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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oeva     慕林txt下载     慕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五十八章 听闻

    晚上,谢慕林独自去了谢映容的院子。

    眼下已经进入了春季,天气转暖,虽然早晚还十分寒冷,外界又有时不时的猛烈大风刮过,但总体而言,比起冬天的时候已经好了许多。至少谢慕林独自一个穿着薄棉袄,披着绸面绒里的斗篷,一个人提着灯笼走进隔壁院子的时候,并不觉得身上有多冷。

    谢映容还没睡下,穿着家常衣裳坐在炕边发呆,手上虽然拿着大红色的针线活,但其实一针都没动过。

    看到谢慕林过来,她颇为吃惊,但更多的是戒备之心,脸上笑得十分勉强:“二姐姐怎么会来?”

    谢慕林也不理会她的脸色,径自脱了斗篷,在她炕桌对面坐下,随手拿过一个手炉抱着暖手。等丫头如意送了热茶水上来后,谢慕林便吩咐她与顺心:“你们且到外头去,我要与你们姑娘说些悄悄话。”

    顺心和如意对视一眼,满面莫名地告退了。

    谢映容眼见自己的丫头没看自己的表情,就听从谢慕林号令退下了,心里不由得一阵憋闷,没好气地把手上的针线活往篮子里一丢,硬帮帮地说:“二姐姐大晚上的来找我做什么?还连我的丫头都赶走了。我竟不知,二姐姐还能与我说什么悄悄话?!”

    谢慕林就真的跟她说起了悄悄话:“最近京城里发生的事,你都听说了吧?你可知道薛四姑娘最近干了什么事?”

    谢映容怔了怔,脸上的表情随即就变得不自在起来。

    谢映容在兄弟姐妹中的人缘很糟糕,又素来自视不凡,不爱参与手足们的小聚会,所以在消息上头远不如兄弟姐妹们灵通。然而,京城发生的事,有曹皇后事先安排下的人手大肆宣扬,连北平城中市井间的百姓都能听到些风声,住在家中的谢映容,又怎么可能真的一无所知呢?

    且不说父母手足们平日里闲谈间提起一句半句,并没有为着隐瞒谢映容一个人,就妨碍了自家正常交流说话的道理,光是大金姨娘那儿,就不可能坐视自己的女儿真的成了聋子、瞎子!

    天气回暖后,大金姨娘适应了北平的天气,再加上正室文氏管束并不严格,她也有了打发人出门买东买西,给新近结交的朋友传话送东西的机会。各家诰命太太们到谢家来见文氏,时常会带上自家的小妾随行侍候,后者没有资格参与正室们的聚会,自然只能与别家的妾室自娱自乐了。宛琴牢牢守住了打帘子端茶之类的活计,力求在所有官眷们面前表现自己的柔顺知礼,大金姨娘跟她斗了几回,就老实放弃了,转而跟别家的姨娘通房们结交起来,很快就打开了自己的人脉网。

    大金姨娘其实本来只是想通过姨娘们,多打听些外头的消息,如果能顺势与万家的姨娘结交上,就再好不过了。她心里还是惦记着未来女婿的生母,希望能与对方交好,将来女儿嫁过去了,这个亲生的婆婆不会给女儿添麻烦。然而万太太从不带王姨娘出门,大金姨娘就只能从别人口中打听她的消息了。

    有别家的姨娘告诉她,根据自家太太背地里说的闲话,似乎是万隆在京城出公差,立下了大功,燕王府的管事已经接连几回往万家送了赏赐,还跟万参议说了不少夸奖万隆的好话,万太太气得不行,连串门子说闲话的心情都没有了,说是生了病,其实就是在家里生闷气罢了。

    她本来还想照着旧例,把万隆的生母和亲妹妹叫到上房欺负一番,可万参议却死命拦住了她。燕王府刚刚才夸过万隆,赏过东西,转头万太太就要拿万隆的母妹出气,传出去了,还不定燕王府方面会如何误会呢!事关仕途前程,万参议是不可能由得万太太乱来的。万太太拗不过丈夫,更生气了,只得转而去拿另一位已故张姨娘所生的庶女万二姑娘万美娘出气。邻居都听见了!

    大金姨娘听了这些话,只觉得万太太果真是个难缠的恶婆婆,所幸万隆如女儿预料的那般聪明能干,这么快就得到了燕王的赏识,得到了夸奖。只要他将来继续这么能干下去,就算分家出来,也照样能出人头地,那女儿就有好日子过了!

    大金姨娘跑去跟谢映容说了这些话,顺道还把姨娘们提及的京城新闻也告诉了女儿。谢映容并不意外万隆能得到燕王府的赏识,他本来就是个能干的人,否则也不会受到新君的重用了。只是大金姨娘言谈间提及的京城变故,让她大吃了一惊,也令她对未来会发生的事,产生了不确定的茫然感。

    她上辈子可没听说林昭仪杀了曹皇后!曹皇后似乎是在重病的时候,听说了太子被废的消息,愤而吐血,骂了皇帝一通,方才一命呜呼的。这时候林昭仪还得宠着呢,虽然大不如前,但也没有被打入冷宫,更不曾发疯。是曹皇后死后,林昭仪在丧礼上失仪,叫皇帝训斥了一顿,方才失了宠的。

    曹皇后死了,太子竟然没有被废,曹家也逃出了生天,怎么可能呢?!

    谢映容隐约记得,太子应该是犯了什么重大的过失,叫皇帝废了,他不服气,又与曹家合谋宫变,叫人告发给了皇帝,便与曹家几个舅舅一同被皇帝赐死了。承恩侯府满门抄斩,旁支族人成年男丁皆同死,妇孺流放三千里。由于这些人养尊处优已久,在路上就死了大半。曹文莺那阵子哭得死去活来,几次昏过去。江太太整天担心自家会受到连累,差一点儿就要把儿媳妇送回曹家,让她跟着曹家的妇孺一同远赴边疆。江绍良为了这事儿,跟母亲吵了好些日子呢!

    当初她还以为,曹文莺若被送走,自己就有机会获得江绍良的宠爱了,不合时宜地上前进言,却叫江绍良当场骂了个狗血淋头。

    谢映容回想起上辈子的经历,再听着生母告诉她的京城新闻,只觉得前方一片昏暗不明。

    曹家苟活下来,林昭仪与二皇子早早失势,三皇子的生母被卷入了曹皇后遇刺一案,已经差不多被视作罪魁祸首了。三皇子还能象上辈子那样,顺顺利利地成为新储君,继位登基,登临九五么?!

    一定可以的吧?只要他象上辈子那样,足够心狠手辣,让皇帝只剩下他一个健全的儿子,那除了他,还有谁能坐上那把椅子?

第一千五十九章 疑虑

    谢映容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告诉自己,她所知道的未来虽然发生了不少变化,但大体上的走向还是没有大改变的。新君依然会是三皇子,她选定的未婚夫将来也会有飞黄腾达的一日。没听见万家的人都在说,万隆在京城立下了大功么?!

    他这么能干的人,当然能轻易得到燕王的赏识。而面对这样的人才,三皇子当然也能慧眼识英,早晚把他笼络到麾下的!

    谢映容就这么重复地跟自己说这些话,坚定着自己的信心。若不是这么做,光是局势的变化越来越远离她所知道的未来,就足以让她崩溃了。她已经与万隆定下了婚约,倘若最终事情并未如她所想的那样,三皇子没有登位,万隆没有获得光明前程,她过得就象上辈子那样憋屈,那她重生以来的种种努力,又算什么呢?!

    谢映容这么告诉着自己,但面上却始终无法掩饰住内心的恐慌之意。如今,她猛一听到谢慕林提起京城之事,又点出薛四姑娘的名字,顿时内心就慌张了一下,目光闪烁着移开了视线:“什么薛四姑娘?京城……京城发生什么事了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谢慕林今晚特地过来,当然是不为了来听她的搪塞之语的,也懒得跟她兜圈子:“你少装傻!金姨娘这些日子可没少在家里向人打听京城发生的事,她又每天都过来找你闲聊,难不成真的一个字都没提?!这些事又跟你没多大关系,你听过也没什么要紧的,何必要在我面前装模作样?!”谢慕林可是事先跟顺心确定过了,非常清楚谢映容的近况,笃定她没办法反驳自己。

    谢映容确实无言以对。她稍稍镇定了一些,方才道:“京城里的消息……我是听说了一些,但这跟我们家有何关联?”她旋即想到了谢显之与谢映慧身上,“二姐姐是指曹家那位太太跟大哥哥大姐姐的关系么?可那位太太早就跟父亲和离了,她是死是活,也牵连不到咱们家呀!”

    谢慕林淡淡地道:“我不跟你讨论曹家的事,只问薛四姑娘。你过去不是跟她很要好吗?可知道她近来都干了些什么?”遂把万隆打听到的薛四姑娘与三皇子的种种纠葛,以及跟蓝氏的来往,都说了出来,边说还边留意谢映容的表情变化。

    谢映容起初满是惊愕的表情,到得后来,就渐渐露出几分妒忌之色了。

    是的,她妒忌了,本来还不明白薛四姑娘为什么跟上辈子的性情不一样了,对她也没那么关心真诚了,就连原本该是对方未婚夫的人,都改而跟自家二姐谢映真定了亲。不过薛四姑娘上辈子嫁给萧瑞又没得什么好结果,这门婚事不要也罢。只是谢映容万万没想到,薛四姑娘这辈子竟然盯上了三皇子!那可是未来新君!明明薛四姑娘没有她这样重活一世的福分,怎么就比她更早抱上了金大腿呢?!

    虽然三皇子这辈子的妻妾跟上辈子截然不同了,原本该正位中宫的萧大小姐萧琳,这辈子顶着未婚先孕的坏名声,多半只能沦为侧妃。本来连影子都没有的蓝氏,却要一跃成为三皇子的正室,只是她不得三皇子宠爱,将来也早晚会被废掉,不值一题。只是薛四姑娘若借蓝氏之力,成为了三皇子的侧妃,又有献财之功,日后在后宫里起码也会是四妃之一吧?!这比起上辈子的凄凉下场,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谢映容不明白,自己也没干什么,只是提前救起了薛四姑娘,让她免去生病之祸,怎么后者的命运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原以为薛家出了太子妃,薛四姑娘也会被家族连累的,却没想到她另外攀上了三皇子。这简直就是遇难呈祥!难不成薛四姑娘才是老天爷眷顾的宠儿?自己这个活了两辈子的人反倒只是顺带沾光的么?!

    谢映容心里满是羡慕妒忌恨,哪怕不停地告诉自己,薛四姑娘对她有恩,若这辈子能有个好结果,自己也该为对方高兴才是。可谢映容就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怨恨。为什么?她那么努力着摆脱悲惨的命运,想要攀一门好亲事,却还不如人家薛四姑娘什么都不做呢?!

    谢慕林看着谢映容的表情变化,不必对方说出口,都能猜到其心里在想什么了。

    她不由得一阵无语。

    清了清嗓子,谢慕林不那么委婉地道:“三皇子如今处境不佳,原本他大概对储位也是有点想法的,但现在恐怕只能放弃了吧?萧贵妃一旦被定罪,三皇子脸上也会无光。就算他撇得再清,也不能令人相信,萧贵妃做下这种事,不是为了他这个儿子。曹皇后再怎么样,也是他要唤作母后的长辈,皇帝怎么可能让一个有弑母嫌疑的皇子成为新储君呢?

    “薛四姑娘人就在京城,又是太子妃娘家的姐妹,明明知道宫中的局势,却还是认准了三皇子,一条道走到黑,实在是不智得很。我知道三妹妹你曾经跟她有交情,但如今也多年不曾往来了。跟这种看不清形势的朋友来往,对三妹妹你可没有好处。三妹妹也当想清楚一些,确定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才好。”别总是抱着那不切实际的美梦了!

    谢映容忍不住冷笑道:“二姐姐你知道什么?离着京城十万八千里的,不过是道听途说了一些小道消息,就觉得自己知道了实情。你怎么知道三皇子将来就只能放弃……”话未说完,她就住了嘴,忍了忍,到底没忍住,“那毕竟是皇子呢!金枝玉叶的,就算一时处境艰难些,谁又能断定他今后大位无望了?!薛四姑娘素来慧眼识英,她认定三皇子,自然有她的道理!我劝二姐姐也别在我这里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了。若是将来薛四姑娘真的成了贵人,只怕还要倚靠我与她昔年的些许交情,才能讨好三皇子呢!二姐姐今日说的这些风凉话,若传进了薛四姑娘耳中,岂不是叫人误会?!”

