥早就是纯粹的盲从了,只要大帅说没有问题,那就一定不会有什么问题,心安定下来之后,就从身后吃力的拎起一个包裹放在云峥的案子上,然后就笑嘻嘻的找自己的家人去了。
云峥打开包袱皮,包袱里包着的是一个木盒子,这个盒子做工粗糙,一看就是军中匠人自己随意制作的。木板边缘的树皮都没有去掉。
打开盒子之后,一只金光灿灿的金翅大鹏鸟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云峥轻笑一声,这东西该是大理佛塔尖上的神鸟才对,从基座上的刀枪痕迹来看,当初梁辑夺取金翅大鹏鸟一定废了很大的力气。
大鹏金翅鸟又叫迦楼罗鸟,又作妙翅鸟、项瘿鸟。为印度教毗湿奴神所跨乘。于佛教中,为八部众之一。翅翮金色,两翼广三三六万里,住于须弥山下层。据长阿含经卷十九载,此鸟有卵生、胎生、湿生、化生四种,常取卵胎湿化之诸龙为食。
大理国因为地处彩云之南,气候潮湿遍地林莽蛇虫甚多,有记载说大理曾经被十丈之蛇所害,因此这种专门吞吃毒龙,蟒蛇的大鹏金翅鸟在大理就被赋予了更加神圣的使命。
五沟说这只大鹏金翅鸟的金像请自南天竺。曾被一千八百僧众齐诵佛经八十一日,乃是佛家的无上重宝,只要是寺庙就没有不想得到这只大鹏金翅鸟坐像的。
云峥瞅瞅坐像底部的刀枪劈砍的痕迹皱皱眉头,这些地方还需要好好的修补一下才好。
佛门众僧对于装饰华丽的佛像没有半丝毫的抵抗力,云峥决定不妨让这尊佛像变得更加华美一些,反正梁辑从大理带回来的各种佛宝不计其数。
也不知道佛门众僧拜祭的钱财还是佛,总之,只要是香火鼎盛的地方。总有无数金雕玉砌的佛祖法身。
这种风气在大理尤甚。
崇圣寺位于大理城以北三里苍山应乐峰下,背靠苍山。面临洱海,三塔由一大二小三座佛塔组成,呈鼎立之态,远远望去,卓然挺秀,俊逸不凡。是苍洱胜景之一。
梁辑虽然最后没有时间去攻破大理城,但是从大鹏金翅鸟雕像来看,他当时已经兵临大理城下。
据说当时崇圣寺与主塔建造时,寺基方七里,圣僧李成眉贤者建三塔。屋八百九十间,佛像一万一千四百,耗费铜四万零伍佰九十斤,建于南诏第十主丰保和十年至天启元年,耗时六年费工七十万八千余,耗金银布帛绫罗锦缎值金四万三千一百三十四斤。
如果这些传说是真的,云峥丝毫不怀疑大理佛国这个称号。
不过人家大理人喜欢拜佛是大理人的事情,他不准备多加干涉,也管不到,佛家总说解铃还许系铃人,如今想要把梁辑从这场世俗间的纠纷里拉出来,就要看这件大鹏金翅鸟的力量了。
如今朝堂上对云峥的攻讦甚猛,无数相干不相干的人都来弹劾云峥一本,还都是一些久不出世的老妖怪,比如这一次连佘太君都上本说梁辑杀戮过甚对佛门没有任何的敬意。
一些喜欢东拉西扯的言官,甚至说皇帝之所以能够活到现在,就是因为受了佛祖的保佑,如今,梁辑在大理屠僧三百,造下无边的冤孽,这个因果还是会加持在皇帝的身上,需要他来接受报应。
不仅仅如此,这一次连一向都偏向云峥的皇太妃都不站在云峥这边,认为梁辑是一个不听军令的暴虐之徒,需要押送东京受审。
不知为什么,皇后这一次却表现的极度平和,不但没有参与到讨伐云峥的大军之中,反倒亲自去了大相国寺为皇帝祈福。
梁辑攻破大理国的军功就这样被所有大宋人忽视了,这些年来大宋几乎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取的,攻破小小的大理国早就不能让大宋百姓感到振奋了,战胜了,攻破了不是什么新鲜事,要是像曹荣一样被砍头了,才能引起百姓的关注,现在大家的视线都停留在梁辑屠僧的事件上。
在这样的大背景之下,才会有兵部检法案潘良介入大理国屠僧事件中来,否则借他一个胆子他也不敢贸然插手。
一同过来讨伐梁楫的人不乏一些高僧大德,这也是潘良敢进入滇西草原直接质问梁楫的胆气所在。
憨牛背着沉重的木箱子走进后宅,陆轻盈奇怪的看着他们主仆,当憨牛将箱子放在桌子上的时候,陆轻盈听见那张桌子发出的嘎巴嘎巴的声音,箱子似乎非常的重。
葛秋烟额头上束着一条额带,怀里抱着自己的小儿子一副有子万事足的模样对别的事情似乎都不感兴趣,只是低着头逗弄刚刚睡醒的孩子,对她来说怀里的孩子才是自己最重要的珍宝。
“这是什么?”陆轻盈放下手里的毛笔笑着问道。
“崇圣寺三塔塔尖上的摩云金翅大鹏鸟。”
“总不过是一块金子而已,您为何会如此的郑重其事?”
云峥笑着打开箱子指着金灿灿的金翅鸟道:“对我们来说就是一块金子,对有的人来说就不一样了。
当年舍卫城有一位乐善好施的人叫做须达多,他因为听到了佛祖讲经,大受感慨,于是就用金砖铺满了地买下了另外一位王子的花园,用世上最美丽的珍宝建造了一座花园,名叫给孤独园,专门用来供奉佛祖,佛祖在这里告诉须达多说:
供养一百位恶人,不如供养一位善人;供养一千善人,不如供养一位持五戒者;供养一万持五戒者,不如供养一位须陀洹;供养一百万须陀洹,不如供养一位斯陀含;供养一千万斯陀舍,不如供养一位阿那含;供养一亿阿那含,不如供养一位阿罗汉;供养十亿阿罗汉,不如供养一位辟支佛;供养百亿辟支佛,不如供养一位佛陀。
因此我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供养佛陀是一件非常奢华的事情,梁辑弄死了三百多位僧人,不就是三百多持五戒者吗?
我们如果把金翅大鹏鸟弄得华丽无比,这不就是在供养一位佛陀吗?因此啊,夫人,就要看你的手段了,把这个金翅鸟弄得要多华丽就有多华丽,要多珍贵就有多珍贵,要多庄严就有多庄严。
让世人见到了就流口水想要得到,让那些僧人见到金翅鸟就会产生膜拜的心思,告诉你啊,梁辑能不能活就看你的手段了。”
陆轻盈是一个极为聪慧的女子,听丈夫这么一说笑嘻嘻的道:“您这是要戏弄那些和尚?可能不容易吧?好些和尚都是心如止水的高僧,您的手段不一定有用。”
云峥从葛秋烟的怀里接过自己的小儿子云璋在他的小脸上亲了一下,见孩子朝自己呀呀的叫,笑道:“轻盈,这世上的每一个人其实都是有价值的,心如止水不过是你没有投其所好而已。
相信我,只要你用大理国的宝藏,把这只金翅鸟装扮的无比的奢华,他们一定会忘记梁辑杀和尚这件事的。”
陆轻盈围着金翅鸟转了一圈子,学着丈夫的样子摩挲着下巴道:“既然您这么说,妾身一定会拿出十万分的小心,把这只鸟弄成这世间从未有过的珍奇。”
夫妻三人说说笑笑的时候,云落落从外面跑了进来,瞅了一眼桌子上的金翅鸟,觉得没什么好的,就转过身跳着要去看爹爹怀里的小弟弟,见爹爹抱得高高的不让自己看,一怒之下就爬上了桌子,居高临下的向父亲扑了过来。
云峥本来在笑,突然发现桌子似乎在倾斜,大吃一惊腾出一只手抱住自己的大闺女,闪到一边,紧接着那只沉重的金翅鸟就轰然一声掉在地上把青石铺就的地面砸的四分五裂。(未完待续。。)
ps: 第一章
第四十六章一鸟杀七士
金子很重,也比较软,因此掉在地上受损的就是地面和金子本身,金翅鸟脖子凄惨的向后扭着,一只翅膀被硬生生的砸进了肚子里,一只抓在岩石上的爪子呈扭曲状向后翘着,怎么看怎么凄惨。
云峥自然是没工夫理会那只凄惨的鸟,把儿子交给葛秋烟之后,就仔细的检查自家闺女是不是受了伤。
陆轻盈的眉毛才竖起来就被云峥一句话给骂的重新归位了。
“少管那只不值钱的鸟,赶紧过来帮我看闺女受伤没有。”
云落落见闯了大祸,立刻就一头扎进爹爹的怀里不敢看母亲的表情,在这个家里宠自己的是老爹,云落落很久以前就明白这个道理。
闺女没受伤,云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拍拍闺女的脑袋让她赶紧跑出去玩,免得被她母亲抓住惩罚。
陆轻盈发愁的瞅着这只金翅鸟发愁,刚才还想着怎么装饰这只鸟呢,转眼间这只价值连城的金鸟就变成了一只死鸡。
“你闺女现在就是一个闯祸精,长大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你就可劲的宠溺她吧,我当闺女的时候……”
“你当闺女?你当闺女的时候就是一个倒霉蛋,少拿你倒霉的童年和我闺女比。
我只要我闺女知书达理,心地善良就足够了,刚刚你也看见了,我闺女就是想跟爹爹撒撒娇,这有什么错,若果说有错,也是憨牛这个夯货有错,谁让他把箱子放在这个放屁都能崩塌的桌子上的?”
陆轻盈怒道:“你在你闺女面前根本就没有脑子和辨别能力,如果让外人那个智计百出的无敌统帅在闺女面前一点辨别是非的能力都没有,也不知道人家怎么看你。”
云峥嗤的笑一声道:“我管被人怎么看。闺女疼到十八岁就成人家的人了,现在抓紧疼会有什么错?”
陆轻盈生气的把手上的茶杯丢到矮几上,指着金翅鸟道:“现在金翅鸟毁了,我看你拿什么去救梁辑?”
