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三节 住院期间的收获(上)
不记得自己在地上傻坐了多久后,被一个人拉了起来。机械地跟着对方走出地铁站,又被塞进了一辆黑色的轿车里。这才发现拉我上车的是别济科夫上校,我还傻乎乎地问坐在我身边的他,站台上的那些乘客里怎样了,还有幸存者吗?他有些不耐烦地说,都被打成碎肉了,怎么可能还有人幸存下来?
我当时好像是哭着问他:“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为什么啊?几十个人,几十个人啊!里面还有老人妇女和孩子,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乱枪打得血肉模糊,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别济科夫不高兴地说:“都是那个该死的司机惹得祸,他在言语中侮辱了斯大林同志,本来就激怒了战士们。刚巧那个时候又出现了刺眼的白光,几乎所有的人在瞬间都眼前一片白茫茫地,本能地就扣动了扳机。……”
就在这时候,我听到了警报声。警报声起先又轻微,又遥远,随后很快地越来越响,压倒了别济科夫说话的声音。他气急败坏地冲着前排的司机喊道:“怎么回事?空袭警报不是解除了吗?怎么又响起来了?”
司机向窗外瞥了一眼,然后继续全神贯注地盯着前面开车,愤愤不平地回答说:“上校同志,德国佬现在学得特别狡猾,他们把空袭的机群分成两拨,分批起飞。当头批飞机离开一段时间,第二波轰炸机才赶到,对从防空洞里出来的人狂轰滥炸,导致平民死伤惨重。”
说着话,我瞥见从车窗外掠过的普希金铜像,知道已经离克里姆林宫不远了,再向前开几分钟就能到达安全的地方。然而德军的炸弹已经呼啸着落了下来,一颗炸弹在附近爆炸了,传来一阵轰隆隆的房屋倒塌声。没等我扭头去看被炸毁的建筑,接着又有一颗炸弹在左前方的路边突然爆炸,震得我们的车身弹了一弹。别济科夫着急了,拼命地催促着司机:“快点,快点,再把车开快点!……”
话音未落,又一枚从天而降的炸弹落在我们的车旁爆炸,巨大的冲击将我们所乘坐的轿车掀翻了。在车翻滚的过程中,身旁的别济科夫重重地砸在了我的身上,砸得我眼冒金星两眼发黑,接着头部又狠狠地撞上了车顶,直接导致了我在轿车完成第一圈转体运动之前,就彻底失去了知觉。……
睁开眼睛,首先看见的是一片刺眼的白光。在一刹那,我产生了错觉,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尸横遍野的站台上。我拼命地眨着眼,努力地适应着周围的一切。随着视线的恢复,我才发现这是一间雪白的病房。左右看了看,右边有个床头柜,窗户下面有一排黄色的暖气片,屋子里就我这一张病床,看来还是个单人病房。
我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不禁苦笑,身上的衣服都已经被脱掉,左半身、胸部横七竖八地缠满了绷带。我想坐起来看看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可刚一动体,一阵剧痛便从左半身传来,疼得我忍不住哼了出来。
头皮有点发痒,唯一能活动的只有右手,我抬手想去挠一下,却摸到了额头上缠着的绷带。我暗叹自己的命不好,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都已经记不清楚自己这是第几次负伤、第几回进医院了。
这是房门打开,走进来一位穿着白大褂的护士,见到我已经苏醒过来,关上门后,急忙跑到我的身边蹲了下来,高兴地问:“您醒了,感觉怎么样?”
“我很好!”我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和我一起的别济科夫上校的情况又怎样了,便接着问:“别济科夫上校怎么样了?”
“您放心,上校同志他很好!”护士安慰我说:“救护队把你们从车里救出来的时候,司机牺牲了,您负了点轻伤。至于上校嘛,他伤了一条腿,只要借助拐杖就能走路。”
“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37军医院,您入院时,我们得到了上级的指示,要给您提供最好的病房,提供最好的治疗,所以就给你安排到这个特别病房来了。……”
我正和护士一问一答的时候,外面传来了敲门的声音,护士起身过去开了门。随即我听见了护士的声音:“您好!上校同志!”
“奥夏宁娜中校醒过来了吗?”问话的人声音很熟悉,我一听就知道是别济科夫。
我连忙把盖在身上的被单往上拉了拉,遮住自己裸露的身体,然后对外面说了声:“门口是别济科夫上校吗?请进来坐吧,别站在门口了。”
护士侧着身体让开了路,别济科夫柱住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进来。冲着我大声地说:“谢天谢地,你总算醒过来了!”
我把右手从被单下伸出去,冲他摆了摆,说:“上校同志,我的耳朵没受伤,您用不着说那么大声。”
护士走到床的另一侧,轻声地对我说:“上校同志的耳朵被爆炸声震聋了,说话声音太小的话,他听不见。”
既然护士这么说,我只能提高嗓门和他说话,同时示意护士出去并把房门关上,我可不想我和上校之间的谈话弄得路人皆知。我问坐在床边椅子上的别济科夫:“上校同志,情况怎么样了?”
我的本意是想问问外面的空袭结束没有,哪知道他误会了我的意思,使劲一拍大腿,说道:“简直是糟透了。没想到德国佬今天会连续发起两次空袭,本来按照最初的时间表,这个时候,你应该在克里姆林宫里收到斯大林同志的接见。没想到你又负了伤还昏迷不醒,这次接见已被临时取消了。”
“什么?”这个消息让我大吃一惊,斯大林要接见我,真是难以想象。我用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不敢置信地反问了一句:“斯大林同志要见我?”
“是的。”别济科夫用肯定的口吻说:“让你回莫斯科,就是斯大林同志下的命令。”
听他这么一说,我顿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心里暗想这个时候招我回来,是不是又要加官进爵了,先授两枚勋章,然后再给个将军当当,那就不虚此行了。
我正在做黄粱美梦的时候,但别济科夫接下来说的话,一下就让我如同掉进了冰窖。“我还有个不好的消息告诉你,”他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们的车队在从地铁站出来不久,就被敌机发现了。也许是被敌人当成了新到的增援部队,所以敌机对车队进行了轮番攻击,除了少数负伤的战士侥幸逃生外,其余的人都遇难了。”
我难以置信地问:“是运载地铁列车上乘客的车队吗?”
“是的!”别济科夫淡淡地说:“不光是他们的这支车队,就连我们警卫团护送那些机械技术人员和工人的车队也遭受了轰炸,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空袭中牺牲了。”
我愣了许久,忽然想起他用到了“几乎”这个词,于是心怀侥幸地问:“那弗洛宁高级工程师呢?还有叫……叫谢列金,好像是叫这个名字的工程师呢?他们也都遇难了吗?”说完就目不转睛地盯住别济科夫,看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看到如我所期盼的那样摇摇头,我暗松了一口气,心里的大石头算是落了地。哪知道,他接着又说:“虽然他俩坐的轿车没有和车队一起走,但是也遭到了轰炸。”
我的心骤然提到了嗓子眼,呼吸也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右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床单,良久,我才弱弱地问道:“他俩没事吧。”
“谢列金工程师的头部被弹片削去了一半,当场就死了。而弗洛宁高级工程师的命大,被爆炸的气浪震晕了,头部负了上,手脚也有不同程度的骨折。经抢救,医生说他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暂时还处于昏迷中。我们已经把他安置在隔壁的病房里了,你有空的话,可以去看看他。”
第一五四节 住院期间的收获(中)
我躺在医院特意安排的单身病房里,足足睡了一天。这一觉睡得却很香甜,自离开莫斯科以后,先是跟着罗科索夫斯基像消防队一样到处跑去救火,随即又到潘菲洛夫师协助工作,直至接任近卫第八师的师长职务,我已经很久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了。而基于对莫斯科医院建筑物结实程度的深刻了解,我根本就不担心还会遇到什么危险。
睡醒以后,我尝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虽然还是觉得腰酸背疼,但感觉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我坐在床上,把放在床头柜上的病号服拿了过来,试着自己穿衣。肩膀上的伤口大体已经愈合,左手也能多少用上点劲,所以很快就把衣服穿好了。
我下了床站稳后,试着活动一下左手,感觉手臂弯曲时情况还好,如果完全伸直的话,就会觉得特别疼,因此我非常识趣地把左手弯曲着紧贴着腰部放。在屋子里慢慢地走了几个来回,觉得自己已经可以正常行走了,才拉开房门,慢慢地走了出去。
刚走出门,一眼就看见了照顾我的护士,她正端着装着药物的托盘,从对面一个病房里出来,我连忙叫住了她:“护士同志!”
她回头看见是我,脸上露出微笑,说道:“指挥员同志,您起来了?我正打算待会儿去帮您换药呢,您怎么就出来了?”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护士同志,您知道昨天在空袭中受伤的那位弗洛宁高级工程师在哪个病房?”
她随手推开她身后的病房门,指着里面说道:“就在这个病房,他的伤势已经稳定,您可以进去探望他。”
我也不客气,点点头,就经过她的身边走进了房间。弗洛宁老人躺在病床上,头上还缠着绷带。我轻轻地走到了他床边,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默默地看在躺在床上的老人。
说实话,昨天听到那些乘客的死讯时,我心里虽然挺难过的,但是也大松了一口气。要知道那么多来自未来的人,一旦谁多嘴,将未来的历史进程告诉了内务部的人,没准第二天的《真理报》上就会登出《党内最大的阴谋集团被揪出》之类的大标题。一旦那位我还未谋面的赫鲁晓夫被莫名其妙除掉了,将来的历史就会彻底乱套。看来历史还是有自身的发展规律,是任何人都改变不了的,一旦出现了大的偏差,它就会自行启动强大的纠错系统,让历史回到本来的发展轨道上去。这**百名穿越的乘客,本来会对这个时代产生巨大的影响,但是德军的一场空袭,就让他们全部灰飞烟灭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想到一个困扰俄罗斯人数十年的地铁乘客失踪之谜,居然会让我在机缘巧合的情况下发现了谜底,但是这个谜底我只能深深地埋在自己的心底,而不能告诉其他人。况且就算对别人说了,别人也不会相信,没准还会把我当成一个疯子。最可怜的还是这些乘客后世的亲人们,还几十年如一日地盼着他们的归去,然而却想不到他们永远也回不去了。
我在床前坐了许久,也不见老人醒来,反而等来了主治医生。穿着白大褂,脖子上挂着听诊器的医生进门后向我点点头,然后径直到床边检查老人的身体状态。他只是听了听老人的心跳,就打算离开,却被我叫住了。“医生同志,请您等一下。”
他停住了脚步,有些疑惑地问:“您有什么事吗?指挥员同志!”
“弗洛宁老人的病情怎么样了?”
医生很轻松地回答说:“已经没大碍了,他手脚骨折的部位已经复位,休养个把月就能正常行走了。昨晚他曾经清醒过一段时间,我还和他聊过天,不过……”说到这里,医生有些吞吞吐吐起来。
“不过什么?”我好奇地追问道,要知道老人来自未来这事,医院里除了我和别济科夫上校外,应该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听到医生欲言又止,我还以为他发现了什么真相,不禁有些担心起来。要知道,在这个国度里,知道了不该自己知道的秘密,就有丢掉性命的危险,所以想问个究竟。
“他的头部在空袭过程中受了震荡,导致部分记忆丧失……”
“记忆丧失?!”听到这里的时候,我猛地想起了“健忘症”这个词,但仓促间想不起俄语怎么说,只能继续追问:“这是什么病?”
“健忘症!”听到医生说出了这个单词的俄语发音,我心里不禁担心起来,如果他的重要记忆全部丧失了,留下来还有啥意思啊?于是好奇地问:“您知道,他丧失了什么样的记忆啊?”
“他连自己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都不知道。只是一个劲地念叨什么AK47,以及一个奇怪的人名……”
“什么人名?”
医生皱眉想了半天,才犹豫地说:“好像叫什么米哈伊尔之类的吧,他说的含含糊糊,我也没有听太清楚。”
“哦,我明白了。”听他这么说,我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老人虽然丧失了部分的记忆,但是他的头脑中还是牢记着他所掌握的那些军事技术。这样一来,既可以向军工企业提供先进的技术,也不会将未来的一切泄漏出去,影响到历史的发展。
我在老人的床前又坐了一会儿,见他还是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才叹了口气,缓缓地站起身慢吞吞地往外走。走到门口,我再次回头看了他一眼,才关上了房门。
我不想这么早就回自己的病房,便沿着长长地走廊向前走。走了没多远,听见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怕后面来的人撞上我,急忙把身体贴着右边的墙边,想等后面的人走过去后再走。
走过去的是一名军官,他在经过我身边时,还侧着头看了我一眼。他越过我往前走了五六步,突然大叫了一声,猛地倒退了后来,退到我的身边,扭转身子,兴奋地问:“奥夏宁娜中校同志,是您吗?”
“是的,是我。”我诧异地看着面前的这名军官,上下打量着,心里觉得奇怪,这是谁啊?怎么会认识我呢?
“您不认识我了?”军官猛地摘掉了自己的帽子,脸上挂在掩饰不住的喜悦,连声说:“您仔细瞧瞧,仔细瞧瞧,一定能认出我的。”
在昏暗的灯光下,我再度把这位军官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次除了看清他领章上的少校军衔,确实觉得他有些面熟,不过真的想不起他是谁。
看着我一个劲地摇头,对方有些失望地说:“中校同志,难道您真的把我忘记了吗?我是雷斯达耶夫,独立营的三连连长啊!”
独立营的三连连长,他一提起这支我从敌后侦察回来时,收容掉队的战士所临时组建的部队番号,顿时让我的记忆复苏,立马就想起他是谁了。当时在攻打车站前,我让他带领三连,押送俘虏和辎重绕道去了第316师,后来就再也没见过他的面,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到了他。我高兴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哦,我想起来了,原来是你啊!”随即调侃他说:“看来你混得不错啊,已经当上少校了。”
雷斯达耶夫摸着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说:“能担任这个职位,还是沾了您的光,否则的话,到现在没准我还只是一名普通的上士或者中士呢。”
沾我的光?这话又有点让我糊涂了,我只是个中校,好像还没有把他晋升为少校的权利。幸好他的及时解释,才让我明白是怎么回事。原来他押送俘虏和辎重到了316师的防地后,潘菲洛夫师长收下了辎重,又命令他押送俘虏回莫斯科。在俘虏营里,遇见了卫戍司令部来视察工作的一名将军,将军觉得他这个人还挺能干的,便直接把他调到了司令部。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如果我当初不是派他带部队押送俘虏和辎重,而是让他和我一起去攻打车站,估计他现在早就像费尔斯托夫、巴甫洛夫他们一样牺牲了。想到这里,我不禁感叹地说:“唉!当初和我一起到敌后侦察的小分队成员,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真是可惜。”
听了我的话,他有些不解地说:“不会啊!卢金和萨波丘克不也活着吗?”
“什么?”他带给我的惊喜真是太大了,我简直不敢相信是真的,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大声地问:“你刚才说什么?一连长卢金和二连长萨波丘克也都活着???”
“是的,”他用肯定的口吻说:“他们现在待在尤日那亚的军医院里,我昨天才去探望过他们。其中卢金的伤势比较轻,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而萨波丘克腰部的伤还没有痊愈,只能每天躺在床上骂人。”
卢金、萨波丘克,我默念着这两个熟悉的名字,心中百感交集,鼻子一酸,不争气的眼泪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
第一五五节 住院期间的收获(下)
看到我流泪,雷斯达耶夫有些慌了神,他手足无措地站在我面前,着急地问:“中校同志,您怎么了?怎么突然哭起来了?”
