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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oeva     慕林txt下载     慕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一章 凉了

    谢家如今已经跟曹家翻了脸,不再是姻亲,甚至还结了点仇。就算曹皇后与承恩侯府、曹家二房无所谓,平南伯府也不是好打发的。

    这不是谢家一定要纠缠不放,而是平南伯府自个儿做了害人的事,心虚,还可能怕外人说闲话,自然不甘心叫受害者逃出生天,为他们家的卑鄙行为留下一个明晃晃的证据。

    别指望平南伯府会良心发现,惭愧地收手。他们若是有良心的,从一开始就不会对谢璞下黑手了。

    所以,谢璞出于防范的心理,想要让家人离开京城,也是合情合理的。他要外放地方,把家里的老弱妇孺留在京城,给曹家做靶子?他没那么傻!

    反正京城的宅子和产业都叫平南伯府吞了去,谢家人要离开也容易。二房在金陵城还有些私产,但只要有人帮着打理,文氏不留下来,也没关系。谢家人离京之后,最好的选择自然是回老家湖阴县去。在那里,谢家宗族可以照应这一众老弱妇孺,谢家兄弟们也可以去二房开的竹山书院求学。文氏多年未在礼法上的婆婆宋氏跟前尽孝,也能顺便弥补一下了。

    皆大欢喜。

    只除了一点:曾经在谢家宗族中留下过黑历史的谢老太太,可能不大乐意回湖阴。就算回去了,也可能继续摆出那副惹人生厌的嘴脸来,再一次把全宗族的人都得罪个干净。

    所以谢璞才要把实际情况摊开来告诉母亲,不再纵容她的任性,逼着她同意回乡,还要放下身段与族人和睦相处,不再闹小性子,免得再惹怒了谢泽山夫妇与宋氏等人,连累得其他人都没法在老家容身。

    谢慕林很快就想清楚了谢璞的想法,心里暗叹了一声,这孝子也不是容易做的,一旦失了分寸,把人纵坏了,再想要把长歪了的老娘掰回来,就得费老大的功夫了。她还真是不大有信心,谢老太太会听谢璞的劝说,就算一时被逼得答应还乡,等谢璞出发去了外任,老太太不肯走,谁还能绑了她上路不成?

    起码文氏就干不了这种事。

    谢慕林撇了撇嘴,平静地看着父亲谢璞向大家解释要回乡的原因。大体上跟她想的差不多,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谢璞好象十分确定,平南伯府会对谢家不利,因此严令谢家人必须早点离开京城,方能确保万无一失。

    谢璞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谢慕林忍不住问:“爹,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知道平南伯府会对我们不利?可我们一帮老弱妇孺,又没有招惹他们家,他们为什么要害我们?相比之下,爹才更加危险吧?”

    谢璞没法将自己与皇帝合作的事实摆出来,更不能说曹家可能心怀不轨,万一日后察觉到他参与了皇帝算计曹家的计划,随时可能翻脸报复。

    他只是含糊地表示:“我会挑个离京城远些的地方做官,他们想要害我,也鞭长莫及。”

    谢谨之皱眉道:“父亲万万不能掉以轻心。若平南伯府真有歹意,即使离得远,也未必没有死士可差遣。”

    谢璞笑了笑:“放心,我心里有数。”

    谢慕林用有些怀疑的目光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萧瑞对自己说的那番莫名其妙的话。虽然她想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告诉父亲一声比较好。

    在厨房里忙活的两个婆子在院子中探头探脑的,大金姨娘眼尖发现了,连忙跳起来,尽力维持自己摇摇欲坠的人设:“哎呀,在这里说了半天的话,差点儿把午饭给忘了。我这就去厨房看看。老爷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菜?我给您做去?”

    谢璞摆摆手:“随便吧。”他难道还不知道大金姨娘不擅长做饭么?但大金姨娘要装,他也懒得去揭穿。

    大金姨娘挽起袖子回厨房去了,没过多久,就嚷嚷着说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可以摆饭。文氏连忙叫两个女孩子帮忙整理餐桌,只留谢谨之与谢涵之兄弟俩陪谢璞说话。

    这时候,谢徽之与宛琴也回来了。

    宛琴见了谢璞,顿了一顿,便照着过往的习惯那样,款款下拜,向谢璞行礼。

    谢璞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辛苦了。有什么话,吃过饭再说吧。”接着就转头看向三儿子谢徽之,“好孩子,这段日子多亏你协助你婶娘与兄姐们办事。以往真没想到你如此能干,真真叫我刮目相看了。”

    谢徽之有些激动,耳朵都红了。从小到大,他都是家人眼中的纨绔子弟,这还是头一回得到父亲如此高的评价,他整个人都激动起来。

    为了证明自己确实很能干,谢徽之不等开饭,就直接对谢璞道:“儿子方才从曹家族地回来,打听到些最新消息。听说平南伯府最近境况不妙,宫里的皇后娘娘与承恩侯都跟他们过不去呢!还有曹氏,原本说要嫁给什么大将军的,兴许也嫁不成了!”

    众人都十分惊讶,但谢璞却只是皱了皱眉:“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谢徽之被泼了盆冷水,顿时冷静下来,有些讪讪地答应了一声。

    当众人转移到餐桌旁就座,并纷纷帮着把厨房送出来的菜放到桌面上时,谢慕林瞅了个空,扯了扯谢徵之的袖角,悄声问:“怎么回事?曹氏怎么嫁不成那方闻山了?曹家不是盼着他们的婚事能成的吗?”

    谢徽之的精神小小振作了一下,偷偷看了父亲那边一眼,方才小声对谢慕林说:“听说是宫里的皇后娘娘传话出来,说方闻山当不成禁卫大统领了,皇帝任命了别人去坐那个位置,方闻山还是个副将,好象还惹了皇帝不喜,不知什么时候就要调走。再加上,宫里都在议论曹氏的闲话,已经有损皇后娘娘的名声了,所以皇后娘娘反对曹氏继续嫁给方闻山呢。”

    不仅如此,谢徽之今天还有些额外的收获:“父亲无罪获释的消息已经传开了。我今儿再去曹荣家,他老子娘对我的态度也大有改善,还叫丫头多抓些果子给我吃呢。我看哪,曹家长房、二房好象在有意对我示好似的。曹荣也说了,如今曹家长房、二房专门跟三房过不去呢,只要是平南伯府想办的事,承恩侯与曹二爷就不想他办成!平南伯府这一回,真的要凉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转变

    谢家人围坐两桌,吃了一顿团圆饭。

    大金姨娘或者说是谢谨昆家的婆子们精心准备了一桌大餐,只是大家好象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被谢徽之先前带来的消息吸引过去了,心急着想要赶紧吃完饭,好听个详细。大金姨娘满心想要借这顿饭露一把脸,讨好一下夫主谢璞的盘算,也就此落了空。

    只有文氏,还一心劝着谢璞多吃点好菜,多喝点好汤,想让他补补身子,总觉得他在牢中一定吃了许多苦。

    谢璞如今深感这位元配方是真心待自己的人,无论自己身处何等境地,她都会不离不弃,也拿定了主意要好好善待她,以弥补这十来年的亏待。

    夫妻二人你侬我侬的,不紧不慢地吃着饭,竟把周围人等都看得坐立不安了。

    还好,这顿饭再怎么难熬,半个时辰也就吃完了。谢璞开口,将两个最小的孩子打发回房休息,让大金姨娘带着婆子们撤下饭桌,进行善后工作,然后就带着文氏、谢谨之、谢慕林、谢徽之以及宛琴去了书房,坐下说话。

    大金姨娘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们离去,自己带领婆子们干起了家务活。

    文氏带着宛琴给众人上了热茶,谢璞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方才示意谢徽之把打听到的消息说出来。

    谢徽之如今已经想明白了,父亲被嫡母戴了绿帽,怎么说也是极丢脸的事,自然不乐意在太多人面前提起。他饭前着实是太过鲁莽了,还好父亲没有责怪他。

    如今谢璞再问他,他便老老实实地把自己打听到的事说出来,再也没有先前那兴奋过头的模样了。在他叙述的过程中,宛琴也偶尔会插话,补充一些自己打听到的消息。

    曹家大房、二房对谢璞的态度,可能在王安贵一家死后,就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据说,曹家二房那位被王安贵长女算计了的大小姐曹文莺,就在其中起了不小的作用。

    她受王湄如算计,与江绍良传出了绯闻,闺名受损,但她并没有在家人面前哭哭啼啼地,反而倒过来安慰父母家人,认为自己就算因此失去了成为太子良娣的机会,也没必要太难过。只要曹家荣光不减,曹家有女入东宫,人选是不是她都不要紧。

    她甚至觉得,出了这种事,曹家暂时不好送女入宫了,王湄如也丧失了成为太子侍妾的资格,曹家索性别提什么侧妃不侧妃的,先定下太子正妃的人选再说。只要太子地位稳固,曹家过几年再送女入东宫,也不过是曹皇后一句话的事罢了。

    只要曹家不送女进东宫,外头那些非议曹家是因为妒恨王安贵,要绝其女入宫之路来为自家女儿排除异己的流言,自然就没了依据。太子因为王湄如之死而对曹皇后生出的一点儿怨忿之心,也可以消除了。事实证明是王家人自寻死路,王湄如不配为东宫嫔御,不是曹皇后有私心。

    就连那些有意让女儿成为太子正妃,又担心曹家会过桥抽板的权贵重臣,也可以打消顾虑,全力支持太子了。

    曹文莺的话既识大体,又有远见,别说承恩侯夫妻了,就连曹皇后都很是欣赏。原本只是拿她当作承恩侯嫡女不够年龄入宫时的临时备胎,如今却真心认为她是个好孩子了。

    无奈太子先前因为王湄如之死而伤心时,已经向皇帝说出了不愿娶曹文莺,免得坏了她与江绍良大好姻缘的话来,变相绝了曹文莺前程的同时,也惹恼了皇帝,被训斥了一大顿。曹文莺已经不可能做曹皇后的儿媳了,但娘家有小辈聪慧明理,曹皇后还是觉得很欣慰的。

    也因为这样,曹皇后索性就亲口允了曹文莺与江绍良的婚事。毕竟江绍良家世还不错,有个曹党中坚份子的父亲,本身也聪明能干,与曹文莺很是匹配。这回两个年轻人被王家人算计陷害,却都能机灵地设法将负面影响降到最低,虽然还是敌不过林家人刻意宣扬的流言,但态度可嘉。等他们成了夫妻,还可以继续为曹家出力。

    曹文莺婚事定下后,又再度向父母与伯父伯母建言,认为曹家如今最好不要再对谢璞穷追猛打了。从一开始,所谓谢璞背叛了曹家的说法,就是谎言。林家根本就没把谢璞当成同伙,反倒是平南伯府,有借着大房、二房之力,欺骗曹皇后,仗势谋夺谢家财富的嫌疑。

    平南伯府就算谋取了谢家的巨富,又能有多少落到大房、二房手上呢?只看大理寺那边查到的谢璞历年贡上银钱的账目,以及曹皇后与承恩侯府实际上得到的财物之间的差距,便知道其中的猫腻了。平南伯府根本就不老实,只想着肥了自己,却不顾陷害谢璞的阴谋一旦暴露,会给皇后与承恩侯府带来多大的隐患。只听外头流传的各种谣言,还有皇帝越来越多的不满,就知道皇后与承恩侯为此担了多大的干系了。

    可他们也太冤了!事情明明不是他们干的!好处也一点儿没见着!

    想到平南伯府与王安贵一家私下的协议,曹大小姐也不淡定了。她在父母长辈面前哭诉,希望他们不要成为三房的帮凶,却只害了自家骨肉,好处都叫三房得了去,自家还平白承担了污名。说白了,三房搞出这么多事来,还不都是因为曹皇后选中了曹文莺做太子侧妃,而没有挑中三房的女儿么?

    有了曹皇后的赞赏在先,曹文莺如今在家里说话也有些份量了。她这些话听起来还很有道理,不但曹二爷、曹二夫人大有同感,就连承恩侯夫妻,也是越听越生气,只觉得被继母和三房的人利用了。

    于是,承恩侯府与曹家二房就彻底对谢璞改了态度,还暗示手下的党羽,表示谢璞很无辜,怎么也做过曹家的女婿,还贡献了不少财物,是有功劳的,就算如今被逼着和离了,也不能叫他蒙冤。至于平南伯府那边的想法,并不重要。

    平南伯府手中的权势有限,在承恩侯府有意识的阻拦下,没能继续对谢璞做任何不利的举动。

    与此同时,宫里的曹皇后也派了心腹前来平南伯府传话,告诉他们,皇帝已经决定了新的禁卫统领人选,可惜那并不是方闻山。皇帝还在内侍们的面前,说过方闻山帷薄不修,不堪大任的话,显然是对他有所不满了。眼下方闻山还在副统领之位上留任,兴许是因为他才上任几个月的关系。时间一长,说不定他就要被遣回原本的辖地,继续做守边之将了。

    这样的方闻山,还有多少联姻的价值?值得为他而牺牲曹家后族的好名声么?

