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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oeva     慕林txt下载     慕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五十三章 八字

    谢映容自打到自家父亲谢璞面前表白了一番,就心急着等待着婚事定下的消息。

    当她听说次日万太太就上门来拉着嫡母文氏去庙里合八字,心里便觉得这事儿有八分准了。

    然而,文氏回家后,提都没提这件事。晚上谢璞从衙门里回来了,也只跟妻子儿女聊些家常,半点都没有宣布三闺女订亲的苗头,谢映容心里便有些不安了。哪怕顺心与如意都在私底下劝她,这种事不必着急,男家上门提亲后,女家略拖上几日再给回复,更显得尊重,是常见的规矩。谢映容心里明白这个道理,但她对这门亲事已经渴望太久了,眼看着期盼了两辈子的富贵荣华就在面前,一日不能正式定下,叫她如何安得下心?

    她私下又求了大金姨娘去帮自己打听。

    大金姨娘对她好一阵抱怨:“姑娘跟那个万三公子是怎么联系上的,姨娘也不细问,还帮姑娘前前后后跑腿,暗中传信。姑娘怎么也该念我点好,怎么老爷一问,你就把我卖了呢?!虽说老爷不曾罚我什么,也没宣扬骂我的缘故,但当着正院上下人等的面,拿着鸡毛蒜皮的小事数落我一顿,我也丢脸得紧呢!那个叶宛琴暗地里更是没少笑话我!我的姑娘,你姨娘如今虽然不得老爷宠爱,但因着太太和气,许我在正院里帮着管事,多少也算有些体面,府里丫头婆子什么的,见面了也等我客客气气的。如今因为挨了老爷这顿骂,我二十年的体面都没了,日后还不知如何见人去呢!”

    谢映容是最不耐烦听这些抱怨的,便对生母道:“当时老爷问我为何知道我要与万三哥结亲的事,我若不把姨娘供出来,又能说谁去?是说我自个儿私底下打听呢,还是说二姐姐透的风?太太还坐在上头呢,我若把二姐姐拉出来做挡箭牌,太太能不恼么?若二姐姐那边不配合,倒显得我是在说谎了,那更不妥当。若说是我自己打听的,又显得我不守规矩。如此,推到姨娘身上是最好的,就算老爷怪罪,也不过是姨娘慈母心肠罢了,原是人之常情,有什么可说的?

    “老爷也不过是骂姨娘几句罢了,不痛不痒的。等将来我嫁给了万三哥,跟着他飞黄腾达了,姨娘想要多少体面没有?何必在乎这一时荣辱?姨娘若实在不想见人,大不了借口病了,在屋里躲两日。等我婚事定下来了,旁人只会上门道贺,谁个还念叨姨娘挨了骂?!”

    大金姨娘听了,心里郁闷得不行,但到底心系女儿的终身大事,还是忍着气道:“姑娘原不该去跟老爷说那种话的。老爷本就有意要把你许配给万三公子,如今万太太都上门提亲了,万三公子也没什么不好的,拖得几日,也就答应了。因为姑娘冒冒失失地跑去跟老爷说那些有的没的,反倒惹来这一堆是非,何苦来呢?!”

    谢映容道:“姨娘知道什么?父亲原是看上了万三哥的才干,才想结这门亲的。可万家不愿意接话,倒是打了父亲的脸了。如今万太太虽然开口提亲,可谁知道父亲心里的气消了没有?倘若他还在气恼,不肯应下亲事,那我要怎么办?!因此,倒不如我去求一求父亲,让他知道我已经认定了这门亲事,他就不好再回绝了。我也知道自己的做法有些冒失,但只要能保得这桩婚事稳当,稍稍丢些脸面,又有什么要紧的?”

    大金姨娘纳闷:“你就这么看中那个万隆?我没见过人,只听说他不错,但谁也不敢打包票,他将来就一定能发达吧?他若真有那么大的本事,如今又怎会被万太太压得死死的?你可别费尽了心思,却嫁了个出不了头的人,跟着受一辈子苦才好!”

    “怎么会呢?万三哥眼下只是在蛰伏罢了,将来定能一鸣惊人的!”谢映容对此十分有信心。她看向大金姨娘,犹豫了一下,抱住对方撒娇道:“好姨娘,你就帮我这一回吧!万太太都上门提亲了,老爷太太也不见有什么动静,我心里着急得不行,你就替我打听一回吧!”

    大金姨娘被她哄得心软了,无奈只得丢开了称病躲羞的计划,硬着头皮继续每天出入正院上门,找人探听文氏的口风。因着文氏没有瞒人的意思,她很快就打听到了消息,回头告诉谢映容:“太太与万太太去庙里看过八字了,只是心里拿不准那庙里的老主持是不是真有本事,还是与万太太合伙来哄人的,因此眼下正托了人找那真有本事的名家,再问问八字呢!”

    谢映容急了:“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有准信?!先前找的老主持,如何就不行了呢?!”

    大金姨娘倒是听说了原委:“那位老主持虽年纪大,但一向说话风趣,说禅也有意思,北平城里各家老太太、老夫人们都爱请他到家里去说说佛理,解解闷的。他家寺庙的法事也做得好,仔细又周全,给多少银子,就做多少法事,很是实在,因此许多人家都爱上他家庙里去。可这位老主持并他庙里其他和尚,都没听说在相面看八字上头有什么出众的本事。也有人请他看过八字,但经他手的男女,结成夫妻后,常年吵闹不休、不能相合的占了三成,夫妻恩爱的也有三成,剩下的都是中平,可见他在这上头的本事寻常。因此,城里但凡是知根底的人家,都不会叫他替人看八字去。只有那不知底里,只听说寺庙名声大就求上门来的人,才会请他出面呢!”

    大金姨娘的意思是,万太太今年才来北平,兴许不知道这里头的底细,听说那寺庙名声大,就找上他家的主持了。文氏却是知道实情的,虽然不好当面驳了万太太的好意,却也信不过那位老主持呢。

    大金姨娘便劝闺女:“太太也是一片好意,担心你与万三公子八字不合,将来做了亲过不好,想后悔也迟了,因此才非要找个真有本事的人问一问。这是正理,你也别着急了,只管耐心等消息就是。只要你与万三公子的八字没什么不合的地方,这事儿就是迟早的。我已经打听过了,老爷那边私底下早已点了头,婚事早晚要定下来的。”

    谢映容却心里莫名发虚。她上辈子许的不是万隆,后者却着实娶了一个感情不错的妻子,天知道这里头是否有什么讲究?万一老天爷觉得她强求这门婚事,是抢夺了别人的姻缘,叫她与万隆八字不能相合,那该怎么办?!既然父亲谢璞心里已经应允了,方方面面都该定下来的,她又怎能允许一个小小的八字,便阻挡了她的青云路?!