得知了卢金和萨波丘克的消息,我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自打穿越到这个世界,虽然我结识了不少的人,可这些人最后不是和我分开,就是牺牲了。就连我竭力为自己培养的班底,在经过几场战斗后也损失殆尽。以卢金他俩的能力和资历,出院后多少能混上一官半职,将来我就能多两个得力助手。想到这里,我的心里不由地一阵轻松,抹了一把眼泪,笑了起来。
“没啥,我这是高兴的。”我高兴地在雷斯达耶夫的肩膀上擂了一拳,“谢谢你,雷斯达耶夫。我一直以为卢金和萨波丘克牺牲了,没想到他们还活着,这个消息真是太令人开心啦。”
“没事就好,”雷斯达耶夫呵呵地傻笑着说:“我看见您突然落泪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白担心了半天。”
“你吃过饭没有?”我不知道现在几点,还是习惯性地客套了一下:“没吃的话,我请你到医院的餐厅去吃。”
“午饭还没有吃,听您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饿,现在就去吧。”雷斯达耶夫摇了摇头,也没和我客气,身体往旁边一侧,做了个请的姿势:“估计您还不知道餐厅在什么地方吧,我给您带路。”
医院的餐厅不大,里面只有十来张摆放整齐的方桌,这个时候应该不是吃饭的时间,餐厅里一个人都没有。我俩刚一走进去,门边的角落里站起一位包着头巾、穿着围裙的胖老太太,她冲着雷斯达耶夫说:“指挥员同志,对不起,餐厅现在停止营业,请您两个小时以后再来吧。”
虽然老太太对我们下了逐客令,可是雷斯达耶夫还是有些不甘心地问:“可我从早晨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呢,能不能为我准备点吃的?哪怕几片面包也行。”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老太太冷冷地回答说:“指挥员同志,餐厅现在不是营业时间,所有吃的都卖光了。”
听老太太这么说,我苦笑一下,歉意地对雷斯达耶夫说:“雷斯达耶夫,对不起,本来想请你吃东西,没想到餐厅不工作。我真是很抱歉。”
雷斯达耶夫失望地叹了口气,说:“唉!算了,我还是回卫戍司令部去吃吧。中校同志,我们走吧。”
“中校同志!”老太太听到雷斯达耶夫这样叫我,不禁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嘴里把我的军衔重复了一遍。(手机阅读本章节请登陆 wap)我们刚转身刚走出没几步,老太太突然在后面叫了一声:“请等一下。”
我们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追过来的老太太。老太太站在我的面前,试探地问我:“请问您是奥夏宁娜中校吗?”
“是的。”我有些诧异地看着她,猜测她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份。
“很抱歉,中校同志!”老太太向我道歉说,“您穿着病号服,我没有认出您。”
“没关系,病号服上本来就没有军衔标志,认不出来很正常。”我友好地对老太太说:“我们只是想来吃点东西,没想到餐厅停止营业了,唉,真是有点可惜。我们先走了,晚点再来。再见!”
说完我又准备走,老太太已经一把抓住了我的右臂,拉着我往餐厅里走,边走边说:“跟我来吧,姑娘。您好不容易来一次,哪能让您饿着肚子回去。”走了几步,又冲着还傻站在那里的雷斯达耶夫喊了一句:“我说,指挥员同志,您还站在那里做什么?难道您想像资本主义老爷一样站在那里,等仆人用盘子把吃的东西端到您的面前吗?”
在我和老太太善意的笑声中,雷斯达耶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抬脚就追了上来。
老太太把我们安置在一张餐桌旁,然后便到厨房里去为我们取食物去了。雷斯达耶夫看着老太太离去的背影,感慨地说:“看来还是您的面子大啊,连停止营业的餐厅,都可以破例为您提供服务。”
我也一头雾水,不明白老太太为啥听见我的军衔后,态度会突然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只是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雷斯达耶夫突然问了一句:“您这段时间一直待在第316步兵师吗?”
“是的,我率独立营收复车站后,就一直负责该地区的防御。十月革命节前晚,我接到师部的命令,和克罗希科夫指导员一起,率领一支从师属各部队抽调人员组成的混成营,去红场参加阅兵。……”
“等一等,”刚说到这里,雷斯达耶夫打断了我的话,插嘴说:“您是说您也率领部队参加了红场阅兵?”
“是的。”我感觉他好像想表达什么意思,特别是刚才说到了一个“也”字,难道他所在的部队也参加了那场著名的阅兵仪式?想到这里,好奇地追问道:“你为什么会说‘也’啊,难道你当时也在受阅部队里?”
他沮丧地摇摇头说:“那天我所在的部队,在红场附近的街道担任戒严,错过了亲眼见到斯大林同志的机会,真是可惜啊。”
“没关系!”我安慰他说:“这次没见到,下次还有机会的。况且你在卫戍司令部工作,见到斯大林同志的机会,比我们野战部队多得多。”
“对了,”他换了个话题,问:“费尔斯托夫、巴甫洛夫他们最近怎么样了,还在车站吗?老没见,还挺想他们的。”
我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脑海中立刻回想起悬挂在旗杆上、随风摆动着的费尔斯托夫的遗体,鼻子一阵阵发酸眼泪差点又落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勉强稳定住自己的情形,眼睛看着天花板,说:“他们都牺牲了!在保卫车站的战斗中英勇牺牲了。除了费尔斯托夫、巴甫洛夫,阿古明特、阿吉他们也牺牲了。我军在收复车站后,听被俘的德军官兵说,费尔斯托夫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还只身炸毁了一辆德国坦克。德军指挥官愤怒之下,命人将他吊死在了车站的旗杆上。……”
听到德军如此对待自己的战友,雷斯达耶夫气得眼冒怒火,猛地一掌拍在了桌子上,咬牙切齿地骂道:“这帮该死的法西斯强盗,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出了什么事?”原本在厨房里忙碌的老太太听见餐厅的巨响,连忙跑出来看个究竟。
“没事没事!”我急忙扭头朝着老太太连连摆手,说:“我们在聊天,少校同志有点激动,拍了一下桌子,惊动了您,真不好意思。”
“再过一分钟就能吃了。”老太太说完这话,又闪进了厨房。
我看着面前情绪激动的雷斯达耶夫,缓缓地说道:“这就是战争,要想不再失去我们的朋友、亲人,就必须要先打败这些侵略者。……”
“指挥员同志,让你们久等了。”老太太洪亮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随即看见她端着一个托盘走了出来。来到我们的餐桌前,她用左手托住托盘,右手把盘子里的东西一样样放到了桌上。
除了两盘烤土豆、一盘面包、一碗红菜汤外,居然还有一份冒着热气、浇了番茄汁、撒着新鲜的洋葱丝的烤肉。老太太摆好饭菜后,把托盘往旁边的桌上一放,然后做了请的姿势说:“请吃吧,指挥员同志。你们一定饿坏了吧。”
雷斯达耶夫也不客气,左手先拿起一片面包狠狠地咬了一口,没等放下,又用叉子叉起盘子里的土豆,嘴里还含糊不清地说:“我一天没吃饭,真是饿坏了。”
我非常想了解老太太是如何知道我身份的,所以没马上吃东西,而是招呼她在旁边的位置坐下,然后好奇地问:“老太太,您是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老太太先把另外一盘土豆推到了我的面前,才不紧不慢地说:“医院里昨天已经通知过我们了,说有位女中校同志在这里治伤,让我们大家要随时为她提供帮助。而我刚才听见这位指挥员叫您中校同志,我就猜到是您了。而且我还听别人说过不少您的事迹呢……”
“什么事迹?”听老太太这么说,我越发地好奇起来,没想到我现在也是小有名气了,居然已经有人开始传诵我的事件了。
“说您曾经率领一支小分队深入敌后,去执行危险的侦察任务。回来的途中,还收容了大批被打散的战士,组成了一支部队。和进攻城市的德国佬打仗的时候,还亲临第一线和敌人面对面地作战,并逼得一支敌人的部队向你们投降了。……”
老太太说的虽然简略,但都确有其事,不过这些事报纸上不可能报道,她又是如何知道的呢?我不解地看着老太太,问道:“您所说的事,是听谁说的?”
“我儿子!”
“您的儿子?!”
“是的!”老太太自豪地说:“他曾经在独立营待过,是您手下的连长。”
“我手下的连长?”我忍不住看了对面的雷斯达耶夫一眼,只见他嘴里叼着半块土豆,目瞪口呆地瞧着老太太。从老太太刚才对他的态度来看,两人肯定不是母子关系,那么谁会是她的儿子呢?
我把当时独立营的几个连长的名字默念了一遍,然后试探地问:“请问您的儿子是哪位?卢金还是萨波丘克?”
老太太摇摇头说:“都不是,我的儿子叫伊沙耶夫,是您手下的炮兵连长。”
“伊沙耶夫!”雷斯达耶夫嘴里的土豆吧嗒一声掉进了盘子里,他和我一起站了起来,异口同声地问老太太:“伊沙耶夫是您的儿子?他现在哪里,还活着吗?”
第一五六节 真实的梦境
11月22日这天,真是我的幸运日。
先是遇到了久未谋面的雷斯达耶夫,并从他的口中得知了卢金和萨波丘克尚在人间的喜讯。更令人惊喜的是,在医院的餐厅里,居然遇到了昔日的炮兵连长伊沙耶夫的母亲,知道伊沙耶夫也幸运地活了下来,正在莫斯科城里的某个军医院里养伤。
老太太又从厨房里给我们端了一壶茶,给我们两人都倒上后,她才毫不客气地坐在我的身边。由于有了伊沙耶夫这个共同的话题,大家之间就没有那么拘谨,聊起天也随意了许多。
“妈妈契卡,”雷斯达耶夫的嘴挺甜,马上就用爱称称呼老太太,逗得老人家喜笑颜开,才接着问:“快点给我们说说伊沙耶夫的情况吧。”
“嗯,给我们说说吧,他是怎么回莫斯科的,伤势重吗?”我也附和道,自打收复车站后,我就几乎没见过伊沙耶夫,至于连他啥时候作为伤员被运回莫斯科,我居然都一点不知情,可见我这样的指挥员是多么不称职。
“那天,正好赶上我休息,为响应区苏维埃业务劳动的号召,我也就没闲着,和居民楼剩下的妇女们在小区里挖战壕。突然有个陌生的声音在大声地问:‘请问,这里有谁是伊沙耶夫同志的亲属吗?’
我们愣住,齐齐朝说话人看去,原来是个政府工作人员打扮的女人站在战壕上方。‘是区苏维埃的民政助理。’听到这话,我感到心脏陡然一沉,心说难道是我的儿子伊沙耶夫牺牲了,只觉得浑身的力气被一下抽走了似的,一屁股就坐到了战壕里。
‘谁是伊沙耶夫同志的亲属?’那个工作人员又问了一遍,语气带着一丝不耐烦。
所有的人都没有说话,只是把目光都看向了我。
我扶着壕壁,努力想站起来,只站起一半又跌坐到了地上,还是旁边过来一个邻居扶了一把,我才艰难地站了起来,蹒跚着向那个人走了过去,来到了她的面前,用有些变了调的嗓音回答她说:‘我是伊沙耶夫的母亲。’
工作人员从她提着公文包里,掏出一个信封,蹲下身体递给了我。我把信封接过来,怎么也没有勇气打开,便又还给了工作人员,恳求她为我念一遍内容。
原本以为是儿子伊沙耶夫的阵亡通知,没想到却是儿子负了伤,正在XX军医院养伤,通知我去探望。通知里还说,由于伊沙耶夫同志在战斗中的英勇表现,上级部门特授予他一枚勇敢奖章,并晋升为中尉军衔。……”
听到这里,雷斯达耶夫兴奋地冲着我说:“听见了吗?中校同志,伊沙耶夫也获得了中尉军衔。”我看着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心里说在战争期间,升职永远是最快的,你不也当上少校了么。
老太太又接着说:“我按照通知上的地址,去找那家儿子养伤的军医院。刚见到儿子时,他身上、头上都缠着染血的绷带,看起来像重伤不治的样子,把我吓了一跳。不过一说话,却发现他精神挺好的。后来找医生一打听,才知道他只是皮外伤,伤势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严重。
我在儿子的病床前陪伴着他,听他讲述他的战斗经历。他告诉我说,他所在的部队在波罗金诺被德军打散,他只身一人逃出来时。在森林里遇到了费尔斯托夫排长,跟着他们一起向后方转移。
转移途中,遇到了您率领的侦察部队。由于您是最高军衔的指挥员,所以顺理成章地接管整支部队的指挥权,您刚接受部队时,他还挺瞧不起您的,认为一个女人会打啥仗,没准很快就会让大家当俘虏。
但是在攻打车站的战斗中,看到您身先士卒,挥舞着冲锋枪带着战士们冲锋;在坚守阵地时,丝毫不害怕头顶嗖嗖飞过的子弹,始终待在最前沿,像一个普通战士一样,端起枪和德国佬面对面地战斗,他才对您佩服得五体投地。……”
老太太真是健谈,几乎整个下午都是她在讲,我和雷斯达耶夫根本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如果不是餐厅的服务员回来上班,要准备伤员们的晚餐,还不知她会说到啥时候。
我送走了雷斯达耶夫,回到了自己的病房。一推门,看见那位漂亮的护士正在屋子里转圈,我随手关上门,调侃地问:“护士同志,您怎么了?怎么像一头笼子里的狮子老转圈啊?”
护士听见我的声音,停住了脚步,有些生气地问:“指挥员同志,您到哪里去了?我几乎找遍了整个医院也没见到您的人,还以为您出什么事情了呢。”
我笑笑说:“我能出啥事情啊,您这么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该换药了,”然后给我下命令说:“快躺到床上去,我给您换药。”
我在护士的帮助下,脱掉身上的病号服,光着上身躺到了床上。她小心翼翼地拆掉绷带为我换药,用酒精清理伤口时,我感到了一片清凉,没有半点疼痛的感觉,看来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
换完药打了针,她为我盖好了被子,说了句:“指挥员同志,您好好休息吧,别再到处乱跑了。”然后端着装着瓶瓶罐罐的托盘就出了房间。
她给我打的针剂里,估计还有镇静剂的成分,不一会儿的功夫,我就觉得眼皮越来越沉,渐渐地睁不开眼,很快就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梦乡。
在半睡半醒中,我觉得自己的身体飘了起来,飘出了房间,飘出了城市,飘到了炮火连天的战场。从高空俯视下去,在一望无边的森林中间的开阔地上,到处都在进行着激烈的战斗。数不清的炮弹在双方阵地上爆炸,一团又一团腾起的烟雾随即被风吹散,在战场上形成了一片烟雾区。
我继续向苏军的纵深飘去,很快来到了一个村子的上方。村西口停着一辆T—34坦克,几个坦克手正坐在坦克上抽烟聊天,一番悠然自得的样子。除了他们,周围就再也看不到我军的战士。村口竖着块大木牌,上面有黑笔写的地名:“佩什基村”。
坦克旁边的木屋子里貌似有不少人,我好奇地飘过去想看个究竟。房间里一片嘈杂声,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分析形势。我看了一下在场的人,高级指挥员我几乎都认识,除了第16集团军的司令员罗科索夫斯基、参谋长马利宁,还有来自方面军司令部的卡梅拉将军和库尔金将军,从他们的对话中,我知道这些人原来是被朱可夫派来调查情况的。
这时,卡梅拉将军站起来,对在场的人大声说道:“方面军司令部的同志们,不用再讨论下去了,负责防御这个区域的罗科索夫斯基将军已经到了,我们不要再妨碍他指挥作战,都走吧!”说完走过去和罗帅哥握了握手,带着方面军司令部的调查小组离开了。
我跟着他们穿过村子,来到了村南面,发现这里的建筑物中间,停着大大小小二十几辆汽车,一群司机本来围在一起闲聊,见到指挥员来了,赶紧散开立正敬礼。来自方面军司令部的司机们敬完礼,连忙跑去打开车门,请自己的指挥员上车。
看着方面军司令部的调查小组的车队远去,我又回到了罗科索夫斯基所在的木房子里。此时司令员、参谋长,正和司令部里的参谋们分析着战局。根据种种迹象显示,近卫第八师有部队到达了村子北面五六公里外的森林里,而其他的部队还在边打边撤,暂时没有进入指定的防御区域。
大家正在研究敌我态势时,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把大家吓了一跳,集体回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才发现原来是一枚德军的坦克炮弹打穿了墙体,落到了房间里,不过令人庆幸的是炮弹没有爆炸。
罗科索夫斯基脸扭向一名指挥员,着急地问他:“指挥员同志,您的坦克布置在什么地方?您的坦克兵又都在干什么?怎么让德军轻易地摸到了村子外面,也没人发出战斗警报。”
坦克兵指挥员的回答,让所有的人都大吃了一惊:“对不起,司令员同志!我在村子的北面阵地上给步兵留了两辆坦克,其余的坦克开到杜雷金诺加油去了。”
“什么?”马利宁一拍桌子,气得破口大骂道:“胡闹!简直是胡闹!”
罗科索夫斯基还在努力保持镇定,淡淡地问坦克指挥员:“您确定这两辆留给步兵的坦克还在阵地上,没有开去加油啊?”