    曹皇后告诉平南伯夫妇,曹氏不可改嫁方闻山,就连谢家的财产,也要归还谢家。

    如此一来,曹氏与人无私情,之所以与丈夫谢璞和离,只是为了保全儿女。谢璞将家财托付给平南伯,也是为了家人。他无事出狱后,平南伯将财产尽数归还,便是信义之举。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统统都是有心人故意传播,企图败坏曹家清名,是假的!

第一百二十三章 荒唐

    书房里一片寂静。

    谢徽之说完后,脸上就露出了兴奋的表情。倘若平南伯府真的能在曹皇后的压力下,将谢家财产归还,他们一家以后就好过多了!就算要回老家,有钱没钱,差别也是很大的。

    谢谨之与谢慕林倒还平静,他们起初也有些高兴,但很快就冷静下来了。平南伯府还能把到嘴的好处吐出来吗?如果他们真是能老实听从曹皇后命令的人,了就不会生出那么多事来了。

    文氏倒是十分惊喜,扭头去看丈夫谢璞:“老爷?”

    谢璞仍旧是一脸的淡定。归还财产?不可能的。皇帝还等着利用他的这笔财产,追踪曹家人的动向,查明曹家暗中养的私兵都隐藏在什么地方,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官员在秘密为他们办事呢。就算平南伯府真的要还归谢家财产,皇帝也会想法子,不让他们做成的。

    因此谢璞非常平静地问宛琴:“你那边打听到的,也是这样的消息么?”

    宛琴小心应了一声:“是,老爷。妾身去了承恩侯府寻一位表姐打听事儿,她在承恩侯夫人院里管着浆洗上的差使。她的婆婆是承恩侯夫人跟前得意的管事嬷嬷,据她透露出来的口风,承恩侯府早就知道皇后娘娘的意思了。”她顿了一顿,“而且,皇后娘娘还说过,既然太太是为了保全儿女,方才忍痛与老爷和离的,如今事过境迁,太太……就该重回谢家了。如此,方是曹家女应有之举。”

    谢慕林几乎没当场笑出声来。

    曹氏搞出这么多事,当众休了老公,跟情人的绯闻也传得沸沸扬扬的。到这份上了,还能跟谢璞复婚?曹皇后到底是想要仗势逼谢璞吃下这个大亏,还是以为谢璞是个木偶,能任由曹家人随意摆布?

    谢璞要是肯听曹家人的话,就不会十几年来都没借曹家权势高升,而是靠着自己一步一步积攒政绩往上爬了。

    还有,曹皇后示意平南伯府归还谢家财产,是不是也是一种变相的威胁,如果谢璞想要拿回财产,就得重新做回曹家的女婿?

    谢慕林只觉得可笑之极。她看了兄长谢谨之一眼,谢谨之面上也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谢徽之则是听得目瞪口呆,差点儿没跳起来说反对了。他有些慌张地看向谢慕林,谢慕林对他使了一个眼色,他就冷静下来了,想了想,很快就淡定了。

    文氏没有孩子们想得那么多,她露出了担忧之色,看向谢璞,欲言又止。

    谢璞终于保持不住淡定的神情了,他黑了脸,怒极反笑:“荒唐!皇后娘娘怎会有这等荒唐的想法?该不会是底下人以讹传讹吧?”

    宛琴心下暗叹,她表姐的婆婆这是在暗示她,背后肯定有承恩侯夫人甚至是曹皇后的授意。她便也暗示了谢璞一下,可惜,他显然没那么容易被说服。

    她低下头,轻声道:“妾身不知。那位嬷嬷这么跟妾身说,示意妾身传话,妾身也只能照做。妾身也觉得,太太……多半是无法再继续做谢家主母了,可皇后娘娘有令,曹家人也只能遵从。”

    她小心地看了谢璞一眼:“不是妾身为旧主说好话,传闻中与太太有私情的那位方将军,只是年少时与太太有过往来,两人绝对是清白的。当年老夫人知道这事儿后大怒,伯爷直接把人打了个半死,赶出门去,此后十几年都没有下落,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他回京时,曹家人都吓了一跳。

    “太太还记得他,这是有的,但私情不可能。两人都各自嫁娶,生儿育女了,过去的一切早成了过眼云烟,哪里还有什么旧情可言?方将军会与平南伯府亲善,也只是因为他的父母亲人在伯府当差罢了。那些谣言都是有心人在传播,老爷切莫误信。”

    谢璞冷笑,早在谣言流传之前,他就从次女处知道了真相,才不会轻易相信宛琴的花言巧语。不过这种事,倒也不必明言,省得连累了女儿。

    他道:“是不是谣言,我心里有数。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我在大理寺里坐了这么久的牢,外头的大事我不知道,小道消息却从来没绝过。你们不知道我在牢中受了多少闲言碎语,冷嘲热讽,什么脸面都丢尽了!当年明明是曹氏逼嫁,我方才答应了婚事。她既有心上人,何苦把我牵扯进去?如今好处拿够了,又要来害我,我冤不冤?!

    他冷冷地看向宛琴:“我也不管她与方闻山能不能心想事成了,反正这个老婆我是娶不起的。别说是皇后娘娘下令,便是皇上有旨,我也不会与她复婚!”

    听到谢璞的话,宛琴又忍不住叹了口气。纸包不住火,谢璞看来已经知道了曹氏的事,曹皇后的愿望注定是不能成功了。刚刚露出一点善意的曹家大房与二房,终究还是无法成为谢家的新靠山。

    同样也无法成为她在谢家的新靠山。

    算了,当她选择为了儿女的前程而背叛曹家的那一刻开始,就该知道,曹家已经不可能再做她的靠山了,曹氏也不可能再回谢家来。谢璞若是连这点血性都没有,将来也不可能在官场上立足了,光是各种闲言碎语,就能断了他的未来。

    宛琴心中有了决断,面对谢璞时的语气也有了改变:“老爷别生气,其实妾身也知道这事儿很荒唐,您一定不肯答应的。可是曹家那边非要妾身传话,妾身又能如何?妾身毕竟还有父母亲人在……不过您放心,妾身知道自己是谁的人,传几句话倒罢了,不该做的事,妾身是绝不会去做的。您即便不信妾身,也该信妾身对四姑娘与四少爷的心吧?”

    谢璞心中还真不太信,不过面上的表情却缓和下来:“我知道你的心,也不会胡乱猜疑。也罢,既然有人让你传话,你就只管替我把话传回去,让曹家休要再提什么复婚的话。我与曹氏已然和离,便再无干系。两家彼此有所默契,也别闹到外人面前,大家没脸!”

    说到这里,他又顿了一顿:“不过,无论我对曹氏与平南伯观感如何,我对皇后娘娘与承恩侯,当然是没有半点怨恨的。我知道罪魁祸首是谁。再者,我还有一双儿女拥有曹家一半的血脉呢,不至于真与曹家结仇了。如今我只盼着能一家团圆,再不敢奢望做什么皇亲国戚。想来皇后娘娘与承恩侯如此宽宏大量,应当不会介意满足我这点小小的心愿吧?”

    这是在讨价还价。谢璞不在乎曹氏,但他想把亲生的儿女要回来。如今他顺利脱罪,不再是戴罪之身,儿女前程无碍,自然不需要托付给别人家养活了。曹家大房、二房若真有心示好,不需要再做什么亲家,把孩子还回来就好。

    宛琴明白他的意思,也明白这是他对自己的考验。她低下头去,柔婉地道:“妾身定会将老爷的话转达给承恩侯府的人知晓的。老爷请放心。”

第一百二十四章 共识

    宛琴退出了书房。屋里便只剩下谢璞、文氏夫妻与谢谨之兄妹三人。

    谢徽之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苦笑着对谢慕林道:“还好……我跟琴姨娘不熟,所以和她相处时,也没习惯说太多话,否则……”他咂巴咂巴嘴,“这些日子她陪我们一同吃苦,我都差点儿忘了,她与我们并不是一路人。”

    谢慕林道:“当初抄家的时候,我们被困在正院上房和南屋里,我使了浑身解数说动她站在我们这一边,用的就是四弟四妹的前途。爹爹若有事,我们手足全都成了犯官子女,考不了科举,婚姻也受阻。琴姨娘在曹家是家生子,带着孩子回娘家过活,又能有什么好日子过?曹氏连大哥大姐的前程都无法保证,能给她孩子多少庇护呢?难道叫四弟四妹做下人去吗?琴姨娘这才下定了决心,在大理寺的官员面前为爹爹辩白。”

    当日共患难时,宛琴能下得了决心,但如今患难已去,曹家又表现出了示好的意愿,她就难免会动摇了。几十年根深蒂固的思想没那么容易改变,她又还有亲人在曹家。当亲骨肉的前程不再受影响时,她自然又会下意识地倾向曹家了。

    谢璞淡淡地说:“她既然有功于谢家,我便不会弃她不顾。只是她终究有外心,你们多提防着些,别叫她知道太多机密之事,也别让她插手中馈。让她安安静静地过日子,专心抚养一双儿女吧。”

    文氏答应了,谢谨之、谢慕林与谢徽之也点头表示明白。

    谢璞用手指敲着桌沿,缓缓地说:“如今看来,曹家大房、二房是不打算继续为难我了,只平南伯府不肯甘心,多半就是为了财产吧。皇后娘娘想让我与曹氏复婚,那是不可能的。曹氏与方闻山已等了十几年,怎会放弃这大好机会?即使方闻山被皇上厌弃,也还在禁卫副统领的位置上呢,不象寻常小官小吏那般好打发。曹家想要变卦,他也不会答应。我可没兴趣与他做对,为了曹氏结下死仇,不值得。”

    他如今已经知道了皇帝的想法,曹家已是一艘迟早要沉的船,他既然好不容易从船上下来了,靠了岸,未来一片坦途,又怎会蠢到重新回到船上去?

    他看向文氏与儿女们:“钱财只是身外之物,若我不答应与曹氏复婚,曹家便不肯把财产交还,我也认了。日子总是能过下去的,只不过你们可能要吃几年的苦头。”

    文氏柔声道:“我不怕吃苦。老爷想怎么做,就尽管做去吧,我会把家里人都照顾好的。”

    谢谨之也道:“别说如今还在二房的产业未落入曹家手中,家里尚且温饱不愁,亦有宗族可依靠,即使我们全家都一无所有了,儿子也不赞成与虎谋皮。曹氏在谢家十数年,只有索取,未有回报,如今更是害得父亲几乎身败名裂。再将她迎回,继续做主母,谢家未来还能有好么?曹家欲对谢家示好,也只是因为皇上一时厌弃了方将军。倘若过些日子,皇上又重用方将军了,曹家重提方将军与曹氏的婚事,再对父亲下毒手,那我们又该怎么办?与其提心吊胆,还不如永绝后患的好。”

    谢慕林大为赞同:“没错!曹家人担心自家名声,只是一时的罢了。等风头过去了,天知道他们会怎么想?这回他们是明火执仗地陷害,王安贵又不给力,才让我们逃出了生天,万一下回他们来阴招呢?那就真的防不胜防了。”

    谢徽之点头:“是呀,这回是把假信藏在父亲的书房,下回天知道是不是直接对父亲的饮食下毒了?还是别迎那毒妇回来了,没有她,我们大家日子都好过些。”

    大家的意见达成了一致。谢璞心里也很高兴,他这几个孩子都这么聪明而有远见,不为一时的得失而迷失,怎能不令他满意呢?

    文氏见没什么大事了,就劝谢璞回房歇个午觉:“下午还要往老太太那儿请安呢,老爷歇一歇,养养精神吧。”

    谢璞点头,文氏就立刻去替他铺床了,同时也催着身体不太好的儿子谢谨之去午睡。

    书房里只剩下谢璞与谢慕林、谢徽之的时候,前者拦下了正要告退的儿女,问起他们:“外头有关曹氏与方闻山奸情的流言,你们可曾插过手?”

    谢徽之连忙摆手:“父亲,我也不知道那些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还以为没什么人知道呢。是大老太爷告诉我们,我才知道有这样的流言。”

    谢慕林倒是知道一些线索:“爹,这事儿可能跟萧家有些关系。您还记得我和三弟头一回去探监的时候,就是萧家二少爷陪在身边的吗?今日去接您的时候,我试探性地向萧二少爷道了谢。他虽然没有明说,但看他的反应,显然这事儿跟他脱不了干系。我看八成就是萧贵妃在宫里撒播的流言,又传到宫外来了。”

    谢璞点了点头:“若真是如此,我们就当不知情吧。你们也别再向任何人透露,早在流言传出来之前,就已经知道实情了,免得有麻烦。”

    谢徽之顺口答应下来,又笑道:“其实父亲也不必太紧张,我看曹家人那边对此也是心里有数的。曹荣家里都没少拿这事儿议论,曹家族里看平南伯府一脉不顺眼的大有人在。当年曹氏与方闻山的丑事闹得合族皆知,宫里、宗室也有所耳闻,私底下说闲话的还少么?”