云峥嘿嘿笑道:“夫人,为夫知道你是一位丹青妙手,刚才金翅鸟什么样子你也看见了。重新画一张图出来,把金子扔炉子里烧成水,重新浇注一个不就完了?费不了多少工夫。”
陆轻盈吃惊的道:“这只金翅鸟当初可是接受过三千僧众加持过愿力,经过佛法洗涤过的,您造出来的金翅鸟能和一起的一样吗?”
云峥不耐烦的道:“有什么不一样的?同样都是金子,你要是觉得非要和尚念经,就把五沟悄悄地请过来念上两遍经文也就是了。”
陆轻盈安静了下来,死死地盯着云峥看了很久才道:“妾身现在才发现您对佛陀没有一丝一毫的敬意。”
云峥笑道:“子不语鬼力乱神,我是孔丘的门徒。”
“就您这句孔丘。妾身就以为您根本就不是儒生。”
“你觉得我该是哪一门哪一派的人?”
“妾身以为,您那一派都不是,您只是一个行走在天地间不敬神,不尊佛,不敬先师的无赖无赖汉!”
云峥和笑嘻嘻的葛秋烟并排坐在床沿上继续逗孩子,对于暴跳如雷的陆轻盈就当没看见。
陆轻盈的怒火发泄完了,还是要面对现实的,找来憨牛和猴子。让他们两个人抬着凄惨的金像离开了,她知道这事情耽搁不得。需要早点开始进行再创作。
春天早就来了,蒸笼峡如今真的变成了一个大蒸笼已经不适合继续住下去了,于是,云峥在某一个清晨,下令全家班师回豆沙关。
蜀中的大撤离工作已经进行到了后期,云家在蜀中的商号。商队,田产,山林,矿山或者出售,或者送人都已经清理完毕了。
除了豆沙寨之外。云家的势力算是全部从蜀中撤离了。
陆轻盈这些天日夜操劳显得极为疲惫,躺在软绵绵的马车里不断地打瞌睡,明明已经非常困倦了,却坚持着不愿意睡着。
云峥探手摸摸陆轻盈的额头,见她没有生病,就笑道:“想睡觉就睡觉,强撑着算怎么回事?”
陆轻盈一骨碌坐起来瞅着云峥道:“夫君,金翅鸟重新铸造成功了,鸟身上也缀满了佛宝,可是这和崇圣寺塔尖的金翅鸟不一样啊,那些高僧会不会看出端倪来?”
云峥笑道:“大理穷困不堪,把一只好好的金翅鸟弄得不够威严,咱们把各色宝石和佛宝加持上去,这叫做供养,放心睡吧,那些高僧只会估量金翅鸟的价值,没人会在意别的。”
陆轻盈叹息一声道:“夫君,您小觑了天下高僧,不是所有的人都会关注金翅鸟的价值的,不说别人,您觉得五沟会在意那些金珠宝贝吗?这世间崇信佛法的高僧不是没有,在妾身看来,他们的数量很多。”
云峥重新拿起书本漫不经心的道:“真正的高僧,只会将僧人的死认为是劫数,只会为那些死掉的僧人诵经,只有那些六根不净的和尚才会想着利用僧人的死来捞取好处。
能不远万里来到滇西去咒骂梁楫的和尚,你觉得可能是高僧吗?”
“可是他们的势力很大。”
“势力这东西是世俗的东西,位高权重的和尚还能算是和尚吗?只要是势力,就有利益诉求,只要有利益诉求就一定可以商讨和收买的。
你也知道这一次前来滇西的和尚,不光有禅宗,法华宗,净土宗,律宗,听说连久不出世的的法相宗和和天台宗也出现了。
夫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陆轻盈稍微思索一下就惊叫道:“二桃杀三士!”
云峥哈哈一笑,拿手摸摸老婆光洁的脸蛋道:“说错了,是一鸟杀七士!”
陆轻盈咽了一口唾沫道:“您会挑起佛门争斗的。”
“福祸本无门,尤人自招取,五沟说他们想要我们从大理国夺回来的佛宝,那就必定要承受这样做的后果。
越是贪得无厌,他们之间的争斗就越是激烈,我们站在一边看笑话就是了,我这两年年岁大了,火气消减了很多,再不发威别人会以为我这头老虎是一只病猫!”
陆轻盈把头枕在云峥的腿上道:“既然夫君您都已经谋划好了,妾身也就放心了。”
说完话就闭上眼睛睡觉,不一会悠长的呼吸声响起,她真的很困倦,心事才放下就睡着了。
潘良再一次从豆沙寨军营回来,依旧没有能够见到云峥,中军说的很清楚,云帅依旧在蒸笼峡养病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自从在滇西草原扑空之后,潘良就明白云峥这是准备出手保护梁楫了,再加上自己又被彭九带着在滇西草原兜圈子,他就更加确定自己这个想法的正确性了。
说实话,这一次领命来对付梁楫,潘良的两条腿是打着哆嗦来的,云峥这个人粗暴无礼,而且极端护短的脾性在大宋是出了名的,如今大宋的御史大夫李常都被他打掉了满嘴的牙,至于他当年一人群殴言官的辉煌事迹更是让人记忆犹新。
满朝文武到现在都不明白,本应该最恨云峥的御史大夫李常现在却变成了云峥最坚实的盟友。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能让李常这种卑鄙小人变成了目前这种状况。
这一点没有人能够明白,李常绝对不是在敷衍云峥,他是真的在帮助云峥,只要是长着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到,他真的和云峥情谊非常的深厚,只要看他在朝堂上帮助云峥据理强争,生生的把云峥从屠僧这一大事件中摘出来就可见一斑。
罪责最后落在了独自领军出征的梁辑身上,这是潘良所没有想到的,现在,云峥不会有任何事情,而梁辑最后的下场除了砍头之外没有其他出路,至少,那些义愤填膺的高僧就是这么认为的。
“庆云大师,云峥依旧避而不见,我们此时如何是好?”
潘良不愿意把云峥往死里得罪,从一开始就把自己定位在一个胁从的角色上,他根本就不愿意得罪云峥,他很清楚一旦梁辑死了,自己必定会受到云峥最强烈的报复。
庆云僧睁开眼睛看了潘良一眼道:“急什么,他总会出现的,三百多僧人被屠,身为刽子手的云峥他总会受到佛祖惩罚的,这是他的罪孽,他逃不掉。”
潘良笑道:“大师错了,朝廷之所以派下官前来协助诸位大师其中的第一条就是不得对云帅无礼。”
白马寺的慧真和尚宣称了一声佛号道:“杀人者王侯,这是自古不变的道理,也是你们俗世的道理。
贫僧此次来蜀中,就是想请这位杀人王连贫僧一起杀掉,只要能够稍减杀人王的凶焰,贫僧舍却这身臭皮囊又如何?”
慧真才说完,驿站里其余的僧人一起宣称佛号齐声称善。
潘良朝大堂里的三十四位僧人拱手道:“此次屠僧事件朝廷大为震怒,向我华夏自古就是礼仪之邦,如今出了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实在是前所未有,本官一定会为那些冤死的僧侣讨回一个公道。”
“我就奇怪了,你身为大宋官员,却想着为敌国子民向自己的将领讨公道,这才是骇人听闻的事情,
左右侍卫何在?这样里通外国的奸细不赶紧拿下更待何时?”
潘良大怒向大堂门口看去,只见一个青衣人施施然的踏进了驿站,一群如狼似虎的军兵正如潮水般的从那个青衣人的身后涌进大堂。(未完待续。。)
ps: 第二章
第四十七章威胁?利诱!
面对凶神恶煞般的军兵,庆云僧,慧真僧并不畏惧,只是面带嘲弄之色的看着军兵收拾潘良等官吏。
潘良努力地抬起头看着踱进大厅的云峥道:“云帅,某家乃是奉了朝廷法令专门来豆沙关督办屠僧一案,因何拿我?”
云峥笑道:“我且问你,什么叫做屠僧案?本帅就驻守在豆沙关为何从未听说过蜀中有什么屠僧案?”
潘良的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云峥会偏袒梁辑,只是没想到会偏袒的如此离谱,连大宋士大夫的颜面都不顾了。
自己此行之所以会带上这些和尚,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自己执法的理由不充分,大宋官员好端端的去管大理国的事情确实站不住脚,更何况梁辑大军是在征战中出现的问题,这时候为了异国人去找得胜之师的麻烦确实让人齿冷。
明知道不妥,自已却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身处的阵营已经不容许他考虑这些后续的事情。
“阿弥陀佛,天下僧侣都是佛祖座下弟子,眼见同门惨遭屠戮,我等自然不会袖手旁观,还请云侯交出凶手还我佛门一个公道。”庆云僧不理会潘良求救的眼神,宣了一声佛号之后开始质问云峥。
云峥背着手笑道:“大师是宋人还是大理人?”
庆云僧愣了一下道:“贫僧乃是方外之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要说是哪一国的人贫僧只能说自己是佛门中人。”
云峥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冷冷的道:“佛门中人比我们这些宋人高贵一些吗?”
慧真稽首道:“我佛慈悲,众生平等,虽猪马牛羊也与我等僧众无异,云帅何出此言?”
云峥抬头看着房顶道:“大师既然说僧侣与猪马牛羊无异,那么我就想问了。东京城每日宰杀的猪羊不下上千口,却不闻诸位大师的喧嚣之声,本帅只不过在大理杀了三百余僧侣,就能让诸位不远千里而来口诛笔伐,这是何道理?”
庆云僧颌下的白须无风自动,已是愤怒以极。僧侣和猪狗没有区别这句话只适合佛祖说,也只适合存在于佛经里,即便是高僧自己也说得,唯独不适合普通人当面说出来,这样说出来已经不是什么禅机,而是**裸的羞辱了。遂颤声道:“莫非云帅就是这样看待我辈佛门子弟的吗?”