坦克指挥员显得盲然,他辩解说:“根据条令,在战争中一般是从后方给坦克运送油料的,而不是从前方给坦克运送油料。我从接到把所有的坦克都调到佩什基的命令后,就开始派坦克去加油了。”
“报告!”一名作战参谋推开门急匆匆地闯了进来,向罗科索夫斯基大声地报告说:“报告司令员同志!德军坦克沿公路冲进了村子,冲锋枪手沿村子的各个方向推进,对一幢幢房子扫射。最多再过三分钟,德军的坦克就会到我们这里。”
罗科索夫斯基吃了一惊,冲着在场的指挥员们大声地问:“我们封锁公路的部队究竟在什么地方?还有,我们的汽车在什么地方,还完好无损吗?”
“司令员同志,”开口说话的是参谋长马利宁,他忧郁地说:“在这种时候,我们只能赌赌运气了。”
“我们走!”罗科索夫斯基喊了一声,然后带着大家走出木房子,四处察看。在村子的上空不时有炮弹飞来飞去,时而落在他们的前方,时而落在他们的两边。一些炮弹呼啸而过,却轻轻落地;有的炮弹掉在建筑物或围墙上,但没有爆炸。我定睛一看,原来这些都是德军坦克发射的假弹。
那辆T—34坦克还停在房子旁边。坦克指挥员建议罗科索夫斯基坐到坦克里头去。但罗科索夫斯基却命令他马上坐这辆坦克去找自己的部队,指挥坦克兵掩护公路,不让敌人继续沿铁路前进,要知道铁路在佩什基以南6~8公里处横穿过列宁格勒公路。
他们一行12人疏散开来,保持在相互能看见对方的距离上,悄悄地走向村子的南面。而那辆T-34坦克则开足马力飞快地向西前进,吸引着敌人的注意。坦克驾驶员的技术非常棒,他驾驶的坦克在敌人的猛烈射击下,迅速从我们的视野中消失了。
而罗科索夫斯基他们则小心翼翼地沿着街道向村南头靠近,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汽车。那些在这里焦急等待的司机们,看见指挥员们的到来,立刻纷纷奔向自己的汽车,打开车门招呼着他们上车逃命。
由于村子北面的阵地上,根本没有我军防守,所以德军得以长驱直入,迅速地突入了村子。德军的坦克更是一马当先,冲在整个部队的最前面,看见罗科索夫斯基他们的车队,立即加足马力追了上去。
看见罗科索夫斯基他们形势危险,我不禁担心地叫出了声。
第一五七节 接见
( )这一喊,让我猛地睁开了眼,四周一看,发现原来自己还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不过是我做的一个梦。
我瞪大眼睛盯着天花板,努力地回想着梦中所见到的情景。说是梦,一切又显得那么真实;说是真实的,从当时的情况分析,在开阔地上,罗科索夫斯基的车队要想从德军坦克的包围中冲出去,几乎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在我对苏联的有限记忆中,罗科索夫斯基可是顺顺利利第活到了战后,不光当上了苏联元帅,而且还担任了二战胜利后红场首次阅兵的总指挥。也许我刚才见到的一切,就只是一个梦,完全用不着我来杞人忧天。
我闭上眼睛想继续睡觉。但是人半夜清醒以后,再想睡着就不太容易了。我在床上辗转反侧良久,始终没有半点睡意。睁眼瞅了瞅天色,应该还是半夜。这时候起床太早了点,就算起来也无事可做,于是又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闭上眼睛还是半点睡意都无,脑海中又不由地把刚才的梦像播电影似的回放了一遍。梦里出现的佩什基村以及坦克指挥员提到杜雷金诺的地名,我既没有去过也从未曾听过,可是梦里的一切为什么看起来是那么真实呢?
天蒙蒙亮时,胡思乱想了整整半宿的我,终于盼来了久违的睡意。“也许就只是一个梦。”我心里默念着,慢慢进入梦乡。刚睡了没多一会儿,隐约听见有人推门的声音,我努力睁开如同灌了铅的眼皮,朝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屋里没有开灯,但我打眼一看,便知道是护理我的那名护士,她正轻手轻脚的朝我床头走过来。
“有什么事吗?护士同志!”看着这位护士是打算来叫醒我的,于是我暗叹了一口气,然后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句。
也许没想到我已经醒了,听到我突然出声,她被吓得啊了一声,双手捂住胸口,向后连退了几步。稍稍定了定神,她用手轻轻地拍着胸部,剧烈地喘息了几下,打开屋里的灯,才重新走过来,弯下身子,说:“指挥员同志,您醒了!”
“是啊!有什么事?”我边问边尝试着坐起来。
“别济科夫上校在外面等您,说有重要的事情!”她连忙上前一步扶我坐起来穿衣服。
我暗叹了一口气,看来今天连个踏实觉都睡不成了,于是边穿衣服边问她:“你知道上校同志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不知道,”她为我系着病号服的扣子,老老实实地回答说:“上校只是让我尽快把您叫起来,说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穿好衣服,我向后移动了一下身体,背靠着床头,对护士说:“好了,你去请上校同志进来。”
护士答应一声,过去打开了房门,对外面说了句:“上校同志,请进来!”说完身子往旁边一侧,好让别济科夫进门。
看到一瘸一拐走进来的别济科夫,手里居然没有拄拐杖,不禁让我有些意外:他的恢复能力太强了,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独立行走了。等他在我的床前坐下,我抢先问道:“上校同志,这么早来找我,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他先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然后不紧不慢地说:“刚接到电话通知,再过半小时,克里姆林宫会派车来接我们。斯大林同志要接见你,你先做好准备。”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此话一出,我顿时惊呆了:什么?斯大林要接见我,这怎么可能呢?要知道,在这段时间里,我根本没有什么可圈可点的战绩,能吸引到最高统帅的注意,怎么会这么突兀的召见我呢?
没等我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他又看着我,用不容反驳的口吻说:“你穿这身去见斯大林同志可不行,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新军装,很快就给你送过来。”
话音未落,门口便传来了敲门声。站在门口的护士把门拉开了一条缝,把头探了出去。我只听见她和门外的人小声地说了几句,随即把门大打开。我瞥见门外还站着一名穿制服的军人,手里好像还捧着什么东西。别济科夫回头看见了这人,马上站起身来大声地说:“把衣服交给护士,你就可以离开了。”外面的战士答应一声,把手里的衣服交给了护士,敬了个军礼,转身走开了。
护士捧着衣服来到别济科夫的身边,眼看着他等着他下命令。别济科夫冲我摆了一下头,说:“还愣着干嘛?赶紧给中校同志换上啊。”
护士答应一声,便又抱着衣服来到了我的身边,然后扭头看了看别济科夫,没有说话。我明白了护士的这个为难表情的含义,赶紧招呼别济科夫:“上校同志,我要换衣服了,您能否先回避一下?”
“哦,”别济科夫听我这么说,明显地愣了一下,随即连连点头:“没问题,我马上出去,我在外面等你。”说着便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出门,并顺手带上了房门。
别济科夫给我准备的,是一套崭新的军装,深灰色的军大衣,白色的制式衬衣、灰色的制服裙、衣领上佩戴着军衔的标准军装以及一顶灰色圆筒毛皮帽。护士帮我脱掉病号服,然后在帮着我一件件地穿上了新军服。
我穿好衣服从病床上下来,正准备穿裙子,却发现护士直愣愣地瞧着我。我好奇地问她:“护士同志,您看什么呢?”
“您真漂亮!都把我看呆了!”护士毫不吝啬她的赞誉之词,反而让我脸红了,我赶紧边穿裙子边岔开话题:“我穿好了,你去请上校同志进来。”
别济科夫进来时,我已经戴好了军帽,正在穿军大衣。一看到我,他也和护士刚才相同的表情,眼都不眨地盯着我,看得我格外尴尬。我赶紧咳嗽了一声,问他:“上校同志,我穿好衣服了,什么时候可以出发啊?”
他猛地回过神来,慌乱地答应着:“现在就能走,我们可以到外面去等车。”
我们经过下大厅往外走的时候,正好有名装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推着餐车经过。别济科夫把他拦住,从车上抓了一把面包片递给了我,关切地说:“你还没有吃早饭,先吃点东西,别饿坏了。”
我向他道了谢,接过了面包片。
正准备开吃的时候,从外面匆匆跑进一名战士,到别济科夫的面前立正敬礼,报告说:“上校同志!我是奉命来接您和奥夏宁娜中校的。车就在外面,请跟我来!”
“明白了。”别济科夫冲战士还了个礼,然后扭头对我说:“车来了,我们走!”说完抬脚就走,我赶紧把还没来得及吃的面包片放进了口袋,跟着他往外走。
汽车驶向了克里姆林宫,在进拱门前,坐在副驾驶位置的别济科夫摇下车窗玻璃,伸出手去向站在门边一名军官做了个手势。那个军官举手敬了个礼,同时退到一边去了。两个持枪站在褐色岗棚旁边的战土,向我们的汽车行了一个持枪礼。
“把车开到老地方去。”上校轻声命令司机。
汽车几乎没有降低速度,便从大克里姆林宫旁边驶过,绕过空旷的伊凡诺夫广场,在盖着雕花金属檐板的大门台阶前刹住了。车一停稳,上校便打开车门跳了出去,走到后面来帮我拉开了车门。
我从车里出来,好奇地四周张望,上次来的比较匆忙,没看那么仔细,现在才发现旁边那座有五个鎏金大圆顶的教堂,原来就是圣母大教堂,据说里面摆放着装有历代教皇和沙皇遗体的铜棺。
“跟我来!”别济科夫面无表情地对我说道,然后转身走上台阶在前面为我领路。在我的印象中,克里姆林宫是以神秘和门卫森严著称,这一路之上,不知道会遇到多少盘查。但跟在别济科夫的后面,所以的手续都省略了,一路畅通无阻。
到了二,来到一条地上铺着红色的长条地毯的宽阔大走廊内。走廊的两侧每隔相当距离就有一扇高大的浸染柞木色的门,门上都有一块很大的黑色正方形牌子。我根本顾不上去看牌子上写着什么,只是埋着头跟在别济科夫的后面往前走,越走我的心情越紧张。
走廊走到尽头,向右转的地方有一张小桌子,铺着绿色的呢子,上面放着一架电话机。桌子后面坐着一名没戴军帽的军人。看到我们的到来,他连忙站起身来,对别济科夫轻声地说:“上校同志,您来了!斯大林同志在里面,有命令,只让奥夏宁娜中校一个人进去。”随后他又转向我,说道:“奥夏宁娜中校,斯大林同志在里面等您。请进!”一边说,一边小心而轻捷地握住门把手,把门拉开。
门开了以后,我还站在门口发呆,别济科夫上校在后面推了我一把,轻轻地说:“快点进去!别让斯大林同志久等。”
我原以为进门就能见到斯大林,没想到只看见门左侧的桌子旁坐着一个剃着光头的人。我仔细一看,发现原来是我认识的波斯克列贝舍夫。虽然上次我差点死在他的手上,但是他是斯大林最信任的人,我还不能得罪他,于是脸上挤出笑容,和他打招呼:“波斯克列贝舍夫同志,您好!我们又见面了。”
波斯克列贝舍夫站起身,面无表情地伸出手,和我礼貌地握了握手,然后转身打开身后的门,对我冷冷地说了句:“请进,斯大林同志在里面等您!”
我一跨进房间,立刻就看见了斯大林。
第一五八节 化解险情
( )斯大林背对着门站在一张长条桌前,身体向前倾,正在查看摊放在桌上的地图。
我快步地走到了离他两三米的地方,停下来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抬起右手,举到帽檐的位置,向他敬礼同时报告自己的到来。因为紧张,不光声音打颤,说出的话也结结巴巴:“报……报告!斯……斯……斯大林同……同志!中校奥夏宁娜奉命前来,听……听候您……您的指示!”
听到我的声音,斯大林转过身来。他穿着灰色制服上衣,上宽下窄的马裤,裤腿塞在长统靴里,拳头虚握着一只烟斗。上下打量我一番后,学着我的口吻说:“报……报告!斯……斯……斯大林同……同志!……”
他脸上虽然是一副一本正经的表情,但却把我的口吻学得惟妙惟肖,让我不禁莞尔,室内的气氛也因此变得轻松。他把烟斗换到了左手,然后向我伸出了手,亲切地说道:“丽达同志,欢迎你回到莫斯科。”
和斯大林握完手,我原本应该保持立正姿势,双手自然下垂指尖贴着裤缝。但因左肩的伤势未愈,左手无法完全伸直,只好弯曲着放在腰间。
斯大林再度把我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关切地问被他瞧得忐忑不安的我:“丽达,听说你在前线受了伤。恢复得怎么样了?”
我赶紧用右手托住了左臂,向上微微抬了一下,大声地回答:“报告斯大林同志,恢复得很好,要不了多长的时间,就能和从前一样,拿起武器和敌人战斗。”
“丽达,到这里来坐!”斯大林把桌边的一把椅子拉出来,招呼我坐下。
看到斯大林对我这么客气,我不禁有些受宠若惊。虽然他连说了两次,但我还是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没动。直到他先在铺着绿呢子的长桌另一端坐下,我才迈步走了过去,坐在了他指定的位置。
他把烟斗衔在嘴上,又从桌上拿起火柴盒,划着了一根火柴,细心地把火柴在烟丝上来回移动,直到所有的烟丝全发红为止。点着烟斗,他吸了一口,吐出了烟圈,开门见山地对我说:“丽达!前段时间,我们从自愿者中抽调人手,组建了一个妇女团。最高苏维埃在讨论让谁来担任这支部队的最高指挥员时,伏罗希洛夫同志向大家推荐了你。由于你当初在克里姆林宫讲台上的杰出表现,得到了大家的认同,所以这个提议得到了一致通过。当把这个任命向朱可夫传达时,才知道你已经被任命为了第八近卫师的代理师长,同时还得到了你在战斗中负伤的消息。是我亲自下令,让朱可夫安排人手送你回城养伤。……”
听他这么说,我才明白,让我回莫斯科养伤的通知为啥来得这么突然,以及回城路上,经过路上检查站时,那些战士对我的态度的恭敬态度,原来都与面前的这位最高统帅有关。
我刚想对他说了一句感谢的话,他已经换了个话题:“你在前线待了这么久,我想听听你的看法,从目前的局势来分析,你觉得我们能战胜德国人吗?”
这个突兀的问题,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斯大林为什么会这样问我,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看着他发呆。
他站了起来,把烟斗从嘴上取下来,握在手中,在桌边来回慢慢地走着。看到我迟迟没有说话,便停下脚步,奇怪地问道:“丽达同志,你怎么不说话,难道对我有什么顾忌吗?”
听到他这话,我心说不顾忌你才怪,万一说错了话,您老人家一怒之下把我拖出去枪毙,那我多冤啊!心里虽然这样想,但嘴上却不敢这么说,脸上还得挤出笑脸,说:“我正在考虑该怎样向您汇报。”
“那就随便,”斯大林把烟斗叼在了嘴上,继续在桌前走来走去,“我们就像老朋友一样聊聊天。”
他话虽这样说,但是我却不敢掉以轻心,在脑子里重新组织了一下词语,才谨慎地说道:“斯大林同志,虽然目前的局势对我们很不利,面对德军越来越凶猛的攻势,我军的防线依旧在不断地向后退缩着。但根据各种情况分析,再过半个月,甚至更短的时间,我们不光能挡住德军的进攻,而且能将他们击退到离城市相当远的地方去。”
听到这样回答他,斯大林不由自主地停止了脚步,眼看着我,大胡子微微翘了起来。他抬手取下烟斗,用烟嘴那面朝我点了点,说:“谈谈你的理由!”
“法西斯匪徒进行的是非正义的侵略战争,而我们伟大苏维埃祖国进行的却是正义的反侵略战争,是一场几乎全民兼兵抗击法西斯匪徒的战争。……”
“停!停!停!”斯大林打断我的话,有些不悦地说:“我想听的是你的心里话,而不是这种人人会说的套话!”
看到他这个态度,我知道不能再用套话空话来敷衍他,斟酌了一下,才接着说:“……遭受我军顽强抵抗的法西斯匪徒,在经过长达几个月的战斗,都已经变得疲劳了,他们原本疯狂的攻势正在逐渐开始减弱。他们远离本土,深入我国腹地作战,对后勤补给的依赖很强。但由于他们的部队推进太快,没有留下足够的兵力巩固已占领地区,在这条长达一千多公路的补给线上,一直有我方的游击队和破坏小组在活动,敌人要想把物质从后方运到前线,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等一等。”斯大林再度打断了我的话,他走到桌前,俯下身子看着面前的地图,用手指点了点莫斯科的位置,然后向西画了一条虚线,若有所思地说:“你的意思是说,法西斯匪徒的这条补给线,实际上是控制在我们手中的?”