    谢慕林挑高了眉毛,仔细端详了谢映容一番,发现她是认真的。

    即使在明知道萧贵妃很可能会被定罪,三皇子要背上污名的前提下,谢映容也依旧觉得他大位有望?为什么?!

    太子确实是不成气候了,二皇子也早已被生母连累,前途尽绝,但还有一位四皇子呢!那位虽说母妃出身差些,但也是极得皇帝宠爱、一直寄予厚望的皇子,又比三皇子小不了几岁,为什么就不能成为新储君呢?

    难不成……四皇子会发生什么变故,没办法上位?是他犯了什么大错,还是……人身安全方面有问题?

第一千六十章 泄露

    过得几日,天气晴好。晚上,萧瑞又一次到谢家来探望未婚妻谢慕林。

    他微笑着问谢慕林:“近来天气和暖,春风怡人,虽然还未到三月三,但山野间的花都已经盛开了,景致甚好。前儿郡主就陪着王妃与袁家两位夫人去了郊外踏青,玩得很是开心。过几日便是我休沐,谢二妹妹可有兴致,也到郊外走走?我陪你去瞧瞧香山春|色,与江南山水相比,另有一番意境。”

    谢慕林听得挺向往的:“好呀,回头我去跟爹爹与娘说,多半是没问题的,只是需得当日来回。倘若要在外头过夜,那就得捎带上所有的兄弟姐妹们了。”

    萧瑞笑道:“先在近郊地方看看景致,若是玩得开心了,下回再找个好时间,连带你们一家都出城住上一晚。你们家二老太太就是在北平长大的,对这里的景致,想必比我都清楚呢!”

    谢慕林欣然点头。她近来时常听到嗣祖母宋氏在跟姑姑谢梅珺商量,找个时间去昌平老家小住些日子,赏赏春光,等过了清明,祭完了先人再回城不迟。宋氏等人若真要去昌平,少说也得一两个月的功夫,要一家人出城玩,就得尽快了。

    不过,看到萧瑞有心情捣鼓出城踏青这种事,谢慕林便不由笑着问道:“近来不忙了吗?没想到你竟然有时间出城玩耍了!”

    萧瑞微笑:“确实比先前清闲了不少。父王也跟我说,趁着这会子还算悠闲,该玩的就玩,该逛的就逛吧,他不久之后就得公开我的身份了,到时候我只怕不能再象如今这般自在,想上哪儿就上哪儿了。”

    谢慕林不由惊讶:“可以公开了吗?我以为你还得等上一年半载,才能公开身份呢!怎么忽然就有了信?是京城方面有旨意了?”皇子夺嫡之争的结果还未出来吧?不是说要迷惑众皇子们,让他们以为自己争不到储位,也还有燕王嗣子这条退路,所以不会走极端?皇帝这么快就松了口?

    萧瑞告诉她:“只是公开我燕王之子的身份而已,并没有正式册封我为燕王世子的意思。其实这也是不得已。原本皇上确实有自己的打算,可萧夫人与萧琮因为萧琳,选择了站到三殿下那边,他们母子是知道我身世的,自然不会再为我隐瞒下去。既然三殿下都知道我是燕王之子了,又何必再藏着掖着呢?让他以为燕王虽有子嗣,却并非正妃嫡出,皇上依然打着过继子嗣继承燕王府的主意,未必是坏事。这种事是旧例了,在本朝并不新鲜。皇上心里还在忌惮萧家呢,哪怕夺了萧家的兵权,也得继续提防萧家在军中的威望与人脉。即使萧将军对皇上忠心耿耿,皇上也仍旧担心,哪一日他就会因为血脉亲情,选择了站在三殿下那边,违背了皇命。”

    其实萧瑞自己也隐隐有所察觉,从他的身世曝光的那一刻开始,皇帝对萧明德的信任就打了折扣。皇帝之所以迟迟不肯公布他的身世,不肯尽快册封他为燕王世子,也是希望三皇子与其他的皇子们以为燕王世子之位还未有人选,他们哪怕是争输了,也能有一个手握实权、与北方土皇帝无异的退路可走。为了能在失去皇位继承权后,仍旧胜过其他夺嫡落败的兄弟,争得这条退路,皇子们自会谨言慎行,遇事都不会走极端,把自己的路给走绝了。皇帝虽然对未来的储位归属有自己的想法,但他还是希望所有的儿子都能幸存下来的,万万不想看到他们自相残杀的惨剧。

    萧瑞对皇帝的想法不予置评,只是心里有些不大以为然。他觉得,皇帝可能低估了自己儿子们心狠手辣的程度。三皇子不是省油的灯,其他几位,又哪里是易与之辈了?

    谢慕林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还在为他打抱不平:“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只承认你是燕王庶子,不肯封你为世子,是想让人知道,他还打着过继皇子来继承燕王府基业的主意?他固然有自己的理由,但这对你也太不公平了!这几个月以来,北平府里知道你身份的人已经不少了,大多把你当成是燕王府未来的主人。倘若皇帝那边忽然露出了要另选世子的意思,别人又会如何看你呢?!京城的稳定固然重要,但北平距离边关这么近,又有重兵驻扎,这里的稳定更重要吧?!”

    萧瑞笑笑,道:“我倒是觉得没什么。王府普通子弟的婚礼,比起亲王世子的婚礼要省事多了。我素来知道你是个最怕麻烦的,心里倒更希望能与你有个轻松些的婚礼呢。反正一样是要告祭祖先,能戴轻些的凤冠,穿轻些的礼服,难道不好么?”

    这个理由嘛……倒是相当实际的。

    谢慕林想了想,面色缓和了不少:“这倒罢了。我就怕你会受委屈。要是你自己觉得没关系,那我也不会多说。其实我倒不是有多么看重那个燕王世子的名头,只要你将来能过得自在,做一个小小的郡王也挺好的。”

    萧瑞笑了,拉着她的手:“我的夫人都能说出这样淡泊名利的话来,我自然更不会在意那个世子的虚名了。放心,别人的闲言碎语,我才不放在心上呢。我在乎的只有你而已。”

    谢慕林脸上微微一红,嗔道:“少说甜言蜜语了,我这几天都在思考一件事,正要跟你说正事呢!”

    萧瑞忙正经端坐,只是手还拉着她的手:“是,夫人请说。”

    谢慕林轻啐了他一口,把手抽了回来,方才压低声音道:“既然你的身世在众位皇子那儿都不再是秘密了,他们便知道燕王嗣子这条后路并不是一定留给他们的,他们的选择权少了许多,那心里是不是会更急切?”

    萧瑞笑笑:“说不上有多么急切。太子殿下自然是不认为自己会被废的;二皇子却已清楚自己前路昏暗了,只差是被出继到某家宗室,还是直接被废为庶人罢了;三殿下依旧在力求证明萧贵妃的清白;四皇子则一如既往地跟在皇上身边读书视政。”他顿了顿,“其实朝中文武百官,对于将来储位的归属,都早就心里有数了。如今只等废储一事定下,推举新储的奏折便会呈上。”

    谢慕林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些:“那你觉得……其他三位皇子,真的会坐视四皇子成为最后的赢家吗?!”

第一千六十一章 风险

    萧瑞眨了眨眼,语气放轻了不少:“谢二妹妹这话的意思是……”

    谢慕林也冲他眨了眨眼:“只是一种合理的联想的猜测——太子殿下肯定是不想被赶下皇储宝座的,他是否已经察觉到皇上看好的新储君是谁了?他是否会想要铲除后患,好保证自己是储君的唯一人选?毕竟……无论二皇子与三皇子曾经如何与太子为难,他们眼下身上都有了污点,在正常情况下,已经没有资格去争夺那个位子了。”

    萧瑞略一沉吟:“太子殿下确实有可能早已察觉到皇上更中意哪位皇子为储,但他目前……除了前去给皇后娘娘守灵以外,其他时间都要待在东宫。皇上固然没有明言他要禁足,但他想要在宫里自由走动,也是不容易的。而四皇子除了夜里回皇子所歇息以外,其他时间几乎都待在皇上身边,也不缺皇上赐下的宫人近身侍候。宫里的人最会看眼色,还有谁会蠢到无视圣意,却替太子殿下办这种送命的差事呢?”

    谢慕林举了个例子:“比如曹皇后留下的人手?”

    萧瑞道:“坤宁宫的人至今还未解禁,其他宫人……即使还有曹后的心腹或耳目,也不是太子殿下能随意支使的。曹后临终的遗愿非常明显,是要让太子殿下舍弃储位,保富贵平安。太子殿下不能体会皇后的苦心便罢,宫里有些体面的宫人,却不会轻易无视皇后之命,转而去替太子办事。太子殿下……其实一向是个不擅长笼络卑下的人,以往连东宫的侍从,都是皇后娘娘替他调|教管束的。直到太子妃进门,皇后娘娘方才将此重责大任交到太子妃手中,不过,也给太子妃留了帮手。”

    太子妃薛氏显然管得不怎么样,否则王湄如区区一个无名无分的侍妾,又哪里有本事一再陷害她这位正妃?曹皇后生前估计看这个儿媳也是恨铁不成钢。她留在东宫的帮手能起多少作用,外人不得而知。但这个帮手既然是皇后留在太子身边的,那就多少对宫人有些约束之力。曹皇后留下的遗命,他或她也应该会依命行事吧?

    谢慕林做了个结论:“听起来太子殿下对四皇子是有一定的威胁的,就看他本人是否有足够的实力,又是否能成功钻到空子,让派出去的人手接触到四皇子了。从太子的角度看,不能说四皇子就一定是安全无忧的。”

    萧瑞想了想,承认未婚妻说得有理。太子对四皇子确实有可能有威胁。即使他自负又自傲,素来觉得自己是无可厚非、理所当然的储君,底下几个弟弟全都不如他有资格,出身最低的四皇子就更没有了——可谁能说得准呢?就算他不是个会残害手足的人,也难保他宠爱的王湄如不会生出类似的念头来,怂恿太子行凶。

    谢慕林见萧瑞接受了自己的想法,心里一喜,忙打铁趁热:“除去太子外,还有二皇子、三皇子。二皇子原本就是要出继宗室的命了,林昭仪刺杀曹皇后,无论背后主使的人到底是姓萧还是姓曹,做下刺杀之事的都是林昭仪,她是逃不过去的!她所生的皇子是否会受她连累,那就要看皇上对二皇子是什么看法了。二皇子本来就不是什么冷静、聪慧的人物,以往也没少干莽撞冲动得罪人的事,他落得如今的处境,真的不会因为破罐破摔,便对有望登上储位的小弟生出恶念来吗?”

    萧瑞沉思片刻,缓缓地点了点头。

    从京城过来的情报,并不仅仅是万隆一个人在打听。燕王府在宫里也有眼线,还能从永宁长公主那边打听到些消息。据萧瑞所了解到的情况,二皇子自打听说了林昭仪发疯刺死皇后的消息后,整个人几乎都是浑浑噩噩的,直到在灵堂上与三皇子一同被太子当众撵了出来,才算是稍稍清醒了些。他清醒过来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往三皇子脸上重重揍了一拳。

    二皇子从来就不是个会反省的人,他一向觉得自己没干什么错事,会被出继也是林家做事太过分,激怒了皇上,连累到他了。他嘴上说着赔罪的话,心里还在怨恨着林家。如今他亲生母亲是铁定要死路一条了,他也极有可能要被废为庶人。若这是他自己犯的错,也就罢了,偏偏是生母被人算计陷害才导致的。前头他以为唆使林昭仪的人是萧贵妃,他就去揍了萧贵妃的儿子。虽说马上就被宫人拉开了,但过后皇帝并没有下旨训斥。

    他兴许觉得自己是受到了鼓励,便接二连三地跑去打三皇子,还曾经找进宫哭灵的官员麻烦,专挑得罪过自己的人揍。通常他找上的都是跟曹家有关系的,或是告发林家人有功的,有一回他揍到赵家人身上,立刻就被侍卫与内侍拦住了,事后又受到了皇帝的训斥。他心里约摸就猜到了皇帝的底线,不再去找外臣晦气,只盯着三皇子以及与三皇子交好的宗室子弟揍。若不是东宫有许多侍卫阻拦,他还要闯进东宫去揍太子呢!