云峥瞟了一眼庆云僧笑道:“我不明白你们是站在一个什么立场上来向我提出要求,最可笑的是你们竟然敢要我交出大宋功臣供你们枭首示众,平日里愚弄百姓,获得一点敬意就认为自己高高在上了?竟然敢在我的军门前咆哮。真是不知死活。
来人啊,将这些秃驴全部打入槛车,我要带着他们一路招摇进京,让天下人看看他们本来的面目。”
庆云僧,慧真僧惊愕至极,大宋虽然尊崇道教,但是对佛门也向来是心存敬意,从不曾有过如此**裸的羞辱。即便是庆云僧等人也是见过世面之人,也在一瞬间脑子乱成一锅粥。不知道如何应对。
他们想到过云峥会推诿,会否认,甚至会杀人灭口,唯独没有想到他会干的像现在这样激励,干脆,这根本就不打算给自己留一毫半点的退路。
和尚们都被军卒们粗暴的装进了槛车。在槛车里他们只能站着,即便是如此,军卒依旧把大枷给他们戴上,完全是对付江洋大盗的阵势。
屋子里只剩下潘良,此时的潘良不但不生气。反倒笑容满面,他料定云峥不可能杀自己,既然不杀自己,那么云峥如此粗暴的对待这些和尚,对他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这样一来,那个贵人的要求自己算是圆满的完成了。
云峥笑吟吟的对潘良道:“满意了吧?大家都是同僚,我怎么可能不满足你的这点小小的期望。这样一来也就不负你千里奔波了。”
潘良笑道:“云帅,解决此事的办法有无数种,您偏偏选择了下下策,这是您的失误,可不是下官逼您的。”
云峥忽然朝潘良拱手道:“对于潘兄的大胸襟,云某是钦佩至极啊,自从前唐“武宗灭佛”以来,再加上北魏太武帝灭佛、北周武帝灭佛和后来的后周世宗灭佛,佛门在大宋本土已经遭受了重创,那些僧人不得不远赴大理,交趾,倭国,高丽,辽国,西夏传经布道,可以说是成就斐然。
但是这些年,又有死灰复燃之势,想不到在这个微妙的时刻,又有潘兄这样的灭佛斗士出现,真是我大宋百姓的福气。
如今佛教势力日益膨胀。私度之钱归之于地方官吏和寺庙所有,造成地方官府和寺庙多度僧尼。风景绝秀多见飞檐,遂深山幽谷梵音不绝,托钵僧往来于街市之中,富贵门多见禅门比丘。
弃民落发为僧只求逃避赋税,豪门托庇于僧舍缘故超脱世外,百姓疾苦不求努力奋争,献出最后一口粮只求获得来世报。
啧啧,这样的文章真是字字珠玑,潘兄好文采啊。”
潘良不解的看着云峥道:“与我何干?”
云峥笑道:“小弟刚刚背诵的就是潘兄锦绣文章中的一段,如今您的这篇文章想必已经如同一道惊雷响彻了大江南北黄河两岸,潘兄的灭佛之志云某佩服。”
潘良的脸色瞬间就变得煞白,不过又马上恢复了过来,干涩的朝云峥笑道:“没有人会相信的,只要朝廷的巡察使下来你的谎言立刻就会被戳穿,到时候云帅如何自处?”
云峥俯下身子悄悄的在潘良的耳边道:“吐蕃妖僧擅于剥人皮制鼓,据说剥下的人皮可以非常的完整,只要把人皮用膏油浸泡,找一个身形与你相似的人穿上,即便是父母妻儿都不能辨认真伪。
哈哈,滇西草原靠近吐蕃,轮播寺就在雅儿雪山之下,听说那里的僧人尤善此道,我已经派了快马去了轮播寺邀请那里的妖僧前来。
在蜀中和滇西本帅的一句话还是比较管用的。”
潘良的双目都要突出来了,惊骇的大叫道:“何至于此,我退出就是了,云帅手下留情。”
云峥摇摇头道:“已经晚了,你的文章已经散播出去了,去请妖僧的人已经出发了,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像我制定军略一样,一旦军略完成,那就一定要坚决的贯彻下去的。
你现在什么都不必说,不必想,好好的享受你剩余的生命吧,你注定是要青史留名的,我辈士大夫一生所求者莫过于此。”
憨牛不等潘良再说话,掏出一颗麻核塞进他的嘴里,片刻之后,潘良已经是口不能言,嘴里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叫声。
随即汗水泪水齐流的潘良也被送上了槛车。
五沟和尚看着眼前五光十色的金翅鸟愁容满面,指着金翅鸟对陆轻盈道:“阿弥陀佛,这是我佛门的大灾难。”
陆轻盈笑道:“大师为何如此说?我们夫妇为了装扮金翅鸟几乎搜尽了这次远征军带来的大理库藏,其中各色宝石就用了六百六十六颗,其中以金翅鸟额头的这颗人形琥珀最为珍贵。
您只要仔细看看,就会发现琥珀里面有一道卧佛形象,这可是千年难遇的宝贝啊。”
五沟和尚哭丧着脸道:“《阿弥陀佛经 》中所赞誉的佛门七宝都被你装扮在这只金翅鸟的身上了,即便是贫僧看到缀满黄金、白银、璃、颇梨、砗磲、真珠、琥珀的金翅鸟都有了觊觎之心。
如今说这金翅鸟是佛门第一重宝也毫不为奇。”
陆轻盈咯咯笑道:“既然您喜欢,再加上您又成了白云寺的主持,我夫妇就拿金翅鸟作为您驻锡白云寺的贺礼如何?”
五沟和尚叹口气道:“贫僧无福消受啊,贪嗔痴乃是剧毒,一旦沾染百世不得脱身,贫僧,贫僧,还是贫下去比较好。”
陆轻盈的眼珠子转了一下道:“那就送去你们的祖庭昭觉寺如何?反正每年白云寺都要想昭觉寺缴纳贡献的,你不收,昭觉寺的法源方丈一定会收的。”
五沟连忙合十双掌道:“夫人慈悲,您就饶了昭觉寺吧,只要昭觉寺得到了金翅鸟,您置僧官于何地?虽然贫僧并不认同僧官,但是他们确实存在,而且和世俗的官府无异,您要是想见到昭觉寺寺毁人亡,就尽管把金翅鸟送过去。”
陆轻盈皱着眉头想了一下道:“白马寺源远流长乃是千年古刹,有释源之称,把金翅鸟放置在白马寺您看如何?”
五沟闭眼道:“千年古刹已经没落了,保不住金翅鸟。夫人为何不将金翅鸟送给大宋朝廷,再由朝廷下旨赐给某一寺庙,如此以来别人就无话可说。”
陆轻盈白了五沟一眼道:“想的美,这样一来梁辑的命拿什么来救?我决定了,准备办一场辩经大会,由辩经最后的胜利者得到这只金翅鸟您看如何?”
五沟苦笑道:“您是见不得一个平静的佛门啊,如今各个宗派正在明争暗斗抢夺信徒,本就危机四伏,如今再加上一只金翅鸟必将是纷争再起,血流成河。”
陆轻盈笑道:“和尚也打架?”
五沟道:“你以为护院武僧是干甚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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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一日白头的潘良
看着陆轻盈欲言又止的样子五沟叹息一声道:“不用在意和尚怎么想,这个月的初六,和尚就要闭关参禅了,这是一道生死关,必须无牵无挂的去突破,否则很可能会长眠。”
“因为我们吗?”
五沟呵呵笑道:“不是,更不是为了什么天下苍生,和尚我如今就像是一个已经装满水的瓶子,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把这些水凝练成精华,或者把装水的瓶子换一个大的,否则就要口吐莲花了。”
五沟的笑话一点都不好笑,云峥不明白什么叫做生死关,陆轻盈却知道的很清楚。
人们对生与死的根本看法和态度。不同的人生观,对生与死有不同的价值评价,从而形成不同的生死观。
在中国历史上,不少思想家对生死问题提出了许多有价值的看法。孔子谓“杀身成仁”;孟子曰“舍生取义”;
司马迁认为“人固有一死,死有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庄子认为生是偶然,而死是必然,不必过于悲哀。
人生在世,一方面要追求生存与发展,另一方面又时刻面临着死亡的威胁,这是一个很难解决的矛盾和困惑。
正是这一现实感极强的矛盾和困感,迫使人们不断地追思和探求各种解决的办法,以摆脱生死难题的困扰。儒家意识到人的生死乃不得不然的现象,他们明智地主张对待生死应该超脱一些。
儒家的创始人孔子在回答其弟子子路“死事如何”之问时说:“未知生,焉知死?”强调勿需追问死后之事,关心生而不必想到死,求知生而不必求知死。
儒家“亚圣”孟子也说:“夭寿不贰,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不必过于关注和计较寿命之长短。只须致力于一己之修身立命。孟子还提出“正命”与“非正命”的观点,“尽其道而死者,正命也;桎梏而死者,非正命也。
这一问题同样困扰着佛门,佛家认为生命只在呼吸间,譬如蜉蝣朝生暮死。生死对他们来说意义并不大,一念可生,一念可死,勘破生死观而后才能大彻大悟,这是每一个真正的高僧必须要走的一条路。
“这世上一饮一啄莫非天定,贫僧就要去白云深处坐禅,如果不能再见,那就来生再见,贫僧在白云山等你们。”
五沟说完。就施了一礼然后就离开了云家,拖着自己的方便铲唱着没人能懂的歌谣远去了。
陆轻盈烦躁的坐在椅子上再也没有什么好心情看这只天下独一无二的金翅鸟了。
直到云峥回家之后她才轻声问道:“听说您把他们都抓起来了?”
云峥点点头道:“不能任由此事发酵下去,拖得时间越长越是没好处,快刀斩乱麻最好。
近一年来,我和庞籍,韩琦,文彦博,王安石这些人的几乎没有了交集。所以不能肯定他们还会出手帮我,所以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是目前最好的法子。”
陆轻盈咬着嘴唇道:“二弟没有完成预定的目标。我们现在只有继续隐忍。”
云峥点头道:“二弟的失败根本就在我们的预料之中,没什么大不了的,云家即便是财大气粗,但是刚刚来到海上自然会有水土不服的问题,再说了人口的问题现在是我们的软肋。
想要独立建设自己的家园,人口就是重中之重。否则一切都无从谈起,除非宋辽之战开始,否则没有人会同意我们带走他们的子民。”
陆轻盈看着丈夫轻声道:“我们进京吗?”
云峥点点头:“进京!”