“是的,斯大林同志!”我信心十足地回答说:“法西斯匪徒因战线过长,补给不足,战役中消耗过大,没有既设防御阵地和战役预备队,又无在冬季条件下作战的准备。一旦严寒来临,他们的士兵将会因为缺少冬装,而出现大量的非战斗减员。他们坦克和其它车辆都因为低温而不能动弹。……”
“分析得很有道理!”听完我分析了将近半个小时,斯大林如释重负地站直身体,把早已熄灭的烟斗在烟灰缸上磕了磕,然后用握烟斗的手指指我,提示说:“还有什么补充没有?比如说可以采取什么措施,加剧法西斯匪徒目前的这种窘境,加速他们的灭亡?”
我思索了一下,然后缓缓地说了四个字:“坚壁清野!”
斯大林点点头,说:“你说的这个办法,最高统帅部早就考虑到了,并下达了第0428号命令。命令中提到:摧毁和焚烧前沿纵深40-60公里的所有居民区……立即投入所有飞机,集中使用火炮和迫击炮,使用侦察兵、滑雪兵和游击队……必须摧毁所有居民区,毫无保留……。同时要求接受任务的部队,在11月21日至12月1日10天内完成。……”
他说的很慢,但说出的每个单词,都如同一枚重磅炸弹般砸在我的心上。虽然屋子里很暖和,我又穿着厚厚的军大衣,但听他轻描淡写地提起这些,我还是忍不住打起了冷战。这道简短的命令,就意味着数以万计的群众将会无家可归。虽然我也明白这在战争中是不得已而为之的行动,但心中却始终有些不忍。莫斯科周围的居民点林立,是德军赖以藏身和御寒的天然依托,也只有这种不近人情的命令,才能达到把德军从温暖的房子里赶到冰天雪地中的目的。
“丽达!丽达!”斯大林的喊声把我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刚才我居然在不知不觉中走了神,连他后面说了些什么都没有听见。我赶紧把目光重新投向了他,等待说他后面的话。
“你在想什么?”他没有提高语调,关切地问我:“我叫了你那么多声都没有听见。”
“没什么,斯大林同志!”我有些尴尬地回答说:“我刚才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就走了一会儿神。”
斯大林盯着我的眼睛,有些好奇地问道:“想到什么事情了,居然能让你走神?”
虽然他的眼神中并没有流露出什么特殊的表情,可是我却觉得这个眼神在警告我:千万不要说谎,你骗不了我的。我犹豫了一下,猛地站起身来,清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慌乱情绪:“我想起早晨做的一个梦,在梦里,我见到了罗科索夫斯基将军遇到了危险,他和集团军其他指挥员乘坐的汽车被德军的坦克困住了。”
斯大林听完我的话,居然哈哈大笑起来。我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不禁愣住了。他的笑声很大,甚至连屋外的波斯克列贝舍夫都听见了,打开房门探头进来想看个究竟。斯大林发现了他站在门口,挥了挥手让他出去。
等波斯克列贝舍夫出去关上门后,斯大林才停止了笑声,有点严肃地对我说:“丽达同志,只是一个梦,别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分神。”
“可是,斯大林同志!”我竭力为自己辩解说:“我在梦里见到的情景非常真实,而且指挥部所待的地方,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虽然只是个梦,但也不能掉以轻心。”随即我把自己梦境中所见到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讲述给他听。
斯大林的脸色沉了下来,可能是由于我这种不知好歹的态度惹他变了脸。他把空烟斗叼在嘴上,背着手在原地转着圈,似乎在思考我讲述的这个梦境是否可信。良久,他才停住脚步,眼睛望向我,用异常认真的口吻问我:“你确定你梦境中所见到的地方,是从来不曾去过,甚至连听说也没有过的地方吗?”
“是的。”我肯定地回答他。
“那么你再重复一下你在梦中听到的地名,和见到的那些军官的名字。”
“那个村子的名字叫‘佩什基’,方面军司令部调查小组的负责人,是卡梅拉将军和库尔金将军。”
斯大林听完地名和人名,轻轻地点点头,然后迈着沉着而自信的步子,轻轻走到这个大房间的另一端。他走到写字桌边的圈手椅旁,坐下来,取下一架电话机的耳机,轻声说:“我是斯大林。”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他稍微提高了点声调,对话筒里说道:“沙波什尼科夫同志,您马上给西方面军的朱可夫同志打个电话,询问一下他今天是否派了调查小组到前线去,小组负责的军官是谁?同时,您再了解一下位于列宁格勒公路以北的佩什基村,是否有我们的部队在那里?我等着您的答复。”
放下话筒,斯大林坐在位子上没有起来,往烟斗里搁了烟丝,再次点燃,坐在那里抽起烟来。而我站在原地,忐忑不安地瞧着他,心里后悔自己有点太冒失了,不过是一个梦,却一本正经地讲给斯大林听,还讲得好像和真事一样。
虽然只过几分钟,但对于我来说,却如同几个小时一样漫长。听到桌上电话铃响起的时候,我的心跳骤然加速,我清楚地知道这个打来的电话,就能确认我刚才所说的是真实的,还是纯属一个梦。
斯大林拿起话筒,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放下话筒,他站起身来,不慌不忙地走到了我的面前,慢吞吞地说:“丽达!就在半个小时前,朱可夫派了卡梅拉将军和库尔金将军,带着方面军司令部的临时调查小组,到前线去了解第16集团军擅自撤出现有防区的事情,他们的目的地就是佩什基村。参谋总长还汇报,说村里有我们的部队,还有一定数量的坦克。看来,你所说的梦境是真的。”
我没有说话,而是紧张地盯着斯大林,看他会做出什么决定。他把烟斗从嘴边拿开,皱着眉头想了一下,然后说:“如果真如你梦见的那样,罗科索夫斯基同志就会有危险。应该从附近调可靠的部队去帮助他脱离危险。”
第一五九节 举贤(上)
( )斯大林重新走回到写字桌前,拿起了话筒。他把话筒贴在耳边,却没有说话。这个姿势保持了一阵,他索性放下了话筒,背着手在大房间的另一头走来走去。
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我却不敢随便说话,只是站在那里,目光随着他四处移动。心里有些奇怪地猜测他打算做什么?明明刚才电话已经拿起来了,可他为什么又迟迟不向下面发布命令。如果我的梦境是真的,又没有援军,那么罗科索夫斯基即将面临的就是凶多吉少的命运。
很快我就释然了,他的这种犹豫态度也是可以理解的,即使他是最高统帅,也不能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就随便去越级调动下面的部队。我有些后悔刚才不该把自己的梦告诉他,以至于害得他陷入了选择障碍之中。
不过我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就在我考虑是否为自己的冒失向斯大林道歉时,他果断地走到了桌前,拿起桌上一部电话的话筒,拨了一个号,说:“我是斯大林。”停了一会儿,他又说道:“沙波什尼科夫同志,请您马上从预备队里调一个团,给他们配备十辆坦克,迅速地赶往佩什基村,在这里建立一个防御阵地。记住,他们必须在今天下午四点以前进入防御阵地。”
对方好像说了句什么,但我隔得太远听不见,斯大林有些不高兴地说:“这件事情您亲自去布置,不用通知朱可夫。该部队归您直接指挥,什么时候撤出阵地由我说了算。”说完,不由分说地挂上了电话。
他重新点燃了烟斗,吸了一口后,朝我走了过来,在离我还有两三步的地方停止,说:“罗科索夫斯基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了,接下来我想和你谈另外一件事。”
刚才听见他下令调部队去佩什基村,我心里松了一口气。可听到他最后这句话,我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还会有什么事?哎呀!不会是追究我擅自把部队从沃洛科拉姆斯克撤出来的事。如果真的追究起来,没准可以直接把我送上军事法庭。在我的印象中,苏联的军事法庭和死亡判决书是划等号的,原西方面军的司令员巴甫洛夫大将,就是因为战争爆发后的接连指挥失误,断送了数十万将士的性命,而被斯大林下令处决了。那么高地位的人,都是说枪毙就枪毙了,更何况我这个小小的中校。想到这里,我虽然表面上竭力保持着镇定,但是双脚已经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听别济科夫上校说,你是前天中午到的莫斯科?”
听到斯大林问的是这个问题,我虽然感到很奇怪,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是的。”
“听说你在红色布莱斯诺站躲避空袭时,遇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是吗?”
“是的。”
“说说当时的情况,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斯大林说着从我身边走过,重新坐回到长桌旁,并招呼我坐下。
我坐下后,老老实实地回答他说:“我在红色布莱斯诺站里躲避空袭时,有颗德军的炸弹穿透了深深土层,落到了地铁站里的铁轨上。我和几名歼击营的指挥员正在研究炸弹时,突然有列地铁列车从白俄罗斯站的方向开了过来。由于炸弹在铁轨中间,我怕出危险,派人及时地让列车停了下来。车停稳后,从车里走下来许多乘客,有战士发现他们和我们不一样,几乎人人都穿着夏天的衣服……”
“是只有一个人穿夏天的衣服,还是所有的人都夏天打扮。”斯大林打断我的话,追问了其中的一个细节。
“是所有人。斯大林同志。”我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他,并补充说:“当所有人从列车上下来后,我专门到车厢里去查看过,结果我发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什么事?”他再次好奇地打断了我的话。
“是一份报纸。准确地说,是一份1975年7月23日的报纸。”
“你还记得上面的内容吗?”
“我当时瞥了一眼,上面有条新闻好像介绍了我国驻军在柏林的事情。……”
“什么?柏林???”他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追问道:“你确定你没有看错。报纸上说的是苏联在柏林的驻军?”
“是的,我一点没看错。”我用肯定的口吻回答他说:“本来我想细看一下,结果这时候歼击营的指挥员过来找我,我就把报纸放下离开了。”
“那份报纸现在哪里?”斯大林迫不及待地问道。
我摇了摇头,回答说:“我也不知道,后来的情况很乱,内务部的战士开枪时,一道耀眼的白光闪过,列车就消失。那份报纸,也许落在了列车里,随着消失的列车一起消失了;也有可能在准备押送劳改营的某个乘客身上,不过他们在路上遭遇空袭,都死了,那份报纸也许已经化为了灰。”
“唉!”他叹了口气,脸上满是遗憾。
“不过,斯大林同志!列车上的乘客里还有一位幸存者,他是不属于我们时代的人,也许他知道很多我们想知道的东西。”
“他是什么人?”
“是一家军工厂的高级工程师。他对我们现在的卫国战争应该是有帮助的。”
“他在什么地方?”
听到斯大林这样问,我不禁微微皱了下眉,心想难道这么重要的事情,别济科夫上校居然没有向他汇报吗?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又听见斯大林问:“丽达!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第一六?节 举贤(下)
( )看到斯大林有发怒的趋势,吓得我连忙站了起来,慌乱地回答道:“报告斯大林同志,那名叫弗洛宁的高级工程师,他在空袭中受了伤,目前正在我住的那家医院里养伤。”
斯大林抬头瞥了我一眼,把烟斗侧过来,在烟灰缸边缘轻轻地磕了几下,把烟灰倒进了缸内,若有所思地问:“那天你找别济科夫亲自出马,就是为了这名来历不明的工程师吗?”
既然他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我只能实话实说了,我低着头盯着面前的地图,说:“弗洛宁高级工程师和那些乘客一样,都不是我们时代的人,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来到了我们这里。当时我刚发现真相时,感到非常地震惊,这简直太不可思议、太匪夷所思了。”说到这里,我偷偷瞥了一眼斯大林,他也低着头,一声不吭地盯着面前的地图,然后继续说:“作为一名来自后世的军工专家,他掌握着许多我们目前还不知晓的尖端军事技术,这对我们改善部队的现有装备很有帮助。”
“你发现他是个难得的人才,所以才找别济科夫去帮助你的!”斯大林说这话时抬起了头,眼睛盯着我问:“我这样的说法,对吗?”
“是的,斯大林同志,您分析得很对。就是弗洛宁这样难得的技术人才,却被内务部的下级军官说成是德国间谍,要枪毙他。您知道,内务部的部队是有特权的,虽然我的军衔比那名军官高很多,我却无权改变他做出的决定,只好找别济科夫上校来帮我解决这个难题。”
“你和他单独交谈过吗?”斯大林说道这里,犹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问:“他有没有说我们能守住莫斯科吗?”
“能的!”虽然我不清楚莫斯科保卫战的很多具体细节,但却清楚地知道,这场战役是以苏军的胜利德军的败退而告终的,所以我才能给斯大林一个肯定的回答。“我听弗洛宁说,”我知道老人失忆了,即使他和斯大林见面,很多事情也想不起来,所以我毫无顾忌地把自己所知道的历史,以弗洛宁的名义说出来,“虽然法西斯匪徒的攻势凶猛,但他们在我军的顽强抵抗下,只是接近了莫斯科,却没能踏进城市一步。而且在您的英明领导下,红军在12月初开始了伟大地反攻,将入侵之敌远远地驱离了我们的城市。……”
听到我这样说,他的大胡子再度微微上翘,脸上露出了一丝难得的笑容。我心里暗松一口气,看来自己的马屁还是让他挺受用的。他站了起来,背着手在我的面前走来走去,用征询的口吻问道:“你觉得我该如何安置这位了不起的工程师呢?”
“当然是去兵器制造局,在那里为他安排一个位置。只要有了他提供的技术资料,我们的军事装备很快就可以上一个档次,缩短我们和敌人之间的装备技术的差距。假以时日,我们甚至还可以超过他们。……”
“丽达,你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斯大林摆手打断了我的话,让我不由地一愣,“就算这位工程师向我们提供完整的技术资料,但是像飞机、坦克、大炮这样的技术装备,不是简单地按照图纸组装完毕就能使用的,要考虑的因素有很多:比如说有没有配套的生产线、目前国内生产的钢材等原料是否符合标准,以及一系列的武器测试等等工作要做,就算要完成部队的列装,也是一两年以后的事情了。……”
他的话让我沉默了,看来我真的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不过这样一位难得的技术人才就这样被雪藏,真是太可惜。我低头想了一下,觉得虽然短期内无法改善大型的技术装备,但可以试试步兵武器的改进。于是我抬头看着他说:“斯大林同志,我还听工程师说过,我军在后世列装的是一种叫AK47的突击步枪,您可以考虑让他先为我们提供这种武器的技术资料,让这种武器提前列装部队,这样我们的步兵在战场上就不会因为轻武器的差异而吃亏。”
“AK47突击步枪?”斯大林把这个名词重复了一遍,饶有兴趣地问:“这种步枪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有的,”我努力回想着自己对这种武器所了解的内容,“听弗洛宁工程师说,这种枪是后世的世界名枪,是一位叫米哈伊尔?季莫费耶维奇?卡拉什尼科夫的战士设计并亲手制造出来的。和同期各国装备的步枪相比,枪身短小、射程较短,射击距离保持在近战300米,适合较近距离的突击作战的战斗。由于АК-47和后期的各种改进枪型令人惊诧的可靠性,结构简单,坚实耐用,物美价廉,威力巨大,使用灵活方便,以至于很多和我们友好的国家甚至西方国家的军队都广泛使用的АК-47系列步枪。……”
“等一等,”斯大林回到桌边,放下烟斗,拿起本子和铅笔,又问了我一遍:“你说那个战士的全名是什么?”
“米哈伊尔?季莫费耶维奇?卡拉什尼科夫。”我准确地回答了他的提问,并补充说:“我曾经在去前线的路上,和他同乘过一辆卡车,知道他是一名坦克兵上士,在一辆T―34坦克上担任着车长的职务。”
斯大林边记录边问:“关于他的情况,你还知道多少?”
“听弗洛宁工程师说,卡拉什尼科夫在一次战斗中负了重伤,被送进后方的陆军医院里治伤。生命虽然被挽救过来,但是从此却成了残疾人,特别是右手,后来一直都不能活动自如。”我对这位传奇的武器大师的生平略知一二,不过向斯大林讲述时,必须加上“听弗洛宁工程师说”这个前缀,这样才不会穿帮。
斯大林摁了一下桌上的一个铃,随即我刚才进来的那道门打开了,光头的波斯克列贝舍夫无声地出现在了门口,保持着立正的姿势。斯大林把写了字的字条从本子上撕下来,走过去递给波斯克列贝舍夫,说了一句:“马上安排人手到陆军医院里去,找到这个人,并给予他最好的治疗。记住,这个人是非常重要的,一定要确保他活下来。”
波斯克列贝舍夫点了点头,答应一声:“明白了,斯大林同志。”然后转身走出去,并顺手带上了房门。
斯大林重新走回到我的身边,说:“丽达,你还知道这位卡拉什尼科夫的什么情况?都说给我听听,我对他好奇,我非常想知道他作为一名坦克手,使用步枪的机会几乎没有,又怎么会想到设计步兵用的步枪呢?”