    太子与三皇子都形容二皇子如今就象是疯狗一样,但谁都知道疯狗已经没有了前程,不敢赔上自己去跟他硬碰硬,遇上了也只能尽量远远避开。也不知道为什么,皇帝迟迟没有下达赐死林昭仪的旨意,只是由得她在冷宫犯病,也没有正式下旨决定二皇子的去处,才让后者有了在宫中发疯的机会。

    萧瑞心想,倘若二皇子发疯到了四皇子身上,那还真是难说会有什么结果。二皇子生得高大壮实,又自小习骑射,孔武有力。四皇子那半大少年可是万万挨不住他一拳头的。这事儿不可不防!

    至于三皇子……不用谢慕林细说,萧瑞也知道他很危险。三皇子素来有野心,又心胸狭窄,为了达到目的,再亲近的亲人、朋友,也说牺牲就牺牲了,半点不会有所留恋。他一向觉得四皇子才是自己最大的对手,急着要赶在四皇子长大成人之前,夺下储君之位。万一他觉得自己达不到这个目标了,会不会铤而走险呢?

    倘若太子被废,二皇子成了庶人,四皇子这位本来最受看好的新储君人选再出点什么事,诸如染疫、受伤、肢体残疾、面容有损……甚至是“意外”殒命!那么除了三皇子,还有谁能成为皇储之位的主人?

    萧瑞坐直了身体,开始担忧起四皇子这位燕王府看好的储君人选的人身安危来。

第一千六十二章 喜报

    萧瑞面带忧色地离开了谢家,之后两天都没有来。

    谢慕林心里其实有点着急的,她想知道,燕王听到了她的警告后,会不会对四皇子的安全做些什么?给皇帝上个折子,提醒其增加小儿子身边的护卫力量也好呀。

    并不是四皇子不出皇宫,就一定能安全的。无论曹皇后之死是谁的算计,总归是一国之后在深宫内院被人刺死了。有人能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策划这种事,这宫廷内部只怕早就成了筛子,不知几人姓曹,几人姓萧,皇帝总不能掉以轻心吧?就算不为四皇子的安危着想,也该想想自己的小命呀!

    萧瑞没来谢家,谢慕林也没法知道最新的京城消息。大街上仍旧有人议论着京城的瓜,但注意力已经被别的城中八卦吸引过去了。

    由于皇后去世,民间要服国丧,哪怕皇帝只是下旨命官民百日内不得嫁娶饮宴,规格不大够得上一国之后的尊贵,朝廷上被皇后遇刺案吸引了注意力的文武百官也没在这种事情上多纠结。似乎除了三皇子与未婚妻蓝氏比较倒霉地要将婚礼推后半年以外,其他人都不是很在意这百日的国孝。

    只是到了北平这千里之外的大城,不少人就受到了国丧的影响,暗地里埋怨了。原本春天办喜事的人家就多,如今统统都要停下来了,打乱了许多人的计划,连带做婚嫁、布料、首饰、酒水、席面、家具、车马等生意的行当,乃至于街头打零工的闲汉,生计都受到了影响。虽说闲汉们还可以去参加布政使司衙门与顺天府衙合作进行的外城民居、道路修整工程,挣得一日三餐,但其他行当却只能继续忍受凄凉的生意了。

    谢家所在的这条街上,就有两户人家,原本计划今春娶媳和嫁女的,如今全都泡了汤。两家的当家太太没少跑文氏这边来诉苦。可文氏又能怎么办?这种事她又做不了主。

    别说其他人家了,谢家两个闺女预备今年出嫁,要忙的事情也挺多的呢!因着国丧,许多人家都把本来定好要在春天举行的喜事推到夏秋两季办了,各大酒楼、饭庄、戏班、乐队、傧相等等人员,忽然间入夏后的行程都变得紧密起来。文氏当然不希望自家姑娘的婚礼排场输过人家,因此也得跟别家争上一争呢。

    不过文氏心里也有些为难。八个孩子里头,谢显之要到永宁长公主一家到达北平后,方才确定能不能娶到心仪的妻子,以及什么时候娶,因此头一个要婚嫁的,便是早早定下婚约的谢映慧了。然而谢映慧的未婚夫黄岩还在京城没回来呢,也不知道他参加春闱的结果如何,倘若未中,那这时候他差不多就该回北平完婚了;倘若中了,之后或许还要参加馆选、申请授官什么的,也不知六月之前能不能顺利到家,为婚姻大事做准备。

    谢映慧未出嫁,谢慕林的婚期就不好定下了。文氏近来见过燕王妃两面,对方都在暗示她,希望能尽快把萧瑞与谢慕林的婚事办了,她都发愁不知该如何回答。

    黄岩在春闱前最后一次送信回北平,是在元宵节后。信已经到了黄太太甄氏手中,后者还拿到谢家,给亲家文氏与未来儿媳谢映慧看了。黄岩似乎对今科会试相当有信心,没提别的。可他会试放榜后,就该送信回家告知结果的,也不知那信几时才能送到。

    谢映慧每日心神不守地等待着未婚夫的消息,一天十几回地叫谢显之的小厮青松帮忙去黄家打听。谢显之不得不提醒妹妹,别表现得太不矜持了,叫未来婆婆看见了是要笑话的!

    谢映慧哪里顾得上未来婆婆笑不笑话自己?她就是想在第一时间知道未婚夫的消息嘛!

    终于,三月初,黄岩自京城托人快马送回北平的信终于到了。他还是借用了谢家商号那边的关系,托了一家极有名气的镖行代送的。黄太太拿到信,都顾不上拆开来看,立刻就叫下人套车,要到谢家来。不过在路上,她已经匆匆把信看过了。到了谢家二门前下车,她脸上都满是泪水。

    谢映慧见状,吓了一大跳,有些不敢置信:“这……难不成子恒落榜了?不可能呀!连他都落榜了,世间还有谁能上榜?!”

    黄太太闻言,顿时破涕为笑。她非常高兴听到未来儿媳对自己儿子的才华如此有信心:“不曾落榜,怎么会落榜呢?他中了!二甲三十七呢!虽然不是十分靠前,却也非常体面了!”

    文氏、谢映慧、谢慕林都大喜,忙请黄太太进上房细谈,谢映慧还非常亲热地上前扶住了黄太太,搀着对方在圈椅上坐下。

    黄太太含泪笑着轻轻拍了拍谢映慧的手背:“好孩子,多谢你日夜替子恒祈福。如今他顺利高中,总算叫我安心了!如今我只盼着他殿试顺利,早日授官,得了假期正好回乡完婚。如此成家立业的,将来事事顺遂,我便再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谢映慧双颊微红,羞涩地低下了头。

    文氏坐在上座,微笑着先向黄太太道了喜,之后才问起细节。黄太太忙把儿子的家书拿出来给亲家与未来儿媳看。谢慕林坐在边上,耐心地等到母亲与长姐都看完了信,方才凑到谢映慧身边,快速扫视了信中的内容。

    黄岩在京城如何备考,又结交了什么文友,向哪位大家请教过学问,考前住在哪里,考试的题目是啥,考完后感觉如何……等等等等,就不必赘述了。他倒是提到自己在京城遇见了周家的人,似乎是为了给周老大人请封追谥而来的,然而礼部方面半点回音都没有。年前没人理会,说是人人都准备过年了,无心办公。等到年后,曹皇后死了,礼部为了皇后丧礼忙得一团乱,又要准备春闱,哪里还顾得上一个皇帝不大待见的老臣的谥号?

    也亏得黄岩在京城期间,由于他是谢映慧的未婚夫,马家两位公子都有几分另眼相看的意思,时不时还会请他去参加一两个文会、诗会的,替他扬名。他把周家的事顺嘴跟马家大公子、二公子说了,前者替他捎了话,总算找到了一位礼部官员,把周老大人的名讳夹在几位去年下半年新逝的老臣遗属请封追谥的名单里,一并递了上去。开春后不久,礼部下达了文书,将周老大人这位二品布政使连着一堆三、四品的老臣一并赏下了恩典,谥号是没有的,只有几件赏赐物,勉强可以撑撑场面的样子。

    周家也不知几时才能得信,但黄岩自觉已经偿还了周家的恩情,心情舒畅,会试期间写文章,都觉得文思如泉涌呢!

第一千六十三章 婆媳

    文氏看信看到这里,顶多只会在心里赞叹一声黄岩厚道,却不会多说什么。但谢映慧就不同了,她看到黄岩在信里说,助周家人为周老大人争取了一个身后哀荣,便忍不住吐嘈:“何必费这个功夫?周家人待子恒也没多好。子恒有闲暇,还不如多在备考上用功呢!就算帮了周家这一回,人家只怕也未必会领情!”

    倒不是谢映慧对周家人有什么偏见,而是她到北平之前,黄岩已经辞了周家的幕僚差事很久了,又乡试上榜,身份早已不同以往。但黄太太在北平时偶尔到周家拜访,比如向周家两位老人上香吊唁什么的,周家人还有些拿她不当客人的意思。黄岩昔日只是为幕,并非为仆,周家二、四两房的人却觉得他低人三分,待黄太太也少了客气,好象当人是仆从之母一般。

    谢映慧偶尔去看望黄太太,绿绮就从黄家的丫头婆子那里听过些抱怨,告诉谢映慧,她十分恼火。周家大房、三房还罢了,周雅正也是黄岩昔日的好友,可是另外两房的人,实在是狗眼看人低,明明自个儿也不是什么官身,却看不起人家正经举人来了,简直脸大如盆!因此,如今见黄岩在春闱开考前的紧张时间里,还要替周老大人的身后事奔走,甚至借用了马家的人脉,她心里就老大不愿意了。

    黄太太微笑着开解她道:“当日我们母子处境艰难时,多亏周老大人与周三公子援手,方才撑了过来。如今我们家事事如意了,有些旧日恩怨,也就不再重要了。子恒苦读多年,倒也不在乎那一两日读书的功夫,但能偿还昔日的恩情,不再欠人情债,我们心头也能轻松许多。周老大人与周老夫人昔日待我们母子不薄,可二老去世,子恒人远在京城,无法吊唁,等他回来,周家人早就奉灵返乡,也赶不上了。能替周老大人办这最后一件事,也算是全了昔日主宾的情份。我还要多谢你,好孩子,若不是托你的福,子恒也不认得公主府的公子,更别说替周老大人出力了,是我该谢你道谢才是。”

    谢映慧顿时脸就红了,低了头小声道:“您言重了,这也算不得什么。我并没有请托马家人什么,是马家姑娘待我甚厚,方才托她的兄长们照拂我的未婚夫婿罢了。我也不是不愿意子恒偿还昔日欠下的恩情,只是觉得……周家有许多势利眼,配不上他这份情谊,便忍不住替他抱屈而已。”

    黄太太笑道:“我知道,你是替我抱屈呢!这又有什么?我昔日随先夫在京城任上时,也不是没有见过势利眼,没有体会过人情冷暖。我们母子最艰难的时候,连乡间的小民都能给我们气受,更何况是周家这样的世宦大户?!总归是托了周家的福,子恒方才得以在北平城中立足,又保住了先夫留下的家产。周三公子还时常借子恒书籍文章,让他得以继续求学。他去年请辞备考,周老大人并未为难,还送了他一副程仪,祝他能顺利高中。这些恩情,子恒心里都记着呢。他不在乎周家其他人是怎么待他的,愿意帮忙捎句话,替周老大人全了身后哀荣,不过是为着老大人与周三公子待他的情份罢了。”

    谢映慧这时候已经完全不在意了,红着脸羞涩地说:“子恒就是这样重情谊的正人君子,我的心胸远不如他。”

    黄太太微笑摇头:“好孩子,你的气度也是极好的,只是忍不得我们母子二人受气面已。我明白你的心意。”

    谢映慧脸上更红了,羞答答地低下头去。

    谢慕林在旁偷偷看了母亲文氏一眼,见她仿佛没事人一般端茶轻啜,完全没有插话的意思,不由得心中暗叹。黄太太与谢映慧这对准婆媳还在相互吹捧呢,谢慕林不好意思插嘴,只能尽可能斜眼去瞟信上接下来的内容了。

