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发单章,说一些心里话.
今天后台突然收到站短,通知我赤心巡天明天上架。
我立刻就去找了编辑,说了很长一通废话,关于努力用心梦想什么的,才调整到了下周。
对。下周就要上架了。
字数到了,不得不上。
我实在是想象不到,629的收藏,能有个什么订阅成绩。
签约到现在,只有两个冷门到结冰的推荐。
我问编辑,你为什么不看好我的书啊?
论架构论设定,我做了几万字的设定、剧情线,后期绝不会崩。
论文笔,我不输给任何人。
论内容,许多读者都有切实的感动。
论勤奋,我没有断更过一天。
哪怕只论数据,我六百多个收藏,就有快三千推荐票。我挺知足了。
我还有四十几个货真价实的打赏呢,盟主舵主啥的。
这全是真实数据,我刷了一块钱一张票都天打雷劈。
不比那些刷子强吗?
编辑说,你上推荐的时候追读数据太差了。仙侠的推荐现在又确实紧张。
好的。我明白。我理解。
我没有怨怪任何人的意思,编辑没有必须要为作者做什么的义务。
但真的意难平啊。
我不够用心吗?
不够诚恳吗?
每天四千字写完,我整个精神都被掏空了。
节奏偏慢,我慢慢写行不行?我多写一点免费章节给读者看。没有推荐,靠口碑一点一点累积读者行不行?
好像不行。必须上架了。
我不知道说什么。
有读者说我写网文是为了恰烂钱。
我接点软文,脑子都不用动,点点发布就行,不比写这个来钱快?
网文和实体对我来说唯一的区别就是平台不同,仅此而已。
我怀着同样的赤心和真诚写小说。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这样了。
打击太多了。太多人打击我了。太多事情打击我了。
我终究不是刀枪不入百毒不侵,我身上没有坤皮鼓。
我真的失落,沮丧,产生自我怀疑了。
是不是我真的不适合写网文?
我力求构筑一个真实的世界,把大量的笔触放到小人物身上,是不是真的不合时宜?
我写每一个人、每一个城市乃至每一个国家,都有自己的风格气质,都不相同。是不是白费心血?
我为每一个人设计不同的战斗体系,力求符合人物气质,是不是画蛇添足?
我追求逻辑的自洽,剧情的完整,不肯无脑爽,是不是做错了?
我没有答案。
但眼前的一切,都似乎要把答案塞给我。
……
我又翻了翻自己的小说。
我有一个“赤心巡天剧情花”的文档,里面是各种剧情片段。一万多字。写了的,划掉。弃写的,往后挪。正要写的,放到前面来。
不断增补删减。
我有一个“赤心巡天资粮库”的文档,里面是各种设定架构。
仅仅只复制一个目录,就应该足能看得出我倾注的心血:
太虚幻境详解,道脉体系详述修,行境界统述,道术等级与代表道术,阵法、阵纹,神通,道勋体系,水族、妖兽、凶兽、野兽统述,功法录,神兵录,宝物录,奇物录,货币体系,地图篇(附势力大概),国,宗。
还有从远古时代、上古时代、中古时代到近古时代的时间线,剧情背景,重要历史节点,时代变迁过程。
一直延续到现世,赤心巡天的故事开始。
我像是写论文一样完成的这些设定,没有意义吗?
它们搭建的这个完整世界,不壮阔吗?
我为这个世界投注的感情,不能够打动读者吗?
我不信。
我不相信。
……
没有什么推荐,就看看加更能不能在上架前涨点收藏吧。
从现在开始,到下周上架之前。
每涨一百收藏,加一章更新。加到存稿耗尽为止。
我至少有十章存稿可以加。
……
或许也没有什么用吧。
我只是尽力做好我自己。
就说到这里。
我一定一定,会写完这个故事。
不会辜负任何一个追看这本小说的读者。
让赤心巡天这个故事,自赤心始,以赤心终。
——情何以甚,于2019-12-05
第一百零六章 谁肯轻负少年心
妙玉脸带媚笑,摇曳着离开。
白骨使者是一个很复杂的人,虽然相处很久,但她并不能够看透他。
今天这般作态,有可能是试探她是否发现了道子。也有可能是提醒她,让她注意状态,别暴露发现道子的事实。
所有人都是为一个共同的理想聚集在白骨道,但在那最终的目标之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盘算。
至于二长老,他的表现就明确得多。他根本不在乎妙玉能够审讯出什么结果。也许他与季玄事件无关,但也或许,他清楚妙玉什么也审不出来。
这种老奸巨猾的老东西,她根本不去猜测他的想法。只会被误导,根本猜不透。
针对掳掠水族这条线,负责盯着的人手并不多。
妙玉本身没有告知任何人她会现身清江水岸,能猜到这一点的人,必然对她十分熟悉。
她不知道那个藏在暗中传递消息的人是谁,挨个的审问也毫无意义,因为他们真的可能一无所知。
她很担心道子的事情暴露,在死里逃生之后,甚至这种焦虑无法抑制地表现出来了。
但现在白骨使者很明显有所猜测了,二长老也不是蠢货。
道子降生现世之后,并不是立刻就能觉醒。相反会被出生后经历的一切所束缚,而后才是漫长的挣脱、觉醒过程。在这之前,道子并不强大,决定他战力的,只是出生之后的修行。
这也意味着,道子很有可能在觉醒之前就被摧毁……或者替代。
这是妙玉之所以秘密行动的原因,尤其是在大长老对寻找道子明显不够上心之后。
作为圣女,作为道子注定的现世道侣,她想做的,就是加快道子觉醒的过程。
于是,在认定姜望便是道子现世之后,她安排了三件事。
三件事,是三个选择。
她要动摇乃至摧毁姜望既有的道德观念,而后帮助他寻回自我。
第一件事让他思考国家、朝廷,第二件事让他思考人族和水族的关系,思考人族本身。
最后第三件事……只能暂缓。
大长老在云国不知出了什么事,暂时失联。二长老和白骨使者都态度未明。如今或许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毕竟现在太危险了。她想。
她心神不定地走回房间。
以至于她竟忘了,她从来不是会顾忌危险的人。
……
……
很小的时候父亲跟姜望说,水族,就是生活在水里的人。
他们和人族一样,有自己的思想和情感,有自己的亲人朋友,爱恨纠葛。
事实上这也是人们的共识。
这种共识不是平白得来的,而是千万年来,人族与水族的相处磨合,两族之中无数才智之士的努力。
而现在,有人在偷偷摸摸地掳掠水族,抽取他们的道脉炼制开脉丹。就好像为了获取完美的开脉丹,人类可以不惜抽取修行者的道脉似的。
这让姜望感觉到这个世界的错乱、荒谬。
“你以为这种事情没有吗?”赵汝成喝得俊脸通红,说话也愈发随意。
已是深夜,姜安安早已睡去。姜望结束修行之后仍然睡不着,便半夜出来找凌河与赵汝成。
三兄弟聚在赵汝成家里喝酒,喝得醉眼朦胧。
谈及心中纠结的事情,年纪最小的赵汝成反倒最不屑一顾。
“吃人的人有很多,熊问只是其中一个!”他喷着酒气在笑:“你以为啊?只不过很多人不那么直接的吃,他们换个方式吃,你们就觉得吃人的很少。三哥,你太天真了!”
“你三哥不是天真。”凌河也喝了很多,但他这个人即便是醉了,也不会让自己放浪形骸,他半靠在椅子上,缓了一口气,说道:“他啊,有他相信的东西。”
“那你呢,我的大哥,你相信什么?”赵汝成拍拍他的膝盖,咧着嘴道:“这么年轻,整天就像个慈眉善目的老头子一样。你为什么啊?”
“我相信人性本善。我相信没有人真的想要吃人,很多时候是逼不得已,如果有选择的机会,他们不会那样做的。我相信每个人都想干干净净地站在阳光底下。”
“三哥是有点天真……你是傻啊!”赵汝成有点坐不稳了,索性搭在他的扶手上,用力一甩手,“不要给那种人机会!”
姜望趴在桌上,又灌了一杯酒,酒气上脸,眯缝着眼睛道:“老大是那种对别人没有坏心的人,很多事情他永远不可能去做,然后就觉得,好像别人也不会那样做。”
“人心都是肉长的嘛。”也许确实是喝多了,凌河今晚显得有些倔强。或者说他其实本来就是内心执拗的人,只不过清醒的时候不愿争辩。
“有的肉生了疮,是烂的!”
“在生疮之前是好的啊。”
“不不不,有的人,心不是肉长的,就是烂疮长的!”
“胡说,小五。烂疮长不成一颗人心。”
凌河是真的喝醉了。他们这些人在一起,已经很久没有提过小五这个称呼。
赵汝成嘿嘿嘿的笑了起来:“不是所有的人都是人的,我的傻哥哥。”
“那也不是所有的人都不是人啊。”观战的姜望准确抓住了漏洞,非常自信地道:“人之所以是人,就是因为大部分人都是人。不然为什么咱们不叫鬼呢?”
他醉醺醺地高举右手:“所以,我宣布!老大说得对!”
凌河咧开嘴笑了,笑得十分天真满足,
“去他的呢!”赵汝成一个翻身,仰躺在靠椅上:“这个破地方,谁生谁死我都不在乎。除了你们,还有老虎……”
他突然哭了起来:“呜呜呜。还有方鹏举。狗日的方鹏举!”
平日里,对方鹏举表现得最不屑的就是他。也只有这种放开一切,饮得烂醉的时候,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了。
姜望摇摇晃晃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晃了晃:“敬狗日的方鹏举。”
然后一饮而尽。
赵汝成哭了几下,又不哭了,转而气呼呼道:“老虎去九江那么久了,也不给我们来个信,他也是狗日的!”
“对,又一个狗日的!”
凌河半醉半醒着,冷不丁出声纠正他们:“是虎日的。”
……
邓叔不知何时倚在门外,双手拢在袖子里,听着房间里的声音,长长叹了口气,声音唏嘘:“都还是孩子啊……”
夜风卷过他的袖子,一滴血珠无声坠落。
但在落地之前就被某种力量赶上,散至无形。
第一百零七章 心无灵犀,身无羽翼
姜望几人喝了顿大酒,刻意控制道元,让自己喝得大醉。一顿乱七八糟的聊天之后,也没有解决什么实际问题。
甚至第二天都不太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只隐隐约约好像一起痛骂杜野虎来着。但每个人的心里都好受了许多。
巧的是,前晚刚骂完杜野虎,第二天给他送信的人便赶到了枫林城。
有那么点心有灵犀的意思。
送信的是一个呆头呆脑的小卒,先去道院找到的凌河。
本来凌河见人未见信,心里一凉,险些当场哭出来,后来才知道这小兵带的是口信。并非是什么抚恤慰问之类的事情。
不过对方表示,这份口信一定要三个人都在场才能说。
凌河无奈带着送信小卒跑了一趟,把两个宿醉的家伙都拉起来,最后在姜望家里会合。
“行了吧?念吧!什么口信啊?弄得花里胡哨的!”赵汝成打着哈欠,连珠炮般极不耐烦地问道。
他向来起床气大,此刻对杜野虎的怨气已经溢满。
姜安安由唐敦送去学堂了,姜望正慢吞吞地引导着一条细细水流,刷洗牙齿。
那小卒看了看他,小声道:“杜爷说了,要让你们三个人规规矩矩地听。”
“多大的脸啊,小爷不听了!”赵汝成勃然大怒,转身就要走。
凌河一把抓住他,做和事佬:“听听狗嘴里吐什么象牙,再走不迟。”
“噗,咳咳咳!”姜望一口水呛到喉咙里,
连凌河这样的朴实人都忍不住出声损一下,可见杜野虎的行为多么欠收拾。
他倒是起了好奇心,索性牙也不刷了,随手招来三把椅子,放在院中,居中坐下了。
凌河拉了一把赵汝成,也一起坐下。
“行,我们很规矩了。说吧。”
赵汝成犹自不忿:“他有什么话不能写个信啊,还非得专门派个人跑一趟?升官了?喉咙痒啊?”
那小卒畏畏缩缩道:“杜爷说写信不过瘾,有些感情文字不足以表达。一定要小的跑一趟,说务必要把他的语气传达到位。”
“不识字就不识字!吹什……”
“行行行,你传达吧。”姜望赶紧打断赵汝成,让这小卒继续。
小卒清了两下嗓子,然后模仿杜野虎的嗓门,粗声道:“都给虎哥听好了!虎哥走通了气血冲脉的路子,现在已经小周天圆满!九江玄甲有二十年没有出现我这样的天才了!虎哥已经是校尉职,职位上只比赵朗那小子差半级。但九江玄甲,比枫林城城卫军,要强个两三四等,你们自己算算!”