“据说在医院里,他和战友们谈起战争,谈起武器。期间一名病友闲聊时问他,‘为何只有德军才有自动步枪,而我们就连老式步枪都供应不足?’这一席话激发了他设计一种全新自动步枪的奇想。在住院期间,他还让护士把医院图书馆所有关于轻武器书籍找来阅读,其中一本叫《轻武器的演进》给了他很大的启发作用。”
“我想知道他是怎么把武器制造出来的?要知道只靠他一个人,即使能完成武器的设计,也无法完成制造工作。”
“在住院期间,他被授予了红星勋章。42年的春季,他要求出院归队参加战斗,但医院未准,让他回家养伤半年。于是他回到了以前工作过的铁道机车修理站,一边工作一边摸索枪械设计。他找到了在铁路技术科工作时的挚友克拉琴科――一位熟识机械加工技术的火车司机。在朋友的帮助下,在简陋的小工棚里手工打磨了一支自动步枪。”
“哦,原来是这样。”斯大林又问:“他设计并制造的步枪,又是怎样得到有关部门认可的呢?”
“自动步枪做好以后,卡拉什尼科夫亲自将枪送到了捷尔任斯基炮兵学院进行试验和评审。经过试验,评审委员会认为该步枪的机构过于复杂,整体性能上没有超过当时我军装备PPS-43步枪,所以设计不予采用。”我看到斯大林正在认真地聆听着,便索性一口气将自己所知道的内容全讲出来:“但就是这个不成功的自动步枪,引起了苏联装备规划委员会的勃拉贡拉沃夫同志的注意。作为苏联步兵武器权威、捷尔任斯基炮兵学院院长,将军对该步枪的独特设计赞赏有加。43年时,他亲自推荐卡拉什尼科夫到高级步兵枪械学校接受专业深造。结业后他被分配到昂斯克军用武器试验场担任技术员工作。
1944年,在经历无数次试验失败以后,25岁的卡拉什尼科夫设计出一种7.62毫米的半自动卡宾枪。1946年,他在这种半自动卡宾枪的基础上设计出一种全自动步枪AK46,并送去参加国家靶场选型试验。当时,和他一同竞争的还有多位著名步枪设计师的作品。
经过初选,包括AK46在内的三种型号的步枪被指定参加最后一次评审。为更好地检验步枪的真实作战能力,进行了一系列的严酷的试验。在极限射击评审中,AK46的出色表现让在场的众多评委刮目相看:AK46连续射击了1.5万发子弹,虽然枪管打红了,可射击精度却没有什么大的变化。竞争对手的样枪打几发后就不能正常工作甚至完全打不响。
评审委员会经过非常仔细地计算、统计试验结果,对每一组射击数据进行对比,将全部数据整理成综合报告,上报苏联国防部。评委们一致认为:‘推荐卡拉什尼科夫上士设计的7.62毫米突击步枪列入正式装备。’
不久,评审委员会决定生产第一批AK46步枪,同时进行一次比选型更重要的试验,将武器交给部队试用。结果,部队对这种简单易用、火力强大的AK46自动步枪赞口不绝。于是苏联国防部决定内定AK46为陆军的制式步枪,并将该步枪正式定名为AK47。”
斯大林听完我的讲述,一言未发地走到了桌边,拿起烟斗叼在嘴上,从桌上放着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用手指捻碎后把烟丝放进了烟头。我默默地看着他做的这一切,也不再说话,等待他提出新的问题。
他划火柴点燃烟斗,吸了一口,才悠悠地问道:“丽达,你有没有听弗洛宁工程师说,我在听说听说这种武器问世后,又有什么样的反应?”
“弗洛宁工程师说了,您派一名叫德明的上校去通知卡拉什尼科夫,AK47步枪被定为苏军制式装备。然后把他招到了克里姆林宫里,亲自向他颁发了15万卢布的奖金。”
听完我的话,他眼望着天花板,只是在默默地抽烟,没有说话。我站在原地看着他,忽然觉得嘴里有些发干,心里暗暗后悔是否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毕竟我说的事情太匪夷所思了,要想他完全相信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他把烟斗放在桌上,然后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看也不看站在原地的我,后来又在写字桌旁站住了,好像是下定决心地说:“虽然这件事情难以让人置信,但我还是决定相信你。如果能找到你说的这位卡拉什尼科夫,我会安排他去兵器制造局,当那位来自另外一个时空的弗洛宁高级工程师的助手。”
第一六一节 幸存者
( )看到我从斯大林的办公室出来,在走廊和值班军官聊天的别济科夫连忙迎了上来,低声地问我:“丽达,你还好吧?”
我点了点头,轻轻地说了句:“我很好,谢谢。”说完话,不禁长松一口气,发现自己居然两脚发酸,背心处也湿了一片。和斯大林会面,始终还是件令我紧张的事情,即使明知道不会有什么危险,可我也是战战兢兢的。
别济科夫陪着我往外走,路上我左右瞧了瞧没有人,悄悄地告诉他:“上校同志,在刚才的谈话中,斯大林问起了那位神秘的工程师。”
别济科夫大吃了一惊,也像我一样四周看了看,压低嗓门问我:“你把那个弗洛宁工程师的来历告诉他了?”
“是啊!”我有些不解地反问道:“难道这件事情您没有向斯大林同志汇报过吗?”
“没有!”他有些急了,如果不是怕不相干的人听见我们的对话,他估计早就大声嚷嚷起来了,“丽达!”他叫着我的名字,语气诚恳地说:“你不觉得这件事情太匪夷所思令人难以置信吗?一个来自未来的人,而且是我们现在最急需的军工技术人才。如果不是我亲自见到了这群乘客和那列在白光中神秘消失的列车,我根本不会相信这是事实。所以作为一名近卫军官,我是不会随便把这样的事情报告给斯大林同志的。他知道弗洛宁工程师的存在,完全是来自其它的消息渠道。”
听他这么说,我马上觉得心里发毛,原以为别济科夫向斯大林汇报过神秘地铁列车的事,所以刚才在办公室里,才说了那么多话,甚至还把目前?处于默默无闻状态的武器制造大师推荐给了斯大林。天啊,我这样做真是太草率了,也不知道会给我带来什么恶果。那一瞬间,我甚至产生了回斯大林办公室向他做解释的念头。
不过略为思索,有些话已经说了,不管对与不对,都无法收回,索性听天由命吧。反正刚才在办公室里,斯大林也没有生气,就不肯定等我回医院后再来秋后算账。
别济科夫把我送到了楼外,站在台阶上挥了挥手,送我来的那辆轿车立刻从不远处开了过来。车停稳以后,司机下来从车后绕过来,拉开了后面的车门,然后保持立正的姿势站在门边。别济科夫对我做了个请的姿势,说:“丽达,请上车吧!司机送你回医院。”
我低头钻进了车内,坐好后回头问还站在车外的别济科夫:“上校同志,您不送我一起去医院吗?”
“不了,我还有事情要办。”别济科夫把着车门,弯腰对我说:“司机会把你送回医院的,祝你好运!”说着,为我关上了车门。关门后,他没有站直身体,而是冲着已坐在驾驶位上的司机说了句:“开车吧,一路小心,要保证奥夏宁娜中校的安全。”
“明白!上校同志。”司机说着发动了车辆。
轿车出了克里姆林宫,沿着莫斯科河边向南开。我从车窗望去,根本不是早晨来的那条路,于是我好奇地问司机:“司机同志,这条路好像不是我们早晨走的那条?”
“是的,”司机头也不回地说:“我们现在走的这条路虽然要远一些,但是路上遇到的街垒和检查站少得多,可以比那条路更快到达医院。”
听司机的口吻,他对莫斯科的道路是非常熟悉的,我也听任他安排路线,自己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也许是因为昨晚没睡好的缘故,不一会儿,我就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正睡得迷迷糊糊,轿车突然来了个急刹车,措不及防的我猛地撞到了前排位置,剧烈的疼痛把我的睡意驱赶得无影无踪。我揉着火辣辣疼痛的额头,不满地问司机:“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停车。”
司机侧身看着我,用无辜的口吻回答说:“本来开得好好的,但前面那辆带篷的卡车突然来了个急刹车,我也只能停下来了。”
正说着话,前面那辆卡车后面的篷布帘子掀开,两名押车的战士探出身来向外张望。七八名衣衫褴褛的小孩子从车前跑了过来,来到两名战士的下方,把手里拿着的茶缸或者饭盒高高举起,叽叽喳喳地闹着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眼前的这一幕把我搞糊涂了,这些孩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们又在干什么。
“唉!”司机看着前面的那群孩子,叹了口气说:“战争爆发后,出现了很多父母双亡的孤儿。他们无人照管,为了生存,除了偷盗,就只能到处拦运送军需的车辆,希望好心的司机能给他们一块面包或者其它吃的东西。”
“难道就没人管这些孤儿吗?”看到外面那些可怜的孩子,我眼角有些湿润了。
司机摇摇头说:“没有人管他们,由于他们都是父母双亡,根本不具备疏散的条件,所以只能留在这个城市里自生自灭了。”
站在车厢里两名战士冲着下面的孩子喊了几句,孩子们马上就安静了下来。这样我就清晰地听见年老点的战士在高声地说:“孩子们,都别闹了,要守秩序,都拍好队,每人一个土豆。”说着端起了一个小箱子。
孩子们听了他的话以后,在车厢挡板下面拍成了一个不算整齐的队伍,但还是高举着手中的茶缸和饭盒。
年老的战士刚拿起一个土豆想递给第一个孩子,旁边年轻点的战士马上制止他,说:“……不行,这是军用物质,不能随便给他们。我们会被送上军事法庭的……”并伸手抓住了老战士的手,把他手中的土豆抢了回来,并扭头冲后面的驾驶台喊了句:“喂,你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开车啊!”
听到喊声,前车的司机一轰油门,卡车猛地向前冲了出去,发觉上当受骗的孩子们也叫骂着追了上去。但是两条腿哪里追得上汽车,没跑多远,卡车就已经开出一两百米开外。孩子们追了一段路,看见没有希望追上,他们骂骂咧咧地就散开了,消失在道路两侧的建筑群里。
“开车吧。”看到这一幕,我虽然心如刀绞,但却无计可施,只能吩咐司机开车。
车向前开了十几米,突然从路边冲出个孩子来,一下拦在了我们的车前。司机又是一个急刹,这次幸好我有准备,才没有再次撞到前排的位置。
“这个孩子怎么搞的?”司机怒不可遏地骂道:“难道没有看见车窗上贴着的特别通行证吗?居然刚冲出来拦车,也不怕我把当成破坏分子当场枪毙掉。”
看见车停下,挡在车前的孩子没有移动脚步,只是把手里的破饭盒伸向我们。我仔细打量了一下车前站着的孩子,原来是个五六岁的男孩,他戴着一顶破旧的棉军帽,身穿一件不合身的黑色棉袄,腰间系着一根黑色的军用皮带,棉袄上沾满了血迹和泥土,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找来的。
我无意中摸了一下大衣口袋,发现里面还放着我离开医院时的面包片,便推开车门,走下车去。我讨出口袋里的面包片,朝他走过去,嘴里说着:“孩子,到这里来,我这儿有吃的。”孩子还是站在原地没动,也许他害怕他离开车前后,司机又会把车突然开走,也许他上这种当上得太多了。
我走到他的身边,半蹲下身体,把面包片放进了他的饭盒。他没有看我,而是用右手抓起面包片,直接塞进嘴里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因为吃得太猛,被呛得剧烈地咳嗽起来。我轻轻地为他拍着后背,怜惜地说:“没人和你抢,慢慢吃。”
男孩停止了咳嗽,感激地看着我,放慢了吃的速度,眼泪止不住从眼睛里冒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流。
他原本看不清本来面目的脸,立刻被泪水冲刷出两条白色的痕迹。我抬起衣袖,小心地为他擦去脸上的污垢,很快一张白皙英俊的面孔便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刚在心里说了句,老毛子的男性就是帅哥多,连小孩子也不例外。却意外地发现这个孩子看起来很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我皱起眉头,问男孩:“孩子,你的家在哪里?”
男孩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低下头继续吃面包片。
他连吃了三块面包片后,拉开棉袄的衣襟,把剩下的面包片放进怀里。当他拉开衣襟时,我看见他里面穿的是件白衬衣。我猛地想起了点什么,但又不明朗,连忙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往旁边一扯,把衣服拉得更开,这下我清楚地看见他穿的是件短袖的白衬衣,而不是这个季节穿的长袖衬衣。
我已经猜到了他的真实身份,连忙为他掩上衣襟,轻轻地说:“孩子,你还记得我吗?在地铁的车厢里,捡你那本小人书的女指挥员?”
听到我这话,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惊恐地看着我,嘴里喃喃地说:“不要抓我,不要抓我!”
“中校同志,这是怎么回事?”司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下车来,看见孩子这种惊慌的表情,便好奇地问了一句。
我正在考虑该如何回答的时候,响起了警报声。
警报声起先又轻微,又遥远,随后很快地越来越响,仿佛在用力冲击房子的墙壁,压倒街上其他一切喧哗声。
“快上车!”司机焦急地催促我,“德国佬该死的飞机又来轰炸了,我们要找个地方隐蔽。”
我牵着孩子的手,把他拉上了车,没等坐稳,司机一踩油门,我们的车就猛地向前狂冲出去。
开出了两条街区,突然不远处传来轰地一声巨响,漫天的水泥灰瞬间弥漫开来,遮断着了我们车子的视线。紧接着,有时一声接一声的巨响从周围传来。
“快点!再开快点!”看到形势危急,我忍不住冲着司机大声地吼叫着。男孩吓得浑身发抖,直往我的怀里钻。我紧紧地搂住男孩,紧张地向车窗外张望着,深怕不长眼的炸弹会名中我们所乘坐的这辆轿车。
在剧烈的爆炸声中,又有一栋路边的建筑物轰然倒塌。司机猛地刹出了车子,扭头对我大声地喊道:“中校同志,不能再这样开下去了,我们随时又被炸弹命中的可能,应该找个防空洞先隐蔽起来,等空袭结束后再走。”
“那还愣着做什么?立刻下车。”
我推开车门,抱着男孩从车里出来,刺鼻的水泥灰混合着其它呛人的味道,呛得我剧烈地咳嗽起来,感到眼前一阵眩晕。司机从车的另一端绕过来,双手不停地在眼前挥舞着,水泥灰慢慢散开。他冲着我大声地说:“跟我来!”然后接过我手中的孩子,扭头就跑。我紧紧地跟着他的后面,用袖子捂住口鼻,跌跌撞撞地向前跑着。
支离破碎的建筑物,还在不停地向下掉着砖石瓦块,我在奔跑过程中,虽然一再小心,但还是被砸中了一两次。
街上来不及隐蔽的人们都在四散奔逃,惊慌失措地大呼小叫着。在经过的路上,不时可以看到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人。不用上前查看,凭现有的经验,我也知道他们没救了。
高射炮隆隆地响了起来,高炮的射击声和炸弹的爆炸声响成了一片。
在前面带路的司机朝一栋居民楼跑了过去,门口站着两名穿着棉上衣,戴着红袖套的中年妇女,见到狂奔的我们,连忙大声地喊:“军人同志,快点到这里来!”
跑进楼里,在一名中年妇女的引导下,我们走下了十几级台阶,进入了一个黑黢黢的地下室里。由于才从光线充足的室外进入,即使地下室里有一盏照亮的油灯,我还是感觉什么都看不清楚。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勉强看清室内的一切。
司机坐在我对面的一根长凳上,抱着孩子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我冲他笑了笑,感激地对他说:“谢谢您,司机同志,如果没有您的话,我还留在街上挨德国人的炸弹呢。”
他摆了摆手,继续喘着粗气,等呼吸稍微均匀点后才说:“中校同志,别这么客气,保护您是我的责任。”
我看了看他怀里抱着的孩子,孩子也正好在偷偷地瞧我。我冲他招招手,语气温柔地说:“孩子,到我这里来!”