“妾身不在乎别人的白眼,只是担心夫君龙困浅滩。太子太保这个勋位不适合您。”
见到葛秋烟抱着孩子走了进来,云峥接过自己的小儿子云璋吟诵道:“ 运交华盖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头. 破帽遮颜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
陆轻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指着云峥道:“您想的倒是很开,这时候了还有心情作诗。”
云峥笑道:“云从龙,虎行风,云峥既然被旁人称作吊睛白额猛虎下山回京总要有些动静才对,收拾一下吧,后日返京,再不回去的话,皇帝会生气的从床上坐起来。”
陆轻盈道:“没什么好收拾的,现在启程都可以。该走的已经走了,秦国因为要参加陛下的寿诞已经走了六天了,我们明日就走吧,走了之后,蜀中也就算彻底的没了念想。”
云峥笑道:“大军这里也没有什么好准备的,来的时候五千兵卒,回去的时候只有三千亲卫,他们已经从滇西草原赶回来了,我在滇西草原留下了两千兵卒,这时应张方平所托,看样子这个老倌不想回东京了,想埋在蜀中这片青山绿水间。”
葛秋烟娇笑道:“那咱们就走呗,只是可怜了隗明公主留下她一个人在滇西草原上放羊。夫君真的不打算带她走?”
陆轻盈咬着牙道:“你这蠢女人,生孩子生傻了?隗明已经有了身孕,你难道连这点都看不出来?”
“呀!”葛秋烟惊叫一声指着已经快速离开屋子的云峥道:“夫君的?”
陆轻盈黑着一张脸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那个骚女人竟然在夫君沐浴的时候偷偷跑进去伺候,难道不知道?”
葛秋烟摇头道:“夫君沐浴的时候我要喂孩子……”
陆轻盈低声咆哮一声道:“滚回去收拾东西,咱们明天就走,再留下去,家里又要多一个了……”
四月十六日宜出行,伐木,座梁……云峥离开豆沙关奉召回京,正式就任枢密院副使,兵部尚书勋太子太保 ,与太子太傅,太子太师合称太子三师!
车辚辚马萧萧,大军缓缓行走在蜀道上,短短几日,潘良的头上已是满头白发,那些被索拿在槛车里的高僧,头皮上也出现了短短的头发,可以预见,等大军回到了东京他们的头发至少会有两寸长。
脖子上的大枷已经去掉了,和尚们还能盘腿坐在槛车里竭力装出一副高僧的样子,潘良却像一头受惊的小兽蜷缩在槛车的角落里惊恐的看着四周,只要大军行走到人迹罕至的地方,他就会大声的呼喊“饶命”,因此往往会遭到军卒的殴打。
吐蕃妖僧,剥人皮,这样的念头不断地在他脑子里翻滚,让他一刻都不敢松懈。
连续七天没有认真睡过觉了,只要稍有风吹草动他就会从睡梦中惊醒,而后惊恐的大喊大叫。
军医说过,他这副样子熬不到东京城就会彻底的疯掉。
大军行进到都江堰的时候,云峥下令全军在空荡荡的甲子营扎营,等待船只送自己沿着岷江进入长江。
潘良被洗涮干净了送到云峥的面前,此时他身上的官袍腰带一样不缺,可是整个人已经完全垮掉了。
“潘良我不杀你了,也不剥你的人皮了,我只要你给我做几件事情就放了你,你继续去做你的官,此生都不会再和我相遇了。”
云峥喝了一口茶瞅瞅缩在桌子底下无论如何都不肯出来的潘良慢条斯理的道。
潘良小心的把脑袋探出来嘶声道:“卑职愿意,卑职愿意,只要云侯差遣,下官万死不辞。”
“我想了一下,梁辑这家伙在大理杀掉了那么多的和尚,确实该死,所以我们现在就行刑如何?”
云峥拿盖碗刮了一下茶水沫子,笑嘻嘻的道。
潘良重新缩回桌子底下,抱着桌子腿大声的哀求饶命,他以为云峥说的是假话。
云峥叹息了一声道:“来人啊,将梁楫的人头取上来给兵部检法案查验。”
不一会一个大胡子军官就端着一个红漆盘子走了上来,盘子上放着一个胡须眉毛分不清的人头。
潘良从桌子底下钻出来瞅着人头疑惑的道:“这是梁辑的人头。”
云峥点点头。
潘良从自己的袖子里取出梁楫的官牒仔细看了一眼道:“官牒上说梁辑身高八尺,虎目燕额,虬须左耳有一红色肉痣。”
云峥笑道:“你看这颗人头非常符合官牒上的描述。”
潘良小心的瞅了一眼端人头上来的家将,疑惑的道:“不知这位将军尊姓大名。”
家将笑道:“末将梁公,乃是梁楫的弟弟。”
潘良点点头道:“难怪你们长得如此相像。”
云峥扔过来一封文书道:“签字画押吧。”
潘良想都不想的就在文书上用了自己的印信,然后就抬头看着云峥,似乎非常的想要离去。
云峥笑道:“这些天委屈你和诸位大师了,如今我们已经到了成都府地界,你们想要离去就赶紧走吧。”
潘良依旧死死地盯着云峥看。
云峥叹了口气道:“说过不杀你,就不杀你,你们放心我绝对不会派人在路上劫杀你们的。”
潘良拱手道:“卑职还是留在军中为好,听说云帅准备买舟南下,卑职想送云帅一程。”
云峥似乎有些恼怒,甩甩袖子道:“随便你。”
潘良这才松了一口气,见云峥去了后寨,端起云峥刚刚喝过的茶水一饮而尽,又贪婪的抱着茶壶喝了一个痛快,直到一滴水都控不出来这才作罢。(未完待续。。)
ps: 第一章
第四十九章大势已成
云峥坐船走了,走的干脆利落,即便是想要前来送行的的张方平都只看到一片片顺江而下的帆影。
佝偻着身子的潘良在船队消失在暮霭中之后,痛苦地咆哮了一声,而后就躺倒在地上,把脸贴在地面上,也只有这样,他才觉得自己还活着,扯下官帽,探手取过一缕白发欲哭无泪。
“阿弥陀佛,潘施主,云峥这个恶贼虽然斩杀了梁辑,为大理僧众讨还一份公道,可是,,囚官,囚僧的罪名他依旧逃不掉。”
潘良看着眼前这些僧侣,很想重重的把一唾沫吐在庆云僧的脸上,如果不是因为这些贪婪的僧人,自己何至于被云峥这样对待。
官面上有官面上的规矩,如果自己没有去滇西草原堵截梁辑,而是留在豆沙关等云峥给自己一个交代,给云峥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把自己这个四品官打进囚车,遭受非人的折磨。
潘良之所以有这样的认知是因为他在接这个差事之前就仔细的研究过云峥的过往,他发现要和云峥打交道,那就必须符合规矩,也就是人们所说的公事公办。
只要这样这做了,即便是吃亏云峥也会忍下来,包拯用自己的性命对云峥做了几乎致命的一击,云峥并没有在这个事情上多做纠缠,而是痛快的辞职,听候朝廷处置,即便是将他发配到了豆沙关这样的边缘之地他也没有说一句话,而是坐起立行。
中午的时候云峥放了自己,也就是在那一刻潘良忽然明白了这个道理,云峥不是因为自己要杀梁辑而惩罚自己,而是因为自己破坏了规矩,所以他也就不守规矩的处置自己。
至于那个叫做梁公的家将端上来的人头如果是真的梁辑的话。潘良觉得自己这双眼睛可以抠出来当泡踩。
倒是那个叫做梁公的家伙有九成的可能就是这次的罪魁祸首梁辑,云峥之所以派梁辑给自己端来一颗不知道是谁的脑袋,就是要告诉自己他有很多种应对这种事情的办法,比如冒名顶替就是其中的一种。
瞅着自己的白发,潘良觉得活着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云峥这种级别的争斗本就不该是自己这种人掺和进去干的事情。
两个巨人在争斗。只要脚下稍微不小心,自己就会粉身碎骨,因此,看到头上长满短头发的诸位高僧潘良笑道:“既然如此就有劳诸位大师去找云峥的晦气,本官最近身体不适准备在成都城择一静室休养一段时间。”
慧真道:“潘兵案难道就能咽的下囚官这口气?”
潘良笑道:“本官一路坐车来的,何来囚官这事?诸位大师,本官这就告辞。”
说完话就从地上爬起来,唤过一路辛辛苦苦走过来的家仆,骑上一匹马径直向成都城走去。这时候去成都城调阅邸报查看自己到底有没有发出哪些恐怖的灭佛文章才是最重要的。
云峥交出来了一颗人头,那个叫做梁楫的人已经不可能出现在世上了,也就是说自己的差事已经完成了。
作为多年的官吏潘良如果还不知道这是云峥给自己面子找机会把自己摘出去的话,他这些年的官就白当了,他甚至有八成的把握认为,云峥用自己的名义写什么灭佛文章,根本就是在吓唬自己。
张方平来了,但是潘良却不会去见的在大宋法案官和提刑官基本上是两个另类一般的存在。一个是专门打小报告的官员,也就是所谓的皇家耳目。
另一个则是专门审案子的官员。提刑官自喜欢审的案子就是州府县官们已经审结的案子,如果能从他们已经审过的案子里挑出毛病,则是提刑官最大的成就,不但可以升官,更可以借此打击政敌。
因此潘良即便是看见了张方成也不会凑过去的。
张方平的眉头紧锁,听着那些所谓的高僧们喋喋不休的申诉。他更在意已经远走的云峥。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呵呵,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蜀中人的骄傲再也不会回到蜀中了……
这片大地养育了他,成就了他。也伤透了他的心,以至于他连故人也不愿意相见,恐怕就是担心相见哽咽无语泪千行吧……”
苏洵背着手立在江边,信手折了一段杨柳抛进岷江,见张方平在自语,遂笑道:“没你想的那样凄凉,云家兄弟更不是遭受了挫折就一蹶不振的人。
蜀中多山因此妩媚,想要近山,山却远离,因此做不成一个仁者,既然做不成仁者,以云峥的脾性必定会去做一个智者。而智者恰恰乐于水,没有十万里海涛连天,何以装的下瓢泼般的智慧?”