说到这里,小卒伸手,试探性地在赵汝成头上摸了一下。
不待赵汝成发作,他连忙解释道:“虎爷让我说到这里的时候,就拍一下你的头。”
当然,他没敢说杜野虎的原话是:“给那个小白脸的脑袋盖一巴掌。”
“汝成啊,那两个我都不担心,就你这么个懒货,跟你虎哥的差距越来越大了,可怎么办啊?”
小卒继续模仿道:“好了,说太多你也记不住。就这些吧。对了,我安安妹子肯定很想我了,你告诉她不要太思念,除夕的时候虎哥会回家一趟的!给她带礼物!就这样!”
小卒背诵完毕,长舒一口大气,如释重负。一副“我一个字都没漏,你们快来表扬我”的表情。
姜望等人对视几眼,均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憨憨”两个字。
赵汝成轻咳一声,对这小卒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卒洪声回道:“我叫赵二听!是杜爷帐下的小卒!正好回家省亲,杜爷就叫我带个口信!”
“那你们杜爷帐下,有几个小卒啊?”
“三……”赵二听打了个激灵:“杜爷不让说!”
“看来只有三个。”赵汝成摸了摸下巴:“行,你表现得很好。是个合格的狗腿子。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凌河宽厚,还准备留他吃个饭。但赵二听自觉说漏嘴,已经一溜烟地跑了。
不管怎么说,看样子杜老虎在九江混得不错,尽管“来信”的方式有些气人。终归还是叫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凌河起身回道院修行,他的奠基已经完成,如今正在尝试架构自己的小周天,
而赵汝成打着哈欠往卧室里走:“三哥,我去你床上睡个回笼觉。”
……
……
幽暗山洞里,情状惨烈。
尸体横七竖八的交叠,血腥味道浓得刺鼻。
那味道一下一下地往心底钻,让人汗毛竖起,头皮发麻。
方鹤翎跪倒在地,大声求饶:“饶我一命,我对你们有用,有大用!”
这次他本是跟道院里的师兄弟们一起追杀两名为祸镇民的左道妖人,起初一切都很顺利,但追击至此后,才发现这是一个陷阱。
他们已入重围。
同行的师兄弟们几乎是一个照面就被杀死,他见机得快,立即跪倒求饶,才苟延残喘了这么一会儿。
影影绰绰的人围在四周,没有人说话,都冷冷地看着他。
方鹤翎身如抖筛,不停丢着筹码:“无论你们是什么人,想要做什么,我都有帮助!我是枫林城方家的嫡脉嫡子,整个方家都是我父亲说了算!”
“哦?”
随着这个声音,方鹤翎才看到,前方一块石头上,背对他坐着一个人影。
他转过身来,脸上戴着的骷髅状白骨面具,隐隐发出惨白的光。在幽暗的山洞里,显得那双只露精芒的眼睛格外可怖。
“你还有什么用?”戴着白骨面具的人问。
“我、我,我跟道院里很多天才都交好!张临川!张临川是我世兄!他也是三大姓的人,我们交情很好!”方鹤翎搜肠刮肚,飞快地找着自己的筹码。
他似乎听到了面具人的笑声,但也不太确定。
“还有呢?”
“还有沈南七!枫林城道勋榜第五,他一直带我做任务!”
“祝唯我你熟吗?”
“见过,见过!”方鹤翎并不愚蠢,他知道在这种时候说容易被拆穿的假话,结果一定是丧失最后一点求生机会。
所以他说道:“只是见过,但祝师兄那样的人,不可能被掌控。我听话,我合作!而且他已经去新安了!”
戴着白骨面具的人不置可否,而后突然问道:“方家你能做主吗?”
方鹤翎只愣了一息时间,立刻道:“能!能!完全可以!我爹只有我一个儿子!”
“很好。”面具人说。
然后有一个人走上来,往方鹤翎嘴里塞了一颗白色的东西。
方鹤翎没敢犹疑,直接吞了下去。
“有事我会联系你。”白骨面具人说着,站起身来,往山洞里走去。
一直到身边的那些人都消失干净,方鹤翎才终于确定,他活下来了!
安静了很久很久,他才独自一人,走出这幽暗的山洞,重见天日。
他撑着腿软的膝盖,用力地呼吸了两下。
然后才往枫林城的方向走去。
第一百零八章 钱货两讫
赵汝成一直睡到下午才醒,他不太舒服地扭了扭,正打算继续睡。但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被自己忽略了。
昨晚,是不是嗅到了隐约的甜腥味?
他腾身起来,随手搭上衣服,急匆匆便往外赶。
经过院中,看到正在练剑的姜望,百忙之中他还丢了一句:“三哥你被褥该换了啊,怪硌人的。”
不等姜望回答,便已不见踪影。
“哎!”
姜望叫了一句叫不住人,有些摸不着头脑:“我上旬刚换的新被褥啊。”
他收了剑往卧室去,在床上翻了半天,也没有什么发现。最后把整个被褥都掀起来,才看到在床板上,有一块小小的木屑。
“……”
“隔着两床褥子,他还被这块木屑硌到了?”
“或许这就是大户人家吧……”
……
凌霄阁的云鹤并不是像信鸽那样直接在空中飞来飞去,事实上它一直在云中,与云海混为一体。道术力量夹裹信息在白云间穿行,一直到临近目标时,才有一团云被临时“扯出”,化作云鹤飞落。
在此之前即使捕捉到这股力量,也很难破解其间的信息,只会得到一团逸散的能量。
所以云鹤传信是安全性非常高的手段。
叶青雨来信的时间通常是在晚上,天黑不久,还未黑透的时候
。这一封信来得晚了些时日,也不知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
云鹤从窗中飞来,姜望伸手去接,那只云鹤却一绕,飞到了姜安安面前。
“信是给我的!”姜安安咯咯地笑,放下正在临的字帖,将云鹤化成的云笺和一颗留影石抓在小手上。
“是,是给你的。”姜望宠溺地笑了笑,凑过去准备一起看。
姜安安忽然抓着信扭头往外跑:“不给你看!”
“……”
姜安安猫在卧室里很有一段时间,才回到书房来。
“云鹤呢?”
“我写了回信,飞回去啦!”
正在看道经的姜望扭过头来:“哥哥还没写呢。”
姜安安很得意地瞪了他一眼:“这封信就是写给我的呀,跟你没有关系!”
想当初,她只是蹭着在信上带了一句问候。这才多久,就已经谋鹤篡信,成功取代了姜望的笔友位置。
姜安安又掏出一只可爱的小云鹤炫耀道:“青雨姐姐还送了我一只小云鹤呢。我以后想她,就可以直接给她写信!”
传信的云鹤并不是简单的云兽,它能够寻找到收信人,还能保证所携信件的安全。实在是一件不错的奇物。
君不见堂堂杜野虎杜大爷,吹得牛皮哄哄,却也只能指挥一个憨憨的小卒来回奔波口述?云鹤这等奇物,他见都没见过,更别说拥有了。
当然,姜望也没有……
“行。”姜望酸溜溜道:“你要是信里有不认识的字,或者回信有不会写的字,可别来找我。”
“哼。”姜安安骄傲地指了指小书桌上的字帖:“这几张字帖上面的字,我都认全了!”
“了不起,了不起。”姜望有气无力地敷衍了两句,便继续读他的道经。
“明天给你买新的。买二十帖!”他心里默默喊道。
安安也拿起小毛笔,规规矩矩地临字帖。
姜望翻过一页,忽然想起白天杜野虎的口信,便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安安啊,你有时候会不会想起一个人啊?跟哥哥差不多大的一个人,走了有一阵了。”
“谁呀?”
“嗯,没谁。”
安安妹子肯定很想你?嗯?杜老虎?
……
三分香气楼。
妙玉的房间之中,方家的掌权人方泽厚,正端坐椅上,细嗅香茗。
“方员外觉得如何?”妙玉柔声发问。
方泽厚嗅了一阵,将茶盏放下。
“不怎么样。”他似是在评价这盏茶。
“有什么条件你可以提。”妙玉倒也不恼,仍是笑容嫣然。
“什么条件都不行。”方泽厚起身,掸了掸长衫,“不是我能碰的事情,我不会碰。”
外界都传他痴迷美色,拜倒在妙玉的石榴裙下。谁知道他在妙玉的香闺里,却是如此不假辞色的样子呢?
“方员外是不是忘了,云国这条商路,是怎么来的?”
方泽厚停下就要离去的步子,轻笑道:“云国商路这件事,我很承你们三分香气楼的帮助。但是在商言商,应当付的报酬我一分未少。咱们钱货两讫,互不相欠。堂堂三分香气楼,还不至于拿这事拿捏我吧?”
“当然不会。如果方员外执意不肯,那我们也不会强迫。”
“多谢妙玉姑娘体谅。”方泽厚说着,又叹了口气:“真不是我不想帮姑娘的忙,但如今云国的形势这般紧张,谁也不敢带人出境。不管那个人是谁,风险都太大了。”
妙玉妩媚一笑:“方员外不必多说,妙玉都明白。”
“妙玉姑娘深明大义,气度非凡。方某就先告辞了,下回再来叨扰。”
方泽厚拱拱手便离去。
看着关上的门,妙玉笑了笑。
“如果真是三分香气楼跟你做的交易,你当然是钱货两讫,互不相欠。”
“可帮你的是白骨道,你怎么清得干净?”
……
望月楼,某间密室里。
方鹤翎负手问道:“人都安排好了?”
站在他下首的管事低头回道:“安排是安排好了。不过少爷,现在……”
方鹤翎挥手打断他:“照我的吩咐做了就行。这事我做主!”
管事在方家已经做了十几年,当然很清楚方鹤翎在方泽厚心中的分量。
但事关重大,仍不免面露难色:“咱们打通这条商路不容易,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谁也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如果被云国那边查出来,咱们的生意可就完了。”
方鹏举一死,方家的未来就已经不如其他两家被看好。再加上之前吞心人魔打破护祠大阵,杀死族里的支柱强者、主心骨般的存在,整个方家的声势如今已摇摇欲坠。甚至可以说,有一大半都全靠独家沟通云国的这条商路撑着。
所以方家其实冒不起险。
但方家如今的掌权者是方泽厚,族长名头也只是等那位缠绵病榻的老族长咽气罢了。方鹤翎作为方泽厚的嫡子,板上钉钉的未来族长,又在城道院内门修行。他说的话,下的命令,这管事实在无法抗拒。
因为催促得紧,他甚至没有机会去报告方泽厚。
“对你来说来路不明,对本少爷来说,却清楚着。你大可放心,有什么问题,我担着。”
方鹤翎三言两语打发了管事,而后离开暗室。
很快就走入一个包间,传来觥筹交错的声音。
他今天在这里宴请师兄弟们,什么也不知晓。
若真发生了什么事情,须都赖不到他身上。
第一百零九章 星河论道
太虚幻境,姜望驾驭论剑台,直冲星河中。
两个论剑台相逢,场景变幻。
依然是那个四四方方的房间,简单空阔。
依然是独孤无敌与甄无敌。
“独孤兄,好久不见!”甄胖子表现得兴高采烈。
话音刚落,人已被一道旋风卷走,避过姜望攻来的剑光。
“哎呀你怎么上来就动手!不叙叙旧吗?”
嘴里不停,手上也没闲着。
顺势两道风刃逼开姜望,而后地刺突起,缠藤飞绕。
姜望挥剑破风,前突。
斩碎地刺,前突。
割断藤蔓,前突。
紫气东来剑杀法化入每一式中,姜望一直前逼,一息不止。
这个战斗的空间非常空阔,但也经不住甄无敌一退再退。
尤其姜望有意保持着压制,一路把他往墙角逼,锁死他的腾挪空间。
甄胖子震惊地发现,一段时间不见,对手对他眼花缭乱的道术已经应对得十分熟练!
饶是他怎样奇招频出,却仍一步步地陷入封锁中。
无奈之下,他开始解放实力。
十指变化,掐诀速度几乎出现幻影!此时他的每一门道术,都在半息内完成,达到了“伪瞬发”的效果。
三道金光箭成品字型开路,姜望堪堪避过,又有一排风刃斜切而来。
姜望剑涌紫气扫荡道术力量,甄胖子却已身卷狂风,一举跃出困境!
他的伪瞬发状态不能持久,不然完全可以一整套攻击击溃姜望。但仅仅用于脱困,倒也已经足够。
但其人刚刚跃出,迎接他的,却是两条灵动至极的藤蛇!