男孩犹犹豫豫地站起身来,慢吞吞地向我走了过来。我一把将他揽入怀中,把下巴枕在他的头顶,低声地问他:“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瓦洛佳,”他怯生生地回答说:“妈妈都叫我洛娃。”
“洛娃,你能告诉我,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吗?”说这话时,我有意瞥一眼对面坐着的司机,只见他双眼禁闭,头靠在后面的墙上,胸部剧烈地起伏着,喘着粗气。“我想知道你们离开地铁站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怀里的瓦洛佳突然抽泣起来,结结巴巴地说:“我和妈妈坐的卡车刚开出去没有多远,就遇到了飞机的轰炸,车就停了下来。当时我好害怕,就紧紧地抱住妈妈。车里其他的叔叔阿姨们尖叫着想往外跑,但是被看守我们的两个战士叔叔挡住了。他们大声地喊:‘没有命令,谁也不准下车!没有命令,谁也不准下车!’……”
“外面的警报好像解除了!”司机突然站起来说了一句,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外走,“我先出去看看。”
等司机走出地下室后,我才接着问:“那后来又怎么样呢?”
“战士叔叔不准大家下车,大家就拼命地和他们吵架。这个时候,有个炸弹砸中不远处的一辆车,看到腾起的火光和硝烟,大家都吓坏了,也停止了争吵。是妈妈抱着我挤到了车厢后面,从两个战士叔叔的中间探出身,把我放到了车下。……”
“那你妈妈呢?”
“她本来也想从车上跳下来,结果被战士叔叔抓住,又推进车厢去了。我只听见妈妈在喊:‘洛娃,快跑!快点跑回家去找爸爸!’我当时吓坏了,拔腿就跑。结果跑了一会儿,发现找不到自己的家在什么地方,又跑回去找妈妈,却发现她做的那辆卡车正在燃烧……”说到这里,瓦洛佳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他的哭声把刚才离开的中年妇女引了进来,她好奇地问:“指挥员同志,孩子怎么了?”
我抹了一把眼泪,努力挤出笑脸说:“孩子想到他死去的父母,正在伤心地哭。没事了,您去忙吧!”
女管理员摇着头,嘟囔着走开了。
我轻轻地拍着孩子的后背,安慰他说:“好了,孩子,别哭了,你能活下来,你妈妈的在天之灵也会感到安慰的。”我仰了一下头,把从眼睛里冒出液体也倒了回去,才接着说:“你先跟我走,我会帮你找个地方安置你的。”
听到我这样说,孩子的哭声渐渐地小了下来,低声地应了我一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孩子渐渐地平静了下来,没有了声响。我低头一看,原来他已经躺在我的怀里睡着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随即我就听见了司机熟悉的声音:“中校同志,空袭警报已经解除了。车就停在门口,您赶快出来上车吧!”
第一六二节 亲人
( )我抱着瓦洛佳走上台阶,就看见司机正等在居民的门洞里。niubb.NET 牛bb小说网见我出来,连忙迎上来接过孩子,抱着往外走。
出了居民,看见乘坐的轿车已经变了样,车窗全碎掉不说,车身上也铺了厚厚一层土,压根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我拉开车门,看见座位上也全是土,犹豫了一下,还是钻进了车里。
司机在把瓦洛佳递进来时,苦笑了一下,歉意地说:“中校同志,我刚才找到车,发现就是这样了。”
我接过瓦洛佳,把他抱在了怀里,对司机挤出一丝笑容,连声说:“没关系,没关系。如果不是您当机立断,带着我们去找地下室隐蔽,没准我们就和这车一样了。”
司机从车尾绕了一圈坐到了驾驶台,扭头问我:“中校同志,我们去哪里?”
“还是回医院,快点开车。”
司机瞥了一眼我怀里的瓦洛佳,随即爽快地答应了一声,启动了车辆。
车一开动,刺骨的寒风便从四面没有玻璃的车窗灌了进来。我怕瓦洛佳冻着,低头刚想问问,却发现他早已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车开了十几分钟,终于来到了医院。看到医院那高大结实的建筑物时,我心里暗松了一口气,总算到了,再不到的话,我就该冻成冰棍了。
我向司机道谢后,推开车门,抱着瓦洛佳下了车。刚下车,瓦洛佳就醒了。他挣扎着从我的怀里下来,揉着眼睛,好奇地问:“这是哪里?”
我一边活动早已冻得麻木的手脚,一边说:“这是军医院。”说完,牵上他的手就往里走。虽然肩上的伤已无大碍,但是要让我长时间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还是有点力不从心。
来的路上,我就想好了,不能再听任瓦洛佳流落街头,像他这么小的孩子,在这寒冷的冬季,要不了多久就会因为缺衣少食而倒毙街头。虽然我也知道,在战争中,这样的事情很多很多,但瓦洛佳与其他人不同,他不属于这个年代,压根不懂得如何在战争的年代里生存下去,我要帮他找个能照顾他的人。
我牵着他经过医院大厅时,不时有迎面而来的战士或者军官向我立正敬礼,因为右手牵着瓦洛佳,所以我没有还礼,只是冲他们点点头。
来到了餐厅外,从大敞开的门望进去,厅里空无一人。我冲着里面大声地喊:“妈妈契卡,您在吗?妈妈契卡!在不在啊?”
“谁啊?”里面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餐厅已经停止营业,等晚饭时间再来。”
我听出这正是想找的伊沙耶夫妈妈的声音,连忙拉着瓦洛佳进了餐厅,同时大声地说:“妈妈契卡,是我啊!我是丽达!”
“啊?!是丽达啊!”随着声音,胖胖的老太太从厨房里冲了出来,把湿漉漉的双手在腰间来回擦了擦,然后给我来了个熊抱。
我被她勒得紧紧地,但还是没撒开瓦洛佳的小手,嘴巴凑到她的耳边说:“妈妈契卡,我带了个孩子来见您。”
“孩子?!”老太太松开我,后退了一步,疑惑地看看我,又把目光投向了我牵着的瓦洛佳,好奇地问:“这个孩子是从哪里来的?”
“街上捡的。”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孩子的来历,只能敷衍说:“我回来的路上,遇到了这个孩子在街上乞讨,我看他可怜,便把他带回来了。”
“可怜的孩子!”老太太说着蹲下身体,向瓦洛佳伸出了双手,柔声说道:“孩子,到我这里来。”
瓦洛佳仿佛没有听见老太太话似的,站在原地发呆,我也蹲下身子,轻轻地推了他一把,说:“洛娃,去,老奶奶在叫你,到她那里去。”瓦洛佳还是站在原地,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着,突然他的嘴角一瞥,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猛地扑到了老太太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哭得断断续续地说:“窝尼娅……曾……曾祖母,您……您不认识我了,我……我是洛娃啊!……您的曾孙子洛娃啊!……”
瓦洛佳的话,如同一个晴天霹雳劈在了我的头上,吓得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天啊?不会这么巧?两人居然有这样的亲戚关系。
老太太听到瓦洛佳的称呼,也吃惊地一把推开了他,难以置信地问:“孩子,你刚才叫我什么?”
瓦洛佳抹着眼泪,泣不成声地说:“曾祖母,您……您是我的曾祖母啊!”
老太太吓得连连摆手,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孩子,你一定搞错了,我只有一个儿子,他还没有结婚呢,怎么可能有孩子呢?!”
“没错!没错!”孩子哭着辩解道:“我的爷爷叫伊沙耶夫,他是您唯一的儿子。……”说完又扑进了老太太的怀里。
我原本用手撑地想站起来,结果听到孩子这句话,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又跌坐在地上。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我救的这个孩子,居然是伊沙耶夫的孙子。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心中默算着现在是1941年,孩子是来自1975年,中间相隔34年。如果伊沙耶夫在卫国战争结束后就结婚,那么到46年的时候,他就会有自己的孩子。他的孩子到75年的时候,差不多也有将近三十岁,再给他添个五六岁的孙子也很正常。况且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当孩子一见到老太太,就准确地叫出了她的名字,而老太太没有纠正他,这至少证明孩子没有叫错。要知道我虽然知道老太太是伊沙耶夫的妈妈,但根本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老太太的名字,当然也无法提前告诉孩子要带他去见什么人。所以我估计孩子口里说的这种亲属关系,十之**是真的。
想明白这一点,我再次双手撑地站了起来,轻轻地拍了拍老太太的肩膀,等她回头茫然地看我时,我提醒她说:“妈妈契卡,厨房里有吃的吗?孩子这几天没有好好吃过东西,可能饿坏了。”
“对对对!”她一迭声地回答说:“您看我真是老糊涂了,我这就去给他准备吃的。”说着松开抱着孩子的手,站起身来抹了一把脸,转身进了厨房。
看着老太太的背影从厨房的门口消失,我上前牵住瓦洛佳的手,把他领到一张桌前坐下,安抚他说:“洛娃,你先在这里坐着,我去看看吃的东西准备还没有?”
“嗯嗯。”他带着哭腔应了我一声。
我走到厨房门口时,扭头看了一眼,见他老老实实地坐在桌边没有动弹,才放心地进了厨房。厨房的桌子上摆着一盘面包片,老太太正在切灌肠,看到我走过去,便低声地问我:“这孩子怎么了,为什么会叫我曾祖母啊?”
“这个我不太清楚!”我支支吾吾地敷衍道:“也许是他看见自己的父母死在自己的面前,被吓坏了,再加上长时间处于惊恐状态,神经有些不正常了。”我不善于说话,说完这话,我只觉得自己脸上发烧。
好在老太太没有发现我的异常,嘴里唠叨说:“真是个可怜的孩子,”把切成片的灌肠放进了空盘子里,便一手端着一个盘子往外走。见到她要出去,我也赶紧跟了上去。
老太太走了几步,突然停住脚步,悄声地对我说:“丽达,这孩子也挺可怜的,就让我收留他,让他给我当孙子。”
听她这么一说,我真是有些哭笑不得,这算什么事啊,曾孙就这样变成了孙子,整个辈分都乱套了。但我又不能反驳老太太,只好顺着她说:“好啊,这倒是个好主意。”
第一六三节 年轻的人民委员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虽然护士还是按时把三餐送到我的病房。但一有空,我就会到餐厅去看望老太太和瓦洛佳。由于要在餐厅值班,所以老太太平时很少回家,就住在餐厅角落的值班室里,瓦洛佳也顺理成章地和她住在了一起。
这天吃完饭睡了个把小时的午觉,我穿衣下床,准备再到餐厅去看看老太太和瓦洛佳。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听见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我侧耳停了一下,能跑出这样的动静,至少有四五十个人。
随着一声口令,整齐的脚步声在我的门外停止了。听着突然消失的脚步声,让我的心跳骤然加速,在这一瞬间,我甚至以为是内务部派来抓我的,毕竟那天在地铁里我阻止了他们枪杀“德国间谍”的行动,就凭这点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来抓我。
我先走到窗口看看,这里是三楼,离地面大概是十来米,如果跳下去的话,不摔死也得摔成残废。跳窗逃跑是不可能的,从门口冲出去,那就更是天方夜谭了。别说我现在手无寸铁,就算那支波波沙冲锋枪还在身边,面对几十个全副武装的内务部战士,我还是一点胜算都没有。
目前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束手就擒。只要不是被他们当场击毙的话,那么我还有一线生机。只要别济科夫上校知道了这个消息,他十之八九能在斯大林面前帮我求求情,那样我就有机会脱罪了。
我老老实实地坐在床沿上,等待着外面的人破门而入。因为紧张,放在床上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然而等待良久,也没有发生我预想的那种破门而入的场面,只听见外面有人压低了嗓门在说话。
我忍不住好奇地站起来,走到门边,轻轻地拉开房门向外望去。只见走廊上每隔几米就站着一名全副武装的战士,他们戴着清一色的蓝色帽顶的大檐帽。特别是对面的门口,还有一名肩挎公文包和手枪的军官,正背着手在走廊里走来走去。
我开门时动作虽然很轻,但还是惊动了对面站岗的一名战士,他大踏步地走了过来,一把把门大推开,低声喝道:“您在做什么?”
他的举动把我吓了一跳,幸好闪得及时,才没有被门碰到头。面对他的质问,我支吾着回答说:“我听见外面有动静,看看是怎么回事。”
没等战士再问,刚才我看到的那名军官也走进了病房,瞅了一眼战士,然后看着我,严肃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那名战士连忙回答说:“报告少校同志,我发现这位伤员同志打开房门在偷窥,便过来制止她。”
那名内务部的少校从公文包里抽一个本子和一支铅笔,翻到一页空白的地方,看着我冷冷地问:“您的名字、职务、军衔,什么时候开始住在这间病房里的?”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发现自己穿的是病号服,而不是军服,怪不得少校对我的态度这么强硬。我一指挂在门边衣帽架上的军大衣,没好气地回答说:“少校同志,请您看看那件军大衣,上面佩戴着和我级别相符合的军衔。”见少校回头认真地查看了军大衣上的军衔后,我用嘲讽的语气说:“少校同志,看清楚了吗?我是中校,您是少校,根据条例,您应该向我敬礼,而不是用这么恶劣的态度对我说话。”
我的话让年轻的少校有些尴尬,正在时候,一个插入的声音为他解了围:“这是奥夏宁娜中校,难道你不知道吗?”
我们几人一起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别济科夫和另外一名内务部的少校站在门口。那么少校看起来有些面熟,我多瞧了两眼,立即便认出是在地铁站里见过的祖耶夫少校,不知道他跑到医院来做什么,难道真的是来抓我的?不过看到他身边的别济科夫,我的心又放回了肚皮里,凭我和上校的关系,估计内务部的人没有那么容易把我带走。
祖耶夫少校没有和我说话,而是狠狠地瞪了一眼屋内的少校,低声地呵斥他:“我说少校同志,您今天的任务是保护领导人的安全,而不是跑到奥夏宁娜中校的病房里,来查询她的身份。”他的这话虽然是对少校说的,但我听到耳里,始终觉得有点指桑骂槐的感觉。
屋里的少校和战士向我敬了个礼,一声不吭地出了病房,回到他们各自的岗位上去了。
看到两人离开,祖耶夫少校也向我敬了个礼,语气冷漠地说:“中校同志,我们正在执行任务,没什么重要事情的话,请您不要离开病房,否则发生了什么误会,对大家都不好。”
“知道了,我的少校同志!”别济科夫接过话头,把祖耶夫向外推了一步,然后迈进门口,随手关上了房门。
房门没有完全关严,从门缝里还是可以清晰地看到走廊的情况。我悄悄地问别济科夫:“上校同志,您怎么来了?”
“我是来向你传达命令的。”别济科夫说着,从背着的文件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递给了我:“有命令,让你立即回到部队里去。”
我接过文件,随便地瞥了一眼,问道:“要求我什么时候出发?”
“随时可以出发。近卫第八师派来的车和警卫人员就在下面等你。”说到这里,别济科夫努力地回想着护送人员的名字,“那个来接你的中尉,叫什么名字来着?他刚才还告诉过我呢,……”
“叫拉米斯吧?”我试探地提醒了他一句。
“对对对,就是叫这个名字。”
听到是拉米斯,我暗松了一口气,怪不得从地铁站出来后,我就一直没有见过他,原来他是回前线去了。
“外面的内务部队是怎么回事?”我透过门缝看着外面站着的两名少校,好奇地问别济科夫:“来了什么大人物,居然有两名少校带队。”
别济科夫也从门缝往外瞧了瞧,低声地回答说:“难道你不知道吗?今天乌斯季诺夫同志在得到斯大林同志的许可后,到医院来探望弗洛宁工程师。”
“乌斯季诺夫?”这个名字对我异常陌生,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他是什么人啊?”
听了我的话,别济科夫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不会吧,你连他都不知道?”
“嗯,可能听说过,不过一时想不起他是谁而已。”我赶紧敷衍着。
“那你这回可记住了,”别济科夫向我介绍起这个神秘领导人的简历:“他的全名叫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乌斯季诺夫,他目前担任武器装备人民委员的职位,负责领导了生产枪炮和研制新式武器的工作。”
听别济科夫这么解释,我才对这个神秘人物有了点印象,猜测他可能就是电影《莫斯科保卫战》里,被斯大林称为最年轻的人民委员的人。
正说着话,外面突然传来了口令声:“全体都有,立正!”