张方平叹了口气道:“看来他是必定要出海的。”
苏洵笑道:“人死留名,雁过留声,云峥如果不能让自己的大名响彻大宋如何会出海?
老夫近两年来一直在研究宋辽西夏的关系,想要打破这个三角关系,首先就要夺回燕云十六州。
没有燕云十六州的大宋是不完整的,一个庞大的抵御外敌的体系就建立不起来。
如今大宋,大辽,西夏三国都在偃旗息鼓休养生息,即便是侵略性最强的西夏如今也放下了干戈,在全力的消化已经吞进肚子里的回纥,想要在即将开始的三国大战中捞取最大的好处。
府尊,您且看着,三国间未来百年的生死荣辱,将会在未来的三年中确定下来,这三年,顶的上其余时代百年!”
张方平又叹息一声道:“可惜了,天不佑大宋,如今陛下缠绵病榻,而太子年幼还不足以秉正朝纲,往昔贤良淑德的曹氏如今却野心勃勃,大宋看似风平浪静,其实暗流丛生。”
苏洵笑道:“不是还有我们在吗,府尊这些年顶着诺大的压力积极地存储军备粮食,不就是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大战吗?
据我所知,韩琦在山东,狄青在河北,富弼在青塘,云峥在滇西,在雁门关,种諤在环州,杨文广在凤州,折家在成州,但凡是我大宋明眼人哪一个不是在磨刀霍霍整戈待旦。
这已经形成了洪流,大势已成,任何想要阻碍大势之人必定会被这道洪流吞没,不论是谁。”
张方平脸上的愁容渐渐逝去,点点头道:“夺回燕云十六州已经是我辈士大夫的共识,即便是庞相,文彦博,王安石,欧阳修,他们也在暗中做准备,陛下已经命王安石打开了封桩库,开始检点里面的存银,看来伐辽之战已经迫在眉睫了。”
苏洵大笑道:“大势已成,大势已成,这些年我辈忍辱吞声不就是为了那一刻吗?介时我苏洵必定投身军旅,如不能亲眼看着金瓯回归,我苏洵必定死不瞑目。”
张方平看着意气风发的苏洵,羡慕的道:“只可惜老夫腿疾难好。否则充作一老卒,也是喜不自胜。”
“哈哈哈哈……”张方平,苏洵相视大笑携手下了河堤,胸中再无半点离愁,至于那些依旧停留在河堤下等待告状的和尚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去。
岷江水急,顺流而下可一日千里,直到戎州地界才汇入长江,三江汇聚,江水滔滔,河道一瞬间变宽,而舟船显得愈发渺小。
这一路上看不尽的山水美景,如今来到了大江上,江风浩荡,云峥只好关上船舱,小小的云璋还经不起这样硬的风吹。
云落落,云芊芊,再加上云霆都被陆轻盈拘在船舱里不让出去,奶妈们牢牢的看守着这三个孩子,云峥对老婆的安排很是满意,这时候的船只可没有后世的船只那么安全。
十几个军中的水中高手早就守在船舷边上,而三个孩子的身上也总穿着一件塞满了轻木块的臃肿衣衫,云落落不喜欢这件类似救生衣的东西想让爹爹准许自己脱下来,却被一向宠溺自己的父亲严厉训斥了一顿,如今依旧伏在奶妈的怀里哭诉。
陆轻盈扯扯身边的一件救生衣道:“夫君,这衣服真的能把人浮起来?”
云峥怒道:“要不要我把你扔江里面试试?”
陆轻盈撇撇嘴道:“是您和别人暗通款曲的孩子都有了,这时候总是拿妾身来发脾气。”
云峥怒道:“你要是不提这事,我不就不发脾气了?”
陆轻盈咯咯笑道:“妾身总算是发现了,您越是觉得内疚脾气就越大,一个连妾室都算不上的女人,您以为妾身真的在乎啊?
就是总忍不住拿她来打趣您,用不着发火。”
云峥闷哼了一声躺在软榻上隔着纱窗看外面的江景。
陆轻盈从那边爬过来把身子依偎在丈夫的怀里小声的道:“妾身见过隗明的身子,不要说您,就是妾身也想摸一把,北地丰隆的女子长出一身江南女子的细皮嫩肉来确实难得。”
云峥低头瞅瞅陆轻盈那双乌黑的大眼睛,烦躁的把她的脑袋扒拉到一边,将书本扣在脑袋上准备睡觉。(未完待续。。)
ps: 第一章
第五十章人性有趋向性
和隗明的事情云峥确实觉得对不住陆轻盈,自己在蒸笼峡的木屋里明明已经推开了隗明,最后却依旧沦陷在她的泪水里。
总觉得隗明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却偏偏忘记了这是个有着十万贯以上家产的女子,麾下还有浪里格和孙七指这样的狠人,更不要说她身边还有三百余身强力壮的女子护卫,如果说她可怜,这世上举目望去皆是可怜之人。
虽然隗明来自民风彪悍的西夏,在那里贫寒之家共妻屡见不鲜,即便是西夏勋贵也对男女大防根本就不在意,但是隗明确实是一个非常纯洁的女子,欢爱之后绣榻上的那片落红,被隗明小心的裁剪下来,派了最心腹的女护卫亲自送到陆轻盈手里。
开始的时候云峥认为这是一种挑衅,谁知道陆轻盈拿到之后叹了口气,就把云家的一枚令牌交给了那个护卫带给隗明。
原来隗明就是想用这东西来告诉陆轻盈她的身子是干净的,将来诞育的孩子也是云氏子孙无疑,但是这个孩子却不会姓云,只可能跟着隗名这个姓氏。
隗明公主把落红布帕送给陆轻盈其实已经是一种非常屈辱的做法,这已经把自己放在了妾侍的位置上,而她,身上却流着北魏拓跋氏的高贵血脉,之所以能够做到这一步,就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惹人笑话,让人家说他是野种。
隗名恕这个名字就是云峥在离开隗明准备回东京之时留下来的,不论隗明生出来的是儿子还是女儿,这将是他的名字。
婚外情不说,还有了孩子,按理说陆轻盈这个大妇有充分的理由大怒,甚至撒泼。云峥甚至做好了迎接狂风暴雨的准备,但是温婉的陆轻盈却把这事根本就不当一回事,甚至总拿这事开玩笑。
她是没见过后世的女子,如果让她知道后世女子还有离婚分家产,让男人净身出户的习惯,云峥根本就不敢想象自己的下场。
好在自己这时候身在大宋。大宋女子对于这样的事情并不太追究,只要那个女子有了孩子,也就有了一定的依仗,主母最大的责任就是保证家族的血脉绵延不断。
不过陆轻盈也做的非常刻薄,既然隗明已经把身份降到了侍妾的位置,陆轻盈在拿到落红帕子的第一时间就派葛秋烟给隗明送去了两千两黄金,这就是隗敏卖身云家的价格。
也就是说在陆轻盈的眼中,隗名恕是云家人,但是隗明自己却不是云家人。她只是一个卖身云家的生育工具,这一点陆轻盈几乎是寸步不让。
隗明似乎并不生气,大大方方的把两千两黄金收下了,却一鞭子把葛秋烟送来的文书抽的稀巴烂,面对恼怒的葛秋烟,她挺着肚子让葛秋烟放手朝她的肚子上招呼。
多一个女人就多了一层麻烦,为了安顿自己的孩子,云峥不得不将云家在滇西草原的家产全部留给了隗明……
云峥瞅着躺在自己臂弯里睡着的陆轻盈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
坐在对面刺绣的葛秋烟疑惑的瞅瞅丈夫轻声道:“您有什么好对不起夫人的。您总是对夫人那么好,对妾身也那么好。就算是有了隗明的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您和隗明之间是迟早的事情,这一点我和夫人早就清楚,原以为很久之前就会有事情,但是您却硬是忍耐到了现在,这一次如果不是隗明豁出脸皮去,估计您还是不会碰她的。
您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这样的人到哪里都招人喜欢,发生这样的事情根本就不奇怪。”
葛秋烟说了这些话之后云峥更加的尴尬了,也只有自己才会知道自己在这件事情上做的有多么的卑鄙无耻了。哪里有小老婆说的那么长情,这些话当着面说出来,比抽耳光还狠。
这件事最根本的原因就是自己好色引起来的。当披着纱衣的隗明走进蒸房的时候,云峥当时脑子里几乎是一片空白,雄性生物的本能在那一刻毫不留情的将所谓的定力,意念,道德之类的东西全部给湮没了。
至于云峥对自己说曾经推开了**的隗明,这种事情云峥自己都不相信,只是事后给自己找的一种借口,说辞。他只记得天雷勾动了地火,然后就是各种疯狂……至于推开隗明,或许有吧。
男人干了坏事之后第一时间当然非常的后悔,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继续忍耐着愧疚继续干坏事,云峥就是这样,顶着诺大的愧疚之心和隗明胡混了快一个月,最后的结果就是——孩子出来了。
当隗明发现自己有身孕之后,就立刻搬进自己的碉楼里去了,走的极度的坚决,头一天两人还在恩爱缠绵,第二天已经是人去楼空。
这件事给云峥的感觉非常的奇怪,以前认为是自己占了隗明的便宜,到后来事情的发展好像不是这样的,隗明的目的似乎是孩子,而不是自己这个大活人。
说到底还是陆轻盈总结的精辟,北地丰隆的女子长出一身江南女子的细皮嫩肉来确实难得,这是隗明最大的本钱。
不论是谁来到这个世上的时候都有本钱,只不过有的多,有的少而已,因此整个人生就是一场很大的赌博,大家都在将本求利,都想用最少的代价来获取更多的利益,因此用好自己的本钱就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命题。
出身,家世,钱财,武力,智慧,美丽,包括精巧的手艺,多变的心思,优美的歌喉……等等等等。
如果把这些有利因素用的好自然就会收获颇丰,而失败者就是把自己的一切都输掉的人。严格的来说什么都输掉的人也就没了生命,因为生命才是每个人最后用来翻本的本钱。
陆轻盈醒了,慵懒的伸了一个懒腰瞅瞅江上的风景道:“我们到扬州了吗?”
云峥笑道:“你不过睡了半个时辰,如何能抵达扬州?”
陆轻盈像一个孩子般的揉揉眼睛道:“李白说过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我们已经走了四天,为何还不到扬州?”