    谢家被蒙在鼓里十几年,曹家怎么也不会怀疑到他们头上的。

    谢璞却道:“小心无大错。我们谢家可没什么依仗。”

    谢徽之只得应了,缩着脖子告退出去。

    谢慕林则把萧瑞今日跟她说的那番话一五一十地转告给谢璞。小姑娘记性很好,一个字都不差的,连语气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谢璞听完后,便陷入了沉思。

    谢慕林仔细打量了他的神情几眼,小心地说:“爹,我觉得吧……萧二少爷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话,定是在暗示些什么。要不……您四月初八那日,就到静海寺走一走?就算一无所得,也可以当作是去散心嘛。”

    谢璞笑了笑:“这倒也罢了,我是该去散散心,但不必指望能在静海寺有所收获。无论那位萧二少是想暗示些什么,我的前程终究是由皇上定夺的,萧家能起的作用有限。更何况,萧家除了宫里,就只在军中能说得上话。我却是个文官,长于地方民政,跟萧家不是一路人。”

第一百二十五章 毒计

    当谢家人为一家团聚而欢喜之际,平南伯府内,气氛却截然不同。

    平南伯夫人程氏面露难色,低声对丈夫平南伯道:“今日我又进了一次宫,皇后娘娘又重提那件事了。看来,她主意已定,非要逼我们让步不可。”

    平南伯黑着脸,恨恨地道:“她从来都是如此,只叫人照她的意思去办事,根本不管其他人死活!可恨的是大房、二房也跟她一个鼻孔出气,我想要见太子殿下一面,叫他帮我说句好话,却连东宫的门都进不去!”

    平南伯夫人程氏叹了口气:“这是皇后娘娘拦着不许我们见太子。其实不见也好,若真见了面,太子问起王湄如之死,伯爷要如何回答?”

    平南伯的脸色又是一黑。王家母女忽然放火烧死了自己,这事儿也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谁能想到她们会有这样的决断呢?明明只是几个愚蠢的女子,却不愿乖乖听从他的号令行事,临死还要算计他一把,真气煞人也!

    平南伯夫人程氏还在说:“我弟媳妇那边,还以为那场大火是我们找人干的,为的就是把王湄如她们偷梁换柱救出来。她为此对我千恩万谢,还送了我许多财物做谢礼。我根本没法向她解释,只能先认下了。但日后她若找我要人,我上哪儿找人给她去?!”

    平南伯不耐烦地道:“你弟媳妇一介妇人,如今又没了娘家撑腰,能成什么气候?她若敢闹,让你弟弟把人禁足了就是,有什么可担心的?你先帮我想想办法,要如何应对眼下的麻烦才是。当初我们跟方闻山是有协议的,他知道我们不少底细,倘若不把淑卿嫁给他,他翻了脸,天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平南伯夫人低头捣鼓着自己的袖子,低声道:“妹妹那边连嫁妆都备得差不多了,若说让她别嫁了,她说不定也要闹起来。这回她着实冒了大风险,连名声都舍了,儿子还为此与她离了心。都这样了,若还不能嫁给方闻山,她是绝不会答应的。

    “依我说,还是先哄着她和方闻山吧。皇后娘娘有旨在先,我们就先不给他俩办婚事,拖一阵子再说。等风声过去了,只要方闻山能重获皇上重用,皇后娘娘自然就会改主意的。妹妹十几年都等过来了,难道还不能多等些日子?”

    平南伯想想,叹道:“唯今之计,也只能这样了。”

    其实在他看来,曹皇后的这个主意臭不可闻。曹家名声如今是受到了影响不假,但只要皇帝不追究,再给林家一点颜色看看,把人震慑住,停止散布谣言的举动,这事儿很快就能平息过去了,完全没有必要把曹氏重新送回谢家去。

    曹氏再回谢家,也起不到任何作用。谢璞如今出了狱,应该已经听说了曹氏与方闻山的传闻。他当年本就不是心甘情愿结亲的,如今怎么肯戴上这个绿帽?他不会欢迎曹氏,曹氏勉强回去了,也没法再从他手里谋得任何好处。平南伯府却会因此而大大得罪了方闻山,得不偿失。

    倘若方闻山已经彻底被皇帝厌弃,也就罢了,可他如今还在禁卫军中为官,只是做不了正统领罢了。他随时都可以请求面圣。一旦惹恼了他,他跑到皇帝面前,将平南伯府这些年来暗中的谋划一一供出来,别说皇帝了,就连皇后与承恩侯府,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此外,就算方闻山做不成禁卫大统领了,他上任这几个月,也没少在禁卫军中拉拢人心,那新上任的正统领还未必及得上他说话管用呢。即使他一直屈居副职又如何?真有大事了,只要皇帝开不了口,皇后一句话就能撤了正统领的职。到时候,方闻山升任正统领,还不是顺理成章的事?

    无论怎么看,方闻山都比谢璞一个小小的四品知府有价值得多。谢璞能有什么?原本还有些钱财,如今连钱财都没有了。他难道还稀罕一个小小的穷知府?!

    他是不可能将谢家的财产还回去的。且不说他已经把一部分现银送往某个秘密的所在,花用出去了,不可能原样拿回来,只说这么一大份财产,不是轻易可谋得的,不知抵得上几份河工银,而且还安全无风险,就不是轻易能放弃的。

    大房、二房之所以扯自己后腿,不过是因为没有沾光罢了。大不了他分润些好处出去,叫那两位哥哥帮自己在皇后面前说好话,这事儿应该可以蒙混过去。

    谢璞只是小人物,根本没本事与曹家作对,谅他也不敢上门来讨要财产。更何况,他的两个亲生儿女还在平南伯府。他不要老婆,还能不要亲生骨肉不成?

    平南伯夫人却不想把到手的好处分给大房、二房:“这岂不是平白叫他们占了便宜去?若不是他们一再暗地里捣鬼,谢璞早就没救了,这笔财物便板上钉钉落到我们手里。他们坏了我们的好事,我们反而还要把好处分给他们,那还有天理么?!”

    他们夫妻做了这么多,还不是为了曹家?!

    平南伯却已胸有成竹:“先把皇后和大房稳住再说。只要他们不再捣乱,你还怕日后没有发财的机会?依我看,谢家在京城的几个铺子、庄子就分给他们好了。这些产业虽好,却太打眼了。如今外头人人都在非议我们夺了谢家的财产,倘若叫人看见是我们的人在经营这些产业,那岂不是坐实了谣言?我本来就要转手卖出去,再另行置办几处来钱的产业的。如今便宜了大房,只当省事了。”

    平南伯夫人咬了咬牙:“这事儿倒不难办,只是……把人稳住了又能如何?分出去的好处,也回不到我们手上了。”

    平南伯轻笑了声,压低声音道:“说你糊涂,你还不认?先把人稳住了,省得他们再生事。等风声过去,我们再寻个机会,把谢璞……”他做了个手刀砍人的动作。

    平南伯夫人吃惊地抬袖掩口:“这……为什么呀?”之前都没下这个狠手,如今王安贵都死了,谢璞也脱罪了,还跟曹氏和离了,再杀他又有什么意义?

    平南伯白了妻子一眼。

    谢璞不再是犯官了,家财尽可以归还,儿女身份也能保全。这时候,他再死了,那谢显之身为他的嫡长子,就是他唯一的继承人,整个谢家都是谢显之的!平南伯是谢显之的亲舅舅,见外甥年纪小,出于关心,帮他打理产业,那不是名正言顺的么?

    平南伯打得好如意算盘:“谢家的几个掌柜都十分能干,无奈人都太固执了,只肯帮谢家做事。等谢璞死了,显之当家,这些掌柜便要认他这个新主。到时候,我就让他们帮我打理家中的产业,还怕不能财源广进么?”

    平南伯夫人合掌笑道:“果然好计!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她小声问丈夫,“那……我们要如何对谢璞下手呢?”

    平南伯眼珠子一转,已经想到了一个极好的人选。

第一百二十六章 提醒

    平南伯府分了好处给承恩侯府与曹家二房,又推说妹妹病了,拖着不肯遵照曹皇后之命行事,与谢璞复合,请兄长、嫂嫂们帮着在皇后面前说好话。

    承恩侯收了大部分的好处,心里算了算账,觉得还是挺划算的。曹氏要拖,就由得她拖去。反正皇后娘娘的懿旨,曹家上下无人能违。曹淑卿有本事就拖上一辈子,病上一辈子,又不可能改嫁他人。什么时候拖到皇后改主意了,那是她的造化!承恩侯揣了好处入袋,只需要在皇后面前把这事儿提上一提,又无须承担责任,何乐而不为呢?

    承恩侯夫人对此也颇有同感。她算了算自己能从中得到的好处,心下更欢喜了。曹文莺那日的建言,她还记在心里呢。她的亲生女儿过得几年,正是入宫的时候,说不定还能谋到太子正妃甚至是正宫皇后之位,嫁妆不够丰厚怎么成?就是爱子曹文泰,也到了娶亲的年纪,办婚事什么的,要用的钱多着呢。三房这笔分润,来得正是时候。

    曹二爷夫妻则满心不情愿。三房与王家合谋,差点儿误了他们嫡长女的终身,就算如今蒙曹皇后赐婚,与江绍良缔结了姻缘,也无法跟东宫良娣的尊贵体面相比,这叫他们如何能原谅三房?两间铺子就想收买他们夫妻?休想!

    曹二太太私下力劝承恩侯夫人:“这回就算三房分了好处给我们,大头还是他们得了去。若没有我们帮着在皇后娘娘面前说项,三房也吞不下这笔横财。何苦为了这一点好处,叫他们得了大便宜去?皇后娘娘的旨意,自有娘娘的用意。若是三房的私心碍了娘娘的正事,那就糟了!”

    承恩侯夫人不以为然地道:“没事儿,娘娘只是为了宫里的谣言烦心,才随口一说罢了。淑卿名声早就坏了,就算能与谢璞复合,也不过是哄哄不知道的外人。宫里那起子狐媚子,无风也要掀起三尺浪,你道淑卿与谢璞复合了,她们就会不嚼舌头了么?只要皇后娘娘把林昭仪打压下去了,那些贱人自然不敢多嘴。到时候娘娘还要忙着给太子挑媳妇呢,哪里顾得上淑卿回不回谢家?”

    曹皇后与曹氏的姐妹之情,也就比陌生人强上一些罢了。

    曹二太太道:“我看三房如今只是想拖着这事儿,不让淑卿回谢家去。等到皇后娘娘不管了,还是要让淑卿改嫁给方闻山的。”

    承恩侯夫人皱了皱眉头,冷笑道:“真是昏了头了,淑卿当年认准了方闻山,还不一样是另嫁他人?当初曹老三棒打鸳鸯,可是出力最多的一个,如今怎么好象跟淑卿一样犯了死心眼?就算不肯认谢璞做妹婿了,天下哪里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怎么就认定了方闻山呢?若说是从前,方闻山有望执掌禁卫,哪怕出身低贱,也还有些联姻的价值。如今方闻山都被皇上厌弃了,不定什么时候就要被赶回九边去,还能有什么用处?!”

    “不仅如此。”曹二太太犹豫再三才道,“绍良私下与二爷说了些话,二爷与我都觉得有些道理,不可不防。皇上先前那般看重方闻山,几乎就已经定了是他统领禁卫了,还放任他在禁卫中收拢人心。可方闻山与妹妹的事一传到宫里,皇上就冲方闻山发了几回火,如今又提拔了别人做禁卫统领之职。这会不会……是因为皇上不喜方闻山与我们曹家结亲之故?”

    皇帝这些年对林昭仪母子的宠爱,几乎已经摆到了台面上,他与曹皇后,反而是渐行渐远了,对曹家也多有提防猜疑。若说他已然对曹家不满,那么不愿意让曹家的女婿负责禁中守卫之责,就很合情合理了。

    曹二爷与曹二太太听到未来女婿的提醒后,心下都蓦然一惊。若实情真是这样,皇帝对曹家的忌惮之意,就已经很深了,曹家恐怕得多提防着些才行。

    承恩侯夫人听了这话,却有些不以为然:“怎么会?当初皇上何尝没有重用谢璞的意思?他那时候还不一样是曹家的女婿?也就是王安贵诬告,令皇上误以为谢璞当真辜负了他的信任,方才会龙颜大怒罢了。可见皇上并不忌讳曹家女婿掌权,又怎会因为方闻山要娶曹家女而生气?”

    曹二太太欲言又止。谢璞就算升职入了六部,也只是寻常文官。而方闻山要成为禁卫统领,关系到帝皇安危。两者如何能相提并论?

    承恩侯夫人没有理会弟妹的脸色,径自又道:“况且,方闻山这回惹恼皇上,也不是没有缘故的,责任全在他身上他在禁卫里拉拢人心,排除异己,做得有些过了,惹恼了前头那位大统领。当时人家还没有卸任呢,方闻山行事太张狂,竟没给人留脸面,也就难怪人家恼怒了。”

    那位前任大统领也没有公然跟副职起冲突,而是收集了方闻山的把柄,在皇帝面前告了一状。

    皇帝怒斥方闻山内帷不休,是因为有传言,指方闻山刚死不久的那位妻子也就是他的第二任妻子死因成谜。

    本来她虽然有病在身,但并不算很严重,养一养,还是有可能拖上十年八年的。可她却忽然死了,这就很让人生疑了。

    再结合方闻山入京后,便很快接触了平南伯府,与曹淑卿重提旧情,甚至在曹淑卿丈夫谢璞被诬告陷害一案中,也掺了一脚,有与曹家同谋的嫌疑。那就令人怀疑,他会不会是早有预谋,为了与年少时的心上人曹淑卿重拾旧欢,先把自个儿的妻子暗害了,好虚位以待曹淑卿呢?