我从门缝望出去,只看见一群战士的背影,他们把才从对面病房里走出来的乌斯季诺夫遮断得严严实实,让我无法一睹他的庐山真面目。一群人簇拥着年轻的人民委员刚离开,一副由四名战士抬着的担架,又从对面的病房里出来,虽然我看不到担架上病人的脸,但我马上猜出躺着的就是弗洛宁工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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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四节 救援(上)
虽然没有见到年轻的人民委员长什么模样,但看到他们把还在养伤的弗洛宁抬走,我心中就明白是那天和斯大林的谈话起了作用。既然他派负责领导负责军工生产的乌斯季诺夫出面,那么意味着他会在掌握了弗洛宁提供的高科技技术后,全面开展新式武器的生产,毕竟在战场,决定胜负的因素,除了军官的指挥能力、士兵的勇气和决心,技术装备的性能优劣也至关重要。
等内务部的人走远,我把别济科夫打发到楼下去等我,独自一人在病房里换衣服。换完衣服,我特意跑到餐厅里去向老太太和瓦洛佳告别。
对于我的即将离去,祖孙俩颇为不舍,这段时间和两人的相处,彼此间已经有了感情。老太太显示吃了一惊,然后抹着眼泪反复叮嘱我,在战场上要多注意安全。瓦洛佳也舍不得我离开,他索性抱住我的腿不放,最后还是老太太把他拉开,我才得以脱身。
出了医院大楼,看见楼前的台阶下停着辆吉普车。我以为是拉米斯他们的车,便兴匆匆地跑了过去,结果走到车前一看,司机是个陌生的面孔。我弯下腰,试探地问那名司机:“战士同志,请问,这辆车是到前线去的吗?”
“前线?什么前线?”陌生的司机一副搞不清状态地反问了一句,但瞥见我领章上的军衔后,马上挺直了身体,恭敬地回答说:“报告指挥员同志,我是我团的一名指挥员来看望伤员的,待会儿他出来后,我要送他到共青团车站去。”
“原来您不是来接我的啊!”听到他这么说,我心中有些失望。说好在外面等我,等我出来不光没看见拉米斯和格里萨,甚至连别济科夫也不见了踪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有些迟疑起来,猜想他们也许去了病房,没准我正好和他们错过了。我这样想着,也没再和司机说话,直接掉头就往大楼里走。
刚上了几级台阶,忽然听见有喊我的声音远远传来,扭头一看,一辆吉普车风驰电掣般地从医院大门冲了进来,然后稳稳地停在了台阶前。
车刚一停稳,车里的人便打开车门跳了出来。出来的几个人我都认识,除了别济科夫,另外两个,一个是我的警卫连长拉米斯中尉,另一个是司机格里萨。于是,我转过身来,笑着迎了下去。
格里萨站在原地没动,拉米斯紧走了两步,来到我的面前立正敬礼,有些激动地向我报告说:“报告师长同志,警卫连连长拉米斯中尉奉命来接您出院,现在听候您的指示。”
我没有还礼,而是抬手把他举在额边的手拉了下来,使劲地握了握,随即关切地问道:“师里的情况怎么样?列维亚金将军和政委同志,都还好吧?”
他呵呵地傻笑着回答说:“都挺好的,大家盼着您能早点回部队。这不,接到上级的命令,政委和将军同志就派我来医院接您回师里。”说着,他的身体向旁边一侧,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师长同志,请上车吧!”
到了车旁,我和站在那里的格里萨握了手,才钻进了吉普车,坐到了后排。别济科夫走过来,弯下身对我说:“前方的战斗残酷,你要多保重!”
“谢谢!”对于他的关心,我异常感激,连忙把手从窗口伸了出去和他握了握。
车启动时,他又大声地说了句:“祝你好运!”说完,他后退一步,在原地立正,向我们的车子敬了一个庄严的军礼。
也许是别济科夫和沿途的检查站打过招呼,几乎没有执勤战士把我们的车拦下来检查证件,都是还隔着十几米,哨兵就把拦路的栏杆抬了起来,我们得以畅通无阻地离开了市区。
到了郊外,路况变得差起来,除了雨季时被各种车辆碾压损毁的地段,还有遭到德军飞机轰炸时炸出的大小不一的弹坑。凹凸不平、被积雪覆盖的道路,让我们的车速在不知不觉中慢了下来。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拉米斯催促格里萨:“开快点,照这个速度开下去,等到师部,天都黑完了。”
我看了看外面越来越暗的天色,问拉米斯:“离师部还有多远?”
“十公里左右。”
开出不远,我隐约看见前面有两条岔道,便好奇地问拉米斯:“中尉同志,前面有两条路,我们该走哪条啊?”
“走右边的,”拉米斯用手一指,说道:“左边的那条是去佩什基村的。”
佩什基村,听到这个名字,我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虽然前两天我亲耳听见斯大林派部队到了这里布防,保护罗科索夫斯基的安全。但一直没有听到下文,此刻我不知道部队是否还驻扎在村子里,罗科索夫斯基是否安全?
我这样胡思乱想着,同时东张西望地从两侧的车窗向外望去,特别留意路边的森林,深怕会突然冒出几个德国人来偷袭我们。
没想到还真让我发现了异常的情况,右侧的树林里的积雪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而这些地方积雪的地平面明显要高于其它位置,就好像隐藏着千军万马似的。德国人!我脑海里猛地冒出了这个念头,连忙大叫:“停车,赶紧停车!”
听到我的叫声,格里萨猛地踩下了刹车,把车停在了原地,然后回头看着我。拉米斯也扭头看着,一脸不解地问:“师长同志,怎么了?”
我向右边的树林一指,说道:“你看那边的树林里,好像埋伏有人!”
拉米斯从座位下面提起冲锋枪,推开车门就跳了出去。我刚才上车时,就看见后排的座位上也放着把冲锋枪,应该是司机格里萨的,我连忙抓了过来,直接架在窗口上,准备一发现有危险,就马上开枪射击。
拉米斯弯着腰,小心翼翼地接近着树林。再过十几米就进入树林时,林子里传出了喊声。因为隔得太远,我没听清楚对方喊的是什么。但拉米斯听见这个喊声,马上就停了下来,挺直了身体站在原地,把刚才握着的冲锋枪挎在了身上。
看到他的这个表现,我猜测在林子里埋伏的人铁定是我军,便把冲锋枪隔在座位上,放心大胆地跳下来,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
就在我往树林走的过程中,从林中雪地里爬起三个人来,他们都穿着白色的伪装服,手里提着威力大的转盘机枪,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积雪向我们走过来。
我走到拉米斯身边停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向我们接近的三名战士。
他们在我们的面前停下,其中一名战士上前,把罩在头上的伪装服帽子掀开,大声地问:“你们是什么人?”帽子一掀开,我就瞧见他的领章,原来是名上尉。
“我们是近卫第八师的,”拉米斯抢先回答说:“这是师长奥夏宁娜中校,我今天到医院接师长出院回部队。你们是哪一部分的?”
上尉走到我的面前,立正敬礼,报告说:“报告指挥员同志,我们是空降兵第214旅的,我是第六营营长斯塔尔恰上尉,我们正在执行敌后破坏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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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五节 救援(中)
对方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我放低了枪口,但是手指没有离开扳机,一旦发现对方有什么不对劲,我马上可以扣动扳机,抬手将枪膛里子弹扫出去。我将这个身材中等的年轻军官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不紧不慢地问道:“破坏任务,什么样的破坏任务?”
“报告中校同志,”斯塔尔恰上尉用下级回答上级那种干巴巴的口吻说道:“我营接到的命令是:在克林伞降着陆后,切断了由克林至沃洛科拉姆斯克、沃洛科拉姆斯克至洛托希洛、克林至新彼得罗夫斯科耶的公路,和沙霍斯卡亚至新彼得罗夫斯科耶的铁路。”
我一听他们的作战范围这么大,能有足够的兵力么?我把手指从扳机上移开,饶有兴趣地问道:“你营有多少人,能同时完成好上述地区的作战任务吗?”
“全营共有415人,共三个连。副营长带一连去破坏沙霍斯卡亚至新彼得罗夫斯科耶的铁路,我率二连在这里伏击可能路过的德军部队。在这几天的战斗中,我营先后击毁了十辆德军的卡车,有上百名敌人被我们击毙……”
“拉米斯,我们走吧!”我没有兴趣听上尉讲述他们的战斗经历,便叫了拉米斯一声,提着枪转身走开。
“那么还有三连的战士又在什么地方?”跟着我后面的拉米斯好奇地问了一句。
“根据旅部的命令,我已经把他们部署在佩什基村。”
“什么?!佩什基村?!”我原本已经朝车的位置走了好几步,突然听见上尉提到的这个地名,不由地停了下来,几步窜回到上尉的身边,眼睛望向上尉,用不确定地口吻问道:“上尉同志,您说的是什么地方?佩什基村吗?”
“是的,指挥员同志。”上尉被我这个异常的举动吓了一跳,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这样问,但还是恭恭敬敬地给了肯定的答案。
“村子里的情况怎么样,是在我们的手里还是德国人的手里?”我上前一把抓住了上尉的衣领,着急地追问着。
上尉向后退了一步,轻轻地把衣领从我紧紧抓住的手里挣脱出来,有些尴尬地回答说:“指挥员同志,我暂时没法回答您的问题,很抱歉。”
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赶紧把自己的手放下,讪讪地笑了两声,有些不好意思地向上尉道了声歉,随即又把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这个我也不清楚,也许在我军的手上,也有可能被德国佬夺去了。”上尉摇摇头,给了我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看到我脸上流露出的失望神情,赶紧补充说:“请您别着急,我马上问问三连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怎么问?”
“掩蔽部里有电话可以和他们直接联系,您请吧!”说完,他向旁边把身子一侧,向我作了个请的姿势,紧接着他先迈开步子在前面为我们引路。
跟在这名营长的后面,我们一行人来到了森林里,我这才发现原来在林子中间有一条长长的战壕,战壕的中间还有一个用雪堆砌起来的重机枪阵地,执勤的战士们见到我们进战壕,纷纷站起身来向我们敬礼。
沿着交通壕向森林深处走去,大概走了七八十米,拐过一个弯,便看见了一个用木头搭建成的掩蔽部。上尉停下脚步转身说了句:“这是我的营指挥部,请进吧!”说完撩开帘子先走了进去。
刚走进掩蔽部,我觉得室内的光线异常昏暗,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了过来。屋子的正中简陋的木桌上摊放着一张地图,还要一盏汽灯,晃得人眼花。墙角也有张桌子,上面摆着台四四方方的机器,旁边坐着名待着耳机的战士。
上尉指着那台通讯器材向我介绍说:“这是美国盟友援助给我们的步话机,一种便于携带的小功率无线电话收发机,即使在行军中也可以进行联络。”说完,他从通讯兵的头上摘下耳机,戴到了自己的头上,然后拿起话筒开始喊话:“降落伞,降落伞!我是滑翔机,我是滑翔机!听到请回答!”
他重复了几遍后,耳机里传来了对方的回答:“我是降落伞,我是降落伞。”
上尉扭头看了我一眼,然后问道:“你连现在什么位置?”
“我连目前在佩什基村南一公里处。”
“村子在我们的手上,还是被德国佬占领了?”
也许是这个问题问得太突兀了,对方明显停顿了一下,才回答说:“在我军的手上.两天前,有差不多一个团的兵力进驻了村子,并在村北构筑了许多防御工事。”
“最近有战斗发生吗?”
“没有,没有发生过战斗,附近连德国佬的影子都没有见到一个。”
听完对方的汇报,上尉移开话筒摘下耳机,扭头对我说:“指挥员同志,我刚问过了,佩什基村目前还在我军的手中。”
我把冲锋枪挎在肩上,背着手在掩蔽部里踱着步,心中苦笑:真是太荒唐了,只是一个普通的梦而已,我居然就信以为真,还窜梭着斯大林从预备队调了一个团的兵力,去保卫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庄。要是德国人进攻倒也罢了,如果不进攻的话,将来我哪有什么脸面去见斯大林啊。
在屋子里走了几个来回,抬头看见上尉还把耳机话筒攥在手上,便随口说了句:“上尉同志,麻烦您再问问他,近期有没有西方面军的指挥员到过村子?”
上尉把耳机重新戴上,又冲着话筒问道:“这两天有西方面军的指挥员进过村子吗?”
“有的,前两天有一个西方面军的调查小组进了村子,带队的是两名将军。”
一听到调查小组这个词,我的眼前不觉一亮,连忙跑到上尉的身边,催促他:“快问问,调查小组离开没有?”
“没有,”对方没等上尉问话,便斩钉截铁地说:“绝对没有!他们进了村子以后,就一直没有离开过。”
“你确定吗?”我再度抢在上尉的前面询问对方。
“完全可以确定,指挥员同志!”对方回答说:“我在村子的四周都安排了人手,不管他们从哪个方向离开,我都能及时地发现。……”刚说到这里,他突然咦了一声,有些诧异地说:“他们离开了,调查小组的汽车正朝着我们的公路开过来。”
“你确定吗?”这次问这话的是上尉本人。
“是的,营长同志,”对方干巴巴地回答道:“共有四辆黑色的轿车从村子里开出来,沿着公路向东北开去,看样子他们是打算去近卫第八师的防区。”
上尉再次摘掉了耳麦,连同话筒一起递给了通讯兵,问我:“中校同志,我还要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地方吗?”
“有的,”落实了方面军的调查小组在村子里,并刚刚离开的情报,我的底气一下就足了,至少我梦境中的一部分是真实,剩下的事情是否会发生,就拭目以待了。不过不能消极地等待,还是应该做点什么,于是我接着说:“上尉同志,您能否给我几名战士,让我带着他们到佩什基村去查看一下?”
斯塔尔恰上尉有些为难地皱了皱眉头,然后毅然点头说道:“中校同志,这个没问题,我亲自带人去。”
我满意地点点头,说:“谢谢您,上尉同志,不过您最好先把指挥权移交给您的副职。我先出去在外面等你。”说着我拍拍一直站在旁边没说话的拉米斯,“走,我们回车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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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六节 救援(下)
原本停在路中间的吉普车,不知道啥时已经停到了森林的边缘。微微颤抖着的车身,表明发动机一直没有熄火,随时就可以出发。
离吉普车还有几步远,格里萨推开副驾驶室这边的车门,从里面探出头来,有些着急地问我:“师长同志,我们什么时候回师部啊?再不走的话,天就该黑了。”
我拉开车门钻进了车里,在位置上坐好,扭头对格里萨说:“我们还有其它的事情,暂时不回师部了。”然后又冲还在雪地上慢吞吞行走的拉米斯喊了一嗓子:“中尉同志,快点上车,我们在车上等斯塔尔恰上尉他们。”
拉米斯摆摆手,说:“不了,我就在外面等他们。”说完从兜里掏出一支香烟,用火柴点燃,背靠着引擎盖开始吞云吐雾。
没等拉米斯的烟抽完,斯塔尔恰上尉已经带着小分队从战壕里走出来了。看到他们走过来,我连忙推开车门,跳到了雪地上,大声地问上尉:“上尉同志,我们怎么去佩什基村?”
“中校同志,”上尉回答我说,“我们没有交通工具,只能步行过去。”
我“哦”了一声,接着问:“从这里到村子有多远?”
听到我的问题,上尉扭头和旁边的一名战士低声说了两句,然后回答我说:“如果走公路的话,大概有四公里左右。我们可以从森林中穿过去,这样差不多可以节约一半的路程。”
听完他的话,我瞅了瞅小分队的规模,虽然人不多,但也有二十来个人,再回头看了看车,心想这辆车可没法装这么多人,于是吩咐司机:“格里萨,我暂时不回师部,你先把车开回去吧。”
“这……这……”格里萨有些为难地说:“师长同志,我奉命把您安全地带回师部。您要是不和我一起回去的话,见到政委时,我不知道该如何向他交代。”
“不用担心,”我看到他忐忑不安的样子,连忙安慰他说:“你回去告诉政委,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办完了就回去,让他不用担心。”说到这里,我停顿了一下,指着身边的拉米斯继续说道:“至于安全嘛,有拉米斯中尉在身边保护我,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你让政委放心就是了。”
“可是……”格里萨还想说什么,但拉米斯打断了他的话,“可是什么,你还是听师长的命令,马上把车开回师部去。师长的安全,由我负责。”说这话时,他似乎还向格里萨使了个眼色。
看到拉米斯的这个小动作,我刚想问个究竟,站在旁边的斯塔尔恰上尉说话了:“中校同志,您大衣上的领章太显眼了,还是把这件衣服套在外面吧。”说着将一件白色伪装服递了过来。
我低头一看,可不,自己身上还穿着去见斯大林的那身衣服,不光衣服新,红色的领章也格外刺眼,到了战场上就当仁不让地会成为德军狙击手的目标,于是我忙不迭地接过了衣服,手忙脚乱地套在了大衣的外面。
正在扣衣服扣子的时候,格里萨对我说了声:“师长同志,我先回师部去了,您多注意安全。”向我敬礼后关上了车门,随即发动了吉普车沿着右边的公路向师部的方向开去。
等扣好全部的扣子,吉普车已经从我的视线里消失,我这才猛地想起冲锋枪丢在车里忘拿下来了,不禁哎呀了一声。斯塔尔恰上尉好奇地问我:“中校同志,怎么了?是不是什么东西忘在车上了?”