事实上姜望的道术从来就不弱,四灵炼体决青龙篇的大成,尤其令他亲近木行元力,对木行道术至少增加三成掌控力。
只不过在上次的战斗中,姜望认识到他的掐诀速度要比这胖子慢一至两息,所以他道术的使用很谨慎,一直引而不发,只等到最关键的时刻。
在甄无敌“伪瞬发”的状态消失,自以为脱困之时。
那两条藤蛇不仅拦在必经之路,攻击角度还刁钻毒辣,令他难以回避。
而身后,姜望已再次仗剑赶上。
“还以为找到一头肥羊呢……果然,出现在这破地方的人都是怪物。”
在这样紧急的时刻,甄无敌还赶着嘟囔了一句。
他于半空中聚出一团水盾,迎向姜望的剑。肥胖的身躯一点也未影响他灵活地转身,竟探手抓住一条藤蛇,猛砸到另一条藤蛇身上。
姜望早已吃过重水盾的亏,当然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一剑下倾,整个人极速低冲,自甄无敌身下穿过,而从他背后举剑而起!
此时甄无敌刚刚解决藤蛇,胖手下压,一道火球直面姜望。
剑芒横切!
姜望便要将这火球直接切开,不给甄无敌再次摆脱的机会。
但他的剑,无比沉重!
什么狗屁重水盾,原来也是谎言。甄无敌压箱底的秘术并非是重水之盾,而是能够将重力压缩在任何道术上。至少这道火球便是如此。
轰!
爆裂的冲击波炸开,姜望避之不及,瞬间被轰成飞灰。
甄无敌一屁股坐在地上,抹着汗道:“娘的,这次真的差点输了。”
……
【对方已拒绝邀战。】
福地之中,姜望有些牙痒。他刚刚已经逼出了那胖子的底牌,眼看便能一雪前耻,没想到这死胖子还有底牌!
但尽管如此,复盘刚才的战斗,姜望自认并不是全无胜机。最主要是他在最后关头,有些急于求成。如果继续执行压迫战术,不给甄胖子机会,未必会输掉比斗。
二十点功的损失让人肉疼,如今总计只剩3340点。
最可恨的是他立即便要再战,那胖子竟然拒绝了!
肥胖纸鹤飞来,上书:独孤兄弟,今日兴尽,改日再战!
说好的有空就来切磋呢?
不在太虚幻境的时候,这胖子一天一只纸鹤的求战。今天就打了这么一场,他倒是兴尽了?
姜望回曰:不要脸!
甄无敌:你怎么骂人呢?
独孤无敌:不服来战。
甄无敌:嘿,我不中你激将法。
姜望懒得再回复,开始在脑海中再次复盘整场战斗,寻找自己处理出错的点,以避免下次再犯。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也是他实力进步如此之快的原因之一。
甄无敌:怎么不说话了?
甄无敌:独孤兄?
【甄无敌邀请你进入星河空间。同意/拒绝。】
姜望想了想,出于对星河空间的好奇,选择了同意。
论剑台启动,环境变幻。姜望出现在一个小小凉亭之中。
凉亭悬于虚空里。
远看星河倒挂,近看星辰漫天。时有流星从两边匆匆划过。
堪称壮阔。
凉亭内部就极为寒碜了,只有石桌一张,石椅两座。
甄胖子的肥肉就堆叠在其中一个位置上。
“哎哎,别动手啊,这可不是论剑的地方!”他摆着手道。
姜望左右看看,没有说话。
甄无敌顾自在那边埋怨道:“就这么个破地方,花了我十点功啊?刚才白赚了。”
姜望听得眼皮直跳,因为这胖子赚的十点功正是他的。
“咳。”甄无敌话锋一转,很有自信地说道:“经过刚才那一战,想必你已经知道我的出身了。”
在太虚幻境之中他并不想暴露身份,然而刚才的战斗里,他没忍住掀了第一张底牌,因为已经掀过一张,所以胖罐子胖摔,立刻又掀了第二张。
这也导致他的身份再也隐瞒不住,因为他们家族的代表秘术太有名了。
当然这只是甄无敌自己的想法。
事实上姜望并不知道他是谁。
“啊,原来你就是……”
“对,我正是……”甄无敌等了半天,才发现自己并没有等到姜望的下文。
只得嘿嘿道:“你懂的。”
姜望完全不懂。
“找我来有什么事情吗?”他问。
“嘿嘿,独孤兄弟不觉得太虚幻境里太无聊了吗?每次进来就只有一个三步见方的小房间,除了战斗就是战斗。推演吧,功少得可怜,我奉献了不少功法才积累了一点点。战斗吧,变态还那么多!”甄无敌看样子是积怨已久。
“你是第一个跟我回信回这么多的,所以就邀你过来聊聊,交个朋友。”甄无敌左右看了看,继续道:“等以后鸿蒙空间开放了,再找地方聊天什么的,就方便得多,也不需要耗功了。”
若论对太虚幻境的了解,姜望自然远远不如面前这胖子。因为他的虚钥是“捡”来的,太虚幻境本没有他的名额。
从甄无敌的话里,姜望得到了不少信息。一个是如甄无敌这等人,在太虚幻境的根据地只是一个三步见方的小房间,他不一样,他有福地。虽然排名越来越低……
第二个是,原来可以通过贡献功法给太虚幻境,来反向获得功。
第三个是,太虚幻境之后会开放一个鸿蒙空间,应该是一个类似于公共空间的地方。而且进入不需耗功,明显是鼓励交流。
什么情况下会需要开放这样的空间?姜望只想得到一个可能——太虚幻境里的人将会增多!
或许有一天,太虚幻境会对所有修士开放。
而已经尝试过太虚幻境好处的姜望,完全可以想象得到。那将是一场怎样的浩荡变革、人道洪流?
或许会直接改变整个现世的超凡格局!
第一百一十章 美丽独具
“鸿蒙空间什么时候开放?”姜望问。
甄无敌撇撇嘴:“之前还说太虚幻境至少得一百年才面世呢。具体时间谁说的准?”
姜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也许,太虚幻境对有些层次的人来说根本不是秘密。人类的无知,往往只是因为所站的位置太低。
就像那些没能超凡的普通人,大概这辈子也没法知道凶兽的秘密。
而他要做的,就是尽快地变强。以迎接那蕴藏着无数机遇、也必然有无数挑战的、无限广阔的未来!
“独孤兄弟,咱们以后就是朋友了吧?”
甄胖子试图勾肩搭背,被姜望避过。
“甄兄有事不妨直说。”
“嘿嘿嘿。”甄无敌猥琐地笑了笑,说道:“我刚跟你论剑,使用了重玄氏秘法的事,你以后遇到别人,不要外传。”
原来他出自一个姓重玄的家族,这个家族似乎很有名气。姜望想道。
事实上他复盘战斗的时候早已发现,什么重水盾,根本就是骗人的。甄无敌的秘法并不是凝聚重水,而是能够将重力加于道术上!
比如第一次战斗的那个水盾,再如第二次绝杀他的那个火球。
这种秘术如此强大,若说有家族仗以成名,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如果甄兄不愿意,在下自然不会多嘴。”姜望道:“不过,你得再陪我战上几场。”
甄无敌的脸上先喜后苦,不由劝道:“游脉境称雄,有什么意义?咱们在这个境界,最紧要是三才圆满,为之后的道途打下坚实根基。道术是护道手段,道途才是核心。”
“你说得很对,但是我不听你的。”
“……”甄无敌胖脸抽了抽:“你就算打赢我,游脉境也称不了雄啊。我连前一百名都没打进去。”
“打赢你就行了。”
“独孤兄报复心可真强……”
“甄兄。”姜望认真道:“反正你在我面前也暴露了,可以毫无顾忌地使出秘术,不比跟别人战斗,还得遮遮掩掩不痛快。多我这么一个陪练,又何乐而不为呢?”
……
太虚幻境里独孤无敌与甄无敌的连番战斗就此展开,而现实世界里,也并非波澜不惊。
近的如黎剑秋在郡道院里声名鹊起,几乎是一众新生中最亮眼的人物。关于他的战斗体系被放在众人眼中剖析,原来他主修的乃是道剑之术。枫林城道院并未有此术相传,倒不知从何修来。
而“王一吹”也不遑多让,枫林城道院的名声得此托举,更是节节高升。
对于枫林城的百姓来说,他们倒是对王长祥更亲近一些。黎剑秋本就低调,自入郡道院之后更是苦修不辍。他在枫林城又无挂碍,几乎不曾回来过。
倒是王长祥隔三岔五就回族里看看,很受乡人欢迎。
远的如左道巨枭欧阳烈重现人间,携鬼门关虚影力压云城,连败数名议事长老,凶威滔天,扬言要掌控云城,不服皆死。
此时凌霄阁主叶凌霄破关而出,强势碾压,将其打得重伤逃遁。
如今整个云国都在戒严,到处追索欧阳烈和他的徒子徒孙们。
欧阳烈还有一个身份,就是白骨道大长老。
这个在历史上险些倾覆庄国,犯下无数恶行的邪教,如今有死灰复燃之势。引得人人自危。
然后又有人爆出来,当初庄国清河郡枫林城域的小林镇覆灭事件,就是由白骨道妖人所主导,欧阳烈仗之横行云国的鬼门关虚影,正是在那次献祭中凝聚。而魏去疾为了掩饰失职,并未声张白骨道的情况,使得白骨道有了扩大战果的空间。
这个消息一出,举国哗然。继祝唯我扬名天下之后,枫林城域再一次成为目光焦点,只不过这一次,声名已完全不同。
事后,魏去疾更是以城主之尊,亲自上书请罪。
当然,董阿也在那份请罪书上写下了名字。
……
姜望沉迷于太虚幻境中的战斗,一直到两天之后,才得知这些情况。
其他事倒也罢了,唯独白骨道的消息,令他心头一跳。
他终于认识了白骨道,只是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
深夜他揽镜自望,对脊背上那朵白骨莲花感到恐惧。
他绝不认可所有左道邪教,也绝不肯承认自己身在其中。
但那朵突兀出现的白骨莲花,令他无法忽略这种可能。
还有通天宫里那支神秘黑烛,以及黑烛所传输的肉生魂回术……
这一切都令姜望不安。
这件事他好像只能问白莲。
但白莲已经很久未曾现身,他不知该去哪里寻她。
白莲……白莲……
这女人随口诌的名字如今给他无限联想,他还欠白莲一件事,他很希望那件事快点结束,但又希望这件事不要到来。
从玉衡峰到清江水岸,他又开始纠结于自己所扮演的角色。感到困惑和挣扎。
好在……还有战斗。
在太虚幻境中竭尽全力的战斗,是他的解药。
无惧生死,释放一切。
战力的提升是他的勇气。
只有不停地成长下去、强大下去,他才感觉自己能够对抗那些令他不安的东西。
在与甄无敌的切磋之中,他终于偶尔能赢一场了。
十场战斗,能赢一场到两场。
没办法,解放自我的甄无敌,真的堪称无敌。
重玄氏的秘法,无论是伪瞬发状态还是操纵道术重力,都是变态级的。跟别人战斗,甄无敌还要做一些掩饰,避免被瞧出根底。同姜望战斗便不需如此。
这胖子一开伪瞬发状态,瞬丢强化重力的道术,姜望一个不注意就会被砸死。
姜望预计自己要想真正在正面战斗中取得优势,得在四灵炼体决大成,同时通天宫内刻印瞬发道术之后。但那时,他已不在游脉境了。
这不是他的问题,而是双方先天底蕴的差距。
功的损失如流水,甄胖子赚得合不拢嘴。
但战力的提升,是一件永无止境的事情。
在功只剩三千点的时候,姜望遇到了瓶颈。
紫气东来剑诀已升无可升,除非他对剑道有跨越式的理解。四灵炼体决是水磨工夫,急不来。他自然就把目光放到董阿传下的道术——焰花上来。
但这门道术实是艰难,作为丙等上品道术,本是周天境修士所运用的道术层次。
以姜望游脉境的修为来说有些勉强。但他在四灵炼体决的青龙篇之后选择先修朱雀篇,为的就是提升对火行元力的亲和与掌控,以达到提前掌握焰花的目的。
这是他现阶段能掌握的最强道术了。
然而即使是有控元决的帮助,他也能够完成焰花的前期准备,但每次都在“花开”那个环节卡住。
姜望翻阅董阿的笔记寻找原因,目光忽然在一句话上停住,他看过很多遍,但之前一直忽略了,因为很像一句随笔的感叹。
那句话是:每一朵花都有别具的美丽。
姜望试着理解这句话。
那么,为什么每一朵花都能有别具的美丽?