    皇帝看重的将领出了这种丑闻,面上也不大好看。他会因为河工案而将谢璞下狱抄家,自然也会因为一桩丑闻,绝了方闻山上进之路。方闻山往后是休想能有什么好前程了,所以承恩侯夫人才会无法理解,三房为何至今仍认准了方闻山不放?

    承恩侯夫人的说法也有道理,曹二太太这回就抓瞎了。她实在判断不出,哪一种说法才是正确的。

    承恩侯夫人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行啦,别想那么多。淑卿不肯回谢家去受气,难道我们还能把她绑回去不成?就这样吧。皇上那里,你也不用太操心。皇后娘娘地位稳固,储君之位也不是皇上想动摇,就能动摇得了的。太子又无大错,皇上要废他,也得问问朝廷百官答不答应!”

    曹二太太叹了口气:“那……这事儿我们就不管了?三房不肯把谢家财产归还,我们也不插手么?”

    “不插手就不插手。”承恩侯夫人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袖子,“反正宛琴不是递话过来了么?谢璞也不肯与淑卿复婚。虽然淑卿自个儿也不乐意,但谢璞有胆子拒绝皇后娘娘的好意,可见也是个不识抬举的。这样的人,我们理会他做什么?

    横竖好处已经落了袋。皇后娘娘问起,我们也有话可交代。弟妹若有功夫,还不如多操心操心文莺的嫁妆呢。她这回受了委屈,又是小辈里头一个出嫁的女孩儿,可不能失了体面!”

第一百二十七章 犯病

    谢璞午睡过后便去向谢老太太请安。谢老太太见儿子平安出现在自己面前,也是惊喜万分。

    当然,她老人家还是要发个小脾气,责怪文氏与孙儿孙女们没把这个好消息及时报到她这里来的。

    不过她并没能多骂几句,注意力就被谢璞说的话吸引过去了。

    谢璞把这回他能获救的功劳,全都算到了大伯父谢泽山与嗣母宋氏,以及宋家的门生故旧头上。

    他告诉母亲,自己原本有多么凶险,曹氏如何想置他于死地,方闻山又如何容不得他存活在世上,还有平南伯府又是如何阴险狠毒,一心谋夺他们谢家的财产。若不是有嗣母宋氏出手,伯父谢泽山辛苦奔波,求得其先父宋祭酒生前故交与门生出手相助,他早就被冤死了,家人也会被贬流放,绝不会有好日子过。

    因此,谢璞恳求母亲,看在他的份上,看在宗房与二房对他的天大恩情份上,趁着这大好机会,与宗房、二房达成和解。只要谢老太太道个歉,诚心认错,以宗房、二房长辈们的宽宏大量,是绝不会再计较她过往所为的。

    况且这一回,谢璞得罪了曹家,日后就算能再继续做官,也难逃曹家的敌视与算计。为了避开风险,他最好是继续放外任,而非留在京城为官。那么一来,他的母亲家眷留在京城,就很容易被曹家人当成靶子攻击了。

    为保母亲妻儿的平安,他想要把家人送回湖阴老家去。有族人护持,也有房屋田地可谋生计,哪怕产业都被曹家谋夺了去,也能温饱不愁,儿子们还能到竹山书院求学,待学有所得了,便直接在湖阴试参加县试。

    完美!

    然而谢老太太一点儿都不觉得这个安排完美。儿子回来了,她当然高兴。可财产回不来,她还要向宗房、二房低头,甚至要仰宋氏鼻息过活?

    开玩笑!

    她绝不会答应的!

    宋家那些故交门生既然如此厉害,能扛得过曹家,救回谢璞,怎么就不能把谢家的财产也要回来呢?那些东西明明都是谢璞的,是曹家逼着他、骗着他交出去的。谢璞既然平安脱罪,官府就该把抄走的财产还回来才是,凭什么还叫曹家霸占着东西不放?!

    宋氏分了她半个儿子去,她儿子是要继承谢泽川香火的,宋氏救人,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谢泽山身为一宗之长,也合该为家族中最有出息的后辈出力。他们把谢璞救回来了,是他们该做的,算什么功劳?还要她去赔礼道歉?她当年不过是卖了三房名下的产业罢了,她又没错!

    谢璞平安无事地站在谢老太太面前,谢老太太知道自家将来没什么大风险了,便又作了起来。她拒绝听儿子的劝说,谢璞不肯住口,她就索性白眼一翻,再次祭出“晕”招,临“晕倒”之前,还要大叫一声:“气死我了!我老病犯了!”便往罗汉床上一倒,不动弹了。

    往日她这么一叫,谢璞肯定会慌了手脚,急急把她挪回卧房去,又请大夫来诊脉抓药。待她醒过来,无论提出什么要求,谢璞多半都会答应了。她试过好几回,十次里总有七八次是能奏效的。也就是近来这十几年,谢璞在家的时候不多,她用这招的次数才少了。若是在谢璞少年的时候,那简直就是一晕一个准,儿子对母亲绝不会有半分反抗与质疑的!

    不过,今天谢老太太“晕”过去后,无论是跟前的谢璞,还是躲在门外偷听的谢映容,都没有半分慌乱。

    两人都很清楚,老太太只是装的而已,她老人家身体硬朗着呢。

    谢映容暗地里撇了撇嘴,却还要挤出两滴眼泪来,装作慌乱的模样,从门外奔进来,扑到罗汉床边哭喊:“老太太,老太太,您怎么了?”又去问谢璞,“父亲,老太太怎么会晕过去的呢?难道又犯了旧疾?我们快请位大夫来吧!”

    谢璞深深地看了母亲一眼,叹了口气:“好孩子,别慌张。你这院子里可有力气大些的仆妇?叫个人进来,把老太太抱进屋里吧。我去承恩寺请无因大师过来瞧瞧。”

    无因大师是承恩寺里一位老僧医,医术挺高明的,擅长针灸。从前谢家风光时,谢老太太曾与几位老封君一道,听他说过养生之道,旁观过他给一位老夫人施针,效果不错,因此对他的医术还是挺信任的。这处宅子周边街区,距离最近的医馆都要隔着两条街,而且坐馆大夫的医术未必及得上无因大师。要请大夫,还不如直接去承恩寺算了。

    谢璞自行去请医,谢映容只得叫了个婆子来抱人。这刚刚从牙行里雇来的婆子,做家务活是一把好手,却比不得宅门里近身侍候的仆妇们会服侍人,仗着力气将谢老太太抱起,往卧房里挪的时候,却粗心大意得很,一个不小心,就叫谢老太太撞上了桌椅柜几之类的杂物,痛得谢老太太一时没忍住,叫出声来,双眼一睁,便开始叫骂:“没长眼睛么?!你这是在救人,还是要杀人呢?!”

    谢映容忍住笑意,继续装作一脸担心的模样:“老太太?您没事吧?”然后就发现谢老太太一边脚腕上浮现出一抹青紫来,后脑勺也磕了一下。

    婆子唯唯喏喏地赔着不是,立刻就要跪地求饶,却忘了自己手上还抱着人,差点儿没把谢老太太摔了,惹得后者又是一**骂。

    谢映容好说歹说,才指挥着婆子把谢老太太送进卧房,安置在床上。谢老太太揉着头,撑着腰,捏着脚,又呼起了痛,骂起了人。

    那婆子被她骂得头都不敢抬,缩着脖子跑了出去,在院子里遇到另一个同伴,便忍不住委屈地说:“那老太婆分明没生病,却装作生病的样子吓唬人。就算真磕着碰着了,也不能怪我吧?她明明可以自己走路,非要我去抱,又那样重,我差点儿没抱住人,这才不小心磕着了的。就算她要在儿子面前装相,她儿子这会子又不在,还有什么可装的?倒来骂我。我又不是她买来的奴才,平日里应付她祖孙俩的挑剔刻薄,就够累的了,还要无端挨骂!”

    另一个婆子也发愁地叹道:“本来听说她俩是官宦人家的女眷,还以为是个好差事,结果这老的刁钻不讲理,小的刻薄又小气,才两天不到,就已经扣了我们两回工钱了。再这样下去,做满一个月,能赚到手的钱还不如在别家洗衣烧饭半个月挣得的多,何苦呢?再做两日,我就想辞了。”

    第一个婆子听了便道:“你若要辞,我也辞了吧。租这样的院子住,穿戴也不是真富贵,什么都要我们两个人做,还动不动就骂,真不象是什么大官人家出来的,怕是在装相呢。我们辞便辞了,她还能拿我们怎么样不成?”

    等谢璞带着无因大师与两个充作药僮的小沙弥,匆匆从承恩寺赶回来,为谢老太太诊脉时,谢老太太又重新恢复了“昏迷”的状态,半点瞧不出她刚刚才生龙活虎地耍过一回威风。

    谢老太太也不知道,她和她心目中老实乖巧的孙女儿,已经闹腾得两个婆子心生去意。她这老封君的威风,很快就摆不起来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相劝

    谢璞请了无因大师来给谢老太太诊脉。

    虽说无因大师时常与达官贵人家的女眷打交道,人还是挺有眼色的,可一来谢老太太不曾暗示过他什么,双方没有任何的合谋;二来,谢家如今的境况,无因大师也是听说了的,不是有权势的人家,他也犯不着委屈自己去迁就别人,所以,出家人就不打诳语了,有事说事儿。

    他直接告诉谢璞,谢老太太多年来进补充足,也不缺太医、名医调理,身体大体上还是挺健康的,有些风湿、气虚之类的小毛病,也都不算严重。不过人年纪大了,身材又有点小胖,还是应该多动一动,别老在屋里坐着、躺着,只一味进补。补得过了,对身体没有好处。

    至于谢老太太晕倒的原因,无因大师没诊断出来。他就差没有明说谢老太太眼下并未晕倒,只是在“闭目养神”了。

    听了他这话,谢璞怎么想还不得而知,谢老太太早已经心中咬了无数次牙。

    她想不明白,从前一直很机灵很有眼色的无因大师,怎么今日忽然变得蠢钝起来?她明摆着就是在装晕,他难道就不能装一回瞎么?别说他一个僧医了,谢家从前请来的太医也好,寻常大夫也罢,看到她晕倒,都会配合地说些含糊其辞的话,绝不会当面揭穿她的!

    其实无因大师已经很给面子了,他一直装作没看见谢老太太双眼紧闭的脸上那种种神态变化。谢老太太没发觉自己已经露了馅,旁人却不是瞎子。

    无因大师最终含糊地下了个结论,表示谢老太太会晕倒,可能是一时“急怒攻心”。

    谢璞也顺水推舟地接受了这个结论,叹气着表示,他遭人陷害入狱,妻子曹氏忽然提出和离,还带走了谢家绝大部分的财产,蒙族人亲友相救,他终于脱困了,可财产回不来,前妻也不肯归还儿女,老太太受不住打击,这才气得晕了过去。

    权贵势大,他虽然气愤不已,奈何却无能为力。

    无因大师含糊地说了几句佛谒,劝谢璞看开些,也让他劝谢老太太看开些,便去开方子了。

    当然,开的是太平方,谢老太太吃也罢,不吃也罢,都对她身体没什么坏处。

    无因大师没有多嘴,但跟着他来充作药僮的两个小沙弥,双眼都露出了好奇八卦的目光。

    承恩寺这种时常会有官宦人家女眷往来的大寺庙,城中的各种小道消息,也是僧人们外快的一大来源呢。新方丈无虚大师管规矩管得严些,却不会禁止寺中僧人们用些小手段去挣香油钱,只要他们别明确地指名道姓,得罪相关当事人就可以了。城中寺庙那么多,承恩寺也需要一点特色,方能吸引众多信众前来呢。

    至于无因大师离开后,谢老太太用了多久时间才“醒转”,又如何闹着不肯吃药,如何再装病装晕,逼儿子谢璞松口让步,这都是后话了。

    前来承恩寺烧香拜佛的官家女眷们,倒是从寺中僧人处,打听到了些谢曹两家恩怨纠葛的内情。诸如谢家财产下落之谜,曹氏绯闻真相,曹家忽然对妹婿发难的原因……等等等等,都是时下城中热议的话题。太太奶奶们挺好奇的。

    于是,这些中层官宦人家的女眷们,便知道了谢璞遭人陷害后,曹氏未能同甘共苦,反而落井下石地要求和离,还卷走了谢家的大部分财产;当谢璞无罪获释后,她还不肯回归,也不肯归还财产,甚至扣下两个孩子,不许他们见父亲。她与方闻山的绯闻尚不知真假,但她做过的事,又哪里象是个坚贞、贤良、慈爱的好妇人?