云峥揽着陆轻盈道:“即便是到了扬州我们也没有没有办法在扬州停留,需要折道记入淮水,然后沿着汴河回京。恐怕还要有一个月的水路好走。”
“ 我们难道不能在扬州停留一些时日吗?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妾身如今也有十万贯,倒想见识一下扬州的繁华。”
云峥苦笑道:“有大军随行,我们是不能离开军营的,三千甲士在侧,江南的官员避之不及,我们还是不要给他们添乱了。”
陆轻盈怒道:“这才有三千甲士,如果像您以前一样带着数万甲士,他们岂不是会望风而逃,为何东京人反倒不怕甲士?再多都不怕?”
“这就是强干弱枝带来的坏处,我大宋的精兵悍将多在西北和东北,以及青塘,剩下的都在东京,南方之地向来就不以精兵闻名。
秦国母亲家族依仗两千甲士就能在金陵坚持十五年不朝陛下,因此,只要甲士出现在东南以及江南,朝廷上那些大佬的心就是悬着的。
这些地方是大宋最富庶的地方。
隋炀帝当年修建那条运河的目的就是为了东南的财富和粮食,到了大宋依旧如此,去年的时候我听说依靠运河运送到东京的漕粮就有八百万担,也就是说,只要掐断运河,东京人就会活活的饿死。”
云峥见陆轻盈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有兴趣,就随口解释了几句。
陆轻盈仔细的回忆了一下自己见到的汴河,皱眉道:“夫君您说东京人就靠一渠水活着?这也太儿戏了。”
云峥笑道:“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太宗皇帝说的,当年运河堰塞,太宗皇帝冒雨亲临工地指挥,虽瓢泼大雨也不肯离去,重臣劝谏,太宗皇帝曰:东京养甲兵十万,居人百万家,天下转漕,仰给在此一渠水,朕安得不顾?”
陆轻盈道:”汴水来自黄河,总是泛滥不休,年年修河,年年泛滥,皇帝就不能想点别的法子?
这样的一条破河,如果被夫君用三千甲士给毁掉,东京人岂不是都要被活活饿死?”
云峥大笑道:“估计庞籍也是这么担忧的,只要我在河上漂一日,他就一日睡不好觉,这是必定的。”
陆轻盈叹息一口气从云峥的怀里爬出来慵懒的道:“感情大宋皇帝的江山也不是钢浇铁铸的嘛,”
云峥笑道:“那你可就说错了,汴水在兵法上还有一个恶毒的用处,那就是以水为兵,眼看自己扛不住敌人的进攻了,就掘开河道让大水冲垮敌军,保存自己。也叫做以邻为壑之计。所以说,卡住了运河虽然会饿死很多人,但是皇帝却没有多少危险……”
陆轻盈瞅着丈夫道:“这满朝文武包括皇帝就一个好人都没有!”
云峥大笑道:“谁告诉你朝臣中有好人了?越是聪明的就越坏,越是名臣性子就越是毒辣,因为靠谱的计策一般都是毒计!”(未完待续。。)
ps: 第一章,这两天考试,本来不想说的,总以为自己能扛过去,结果精疲力竭。只要明日考过去万事大吉。
第五十一章浪费掉的灵感才是最好的
船队路过黄州,正在黄州担任通判的苏轼上了船,他知道先生的座舟不能在一地久留,因此只好带着赵迎春上了船。
见礼之后云峥瞅着苏轼摇摇头道:“面白体胖,我还以为你如今一定过得不如意,甚至还专门就你的困境写了一首诗,哪想到你竟然混的如此的如鱼得水。
难得啊,二十岁就任黄州通判在大宋也算是难得了,再忍耐两年就能出任一地知府成为首脑官,前途远大啊,你爹爹一定很是为你自豪吧?我在成都没有停留所以没见到你父亲,他如今好吗?”
苏轼躬身施礼谢过云峥的问候,正襟危坐道:“家父如今日日对官场极为厌烦却对经史文章颇为留恋,学生上月接到折敏家书上说父亲如今身体康泰,笑容也比在东京时为多,想来是心情转变过来的缘故。”
云峥听到苏轼说父亲身体很好也就放下了心,笑着点点头道:“你父亲本身就是一介书虫,只要钻进书堆里心情如何会不好,倒是你先生我却是天生的劳碌命,才打算在蜀中安养几年,却又被金牌催促进京,再不进京,恐怕就会有大军前来围剿我了。”
苏轼刚刚结束了正式的问对之后,身子立刻就垮了下来窝在大椅子上道:“谁能把您如何,谁又能把您怎样?以弟子看,对付您的时候最不合用的就是大军围剿了,天知道会围剿成一个什么模样,这是纯粹的以己之短对您所长,智者不为也。
以刘汉之强尚有王莽敬士,以李唐赫赫之威还有渔阳鼙鼓,弟子以为中央的强大并非是保证天下归心的前提,只有以心换心才是让四夷敬服的最好手段。”
听了苏轼的话之后。云峥起身来到苏轼的身边一巴掌就抽在他的胖脑袋上怒道:“先打一下,其余的寄存,你先告诉我你打算怎么个以心换心,如果说不通,我会真的把你弄去四夷让你好好的切身实践一下以心换心的好处。”
苏轼揉揉后脑勺怒道:“我都是一个孩子的爹爹了,您怎么还打我。你当初说过的我只要成亲有了孩子您就不打我了。”
云峥愣了一下,搜索了一下自己的记忆,好像还真的有这个承诺,尴尬的笑了一下道:“主要是习惯了,以后改正就是了,怎么,有了孩子给你撑腰,现在胆子见长啊。
不过,你还是说说你以心换心的打算吧。对这事我是真的非常好奇,因为从字面上解释这四个字,我根本就不相信这是我学生说出来的话。”
苏轼嘿嘿一笑,重新让自己的身体窝的更舒服些,然后抬头瞅着盯着自己看的先生道:“自然是把我大宋这颗心换到四夷野蛮的胸膛里去,然后再把四夷野蛮的身体换到我们文弱的身体里来就好。”
苏轼的这番话彻底的让云峥改变了对他的看法,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这两句话是后世太祖年轻时候写的文章里提到的,云峥不知道真正的出处。只知道全段话是这样说的。
“非第强筋骨也,又足以增知识。近人有言曰: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此言是也。欲文明其精神,先自野蛮其体魄。苟野蛮其体魄矣,则文明之精神随之。夫知识之事,认识世间之事物而判断其理也。于此有须于体者焉。直观则赖乎耳目。思索则赖乎脑筋,耳目脑筋之谓体,体全而知识之事以全。故可谓间接从体育以得知识。今世百科之学,无论学校独修,总须力能胜任。力能胜任者。体之强者也。不能胜任者,其弱者也。强弱分,而所任之区域以殊矣。”——《体育之研究》
这段话是在一个特殊的时期说的,也就被赋予了时代的特性,没有切实的经历那段黑暗的历史,苏轼虽然文采飞扬,但是思想境界达不到这个高度,特殊的含义也就无从说起。
不过云峥单从字义上了解,就发现这是苏轼第一次提出来了自己对这个世界改造的看法。
互通有无这是商贾的职能,苏轼对于商贾并不陌生,他老娘就掌管着苏家的几十间大大小小的铺子,他经常需要帮母亲来处理商铺里的事情,耳濡目染之下,商贾间血淋淋的竞争意识就溶进了他的血脉。
宋人羡慕野人的体魄,野人向往宋人发展出来的高度文明,于是,野人就仗着自己身强力壮来抢夺宋人的劳动成果了,这几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如果云峥是野人,他也抢!
如今苏轼竟然想把大宋人的心装进野人的身体里,然后再把野人野蛮的体魄嫁接到宋人的身上,当一个有着文明的头脑,野蛮的体魄这样的新式宋人出现,就表示宋帝国扩张的步伐就再也无法止步了。
想象是美好的,现实一定会把这种美好的想象击打的粉碎,这是云峥的认为,而苏轼恰恰是自己教出来的三个学生中最缺少毅力的人。
云钺有些刻薄,但是不缺少毅力,苏辙虽然相比他们两人平庸了一些,但是在沉稳,毅力这两条上却是最出众的。
三人中苏轼的天分无疑是最高的,一个喜欢玩耍,喜欢偷懒的小胖子在玩耍和偷懒中随意的学习,他依旧是三人中最出色的的,假如云钺没有缩小那么些年,三人中他应该是资质最平庸的的一个。
即便是这样,云钺依旧是从后世成百上千个孩子中挑选出来的精英,在来大宋以前,云峥带的那个班虽然让所有老师头疼,但是这些孩子却是整座学校的精华,对这一点,没有人提出过异议。
“你想怎么做?”云峥坐了下来,正色问苏轼。
见先生郑重其事的问自己,苏轼还是有些扭捏不习惯,嘿嘿笑道:“其实没有什么打算,就是您刚才和弟子说话的时候心里头突然产生的想法,您追问的急,弟子只好把这个想法拿出来凑数。”
云峥心中暗暗地叹了口气,这种灵光一闪的东西本来应该非常的宝贵,放在苏轼的身上就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了,云峥相信,只要苏轼把放在诗词上的灵光用在考虑时政上他的成就绝对不止一个千古大文人这个地步。
人的脑子里一天会产生成千上万个念头,大部分的念头如果执着的做下去一定是很有价值的,只可惜,我们捉不住,那些价值连城的想法往往会被今天吃什么这些个无聊的想法给湮没掉。
苏轼不在意自己刚才思想的闪光点,云峥身为人家的老师就必须把有价值的地方给人家指出来。
“文明其思想,野蛮其体魄!这两句话很重要,你有空闲的时间就好好的品品。”
云峥接过苏轼递上来的茶水喝了一口对他说。
“那些都是小事,先生,您现在与那些和尚们的纠纷才是大事情,虽然您用李代桃僵之策解决了梁楫的问题,但是您“囚僧”这件事却给人家落下了口实,那些和尚们的能力很大,学生即便是在偏僻的黄州也有所耳闻。”
云峥笑道:“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这两句话其实说尽了人的本质,远古时期,我们的祖先呼吸毒沥与野兽为伍,只有身体最野蛮,最聪明的人才能在那样的环境里活下来,因此,你的说法还是有些道理的,你如果真的能够推动这件事,子孙后代一定会获益匪浅。”
苏轼见云峥不搭理自己的话,不由得有些焦急,凑到云峥身边道:“先生,您的处境真的不算好,自从慧能从梅岭跑掉去岭南传道之后,中原的和尚就对自己的地位看得很重,鸠摩罗的足迹踏遍了大理国,最后圆寂在白马寺,因此,大理的和尚与中原的和尚们渊源很深,所以他们才会甘冒大不违的去要求您杀掉梁辑。因为梁辑在大理的举动已经伤害到了他们总体的利益。
据弟子所知,大理的国君每年献给大宋皇帝的礼物价值,远远比不上大理和尚们输送给中原和尚们的利益。
您也知道,任何事情只要和利益挂钩,就有数不尽的麻烦。”
云峥指指船舱角落里的一个箱子。
苏轼奇怪的打开瞅了一眼,然后就合上箱子道:“十万黄金海,渡的善人归!原来先生早就有了应对的法子,只是不知您打算把这尊昂贵的金翅鸟献给皇帝,还是送给岭南的高僧大德?”