第九百五十四章 传信

    次日万太太又过谢家来催了。

    文氏正叫人打听能看八字的先生呢,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答应了万太太?虽说她本是个软性子,但这几年跟着丈夫在外任上当家主事,也历练出来了,硬是扛住了没叫万太太拿捏住。万太太磨了她半日,见她始终不肯松口,便怀疑是自己被燕王妃训斥的事情叫她知道了,因此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应承呢。既然继续待下去也得不到想要的结果,万太太只得悻悻地告辞离开。

    她满脑子都在担心自己的事若是叫别的人家都知道了,今后要如何在官太太圈子里立足?并没有留意到,跟着自己出门的一个大丫头,私底下与谢家的丫头避着人有了接触。

    傍晚时,万隆从燕王府回了家,循例先去给嫡母请安。他心里存着别的打算,回话的时候,就特地提了一提,说自个儿今日的差事是给出门的郡主做随从,因此回家比平日要早一些,并不是偷懒早退了,云云。

    万太太一听到“郡主”二字,心里咯噔一声,脸色便耷拉下来了。她张口就想要骂,但又怕叫旁人听见万隆可能搭上了燕王府的郡主,把消息传到丈夫万参议耳朵里,便忍着气,黑着脸道:“既然没事了,早些回家也好,少在外头乱逛,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去!

    “你也大了,这几日我正跟隔壁谢太太商量呢,想要为你求娶谢家三姑娘做媳妇。人家姑娘的父亲如今是堂堂布政使了,若真能答应把闺女许配给你,你便是走了天大的运道了!平日里得了空,就多去谢家献献殷勤,巴结巴结谢家的少爷们。还有你在燕王府侍候的那位小爷,也是谢家的女婿,你多讨好一下人家,请人家替你在谢大人面前说说好话,兴许谢大人瞧你顺眼,就答应下婚事了。”

    万隆故意露出了犹豫的表情:“这……太太先前怎么没提过这事儿?这也……太突然了!听说谢家的三姑娘是姨娘生的?只是那位姨娘的出身不大体面。”

    万太太怀疑他这是觉得自己有希望攀上燕王府的郡主,所以嫌布政使家的庶女不够体面了,立时便骂了回去:“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之命,还用得着特特跟你提起么?!人家是布政使的千金,有的是人乐意求娶,老爷和我厚着脸皮替你开了口,你还嫌弃不成?!姨娘生的又如何?难道你就不是姨娘生的?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骂着就把茶杯扔了过去,直接将人赶出了房间。

    万太太下定了决心,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了!无论如何,得赶在这贱种获得王府郡主的欢心之前,把他的婚事定下来!

    她不知道,万隆离了正房,脸上的表情就立时一变,放松了许多。因为他知道,有了今日他这番故意做作,婚事定是十拿九稳的了。只是等他心情愉快地前去给自己的生母王姨娘请安时,却得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王姨娘把一封封得密密实实的信交给了他:“这是秋月悄悄送来的,说是今儿跟着太太去隔壁谢家时,一个丫头偷偷塞进她手里的。不是生谢三姑娘的那位金姨娘,也不是一向常跟在金姨娘身后来寻秋月的那位顺心姑娘。这丫头自称是叫如意,也是谢三姑娘身边的大丫头,奉了她主子之命来送秘信的。秋月说,当时瞧见这个如意的模样,似乎还在避着金姨娘,也不知信里说的是什么要紧事。”

    万隆接过信撕了封口,掏出信纸一看:“确实是谢三姑娘的笔迹。”

    信里的内容却不是什么好消息,万太太上门去提亲,谢太太没有回绝,也答应了去万太太找好的寺庙里问八字,看起来象是在走程序的样子,但因为那位主持把谢映容与万隆的八字匹配程度说得太好了,谢太太起了疑心,怕万太太事先打点过寺庙的人,编造了批文,因此打算另寻可靠的名家看八字,如今就拖着不肯答应亲事了。

    谢映容也实话实说自己已经向父亲谢璞表明了心迹,看情形她父亲应该是会答应下来的。但如果八字相看的结果不如人意,结果就未必能如两人所愿了。谢映容问万隆,打算要怎么办?还说这件事恐怕比较急,请他想想办法。

    万隆皱着眉头把信重新收了起来,想了想,才把内容大致告诉了王姨娘。

    王姨娘闻言便松了口气:“原来如此。这都是小事儿。一般人家做亲,看八字是常例了,很少有合不来的,不过就是走个过场。那位谢太太为人仁厚,哪怕是给庶女议亲,也不愿意糊弄,这就是你们小两口的造化了。等到谢太太请教的先生给出了好结果,这事儿便解决了,没什么可愁的。”

    万隆想了想:“若真没什么可愁的,谢三姑娘为什么又要特特提起这件事呢?莫不是里头还有什么别的缘故?”

    王姨娘听得脸色微变:“不会吧?能有什么缘故?”她迅速有了个不大好的推断,“难不成这位谢三姑娘……她的生辰八字不大好,不吉利?我听说她在家里不是很受宠,可看谢太太不象是会苛待庶子庶女的模样,又怎会独独对她不好呢?难不成是她的命不大好?!”

    她担忧地抓住儿子的手:“隆哥儿,这事儿不可轻忽!我们也得想法子弄清楚才行!虽说这门婚事对你极有利,可万一这姑娘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将来嫁进来了,会带累你,那勉强做亲也没意思了。你如今反正已经有了燕王府那边的好差事,不一定非得巴着谢大人家的。凭你的才干,只要王爷肯用你,你还怕将来娶不到好人家的女子为妻么?!”

    万隆知道生母是在担心自己,但事情没这么简单。若错过了谢家的三姑娘,就凭他的出身,只怕这辈子再难娶到家世更好的姑娘了!他在燕王府能不能出头,原也不能全靠自生的才干。更何况,燕王麾下文武并重,并不偏着哪一方,可他既无功名,做不了文臣,也无身手,干不了武职,还能靠着什么才干出头呢?!

    他便安抚生母道:“姨娘放心,这事儿我心里有数。不管谢太太找的是什么人,我得先想法子找个有本事的人,帮着看一看我与谢三姑娘的八字。若结果是好的,那我自然没什么可操心的,等着太太的好消息就是了。若结果不好……好歹叫我事先有个准备,总能找到应对的法子……”

第九百五十五章 批文

    万隆来北平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因为被父亲嫡母约束着难以向外发展的缘故,他闲暇时经常行走于市井间,结交了不少三教九流的人脉。有些事,他不做就罢了,真的有心要做,其实并不是很费事。

    他花了二两三钱银子,在一间稍微有点档次的酒楼里宴请了几个本地混子朋友,让对方吃好喝足,就很顺利地把相看八字的事请托出去了。那几个混子当中,有一人认了个道婆做干娘。那道婆据说很有些本事,常年在阜城门内大街一带的庶民圈子里做相面、卜卦之类的买卖,可以说是小有名气的,人人都说她算得准。又因为她行事还算正派,也没听说干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更有嘴紧的好处,倒也有些富户或小官宦人家会上门光顾。万隆听说过她的名声,觉得她应该是靠得住的。

    他自己的八字,自己清楚。谢映容的八字,则是找了秋月打听。她跟着万太太与文氏一道去问八字,当时男女双方庚帖上写的是什么时辰,她是能看见的。万隆把这两个八字写下来,注明男女,也不提具体的姓名家世,只对那几个混子说,是自家一个好朋友、好兄弟准备要结亲了,不知道女方的八字是否与自己相合,就想找人问一问。