    曹氏这些所作所为,都跟众女眷们一直以来所信奉的道德观念形成了冲突。曹氏以往的“贤名”,忽然间就变成了笑话,仿佛一个全无道德的妇人,靠着娘家的权势,硬往自己脸上贴金,欺骗世人,却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中层官宦人家的女眷,自然不敢当面指责权贵人家的女眷如何如何,可这并不妨碍她们在私底下嚼舌。在曹家还未察觉之前,曹氏的名声,慢慢地就在京城官眷圈子中,变得臭不可闻。人们开始羞于与她为伍,见到她,也是敬而远之,背地里更是提都不屑提。曹家又不是只有一个曹氏在,人家要巴结,也犯不着巴结一个声名狼藉的外嫁女。万一跟她走得近了,连累了自己的好名声怎么办?

    曹氏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声越来越糟了,谢璞面对母亲谢老太太的闹腾,也渐渐失去了耐心。他不明白母亲到底有什么可闹的。难道她宁可留在京城,面对曹家随时可能会出手的刁难,也不愿意回到老家去么?

    谢家的财产,也不是他想要回来,就能要回来的。谢老太太最清楚曹家的权势有多大,何苦逼迫无能为力的儿子?

    谢璞为了母亲头痛不已,但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过改变想法的念头,依然坚定地向谢泽山表示,一定会送家眷回乡去。

    谢泽山反倒劝他不要强求:“你母亲年纪也大了,她若实在不习惯湖阴县的生活,你逼她也没用。只是谨之他们几个孩子,将来想要安心读书,留在京里是不成的,还是要送回去的好。我已经跟你二伯娘商量好了,等他们回到老家,只要身体没有大碍,立刻就可以进书院读书。竹山书院如今有几位大儒,在江南很有些名气,别家子弟想去求学,书院还未必会收呢。”

    谢璞点头:“待吏部的任命文书一到,侄儿就把家眷送回去。到时候还要请大伯父多多照应。”

    谢泽山又问他:“素敏如今是你唯一的正妻,你上任时,不打算带她一块儿去么?不是我说你,你与她夫妻分离多年,好不容易没有旁人妨碍了,正该好好团聚才是。她这些年在你母亲与曹氏手下吃了不少苦头,你当多弥补一下的。”

    谢璞叹道:“侄儿何尝不想夫妻长久相聚?可是侄儿这回外放,分得的不可能是什么肥缺。母亲不会跟着去受苦,素敏若跟着侄儿上任,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又该如何是好?侄儿只能留她下来照看全家了。不过,这回侄儿本来也不打算带女眷去的,只需有几个得力又可靠的下人随侍便可。”

    谢泽山听得直摇头:“你家里的孩子,有我与你大伯娘、二伯娘呢,你还怕没人照应他们?只是你母亲……罢了,她不肯与我们在一处过活,我们也不想再看她的嘴脸。你也不必多劝,依我看,素敏很该带着孩子们回老家去孝敬孝敬你二伯娘。你母亲若真想留京,就由得她去吧,留一个妾室照顾她,再有几个可靠的下人,也就够了。等到她吃了亏,就知道回老家的好处了,到时候自然不会再闹腾。”

    谢璞犹豫。难道他只能用这个法子了吗?可是母亲坚决拒绝还乡,他总不能把人绑了送回去吧?那就太不孝了。

    他真的要……冒母亲被曹家人为难的风险么?

第一百二十九章 提议

    “为什么会有这种风险?”

    谢慕林得知谢璞的担忧后,就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这场风波,虽然是以爹爹平安脱罪作为结局,但事实上,平南伯府除了名声受到一些影响,并没有太大的损失,反而得了不少好处。曹氏想跟您和离,她达到目的了;平南伯想要谢家的财产,他也达到目的了。如今只差在曹氏暂时未能嫁给方闻山,和平南伯没能成功置爹爹于死地这两点而已。可是这两件事都不是爹爹能决定的,而要看宫里皇帝皇后的心情。总的来说,平南伯和曹家都是胜利者,您完全没有力量与他们相抗,他们有什么理由,对您怀恨在心,甚至祸延家眷?”

    对于谢慕林的疑问,谢璞根本不知该如何回答。

    若没有他配合皇帝的计划,算计曹家这一条,曹家人也好,平南伯与曹氏也好,如今对他顶多就是面子上过不去,埋怨他碍事又不肯乖乖去送死罢了,确实没有理由非要跟他过不去,甚至不惜迁怒到他母亲家人身上的地步。

    可这叫他如何跟儿女解释?皇帝的计划,自然是个大秘密。他却还要考虑,一旦曹家人发觉了皇帝的企图,发现他参与到其中,还起了不小的作用,恼羞成怒之下,会不会拿他的母亲儿女撒气?

    谢璞只能含糊地说:“我没能叫他们称心如意,还连累得他们名声大损,还有王安贵一家的死带给他们的损失……如今更是不肯接受皇后的旨意,与曹氏复合,曹家人定会对我怀恨在心的。我……我只是以防万一罢了,毕竟曹家人从来就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

    这个解释依然有点牵强。谢慕林看着谢璞的表情,想起哥哥谢谨之曾私下与自己提过的父亲在牢中的异状,隐隐约约有了个想法。

    莫非……谢璞之所以在牢里这么淡定,是因为早就知道自己一定会没事,之前所表现出来的种种危急情势,全都是哄谢家人……以及曹家人的?大理寺……或是皇帝,对曹家有着某种计划,谢璞参与了进去?谢璞如今担心谢老太太会被曹家为难,就是因为担心真相曝光?

    那还真是有不小的风险呢。

    不过嘛……谢老太太如今作得那样,不告诉她实情,她是绝不会乖乖听从命令的。可是告诉她真相……秘密还会是秘密吗?谢慕林不认为谢老太太有足够的智慧与理智,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一旦谢老太太泄了密,皇帝计划落空,还不得拿谢璞撒气吗?得罪了曹家,谢璞还能靠皇帝躲过一劫;得罪了皇帝……谢璞的小命真的就别想要了。

    所以谢璞才会向所有人隐瞒真相,只一味劝谢老太太离开。

    至于他坚称是谢泽山与宋氏救了他的性命……估计也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才故意骗谢老太太的吧?兴许也有些迷惑曹家人的作用?

    谢慕林想了想,心下不由得一哂。谢老太太那个性子,既然死活不肯回老家,那就由得她去呗。她往日也没少仗着曹家的势耀武扬威的,总是觉得曹家一切都好,正该叫她吃一下曹家的苦头,她才真正知道什么是好歹,别总仗着儿子媳妇孝顺,就闹腾得全家不得安宁。

    想到这里,谢慕林微笑着安抚谢璞:“爹爹别担心,就算曹家对您有所不满,也该是冲着您去才对,为难老太太,他们能得到什么?欺负老人家,曹家脸上就很有光吗?只要老太太没事别在曹家人面前晃,别出风头,少出门,就在城里安安静静过自己的小日子,曹家连她住哪儿都未必会知晓,又怎会特地跟她过不去?”

    谢璞觉得女儿这话似乎也有些道理,心中稍稍安定了些:“说得也是。那就让她老人家继续住在如今的宅子里吧,别搬来搬去的了。那地方不算热闹,但挨着承恩寺,遇事还能指望寺中的僧人照应。况且那附近就是旧内,乃是太|祖皇帝旧居,想来曹家还不至于嚣张到在那种地方胡来。”

    谢慕林点头:“反正老太太也未必会在那里久住。时间长了,我们又不在她身边,兴许她住得无聊了,就会自行离开,或是来找我们,或是另外找个喜欢的地方住下了呢?只要不在京城,她处境安全,又住得开心,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何苦总是逼她老人家?”

    谢璞苦笑:“我是不敢指望她会主动找到湖阴去了。不过……”他顿了一顿,“她老人家确实不是非得去湖阴县不可。湖阴有族人在,我才觉得大家应该回去,遇事也有照应。但若是母亲实在不乐意……当初离开湖阴县后,我们在松江也住过几年,倘若她老人家真决定要离开京城了,去松江也未为不可。我们家在那里还有些产业,只是可惜……”如今都落在曹家人手中了。

    谢慕林不以为然:“不怕,死物丢了,还有活人。老太太既然在松江住了几年,在当地总认得几个熟人,可以照应一下的。我们回了湖阴老家,也会时常跟京里保持联系。一旦老太太去了松江府,我们就立刻给您送信,您可以给松江的熟人写信,请他们帮忙照看老太太。她老人家身边又不缺下人侍候,身体也硬朗,出不了什么事的。”

    谢璞叹了又叹:“希望如此吧。”不过不能等到谢老太太去了松江,他才写信,还是得提前跟松江的熟人们打声招呼才是。对了,松江那边的掌柜、伙计们,在产业尽归平南伯府后,多半会失了生计,他得想办法给他们另找个安身之处才行。倘若谢老太太当真去了松江,还需要他们多多照顾呢。

    谢慕林得了父亲的准话,心里暗暗高兴着。只要谢璞接受了“谢老太太可以与家人分居两处”这个观念,再让谢璞接受“分居两地也未为不可”的想法,就不难了。她可不想再跟谢老太太住在一起,每日忍受后者的“作”,看着文氏被后者折腾的模样。如今,他们母子三人终于可以摆脱谢老太太了!噢耶

    她内心欢呼雀悦着,忽然又想起了一个人:“对了,爹,大哥大姐你打算怎么安排呢?不带他们回老家去吗?先前您让琴姨娘给曹家那边捎话,暗示他们放人的,但他们好象没什么动静,这是要扣下大哥大姐的意思了吧?”

    说起这个,谢璞也觉得很是烦恼。曹氏既然要改嫁,就没有带着谢家的孩子嫁给别人的道理。从前谢家可能会出事,她带走孩子是对他们的庇护,如今谢家没事了,她扣下孩子做什么?舍不得亲生骨肉,也可以理解,但犯不着不许他们见生父吧?莫非这妇人真是蛇蝎心肠,一旦对人起了歹意,别人还没说什么呢,她就先把对方当成了死敌,老死不相往来?

    谢璞阴沉着脸道:“我已经让你三弟想办法打听消息了。若是有法子,最好能跟你兄姐联系上。只要他们自愿回谢家来,曹家便没有任何理由将人扣下!”

    就算告到金銮殿下,也是他占理!

第一百三十章 气愤

    傍晚的时候,谢徽之阴沉着一张脸,回到了临时的家中。

    他向父亲谢璞禀报今天打探消息的收获。

    承恩侯府与曹家二房原本有所改善的态度,好象又冷淡回去了。他今天去找曹荣时,遇上曹荣的母亲,又挨了一顿冷嘲热讽,大体上就是说他父亲不知好歹,不识抬举什么的。

    不过,曹荣本身的态度并没有太大的改变。他还十分体谅谢璞拒绝复合的想法。都是男人,谁乐意戴绿帽呢?还是一顶人尽皆知的绿帽。谁戴上,谁就没脸见人了。虽然曹家上下都是以曹皇后的旨意为尊,但私底下说起,对曹皇后命谢璞与曹氏复合一事不以为然的,大有人在。

    当然,其中也有觉得谢璞不如方闻山有联姻价值的人;有觉得方闻山是亲兵之子,出身太低,配不上主家嫡女的;还有人觉得,谢璞与方闻山都不是什么好对象,曹氏年纪不算大,相貌也挺好的,完全可以另找一个更有身份地位的联姻人选……这些就不必多提了。

    由于曹家大房、二房态度冷淡,曹家三房的平南伯府不愿意归还曹氏与谢璞的一双儿女,他们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要曹皇后没有别的旨意,这件事就全看三房的意思了。

    不过,曹荣有私下听母亲念叨过一句,说平南伯出手很小气,得了谢家这么大一笔财富,竟然只分了几处店铺、庄子给大房、二房,后者所得尤其少,只有两间铺面,也怪不得曹二太太不乐意了。可承恩侯夫妻不想再为难三房了,二房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将那两处铺面都给了嫡长女曹文莺做陪嫁,好弥补她被三房与王家女联手算计所受到的伤害。

    谢徽之对谢璞抱怨道:“没想到承恩侯府眼皮子也这样浅,得了点好处,就把平南伯府算计他们的事抛到一边了。最可恨的是,平南伯府拿出来的好处,都是从我们谢家谋得的,他们一文钱不用出,就收买了承恩侯府,反过来算计我们谢家,真真岂有此理!”