因为它们自然生成,所以才能脱离千篇一律。
姜望合上笔记。
他已经找到问题所在。
第一百一十一章 我所见的风景
焰花的重点,不在焰,而在花。
花的要点,不在其形,而在其神。
事实上白莲在清江水岸大战季玄之时,也展示过以白焰生成的焰花,灵感应该同样来自左光烈的焰花焚城。
姜望一开始就走入一个误区,他试图操纵火行元力去雕刻一朵花,得益于控元决的精妙,他做成了这件事。但他费尽心神维持的火焰之花,终究只是火焰,而不是花。
所以它无法“花开”。
不要刻意去形成一朵花,它应该是自然而然地生成。
姜望暗掐道决,一点火行元力,在指尖生成。
在小心翼翼的道元浇注之下,它逐渐膨胀。
姜望想象自己是在浇水、在育肥,而最初的那一点火行元力,就是花的种子。
元气是它的滋养,道者的精神,是它的生机。
它成长、壮大、发芽……
终于,一朵小小焰花,开在指尖。
花瓣之间,隐隐有近乎天然的阵纹勾连。
它们共同构筑了美好,也凝聚了极其强大的毁灭力量。
每一朵花都有独具的美丽。
这朵焰花,不同于董阿的焰花,也绝对不同于左光烈本人的焰花。而是独属于姜望本人的焰花。
因为他,赋予了其“生命”。
这是另一种形式的生命。
虽然归于丙等上品的道术之列,但它绝不同于同阶的道术。
也唯有如此的焰花,才能发展成那技惊四座的焰花焚城。
姜望修成焰花,却并未感到骄傲自豪。
相反只有敬畏。
焰花仅仅只是焰花焚城这门道术的基础,就能够吸引董阿这等强者研究。而据说左光烈当初创造焰花焚城这门道术时,才只有十九岁。与现在的凌河一个年纪。
那真是何等璀璨的天骄人物啊!
他在枫林城道院同阶称雄,又算得了什么呢?或者如甄无敌所说,就算他在太虚幻境里游脉境称雄登顶,又算得了什么?
真正的强者,目光所及,绝不止眼前的风景。
熟练掌握焰花之后,姜望自信与甄无敌的战斗,十场中已经能稳定胜利三场以上。
因为他也有了不必近身就能威胁到甄无敌的手段,战斗选择的空间大大提升,这不是简单的跨越。
原本在两人的战斗中,甄无敌如果不秘法全开,就已经占不到便宜。
与甄无敌切磋,能够进步的地方已经越来越少。
因而重入太虚幻境后,姜望果断无视甄胖子,开始了论剑台新的战斗匹配。
……
方鹤翎走进祠堂,等待他的,并不是原以为的三堂会审,而只有父亲方泽厚一人。
其人面对着方家列祖列宗的牌位,负手而立。
“爹。”方鹤翎低声喊道。
方泽厚转过身来,扬手便是一巴掌。
啪!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方鹤翎的脸上迅速肿起,但他没有呼痛,更不敢避让。
“知道。”他说。
啪!
“你知道?”方泽厚质问着。
啪!
反手又是一巴掌。
“你知道?”
方鹤翎一声不吭。
“你知道现在云国是什么形势?你知道你让商队掩护的那个人很可能是白骨道里的妖人、甚至可能是欧阳烈本人?”
“你知道白骨道是什么存在?你知道小林镇是怎么没的?那些人是真正的魔鬼,杀戮生者,亵渎亡魂,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你说你知道?”
“你知道跟他们扯上关系是什么后果?云国的生意就不用想了,单单魏去疾就会活剥了你,还会牵连整个方家!你说你知道?”
方泽厚气得手指发抖,他抬起手又要给方鹤翎一巴掌。
“他们给我下了东西!”方鹤翎喊道,他的声音低了下来:“我不听话,就会死。”
“之前你们去做任务,全队覆没那一次?”
“是。”方鹤翎把当天的事情解释了一遍。
“这是个阴谋!”方泽厚听完怒道:“你是一个被操纵愚弄的傻子!”
“可我没有选择。爹。”
“我听您的,我努力追赶姜望,我想证明给您看我可以。我努力修行,我积极历练。他姜望能接的任务我也都可以!但那些人太强了,同行的师兄弟们一个照面就被杀死了。我又何尝不知道这是一个阴谋呢?”方鹤翎说:“可我不想死。爹。”
“不,不行。”方泽厚摇头道:“你吞下的东西我再找人想办法。这件事必须要报告城主。涉及到白骨道的事情,我们方家扛不住!就算你族伯愿意帮忙也没用,方家没人扛得住!”
枫林城方家,其实是有一个大人物的。早年从军,如今已经是枫林城城卫军主将。不过其人出身旁系,成长过程中也并没有得到什么族内资源,对方家并不怎么亲近。
其人对有知遇之恩的魏去疾忠心耿耿。一些小事求上去或许会管,这种事情他绝不会纵容。
如果有选择,方泽厚愿意为儿子扛。但他很清楚,扛不住。把整个方家都压上,也依然如此。
“爹,你不能这样做。”方鹤翎往右一步,拦在方泽厚身前。
“滚开!”方泽厚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但方鹤翎仍然站定在那里,只是转回被扇偏的头,看着他的父亲道:“如果让魏去疾知道我牵扯上了白骨道,你儿子就真的毁了!董阿根本不可能包庇我!”
“你已经毁了!”方泽厚吼道,他有些疲惫:“现在我要保住方家。”
“爹。”方鹤翎忽然出手,一把按住方泽厚,将他按到祠堂两侧的靠椅上。
“我没有毁,我已经是周天境修为了,通天境也指日可待。”
他的语气,带着一点疯狂。
“方鹤翎!你想做什么?”方泽厚呵斥道。
“爹,你根本想象不到白骨道可以动员多大的力量。有数不清的势力在帮助欧阳烈撤离云国,咱们的商队只是其中之一。他有可能出现在任何一支队伍里,并不是非咱们不可。但咱们,需要白骨道。”方鹤翎按着方泽厚的肩膀,直视着他道:“你知道我帮他们做事,他们给我什么东西吗?血还丹!”
“我只吃了一颗,就突破到了周天境。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今年才入内门,若是按部就班的修行,我什么时候才能追得上王长祥、张临川?咱们方家永远要低人一头,看人脸色!”
“现在不同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他们都看不起我。方鹏举、姜望、赵汝成,乃至于张临川、沈南七!他们拿我当个笑话!我知道你也看不起我!”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早晚有一天,所有人都不得不正视我!”
“您问我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很清楚。我只是在拼命地、拼命地,证明给你看而已。”
方泽厚本身并没有太高的修为天赋,他也不是以修为挣到如今的地位。
所以在自己的儿子面前,他并没有太多反抗之力。
方鹤翎每一点的进步他都关注着,本来很是欣慰。
但他完全没想到白骨道会横插一杠,用生死这种粗暴的考验,将他的儿子一下子打回原形。
他痛心疾首:“你这是与虎谋皮!”
“爹!”
方鹤翎跪在方泽厚面前。
“爹,您就相信我一次。从小到大,我都是跟着您的安排走。现在让我自己做一次主,我很清醒,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不想再做任何人的影子!
与虎谋皮……未必不能成功!
或许有一天,儿子能剥掉虎皮给您看。”
“可前提是你有搏虎之力啊。我的傻儿子。”方泽厚在心里这样哀叹。但他什么话也没有再说出口。
祠堂的大门慢慢关上。
这一日,方泽厚被独子软禁于祠堂,方家大权易主。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三才圆满小周天
【游脉境排名,九十七。】
这是姜望在太虚幻境游脉境匹配战中最后的成绩,他冲进了前百。
最后几场战斗,他都是重伤险胜,若是重来一次,也不一定能够再做到。
姜望明白,这就是自己目前的极限了。
这个信息后面还有一行小字:前100~50名,每保持一天,奖功十点。
但已经与姜望无关,他决定今天就冲击周天境。
诚然在游脉境他还有潜力可以挖掘,比如利用演道台和他还剩下的2800点功,推演当前阶段能掌握的、更强大的道术。比如等待四灵炼体决大成。
但这些相较于修为本身而言,只是旁枝。
甄无敌精通多类道术,并不是他精力无穷,也更不是卡在游脉境无法前行。而是他真的天资横溢,大部分道术都是一学即会、一会即通,根本不需耗费太多精力。
然而即使是这样的天才,也一直在打磨自己的小周天,在思索构建怎样的小三才最为合适。这些都是两人闲聊的时候得知。
但对姜望来说,他的小周天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就像那朵焰花一般,种子发芽、开花,自然而然。
他越来越感觉到生命的伟大。
……
姜望盘膝正坐,心神沉在通天宫中。
太虚幻境里疯狂战斗匹配,是为了看看自己在破境之前能达到的极限。而当小周天水到渠成的圆满时,他选择顺流而下。并不强求游脉境里的无敌。
姜望所构建的两个星河道旋,分别为日旋和月旋。
如今第三个道旋,自然而然的便是星,回归星河宇宙。
第一个道旋为日,周天星斗阵,自太阳星起。日出而天下明。
第二个道旋为月,太阴星几乎关联着他的一切。唯明月可照本心。
第三个道旋为星,日月都在星河中。
日月星河,是天体横贯,更是宇宙无穷。
当最后一颗道元嵌入,周天星斗阵图再一次亮起,星璇落成。
通天宫穹顶,日月星三才轮转,美轮美奂。
于是小周天圆满。
日月星三辉交映,照彻通天宫。
姜望可以很清楚的感知到,通天宫,“扩大”了。
并不仅仅是空间上的意义。
他现在可以将一门烂熟于心的道术刻印于穹顶,定格自己第一门瞬发的道术。
这门道术理所当然的,只能是焰花。
庄历永泰十四年,十一月二十四日。姜望建立第三个道旋。完成小周天循环。正式踏入周天境。
刻印瞬发道术,焰花。
从开脉到奠基,他花了整整四个月。而从游脉境到周天境,他却只用了两个月。这是回应于在奠基之前,他所做的选择。
今日果,是昨日因。
……
当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王长吉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怎么又回来了?郡院修行那么轻松吗?”
他边说边从躺椅上转过头,正看到那个老人走进院里来。
他所有的表情都收回了,嘴唇抿上。
那只肥橘猫趴在他的肚子上,正懒洋洋地舔爪。
老人精神很好,步子沉稳有力。
他从鼻孔里哼出一声:“怎么,看到自己的亲爹,连个招呼也不会打?”
“爹。”王长吉非常寡淡地喊了一句。
这态度让老人更加不快,他于是又哼了一声:“整日里逗野猫,看闲书,不务正业!”
王长吉甚至不去辩解小橘并非野猫,只是抚摸着它的肥脑袋,一言不发。
老人负着手,走了两步,才吩咐道:“近日账房里缺了位管事,你好歹读过些书,过去历练历练。”
“不去。”
“为什么不去?”老人皱起眉头:“你王长吉比旁人高贵些,沾不得俗务?”
“儿子天性凉薄,做不好什么事,也无心做什么事情。父亲请回吧。”
“你赶谁呢?你吃的用的穿的住的,哪样不是老子的?”
“我搬。”王长吉从躺椅上起身,抱着橘猫便往外走。
竟是什么也不整理,什么也不想带。
“站住!”老人须发怒张,手指点在他的额头上:“你存心想气死老子是不是?”
王长吉微微往后撤了一步,让老人的手指离开他的额上。淡声道:“我不懂。我就每天看看书,逗逗猫。种种菜,做做饭。碍着谁了?你又生的哪门子气?”
“你是我王连山的儿子,就不能做个混吃等死的废物!”
“废物?哈,废物……”王长吉低头挠了挠怀里的肥猫:“瞧瞧你这个废物。”
其实两父子眉眼颇为相似,忽略他们的谈话内容,仅停留在小院独处的这个画面,竟意外的十分和谐。只不过相较于王连山眼中的怒意,王长吉的眼神也太淡然了些。
王连山控制着脾气,有些僵硬地说道:“你弟弟很有天赋,是修行的种子。你既然不能够修行,就承担起俗务来。我年纪也大了……”
王长吉打断他难得的温情:“可别。您可是周天境修士。不出意外的话,我死了您都死不了。”
王连山在族里向来说一不二惯了,一生中唯一一次受到攻击置疑,就是投入大量资源在长子身上,最终却培养了一个废物,
好在小儿子王长祥很快就成长起来,如今他的威信早已无可动摇。
此时再也克制不住脾气,怒道:“你要我把话说得多清楚?你现在这个废物样子,除了让你弟弟担心,还能起到什么好作用?他隔几日便要回来看一次你,你可知道郡院竞争有多激烈?”
“我说您怎么突然关心起我来了……”王长吉竟微微笑了:“原来如此!”
“不然谁愿意管你吗?你要做你的废物我懒得管,但若是因你影响了长祥的修行,仔细我打断你的腿!”
“你不许这么说我哥!”