    这点小事,那道婆干娘一个月里也不知能干多少次,她的干儿子自然不以为意。几杯上等好酒落肚,他就打了包票,把写有八字的纸揣进怀里,也没过夜,当天晚上就去找干娘问了。

    第二日午后,万隆趁着饭后有些许空闲时间,出燕王府来见到了这位朋友,又花了一两多银子给对方要了一桌丰盛的席面,便把批文拿到了手。

    只是看着那位道婆写得歪歪扭扭的批文,他的脸色总有些古怪。

    那个混子朋友一边吃喝,一边还跟他说笑:“万兄弟,你这位朋友找的媳妇,八字还挺奇怪的。我干娘说,光从八字上看,这姑娘可不是什么长命的人,虽然出身不错,享过富贵,但好象死得早,而且还是横死的,也不象是能好好过日子的人。不过呢,这八字后来看上去又隐隐有些变化,似乎没那么惨了,还能多享几年富贵,但这寿数嘛……就比较难说了。我干娘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古怪的八字,还想叫我问你,是不是抄八字的时候,写错了哪里,才会弄出如此奇怪的结果?”

    万隆干笑了一声,心里也是眉头紧皱。那道婆到底有没有真本事?给出的批文到底靠不靠谱?若是靠谱,谢三姑娘这样高官显宦之家出身的姑娘,谢大人既不缺才干又不缺靠山,又怎会让亲生闺女凄惨地短命横死呢?如果是谢家会出事,那他还真得谨慎一点对待这桩婚事才行。他是盼着能依靠这门婚事,摆脱父亲嫡母的束缚,出人头地的。倘若依附对方,只会被对方连累,那他又何必费这个劲儿?!

    他咬了咬牙,又继续看后头的批文。

    那混子又美美地灌了一口酒,继续絮叨道:“不过,这姑娘的八字虽然古怪,倒是挺利你那个兄弟的。我干娘说,这个男方的八字只能算是中平,早年还比较坎坷一些,但若是能娶到这个女子,那就从此一帆风顺,一飞冲天了!他俩若是结亲,对女方可能没什么好处,兴许那女的还会短命呢,但对男方却是极好的。我干娘的意思是,倘若这个男的对人家姑娘没什么坏心,将来也不会害人家什么的,那能结亲还是结亲的好。姑娘本身就不是什么长寿的命,能借得上力,当然不能错过这大好机会呀!”

    万隆也看到后半部分的批文了,心里倒是放轻松了些。倘若那道婆确实有真本事,他与谢三姑娘成婚,对自身并无坏处,反而还能利益不少的话,那这门亲事就一定要做成!

    如果谢三姑娘真是因为本身命不好,注定要早死的话,婚后他对她好一些就是了。即使她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只要不过分,他都能忍了。谢大人确实对他有知遇之恩,如今他又借了谢家女婿小王爷的力,才有望在燕王府崭露头角。谢家对他可以说是有大恩典的!哪怕是为了回报这份恩情,他也该对未来注定不会太长寿的妻子好一些。他是一心要为自己算计人家不假,但也不是那等忘恩负义的小人!

    万隆心里拿定了主意,便决定一定要争取到这门婚事。可道婆看八字看出了对女方不利的结果,他没法确定谢太太找的人是否也会得出同样的结论。万一谢家疼女儿,不肯答应万家婚事了呢?他还是得想个法子去解决这个麻烦才是。

    于是万隆露出一个亲切的微笑,对那混子道:“这回真是多谢兄弟帮忙了!你干娘真有本事呀!如今外头招摇撞骗的人也太多,还有许多空有虚名,实际上都是靠吹牛或巴结讨好贵人才打响名声的家伙,哪里象你干娘这样,有真本事却不爱张扬呢?这才是真正世外高人该有的作派呢!我兄弟这门婚事,我还有许多不大清楚的地方,不知能不能见你干娘一面,向她细细请教一番?兄弟放心,酬劳我是一文钱都不会少了你的!”

    就在万隆绞尽脑汁要想办法解决与谢映容八字不合这个问题的同时,文氏在家里,也打听到了一位比较靠谱的先生。对方还不是寻常走街串巷的小角色,而是正经的举人,只是春闱多次失利,索性就放弃科考,安心在家做个富家翁了,近二十年还添了研究术数卜算的爱好,据闻也有真本事,但不大喜欢替外人卜卦,通常都是有熟人请托,还得送上厚礼,他才会出手的。北平官宦人家、世家望族圈子里的人,因为他自是自个儿圈子的人,不少都愿意找他帮忙。他还有个好处,就是说话比较直,因为身份不一般,也没什么为了奉承他人,故意编造好听的假话骗人的习惯。如果真心想知道实情,找他是没错的。

    文氏身为女流,不方便亲自出面请托,但还是嘱咐管家备一份厚礼,打算托人去请那位举人出手。只是该委托谁人出面,她就有些犹豫不决。

    马路遥家的建议她:“外院的刘勉刘先生,是北平本地人,最熟悉人事的,不如交给他如何?”

    文氏迟疑:“二老太太回昌平,老爷担心天气太冷,她老人家身体撑不住,请了刘先生一路护送,预备路上生病了也有人诊脉开方,这会子还没回来呢。”

    马路遥家的笑道:“这有什么?二少爷打发人回来报信,说二老太太一行已经预备起程回城了,前后不过两日的功夫,又有什么等不得的?刘先生说不定还认得那位举人老爷,上门请托也方便些。”

    文氏想想也对,便点了头:“再去备一份礼,回头谢刘先生的辛苦才好。”

    马路遥家的应声退了下去。门外的大金姨娘搅了搅手中的帕子,想起女儿对合八字结亲的担心,觉得还是要跟她说一声的好。

第九百五十六章 夜访

    当天晚上,本来说好要过来的萧瑞失约了,来的是声称奉命前来报信兼送东西的万隆。

    万隆是以萧瑞属下的身份前来谢家的,他送上了一只印有醒目店号的点心匣子:“萧公子本来是打算过来的,临出王府前被王爷召了过去,说是开平卫有军报到了,让萧公子过去与众位将军们一块儿议事。萧公子便把准备好要带到府上做手信的点心吩咐底下人送过来了,还让我们替他给谢大人、谢太太与众位少爷、姑娘们赔个不是,今日他恐怕是要失约了。”

    萧瑞本就在开平卫驻守过两年,又是燕王着力培养的下一代继承人,开平卫有军报前来,燕王特地召他过去,也是应有之议。反正他平时来得也勤快,文氏并不以为意,笑着命丫头把点心收下来,给女儿送去,顺便报信,便是招呼万隆坐下喝茶。

    万隆从前是常到谢家来的,谢璞显露出对他的青睐之后,他才被嫡母约束,来得很少了。不过他心里清楚怎样的表现才能给文氏留下好印象,一言一行,都小心地照着这个规则来进行。