    黄岩见周家那边的事有了结果,也就安了心,专心考试去了。倒是考完出来等放榜期间,才有闲心去打听街面上流传的宫里宫外种种传闻。那时候曹家危机已几乎半解,没有了先前的颓势,但曾经的姻亲故旧们疏远曹家的势头也越发明显了。大家似乎忽然对曹家人产生了戒备之心,连正常的新年走亲戚都取消了。曹家也不介意,自顾自地闭门谢客,只有下人与女眷、旁支如常出入。

    谢映慧的亲生母亲曹氏就是时常出门的一员。原本她还要跟江太太谈一笔交易,从江家那儿买一座闲置的城郊别院,预备从承恩侯府搬出来的。但由于江大人忽然取消了外放的计划,决定不变卖家中产业了,交易取消,所以曹氏与江太太闹得不太愉快。两人坐马车在城中相遇,差点儿就产生了冲突,还是多亏了某位路过的郡王妃好管闲事,才把两人分开了。

    黄岩打听过曹氏的消息,知道她平安无事,只是时不时与嫂子承恩侯夫人与侄儿曹文泰有所口角,又有小道消息称曹文泰意欲吞并她的私产,但正月里曹皇后被刺,承恩侯上书乞病,曹文泰就停下了动作,曹氏方才有余力去搜寻别的房产。但曹氏与承恩侯夫人以及曹二太太都有口角冲突,越发显得不受娘家人待见。虽说眼下承恩侯府与曹家二房都要忙着曹皇后的后事,顾虑皇帝对曹家的看法,没空理会她,但曹家旁支庶房的几位爷和太太,却没少往她那儿去,传闻都是打着替她看管产业的主意去的。

    目前看来,曹氏应对的法子不算高明,却也没人敢公然抢夺她的私产。曹家内部能说得上话的人,都有正事要忙,还顾不上她。她手下又有许多男女仆妇,其中不缺能干忠心的,一时半会儿的,似乎没什么危机。等她搬出承恩侯府,独撑门户了,只要曹家还能享一日外戚尊荣,那她便能安稳一日。不会有谁不长眼,跑去对她不利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曹家最后失势了,她一个独身的官家妇人,和离过两回的,朝廷中人也不会跟她过不去。就冲她搬出承恩侯府,仿佛与娘家人划清界限的架势,皇帝更不会追究到她身上。但如果哪一日她决定再嫁,新的夫家再借着礼法对她的私产做些什么,外人就没法干涉了。

    黄岩觉得,目前京城里象样点的人家,看着曹氏曾经的婚史,都不会产生娶她进门的想法,不象样的人家,只怕曹氏也看不上。因此,她未来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麻烦,顶多就是日子过得冷清些,不如从前富贵安逸罢了。但身为她儿女的未婚夫谢映慧与大舅子谢显之,短时间内就不必再为她担忧了。

    谢映慧看到这段话,感动的眼泪不由自主地就流了下来。

第一千六十四章 安排

    以曹淑卿眼界之高,是不可能接受黄岩这个女婿的。谢映慧定亲也许曾经是秘密,但在马家兄弟把黄岩引入了京城文人圈之后,就不再是秘密了。曹淑卿想知道女儿跟什么人定了亲,绝不是什么难事。

    可她从头到尾都没提起过。

    即使她派叶老高一家北上送财宝给一双儿女代为收藏,也只字不提女儿的婚约,好象完全没想到女儿出嫁的时候,她可以给女儿添几样嫁妆似的。这个态度很明显了,曹淑卿不能接受自己的女儿嫁给黄岩这般出身寻常的官家子弟,哪怕黄岩很有机会在春闱高中,她也不见得会高看几分——昔日曹家看中谢璞做女婿,就是在其高中进士之后,可曹淑卿一直认定自己是低嫁,从不认为谢璞配得上自己公侯千金的尊贵。如今换了黄岩要娶她的女儿,她只怕也会是同样的想法。

    黄岩从年前开始,就搬进谢家位于珍珠桥的大宅备考。曹淑卿但凡有对这个准女婿有几分接纳之意,很容易就能上门见一面。她完全没有动静,甚至没打发人去瞧上一眼,这态度就很明显了。黄岩明知道她对自己的怠慢,却还是为了谢映慧的心情,尽心尽力地去打听曹家的消息,确定曹淑卿未来生活无恙,并将消息详细地告知未婚妻。这份心意,谢映慧体会在心,怎会不感动呢?

    她虽然流着泪,却觉得自己很幸福呢,再次确定自己没有选错人。黄岩定是她的良人,她将来会过得比母亲更好的!

    谢慕林给自家大姐递了干净的帕子,黄太太微笑着轻声安抚未来儿媳,文氏也半点不在意未来女婿对曹淑卿这位前任妯娌的关注:“自打京城传来皇后遇刺的消息,显之与慧姐儿就一直在为他们的母亲担心,如今总算可以松口气了。亲家太太,多亏你教养出了如此贴心孝顺的好孩子。我们老爷和我把慧姐儿许配给子恒,真的非常放心!”

    黄太太心里也很高兴呢:“这都是子恒该做的,亲家太太不必夸得他太过了,回头他知道了,指不定怎么得意呢!”说罢又看向谢映慧,笑眯眯地说,“子恒能娶到这么好的媳妇儿,理当多献献殷勤才是,不然怎么配做人家女婿?”

    谢映慧拿过二妹的帕子擦干了脸上的泪水,不好意思地红着脸说:“子恒的信后面还有话呢!”力图把众人注意力都从自己身上转移开。

    谢慕林非常配合地做了个好妹妹,替她把信接过手,往下扫视:“大姐夫说,殿试成绩挺好的,四月举行的翰林院馆选,他打算参加,也有信心能考上。要等馆选成绩出来了,才能确定几时有探亲假。不过探亲假有三个月呢,足够他回北平祭祖了,只是成婚就有点紧了,希望家里先做好准备,待他回了北平,可以先成婚,然后一并祭祖。如此双喜临门,也让祖宗先人多高兴高兴。”

    谢映慧听得双颊又是一红,但还没忘记追问最要紧的事:“子恒打算参加进翰林院么?我以为他会直接谋求授官外放呢!”那就可以避开京城曹家相关的一干麻烦人事了。

    谢慕林看着信的后面,回答道:“大姐夫在马家兄弟办的文会上,遇上了两位翰林学士,都对他挺欣赏的,其中一位有心要收他为弟子,他也觉得,跟着那位翰林大学士好生学习几年,对自己的学问大有裨益,所以就改变了原本的想法。”她抬头看向自家大姐,“如今曹家主动放弃了权位,几年内估计都不会有什么大动静了。京中局势对大姐夫来说,已经没有那么凶险了,能入翰林院,对他日后的前程大有好处,就算是直入中枢、入内阁,都不是不可能的。大姐夫想必也有自己的抱负。”

    谢映慧想想也对。反正她将来嫁了人,跟着夫婿回了京城,也不会乐意见曹家那些人的。她不主动跟人往来,又有什么好怕的呢?就算母亲曹淑卿不满意她的夫婿出身,她嫁都嫁了,母亲还能逼她另嫁他人不成?!谢映慧这么想着,顿时就安了心。

    黄太太倒是微笑着做了个解释:“从前我们家在京城里也有结怨的人家,但听闻近来境况不是很好。对方的靠山不成了。如此,子恒成了新科进士,又得了翰林学士赏识,还结识了皇亲,也隐隐有了文名,将来再考入翰林院,便前途不可限量,再也没必要忌惮那家人了。”

    谢映慧闻言更加欢喜了。她甚至还想到,等婚后回了京城,她说不定还能去见一见那位有眼无珠背弃了黄岩婚约的女子,叫对方看看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呢!谢映慧是绝对不能容忍有人欺辱黄岩的,就算黄岩不在意,这口气她也要替他出了不可!

    谢慕林看向信的末尾:“咦?大姐夫找马家两位公子打听过了,马家人估计四月下旬会从京城出发,坐船北上。他不管馆选是否顺利,估计都会与马家人同行回北平。届时他一路有顺水船可搭乘,叫黄太太与大姐姐不必为他担心呢!”能与永宁长公主一家同行,自然再顺利不过了,路上只怕也没谁敢去给长公主添堵。唯一可虑的是,如果永宁长公主与马驸马此行是打算顺便旅游的,恐怕他们的行程快不到哪里去。就算黄岩有三个月的假期,一来一回也挺费事的,哪里还能有多余的闲暇去陪人游山玩水?

    谢映慧也想到这一层了,不由得跟着发起愁来:“与长公主殿下与马家人同行,固然能省很多事,可长公主殿下若有心游玩,行船可快不起来呢!”

    黄太太不由得嗔道:“子恒这孩子真是的,怎么能为着方便,就不知轻重地占这个便宜?长公主的船队自然是好的,可若是耽误了他的婚期,又或是误了他回京上任的日子,那可怎么好?!”

    文氏笑道:“子恒素来是个最妥当不过的性子了。他既然决定了要与长公主一家同行,自有他的道理。我们远在千里之外,根本不清楚个中内情,就不必瞎猜了。还是赶紧把婚礼的事给准备妥当了,只等他回到北平,就随时可以完婚,不用他操一点儿心,这才是正事儿呢!”

    黄太太听得也笑了:“亲家太太说得是,这才是正事儿呢!”她回头拍了拍谢映慧的手背,“好孩子,你放心,我认定了你这个儿媳妇,子恒万万不敢耽误了婚礼的!你只需要好好在家休养身体,等到了日子,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高高兴兴嫁进我们黄家来吧!”

    谢映慧顿时又红着脸,羞涩地低下头去。

第一千六十五章 身后

    周家的人比黄岩的信使慢了几天,方才回到北平。

    这时候,已经是阳春三月,天气颇为和暖了。周家的亲友都已经纷纷上门道过别,饯过行,他家的人却还是不见有启程上路归乡的意思,同一条街上的其他住户私底下都在嘀咕:周家莫非是舍不得北平繁华,不打算送灵返乡了?

    周家人自己也挺尴尬的,可真的没办法。不等到京城的回音,他们始终不能甘心。老人家要入土了,总要有点什么身后哀荣,最后再风光一回,否则他们回到家族祖地,也没脸面见族亲乡邻啊!

    派去京城的人本来早就该回来的,不知道为什么耽误了这许久。周家几位老爷心里都颇为担忧,生怕皇帝对周老大人过于不待见,连这点脸面都不肯给了。想到这里,他们又开始埋怨徐夫人了。

    其实周老大人是燕王府老太妃的外甥,当初先帝原配长子燕王世子要进京去参与夺嫡,老太妃是不赞成的,只是拗不过孙子罢了,周老大人站在姨妈这一边,没有掺和燕王世子的大业,被不少人视作懦夫。但等到燕王世子事败身死,只遗下一个侧室与一个庶女回到北平,托庇于老太妃之下,其他追随的人家死的死,败的败,反倒是周家得保万全,仍旧高官厚禄、富贵不断,不少人都反过来羡慕他家当日做了聪明的决定了。可即使如此,由于这些年周家没少支持徐夫人去跟燕王夫妇做对的关系,约摸是惹得燕王的同胞兄长皇上不高兴了。皇上没治周老大人的罪,却要在他死后下他的脸,谁也挑不出错来。

    周家心知肚明,只是还存有几分妄想罢了。再怎么说,周老大人也是老太妃的嫡亲外甥,而老太妃,也是当今皇上嫡亲的祖母呀!皇上真的会不给老祖母的亲人留点脸面么……

    周家信使回到北平,直奔周家官邸,才到门口,就被得了信的周家人欢欢喜喜地迎了进去。当时刘参政(刘参议年后升了职)家一个管事在周家门外路过,见状跟他家门户搭话:“府上这是有什么好事了么?怎的你家主人个个脸上带笑?”那门房把下巴一翘:“这是自然!皇帝老爷赏给我们老太爷的恩典下来了!先前迟迟没有消息,不过是因为天冷路远,没来得及送过来罢了!”

    那门房虽然不清楚自家老太爷得了什么恩典,反正觉得老爷太太们都这么高兴,肯定是好东西,便又重新拣回了过去傲慢嚣张的气派来,冲刘家的管事翻了个白眼:“跟你说也说不明白,且去吧,别缠着我问个没完。咱们周家可不是一般人家,寻常小官小宦的打听这些事也没个啥用,多半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遇见这样的好事!”