是王长祥的声音。
彼时他站在院门外,风尘仆仆。夕阳就在他的身后,将沉未沉。
那张惯来温和的脸,此刻被一种愤怒所充斥。
“混账!”王连山回身大怒:“怎么跟你爹说话的?”
“对不起。爹。”王长祥下意识地低头认错,但很快又抬起头来:“但是我哥他吃的用的穿的住的,我都可以付钱。你不要再干涉他的生活。”
王连山沉默了一阵。“他愿意做废物就由他。但是你记住你的本分!族里供资源给你修行,不是让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我会努力修行。”王长祥认真说道:“还有,你不要再说他是废物。”
“一个个的都翅膀硬了!”王连山拂袖而去:“我不管了。随便你们!”
兄弟两人注视着他的背影踏出院子。
“拦着他干嘛?”王长吉淡淡说道:“我本来就是废物。”
王长祥立刻转头看着他:“你不是!”
看着弟弟倔强的表情,王长吉忍不住笑了:“好好好,我不是。”
他屈指弹了弹橘猫的脑袋,“它才是。”
小橘完全不明白这些无趣的人类在说些什么,只是在王长吉怀里扭了扭,低低地喵呜了一声。
这个世界,好像终于有了一点生气。
第一百一十三章 骸骨背后
正式踏入八品周天境之后,姜望将每日冲脉修行的次数调整回早晚两次。
接下来的修行,已经并不追求凝聚道旋的速度。相反要主动放缓,稳固根基。
他搭建小三才,完成小周天是水到渠成。但大周天的积累并未足够。
不过即便如此,缠星灵蛇再加上三个星河道旋,姜望通天宫每天诞生的道元也已经达到了三十三颗,这意味着几乎十天时间就能再构筑一个新的道旋。
姜望正好耗用大量道元演练道术,磨砺自己在周天境的根基。
如今几兄弟中,姜望与杜野虎都是八品周天境修士。
杜野虎在军中能达到这种修行速度,除了走通气血冲脉的古兵家路子外,四灵炼体决也必然大成。在这一点上他倒是拉开了姜望。
赵汝成则悄无声息地完成了奠基,追赶上凌河的修为。
两个九品游脉境修士,一个八品周天境修士,已经可以独立组成一个小队,去完成一些难度稍高的任务。
道院修者对道勋的渴求是永无止境的。
比如凌河与赵汝成至少一人要配备一件法器,最低阶的两件法器也需一千点道勋。比如一些常规道术之外的厉害道术,对战斗力提升能有立竿见影的效果,也需要一定的道勋来兑换。再比如姜望要给姜安安换好一点的开脉丹,而他现在连价格都不知道,只能尽可能多的积攒。
所以,要积极地去做任务。积极地去挑战。
既能磨练世情,又能验证所学,还能帮助国家建设。不得不说,第一个建立道勋制度的人,真正是洞彻世情的大才。
黄阿湛虽然总跟他们凑在一起,但作为上届师兄,其人也是有固定队伍的。
一般常年在一起做任务的队伍,以五人为上限。
姜望他们这个队伍虽然仅止三人,却怎么也不能说弱。
当初姜望迟迟不能奠基,谁也不曾想到,他迈进周天境的速度如此之快。
其他人更不清楚在太虚幻境中疯狂战斗,用“功”来铺路磨砺自己的姜望,如今有多强。
虽然踏入周天境的时间不久,但如果三城论道现在重开,他有信心争一争三年生的魁首。
以修为和战力论,姜望已经领先。但队长仍是凌河。
早在外门时期就是如此,凌河考虑问题周全,行事稳重。虽然好像存在感并不鲜明,但却是最不会出错的人物。而且他在道院里人缘也最好。
队伍剩下的两个缺额,姜望等人决定在来年的师弟中补充。如果没有合适的,宁愿空着。
同一个队伍,要面临的考验太多,意气相投很重要。绝不是多一个人就多一分战力,有时候一个不合适的人,会害死整个队伍。
小队成型后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八品任务。
而且是道院直接发布给他们的指定任务,无法拒绝。当然,道勋奖励也循例上浮三成。
任务前情并不复杂:
一队满员的道院弟子在执行追杀两个左道妖人的任务中全军覆没,只有一个游脉境修士幸存。
据情报显示,这两名左道的修为都只有九品。而这个道院小队有八品周天境修士两名,九品游脉境修士三名。按理说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凌河小队要做的事情就是,调查这件任务背后的真相。
而这起任务的唯一幸存者,是方鹤翎。
……
硬着头皮再至方家族地,姜望的心情无疑很是复杂。
他在这里开怀畅饮过,也在这里死里逃生过。
不过令他意外的是,整个方家族地里,方氏族人行色匆匆,根本没几个对他们投来关注。当然更没有预想中的敌对仇视。
赵汝成与姜望对视了一眼,便随手拦住一位过路的女子。
“姑娘你好,请问方鹤翎在哪儿?”
这女子本来极不耐烦,见得赵汝成那张俊俏脸蛋,这才缓和几分,撩了撩头发:“你问少族长啊……”
少族长?
赵汝成有些感兴趣了,笑道:“我们都是道院弟子,有事找方师弟。不知姑娘方便告知吗?”
听得赵汝成自承道院弟子,且还是方鹤翎的师兄。这女子已经彻底消解了半路被拦下的怨气,笑容变得格外灿烂:“少族长在家呢!这里路杂,我引你过去吧。”
说着她便引导赵汝成往前走,从始至终,完全忽略了旁边的凌河与姜望。
“如此,就有劳姑娘了。”赵汝成温柔一笑,如春风送暖。
两人一路相谈甚欢,凌河姜望默默跟在身后,待走到方鹤翎家门口时,这两人已经差不多开始互相交换生辰八字了。
自告奋勇与门房说明了来意后,女子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赵汝成微笑与她作别,转回身来,笑了笑:“有趣啊。”
有趣的当然不是这位姑娘。
在刚才的交流之中,他们已经清楚方家的变化。
方家缠绵病榻多年的老族长前几天刚刚去世,而方家事实上的族长方泽厚理所当然地由虚转实。
但现在方家事实上做主的却是“少族长”方鹤翎。
因为方泽厚就任族长后,已经把族里大权全权交给儿子。
诚然这是早晚的事情,为自己儿子铺路也是理所当然。但给人的感觉,就不免太急进了些。并且方泽厚年富力强,怎么也不应该这么早就养老。
正在他们心里转着念头的时候,门房已经禀报回来。
方鹤翎没有摆架子,直接跟着门房走出大门,脸色并不是很好,但也没有太失礼。
这倒是一种进步。本来以他过去的性格,姜望以为怎么着也要闹腾一下的。
“有什么事情吗?”他对着凌河问道。
“是这样,方师弟。”凌河解释道:“关于之前你经历的那起任务……”
“那起任务我已经交代得很清楚了。道院、缉刑司,都有记录。”方鹤翎打断他:“你们可以去翻看,而不是再来问我。你们没有这样的权利,我也不存在这样的义务。”
“我们有权。”凌河很是沉稳地说:“我们接下了道院的调查任务,涉事的任何人或机构,都需要配合我们。不仅仅你是这样,缉刑司也是如此。”
“调查任务?”方鹤翎似乎有些惊愕,但很快就压了下去,没有流露出更多的情绪。
只是道:“好,那我再说一遍。那一天我们追杀两个左道妖人,到了杜家镇外的一座山上。因为已经连到祁昌山脉了,我的腿又受了伤,所以就说要不要埋伏在山外,等妖人下山。
但是带队的张溪至师兄执意不肯,他让我留下养伤,自己带着其他人进了山。
我一直等到第二天,也没有等到他们下山。我知道出事了,就联系了当地官府。缉刑司和道院都有人赶过来,在一个山洞里发现了他们的骸骨。这就是事情的经过。”
他的右腿的确用纱布裹了好几层,隐有血痕。
“只有骸骨?”姜望问。他不由得又想起在唐舍镇发生的事情。
方鹤翎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已看不到仇恨之类的情绪。“是。”
他又转向凌河道:“我知道的就这么多,其他事情我并不清楚。我爷爷死了,我父亲伤心过度,不能主事。现在方家上上下下都是我一个人撑着,我很忙,没有重要的事情不要打扰我。好吗?”
说完,看着还没有挪动步子的凌河,他问道:“还有事吗?”
“我想进去上炷香。”
“什么?”方鹤翎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凌河只是很认真地道:“我想给方鹏举的爷爷上炷香。他生前很疼鹏举。”
他真的只是想祭拜一下而已,很纯粹,很简单。
方鹤翎默然了半晌,侧身让出了进门的位置。
第一百一十四章 英雄胆
“鹏举以前说过,自他爹妈死后,整个方家,只有他爷爷是真心待他。”
离开的路上,凌河解释道。
方鹤翎的爷爷死得不算突兀,而且早已下葬,他们谁也没有通过牌位验尸的本事。纵然方泽厚的让权有些蹊跷,这次上门也不是一个好的时机。因此在凌河祭拜过后,三人便选择了离开,
“行了,谁不知道老大你啊。”赵汝成撇撇嘴:“老好人一个。”
凌河对每个人都真心相待,而赵汝成一方面为姜望委屈,一方面又赶着打圆场。
姜望只是笑笑,便跳过了这个话题,他并不会为此介意。
“道院怎么想的?缉刑司那边没有调查出结果,又安排我们来调查这件事。这不是捣乱么?我跟方家这么不对付。”
“或许这就道院安排我们调查此事的原因。”赵汝成说道。
“道院怀疑方鹤翎?”姜望皱眉。
“他不值得怀疑吗?”赵汝成反问:“论战力,他没什么战力。论智力,他更没有。凭什么一队四个人都死了。只剩他活着?”
“我觉得他现在还挺有城府的。”凌河说了句公道话:“而且……他没上山啊。”
“他说他没上山,谁知道呢?”赵汝成摊了摊手。
……
离开方家,凌河带队去的第二站是缉刑司。
准确的说,是缉刑司于枫林城里的办事机构。
道勋榜上的任务,来源丰富。兵部、缉刑司、道院本身,乃至庄庭,都可以在道勋榜上发布任务。
方鹤翎参与的那件任务,是由缉刑司发起,品级判定也是由缉刑司完成。
八品任务道勋奖励在一百至五百点之间浮动。而缉刑司给该任务定下的道勋奖励只有一百五十点,在八品任务中属于较低难度——这显然不符合实情。
两个八品修士两个九品修士全都战死,这样的任务难度,至少也得是八品顶级,也就是奖励五百点道勋的难度。
事实上凌河他们这次接的调查任务就有三百点道勋,而且他们还只是负责调查,并不需要处理之后的事情。虽然有指定任务上浮三成奖励的因素,但也算是合理的品级判定。
……
缉刑司作为处理超凡案件的官方机构,大约是高傲惯了。
三个道院修士带着道勋榜的任务前来核查信息,整个缉刑司里没一个人搭理。
饶是赵汝成俊美无匹,奈何缉刑司里的女修士个个都眼高于顶,根本不曾看他们一眼。
凌河挨个不厌其烦地问人,忍受了无数白眼,方才找到正主。
缉刑司评定那件任务等级的,是一名长着吊梢眉的游脉境修士。
此时他坐在柜台后面,隔着竖栏,低头拿毛笔记录着什么,表情十分不耐烦:“你们有什么事?”
在缉刑司里屡屡碰壁,并没有影响凌河的态度。
他仍只是笑笑,有礼有节:“我们是道院弟子,为丙戊号任务而来,我们有四名师兄弟,战死在那次任务里……”
“又是他娘的这件任务!”吊梢眉突然把手里的毛笔一扔:“有完没完了?”
大概可能的确是压抑了一段时间,又觉得这三个年轻的面孔可欺,他突兀的就发起脾气来:“这个他娘的审我,那个他娘的也审我。我已经被罚俸一年,你们还想怎么样?”
唾沫星子横飞,拍桌怒吼不止。
凌河稍稍避了避,还待再说。
一只手已经撞破柜台上的竖栏,揪住了吊梢眉的衣襟,然后将他整个人往外拉,直接用他的脸将那些竖栏全部撞开。
将他整个人提溜到了柜台外。
“还想怎么样?”姜望早就有所不满,来这里又憋了一肚子气,此时也不管什么器量不器量了,揪着吊梢眉道:“因为你的疏忽,道院死了四个弟子!死了!什么都没了!你他娘被罚俸一年,很惨吗?”
吊梢眉整个人都懵了。
他脾气还没发完,那道院来的小子就已经出手。他第一时间汇聚道元,却被直接而生硬地击溃。
不是他不想反抗,但是真的没有一丁点的反抗余地。
实力差距太大!
“喂喂喂!你们干什么?”
缉刑司里听到动静的其他修士赶过来。
“缉刑司重地,岂容你放肆?”