    文氏没料到他心里有那么多的小九九,只问他些身体情况、新差事是否适应良好之类的家常话题。万隆也顺着她的口风,聊些琐碎之事,然后不经意见,就说出了自己的请求:“我们太太近日时常叮嘱我,要常到府上来向谢大人请教学问。我想着谢大人刚刚高升,只怕忙碌得紧,未必有空闲理会我这样的后进小辈。可太太不听,再三喝令我要到府上来。今日虽说是奉命上门,但这会子我家里只怕早已把消息报给太太知道了。还请谢太太体恤,不拘把我打发到哪个角落,只要让我在府上待上两刻钟,等我回了家,也就能向太太交代了。您不必管我,任由我一人独坐便可。”

    文氏心里立刻就猜到,这定是万太太为了确保两家婚事能成,特地打发万隆上门来献殷勤了,偏又别别扭扭地不跟孩子说清楚是怎么回事,真叫人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万隆是谢璞欣赏的聪明后生,她倒也不讨厌对方,便笑笑答应下来:“这有什么?你太太就是爱与我玩笑。”又问万隆,“可吃过晚饭了?”

    万隆腼腆地摇摇头:“还没有呢。一会儿我到附近街上去,随便寻个面馆应付这一顿,也就是了。”

    他没说回家去吃,哪怕万家就在隔壁。文氏又立刻想到,家中下人中好象有传言,说是万太太待庶子刻薄非常,知道他进了燕王府,有了好差事,便借口王府会提供饭食,不许家里的厨房做万隆的午饭与晚饭了。万隆若是没在王府里用餐,回到家里来,想要吃点热食,还得另外拿钱去收买厨房的人,不然就只能吃些冷点心。虽然不知道这些万家内部消息是怎么传到谢家来的,但文氏想起万太太一向的行事作派,觉得她确实干得出这种荒唐事,心里也是暗暗叹息不已。

    这会子她听了万隆的话,只觉得他可怜,便主动道:“自家离得这么近,何必舍近求远到几条街外找面馆呢?若不嫌弃,索性就留在我们家用饭吧。我们家老爷先前打发人回来传话,道是今晚要留在衙门议事,就不回来吃饭了,家里人都打算各自胡乱对付一顿。我们家显之与涵之都要在书房用饭呢,你就过去跟他们一道吃,也跟他们说些外头的事,好叫他们知道北平城的风土人情,不至于出了门,什么都不知道。”

    万隆一脸惊喜地答应下来,又对文氏再三道谢。文氏笑着摆摆手,又嘱咐厨房的人,给书房多添几道菜,然后才传了谢显之与谢涵之过来与万隆相见。

    三个男孩子在正院上房说了一会儿话,还算投缘,然后就转到北书房去了,不一会儿婆子们送了饭菜进去,三人便边吃边聊,竟然也越聊越兴起,一顿饭直接聊足了半个时辰,方才结束了。饭后三人喝着热茶,又聊了一会儿,万隆才提出告辞。

    谢显之要送他出门去,万隆却婉拒了,还劝道:“两家离得这样近,平日里常来常往的,本就情份不比寻常,很不必讲究这些客套俗礼的。谢大哥与谢四弟体弱,又是头一回在北平过冬天,还是多保重身体的好。夜里风大,倘若你们兄弟吹了风,有个头疼脑热的,岂不是我的罪过?万万不可如此外道,否则下回我还怎么好意思上门呢?”

    他说得恳切,谢显之与谢涵之都被他说服了,反过来被他护送着先走一步,返回自个儿的院子。万隆则自行前去正院上房向文氏辞行。因为夜深了,他也不进屋,直接在门外道了别。文氏要打发人送他,他也再三婉拒了。反正从前常来,道路他都熟得很,四周游廊上挂的气死风灯又亮堂,他不用人送行,也知道该怎么出门去。

    文氏想着万隆说不定就是自家女婿了,倒也不跟他太过客气,只吩咐前院的人好生把人送到隔壁官邸门口,免得万太太那边有什么误会,比如气恼他回家太晚之类的。但出了上房后,到二门之前,这段路万隆就可以自己走了。

    万隆独自走在游廊中,不出意外地看到迎面走来一个身穿秋香色绸面毛皮长袄的妇人,年纪约摸三四十岁,风韵犹存,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带着几分热切,有点长辈看到喜欢的小辈时的眼神。他不用多想,就猜到这位定是谢三姑娘的生母金姨娘了。

    金姨娘身后跟着个丫头,手里提着个食盒。与他擦肩而过,彼此点头示意时,那丫头手里仿佛不小心一般,落下了一方手帕。她本人好象什么都没察觉似的,径直跟在金姨娘身后走过去了。可游廊里的灯笼照得明晃晃的,万隆很清晰地看到,地上那一方手帕很大,其中一角打了个结,上头系着一卷细长的纸卷,隐隐还可以看到墨色。

    他心里立刻就明白了,低头拣起手帕,迅速将纸卷拆了下来,回身唤住那位金姨娘:“请问这是二位落下的么?”

    大金姨娘忙嗔怪地责备身边的丫头:“顺心,你怎么总是丢三落四的?还不快把你的帕子拿回来?快谢过万三公子。”

    顺心低头应了,恭敬地上前用双手接下手帕,再三行礼道谢。万隆露出一个温和斯文的微笑,向大金姨娘行了一礼:“姨娘不必客气,不过举手之劳罢了。”说完就告辞离去了。

    大金姨娘伸长了脖子眺望他的背影消失在二门外,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就是咱女婿了,瞧着真不错呀,怪不得三姑娘铁了心呢!”

    顺心露出担忧的表情:“姨娘,姑娘那信……真的不要紧么?也不知道她在里头写了些什么。”

    “管她写什么呢!”大金姨娘道,“横竖只是一封信罢了,又没干什么出格的事。等八字合完,婚事定下来,就再也没什么可愁的了!”

第九百五十七章 返家

    两日后,宋氏带着谢梅珺母子三人与谢谨之、谢徽之以及负责一路上医疗支持的刘勉刘先生,一同回到了北平的谢璞官邸。

    宋氏看起来精神很不错,面上略带几分旅途奔波的倦意,但面色红润,心情似乎还挺好。她关心地看了看文氏与几个留守家中的孩子,问起他们这些天过得如何?得知一切顺利,嗣子谢璞还平顺地升官做了北平布政使,她微笑着点头:“那我就放心了。”

    文氏恭请文氏一行先回院子去歇息,还打算私下回头问问两个儿子,这一路去昌平都经历了什么?谢谨之心里清楚必有这一关,便打发三弟谢徽之先回院子梳洗休息,回话的事,有他就够了。

    此外还有刘勉刘先生,由于谢璞不在家,他并没有进二门,直接回了外院自己的房间去梳洗整顿。文氏这边打发人给他送去了谢礼,又提了提去问八字的事。刘先生欣然答应了。那位擅长术算的举人,说起来是他一位故交的亲戚,跟他也见过两面,想必上门去请托,是不会被拒绝的。