    旁听的谢慕林挑了挑眉,觉得这也不出奇。承恩侯府被平南伯府算计,是挺恼火的,但真正吃亏的是曹家二房,不能进东宫做良娣的是二房的女儿。反倒是这件事之后,曹皇后推迟了让侄女入东宫的计划,承恩侯府的女儿有机会出头了。承恩侯府没有吃大亏,反而得了好处,有什么可不乐意的呢?真正不乐意的曹家二房,只得了一点点补偿,心里再不满,也只能跟着大房走……

    谢璞看起来对三儿子带回来的消息也没感到意外:“早该想到了。曹家三个房头,都是一般的贪婪无耻,你以为谁是省油的灯不成?也罢,那笔财产暂时是拿不回来了,且由得它去吧。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只要我们一家老小平安康泰,就足够了。”

    谢璞暗暗松了口气,他还真的担心过,曹家人要是听从曹皇后之命,把财产还给他怎么办?皇帝那边的戏,要怎么往下唱?还好,曹家人的贪婪胜过了对曹皇后之命的顺从。皇帝计划顺利,谢家人也就可以安然退场了。

    若是他足够幸运,过得几年,皇帝解决了曹家,兴许还有将部分谢家产业还回来的一天。若是不够幸运,那也没什么。他可以在公务之余,腾出点时间来,指点家人经营几份产业。即使为了确保平安,不再攒个百万家私,让一家人过得富足,还是没问题的。谢璞有这个自信。

    谢徽之不知道谢璞的想法,还有些垂头丧气的,心情十分不好。谢慕林见状便小声安慰他:“没事儿,咱们都快离开京城了,要是在京中有太多产业,反而束手束脚的呢。”

    谢徽之面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又垂下头去。

    他把关于曹家的消息汇报完后,临退下去之前,又告诉了父亲一件偶然遇上的事:“今儿在曹家族地,我瞧见琴姨娘了,鬼鬼祟祟的。她又奉父亲之命去传话了么?我看跟她见面的,不是她家里人,而是从前曹氏身边侍候的桂珍,还有一个脸生的,倒有些象平南伯夫人身边的嬷嬷。我不知道她们在搞什么鬼,父亲您多留意着些就是了。”

    谢璞怔了怔,看向女儿谢慕林。家中女眷们在干什么,他一向是不太关注的,因为文氏会把人都安排得妥妥当当。他记得自己并没有吩咐宛琴去曹家传话,就只能问文氏或次女了。

    谢慕林想了想:“今日琴姨娘没说要回曹家探亲,只是上午的时候,跟大金姨娘抢了买菜的差使,却比大金姨娘平时要晚半个时辰回家。她说是顺道去打听了附近医馆消息的缘故。娘和我都不曾细问。”

    谢璞沉吟片刻,道:“她若只是思念亲人,想回去看看,我也不会阻止,却需得提防她被曹家人利用来生事。徽之平日里多留意曹家族地的动静,映真则悄悄儿吩咐下人留心宛琴的动向吧。倘若她有所异动,便立刻报到我这里来。”

    谢慕林与谢徽之连忙应下了。两人没什么事,便退出了书房。

    谢徽之悄悄扯了扯谢慕林的袖子:“三姐姐,我有话跟你说,咱们到二哥屋里去。”

    谢慕林疑惑,但还是答应了,两人去了谢谨之的房间。

    谢谨之正在看书。这些天,生活安定下来,官府也把谢家二房的产业归还了。外头的杂事有谢璞料理,家里又有文氏主持中馈,上头没有谢老太太折腾,下头弟妹们都没再生病,谢谨之没什么可操心的,便重新拾起了功课。

    等回了湖阴县老家,他就要入书院读书,万一功课不够好,露了怯,岂不是给父母脸上抹黑?就连去世多年的嗣祖父谢泽川,也会跟着丢脸。

    见到弟妹们前来,他微笑着放下了手中的课本:“三弟回来了?今天一天辛苦了吧?今天有炖的黄芪鸡汤,补身益气的,一会儿三弟多喝一碗。”

    谢徽之随口答应着,在谢谨之对面坐下,欲言又止。

    谢慕林对谢谨之道:“三弟说有话要告诉我们,从回家时开始,就有些不对劲了,好象受了什么打击,估计是被曹家人的贪婪无耻吓着了吧。”她把谢徽之先前带回来的消息汇总一下,告诉了兄长。

    谢谨之叹了口气:“三弟想开些吧。这些权贵行事无法无天,我们能力有限,拿他们没办法。但只要我们将来有出息,也能执掌权势,把曹家夺走的东西再抢回来。”

    “我不是为了这个。”谢徽之气鼓鼓地道,“我早就对那笔钱不抱希望了,曹家还能让到嘴的鸭子飞了?只是今日我去打听消息,想要联系上大哥大姐,劝他们回家里来,没想到听说了一个令人气愤的消息!

    “平南伯夫人带着女儿和大姐一块儿去参加宴席,大姐竟然主动帮平南伯府说好话,道曹谢两家并没有恩怨纷争,一切都是有心人故意捏造的谣言呢。父亲在大牢住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回了家,也没见她回来看一眼,找人问一声。替曹家辩白,她倒是积极!”

第一百三十一章 旧仆

    老实说,那么长时间没见谢映慧,谢慕林对这个便宜大姐的印象已经变得十分模糊了。记忆中,只有她高傲任性、目下无尘,以及盲目信任母亲与曹家人的种种言行。

    谢显之还会因为曹家的异样举动,表现出反对与抗争的态度。谢映慧?这姑娘估计就差没姓曹了。

    在谢映真的记忆里,这位大小姐也是三天两头往平南伯府去,与外祖母和舅家十分亲热。除了同母所出的谢显之以外,她对谢家的兄弟姐妹们是一个也看不上。

    所以,她会在外人面前帮曹家人说好话,谢慕林真是一点儿都不觉得意外。这姑娘若不是天生反骨,一味向着外家人,就是已经被平南伯府一家洗了脑。

    这样的蠢货,京城里达官贵人、官宦世家等谁不是心明眼亮的?还真会听信她的话不成?估计不是确认了谢映慧是个好哄骗的傻子,就是不屑于平南伯府的厚颜无耻吧?

    谢慕林笑笑,对谢徽之道:“虽然这种事挺让人生气,但三弟也犯不着如此气恼吧?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姐姐从小就跟平南伯府特别亲近。”

    谢徽之气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怎么一样呢?以前谢曹两家是姻亲,她爱怎么亲近曹家人都行。可如今,谢曹两家早成了仇敌,平南伯跟曹氏陷害父亲,差点儿把我们一家都给祸害了。就算谢映慧她能逃过大难,也不能如此厚颜无耻,认贼作父吧?!

    “亏她还自诩是个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总瞧不起我们这些庶出的,骂我是个没出息的纨绔子弟。可我一个纨绔子弟,再没出息也知道孝道二字怎么写,父亲出事,我也竭尽所能去救人。她干的又是什么?这叫知书达礼?别开玩笑了!”

    看来,谢徽之与谢映慧的积怨挺深呀。

    谢慕林若有所思。

    谢谨之便劝谢徽之了:“虽然是手足至亲,但道不同,不相为谋。大妹妹与我们并非同道中人,渐行渐远也是难免的事。你往日与她不算亲近,想必对她也没多少期待,何必为了这种事生那么大的气?她做了错事,自会得到该得的教训。你只是她的兄弟,还犯不上为她的教养操心。”

    谢徽之抿了抿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这事儿我听见都这么生气了,若是父亲知道,还不知会如何痛心。父亲遭这么大的难,她谢映慧不但没出过半点力,还直接为仇家摇旗纳喊去了,她对得起父亲的疼爱么?如此不孝,简直就是在往父亲心口上捅刀!”

    谢慕林叹了口气:“原来三弟是在心疼爹爹。不过这种事是瞒不住的,与其等到爹爹从外人嘴里听说这种事,大受打击,还不如你主动告诉他。这样一来,就算爹爹会为了一个不孝的女儿痛心,好歹也能知道,他还有其他孝顺的孩子。”

    谢徽之听得有些脸红,但想了想,觉得三姐这个提议挺好的。过去他没少胡闹,让父亲生气失望。可如今父亲夸他能干了,还会劝他用心读书,教他如何待人接物。曾经模糊又有些陌生的父亲形象,忽然间落到了实处。他满心孺慕,瞧见轻易就能得到父亲宠爱的大姐对这份关爱如此不珍惜,心里怎会不气恼?

    既然她不珍惜,那就让他得了吧!

    看到谢徽之平静下来,谢慕林与谢谨之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

    谢谨之有些担心地问:“三弟在曹家族地,可联系上大哥了?”

    说起这个,谢徽之也有些沮丧:“没有。上回有曹荣掩护,我好歹还偷偷潜进平南伯府,与大哥隔着墙见了一面。可这回,因曹荣他母亲胡乱说话,不少人都知道他与我交好的事儿了。在承恩侯府与曹家二房还罢了,平南伯府那边对他却戒备了许多。

    “别说我装扮成小厮的模样跟他进府了,就是他本人,平南伯府的门房也不肯轻易让他进去,非要他说清楚是去找谁,才愿意放他进门。他身边跟的人,门房更是一个个看清楚了,问明了叫什么名字,才肯放入。我从前去过好多回平南伯府,怕被人认出来,就没冒那个险。”

    虽然谢徽之没冒险,只让曹荣入了平南伯府,但也没多大用处。曹荣是借口去寻平南伯嫡长子曹文衡说话进的府,两人不算熟,只是前不久,曹荣替曹文衡出面与人斗箭,赢了,得了曹文衡一句“有空来找我玩儿”的客套话罢了。曹文衡今日另有事要忙,随口一句就把曹荣打发了。下人一路送曹荣离开,他根本没机会象上回那样,在平南伯府里乱逛。

    很明显,平南伯府如今出入戒备森严了许多,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曹荣不是傻瓜,他看出了平南伯府内部的气氛古怪,因此跟谢徽之坦言,不会再帮他的忙,入平南伯府找人了。曹荣一家本质上也只是曹家的附庸,帮着打听些消息倒也罢了,若是犯了曹家的忌讳,他母亲一定会追着他狠揍的。

    谢徽之遗憾地对兄姐道:“虽然我对曹荣多是利用之心,但这段时日,他对我着实不错,帮了我很大的忙,我也把他当成朋友了,不想真个连累了他。他不敢再帮我,我也不会勉强他的。”

    谢谨之点头:“是这个道理。曹荣小哥对我们助力很大,我们也该感念他的情谊,不能叫他去冒险。”

    谢慕林则帮着出了个主意:“爹爹这几日都在忙着从官府接收二房的产业与当初被扣押的男女仆从等事。我记得他说过,平南伯府已经私下走了门路,将曹氏的亲信心腹,以及用惯的下人,全数要走了。我估计大哥以前用惯的人应该都被平南伯府要了过去。当中总有对大哥足够忠心的,明白大哥心意的人。三弟若能想办法找到其中一个,说不定能成功给大哥传话呢?”

    谢徽之若有所思:“这倒也是……大哥身边的丫头小厮,我都挺熟的。其他人多半是曹家那边的走狗,但青松这小子还算老实,一门心思只认大哥这个主子,大哥也对他相当看重。倘若平南伯府把青松也要了过去,那他多半愿意帮我这个忙。”

    更妙的是,青松的父母是曹氏的陪房,他可以算是曹家的家生子后代。平南伯府的人是不会怀疑他忠心的。

    谢徽之便与谢慕林、谢谨之两位兄姐商量了一番,议定如何通过青松给谢显之传信。

    末了,他才忽然想起了前言:“对了,下人既然都放出来了,怎么不见他们到家里来?”

    谢慕林眨了眨眼:“哦,我听娘说,是因为下人里头不知道还有没有曹家的耳目,爹不放心,想要先甄别一番。再说,咱们家如今这境况,也用不了那么多下人,需要遣散一些。”她提醒两位兄弟,若有想留下的人,最好去跟父亲打声招呼。

    说起这事,她还有些小沮丧。

    她不想要从前侍候谢映真的梨儿回到身边。可是,梨儿父母是文氏的陪房,是不可能被遣散的。

    所以,谢慕林只能硬着头皮,迎接这位对谢映真十分熟悉的梨儿姑娘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人手

    梨儿扑通一声跪倒在谢慕林跟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姑娘恕罪!都是我的错,竟然把姑娘撞晕过去了!

    “当日姑娘本就病着,还晕了过去,我怎么叫都叫不醒,官兵还立刻就要押着我们走。我眼睁睁看着姑娘被人抬走,急得恨不能去死!府里兵荒马乱的,我们这样好好的,都吃了那么多苦头。姑娘病得那般厉害,还晕了过去,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办哪?!梨儿真真罪该万死!”