先前询问的时候,整个缉刑司像鬼屋似的,处处缄默,个个面无表情。
这会刚刚闹了点事,一下子人就都出来了。
凌河身形一晃,已拦在这些人身前。
“我们接受了道勋榜任务,奉命调查丙戊号任务始末。所有涉事人等,在此期间都必须配合!”
他脾气好,是因为器量大,但绝不代表胆小。
当初陪姜望去望江城,便是做好了血溅五步的准备。
此时立于众人之前,也是神情凛然,道元引而不发。
缉刑司众人一愣。但道勋榜是国之重器,修士执行道勋榜任务时,各方都要配合,这也是规矩。
所以如果今日事因是由那名吊梢眉的不配合引起,这几个道院修士的发作也有法理可依。
“那也不能瞎来啊!”
“就是,砸坏公物你们怎么赔?”
不管怎么样,他们必须维护缉刑司的脸面。
“怎么赔?”赵汝成笑了笑,走上前道:“就这么几根木竖栏,你们要赔多少钱?”
“这是缉刑司里的东西!你当是什么?”那人冷笑道:“怎么着也得要赔个百十金吧?”
他的本意是让这些人知难而退,懂得分寸。
要知道虽然对于修士而言,道元石才是硬通货。但衣食住行,依然也离不开金银之物。一百金不是那么容易拿的。
却不成想赵汝成当即便是一阵长笑。
“好!”他转头对姜望道:“三哥,动手无须顾虑。咱们照一万金来砸。就当给缉刑司重新装修!”
“……”
“……”
缉刑司众人面面相觑间,一个脸色阴沉的中年修士出现在场内。
“原来是赵大少!”他皮笑肉不笑道:“这是来我缉刑司炫富来了?”
此人便是枫林城缉刑司的负责人,六品腾龙境修士单茶,
“执司大人,不敢这么说。”为免赵汝成起了性子加剧矛盾,凌河抢先回道:“我们都是道院弟子,接了道勋榜,按正常程序来缉刑司询案而已。但这位当事者拒不配合,甚至突然暴怒。为了避免动静闹大,我师弟只得先制服了他。”
他转道:“老三把人放了,在单大人面前像什么样子?”
姜望笑笑,也真就手上一松,将那吊梢眉稳稳放在地上。还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吧?”
吊梢眉惊魂未定,只是道:“没事,没事。”
他先前发的那通脾气,谁也不能假装没听到。因此凌河这么说,缉刑司众人还真就挑不出理。
“行了,既然是正常程序,大家就都散了。”单茶驱散众人,才看着吊梢眉道:“这几位道院高才是接了道勋榜任务来的,有什么问题,你都好好回答,明白吗?”
“明白,明白。”吊梢眉道。
单茶这才点点头,背着手离开。从头到尾,压根不提让赵汝成赔钱的事情。
“惨了,这下被记恨上了。”赵汝成笑嘻嘻地说道。
嘴里说着惨了,面上却没有一丝害怕的意思。
姜望也是无所谓的表情。他们都是道院弟子中的佼佼者,以后大有前途。
若是将来要进缉刑司,只要修为跟上了,地位只会比单茶高,若是不进缉刑司,那就更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至于现在,单茶若是想玩什么手段,真当董阿不护短吗?
“咱们是不怕,就怕家里的事情顾不上。”当着吊梢眉的面,不好说得太直接。凌河只是淡淡的点了一句赵汝成,然后才道:“老三你赶紧问吧。”
从头到尾,他没有埋怨一句姜望的鲁莽、赵汝成的嚣张。即使一不小心就得罪了单茶这样的实权人物。
因为他们三兄弟在一起,无论谁做了什么事情,表了什么态度,他们都一起承担。
第一百一十五章 相敬
姜望三人离开缉刑司大门,单茶才再次走出来,负手不语。
“头儿。”他的心腹手下跟在旁边小声道:“咱们就由得这些道院的小子这么嚣张?”
“还不是你们办事不力?查个案磨磨蹭蹭,就是没结果!不然哪有他们插手的余地?”
一般只有缉刑司未能处理的案子,才会出现在道勋榜上。这是为了避免职权不明。
“这些道院弟子娇生惯养,又懂得查什么案了?”手下不屑道:“让他们白忙活去!”
单茶并不表态,只是把吊梢眉修士叫过来又骂了一顿,然后仔细询问了姜望对他提问的细节,这才挥了挥手让他离去。
“从来只有咱们缉刑司嚣张的份,哪有被人踩在头上的道理?枫林城道院自从董阿那个臭石头来了后,就愈发不像样子了。”单茶冷声道:“季司首最近正要巡视郡域,等他老人家来了枫林城,咱们怕得谁来?”
他层次毕竟不够,还不知道季玄已经来过,并且在清江水岸被宋横江羞辱走了。
“就是!”手下连声附和。
单茶又冷哼道:“赵家迁来本城不久,如此豪富,底细不见得清白。本来这几年来老老实实,孝敬得当。咱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现在赵姓小儿竟然如此嚣张,那就查查他家的底细。看禁不禁查!”
缉刑司虽然只负责超凡案件,但超不超凡,谁说了算?
因为权属存在重叠区域,一般城主强势的地方,缉刑司配合城主。城主弱势的地方,缉刑司特立独行。
而在清河郡,因为司首季玄的强势,郡内各大城域,缉刑司基本上都或多或少有一点自主权,个个吃得膘肥体壮。
“属下遵命!”心腹忍不住阴笑起来,开始盘算自己能跟着喝到多少汤。
……
吊梢眉对任务的评定符合程序,没有掺杂私心,也不存在蓄意谋害之类的事情。
至少姜望他们的调查结果是如此。
当时那件任务的起因,是杜家镇一家镇民遇害。
从现场痕迹上无论怎么判断,凶手修为都高不过九品游脉境去。吊梢眉把这个任务评定为八品,乃是考虑到左道行踪的不确定性,以及枫林城域前段时间发生的种种事件,已经提高了风险空间。
而枫林城道院这边,两名八品周天境,三名九品游脉境,这样的配置,去完成这种级别的任务,几乎是十拿九稳。
但结果却造成了自小林镇后,枫林城道院弟子最严重的一次战损。足足有四名道院弟子牺牲。要知道,往年枫林城道院内门吸收的弟子,每年也只有十名左右而已。
每一个道院弟子,都是国家的根基。这也是枫林城道院如此重视这件事,在缉刑司调查无果之后,派出姜望等人调查的原因。
从缉刑司出来,姜望他们的第三站,是张氏族地。
这是三人商量的结果,他们的思路很清晰。
从方鹤翎,到缉刑司,下一个是张溪至。也就是那起任务中负责的队长。
他虽然已经死了,但他的信息却没有死去。
在他的家人、朋友中,还活着一个记忆中的张溪至。
缉刑司就在城主府北面,距离城主府并不太远,靠近青木大道。
从地理位置上看,从方氏族地出来,先去张氏族地,再去缉刑司,相对顺路。
但姜望他们还是选择了绕路,因为事实上的顺序比地理上的顺序更重要。
张家现在俨然是三大姓之首,但走进他们的族地,却并未感受到什么骄纵之风。相反,一路上遇到的张家族人都十分知礼,得知他们是道院弟子之后,便有人主动给他们带路。
姜望等人兵分三路,分别去了张溪至家、张溪至最好的朋友家,以及族长家。
姜望去的是族长家。
去张溪至家里必然能得到最多的线索,而赵汝成是最不会丢失这些线索的人。
张氏族长以辈分论,应该是张临川的爷爷辈,但与张临川并非一脉。
当然,以张临川如今的实力,自然也归于嫡脉。甚至若非志不在此,下一任族长的位置也非他莫属。
姜望作为枫林城道院声名鹊起的新秀,张氏族长特地抽出时间,帮助他梳理张溪至的相关情况,以支持他的任务。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没有太多收获。姜望正准备告辞,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声音。“临川少爷回来了!”
张临川就踩着声音走进院来,先对张氏族长礼道:“临川来给堂爷爷问好。”
礼数周全。
张氏族长端坐着,伸手虚抬,笑容和蔼:“你修行辛苦,回来一趟不容易,不必每次都来看我。”
“应该的。”张临川笑着又招呼了一声姜望:“姜师弟这是来我家里做客吗?”
姜望哪会托大,早就站起在一边,这会苦笑道:“还不是被分配了任务么?也不知是宋副院的意思,还是董院的意思。”
他是不可能拿这个去问董阿的,董阿也不会理他。董阿是道院院长,而非谁的乳娘奶妈。
“哦?”张临川饶有兴致:“这有什么区别么?”
区别很大!如果是董阿,那就是看重。如果是宋其方,那说不定就是找麻烦。
“倒也没什么。”涉及与宋其方的摩擦,姜望不便多说,转道:“今日空手而来,倒是不便叨扰。等忙完这次任务,下次再找张师兄喝酒。”
“好。”张临川笑笑,又对老族长告辞道:“堂爷爷,那我就先回家了。”
老人笑呵呵道:“去吧去吧,让你娘等久了,回头又该怨我了。”
成年人嘴里没有具体时间的下一次,一般都等同于没有。
……
张临川从族长院里出来,往自己家里走。一路上遇到同他招呼的族人,也都点头回应。只不过捂着嘴的那张手帕,始终没有移开过。族人倒也并不介意,都知他好洁的性子。
张临川的家不算太大,但里外四进院子,也绝说不上寒碜。他父亲在族里挂了一个管事的名头,事情不多,银钱却不少。
以张临川如今的实力和未来的前景,整个家族里没人会亏待他家里人。
还未走进院里,下人便迎了出来。
“少爷,您回来了。这就用饭吧?老爷和夫人都等着呢!”
早在他踏进族地时候,家里就应当预备着了。
张临川点点头,往用饭的暖厅走去。
父母果然就坐在饭桌主位上等他。
张父是一个古板的性子,见到儿子高兴,但面上不会流露太多,只是淡淡道:“坐吧。”
倒是母亲对他笑了笑,将一碟鲈鱼移到他的位置前:“临川,快尝尝。”
张临川走到自己的位置前,看了一眼凳子,不由得用手帕擦了擦上面的油渍——那应该是上菜时不小心滴落的——而后将手帕整个团在一起,放到一边。
他很快便听到了父亲带着怒气的声音:“你怎么回事?说了临川今日回来吃饭,要你吩咐下人好生洒扫,连个凳子也弄不干净!”
母亲的声音依然委屈:“里里外外收拾了好几趟呢……”
“没事,没事。”张临川笑着打圆场,“咱们吃饭吧。”
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吃饭,将整个圆桌切割成匀等的三份,一人占据一角。
相敬如宾。
第一百一十六章 今夜无人入睡
姜望三人聚在一起,将所得的信息一一汇总。
“好了!”赵汝成敲敲脑门:“大家得到的信息都没有什么差别,足证可信。那么张溪至这个人,就是如此了。”
他补充道:“不管他暗地里是怎么样。既然他平时是这个样子,出任务时当着其他师兄弟的面,也不会突然有什么改变。”
“严谨。”姜望竖起大拇指。
赵汝成翻了翻白眼,继续分析道:“张溪至的性格,有一个非常突出的点,他的家人、朋友都有提到,那就是‘稳妥’。换个词说,‘怂’。祁昌山脉的危险人尽皆知,他这样的人会追上山去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目标触手可及,他判断不需要太多时间就能够成功下山。危险程度在可控范围内。”
他笑着问道:“这说明什么呢?”
凌河也笑了:“说明他们根本没有商量的时间。目标既然触手可及,他们的第一选择当然是追上去。而不是停下来讨论。方鹤翎所谓的劝说就在山下埋伏,张溪至分配任务然后执意上山,这事情,不存在。”
“唉,杜老虎不在,连一个求知的眼神都看不到。”赵汝成故意做出沮丧的样子:“我太失落了。”
“等除夕老虎回来,你跟他当面说。”姜望拍拍他的肩膀:“就算你忘了,我也会帮你转述的。”
“哎!转述什么啊?我说什么了?我怎么不记得?”赵汝成看看凌河:“大哥,我刚才说话了吗?”
凌河不理会他们耍宝,只是思索道:“方鹤翎为什么要说谎呢?”
赵汝成轻笑:“要么是临阵脱逃,要么是临阵叛敌。”
之所以不会是早有预谋,不太可能是方鹤翎跟那些左道早有勾结,是因为这种摘不出自己的构陷,实在也太愚蠢了些。方鹤翎再傻也不会傻到这个地步。
凌河什么也没有再说,只是突然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方家完了。
这件事的性质太严重了,一旦暴露出去,方鹤翎前途必然无望。整个方家都有可能受到牵连。
“出事的现场咱们就不必去看了,我们不可能比缉刑司的人更专业。现在的唯一要跟的线就是方鹤翎。无论他是脱逃还是叛敌,查清楚了就可以交代了。”赵汝成问道:“谁去?”