    刘家的管事原本是有心想要打听得详细些的,冷不妨被周家门房这般奚落,也忍不住翻了白眼:“得,我们老爷也是正儿八经的三品高官,在周家眼里就是寻常小官小宦。你们周家得意着呢,却不知道如今府上当家的几位老爷,身上的官职是几品?!”说罢都不等周家门房回答,直接甩袖就走了。

    他用得着听对方的回答么?周家如今活着的人里,一个有品阶的官儿都没有!

    周家门房反应过来,却只能看见刘家管事远去的背影,气得脸都歪了。可他又没法驳回去,往上向主人家告状也是无用的。周家都要走了,怎么可能为了下人之间的口角,在这时候跟近邻起冲突?说不定还要反过来打骂他这个始作俑者一顿呢。门房顿时就怂了,回头看看,似乎没人瞥见自己与刘家管事的冲突,忙回到门里,关上了大门,然后缩回门房里去,心中好奇着皇帝老儿到底赏了自家老太爷什么恩典?

    皇帝——或者说是礼部——赏给周老大人的恩典,并不多,最重要的是一封循例的嘉奖文书,评论周老大人一生功过的。上头的文字写得还算客气,主要赞扬了他壮年时期的政绩,没提晚年身体状况下滑后的懒政情况。只是这语言虽然足够客气,却也没拍什么马屁,并未对周老大人生前功绩大肆夸奖。周家人读着,就有些不太满足了。

    文书以外,还有一套内造的炉瓶三事,以及一对玉玦。玉玦的玉质上等,不是顶好,却也不错了,明显是用来供过世老臣陪葬用的。炉瓶三事则是祭祀或供奉时用的。这是照着当今皇上继位以来,中上品阶官员去世时的统一赏赐标准。与先帝时略有不同,但意思都差不多。周老大人,无疑是被视作一群中上品阶老臣中的一员,统一被赐下了这些身后赐物,而非单独被皇帝嘉奖追封的。

    周家人一见,心就先凉了三分。等信使说明白这套东西还是多亏了旧时的幕友黄岩牵线,托皇亲国戚说项,才好不容易求到手的,周家人的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他们本来还有些嫌弃这套东西对于自家老爷子而言,太过怠慢了呢,却原来皇上与朝廷本来连这点东西都不打算给他们么?他们往日支持徐夫人,给燕王夫妇添了那么多的堵,果然都是做错了吧?!可惜,等醒悟到这一点的时候,他们已经来不及挽回了!

    周四老爷立刻就向周二老爷发难了:“都是二哥二嫂的错!我当初就劝过你们了,别跟徐夫人走得太近了。她不过是一个妇道人家,贵人们就算气她不知礼数,也不会跟她一般见识!我们家却是正经官宦门第,惹恼了上头的人,只有倒霉的份!怪不得我们家这些年一直都未能再出个官呢,必定都是被徐氏连累了!如今连父亲死后,也要被迁怒,都是二哥二嫂害的!”

    周二老爷立刻就驳了回去:“胡说!从前难道你们夫妻不跟徐夫人亲近?!她说要带你媳妇去见老太妃时,你是怎么说的?这才过去没三年呢,怎么就忘了?!如今倒撇得清,可惜人人都不是傻子,大家都还记得你从前的嘴脸呢!”

    “都少说两句吧!”周大老爷心烦意乱地喝斥两个弟弟,“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只顾着吵闹!一家人连心都不能齐,如何能振兴门楣?!”

    周二老爷与周四老爷这才闭了嘴,但看着供桌上头的几件东西,都提不起精神来了。

    周三老爷拂了拂衣袖,淡淡地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皇上既然赏下来了,我们接着就是。父亲与母亲的灵柩已经在城外耽搁太久了,我们赶紧准备起程,送他们返乡吧。二老这一生,什么事没有经历过?怎会在意这点身后虚名?别为了我们自己的面子,连累得父母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生!”

    几位周老爷相互对视一眼,都沮丧地叹了口气。

第一千六十六章 人情

    周家终于有了动静,明显是打算要出发回老家了!

    整条街上的人家几乎是立刻就发现了这个事实,都派自家下人在门口明里暗里地观察周家的情况。见他家还真的派出了不少代表前往各亲友家中告知离开的日期,他们就知道,这回周家是真的要走了。

    走就走吧,大家早就知道他家要走的,会拖到今日,其实所有人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还以为周家要寻个借口赖在这北平城里了呢!

    谢家那边再次迎来了周大太太的使者。文氏再次答应了对方请她帮忙照应宅子的要求。反正周家留下了十来个仆从,平日里压根儿就不需要她费心,只要保证没什么不长眼的人占了这座宅子,又或是私闯进门,就可以了,她有什么理由不卖这个人情呢?周家欠下了谢家这个人情,日后无论是谁,都得赞一句谢璞对老上司一家仁至义尽,挑不出半点错来。

    周大太太与周三太太还往黄太太那儿送了谢礼。碍于丧家的身份,她们没有上门拜访。黄家如今没有男主人在,周家的老爷们也不好出面。但黄岩在替周老大人争取身后哀荣一事上,是帮了大忙的。哪怕帮忙的结果仍旧没能达到周家人的期待值,但一想到本来结果还会更糟糕,就没人不对黄岩生出感激之心来了。

    周二老爷与周四老爷心里仍旧不大看得起父亲这个旧日慕僚的身份,可人家已经高中二甲进士,眼看着前途似锦的,他们这一个老监生、一个白身,似乎也没有看不起人家的资格。周大太太与周三太太作为周家代表,向黄家送去丰厚的谢礼,家里人谁都不敢置喙。

    其实他们也不敢想象,要是没有黄岩帮忙说了好话,周老爷子一个追谥都没得、一点儿御赐的陪葬物都没有,就这么入了土,保定老家那些见过世面也读过诗书、通晓礼数规矩的族人亲友,会怎么看待他们家?!

    黄太太客气地招待了周家的使者,对于谢礼,她全部推辞了,坚持这只是在偿还昔日周家的恩情。送礼的婆子说服不了她,只好带着礼物回了周家。周大太太一见,差点儿没把她骂个狗血淋头。周二太太与周四太太不以为然,反而觉得大嫂当家过于严苛。黄家不肯收礼,是他们知礼,懂得有恩必报。他们周家接受了这份好意便是,何必非得逼着人家收下重礼?又不是钱多得没处花了!

    周大太太看着这两位妯娌,只觉得周家早已分家,真真是她人生最大的幸运,否则将来还要继续跟这样的蠢妯娌打交道,她还哪里有清静日子可过?!

    周三太太便替她解释清楚:“倘若黄家不肯收礼,只当是还了昔日的人情,那从前我们家对黄子恒母子的恩情就要一笔勾消了。黄子恒与我们家从此桥归桥,路归路,谁也不欠谁的,也没必要再来往了!眼见着他是要进翰林院的人,又识得京中贵人,未来前途不可限量,跟这样的人断了往来,难道还是我们周家的幸事不成?!”

    周四太太若有所思,周二太太却还抱持着老想法:“就算姓王的将来能高升,那也不知要等到几十年以后了,如今他还未必能考上翰林院呢!即使考上了,还要在院里待三年,三年后再授官,又要再从六七品往上走。他家世不显,父亲只是个寻常京官,又早早病故,亲戚族人一概不能为援,只有谢璞这个岳父还算是个依靠。可谢璞自个儿还只能在北平府里厮混呢!即便能与燕王府搭上关系,也无法在京城成气候!我们怕他怎的?!有这个功夫等黄岩在京城混出头来,我们自家早就东山再起了!”她心里还存着要带着女儿进京,寻个身份高贵的金龟婿,让丈夫儿子借着女婿之力飞黄腾达的念头,自然不把黄岩一个小小的新科进士放在眼里。

    周二太太心里还有些抱怨呢。昔日周老爷子很是欣赏黄岩,一度有流言说他打算把孙女儿许给对方,虽然没有明说是哪个孙女,但只要是有可能阻拦她嫡亲闺女周雅清青云之路的碍脚石,她都不可能给好脸色。

    对于她这样的态度,其他三位妯娌都默然不语,也是懒得多劝了。周大太太跟周三太太小声商量着,能不能请隔壁谢太太帮忙,将这份厚礼送出去,好保住周黄两家的友好关系?别的不说,黄岩若要留京任翰林,又与贵人有往来,日后周雅正进京赴会试,也算是多了个照应。周三太太不反对,两人便决定晚些时候再派人去求见谢太太文氏。

    周四太太听着她们二人商量事儿,暗暗撇了撇嘴,但又不想跟周二太太多说什么,便清了清嗓子,问:“大嫂,三弟妹,家里还有许多家俱和大件的行李,这回不能跟着我们一起走,只能过后再打发人来搬。我们老爷的意思是,横竖我们四房在北平城里有房产,打算先把我们那边的东西搬过去存放,也省得日后事多忙乱,家里派来运东西的下人不清不楚的,搬错了东西。”

    周大太太抬起了眼皮:“家都已经分了,只要是你们四房的东西,随你们夫妻如何处置。倘若你们不想把东西搬来搬去的麻烦,直接将它们用车拉到你们在城中置办的新宅子就好。这些事,不需要跟我们商量。”

    周四太太有些讪讪地。他们夫妻确实早就在暗地里寻找北平城中合适的宅子,预备把父母下葬后,就低调地返回城中守孝。不管怎么说,他们的儿女将来还是要在北平生活,才有希望说到好人家。留在保定能有什么好出路?待在通州更不成,他们好歹也是高官之后,难道还要跟商户人家通婚不成?他们丢不起这个脸!

    周四太太不再吭声了,周二太太又露出了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然而周大太太与周三太太没有跟她搭话的意思,她只能自己开口:“我们这回是真要走了。我在北平城里也有几家常来常往的人家,想要与他们道一声别……”

    周大太太道:“先前已经打发人去传过话了,若是还有心要与我们来往的,出发那日自会前来相送。我们身上还有孝,不好随意上门去做客。”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二太太期期艾艾地,“我说的不是那些亲友家……”

    周三太太忽然拉长了脸:“难不成二嫂子还想去见徐氏不成?!”

    周二太太吓了一跳,顿时就怂了:“没……不是她……怎么可能呢?”很快就安静了。

第一千六十七章 乌龙

    三月春光和暖,天天都是大晴天。

    周家终于打开大门,运出一车车的行李,预备要走上归乡路了。

    下人先运了一大堆行李出城,往周老大人与周老夫人停灵的寺庙附近略作停留,周家的主人们再坐车骑马前往会合。他们当然是不可能在家门口与这些笨重行李一同慢行的。虽然还有许多大件行李留在了周家的官邸中,但随行的物品已经足够多了。周家本就人口繁茂,再加上随行的下人,一行几乎有二百人同行,另有几十辆大小马车,速度是无论如何都快不起来的。周家人自己又习惯了养尊处优,自然也没有辛苦赶路的念头,一天能走上五六十里地就不错了。幸好保定距离北平城也不过三百里路,周家人走得再慢,也花不了几天功夫,否则这段路程走下来,他家怎么也得倒下一部分人。

    下人运了行李先前,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周家大门口又没了动静,只敞开大门,门房和管家时不时探头往外看看。

    左邻右舍的门房也时不时探头朝他家张望。邻居们该道别的都道过别了,仪程送过了,饯行宴也吃过了,背地里都在好奇周家人到底今天能不能走成。这半天都没动静,难不成又要往后推一日?

    刘参议家的管事非常有见地,他觉得周家人可能是在等燕王。再怎么说两家也是亲戚,如果燕王夫妇今日能前来相送,那周家的面子就大得很了,将来还有谁敢小瞧了他们?!

    然而燕王夫妇迟迟没有出现在路口。燕王府长史前日就来过了,送上了燕王给的仪程与燕王妃送给周三太太的临别礼物——周三太太外祖父是宗室王子,燕王妃跟她叙的是家礼,旁人也没什么好挑剔的。燕王府既然已经有过表示,周家人还想要王爷王妃亲至,那就是得陇望蜀了!刘家管事的话传到其他人家的门房耳中,众人都私下议论纷纷,很是赞同。

    日上三竿的时候,燕王府的萧公子来了。

    虽然这位公子眼下姓萧,但其实有一定品阶的官宦人家都清楚,他其实是位姓朱的,正正经经的宗室血脉,燕王家的独苗苗!他与周家隔壁谢家的二姑娘定了亲事,时不时就会上门来讨好岳父母和未婚妻,偶尔还会跟大小舅子一同出门游玩,端得是人人称赞的上等佳婿。只是往日他都是傍晚时才会来,不知为何今日怎的是大白天上门,难不成……还真是燕王派来给周家送行的?!