    文氏送了宋氏一家回院子,下人早已准备好了热水吃食,可供众人梳洗进餐。又有闻讯赶来的谢映芬与杨沅小姐妹俩高高兴兴地慰问聊天。文氏见自己没什么事了,便告退出来,又转去南半院瞧谢老太太,向她禀报宋氏一家回来的消息。宋氏还吩咐丫头把事先准备好的手信拿出来,交给文氏,让她转送给谢老太太。倘若是宋氏自个儿打发人送去,只怕连谢老太太的脸都见不着呢。

    然而,就算有文氏转交,谢老太太听说宋氏回来了,也照样发了脾气:“既然走了,还回来做什么?!昌平不是她老家么?一把年纪了,女儿外孙都在身边,就该回老家过日子去!做什么非得赖在别人儿子的家里不走?真真可厌!”至于宋氏准备的那份昌平土产手术,她更是拒绝收下:“什么乡下来的阿物儿?!谁个稀罕?快给我弄走!”逼得文氏一脸讪讪地,只得无奈带着手信离开了。

    谢老太太见文氏这么听话,心里却一点儿都不高兴。从前宋氏住在她外边,挡住了她出去的道路,对方离开的时候,她还欢喜着呢,心想自己总算可以自由出入了。没想到这北平的冬天这么可怕,哪怕她穿得足够厚实,还披上了连帽的斗篷,出了屋子也照样冷得四肢僵硬,哪里还敢再往外走?只得耐心地等待没那么冷的日子。

    无奈这北平的天太奇怪了,哪怕是阳光普照的日子,外头的风也寒冷如故。她还没等到有阳光又没寒风的时候,宋氏就回来了。她竟然在长达半个月的自由时光里,都没能迈出院子一步,心里怎会不憋闷呢?她如今只期盼着,宋氏一家什么时候合家搬走就好了。等到明年开春之后,天气回暖,没有人在外院阻挡,她才能安心享用自个儿富贵风光的诰命夫人生活呢!

    文氏带回了手信,宋氏也不以为意。她刚刚祭拜了去世的亲人,又见到了许多小时候熟悉的亲友,见到了娘家族中不少读书好苗子,心情正好呢,才没空去跟偏执又不聪明的老妯娌计较。文氏向她禀报了谢映容的婚事,她还道:“既然你们夫妻都觉得那万家小哥好,那必然是不会错的。等婚事定下来了,叫那小哥到家里来拜见一下老祖母们吧。我定会给他备下丰厚的见面礼。”

    文氏连忙再三道谢。

    宋氏隐晦地看了杨沅房间的方向一眼——杨沅正在屋里与谢映芬叽叽喳喳地说着昌平的见闻呢——低声问文氏:“如今三个年纪大些的闺女都许出去了,那四丫头的婚事……”

    文氏忙道:“老爷已经跟我商量过了,都看老太太您的意思。倘若您打算早些给淳哥儿与芬姐儿定下亲事,那咱们就尽快办了。若是您觉得,两个孩子定亲太早,不方便他们平日里相处,那再往后推些日子也使得。芬姐儿年纪还小呢,不必急的。家里人心里都有数,横竖不会把她许出去。”

    宋氏微微一笑:“这倒罢了,若是能早日定下,自然是好的。倒也不必四处宣扬去,横竖家里人与亲友间清楚两个孩子的终身已定,就行了。”

    文氏便猜测,在昌平估计有人打听杨淳的婚事了,宋氏这是预防万一?

    不等她多想,宋氏又道:“沅姐儿也差不多到年纪了,你在北平认识的人多,若有合适的后生,学问、人品、家世都不错的,就帮沅姐儿留意留意。我毕竟离家已久,梅珺在这里又人生地不熟的,真想给孩子们相看,除了昌平那边的亲友,竟也无人可以托付了。”

    文氏猜想,宋氏这是在暗示,昌平那边的娘家族人与亲友中,并没有适合杨沅的人?她也不多说,立刻就答应下来。这件事对如今的她而言,并没有多少难处,只是需要顾虑杨沅若真的嫁到北平人家中,宋氏与谢梅珺一旦回湖阴老家,便要承受骨肉分离之痛了。可宋氏能亲口提这样的要求,难不成她已经决定了要在北平长住?

    文氏暗暗记下这件事,打算回头与丈夫谢璞好生商议,便告退出来。

    回正院之后,她在上房里看到了女儿谢慕林,忙问:“你去给你嗣祖母请安了么?”

    谢慕林道:“已经去过了。方才娘你去见老太太了,没遇上。嗣祖母问了我几句话,就打发我出来了。我本来还想打听一下,是不是真有燕王府旁支的人跑去昌平找她问我哥哥的亲事,但见她好象有点累的样子,不好意思多打搅,就出来了。”

    文氏轻咳一声:“问什么呀?这事儿你嗣祖母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否则早就跟我说了。没有你爹点头,你嗣祖母才不会擅自定下你哥哥的亲事呢。她老人家不是那样的人!”跟谢老太太是不一样的!

    谢慕林笑笑,她当然知道两位老人的作风是截然不同的,但心里总归有些好奇嘛。

    说到好奇,她还听说了一件事:“顺心私下告诉我,三妹妹私下虽然只见了万隆一面,但两个偷偷通信好几次了!也不知道信里写的都是些什么。眼下他俩正议亲呢,就等娘合过八字,确认没问题了,婚事就可以定下来。到时候万隆再上咱们家,就可以跟三妹妹面对面说话了。向来结亲人家给男女双方合八字,合不来的都是少数,三妹妹有什么可急的?就这三两天的功夫,还总是给万隆传信?我怎么觉得有些怪怪的呢?”

    文氏皱了皱眉头,叹气道:“容姐儿看来真的很想结成这门婚事呢,金姨娘也总是想办法打听消息。罢了,她们这般心急,我也不好再拖延下去了。等刘先生帮忙请人看了八字,我们就早些把两家婚事定下来吧。免得万隆与容姐儿年轻不知事,私相授受的,一旦叫人拿住了把柄,两家脸上都不好看!”

第九百五十八章 结果

    文氏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次日,刘勉刘先生没顾得上多休息两天,就打发婆子到正院来讨要需要卜问的八字庚帖,文氏心中欢喜,立刻拿出来交给了他,顺便捎带上了给那位举人准备的厚礼。

    刘勉先生带着几个谢家的仆从,坐着谢家准备的马车,直接出发了。他已经在前一日派自己的书僮去给主人家递了拜帖,这会子过去,连请故交帮忙引介都不用。

    只是他这一去,过了晌午方才回转。当时文氏刚刚睡了午觉起来,闻讯连忙梳洗整齐,让人请了刘先生到正院南书房里说话。

    刘先生进南书房后,没有抬头直视文氏,直接在靠近门口处就行了礼,然后在一旁的圈椅上落座了。他拿出庚帖与那位举人的批文,恭敬地呈给身边的马路遥家的,请她转交给文氏。

    他告诉文氏:“学生向那位先生打听过了,三姑娘与万大人家的三公子,八字匹配,虽然只能算是中平,但并没有什么大碍,可以放心作亲。”

    “是么?”文氏闻言也有几分欢喜,接过庚帖与批文,还没来得及细看,就发现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咦?这庚帖怎么……”

    刘勉先生轻咳一声,有些尴尬地赔笑道:“去的路上遇到些小意外……原本的庚帖染上了些许污迹,学生担心失礼,便另寻笔墨纸砚,照着重新抄写了一份。还请太太放心,学生抄得很仔细,绝不会有所错漏的!”