    谢慕林心情复杂地搀住这多日不见的少女,见她整张脸比先前瘦了不止两圈,神色憔悴,就知道梨儿是个忠心的侍女,这些天一定都在为了谢映真的安危焦虑不安。

    可惜,谢映真已经不在了,到底是什么导致了她的死?是落水后的高烧不退,还是官兵上门时的意外晕厥?又或是在小库房那两天两夜里的冷待?谢慕林自己也说不清。她只是一个后来者,一个……占了便宜的穿越人。

    谢慕林只能低声对梨儿道:“起来吧,我现在已经没事了。那天也不是你害我晕倒的,而是别人撞了你,你自己也身不由己,我要怪,也不会怪到你头上。我还要多谢你,那日帮我换了干衣裳,又让我穿得足够暖和。否则,我昏迷了那一天一夜,饥寒交迫,又没人照应,早就小命不保了。”

    梨儿痛哭不已:“是我的错!我该把姑娘照顾得更好才对。二太太离开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要我把姑娘照看好了,我却出了这么大的漏子……”

    文氏在旁柔声道:“好啦,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如今真姐儿也没事,梨儿就别再哭了。谁能想到那日会发生那样的事?所幸大家都安然无恙。以后你好生侍候真姐儿就是了,真姐儿一向与你亲近,不会怪罪你的。”

    谢慕林闻言,对梨儿露出了和善的微笑,以证明自己确实跟对方很亲近。

    梨儿仍旧在抽泣着,但整个人已经安下心来。她提心吊胆了二十来天,就怕姑娘会出什么事,如今总能算放心了。她是犯了大错,不过不要紧,姑娘安然无恙,她又回到姑娘身边服侍了,往后总有戴罪立功的时候。

    文氏转头去跟梨儿的父母家人说话。那是她从文家带过来的陪房马路遥夫妻。马路遥媳妇还是她生母在世时的旧仆之女。在谢家被抄前,这两口子一直是二房的外院管事。不过因为曹氏主持中馈的缘故,他们手中的权柄十分有限,也就是帮文氏跑跑腿,收收租,采买点东西而已。可他们都是文氏的心腹之人,如今一旦被官府放回,就算其他人要被遣散,文氏也是不会放弃这对夫妻的。

    马路遥夫妻除了长女梨儿,还有两个儿子,大儿子石砚,是谢谨之的小厮,小儿子尚未有职司。

    除了马路遥以外,文氏还有一房心腹家人,就是她从文家带过来,从小侍候她长大的丫头瑞雪,与谢璞从小带在身边的书僮赵丰年两口子。当日她新婚,谢璞便做主让两人的心腹也成婚了,还说他俩的名字就是天生一对,瑞雪“兆”丰年。

    赵丰年与瑞雪也有两个孩子,长子青柏,在谢谨之身边做小厮,小女儿只有十岁,在谢映真院里做粗使小丫头不是当日撞倒梨儿的那一个。如今这对兄妹也跟着父母,一起回到谢家来了。

    谢璞接收了官府发还的谢家仆人后,并未将所有人带回谢家目前落脚的地方,而是另行租了个大杂院,先行安置。

    平南伯府事先打点过官府,领走了曹氏的心腹与用惯的人手。但这并不代表,剩下的人就都是忠于谢家的了。还有很大一部分是曹家看不上眼的小人物、两面派,只要有好处,随时都有可能被收买。

    这部分人手,谢璞也同样看不上,随便给几两银子就把人打发了。至于他们从前的私人物品与财产不是在官府那儿,就是被曹家吞了,谢璞不打算讨要,他们有胆就自个儿寻前主母去吧。离开后,他们可以找上平南伯府,求曹氏收留,也可以另寻差使,又或是找个牙行自卖自身。谢璞对他们的去向并不关心,肯给那几两遣散银子,他这个旧主就已经足够仁慈了。

    剩下还有六七十人,大部分都是性情老实,埋头做事,不会轻易被曹家人收买去为非作歹的。但其中年纪老迈,又或是身体不佳,没有一技之长,又不是各房里受重用的人,谢璞也照样给几两遣散银子,把人打发了。只是他们能领到的钱,比头一批人要多一些。他们往后要往何处去,都由自己决定。

    不过谢璞也提醒了众人,有几家故旧亲友,又或是生意场上的熟人,家风比较宽和守礼的,这些人若有兴趣,可以去投靠,总归是一条生路。这些人便千恩万谢地磕头辞去了。

    金陵繁华,谢家既然打算回乡,老实人们也未必想跟着走的,他们还是更依恋金陵城的生活。

    最后剩下三四十人,这些才是谢璞要留在身边的心腹及其家人。其中,有他多年带在身边用惯了的长随、管事,有文氏的陪房、近侍,还有孩子身边的管事大丫头或心腹小厮等等。谢璞带人去外任上,不再是皇亲国戚的身份;家眷回乡,也用不着摆多大的排场。以谢家如今的境况,有这些人侍候,已经足够了。

    于是,文氏身边留下了赵丰年、马路遥两对夫妻,还有一个在抄家前就近身侍候的大丫头善姐。

    谢慕林迎回了梨儿,与赵丰年的小女儿翠蕉。

    谢谨之有一个丫头玉簪是谢璞身边长随的女儿,并非原本在他身边侍候的人还有一个用惯的小厮石砚。

    谢徽之原本的丫头小厮都被遣散了,文氏将马路遥的小儿子改名叫青柳,给了他使唤,又给他添了个叫小蛾的丫头。

    大金姨娘与宛琴的丫头也是从谢璞手下人的家眷中挑选出来的,前者的丫头叫香桃,后者的丫头叫银杏,都是十二三岁大的小丫头,可以做些粗活而已。

    谢映芬与谢涵之的丫头也没保留,因为他们年纪还小,目前暂时未分配人手,先使唤着宛琴的丫头,等到回了湖阴,再买人不迟。谢涵之另得了一个小厮叫青竹,认得几个字,可以充作书僮使。

    另外还有谢老太太身边用惯的人,经谢璞再三甄选,只留下三个人品比较信得过的,分别是大丫头珍珠与何婆子、蒋婆子两人。谢璞再另外买了一个十四五岁的丫头,改名叫蜜蜡,连同珍珠等三人一道,送去承恩寺后头的谢老太太处,给谢老太太与三女儿谢映容使唤。

    下人分配的事,就这么安排完事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梨儿

    谢慕林带着梨儿和翠蕉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的房间坐南朝北,是三间并排南屋里正中的一间。靠门那间给了兄长谢谨之做卧室,靠里那间最小的屋子,暂时充作净房使,顺便堆放些杂物。

    谢慕林的房间采光通风都不错,门边有一个三扇的大窗,将屋里照得亮堂堂的。这些天谢慕林陆陆续续给自己添了几件旧家具。屋子正中间有一张八仙桌,桌子四边各摆了一张条凳。床铺安排在屋子西北角落,只挂了最简单的本白纱帐,被褥也都是棉布面的。床边不远处就是书桌,正好在窗下。东面墙下立着一个大衣柜和一个带有半边多宝格的旧书柜,南墙靠近西边的地面上摆着一个大衣箱,西南角伫立着四折的素面竹屏风,后头是更衣洗漱的地方,摆了脸盆架等物。马桶不在这里。

    房间面积大约也就是十几平方,跟谢映真从前在谢宅的闺房没法比,但谢慕林一个人住足够宽敞了。

    前提是不要添两个丫头。

    谢慕林让梨儿与翠蕉在桌边坐下,替她们倒茶:“我这屋子就这么大,也不知道你俩要怎么住。西边那间屋虽是空的,但平日里放了马桶、浴桶什么的,恐怕不好住人。”

    梨儿慌忙从她手里接过茶壶茶碗:“姑娘别动手,这些事交给我来做就行了!”

    翠蕉往日不是在屋里侍候的,所以比梨儿慢了一步,但也很机灵地扶着谢慕林坐下:“姑娘且安坐,有什么事儿,吩咐我和梨儿姐姐做就好。我们做丫头的,哪里当得起您亲自倒茶?”

    谢慕林笑笑:“这有什么当不起的?我又不是什么多尊贵的人物,没到那份上。”不过她没有坚持,因为谢映真是习惯丫环服侍的。

    梨儿将一杯茶放在她面前,面带遗憾:“如今也没什么好茶可用了,姑娘且将就吧。”

    谢慕林笑道:“如今哪里还能比以前比呢?我已经习惯,你们也要尽快习惯才好。”

    她示意翠蕉给自己和梨儿也倒一杯茶,便让两个丫头坐下。梨儿拉着翠蕉坐了她倒不忌讳什么主仆有别的礼数,从前谢映真待她也是很亲近的,没什么主人坐着丫头就必须站着的规矩。

    谢慕林便对梨儿道:“你也看见了,我们家如今败落了不少,家里的大部分产业都叫平南伯府夺了去,家里的下人,也多数叫前头大太太带走了。家里如今租着这样的小宅子,排场跟从前肯定是没法比的。父亲的新官职还未定,但估计也就是四品。在京城,四品可说不上高官。家里变成这样,我们就不能再照以前的习惯行事了。该节省的就要节省。

    “你们也别把我当成经不起风雨的娇花,什么都不会做,需要你们来服侍。不瞒你们说,流落在外的这大半个月,我什么都做过,洗衣、烧饭、打扫,我还敢一个人出门坐船去探监,去买东西,跟人砍价……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你们也要用新的眼光来看我才是。”

    梨儿与翠蕉听得目瞪口呆。与谢慕林相比,她们这大半个月基本都被关在一处半破的道观屋子里,忍饥挨饿,担惊受怕,不曾出过院子半步,自然也就没有谢慕林这么丰富的经历了。

    翠蕉听得有些羡慕,心想自己要是跟姑娘在一起就好了。梨儿却是直接红了眼圈,痛哭起来:“姑娘太可怜了!你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她还抓过谢慕林的双手仔细瞧,果然瞧见了干活的痕迹,哭得越发伤心了。

    谢慕林被她哭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忙安抚道:“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其实那些活也不是很难干。当时家里老的老,小的小,个个都生了病,娘和姨娘们忙不过来,我总不能袖手旁观吧?俏姐一家已经帮了我们很多忙了,她家里也是一大堆事要做,又有孩子要照顾,我不好麻烦她太多,这才想要帮着干些家务的。

    “我觉得这样很好。不吃过苦头,我还是过去那个什么事都不会做的娇小姐呢。家里横遭大劫,娇小姐是帮不上忙的,我必须有所长进,才能为家里人出一份力,而不是束手无措,只知道着急哭泣。”

    梨儿还是忍不住哭:“姑娘长大了,可姑娘也太苦了……”

    “没事没事,我过得挺好的,比你们好得多了……”谢慕林干笑着,有些笨拙地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着这个忠心的丫头。没办法,为了解释自己性情大变的问题,她必须尽早给梨儿打个预防针,免得对方生疑。

    不过,即使如此,她也需要事事小心,尽量回忆谢映真的种种喜好习惯与禁忌,免得不小心就露了馅。只要他们一家回到湖阴县老家,生活安顿下来,后头的事就好办了。

    梨儿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在古代差不多可以嫁人了。她父母在谢家出事前,就跟文氏打过招呼,只是不曾择定女婿人选罢了。等到谢家生活安稳了,马家随时会再提女儿婚配之事。到时候只要谢慕林不留人,梨儿的离开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谢慕林看着渐渐平静下来的梨儿,暗暗擦了把汗。这小姑娘其实还是挺好的,等到她出嫁时,自己一定会设法给她添一份厚厚的嫁妆,让她风光大嫁才行。

    梨儿不知道现在的小主人已经在考虑她的终身大事了。她擦干脸上的泪水,起身道:“姑娘先前没人侍候,才吃了这许多苦头。如今我回来了,绝不会再眼睁睁看着姑娘自个儿干活的!姑娘只管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去,看看书,练练字,画个画儿什么的,或是去寻太太和少爷姑娘们说话也成。我先带着翠蕉把屋子打扫一遍,再替姑娘整理一下衣物铺盖,该洗的就得洗了。

    “眼看着天气越来越暖,用不了多久就要入夏,姑娘今年的夏衣还没做吧?一会儿我就去问问我娘,看上哪里买些轻薄透气的料子去。我的针线还能见人,得替姑娘做几身新衣,不然怎么出门?家里是比不得从前富贵了,可该置办的东西,还是得置办的!”

    梨儿风风火火地忙活起来,把翠蕉也指使得团团转。谢慕林想要参与进去,却直接被她请出了屋子。没办法,她只好去寻母亲文氏说话了。

    文氏与谢璞正在正房里议事。谢慕林进门的时候,就听见文氏劝慰谢璞:“大姑娘还是个孩子,身边人不告诉她实情,她又能知道什么?这回定是受了平南伯府的哄骗,才会在人前说那样的话。日后她回到家里,长辈们慢慢教导她,她自然就会知道错了。你跟孩子生什么气呢?她只是被人蒙骗了而已。”

    谢慕林脚下顿了一顿。

    看来谢映慧的事,还是让谢璞知道了,却不知是谁告诉的他?

第一百三十四章 伴读

    谢慕林若无其事地走进屋去,给父母请了安。

    谢璞心情不佳,随意点了点头,就让她坐下了。这些天,他已经习惯了经常和谢谨之、谢慕林与谢徽之这三个孩子交流,商议正事,所以也没有把孩子赶出门去,不让他们听长辈说话的想法。

    文氏的想法则更简单些,她暂时抛开了谢映慧的事,拉着女儿问,是否把梨儿和翠蕉两个安顿下来了。

    谢慕林随口答了几句,又悄悄打量谢璞的神色,嘴里却问文氏:“娘,我屋里只有一张床,又不算大,睡我一个还行,再添她们俩就太窄了。就算是打地铺,恐怕也挤不下。梨儿她们要怎么住呀?”

    文氏笑道:“西屋还空着,隔出一个小间来,让她们住进去就是了。她们有两个人,平日里便轮流在你屋里值夜,剩下一个,那小间也够住了。”

    谢慕林眨了眨眼,认真看了看文氏:“西屋是净房,气味不太好闻吧?里头还有水缸,潮气也太重了。”

    文氏笑笑:“无妨,我们在这里也住不长久。等你父亲上任了,我们就该回湖阴老家去了。老家的宅子大,你还怕没地方给丫头们住么?”