    周家人似乎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萧瑞骑马走进这条街的街口不久,周家大门里就跑出了周大老爷与周二老爷两兄弟,大老远就满脸笑容地迎了上去,亲亲热热地替萧瑞牵马,要迎他进门。

    萧瑞一脸懵然,抬头看向大门上昔日旧识周雅正满脸尴尬地站在那里,手足无措,一副恨不得在地上找根缝钻进去的模样,顿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虽然他今天只是来接未婚妻出城春游的,但也不是不能装一回相,替周家人圆圆场子。

    他微笑着下马,跟周家两位老爷寒暄,随他们进了周家大门。等门关了,他才在言谈间透露,自己其实是去谢家做客的,路过此地,得知周家人今日启程返乡,便特地来跟旧友周雅正道一声别,祝其一路顺风。

    周家人顿时就明白了,自家闹了乌龙,萧瑞真不是奉了燕王之命来送他们的。再说了,萧瑞如今还未公开身世,也没有宗室子弟的封爵,顶着个侍卫的身份,进了周家大门,就算真是代表燕王来送行,也不见得比燕王府长史强多少。

    众人一时冷了场。倒是周雅正,终于可以上前来,与萧瑞正正经经寒暄了。

    他俩算不上什么要好的朋友,只是先前萧瑞身世未曝光时,顶着柱国将军之子的名头,在北平期间,曾经被周雅正当成是高官子弟圈子的一员,邀着参加过几次聚会,一起喝过茶、饮过酒、聚过餐也听过曲罢了。至于嫖过x什么的,周雅正是个正经人,家里长辈不许,萧瑞早就心有所属,都没参与,但同时与他们结交的北平文武官家子弟们,其实是有这么一种娱乐项目的……

    作为同样洁身自好的两位高官子弟,一度惺惺相惜,另行聚过两回,萧瑞拉上了小袁将军,周雅正拉上了黄岩,这也是萧瑞与黄岩会相识的缘由。不过两人的交情也就这样了。萧瑞与袁燮当时长期驻守开平卫,周雅正要读书备考,黄岩一边忙着替周老大人参赞公务,一边也要用心学业,能聚的机会很有限。

    等到边关大战起,周、黄二人正式开始备考乡试,四人便不再有时间碰头了。萧袁二人立了军功后一度在北平城待了段时日,却正值周黄二人备考最紧张的时候,周雅正连门都不出,因此萧瑞就只在谢家跟黄岩匆匆见过一面。再往后,他去京城待了几个月方才回归,周老大人病重,周雅正自然没闲心外出访友,等到后头守孝什么的,就更不必提。萧瑞上门吊唁时,固然能与周雅正见面,可前者身份已经不同,后者只能跟在长辈身后见礼,哪里有什么私下说话的机会?

    此时,周家即将离开北平城,原本还有几分拘束的周雅正,倒是放开了许多。他谢过萧瑞今日能替周家圆了场子,没让周家在邻居面前出尽洋相,接着又正式以朋友的身份和萧瑞道别。他听说萧瑞今年就要成婚了,但自家有孝,又要回乡守制,届时不可能前来道贺,只能趁着眼下见面的机会,先行道喜吧。

    贺礼他都备好了,早就让小厮取了过来,却是他自己亲笔画的一幅字画,上头还有他作的诗。略嫌简陋了些,但这已经是尽他所能,他只能请萧瑞包涵了。

    自打最重视他的祖父去世,周雅正忽然发现自己在家中说话没从前那么管用了。父母仍旧宠爱他,但并不会接受他的一些建议。父亲身为嫡长子,被祖父与叔伯们压制得久了,迫不及待地要体会当家作主的滋味。连母亲周大太太都作出了退让,周雅正身为人子,还不至于蠢到要触犯父亲的权威。可也正因为这样,他在家中的地位无意识地被降低了,很多事都做不了主。他不可能花钱去买什么厚礼送给萧瑞,只能尽自己所能去画一幅自己的作品了。

    周大老爷在旁暗自后悔。他怎么就没想起要给燕王府未来的世子提前送一份新婚贺礼?!若是不能赶在送行的时候“顺手”送出,而是特地打发人从老家送过来的话,又显得是丧家出手,多少有些晦气了。周大老爷暗暗扼腕。

    萧瑞微笑着收下了周雅正的礼物,说了许多感谢的话,还与他约定——等他孝满,决定要上京城赴会试时,千万要到北平来。燕王府时常派船往南去,坐王府的船,比从保定坐车南下要稳当多了。

    周雅正感动地答应下来,旁边的周大老爷却露出了暗喜的表情。

    好,跟燕王府的关系没断,周家出孝后,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呢!

第一千六十八章 邀请

    不管是不是乌龙,迎接了萧瑞后,周家人心里也清楚,再拖延下去,也不可能等来他们想见到的燕王或燕王妃了。既然如此,又何必再拖拖拉拉地让人看笑话呢?

    周大老爷拉着爱子周雅正送萧瑞出门,同时拿眼神示意家人,该准备出门了。所有人都已经把行李装好车,衣裳也穿好了,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只差出门这一步而已。哪怕今天只剩下半日,赶不了多少路,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哪怕是只能走到二老停灵的寺庙都行,没必要再耽误下去了。周家在北平城里风光了几十年,可不能临走前还叫这条街上的小门小户们看了笑话!

    趁着周大老爷给家里人使眼色的当口,周雅正先一步将萧瑞送出了门,然后趁着旁人不备之机,向萧瑞赔礼道歉。

    不管是当日周家二房想把女儿周四姑娘周雅清嫁给萧瑞,还是后来由徐夫人怂恿,改而打起给燕王府未来女婿小袁将军做外室,破坏永平郡主婚姻幸福的主意,都是周家对燕王府这家亲戚的冒犯。周雅正见不到燕王夫妇与永平郡主,也只能请燕王之子萧瑞转达他的歉意了。昔日周老大人还在时,其实燕王夫妇待他还是不错的。虽然他身为长房三子,无法左右二房叔婶的决定,但当时周家尚未分家,他还是觉得二叔二婶的想法太对不起燕王府了。家里其他人心里怎么想,他管不着,可他本人却必须要代家人赔一个不是。若不这么做,他这个读书人心里就无论如何都过不去。

    不过他也替周雅清辩解了两句:“四妹妹其实是个柔顺性子,没什么主意,二叔二婶怎么说,她就照做了。她并不是有心要坏人姻缘的,都是身不由己。郡主那里,还有谢二姑娘处,还请萧兄替我转达一声歉意,请她们不要怪罪我四妹妹。”

    萧瑞笑笑:“都过去了。郡主与谢二姑娘心里清楚谁是谁非,又怎会怪罪周兄的姐妹?但愿周家的姑娘都能在出孝后,早日觅得良缘,不要再给他人作嫁衣裳才好。”

    周雅正心里明白他暗示的是谁,这点他倒是很有把握:“萧兄放心,我们周家如今已经与徐夫人划清界限,再不会往来了。”反正他们长房是不会了,三房也彻底厌弃了徐夫人,四房更是对她心存不满,二房兴许态度会相对暧昧些,但他们很快就会迁往京城,离徐夫人远着呢,不怕他们继续勾结。

    萧瑞瞥见周大老爷快步走了过来,便不再多言,客客气气地跟周家父子道了别,方才转身去牵着自己的马,向隔壁的谢家走去。

    谢家的门房早在他走进街口时,便开门相迎,这会子终于把他等进了家门,如释重负之余,还忍不住朝周家的门房翻了个白眼。

    不过周家的门房顾不上还以颜色,因为周家的主人们很快就登上各自的马车,驶出了周家大门。他得一个个礼送出去,心里头空落落的。他是被安排留守北平看宅的下人之一,哪怕并没有被打发出主家,心底也总透着不安。主人家这一走,不知几时才会回来。他在这偌大的北平城中,就再也没有了倚靠。骄傲得意了这么多年,他头一次发现,自己面对这条街上其他人家的门房仆役时,竟然没了底气!他再也不能在别人面前高高抬起下巴,颐指气使,反而要沦为忍气吞声的那一个。这种憋屈,叫人想想都心慌得不行。

    他什么时候才能回到主人身边,继续做仗势傲人的高门仆从呢?

    周家的马车一辆一辆驶出家门,浩浩荡荡地排成一长排,头一辆车都已经驶过了前头一整条街道,后头还有一半的马车尚未出门呢。这样的排场惊得不少邻居都出门来看,赞叹一声,再小声掩口笑话两句。不管怎么说,周家这个曾经的庞然大物终于离开了北平城,别说是这条街上的住户了,哪怕是其他衙门的官员们,又或是市井间谋生的升斗小民,心里也要松快三分的。

    谢家这边也有不少下人跑到大门上去看热闹,但谢家的主人们却都没有动作。一来是家教如此,二来,周家又不是彻底落魄了,不过是要回乡守制去罢了,排场仍旧足得很,有什么可奚落的?谢家也经历过低潮,想想当初自家曾经的心境,便再也没有了看别人家热闹的心情。

    倒是萧瑞前来邀未婚妻——以及其他谢家人出城游春这件事,受到了一干谢家少爷姑娘们的吐嘈。他来得本就晚,再被周家拖延了这大半个时辰,时间就更紧迫了。眼看着再过个把时辰就是午饭时间了,这时候他们还能上哪里春游去?!只怕刚出了城,没看几眼山景,就得往回赶了,饭也没法好好吃。这样的春游又有什么意思?

    萧瑞便向未来岳母文氏与未婚妻谢慕林解释:“西直门外的白石桥以西,有一处紫竹院,乃是燕王府早年兴修的一处观音庙。太妃娘娘在世时,每年都要到那里去避暑,住上几个月的。那里景致甚好,却少有游人,很是清静。如今积水潭码头已经修好了,城外河道也已疏通,只需要走水路坐船过去,不用多久就能到达。王妃已经提前带着郡主过去安顿了,房舍都是现成的,收拾得干净。我们这就过去,今晚索性在紫竹院住一夜,明儿有多少景致赏不得?若是你们喜欢,在那里住上两天也无妨。那里没有外人在,就只有我们两家。明日岳父大人就休沐了,前去休闲一日,也是好的。”

    文氏有些吃惊:“紫竹院?我早有听闻,只是从没有过机会前去上香观赏。这回定是王妃带着郡主前去祈福吧?我们一家若过去了,岂不是太过打搅了?”

    萧瑞笑道:“无妨的。王爷若得了闲,兴许也会过去休闲两日。岳父大人同去,正好可以跟王爷作个伴。”

    文氏犹豫。这个邀请有些突然,但她还真的挺动心的。

第一千六十九章 出行

    谢慕林觉得萧瑞的邀请有些突然了,她原本以为两人只是相约出城去赏赏春景而已,当日就能来回的。

    现在要去这处听起来颇为陌生的紫竹院游玩,固然令人好奇,但要是在外头过夜的话,怎么也要带点儿行李。萧瑞既有此意,怎么没有提前一天过来打声招呼?他们家的人也好准备好随行的物品与马车,再跟长辈们报备清楚,也不至于眼下这么犹豫纠结了。

    萧瑞对未婚妻的疑惑只能回以苦笑。本来就是临时决定的行程,他怎么可能提前打招呼?燕王妃发话说要去紫竹院的时候,都快二更天了,又没说要邀请亲家同行,他如何能向谢家开口?

    当时他还以为,今日要陪嫡母与妹妹出城,怎么也得给未婚妻赔个不是,请她原谅他不能赴约的,没想到燕王妃今早带着永平郡主出发时,忽然开口让他过来请人。他心里是又惊又喜,觉得如今这位新认回来的嫡母,真真是再慈爱恤下不过了!然后他就先送了母妹出发,命小洪随行侍候,自己独自骑了马过来邀请谢家人。会被周家拉去耽误了半个时辰,那就纯粹是意外了。

    不过,这事说来话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时半会儿的,萧瑞实在没法跟谢慕林解释清楚,面上就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谢慕林见状,知道里头必定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也不多追问,只关心一点:“王妃和郡主是提前过去了吗?我们现在到码头去坐船,随时都有船在吗?”