云峥又拿手指指边上的箱子,苏轼就上前把那些箱子全部都打开了,只见里面全是金灿灿的金翅鸟塑像,数量不下十尊。
苏轼挠挠头道:“您打算把这些东西都送给谁?”
云峥笑道:“胡说八道,这里面都是将士们血战才得到的东西,全部都是国帑,如何能够平白无故的送给别人?”
苏轼急忙道:“不用金翅鸟挑起和尚之间的纷争,您如何脱身?”
云峥苦笑了一下道:“小子,你难道还没有看出来吗?我的仇家在这片土地上越多,我就越安全吗?”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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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倒霉的《寒食帖》
“自我来蜀中,已过三寒食,年年欲惜春,春去不容惜。今年又苦雨,两月秋萧瑟。卧闻海棠花,泥污燕支雪。暗中偷负去,夜半真有力。何殊少年子,病起须已白。”
春江欲入户,雨势来不已。小屋如渔舟,蒙蒙水云里。空庖煮寒菜,破灶烧湿苇。那知是寒食,但见乌衔纸。君门深九重,坟墓在万里。也拟哭涂穷,死灰吹不起”。
苏轼瞅着先生递给自己的《寒食帖》抓耳挠腮不知说什么好,冥冥中他觉得这首诗似乎和自己非常的熟,却又说不出什么道理来,因为这首诗里的遣词造句的模式和自己很像,先生作出来的诗歌往往大气滂沱,比如《满江红》比如《破阵子》如今这首《寒食帖》的出现,让他发现先生的学问好像又进步了,这让他有些惭愧,因为他这两年除了游山玩水陪老婆之外,学问一途上似乎毫无存进。
“先生把自己说的也太凄惨了些,云家即便不是大宋首富,也绝对算得上是巨富之家,您何必用“空庖煮寒菜,破灶烧湿苇”这样的句子来寒颤自己。”
云峥似笑非笑的瞅着苏轼道:“你不觉得这首诗和你家先生我的处境很相似吗?被人家丢在蜀中三年不闻不问,我堂堂的大将军混的连军将都不如,如今谁都跑来要欺负我一下。
庞籍,韩琦,皇后他们欺负我一下也就罢了,毕竟人家位高权重的我惹不起,现在大军在战乱中杀了几个和尚,难道就犯了天条了?
兵火烽烟之下血流万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敌占区,难道眼看着那些和尚杀我的手足。却不允许我的属下杀和尚?这是什么道理?
如果是前几年,我就算在战场上杀掉一万个和尚,自有朝廷替我分辨分忧,如今我不过被贬斥蜀中,那些人就想来捶我这个破鼓,谁叫我被贬斥了呢?谁叫我被包拯用命给弹劾了呢?这些我都认。倒霉的时候难道就不允许我嚎上两嗓子?”
苏轼再瞅瞅这首《寒食帖》,胖脸都皱成抹布了讷讷的道:“可是把自己说的如此之惨,是不是有些不要脸?尤其是“君门深九重,坟墓在万里。也拟哭涂穷,死灰吹不起”这句话说的让人牙齿发酸。”
云峥奇怪的看着苏轼道:“你不喜欢这首《寒食帖》?”
苏轼果断的摇头道:“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这是倒霉到极点的人才能写出来的东西,放在你身上半点都不合适。
您虽然被放逐到了边塞之地,可是豆沙关是您的老家。即便是苦寒之地对您来说也是高兴事,出来当官,能有机会回老家是喜事啊,比起”少小离家老大回”之类的境遇好了无数倍。
再说了,说您在豆沙关一手遮天不为过吧?信王去了您那里都要托庇于您,您诗里说的这种处境没人信啊。”
云峥点点头道:“这样哀告确实有些不要脸,所以我决定把这首诗的出处安在你头上。这样别人要是骂无耻,也只能骂你。”
“啊?”
“啊什么啊?这首诗本身就是你写的。先生拿来用用表述一下自己凄惨的境地不成吗?
这年头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我总是扳着一张死人脸。天大的压力搁在肩膀上明明腰都被压断了还咬着牙说小事情,这样下去别人认为我本事大,什么样的压力都能扛下来,人家不往你先生身上压担子往谁身上压?
李常早就教训过无数次了,还专门带我去拉磨的驴圈里去看了两头驴子,一头只要套到磨上就大喊大叫。一头傻不愣登的光知道低头拉磨,你说说,你要是磨房的主人你喜欢用那头驴?”
“必定是那头不叫唤的,不过先生啊,光叫唤不干活的驴恐怕活不长吧?”苏轼的脑子已经乱掉了。
云峥笑道:“只要那头能拉磨的驴子还活着他就能活着。只有当那头能拉磨的驴子拉不成磨的时候,他才会有危险。
总之光叫唤不干活不成,光知道低头拉磨不叫唤的驴子也不可取,所以啊,你先生我如今想清楚了准备一边拉磨一边叫唤,此乃中庸之道。”
“中庸之道不错,您干吗要用弟子的名头,您自己的名头用起来要比弟子的管用百倍。
要不,云二,和小辙的名头也不错……”
云峥又在苏轼的脑袋上拍了一巴掌道:“有事弟子服其劳,这句话你听过没有?一首好诗按在你头上天大的好事呢,还不情不愿的.‘
苏轼跳起来吼道:“好诗我也能写出来,用不着拿自家先生的诗来顶数,再说您这首诗写的恶心无比,又不怀好心,一旦天下人认为您受那些秃驴的委屈了,就会自发的看不起和尚,然后您就会用十几只金翅鸟来收买对您有用的和尚,最后让和尚们自己打架,您坐收渔翁之利。太危险了。”
云峥笑着摇头道:“金翅鸟是国帑,除了交到国库谁都不给,先生我最多让那些和尚们偷偷看看,至于怎么做那是皇帝的事情,我已经告诉陛下,之所以一定要拿到金翅鸟,就因为这东西能够消灾解难,把这东西安在皇帝寝宫顶上有百邪不侵之功效。”
苏轼愣了一下道:“别的呢?您可是弄了十一只金翅鸟啊。”
云峥笑道:“自然是由朝廷出面弄一个天下十大禅门,收买一下人心,这样一来谁有工夫找我的麻烦?”
苏轼苦笑道:“果然是十万黄金海,渡的善人归!在这种情形之下,大概没有什么善人了,来的全是恶人。先生您倒是安全了,只是天下的寺庙,还有安生的吗?”
“这关我何事?”云峥坐在椅子上开心的喝茶又道:“梁辑已经死了,他们之所以难为梁辑,不就是打定了主意认为我会死保梁辑吗?我不死保了,他们还能说我什么?”
苏轼叹了口气道:“学生和佛印和尚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不知不觉的心就变软了。人还不错,是一个妙人。”
“佛印?就是那个被你祸害成和尚的金州贡生?他真的去当和尚了?你呀,害人不浅。”
云峥听苏轼说起佛印脸上就有抑制不住的笑意,如果佛印真的成了和尚,佛印还真的是被苏轼给害惨了。
苏轼瞅瞅先生苦笑不得的道:“弟子回到东京的时候进了司天监任官,前年大旱,太子殿下命我书写《祈雨斋文》准备去大相国寺进香祈雨,是林佛印自己说的打算去看看将来的君主是什么模样,非要我把他安排进太监群里,我废了好大的劲求了淑妃这才把他带进去了。
谁知道太子殿下一眼就看中了林佛印,非说他当太监可惜了,当场就给他赐法名了元,给了紫袈裟一领,金钵一只,羊皮度牒一道就在御前披剃为僧了。
当时弟子心中有愧,可是祈雨乃是国家大典干扰不得,太子替代陛下行善也是情理之中,往年的时候也就是放生一些乌龟,小兽一类的,天知道太子殿下今年改放人了。
谁叫他自己为了看清楚太子的容貌特意去给太子献茶的,这是自作孽不可活。”
云峥笑了两声道:“林佛印没有埋怨你?”
苏轼大笑道:“若是个真侍者,他得了许多赏赐,岂不是千古奇逢,必定会欢喜万分。可那佛印原是赴京应试,实指望金榜题名,建功立业,怎肯出家做和尚呢?怨言当然有,剃发的时候泪如雨下,我见了都心酸。 但是君命难违,不管是他还是我怎么敢说是假充的侍者,不愿为僧?即使心中万分不乐,不过一时之间,出于无奈,也只得假戏真做,叩头谢恩。
最坏的是庞籍,他在边上明明看清楚了佛印不是太监,偏偏不告诉少不更事的太子,还瞪了我一眼,不准我说。”
云峥摇摇头道:“是我的话,我也不许你说,你们闲的蛋疼招惹出来的麻烦,只能自己扛,祈雨虽说屁用不顶,却也是国家大事,一两个人的命运算什么。”
云峥见苏轼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知道他在想什么,站起身道:“既然你向我举荐了佛印,我就把金翅鸟的事情交给他来做,好在他入了佛门,心中却是我儒家弟子,这件事交给他来做算是合理,也算是帮你一个忙,抬举一下佛印。”
苏轼的脸色顿时就变了,眉花眼笑的邀请先生一起去前舱用饭,赵迎春她们已经等候很久了。
来到前舱,云峥从赵迎春手里接过苏轼的长子苏迈,仔细瞅了瞅孩子,夸赞了这孩子一番,还从腰上解下自己的随身玉佩放在孩子的襁褓里,喜的苏轼和赵迎春不断地感谢。
苏轼知道,先生既然肯送孩子玉佩,就是把他当成自己真正的晚辈,算是认可了这孩子可以学习云家的算学学问,至于先生非要把那首不入流的《寒食帖》放在自己身上也就不算什么了,反正自己的名声已经够差的了,再多一桩也不要紧。
.(未完待续。。)
ps: 第一章
第五十三章赵迎春
云峥放下孩子看着赵迎春笑道:“艰难困苦玉汝于成,如今嫁做人妇,膝下有子可记得当年与乌鹊,金猱为伴的年月否?”