    文氏恍然大悟,还以为刘勉是在马车里打翻了茶水什么的东西,弄脏了庚帖呢,但对方是替自家跑腿去的,也及时做了补救,倒不好多责备什么。她细看了看庚帖的内容,其实连纸的质地与花纹都与自家原本用的差不多,只是字迹不太一样罢了。刘勉也是用的馆阁体,但写得方正圆融些,不象谢璞的字迹那般清劲有力。

    文氏熟悉谢映容的八字,确认刘勉并没有抄错,至于万隆的八字,看起来好象也是一样的。这种小事,对刘勉而言,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她就把庚帖放在了一边,打开那张批文,正要细看,便听得门外有人在小声说话,仔细听来,却是大金姨娘。

    大金姨娘心急着想知道自个儿闺女的亲事是什么结果,一听说刘先生回来了,就立刻过来问了。

    文氏却有些尴尬。自己是主母,见一见丈夫的幕僚,又有丫头婆子在侧,也就罢了。大金姨娘是个妾室,内宅女眷,怎么好随便见外男呢?这又不象是萧瑞、万隆这样的年轻人,将要成为谢家女儿的夫婿,可以算是自家人。文氏能理解大金姨娘的急切,但心里实在不赞成她这般失礼。

    可是,两人毕竟曾经有过一段共患难的经历,大金姨娘又一向老实,并不在乎到了北平后无宠无爱,从不生事,还主动帮主母做些琐碎小事,与宛琴行事截然不同。再加上她抚养的谢徽之又是个讨喜孝顺的孩子,文氏怎么也要给她留点面子的。

    刘勉先生非常有眼色地主动起身告退了,文氏便顺水推舟地让人送他出二门,又再三谢过他这一路辛苦。等他走了,不等文氏发话,大金姨娘就掀了帘子进屋,急切地问:“太太,三姑娘跟万三公子的八字合得如何?没问题吧?!”

    文氏没好气地嗔了她一眼:“你来得这么急做什么?我都没来得及看批文,也没顾得上跟刘先生打听清楚人家先生是怎么说的,你叫我如何答你?!”

    大金姨娘有些讪讪地:“是我失礼了,太太恕罪。”

    “罢了,我自然知道你只是爱女心切罢了。”文氏叹了口气,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来,“我们一块儿看批文吧。”

    大金姨娘也是认字的,闻言大喜,连忙坐到了文氏脚边的脚踏上,双眼巴巴儿地往批文上看去。

    批文写得挺长的,有好几行字呢,但头两行写得非常清楚。男女双方的八字称不上天作之合,但也没什么相互妨害之处,基本上就是中平,成婚后,二人年轻时可能还会有些小波折,过得不太顺,但过得几年就会慢慢转好了,是个先苦后甜、下半生平顺圆满的结果。

    那位举人不愧是传闻中一向实话实说,从来不会说谎讨人欢心的人物,他针对两个八字的主人各做了一些分析,言道男方会有出众的才华,正直的人品,但性情急躁一些,仕途可能不会太顺利,因此需要戒骄戒躁,遇事谨慎,三思而行,才能顺心如意;至于女方,他坦言女方不象是长寿的命格,可能身体过些年会有些病痛,提醒她要小心保养。

    大金姨娘看得脸色都白了:“怎会如此?!三姑娘明明身康体健的,一向没什么大病痛……”但随即她想到女儿当年为了留在卞家,装的那一回病,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难不成女儿是自作自受,一时任性就闹得自己成了短命人?!

    文氏叹道:“看来,在容姐儿出嫁之前,我们还是要好生给她调理一下身体才是。你也多劝劝她,遇事别胡闹,要三思而行。如今她跟万隆的婚事要定下了,也算是遂了她的心愿。往后她就安安心心过日子吧,不要再生出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来了,更不能胡乱折腾自己的身体。她如今还年轻,自以为没什么要紧的,哪里知道,一旦身体根基受损,这辈子都可能要受罪呢?!”

    大金姨娘连忙应下了,随即又迟疑地问:“太太的意思是……这门婚事就定下了?!”她这么说着,心里又渐渐有几分欢喜。

    文氏点头:“虽说看批文,容姐儿跟万隆婚后可能会有些小波折,但正如那位先生说的,没什么大碍。那些所谓的小波折,兴许是因为她婆婆的缘故。那么他们小两口婚后避开些,应该就没什么要紧的了。容姐儿一心盼着要做成这门亲事,若是家里不答应,她还不定怎么闹呢。我原也没指望她和万隆会成为一对神仙眷侣,这样平顺圆满地过一生,就已经很不错了。”

    毕竟有这点不足,才是文氏心目中更象是谢映容与万隆会有的婚姻。

    象万太太找的那位寺庙主持说的那般,两人是天作之合,成婚后会恩爱一生,子孙繁茂,事事顺遂……太假了!

    有万太太这位刻薄的嫡母在,谢映容又不是个聪慧善良贤淑的姑娘,这门婚事怎么可能会事事圆满?!

第九百五十九章 未来

    大金姨娘马上将这个好消息告知了自己的女儿。

    谢映容当场激动得飙泪:“真的么?!姨娘你没有骗我吧?!”

    “当然是真的了!”大金姨娘嗔了她一记,“我刚刚才从太太那里回来,亲眼看到了那位擅长卜算的举人为你和万三公子写的批文。虽说结果不是十分圆满,但太太说这已经不错了,会跟老爷商量,要如何回复万家,不打算再拖日子了。这回姑娘可算如愿了吧?等了这些日子,总算等到了好消息!”

    谢映容坐倒在炕边,喜极而泣。多么不容易啊!她自打重生以来,挣扎了这么久,拼搏了这么久,总算为自己谋算到一桩如意的婚事了。她终于可以躲过上辈子的悲惨下场,即将迎来富贵尊荣的一生!一时间,她脑中闪过无数念头,眼泪不停地往下流。

    大金姨娘见她这般,心里倒有些不好受了:“姑娘这是做什么?既然是好消息,就该欢喜才是,为什么还要哭呢?你统共跟那万三公子也不过才见了一面,通过两回信,哪里就有这么深的情份,知道能嫁给他了,姑娘竟然还哭成了这副模样?快收了泪吧,真叫外头的人看见了,成什么样子?!”

    谢映容低头默默擦了泪,一旁同样露出喜色的顺心和如意连忙一个去打热水、一个取了干巾,侍候着她洗了脸,擦了些面脂,方才各自退下。

    大金姨娘又把批文的具体内容告诉女儿,然后道:“别的都罢了,太太猜想,你俩年轻时候的不顺,估计都是因为万太太的缘故,打算跟老爷商量,想个法子替你们避开呢,最要紧的是姑娘要好生保养身体!当年你为了留在卞家,闹腾得太不象了!那回连大夫都说了,你伤到了身体根基,定会有后患的!如今看这批文,可不正应了当年的旧事?太太说了,在出嫁之前,一定要好好给你调养身体。你也别任性胡闹,乖乖听长辈和大夫的话,该喝药就喝药,该进补就进补。这都是为了你以后着想,可别不识好人心!”