    萧瑞忙道:“船是现成的,有两三艘呢,怎么也够这许多人了。你们家还可以带上自己用惯的侍从。紫竹院那边是寺庙,王府的园子在隔壁,但一年里也没几回住人的,人手有限,还是自己带了人方便。”

    谢慕林便转向文氏:“娘,既然王妃与郡主热情相邀,咱们也别辜负了二位的好意。家里这就打发人去衙门里跟爹爹说一声吧?顺便问问他要不要去?若是他要去,今日下衙早些,关城门前坐船出城,想必天黑前就能赶到了。”她是不清楚紫竹院在哪儿,但既然萧瑞说它是在西直门外,她回忆了一下现代北京城的格局,觉得应该远不到哪里去。

    文氏原本就颇为心动,见女儿这么说了,其他人也都不反对,便依言打发人往布政使司衙门寻谢璞去了。不过两刻钟的功夫,家人回转,带回了谢璞的回应。谢璞非常赞成妻儿们出城游玩一番,反正是在燕王府的别院,住一晚也没关系。家里有他在呢,让文氏不必担心。但他自己就不去了,虽说明日休沐,但近来挺忙的,他本来就没打算放这一天的假。

    文氏闻言叹息一声,心里却明白丈夫是个勤政爱民的好官,劝他多休息是没有用的。她嘱咐孩子们各自回房去收拾些简单的行李,自己则一边吩咐心腹侍女打点行装,一边亲自往后院向宋氏与谢老太太禀报出行之事。

    宋氏并不在意,只微笑道:“我小时候听说过燕王府把紫竹院修建起来的事儿,可惜从未有幸见过。你们就去吧,好好玩两天,回来也跟我说说,那里的景致如何?”文氏柔声应下,又嘱咐了些让她多保重身体的话,方才告退。

    谢老太太那儿就没那么客气了:“燕王妃和郡主请你们去的?为什么没请我?我才是这个家里的老太太呢!正儿八经的诰命夫人!凭什么贵人们就完全无视了我呢?!”

    文氏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想是王妃与郡主知道您老人家身体不适,不欲劳动您的关系?再者,王府也没有长辈在,倘若您去了,却叫谁来陪您说话呢?”

    谢老太太这才不多说了,小声嘟囔了几句含糊不清的话,方才说:“那你们去了,记得小心奉承,多多讨好贵人,可别惹得贵人不快!等你们来家,可得记得要仔仔细细地告诉我,王妃娘娘与郡主娘娘都跟你们说了些什么话?”

    文氏干笑着应了,退出屋来,只觉得额角都冒了汗。

    一刻钟后,文氏带着七个孩子——谢映容表示今日有绣活要做,没兴趣出城游玩——以及一众男女仆妇,分别登上了自家的几辆大马车,在骑马的萧瑞带领下,朝积水潭码头的方向进发。

    等他们到达码头时,已经快到中午了。码头边早已停靠了几艘画舫,都挺宽敞的。众人纷纷登上其中最大的一艘船,画舫悠悠驶离岸边,沿着水道出了城,便绕道西北,顺着去岁刚刚疏通的运河往目的地紫竹院方向驶去。

    谢慕林坐在船舱中,欣赏着窗外水边杨柳依依、行人徐徐的景致,感到迎面吹来的春风还略带一点儿寒意。

    萧瑞从桌边走过来,给她递上一杯温热的茶,让她能暖暖手,顺便就在她旁边坐下了,与她一同欣赏起窗外的春景来。

    其他人都围坐在另一边窗前,指着岸边的小摊小贩与远处的茶楼食肆议论着。谢徽之趁机向家里的兄弟姐妹们科谱附近有名的几家老字号及其出品。他们都很有眼色,没有凑到谢慕林与萧瑞这边来,显然是在替他们制造一个半私密的空间,让他们能好生说几句私房话。

    谢慕林扭头看了看自家的兄弟姐妹们,抿嘴微微一笑。

    萧瑞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告诉她关于燕王妃临时决定要到紫竹院去上香的事,以及自己为什么没有提前打个招呼就向谢家提出了邀请的缘由。

    谢慕林也不在意,笑道:“这也没什么,虽然有些突然,但我们家的人都挺惊喜的。走水路去赏春,比坐马车走陆路要舒服多了。我感觉有些象是回到了江南似的。今天天气又好。不过,燕王妃怎么忽然想起要去这个紫竹院的?我从前没怎么听说过这个寺庙。”

    萧瑞道:“这处寺庙不大,原是太宗皇帝规划北平城格局的时候,一并规划好的一处皇家寺庙,好象是打算用来夏日出城避暑时,作个中途小憩之所的。可太宗皇帝驾崩时,连紫禁城都还未正式完工呢,更何况是这样的小小行在?因此一直拖着没建,但图纸什么的都一应俱全,不但园址早定,连园中什么地方种什么花木,太宗皇帝都安排好了,拿过来直接就能动工。等到了承德年间……”

第一千七十章 紫竹

    承德皇帝就是先帝的嗣皇父,亲大伯,那位儿子们为争储位争得血流成河,尽皆死绝,不得不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的独苗苗儿子过继回皇家兼祧两房,继承皇室香火的杯具皇帝。

    他是在登基不久之后,才把亲弟弟过继到燕王府为嗣的。

    当时有个背景,就是新帝上位后,不打算给藩王们太多权力,更不想让其他同父异母的兄弟们拥有人力物力财力,有机会威胁到中|央集权,所以,他一个拥有实际封地的亲王都没封,却又不忍心看到同胞弟弟落得同样的下场,便索性把人过继到了燕王府,好叫弟弟享有燕王府超脱的实权。

    但事实上,那也是因为他对当时在位的燕王有些忍无可忍了。

    这位燕王其实是顺水顺水、毫无异议地继承了其父的王位的,本人也不是什么好争权的性格。对于北方的兵权,他几乎从不过问,一应军务都交给朝廷派来的将军与大臣们处理,似乎是个很本分的藩王。

    但他不争权,也从不给军队输血,似乎脑子里完全没有自掏腰包资助军队后勤的念头。可问题是,当时承德帝在位时,边疆大体承平,却小战不断,国内又各种大灾小难,皇宫与各处官衙、行宫等年久失修,渐渐都到了该重修或修整的时间。皇帝财政非常紧张,拿不出多少钱来支援边军。边军本来还能指望一下燕王那边的援手,偏偏这位燕王自打继位以来,就忘了北平府还有这么一个任务似的,每年的财政盈余都自个儿花了,一文钱都不掏给军队。

    军中的将领们苦哈哈地在边疆勉强维持,将士们节衣缩食,燕王府却大手大脚地花钱。燕王一年要办几十场宴席、诗会、茶会、花会……各种山珍海味,大鱼大肉。等到后期他年纪大了,转而笃信佛法时,又开始大笔花钱去修建寺庙、给佛像塑金身、大办法事……等等等等。紫竹院就是这个时期,他从故纸堆里翻出太宗皇帝时的图纸,花了三年北平府财政盈余修建起来的,还顺道把从城中前往寺庙的水道给修了。

    时任燕王是否知道军方的想法,外人不得而知,反正军方意见很大。他用的固然是自己的银子,但燕王府本来就有统领北方军权的传统,北平府的财政也一向是要支持一部分军费的,燕王不管事不要紧,却连财权也一并收走了,军方怎么可能忍受呢?

    皇帝初上位,也不好擅自对燕王下手。但这位燕王与正妃感情平平,没有嫡出子嗣,却有四个庶子,都同他一样,喜好风花雪月、诗词歌赋,是花钱十分大方的主儿。这四个庶子的生母出身都不高,性情各异,但兴许是因为世子迟迟没有选定的关系,他们都有心去争取,所以全都竭尽全力地巴结老爹,投其所好,努力证明自己最肖父,最有资格继承父亲的王位……

    皇帝与军方能勉强忍受一个燕王的存在,却不可能再忍受一个同样能花钱的新燕王,所以,前者果断地以王叔无嫡子承嗣的理由,把同胞亲弟弟给空降过继来了。

    那位燕王估计也对此十分意外。他一辈子锦衣玉食,好大鱼大肉又好饮酒,从没委屈过自己的嘴,却也没想过要好好锻炼身体什么的。本来他就有消渴症,受到打击后,身体就更是每况愈下了。新嗣子还没到北平呢,他就已经一命呜呼,倒显得皇帝过继嗣子是未雨绸缪,十分恰当了。

    新嗣子就是先帝之父,如今在位的燕王的亲祖父。他在位时间很久,本人作风简朴、低调,但能虚心纳谏。虽然他不通军事,却能恰当地支持军方将领们治军,又能任由能干的文官,将北平经济慢慢搞好,总算是渐渐填补上了前任在位时造成的亏空了。

    至于前任建成的紫竹院,被他用来安置前任的心腹侍从们,没花多少钱,却维持得挺好的。等到他去世,老太妃先是丧夫,接着丧孙(燕子世子)然后丧子(先帝),心情很受打击,渐渐的便不再理会王府事务,带着苟活的小孙媳(徐夫人)与曾孙女(燕王世子与徐夫人之女),住进了紫竹院旁的园子,每日听经礼佛。至于燕王府诸事,她就通通交给了过继来的现任燕王夫妇处置了。

    徐夫人母女陪着她在紫竹院住了好几年,这大约也是老太妃特别宠爱她们的原因之一吧。

    自打老太妃走后,紫竹院除了原本的和尚以及园子里侍候的老仆老婢们,就很少有人入住了。燕王不好佛事,燕王妃更习惯在城中的慈云庵中参禅礼佛,城中也有好几家名刹古寺,两人越发少往紫竹院去。也就只有前年夏天,天气比较热,事务又比较闲,燕王夫妇才一度带着郡主,坐船到紫竹院里小住了十来天避暑而已。在那之后,燕王府就再也没人去过那里了。

    谢慕林听萧瑞介绍完紫竹院的历史,心里暗暗疑惑。

    既然燕王府一家很少往紫竹院去,眼下又不是夏天,而是春日尚嫌凉快的时节,燕王妃为什么会忽然生出前往紫竹院礼佛的念头?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缘故吗?

    她小声问了萧瑞。萧瑞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谢显之等人的方向,方才压低声音道:“确实有个缘故,但现在不方便说。过后我们游园时,倘若有机会独处,我再私下告诉你。你别跟人说去就是了。”

    谢慕林眨了眨眼,心中还真的生出几分好奇来,连忙点了点头。

    紫竹院距离城中也不过二十里路,坐船走水路,平平稳稳、无风无波地就到了。萧瑞亲自引了谢家一行人下船,早已有燕王府的管事等候在码头上听候吩咐,一排十辆马车都已经在边上停靠好了,就等着接谢家众人入园。

    文氏见状不由得赞叹:“王妃真是太周到了!”

    王府的管事笑眯眯地恭敬行礼,请了文氏与众位谢少爷、谢小姐上车,又躬身与萧瑞小声商量了两句话,便牵过萧瑞的马来,亲自侍候他上了马,自己也上车随行在后,一路引领,一路替谢家众人介绍这紫竹院的方向、格局以及今明两日的安排,端得是周到细致,谁都挑不出错来。

    与谢慕林坐同一辆马车的谢映芬便小声对自家二姐道:“燕王府待咱们家好客气呀。是因为燕王殿下器重父亲,还是因为二姐夫的缘故?二姐夫这个侍卫在王府里这么得脸么?”

    谢慕林轻咳一声,与对面的谢映慧对视一眼,略有些心虚地拿话混了过去。

第一千七十一章 亲家

    燕王妃岳氏与永平郡主朱珮早已经在紫竹院旁的园子里安顿下来了。

    谢家人到了,她们母女俩也亲亲热热地站在正院正房台阶下相迎。文氏与燕王妃早已相熟,此时不在燕王府里,也少了许多礼节上的拘束,两人手拉着手寒暄着,仿佛没有上下之分。等进了屋坐下奉茶,两人一个谢过对方的热情相邀,又夸奖对方安排得细致周全,另一个称赞天气好正适合春游,又夸对方的丈夫谢璞勤于政事,给燕王帮了大忙……反正两人又亲热又客气地,互捧了半天,倒也把气氛搞和热热闹闹的。

    永平郡主朱珮早就拉过谢映慧与谢慕林姐妹俩,说起了今明两日游园的安排,还有北平城内外周边有什么好景致可赏的话题了。谢家兄弟姐妹几个都是刚到北平不到半年的新居民,先前冬天太冷很少出门,这时候正是对北平风物最感兴趣的时候呢。谢映芬虽然没怎么见过郡主,但有两位姐姐时不时cue她一下,很快她也能自然而然地跟郡主聊上两句了。小姑娘们叽叽喳喳地说得十分热闹,不一会儿便成了要好的闺蜜。

    谢显之兄弟四个稍稍受了些冷落,不过不打紧。今日这紫竹园正堂上明显阴盛阳衰,兄弟四人也不会强行刷存在感。他们老老实实坐在一旁低头喝茶。等到燕王妃想起他们,抬头看来,就忍不住赞叹了:“真真是芝兰玉树!谢大人和谢太太怎的就这般会养孩子呢?!”