赵迎春盈盈下拜道:“ 乌鹊犹在,只是金猱老矣,军侯救命之恩赵迎春不敢忘怀,更不敢忘记家父母罹难岭南,晨昏祷告不敢有失。”
云峥笑道:“我问你这些事情不是要你牢牢的记住,而是要你学会忘记,你父母对你恩慈有加,乃是天性,本帅救你于危难乃是职责所在,你赵迎春不欠任何人的情谊,只要你能过得快活就足够了。”
赵迎春惊讶的抬起头不解的看着云峥,苏轼在一边插嘴道:“先生说你活的太累,今后需要喜怒由心才好,用不着处处都遵守礼节,尤其是在先生这里。”
赵迎春有些尴尬的低下头,她自己在学习交往礼仪的时候身在温泉关地洞,每日里为几个弟妹的饭食操心,在荒野中想要弄到足够的吃食,不由自主的沾染了一些野人的习气。
回到东京之后身在赵府大宅,一个郡主名号虽说身份高贵,却并不受族人的喜爱,没有人去专门教授他们姐弟如何去应对大场面。
赵宅给她留下的就是无穷的冷漠,好在有郡主的身份,否则她们姐弟的下场实在是堪忧。
赵迎春的性子极为狷介,对谁的防范之心都非常的强,自然也不会专门去讨好赵宅上下人等,自己通过典籍重新学会了礼仪,却不知这些礼仪是场面上用的,人和人之间相处基本上用不到。
云峥见苏轼已经替自己做了解释,就指指已经摆上来的宴席道:“都坐吧,与子瞻好久不见。今日就放开大吃大喝一顿。”
和赵迎春说话很累,有这种感觉的不光是云峥,连陆轻盈和葛秋烟也感受到了,至于苏轼,这家伙从见到赵迎春的那一天起就吃尽了苦头,在给先生的信中说过无数次了。
云峥听云二说。苏轼和赵迎春的洞房根本就是重新演习了一场周礼,据说婚后的日子也过得举案齐眉,如同嚼蜡!
这些话苏轼会告诉同为兄弟的云二,打死都不会告诉高出自己一辈的云峥,说来很古怪,他和云二之间无话不谈,但是在云峥面前却从来不敢放肆。
好在云家和苏家的交往很古怪,基本上都是各自交往各自的,他们自己知道如何应对。却偏偏难为死了一个赵迎春。
对赵迎春来说长幼有序,上下有别,男女有妨,男女老少一桌子吃饭根本就是大逆不道。
眼见云峥,陆轻盈上了席面,葛秋烟这个妾侍也上了席面,就连云家的大小姐云落落,二小姐云芊芊。大少爷云霆也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齐齐的瞅着自己,她有些手忙脚乱。不知如何应对
苏轼扶着她坐在葛秋烟的身边,自己习惯性地跑到云峥的身边坐下,根本就不客气的给先生和自己倒了酒,然后和先生碰一下就一饮而尽,来的时候赵迎春教的那些礼仪早就被他抛诸脑后了。
陆轻盈见丈夫和学生边喝边说话谈的很高兴,就瞅着拘谨的赵迎春道:“婉婉。后辈之中,其实你是最受赞誉的,不过这样的日子过得一定很累,你太在意别人的看法,最早以前呢。你不想给自己的爹娘丢脸,所以处处小心,成亲之后你又不想让子瞻丢脸,处处刻薄的对待自己,这样不好。
别太在意名声,那些东西都是些虚的,如果对自己刻薄的久了,那就会慢慢的形成习惯,你会苦一辈子的。”
陆轻盈夹过来一筷子肴肉笑道:“知道你最喜欢这道菜,那就多吃点,云家的肴肉和别家的可不同,滋味好着呢。”
正和云峥说话的苏轼道:“快吃吧,这是先生亲手做的。”说完之后继续和云峥谈论那首被先生硬扣在自己头上的《寒食帖》。
赵迎春满脸通红,用低下头安静的吃饭来遮掩自己的羞恼,不过听说这道菜是云峥亲手做的,心头也充满了感激,说真的,肴肉的滋味确实非常奇妙,是自己吃过的肴肉中最美味的。
响鼓用不着重锤,尤其是对赵迎春这样的女子,一顿饭还没有过半,她就重新恢复成了温泉关下的那个坚忍的小女孩。
云落落抱着自己的饭碗瞪大了眼睛听赵迎春诉说她在温泉关洞底下的各种传奇,尤其对大金和小金两只猴子的事迹崇拜的不得了,张嘴就对父亲道:“爹爹,我也要养两只猴子!”
陆轻盈笑骂道:“你婉婉姐姐当时是因为没饭吃,所以要养两只猴子来觅食,那是不得以而为之的办法,你养两只猴子算怎么回事?”
云落落不高兴的道:“婉婉姐姐走到哪里都带着自己的宠物这是仁义,咱家倒好,搬一次家就丢掉一些宠物,看家蛇没了,狗熊母子也被丢在豆沙寨了,怎么看怎么有些无情无义。”
陆轻盈毫不在乎的道:“看家蛇已经长成巨蟒了,狗熊一家子还要在山林里繁衍生息,另外,你觉得带着看家蛇和狗熊母子这样的猛兽回东京合适吗?”
云霆在一边撇撇嘴道:“我以后要养两头猛虎,谁喜欢蠢笨的狗熊,二姐,你喜欢什么?等到了东京我帮你买。”
云芊芊摇摇头,她一点都不喜欢那些猛兽,她最喜欢的是云三。
眼见云大小姐就要发脾气了,赵迎春凑过来小声的在云落落的耳边说了一句话,云大小姐的怒气立刻就不见了,高高兴兴的端着碗三两口吃完,就和赵迎春手牵手的出去了。
傍晚的时候船队靠岸,送走了苏轼夫妇,而后重新顺流而下,苏轼站在江边看这远去的帆影,眼眶有些潮湿。
自从自己成年之后,见先生的次数越来越少,而以后的岁月里,自己见到先生的机会会更加的渺茫。
云家已经决定全力经略海洋,从今往后,先生的消息恐怕真的要是烟波浩渺信难求了。
“夫君,先生恐怕不会喜欢看见您的儿女处之态的。”赵迎春安顿好自己的儿子来到苏轼的身边轻声道。
“何以见得?”
赵迎春笑道:“先生是这天下最勇武的男子,所谓心如铁石也难以形容,如今全天下的人似乎都对先生有误解,先生却依旧在积极地准备北征,何曾因为别人的言论和看法就退缩过?
您以前不是说过吗?先生最梦寐以求的就是征北大将军这个职位吗?好男儿就该驱十万虎狼师横扫天下!
苏轼白了老婆一眼道:“你根本就是投错了女胎,你这具身体里装的可是一个男人的灵魂吧,一会横扫,一会纵横的听着都渗人,晚上不要和我睡一张床,总觉得怪怪的。”
赵迎春委屈的道:“您就是一个胸无大志的。
苏轼指着远去的船队怒道:“胸有大志的如今混的多惨,连和尚都来欺负他,你听听,“春江欲入户,雨势来不已。小屋如渔舟,蒙蒙水云里。空庖煮寒菜,破灶烧湿苇。那知是寒食,但见乌衔纸。君门深九重,坟墓在万里。也拟哭涂穷,死灰吹不起 ”这样凄惨的句子都用在自己身上了,这必定是先生某一时刻的内心的真实写照。
我决定了,回去之后每天就干好我的事情,混点朝廷的禄米,白天坐着牛车去观赏风景,夜晚就看几本书喝点小酒,快活一生也就不负此生。”
“妾身没有怂恿您去指挥千军万马……”
“那是我没有那个本事,也不想有那个本事,你以为战场是好混的?想当初你夫君我也是真正上过战场的,上阵前雄心百倍,回来的时候身上的箭插得像刺猬一样,如果不是身上的铠甲好,早就死了八回了。
你总说岳父是个文武双全的,可是敌人一来就只能活活战死,这都是血的教训,所以我以后把脑袋缩起来当乌龟你千万别失望。”
赵迎春笑道:“咱大宋现在兵强马壮的,没有仗好打了”
苏轼听了老婆的这番话,只是嘿嘿冷笑,没有仗好打?也不看看边境上现在紧张成了什么样子,只要放屁的声音大点,说不定立马就会引起一场厮杀
先生之所以会同意回到东京,就是因为大战已经迫在眉睫了,也就是因为如此,先生才会命云二去给云家寻找一处乐土,云家才会大规模的从自己的根本要地蜀中撤退,并且不惜为此斩断和陆家的姻亲关系。
这几年先生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北征做准备,为此做准备的人远远不止先生一个人,苏轼相信,一旦开打,必将是石破天惊的一击,而后的血战就根本停不下来。
这场战争除非以某一方的彻底失败才能停止,而天知道胜利的是那一方,至少苏轼就看不明白。
天边起了火烧云,苏轼胸中的怒火也慢慢平静下来,握住赵迎春的小手道:“我刚才心情不好。”
赵迎春温婉的道:‘妾身看出来了,您以前总是没心没肺的傻乐,现在忽然心里有事情了,很有大丈夫气概,妾身喜欢。”
苏轼抓抓脑袋道:“先生说《寒食帖》是我写的,那就一定是我写的,记住了,以后不能说漏嘴。”(未完待续。。)
ps: 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