“是啊是啊!”我拼命地点着头,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说:“我把冲锋枪忘在车上了。”
上尉呵呵一笑,从旁边的战士手中接过一支冲锋枪,递了过来,说:“您用这支吧。”看到我接过了枪,还特意介绍说:“这是最新装备部队的波波夫冲锋枪,弹容量大射速快火力猛,非常适合近战时使用。”
我一声不吭地把枪挎在肩上,心说:这还用你说,新产品刚面世的时候,我就一直在用,武器的性能如何,我比你更清楚。当然这些话只是心里想想,不可能说出来,我冲他一摆头,说:“上尉同志,时间不早了,我们出发吧!”
“出发!”随着上尉的一声令下,小分队出发了。我特意看了看战士们的装备,发现他们几乎都配备着清一色的波波夫冲锋枪,走在队尾的两名战士拖者个雪橇,上面放着几个长长的木箱子,也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新式武器。
穿过林间公路,进入另一侧的森林后,上尉开始分配人手,前面安排了两名战士探路,一名中士带着五名战士,跟在小分队后方两百米,担任警戒任务。
小分队在森林中行进着,谁也没有说话,只能听到靴子踩在雪地上嘎吱嘎吱的声音。
正走着,前方突然传来了密集的枪炮声。斯塔尔恰上尉把右手高高地举起,示意部队停止前进,然后侧耳聆听声音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
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抬头一看,原来一名在前面探路的战士。他气喘吁吁地跑到队伍前面,举手敬了个礼,上气不接下气地报告说:“指挥员同志,前面有战斗发生。”
“我知道前面正在进行着战斗,”不等斯塔尔恰上尉说话,拉米斯已经抢着问道:“但我想知道的是战斗在什么地方进行?”
“可能是村子方向吧,”侦察兵用不肯定的口吻回答说:“另一名战士已经到枪响的地方侦察去了,我是专门回来报信的。”
斯塔尔恰上尉向后面招了招手,背着步话机的通讯兵立刻跑了过来。上尉从机器上摘下了耳机和话筒,对着里面开始喊话:“降落伞,降落伞,我是滑翔机,我是滑翔机,听到请回答。”
刚喊完话,耳机立即传来回应的声音:“滑翔机,我是降落伞。”
上尉瞥了我一眼,然后问对方:“村子里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枪炮声这么密集?”
“法西斯匪徒已经进入村子了。”
“什么?”听到这里,我一把抢过上尉手中的话筒,大声地问:“村子里的部队呢?我军的坦克呢?”
听到我的声音,对方明显愣了一下,才迟疑地回答:“刚才我看见大部队和十几辆坦克从村东离开了,根据我方战士的报告,村子北面的阵地上只留下了一个班,法西斯匪徒估计是突破了防线,才攻进村子的。”
“为什么不及时报告?”我马上联想到了自己的那个梦,担心罗科索夫斯基真的会遇到危险,所以说话的口吻也格外不客气。
面对我的质问,对方是一片沉默。
上尉从我手中拿过话筒,对自己的部下说:“你马上组织部队进行防御,一定要把敌人的步兵挡住,我马上带人过去支援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对方非常爽快地答应道。
挂好耳机话筒,上尉冲着队伍喊起来:“我们要去阻击敌人的坦克,快点把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
拉雪橇的战士把手中的绳索一扔,上前就掀开木箱子的盖子,从里面取出一个长筒状的东东。我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是什么东西,而拉米斯还格外好奇地问:“这是什么东西啊,迫击炮不像迫击炮,烟囱不像烟囱的……”
“这是美国盟友援助我们的新式武器,专门用来打坦克的,叫火箭筒!”上尉给拉米斯简单地解释了一句,然后又开始发号施令:“全体听我的命令:目标,佩什基村,跑步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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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七节 搜救
随着命令的下达,小分队立即成散开阵形展开,战士们一个个提着武器,紧跟在斯塔尔恰上尉后面向枪响方向冲去。火箭筒被一名身材魁梧的战士扛在右肩上,左腋下还夹着箱炮弹,虽然负重不轻,但跑得还挺快,几乎一直跑在整个队伍的中间。
我心里正在感叹这个战士的力气大,提着枪一直站在我身边的拉米斯,突然问我:“师长同志,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我不解地瞧了一眼他,用很自然的口吻回答说:“还能怎么办,跟上他们。”说完,我也提着枪追了上去。
这里离森林边缘只有两百多米,但厚厚的积雪大大地影响了我的奔跑速度,等我气喘吁吁地跑出森林时,战士们已经和在坦克和装甲车掩护下,扑过来的德军步兵交上火了。我二话不说,一头扑倒到雪地上,对准前面的人影就扣动了扳机。
刚打了半梭子,突然听见有异响传来,随即身旁不远处窜出一道耀眼的火光,这道火光后面拖着长长的白色尾烟。我不由自主地停止了射击,目光紧盯着火光的飞行轨迹。只见这道火光拖着长长的白烟,在暮色中划出一道耀眼的美丽弧线,然后径直一头扎进了德军的进攻队列里。就在我的注视下,火光击中了一辆德军的坦克。坦克车身上冒出一股浓烟,与此同时一个巨大的火球升上了天空,跟着听到一声爆炸的巨响。原来是我军发射的火箭弹,准确地命中了德军的坦克。
我抬起身体,想仔细看看德军的坦克被炸成什么样了。没等我看清楚,旁边猛地有人扑过来把我压倒在雪地上。我猝不及防,脸猛地扎进了雪地。幸好积雪比较深,否则的话,那么大的冲击力磕在地上,铁定破相了。
我艰难地抬起头,刚想骂这个鲁莽的家伙几句,猛地听见有“嗤嗤嗤”的奇怪声音传来,好像撕裂布匹的声音一般,接着就见到旁边不远处的火箭筒发射阵地,被密集的子弹打得如同开了锅似的,地上的积雪高高地扬了起来。
等到一切都平静下来,我看见一支已经装填的火箭筒扔在雪地上,两名被子弹打得血肉模糊的战士躺在血泊中一动不动,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看到这一切,我不禁吓得毛骨悚然,这德国人用的是什么武器啊,居然有这么大的威力?
“师长同志,”压在我背上的人一开口说话,我马上听出是拉米斯,他把身体稍稍移开一些,接着说:“这是德国佬刚装备部队的mg42通用机枪,射速快杀伤力强,如果谁不幸被击中的话,那么他就会在一瞬间中弹数发,活命的可能微乎其微。前几天我师在转移的途中,1075团就和装备这种机枪的德国佬遭遇了,结果有差不多一个营的战士倒在了枪口下。”
“什么?”我不是军迷,搞不清楚这种机枪在二战中有什么骄人的战绩,但听说自己的部下有那么多人丧生在枪口下,不禁怒火中烧。我抬头朝德军的位置看过去,发现机枪是架在一辆装甲车上,射手已经调转了枪口,去扫射我军其它火力猛烈的区域。
我扭头看了看不远处雪地上的火箭筒,把手中的冲锋枪放下,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向旁边滚去。由于中间的雪地上,没有灌木之类的障碍物,我只滚了几圈,就顺利滚到了火箭筒的旁边。
我把火箭筒往肩膀一架,也没爬起来,就趴在地上,对准装甲车的方向,扣动了扳机。火箭弹拖着长长的白烟向德军的队列飞了过去,我也顾不得查看战果,把火箭筒往旁边一扔,又赶紧打着滚往自己刚才的位置滚去。
刚滚回原位,便传来了一声剧烈的爆炸声。我不看也知道,自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准确地命中了那辆装甲车。
“好样的,师长同志。”趴在旁边雪地上拉米斯真诚地称赞了我一句。
没等我谦虚一下,前方又传来了连续不断的爆炸声和阵阵的惨叫声。我抬头看去,原来是装甲车里的弹药殉爆,炸得车旁的德国兵鬼哭狼嚎。
“弟兄们,跟我上啊!”随着斯塔尔恰上尉的声音,附近站起十几个穿白色伪装服的战士,端着武器就朝对面的敌人冲了过去。
我原本也想跟着冲上去,不过看了看在燃烧的坦克和装甲车旁边,只有七八个人影在晃动,上尉他们这么些人足以应付,所以跑了几步便停了下来。负责保护我安全的拉米斯奇怪地问:“师长同志,怎么不冲了?”
我一边看着上尉他们和德军的战斗,一边轻描淡写地回答说:“不用了,这几个德国佬,上尉他们可以很轻松地解决掉。”其实我心里在说,战斗都快结束了,我要是冒冒失失地冲上前,被一颗流弹打死的话,那可够冤枉的,还不如站在这里观战安全些。
战斗没有任何悬念,小分队冲上去后,没有被打倒的德军士兵纷纷举手投降。
我正打算和拉米斯一起过去时,却看见斯塔尔恰上尉带着通讯兵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离我还有好几步,他就着急地喊道:“中校同志,不好了,出事啦!”
听他这样喊,我的心不禁往下一沉,暗说:难道是罗科索夫斯基出事了?连忙上前几步,一把抓住他肩膀上的衣服,紧张地追问:“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情?”
上尉低下头,声音低沉地回答说:“刚接到降落伞的报告,说在路边发现了几辆被击毁的黑色轿车,车里的大部分指挥员都牺牲了。”
我虽然着急,但还保持着一丝清醒,听到只是大部分指挥员牺牲了,而不是全部牺牲了。于是我心存侥幸地问:“那么救出来的指挥员在哪里?”
“降落伞他们正在进行抢救,应该能救活。”
“快带我去看看!”我抓着他的衣服,不由分说地就想要牵着他走。
上尉小心翼翼地把我的手,从他的衣服上移开,然后才说了句:“跟我来!”
跟着上尉他们走了大概几百米,到了村子的边沿,我看见对面有一群人迎了过来,便本能地抬起了枪。上尉看到我这个举动,连忙一把抓住枪口,轻轻地拨到了一边,友善地提醒我说:“中校同志,请不要紧张,是自己人。”
我们和那群战士汇合后,对面走出一名军官,向上尉报告着战况,而我却在四下张望,想看看被击毁的汽车在什么地方。也许是被周围的建筑物挡住的缘故吧,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正东张西望呢,斯塔尔恰上尉把那名指挥员带到我的面前,介绍说:“这位是我手下的连长,他负责佩什基村附近区域。”
那名指挥员听上尉介绍完他的身份,上前一步向我敬礼,正打算按照条例报告自己的职位军衔姓名时,被我不客气地打断了:“这位指挥员同志,我想问问你,村子里不是驻扎着有一个团以及一个分队的坦克吗?战斗发生时,他们都到什么地方去了?”
指挥员的目光移向旁边的上尉,见他点点头,才回答我说:“原本村子里驻扎从预备队调来的部队,但今天一大早,他们就离开了,好像是什么地方的防线吃紧,需要他们过去增援;至于那个坦克分队嘛,刚吃过午饭,除了留下警戒的那辆坦克,其余的都开走了。我后来听一名战士说,这些坦克好像是到别的地方去补充燃料去了。”
听到他这么说,我心里暗叹一口气,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好不容易让斯大林派了一个团的兵力在这里驻扎,没想到早不调走晚不调走,正好在敌人来进攻前调走了,看来罗科索夫斯基是凶多吉少啦。不过我还是抱着一丝侥幸问道:“听说你们救了几个指挥员,他们现在人在哪里?”
“我已经把他们安置在附近的一间民宅里。”指挥员又瞥我身旁的上尉一眼,然后把身体一侧,礼貌地对我说:“中校同志,请跟我来吧,我带您去见他们。”
安置第16集团军指挥员的民宅没多远,走二三十米就到了。我看见门口有两名站岗的战士,看到我们走过去,战士马上立正敬礼。我没有顾得上回礼,直接推开房门就走了进去。在灯光昏暗的房间里,有张大木桌,木桌的四周坐着七八名垂头丧气的军官。我走进去,没等看清楚人的脸,就着急地大声问:“你们谁是最高军衔的指挥员?”
“丽达!”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是你吗?”
这声音听着耳熟,好像是集团军参谋长马利宁上校的声音。我赶紧问:“马利宁上校吗?”
“是我,丽达。”马利宁从桌边站了起来,扑过来用双手抓住我的肩膀,使劲地摇晃说:“出事了,出大事了!”
我肩上的伤才愈合没多久,可架不住他老人家的这种摇法,于是赶紧把他的手抓住,关切地问:“怎么了?参谋长同志,您不要着急,慢慢说。”
他带着哭腔回答说:“我们转移的时候,遇到了德国佬的坦克袭击,车队被打散了。幸好遇到了空降兵的战士们,他们击毁了敌人的坦克,消灭了步兵,救了我们几个。可是等我去寻找的时候,却发现司令员的坐车已经被击毁了。”
“您的意思是司令员已经遇难了?”我小心翼翼地问出了这个自己关心的问题。要知道罗科索夫斯基可是一个重要人物,如果他在这个时候牺牲了,那么整个卫国战争的历史将发生大的变化。
“我们在车里只发现了警卫员和司机的尸体,没见到司令员。不知道他是被俘还是逃到树林里去了。”
“参谋长同志,”听见没发现罗科索夫斯基的尸体,我心里也踏实了许多,连忙安慰他说:“不用着急,来犯的敌人应该都被消灭了,司令员被俘这种可能可以排除。据我的推测,他应该是看到情况危险,弃车逃到森林里去了。”说完,我转身又问斯塔尔恰上尉:“营长同志,你手下还有多少人?”
上尉哭着脸说:“原本有一百五十多人,但在刚才的战斗中牺牲了六十多名战士,还有十几名伤员,能动用的兵力大概只有七十人左右。”
才七十多人,要搜索村外那么大一片森林,人手确实少了点,不过仓促之间也没法从其他地方调人手过来。就在我左右为难的时候,上尉带来的步话机突然响了起来,通讯兵和对方聊了两句,然后又把耳机和话筒递给了上尉。
上尉听了一下,然后告诉我说:“中校同志,村子北面来了一支车队,负责警戒的战士上前查看过,是咱们自己的部队?……”
没等他说话,马利宁就插嘴问道:“是原来守卫村子的部队吗?”
“不是的,上校同志。”上尉给了他一个否定的回答,然后眼睛望向我,说:“他们说是近卫第八师1077团的,是奉命来保护您回师指挥部的。”
近卫第八师的部队,他们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呢?我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拉米斯,看到我已经注意到了他,拉米斯上前一步,低声地向我解释:“我怕您遇到危险,所以刚才格里萨离开时,我示意他回去带人来保护您。”
听到这么说,我才明白格里萨开车离开时,为啥两人会有那样奇怪的表情交流。不过现在正需要人手,这些战士的到来能为我解决大问题。于是我吩咐斯塔尔恰上尉:“上尉同志,让您的战士把车队带到这里来吧。”
功夫不大,我听见有车辆行驶的声音传过来,便说了句:“车来了,我去看看吧。”
刚走出房门,一个车队就缓缓开了过来,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我仔细看了一下,除了前面开路的吉普车,后面有七辆带篷的卡车。车停稳后,吉普车上跳下两个人朝我们跑了过来。虽然天色已暗,但我还是看清了其中一个是个把小时前分手的格里萨,另外一个是名少校。
两人来到我的面前立正敬礼,格里萨抢先开口说:“师长同志,司机格里萨向您报告,我奉列维亚金将军和政委同志的命令,带部队前来接您前往师指挥部。”
“回师指挥部的事情待会儿再说吧,”说着我把目光转向了少校。见我盯着自己,少校有些紧张,赶紧向我报告说:“师长同志,第1077步兵团一营营长少校……”
没等他说完,我便打断了他,严肃地问:“少校同志,您带了多少人来?”
少校没想到我会这么开门见山地问,愣了一下,才回答说:“全营有一百九十三人。”
一个营才这点人?我不禁又暗叹了一口气,减员这么厉害,战斗的残酷由此可见一斑。但我很快稳定了自己的情绪,向他下达命令:“少校同志,集团军司令员罗科索夫斯基将军失踪了,您马上命令战士们下车,五人一组,到村外的森林里去进行搜索。”
“是!”他答应一声,转身就要跑。
“等一下,”我叫住了他,叮嘱说:“搜仔细点,活要见人,就算司令员牺牲了,也要把他的遗体抬回来。明白了吗?”
“明白了。师长同志,请您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说完他行了个军礼,转身朝车队跑过去。
很快他的声音就在车队那边响了起来:“全营都有,听我命令,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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