    那行吧,就这么安排好了。

    谢慕林心中暗暗庆幸,早在前些天,她一人独占一屋的时候,就趁着夜里无人时,对书房空间进行过一番研究,做了好些小实验,弄清楚了书房空间的好些用法。虽然她还有不少实验计划打算做,但剩下的都不是急需的,以后再找机会研究也行。如今她房间里添了人过夜,她还是稍稍老实些,别叫人发现秘密吧。

    谢慕林再次看向父亲:“爹爹的任命文书什么时候会下来呢?去哪里任职,是否定下了?”

    谢璞漫不经心地说:“左不过是那几个才遭了灾的州府,兴许会回山东去吧,只不知是知府,还是道员了。”

    开州已经被他治理得挺好的了,去年黄河水患,受灾情况也不严重。但情况糟糕的州府有好几个,这些州府的父母官或是入罪入狱,或是被撤职查办,还有超过一半尚未有人补缺呢。谁都知道这些官缺是麻烦差使,难度大,责任大,不是十分有自信的,都不愿意去淌这浑水,但凡是有门路的官员,都避开了。只有没门路没关系,又或是得罪了权贵的人,才会被安排过去。

    谢璞觉得自己的情况也差不多,只胜在皇帝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应该不会太亏待他。所以,知府,或是道员,都是有可能的。幸运的话,兴许还会升上从三品的布政使司参政一职,彻底跃入本朝高官行列。但谢璞心里不抱什么希望,山东的布政使司,早已满员了,就算是从前谢曹两家关系还行的时候,他都没什么指望,更何况是现在?

    谢璞的心情十分低落,前途不明,生母不肯听劝,如今连女儿也做出了让他失望的事,叫他如何能高兴得起来呢?

    谢慕林不知道这些内情,见谢璞并不是为了前途烦心,便认定他是在为谢映慧的事难过了。

    于是她就劝道:“爹是听说了大姐姐的事吧?方才娘也说了,大姐姐是受了平南伯府的哄骗,爹不必太放在心上。大姐姐从小就跟曹家亲近,时常往平南伯府去。可爹几年才回一次家,回来了也多是关心哥哥们的功课,很少过问大姐姐的事。大姐姐与爹爹不亲近,也不奇怪。可她如今年纪还小,所以才会轻易被哄住,等过几年她大了,吃过亏了,还能分不清远近亲疏吗?到时候,她自然就会想明白的。”

    谢璞苦笑了下:“我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以往确实是我疏忽了,一心想着女孩儿该由各自的母亲教导,只有男孩儿读书,才是我该操心的地方,却没想到你大姐姐被曹氏教得如此糊涂……

    “她倒未必真是被曹家哄骗了,多半还有私心,想要嫁进平南伯府。因此,哪怕她明知道自己不该说那些话,为了讨她舅母欢心,她还是说了。我难过,是因为没有教好她,也是因为她被平南伯夫人利用了这一遭,未来前路恐怕就不好走了。我却对此无能为力,心情怎能好得起来?”

    文氏在旁小小地吃了一惊:“啊?她要嫁给平南伯的儿子?可是曹文衡?”

    谢璞苦笑道:“连你都知道了,只怕那傻丫头的心思,世人皆知!她帮平南伯府说了这一回好话,人人都知道她为了个外男,就能弃父亲于不顾,谁能瞧得上她?就算她真的成功嫁给了曹文衡,难道就有好日子过了?

    “况且,平南伯未必会守诺!从前他就答应过这门亲事的,曹氏也拿这门亲事来劝我。可如今,我再找曹家人讨要孩子和产业时,又有谁再提这门婚约?只怕平南伯早就有心变卦了,映慧那孩子还傻傻地被蒙在鼓里呢!”

    文氏担心地道:“这可如何是好?那孩子在寿宴那日就能为了曹文衡,与程家的女儿争风吃醋,闹得人尽皆知。倘若她发现自己被平南伯府的人骗了,怎么受得了?连名声也被连累了!”

    谢璞闭了闭眼:“这是她娘害的。她既然一味偏着她娘,不把我这个爹放在眼里,吃了亏,也只好寻她亲娘去了。我说什么她都不听,见都不愿意见一面,又能帮她什么?难道还能逼着平南伯的儿子娶她为妻么?!”

    就算他有这个本事,也绝不会这么做!曹家过几年就要坏事了,他怎会眼睁睁看着女儿跳火坑?这时候平南伯反口不认亲事,才称他的意呢。他只是……为了女儿将来注定会婚事不顺,感到难过罢了。

    谢慕林对谢映慧的将来不太关心,她比较在意另一个人:“爹,大姐年纪还不算大,她的婚事,总要过几年才需要担心。眼下,还是大哥的情况更让人发愁。他如今正是该用心读书,好为日后考科举做准备的时候。可他在平南伯府,能拜到什么好老师?又哪里能安心读书?平南伯府如今名声正臭,曹家更是后族,跟他们关系太紧密了,只会影响大哥的前程。我们得尽快把他救回来才是!”

    说起长子,谢璞的脸色更阴沉了些:“我已经给曹家递过话了,可平南伯不答应!”他咬牙切齿,“他说……显之正在备选东宫伴读,不能跟着我们谢家离京!”

    东宫伴读?

    谢慕林眉头一皱:“这种美事,曹家应该有的是子弟可以应选吧?哪里轮得上大哥?”

    “自然是轮不上的。”谢璞冷笑,“储君身边的伴读,并非曹家一言能决之,他们顶多就是占两个名额罢了。曹家本家的子弟都要争破头,就算要便宜姻亲,也还有承恩侯夫人、曹二太太与平南伯夫人的娘家子侄在。平南伯拿这个说事儿,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等我这里领了任命文书,就要上任,哪里等得及伴读择选的结果出来?”

    到时候,谢显之就算落选了,谢璞也早就到了外地,还怎么朝曹家要人?平南伯的如意算盘,打得响着呢!

第一百三十五章 锦匣

    听了谢璞的话,谢慕林忍不住道:“就算是大哥哥要去选东宫伴读,也犯不着住在平南伯府吧?回谢家来也没妨碍呀?”

    谢璞说:“我也这么问过平南伯。他说,你大哥为了备选,需得习练宫中礼仪,住在平南伯府,会更方便一些。”

    谢慕林一哂:“大哥每年跟着曹氏进几回宫,还要习练什么宫中礼仪?这分明就是借口!”

    “谁不知道那是借口?”谢璞叹道,“可他曹老三不肯放人,我又能拿他怎么办?万一逼得急了,他不管不顾地伤害你大哥,我岂不是后悔莫及?曹老三那个人,如果他推说你大哥病了,不方便挪动,他是真敢叫你大哥病上一场的!”

    平南伯敢对亲外甥下狠手,他这个亲爹却还舍不得亲骨肉受苦,行事自然束手束脚了。实在迫不得已的话,他也只能把这一双儿女放在平南伯府了。等他离开京城,家眷也回了老家,平南伯兴许会松口,放谢显之出门求学,儿子的前程就还有希望。

    谢慕林听了,也挺无奈。对上不要脸又狠得下心的人,果然是老实人更吃亏一些。

    不过,谢慕林也有些想不明白:“平南伯为什么非要扣下大哥哥不肯放?本来他算计爹爹,让大哥大姐跟着曹氏回娘家,估计也就是为了安曹氏的心,顺便保外甥们一个平安。可如今,爹爹平安脱罪,平南伯拿到了谢家的大部分财产,曹氏已经跟你和离,将来爱嫁谁就嫁谁去。他再算计你,已经没有了意义,他还有什么理由扣住大哥哥呢?

    “大姐还可以跟着平南伯夫人出门参加宴会,大哥却是被软禁的状态,不能出门,也不能见人。我不明白,平南伯府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们想利用大哥哥做什么吗?”

    谢璞皱起了眉头。他这段时间已经习惯了平南伯的种种刁难与拒绝,还真没有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

    谢显之不过是个半大孩子,除了是他谢璞与曹氏长子的身份以外,还有什么可供平南伯利用的?

    忽然间,他想到了一个可能,脸色忽然变得难看起来。

    以平南伯的阴险狠毒,这种可能性并不是不存在的。

    如果平南伯真打算这么做,那将来对谢显之这个亲外甥,估计也不会手软。否则,他又如何能彻底将谢家的财产吞并了?

    谢璞黑着脸对女儿道:“行了,这事儿我心里有数。你暂且回房去吧。”

    谢慕林问他:“爹爹,您到底想到什么了?”

    谢璞却只是摆摆手,不肯说个明白。但看他的脸色,想到的绝不会是好事。

    谢慕林扁扁嘴,眼珠子一转,出了个主意:“爹爹,现在平南伯府把大哥扣下了,不让他见人,所以我们想救人也没办法。但如果大哥在人前出现了呢?比如说,他离开了平南伯府,出现在某种公众场合。没有了伯府大宅子的重重阻隔,他想要获得自由,就容易多了吧?我就不信,等他回了家,平南伯府还能公然把他绑回去不成?”

    谢璞皱眉问:“你打算做什么?平南伯府要把你大哥扣下,又怎会轻易让他离府?”

    谢慕林笑道:“平南伯不是说,要让大哥去参选东宫伴读吗?那总要让大哥进宫吧?我们想办法给大哥递话,让他设法在皇帝或者某位大臣面前,说出要去哪家有名的书院求学,又或是向哪位大儒求教的话来。那么,只要有人记得他的话,即使爹爹已经去上任了,平南伯府也没有理由拦着大哥出门。一旦大哥有机会离开平南伯府,无论是在外求学,还是去老家与我们会合,都容易多了!”

    谢璞无奈地笑道:“你这孩子,想得太天真了。就算你大哥离了平南伯府又如何?平南伯说一句曹氏病了,又或是承恩公夫人病了,想念你大哥,你大哥难道还能不去瞧病人么?”

    谢慕林摆摆手:“那就瞧去呀,我们又不象平南伯府那样,非得把人关在家里不许出门不可,但谁家也没有把来探病的亲戚扣下不放的道理吧?大不了到时候让三弟陪着他一道去好了。如果平南伯府的人敢把大哥扣下,三弟就可以去官府告状,说曹家强抢良家民男!”

    谢璞差点儿没呛住,没好气地说:“胡闹!你也不怕平南伯府把你三弟也一并扣下了?!”

    谢慕林双手一摊:“那就让大金姨娘去官府告状,说曹家强抢俩良家民男好了。”

    谢璞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最终只能笑骂一句:“越发胡说了,还不快给我出去?!”

    文氏忍笑着推女儿出门。谢慕林不肯死心地回头说:“爹,你可以考虑一下我的建议的。有时候,跟那种不要脸的人做对,我们也不能太爱面子了!”

    文氏拍了她一下:“别开玩笑了,这种事难道是玩儿的么?”一把将女儿推出门去,嗔了她一记,方才放下了竹帘。

    谢慕林啧了一声,无奈地转身离开。

    其实她的法子,虽然听起来有些无赖,却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行性的嘛。平南伯可能不太要脸,但曹皇后与承恩侯府,明显比较重视名声。一旦事情闹大了,连累到曹家合族的声名时,他们就会插手了。

    谢慕林往自个儿的房间走,却听得有人在“嘶嘶”地叫,她循声望去,竟然是谢徽之,不知道什么时候躲在正屋窗台底下,想来方才已经偷听了许久。

    谢慕林在谢徽之的示意下,来到院子门口处,避开人与他说话:“你叫我做什么?可联系上青松了?他怎么说?肯不肯帮忙?”

    谢徽之说:“人是联系上了,但他只肯答应传几句口信,一张纸都不肯带。该跟大哥说些什么,咱们得好好斟酌一下才行。”

    谢慕林不解:“那你就问爹爹去呀,或者跟二哥哥商量也行。”

    谢徽之探头看了看正屋方向,压低了声音:“我觉得父亲顾虑太多,未必真敢做什么。还不如我们自个儿想想,该给大哥出什么主意。大哥在平南伯府里头想办法,兴许比我们在外头行事,要容易得多。”

    谢慕林挑了挑眉,起了兴趣:“那你觉得……”话还未说完,便看见四妹谢映芬板着一张小脸,从她母子三人住的院子里走了出来,向他们靠近。

    谢慕林立刻闭了嘴,笑着问:“四妹妹,有什么事吗?”谢徽之也好奇地看向谢映芬。

    谢映芬前后左右望望,见没有人看见,方才小声对兄姐道:“二姐姐,三哥哥,我昨儿看见姨娘从外头带回来一个锦匣,我问她里头是什么,她不肯告诉我,还叫我别碰那匣子。我再三追问,她才说,那是因为近来天气热了,家里有老鼠,所以她买了些老鼠药回来。那东西有毒,叫我千万别碰呢。”

    谢慕林与谢徽之对望了一眼。

    从前在李家西院住的时候,院子里确实有过老鼠,可搬到现在的宅子里之后,环境好多了,他们还没见过那玩意儿出没呢。就算真要买老鼠药,宛琴姨娘也犯不着这么神神秘秘的吧?

    那包药有什么问题?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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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林介绍:
从穿越的那天开始谢慕林就知道自己的人生路很艰难不过艰难归艰难咬咬牙还是能扛过去的但如果有人想让她做炮灰踩着她往上爬她也是会发飙的好吗?!慕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慕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慕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