“我吧。”方鹤翎毕竟有可能牵涉左道,姜望战力最强,当仁不让。
凌河赵汝成也无异议,当下便各自散去。
如果方鹤翎已经投向左道,或许会派人暗中盯着他们。所以他们都表现得很平常。
凌河回去修炼,姜望回去修炼的同时,指点姜安安和唐敦的武艺。
赵汝成回家睡大觉。
……
正所谓“他人修炼我不炼,日上中天正好眠。”
赵汝成懒散惯了。耐着性子忙碌了一天,解密的兴致过了,便觉乏味。
回到房中,径直掀开被子,就准备睡下。
穿着绸布长衫的邓叔,慢吞吞走进来。
赵汝成看着他,等他说话。
“缉刑司的人在查我们。”邓叔道。
赵汝成沉默一会,道:“反正我们也呆不久了,不是么?”
邓叔扯了扯嘴角:“什么都瞒不过你。”
“你那天晚上流了血,除了那群猎狗追上来了,还能有什么原因?”
“不算追上。”邓叔道:“知道你喜欢这里。我特意绕了远路,把他们往其他地方引了引。”
“最多还能呆多久?”
邓叔想了想,道:“除夕。”
“还能跟他们一起过个年,也很好。”赵汝成索性躺倒,用被子蒙住头,声音就从被子底下发出来,有些闷闷的:“让缉刑司的人查吧,如果太过分,您看着处理。”
邓叔笑了。“好。”
……
夜深人静,姜望完成了晚上的修业之后,静悄悄地离开房间,直往方氏族地而去。
待房门带上,又过了一阵,姜安安才一骨碌爬起来,把哥哥的厚大衣裹在身上,掏出一只胖乎乎的小云鹤,趴在小凳子上,开始给那位好看的大姐姐写信。
哥哥经常偷看她的信,却以为她不知道。她只是不想计较罢了,但为了保守自己的小秘密,现在她写信读信都会找哥哥不在的时间,见缝插针。
……
在夜色的遮掩下,姜望顺利潜入方氏族地。
他对这里已经相当熟悉,谨慎避过巡夜的方家族卫。
之前他已经跟熊问一起做过这件事。
与那晚相较,如今方氏族地的戒备更森严了一些,但那些族卫的精气神,给姜望的感觉却反而不如之前。
很快他就来到方鹤翎家附近,开始寻找最佳的潜伏位置。白天的时候,赵汝成就已经踩好点。
当姜望靠近目标位置时,他发现那里已经有一个人蹲伏,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得到他的侧脑勺。
不用猜,必然是缉刑司的人。
这是赵汝成早就提出的可能。
姜望他们能查到方鹤翎有问题,缉刑司的人也不是瞎子。之前迟迟没有调查结果出来,恐怕更多只是麻痹目标的行为。
姜望没有妄动,屏住呼吸,转移到了另一处位置——后屋墙角附近的一颗树上。
冬日的树木枝叶稀疏,不太能隐藏行迹。但好在夜色即是最佳的遮掩。
姜望整个人在树杈中缩成一团,尽可能减少暴露的可能。只用一双眼睛,注视着方府内。
屏气凝神,静待变化。
……
风动长夜,月隐重云。
方鹤翎房间里的灯早已熄灭,但此时,他却穿出院外,一个拔身,上了屋顶。大略看了一下方向,便无声落地远去。
仅从这一系列悄无声息的动作,便可以看得出其人实力的变化。或许,他也已经小周天圆满,踏入周天境!
姜望没有急着行动,而是耐心等了几息的时间。
随即果然有一个黑影钻了出来,但此人钻出来的位置,却不是姜望之前判断的缉刑司暗哨藏身位置。
今晚居然有三拨人在监视方鹤翎!
更奇怪的是,这人并没有跟上方鹤翎,而是一个转身,往方氏族地另一个位置而去。姜望记得,那是方氏祠堂的方向。
姜望一动不动,又过了几息时间。那名缉刑司暗哨才从藏身处出来,追踪着方鹤翎的方向去了。
姜望仍旧未动,而是一直等到这名追踪者快要消失之后,才下得树来。无声无息地跟了上去。
直到现在,他才能够确定,今晚没有第四拨人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你曾拥有着的一切
却说第一个露出行迹的黑影穿行于方氏族地,很快来到了祠堂。一个翻身,进入祠堂内。
方泽厚如今便被软禁在祠堂里,方鹤翎倒也不曾虐待,只是夺了他的权,不许他出去罢了。
这黑影大步走进祠堂,方泽厚还未入睡,正在方家列祖列宗牌位前跪坐。
黑影说道:“鹤翎出去了,我觉得不太对劲。咱们是不是……”
“由他去吧。”方泽厚没有回头:“他长大了,难免想要证明自己。”
“可是……”
“没有可是。确实因为我的私心,失去了方家下一代最优秀的年轻人。现在云国的商路也靠不住了,与另外两家比,方家没有未来。鹤翎想要弄险,便让他博一次好了。
搏赢了固然好。如果搏输了,我这个做父亲的,为他兜底。哪怕押上整个方家,只要他能够真正成长。我也甘愿。”
黑影不再说话。
他忠诚的只有方泽厚一人而已。
面对方鹤翎的夺权,方泽厚从来不是没有反抗之力,他只是再一次纵容了儿子的选择。
……
姜望小心保持着距离,四灵炼体决的深入,足以令他精准控制肉身。不必借助道术力量就能跟上目标。
他不需要跟上方鹤翎,只需要跟上那个追踪方鹤翎的黑影罢了。
轻松避过夜巡的城卫军,三个黑影在城中疾行,一个接一个的,自南门出了枫林城。
而城卫军的驻地,就在南郊。
“方鹤翎想干什么?”
姜望有些踟蹰,犹豫要不要给魏俨、赵朗传递什么消息。但想到前方还有一个缉刑司的暗哨,便决定作罢。
缉刑司的人,必然有第一时间联系官方的手段。若真有什么事情,也不会延误。
他很快就发现,前进路线发生了偏移。
他们远远绕过了城卫军驻地,继续往南而去。
枫林城东南方向是凤溪镇,再往前则是三山城方向。而正南方,城卫军驻地再往南,便只有一座牛头山,倒是从未听说过有什么特异。
以姜望的理解来看,若真有什么邪教组织,左道巢穴,怎么也不至于藏身在城卫军眼皮底下。
枫林城卫军战力极强,加上魏俨已经突破,如今一正将两副将都是腾龙境强者。再有五个通天境副将,无论是面对什么势力都有一战之力。一旦启用兵阵之术,更是足以摧城拔寨。
但方鹤翎,竟真上了牛头山。
牛头山有两个凸起,形似牛角,故而得名。
山峰不高,景色寻常,既无什么盗匪盘踞,也不存在凶兽横行。便是有,也早给拉练的枫林城卫军扫荡干净了。
但就是这样一座寻常的山,此时忽然给了姜望一种噬人巨兽的感觉。这种压迫感不知从何而来。
从这里回望城卫军驻地,营火已成星点。
姜望强压下心头不安,尾随远处的黑影上了山。
无论如何,他至少要知道方鹤翎去见了谁。这样才足以结案。而以他如今八品周天境的修为,紫气东来剑圆满,道术焰花大成,又有前面的缉刑司修士做警示,想来若遇意外,逃命是没有问题的。
偶有几声怪异的鸟鸣,显得山林更加安静。
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了。
姜望握剑的手紧了紧,但没有直接拔出来,剑刃的亮光很有可能暴露他自己。
“嘘……”
忽然一阵香风涌来,姜望感觉自己被一种温软所包裹,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唇。
姜望身躯乍紧而松,他倒不是完全没有反应的时间,而是已经意识到了来者是谁。
“白莲?”当那只手缓缓滑下,姜望小声问道。
那只手从姜望的嘴唇上滑落,一把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整个转过来。
姜望于是看到了脸上罩着那件黑纱法器的白莲。
“你怎么来这里了?”白莲的眼神有些恶狠狠的,但声音却压得很低。
想来在这牛头山上,也有她忌惮的存在。
姜望伸指往远处指了指,表示自己是追踪别人过来。
白莲松了他的下巴,又一下抓住他的手。
“跟我走!”
衣袂飘飘,穿梭山林如夜鸟,很快便消失踪影。
……
而几乎与此同时,山上的方鹤翎忽然回头!
一直追踪方鹤翎至此的,的确是缉刑司的暗哨。
他是单茶的心腹手下,因为精明强干而被安排这起任务。一路行来他也的确小心谨慎,始终保持着距离。
但是当他远远看到方鹤翎回头,便已知道不妙。
他二话不说,便抖出一根黄色信香,单指一搓,便要将之点燃。
黄信一燃,缉刑司那边立刻就能得知消息。黄信焚尽,代表燃信者已身陷绝境。
但这根黄信……却毫无动静,怎么也无法点燃了!
他还要掐诀引火,然而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已经探至,将这根黄信轻轻抽走。
然后他便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飞了起来。
越飞越高。
这时候他才发现,那在原地呆愣着的,还做着掐诀姿势的人,不正是自己吗?
那此刻他是什么?魂魄吗?
他大惊,他挣扎,但已经毫无意义。
随即有一股强烈的剧痛涌来,将他整个“淹没”,冲击得四分五裂。
戴着白骨面具的男人轻轻松手,任由已经破碎不堪的魂灵散去。
“是缉刑司的人啊。”已经得到情报的他轻声笑道:“单茶还真是勇气可嘉。”
方鹤翎就站在山林间,远远看着白骨使者抽魂搜魄的这一幕。
他无法抑制从内心深处溢出的寒意,但他的表情却很平静。
从他选择软禁生父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自己做出了什么样的选择。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他只能靠自己了。他必须要成长起来,并且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
“我已经被缉刑司盯上了。接下来怎么做?”他问。
“这个人死了,等于已经承认我有问题。”
“你有什么问题?”白骨使者的声音很诧异:“一名暗哨在执行任务时牺牲,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谁能够确定他的死跟你有关?”
“大人。”方鹤翎有些憋屈,也有些无奈:“我是真心为您做事,该做的我都做了,已经没有回头路!您就别再戏弄我。”
“不不不。我没有戏弄你。我也是真心跟你说话。缉刑司如果调查方家,能查出什么东西来吗?”
“不能。该处理的手尾我已经处理干净。而且本身……我确实不知道您安排我做的那些事有什么意义。缉刑司什么都查不出来。”
“那就让他们去查。”
方鹤翎叹了一口气:“但有时候他们不需要证据。”
“对付一般人的确如此。”白骨使者笑了起来:“但是别忘了,你是道院学子。”
“我的确有嫌疑,道院不一定会维护我吧?”
“可怜的小子,你根本不知道你拥有什么。”白骨使者笑了两声,转身往山里走:“今天的事情取消,回去吧。”
第一百一十八章 白骨道子
笃笃笃~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
“谁?”
白莲拉开房门,首先只看到一双眼白。
她眨了眨眼睛,便从那白色中挣出。“二长老有何贵干?”
“老夫没事就不能来问候圣女么?”二长老笑了笑,那苍老脸上的笑容本该称得上慈祥,但因为眼睛只余眼白的缘故,显得十分邪异:“圣女修为精进不少,真是我白骨道之福。”
“哪里。长老您才是本教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哈哈哈。不打算让老夫进去坐坐么?”
“这……”白莲眼露难色:“人家毕竟是一个姑娘家,不方便吧?”
“老夫从小看着圣女长大,你就像老夫的女儿一般,有什么不方便的?”二长老说着,便挤进了房间。
左右打量了几眼,状似无意般问道:“圣女怎么在教内自己的房间里,还戴着夜纱遮掩?”
白莲眨了眨眼睛:“天生丽质,不得不韬光养晦。”
“哈哈哈哈……”二长老大笑起来,笑声又忽然止住:“欧阳已经回来了,我嗅得到他的味道。”
“这是好事啊!也不枉我们费尽心血,牺牲那么多暗子,为他一路遮掩。那大长老怎么还不现身呢?”
“谁能够猜得到他的想法呢?”
“您都猜不到,我就更不知了。”
“是不知道,还是不想知道?”
“人家不必知道。”白莲娇笑道:“教内大事,还是得长老们做主。我静等消息便是。”
二长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起身往外走。
踏出房门前忽又顿住:“圣女今日怎么这般好说话?”
白莲吃吃一笑:“瞧您说的。人家什么时候不好说话了?便偶尔有些脾性,不也都是为了本教大事么?”