    说话间,萧瑞也跟燕王府的管事处理完事务,安排好了谢家人的住宿,赶过来与众人会合了。文氏抬头看向他,也微笑着对燕王妃道:“府上的公子,又何尝不是出类拔萃,人中之龙呢?”

    燕王妃露出了自豪的笑容。她对萧瑞这个便宜儿子,是真的没什么妒恨之心的。她心里还非常庆幸,成为燕王继承人的是熟悉的萧瑞,还是已故好友萧明珠的骨肉。若换了是皇家过继来的任何一个皇子,她的心情绝对不会象现在这样轻松愉快。

    她慈爱地微笑着向萧瑞招手,示意他到自己面前来,问了些谢家食宿安排的话,觉得很是妥当,又向文氏自夸了一番:“重林这孩子做事,一向是十分仔细周到的。但他还年轻,总有想不到的地方、倘若有什么不足,还得你们夫妻多多提点他。”

    文氏分明能听出燕王妃言下之意并不是真的在谦虚,反倒有显摆“儿子”出色的嫌疑,忙笑着应酬回去了。她多夸萧瑞几句,燕王妃似乎还更开心些,那她又何必吝啬呢?反正夸的是自家女婿,她一点儿都不亏啊!

    在场其他人都微笑着看着她们和乐融融的模样,只有谢映芬心生疑惑,看了看燕王妃,再看看未来二姐夫萧瑞,然后回头看看自家二姐,总觉得他们之间隐瞒了某个自己不知道的事实。

    午饭时间快到了。但谢家人刚到,肯定需要简单梳洗整理一下,然后在住宿的地方安顿一来。燕王妃与永平郡主也不提什么接风洗尘的仪式了,离城这么近,两家又是姻亲,常来常往的,很不必讲究这些繁文缛节。况且燕王妃到紫竹院来,又不是真的想散心,而是另有正事呢。她便与文氏分头行动了,谢家人自行到落脚的地方休息、用餐,她母子三个也忙自个儿的正事去了。

    谢家人被安排去了园子南面的澄碧山房。这里临着湖面,视野开阔,景色很是怡人。据引路的吴琼叶吴姑姑说,这里原本只是一处小小的轩馆,有曲折游廊环绕,供人散步游玩的。但修建的时候,时任那位燕王改了主意,要把这里改建成一处可供人长住的宽敞院落,这样他就可以带着爱妾庶子们一同前来避暑了。所以,原本的澄碧轩就被扩建了三四倍,多了几座邻近的轩馆,都是差不多的风格,各自有抄手游廊相连接。湖面上有风的时候,在廓下徐徐漫步,是最惬意不过的事情了。可惜眼下还只是春天,若在夏日,燕王夫妇到此处来小住时,就最喜欢在这一片散步闲谈。

    谢慕林等人听得心生向往,等到了地方,果然看见几处精致的轩馆,虽然不大,却是窗明几净,通风采风都十分舒适,人在轩中漫走,不管是走到哪一处窗前,窗外都是一幅极美的春景图,真叫人赞叹不已。

    谢家兄弟姐妹几个分住了几处轩馆,谢慕林拉着大姐谢映慧共享了一间,分住了东西两屋,只觉得里头连家具、摆设,哪怕只是圆桌上摆着的茶具都比外头常见的精致讲究几分。虽然是久不住人的房舍,但都打扫得干干净净,玉熏炉里燃着清新的熏香,花瓶中插着新鲜水嫩的鲜花,若不是隐隐约约能闻到一股轻微地水尘气,她们都看不出这座轩馆已经很久没人入住了。

    谢映慧私下对自家二妹道:“京里的皇家园林,也不过如此了。听说这里本是太宗皇帝打算建造的皇家行在,虽说后来真正建起来时,已经成了王府私苑,但这排场一点儿都不逊色呢!”

    谢慕林想起在现代旅游时去过的几个顶级名园,点头表示赞同。不过,她从前还真没去过紫竹院,这地方在现代也是出名的名胜古迹吗?不过北京的名胜也太多,她又不是常住居民,不过是个游客,匆匆几日又能游得几处?景点又都是人挤人的,游玩的体验自然比不上眼下,这么大的园子就他们几个游客来得爽了。

    吴姑姑命人送了午饭过来,虽然说不上十分丰盛,却用了许多园中出产的春季菜蔬,水陆皆有,鲜嫩又清新。谢家人吃得十分满意。过后吴姑姑就告退了,谢家人商量了一下,打算回各自的歇处午休片刻,等到下午再打足精神好好在园中游玩一番。文氏则是决定,与小女儿谢映芬、小儿子谢涵之一块儿到园子西北面的寺庙“福荫紫竹院”去上香礼佛。方才她已经问过吴姑姑了,可以去的。庙里的和尚都已得到知会了。

    谢慕林与谢映慧相伴,带着两个丫头回了自己住的轩馆,还没进门呢,就远远瞧见萧瑞在不远处湖边的垂杨柳树荫下冲自己笑着招了招手。谢映慧心领神会,冲自家二妹眨了眨眼:“那我就先回去啦。”都不用多说什么,就带着绿绮走人。

    谢慕林抿嘴一笑,转身朝萧瑞缓缓走了过去。

第一千七十二章 缘由

    紫竹院这个园子里头,有很多的亭台楼阁,尤其是各种小亭子、小轩馆,还有河道水道上的各种拱桥,式样大小不一,但都各有特色,与这一园春色相得益彰。

    萧瑞领着谢慕林,去的就是一处梅桥。这里离澄碧山房不远,梅桥连接着岸边与中山岛,桥下是一大片青翠的荷塘,桥的两边又有杨柳青青,清风徐来,端得是一处赏景的好去处,可以将半个园子收入眼中。除了人在桥上站着的时候,感觉略有些冷以外,再无别的不好了。

    翠蕉留在了桥下的柳树荫下,十分有眼色。桥上,萧瑞没有再往前走,似乎并没有上岛的意思。谢慕林前后看看,明白了,微笑着道:“这里果然是个谈话的好地方,隔着老远就能看见有没有人走近,不怕会被谁偷听了去。”

    萧瑞微笑着把身上的斗篷脱了下来,亲手替未婚妻披上:“这里的风有些大,你披着这个,也省得着了凉。”

    谢慕林整理了一下斗篷系带,只觉得浑身暖烘烘的,鼻间还能闻到萧瑞的体味,好象被他轻轻搂在怀里似的,不由得脸一红,连忙扭开头去,看向桥下的接天荷叶:“所以呢?你特地把我叫出来,是要跟我说什么?”

    萧瑞笑着倚向桥墩,斜斜挨着栏杆站着:“我也不是有什么特别的话想说,只不过是你先前问我的话,我在船上不好回答,才特地把你叫出来,解说明白罢了。”他顿了一顿,瞥向谢慕林,“更何况,我在王妃那儿也是有事要做的,除了午休这点功夫能腾出手来,实在不知道要等到几时才能去见你。晚上兴许能挤出点时间,却又怕你那儿不方便……”

    谢慕林的脸更红了,低头小声道:“哦……那你就告诉我吧。这里明明是一处上好的避暑园子,王妃平日里分明也很少来的,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忽然想起要过来礼佛呢?”

    萧瑞站得离她近了两步,仿佛特地凑近了好说什么秘密似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京里忽然来了信,永宁长公主不是打算今年春夏带着一家人到北平来游玩么?本来父王都想好要把他们一家安置在何处了,这冷不防地长公主就来信说,打算把太后娘娘也一并请来同行。父王与王妃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还是要想办法去找地方招待太后娘娘呀!”

    谢慕林怔了怔,惊讶地看向他:“为什么太后娘娘会忽然说要过来?这……不是只有长公主殿下一家打算到北平来吗?!”他们还是来替女儿相看的,从去年就说好了,怎么忽然间……多添了个太后?

    太后的身份可不一般。她要是驾临北平,燕王府要招待,就绝不能照原本招待永宁长公主的规格来对待,要准备的事情就多了去了!

    谢慕林想起太后与马玉蓉之间的关系,再想想自家大哥谢显之,就忍不住替他捏一把汗。原本他只需要讨好永宁长公主与马驸马,就有把握抱得美人归了,如今却忽然添了一位**oss,张张嘴就能否决他的所有努力,怎叫人不为他捏一把汗呢?

    萧瑞告诉谢慕林:“太后娘娘其实也是临时起意。这几个月,她老人家真的叫宫里、京里发生的许多事给扰得心烦意乱,连身体都有些不适了。”

    太后娘娘是个十分典型的深宫妇人,不爱管事,也不怎么关心政务,一切都听从皇帝这个大儿子的意思,偶尔也会接受一下小儿子燕王与养女永宁长公主的一些建议。但大体上,她是一位富贵闲人,从来没有插手朝政的打算,只爱享受富贵悠闲的太后生活。这辈子,她除了在促成小儿子出继燕王妃,为她与长子在皇宫中挣得几分依靠以外,就没做过什么与政治相关的决定了。皇帝想立哪个儿子做储君,她都无所谓,反正都是她的亲孙子,还有谁能不敬着她不成?曹皇后要揽宫权,她也由得对方去,自己还能享清闲呢!

    然而,曹皇后忽然死了,林昭仪与萧贵妃先后被卷进刺杀案中,都叫软禁起来了,乔美人本就告病,也没有能力插手宫务,新进宫的妃子无论是出身、位份还是资历,都不足以服众,宫务竟然头一次落在了太后娘娘手中,她没办法不操这个心了。因为除了她,这皇宫之中就没第二个人有资格管这事儿了。太子妃倒有资格,可她还跟着太子一块儿在东宫里半禁足呢!况且她连东宫事务都应付不来,谁还指望她能搞定整个后宫的事务?

    原本太后还觉得,有许多能干的内侍与宫人在,内务府的人也不是吃干饭的,她应该能应付得来。可正值皇后丧礼,又有许多宗室贵戚、官员诰命进宫哭灵。曹皇后遇刺案的真相还没有查清楚,太子又跟二、三两位皇子闹了个天翻地覆,东宫中的太子妃与太子爱妾王湄如更是三天两头地闹出点夭蛾子来。太后娘娘也是有春秋的人了,没多久就开始感到吃不消,身体也慢慢地出现了毛病。

    这时候,三位皇子都还时不时地就要跑到太后面前去哭,哭皇帝对他们不公,哭各自母亲的冤屈。太子无论如何都不想被废,二皇子还抱着最后一丝期望,不想被废为庶人,三皇子一边要替母亲萧贵妃喊冤,一边还想要把两个哥哥给彻底打倒。这三人都有自己的理由,又都去得殷勤。太后从来就没想过要插手储位之争,立时便很想要避开了。

    再者,虽然曹皇后临终前请求皇帝废储,以退为进,替太子与曹家求一条富贵安稳的生路,可一国储君真不是这么容易就能废掉的。皇帝自己的想法是一回事,祖宗家法与朝臣主张又是另一回事了。

    曹皇后死得比所有人预料的都突然,皇帝还没来得及废她。所以,她一死,皇后的名分就永远保住了。哪怕将来皇帝找到理由将曹家满门斩首,曹皇后也依然是皇后,没有为了活人去废死人后位的道理。可她一日是皇后,太子便一日是皇帝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就算太子有许多不靠谱的地方,也不象是位明君的模样,但除非他犯下了大错,否则,朝臣们就不可能同意皇帝废长立幼,改立一位宠妃所生的皇子。

    那是祸乱之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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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林介绍:
从穿越的那天开始谢慕林就知道自己的人生路很艰难不过艰难归艰难咬咬牙还是能扛过去的但如果有人想让她做炮灰踩着她往上爬她也是会发飙的好吗?!慕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慕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慕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