    谢映容一边听一边点头。如今婚事已定,她当然不会再闹腾了,身体好了,她也能活得更长久些,享福的时间也会更长。关于那批文中说,她不象是长寿的命数,她心里倒是有另一个猜想。上辈子她就死得很早,这辈子虽重活了一次,但生辰八字都是一样的,说不定那位举人看到的是她上辈子的命数,才会觉得她不长寿。可她既然已经重活了一回,如今又打算好生调养身体,以后只要小心一些,别生什么病,别受什么苦,那结果绝对不会跟上辈子相同了。她好不容易才争取到了一门好婚事,荣华富贵就在眼前了,怎么可能会允许自己因为短命,错过了这么大的福气呢?!

    所以,无论大金姨娘要求她做什么,她都会乖乖照做的。就算药很苦,补药也不好吃,她都会一滴不剩地全部喝掉!饭也会好好吃,二姐谢映真常劝兄弟姐妹们多散步、多活动,似乎有些道理,起码大哥大姐四弟都因此变得康健了些。她也会多去园子里散步的,一定要活得比所有兄弟姐妹都长寿!

    谢映容与万隆的八字批复结果,谢慕林也很快听说了。她亲自跑到正院上房来,从母亲文氏那里看到了批文,对于文氏的种种推测,也持赞成的观点。

    尽管她心里其实不是很相信这种占卜术算的真实性,基本上只当作是一种古代婚礼的前期必经程序,但也觉得那位举人给的提议挺靠谱的,还隐隐猜想,这位举人若不是事先打听过他们谢家与隔壁万家的消息,就很可能是从刘勉刘先生那里探听到了什么,才得出了这样的推论来。

    万隆身为庶子,被刻薄嫡母压制得可怜,不得不依靠联姻挣一条出路,肯定是有野心的人,行事急躁些也是有可能的,让他以后遇事谨慎,也算是万金油的劝诫了。

    谢映容身为深闺女子,身体弱些也是正常,她那种不讨喜的性格在婚后会与丈夫产生矛盾,简直是必然的结果,更别说还有个难缠刻薄的嫡母万太太在。总要等到万隆羽翼丰满了,可以搬出来另过了,他们小夫妻俩才能少受些气呢。这环境平和了,夫妻双方矛盾少了,自然就会渐渐和睦起来。

    只要了解了两家的情况,得出这种结论也不算多难。况且这位举人又不是靠替人卜算八字前程谋生的,只要说的有一两条对上了,即使错了一两句,又有什么要紧呢?

    谢慕林问文氏:“爹娘打算让三妹妹嫁出去后,跟万隆一块儿搬出来住吗?这事儿靠不靠谱?不是说,三妹妹提议让万隆去竹山书院求学,爹爹不赞成,更希望万隆能一直留在燕王府,避开父母的控制吗?”

    文氏道:“万隆又不擅长武艺军略,他若真的在燕王府一直当差,真的就只能做些跑腿打杂的活了。王爷和重林的意思是,让他历练些时日,就放他回京里去做官。倘若他能在朝堂上立足,多少对王府也是个助力。到时候,他们小夫妻自然还是要离了北平的。就算要等的日子长些,总有等到的一天。更何况,王府那边有专门给府中属官准备的院子。等到你三妹妹嫁去了万家,做上一年半载的新媳妇,该尽的礼数都尽了,我们就私下让重林帮着发话,让万隆带家眷搬进王府,这事儿就解决了!”

    谢慕林挑了挑眉:“与其费这个事儿,还不如想想法子,让万参议表现得好一点,三年任满了就可以高升去别处了。他任期三年,从今年春天开始。明年我与大姐都要出嫁,接下来是大哥的婚事,三妹妹要成婚,怎么也要等到后年了,熬上一年,她公爹就高升,身上已经有了官职的儿子媳妇还能跟着爹娘走不成?自然是要留下来的。等万家一搬走,万隆就等于变相分了家,上哪儿去都能轻松过活了。”

    文氏若有所思:“这话倒也有道理……”

    谢慕林笑笑,正要再说些什么,便瞥见赵丰年之妻、翠蕉的母亲瑞雪在窗外晃了一晃,似乎有什么事想要进来找文氏,就跟母亲说了:“娘,赵婶好象有事找你。”

    文氏忙把人叫了进来:“怎么了?外院出了什么事么?”

    瑞雪忙笑道:“并没有出什么事,只是刘先生……早上出门替太太办事,路上遇上了贼偷,丢了个荷包,还有几件马车里的东西。马车是咱们自家的,东西不值几个钱,丢了也就丢了,可刘先生的财物和随身物件……咱们家是不是需要补上?虽然刘先生说不必了,家里给他的谢礼已经远远超过他丢失的物件,可小的想,这毕竟是两码事……”

    文氏有些吃惊:“我只听说他遇到了些小意外,却不知是遭了贼,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九百六十章 遭贼

    瑞雪对于刘勉刘先生遭贼这件事,所知道的情况都是从儿子青柏那里听来的。

    青柏是谢显之的小厮,然而谢显之如今很少出门,平日里要跑腿办事,有用惯的青松就够了,大多数时候青柏都比较闲。他父母是外院管事,他平日里便时常在外院转悠,一来二去的,就跟刘先生混得极熟,偶尔还会帮着去药店跑跑腿什么的。今日刘先生出门,他觉得这是个趁机外出放风的机会,索性就跟着一块儿去了,这一路上刘先生遇到的事,他都亲身经历过,回来后说给父母听,自己也觉得挺有趣。

    刘先生坐车去拜访那位举人,起初路上一直走得很顺,直到一处接近对方住所的胡同里,方才发生了变故。那条胡同比较宽敞,住户很多,平日里还有人在路边摆摊做小生意,因此颇为繁华,往来行人车马也多。他们到了那条胡同,车速就不得不放慢下来,刚走完一半,就被前方围住的人群给拦住了去路。原来是一伙青壮男子跟个抱着孩子的弱质中年妇人争吵起来了,那妇人一直哭个不停,青壮男子们又都骂骂咧咧的,仿佛是什么恶霸欺凌弱小的场面。围观的人许多,但都只是坐壁上观,指指点点而已,没有参与其中,于是场面就僵在了那里。

    倘若是在胡同入口不远处被挡住去路,刘先生的马车还能回头改道,如今都走到胡同中间了,回头太费事,还不如弄清楚前方发生了什么事,早些把人群驱散了,让马车继续前行呢。刘先生身为北平布政使的幕僚,坐的又是布政使大人家的马车,对这种事很有信心。