二长老终于离去,笼罩在房间里的压迫感似乎也被房门隔断。
……
“或许这就是最后的试探。”
白莲轻声呢喃道。
她静静坐了一阵,确认不会再有人来打扰。这才放下一个阵盘,拉开衣柜,把双眸紧闭的姜望拎出来,扔到床上。
此时的姜望在五识封印中,只有这样才能够避过那双只余眼白的眼睛。
白莲掐诀,解开五识封印。
姜望霍然起身,看着白莲,按剑不语。
他虽然一直在五识封印的状态中,听不到白莲与二长老的对话,但放空五识,静下心来,也在反复思考今天的事情。
“你想问什么,尽管问吧。”白莲走到桌边,径自坐下了。
“你又救了我一次。”姜望的声音有些艰难。
白莲笑了笑:“何足挂齿?”
“这里是白骨道的老巢,你是白骨道的人?”姜望问。
“我们都是道门中人。”白莲说。
心知与她争论白骨道属不属于道门正统根本没有意义,姜望重复道:“我只问你,你是不是白骨道的人?”
“不是我。”白莲伸出玉指,点了点姜望:“是我们。”
“什么意思?”
“本不想这么快告诉你,因为你的‘蜕变’还未完成。”白莲叹了一口气,问道:“但是今天你既然出现在这里,得不到答案是不会罢休的,对吗?”
姜望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道:“所以今天方鹤翎来牛头山,是一个陷阱?针对谁?”
“白骨使者的一手闲棋,并不针对谁。只是今晚不管是谁跟上了方鹤翎,都要死在这里。反正这个地方我们马上就放弃了。你和那个缉刑司的暗哨,只是适逢其会。”
白骨道很快会离开牛头山。
姜望敏锐地抓到了这个信息,但他将之搁置。转问道:“蜕变是什么意思?什么你们我们?”
“你背脊上的白骨莲花,你突然掌握的肉生魂回术……这些不足以让你联想吗?”
“你一直对我很了解,这些或许都是你的布局。白骨莲花可能是你在我昏迷的时候纹上去的,肉生魂回术是你用某种方法传给我的也说不定……我不可能跟白骨道有关!”
“修改记忆这等神通,我可没有。”白莲忽然笑了一声:“不过呢,我的确是一直很关注你,当你还是一个乞丐的时候……”
姜望悚然一惊!
为逃避方鹏举追捕,化身乞丐,苟活于还真观,那已经是还未开脉之前的事情了。白莲竟从那时候就在观察他了?
白莲很快解释道:“当初你们那群乞丐在还真观落脚,就是在我们引导下完成的选择。”
她的声音幽幽:“还真观,是一个很有意义的地方,也是被尊神选中的地方。早在左光烈战死的那次,我就好奇,那么多乞丐都死了,为什么独独你没死?难道仅仅只是巧合吗?
为什么你后来回到道院,修行上立刻就一日千里?
想必你也有所察觉吧?
开脉之后,你的修行速度,超迈常人。
最重要的是,你能够吞噬白骨道种,你能够完美适应白骨道秘法,你会肉生魂回术!你并不普通,你是白骨道子!”
白莲最后说道:“后来我才明白,你之所以出现在还真观,正是尊神的安排。”
“不,不对!”姜望摇头。他相信他的修行来自于太虚幻境,根本跟什么白骨道子无关。但太虚幻境是他现今最大的隐秘,并不能拿出来辩白。
“就怕你嘴上说不对,却在心里痛哭流涕。”
“什么道子!”姜望后退一步:“我说过,我不可能原谅白骨道的所作所为。我也不可能跟你同流合污,我们不是一路人!”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看清这个世界的真相,没有彻底抹去你的伪善,没有找到真我。”
“我很明白我是谁,不需要你提醒。”姜望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心绪,让自己能够平静下来思考。
“你说的白骨道种是什么?”他问。
“这是很珍贵的东西,我也只有一颗。它能够吸收被寄生者的养分生长,最后完美控制寄生者。但没想到被你吞噬了……所以你看,道种当然不可能对道子生效!”
姜望冷漠地看着她:“你尝试过寄生我?”
白莲难得的目光中带了些歉意:“那个时候,我们还不熟悉……”
“现在也不熟悉,你让我非常陌生!”姜望冷冷道:“不必再说了!我绝不相信我是什么白骨道子,即便真是,我也决不会跟你们这群人面兽心的家伙同流合污!”
一个“即便”,虽然表着决心,但却说明了动摇。
白莲并不急于在这一点上做文章,而是反问道:“到底是饲养凶兽、不顾百姓死活算是人面兽心。还是抽取水族道脉炼制开脉丹算人面兽心?”
“你别想用言语动摇我的道心!”姜望声音坚决,仿佛不如此不足以抗拒他所承受的压力。
他努力地平缓呼吸,印证自己的决心:“白莲,既然路不同,那就分道扬镳。我说过,我的命是你救的,你现在就可以拿回去了。”
白莲的眼睛非常美丽,似嗔似怨,秋波盈盈,她就用那双眼睛注视着姜望。
“我怎么舍得杀你呢?”她柔缓了声音,软软说道:“不过,只要你配合,我可以抹去你今晚的记忆。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等到你彻底的觉醒了,才会记起今晚的事。”
“掩耳盗铃吗?”
“不,只是时机未到。”
白莲起身探进,在姜望还未来得及反应的情况下,就将他按在床榻上坐定。
“看着我的眼睛。”她说道:“我没有操纵记忆的神通。只是用秘术暂时封印这一小段记忆,所以你一定要放开身心,全力配合才行。一旦出了意外,轻则精神失常,重则魂飞魄散。”
姜望心知肚明,这已是最好的选择。
今夜他误入牛头山,踏进贼巢,本来应以身死为结局。
白莲诸般遮掩,已是救他一命。但如论如何,也不可能让他带着白骨道的秘密回去枫林城。
而他宁愿一死,也不肯和白骨道同流合污。
现在可以暂缓他必须面对的抉择又不必死去。
姜望彻底将心神打开,让意识被无数的莲花花瓣所淹没。
他感受到一种温暖和包容,以及眷恋。
然后他在这无边的莲瓣之海里,看到一朵莲花花苞向他漂来。
它愈长愈高,直至与姜望的视线平行。
然后莲花绽开,那绽开的正中心并非花蕊,也未结着莲子。
而是……一根黑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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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按剑四顾心茫然
“你今晚一直在家睡觉,哪里也没有去。你决定明晚去监视方鹤翎,观察他是否有什么异常……”
姜望感觉自己泡在温暖的水波中,水面铺满白色的花瓣。
温柔的声音如在天边飘渺,他很舒服,想要永远的睡下去。
在这个无限温暖的世界里,他放下了所有防备,所有责任、困惑,一切令他不安的东西。
“我应该听这个声音的。”他想。
就在一切将要结束的时候,无边水面上,有一朵莲花花苞自那些花瓣间探出头来。
它愈长愈高,直至与姜望的视线平行。
莲花绽开,正中心立着一根黑烛。
腾~
黑色的火焰瞬间燃起,一瞬间就点燃了整个花瓣之海!
无边的焰浪席卷一切。
“呼!”
姜望醒了过来。
他发现已经躺在自己位于飞马巷的家里,并且也感受到姜安安平稳的呼吸。
他意识到,记忆封印已经完成,自己被白莲送回了住处。
然而他还记得一切,他什么也没忘记。
不,不仅仅是没有忘记牛头山上发生的事情,脑海里还多了一点记忆。
那是一道秘术,白骨遁法。
原理是以寿命取悦幽冥世界,临时获得穿梭阴阳两界的能力。
与之前获得肉生魂回术的情况相同,通天宫内的那根黑烛,也已经明显缩短了一截。
“我是白骨道子?我是白骨道子?”
姜望看着自己的双手,有些愣怔。
然而刚刚收获的邪异遁术,无疑再一次佐证了白莲的话。
“我的记忆没有被封印住,根据白莲的话来判断,是不是意味着……我开始‘觉醒’了?”
“方鹤翎无疑已经勾搭上了白骨道,白骨道大概还对枫林城有什么图谋,或许是为了报复魏去疾之前的杀戮,或许另有所图。但即使我现在去向官方坦白此事,也很难起到什么作用。白莲说过,他们今晚就会转移。最多就是抓住一个方鹤翎罢了。而如果让他们得知我是白骨道子……我必死无疑。”
姜望尝试着宽慰自己。
“现在的情况是,道院和缉刑司都没有怀疑我。白莲以为我的记忆被封住了,对我也很放心。但是我并没有失去记忆。所以我最好的选择,应该是立刻拉着老大小五他们一起,带着安安逃走,等到枫林城这边的事情尘埃落定,再视情况决定是否回来……”
“不,老大如果知道真相,一定不肯走的。小五应该无所谓。安安……安安舍不舍得离开家乡?吃不吃得了颠沛流离的苦?”
“枫林城域……凤溪镇……小林镇……”
姜望向来平静的道心彻底乱了,越想越烦,越想越乱。
索性直接躺倒,沉入太虚幻境中。
……
【八品论剑台已解封。】
【独孤无敌当前未进入周天境前百,不显示排名。】
【周天境匹配中……】
【匹配成功!】
……
【战败!】
【战败!】
【战败!】
连输三场之后,姜望才稍稍冷静下来。
战斗是一件必须全神贯注的事情,在这种专注中可以忽略其它,暂时抛开那些烦恼。
但是当一切结束之后,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
八品论剑台每次催动耗功已需二十点,战败则再输二十。
姜望看着自己还剩的2680点功,静静地发了一会呆,就欲离去。
扑扑扑。
一只肥纸鹤扑腾着飞了过来。
自然是甄无敌的信:独孤兄弟,我也已经圆满,正式踏进周天境,即将圆满大周天!怎么样,来练练手?
如甄无敌这等背景深厚的修士,之前在游脉境徘徊自然不是因为积累不够。而是一直在等待属于他的最完美的周天架构。
那些家族往往都有高人,专门根据他们的积累体验、即时反馈,来为他们拟定最合适的进阶路线。
所以他小周天刚圆满,就说马上大周天也将圆满了,并不全是大话。因为他的路必然已经铺好,并且是通天坦途。
姜望本不打算回信,他也没有再打一场的心思。
但是想了想,选择耗费十点功,进入了星河空间。
仍是一个星河中的亭台。
姜望刚到,甄无敌胖乎乎的身影便已出现在对面。
“怎么着?难得一次主动找我聊天啊,还这么奢侈?”甄无敌左右打量了一阵,啧啧称奇。
现在两人已经混得很熟,当然主要得益于甄无敌的“话痨”本色。有事没事就飞一只纸鹤过来,与姜望畅聊。
姜望只要一回信,没有二十个来回止不住。
他也是姜望在太虚幻境里唯一的熟人,或者也能算朋友。
因为是在太虚幻境这样的地方,而且姜望从未暴露过自己的现实身份。事实上他怀疑即使自己说了,甄无敌也不知道枫林城在哪儿。
因为是在这里,所以姜望不必那么紧张。
他斟酌了一下措辞,问道:“你知道白骨尊神吗?”
“什么神?”
“就是,大概是……一个名为白骨道的教派,信仰的一个神祇。”
“什么乱七八糟的?”甄无敌摇摇头,不屑道:“邪教吧?”
“或许是。”
“我跟你说,独孤兄弟,别沾染那些乱七八糟的邪教。修行发展到现世,那些旁门左道之所以是旁门左道,就是因为它们已经是被淘汰的东西。正统流派那么多,学什么不好?”甄无敌有些认真地劝道:“如果你遇到什么事情,想要快速提升实力,还不如参与天府秘境呢!我有两个队友的名额,正在找人,怎么样,要不要试试?虽然有一定的危险,但总比邪神靠谱。”
能被甄无敌正经提起的事情,必然不是小事。所谓天府秘境的名额,肯定也很珍贵。
他之所以没有具体解释,大约是因为天府秘境本身就很有名气。他以为姜望知道。
这个胖子虽然浮夸了一点、话痨了一点,不过人品不坏。这也是姜望之所以一直跟他保持联系的原因。
但是现在,姜望的确无法分心其它。
“下次再说吧。”
他勉强笑了笑:“我还有事,先走了。”
不等甄无敌挽留,他便退出了太虚幻境。
姜望有时候会觉得,太虚幻境就像是一场梦。
梦醒之后,或者一切成空。
他或者跟还真观外的那些乞丐一样,已经埋在黄土里。
他或者就沉在凤溪镇的那条小河中,没有被人救起来。
修行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活得更久,还是为了,活得更有意义?
……
房间里很安静,可以听到姜安安细细的、均匀的呼吸声。
这声音令他心安。
姜望知道,在天亮之前,自己必须要做出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