    等到他掀起车帘一看,发现前面那弱质妇人竟然不是陌生人,而是从前自家家道中落时的邻居,虽然有好些年没见了,但五官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据他所知,这位邻居就是个弱质女子,最是怯弱怕人的,而且遇事爱哭,全无主意。他自个儿年纪还小的时候,就已经很怕被她缠着哭了。尽管如此,他也不能坐视她被恶霸欺凌,便下车上前询问是怎么回事,还顺道把谢家派给他的一名孔武有力、会一点拳脚的长随给叫上了,以防万一,留下青柏坐在车辕上看车。

    等他问了那帮看起来象是恶霸一般的青壮男子时,才发觉自己误会了真实的情况。

    其实是那中年弱质妇人家里穷了,她儿子为了挣钱,就伙同他人骗了那伙青壮男子——正是一群在市井间谋生的闲人,什么事都干一点,但也没什么积蓄。这伙人发现自己被骗了,又打听到骗子之一住在何处,就找上门来了。谁知正主儿带着所有钱跑了,只剩下个哭泣不止的体弱母亲与刚断奶的儿子,据说连他老婆都跑了,别说还钱,连个能干苦力挣钱还债的人都没有,这对祖孙自己还不知道要如何养活自个儿呢。他们只得在这里骂骂咧咧的,出一口闲气而已,还不能真拿这对祖孙怎么办。旁观的人听了半日,也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连句帮口的话都没法说,所以人人都只能袖手旁观。

    刘先生很尴尬,但那妇人已经认出他了,冲他哭着哀求他救命,他的正直品性不允许他甩手走人,只能帮着对方跟那伙人说情。可是因为对方太过生气,又不知怎的误会他是要帮着那对祖孙否认骗钱的事,拒绝还钱,所以双方冲突起来。虽说刘先生身边有个长随护卫,但对方也是人多势众,混乱间谁也讨不了好。青柏见状不妙,连忙丢下马车冲上去帮忙。马车上虽然有些东西,但都比不上刘先生重要,他自然分得清轻重。

    等到双方在混乱间把话说清楚,刘先生硬着头皮把那对祖孙的债接了下来,替他们的儿子偿还那伙青壮被骗的钱后,事情才算是解决了。对方一改先前咄咄逼人的态度,变得和气又亲切。刘先生也是又好气又好笑,不过想到那只是十两银子,对自己来说并不是大钱,完全负担得起,又可以请托按察使司衙门的熟人,帮着寻找那妇人的儿子以及其同伙,追回骗走的钱财,便安心揽下了这件闲事。

    他还把自己私宅的地址告诉了那对祖孙,若他们实在有困难,无法生存的话,可以去他家里求助。他家还有家人在呢,帮不上大忙,提供两顿粗茶淡饭还是没问题的。对方的孙子实在年纪太小,他也不忍心看到熟人落难。那妇人对他千恩万谢,又哭个不停了。

    刘先生看到就怕了,赶紧借口要去取钱,带着长随与青柏回到马车上。那伙青壮就在原地等着,顺便看管那对祖孙,免得他们人跑了,钱却没拿到手。这时候刘先生他们才发现车厢里被人翻得一团乱,黄铜做的手炉、脚炉和全套的上等白瓷茶具都不见了,还有刘先生的几件随身物件,包括钱袋等物。一同消失的,还有装有谢家三姑娘与万家三少爷庚帖的木匣。那木匣做得挺精致的,表面有雕刻图案,还镶了些贝壳、青金石什么的,用金漆描了花草,看起来十分富贵雅致,难不成是被贼人当成值钱的物事偷走了?!

    刘先生又气又慌张,青柏与长随也都四处张望,看能不能找到贼人的踪迹。路旁有个好心人就告诉他们贼人往哪条窄巷里跑了,长随连忙追了上去,果然瞥见了一个行迹可疑的人刚刚转过拐角,迅速跑开。他一路追上去,追到中途就追丢了,垂头丧气地回到马车边,向刘先生禀报。这时候,青柏已经向那伙青壮报了主家谢布政使

    刘先生又气又慌张,青柏与长随也都四处张望,看能不能找到贼人的踪迹。路旁有个好心人就告诉他们贼人往哪条窄巷里跑了,长随连忙追了上去,果然瞥见了一个行迹可疑的人刚刚转过拐角,迅速跑开。他一路追上去,追到中途就追丢了,垂头丧气地回到马车边,向刘先生禀报。这时候,青柏已经向那伙青壮报了主家谢布政使

第九百六十一章 疑心

    文氏听得目瞪口呆。

    说实话,这种程度的损失不算什么,严格来说,也就是刘先生丢了钱,摔坏了几个茶杯之类的小物件。既没有丢失真正要紧的东西,也没有耽误正事儿,也难怪刘先生没放在心上,来给文氏回话时,都没有提起,只是轻飘飘地称之为“小意外”,就把事情带了过去。

    可这种狗血的经历,也着实叫人忍不住啧啧称奇。遇上恶霸当街欺凌弱小的场面,那弱小还是熟人,刘先生一心要去见义勇为的,没想到弱小的一方才是理亏的那个,壮似恶霸的反而是受害者,而且也没有真正要伤害谁。原本以为自己是正义的一方,却被误会成了骗子的同伙,其中冲突、澄清、变敌为友等后续发展高|潮迭起,遭遇贼偷真的只能算是小插曲罢了。

    身为官眷,文氏首先想到的是:“那几个青壮若真的熟悉市井间三教九流人物的消息,兴许还能给老爷提供些助力呢。刘先生若能跟他们结交起来,倒也是有些好处的。”

    瑞雪忙道:“听刘先生的语气,他与那些人已经成了朋友了。他自个儿其实原本没那心思,但那几个青壮倒是十分殷勤的模样,又夸刘先生对故人有情有义,出手又大方,是个好人,值得结交什么的……人家一片真心,刘先生也不好坚拒,已经和那些人通了姓名。又因为刘先生告诉了那对祖孙自家的住址,那伙青壮也听见了,还约好了要上门找他喝酒呢。若不是刘先生看出他们也不是坏人,又有咱们布政使司衙门撑腰,只怕就要担心是不是会惹了麻烦上门了!”

    文氏叹了口气,笑着摇摇头:“罢了,刘先生丢了多少银子?你去找青柏问一问,有了数目,就去账房支了钱还回去,旁的还缺什么,也照样补上。虽说刘先生不在意,但说来他是替咱们家办事时才遇到贼偷的,怎么好叫他平白吃了亏?”

    除此之外,她还让瑞雪去安抚那名跟着出门的长随,虽然对方没能追到小偷,但好歹尽了保护的职责,据说身上还挨了几拳,就算没伤着,该赏的东西也不能少。同样的,青柏虽然丢了马车里的东西,但也是为了保护刘先生,所以同样不会受罚,只是因为疏忽一事挨几句训就好了,可是因为保护刘先生而挨的打,照样也有一份赏封可领。

    瑞雪千恩万谢地退了下去。文氏只当是听了个有趣的故事,笑着对女儿道:“刘先生也是倒霉,怎的会遇到这种事?怪道他不好意思跟我细说详情呢。”

    谢慕林自打听完这个故事,就一直若有所思,此时提出了一个疑点:“这件事是不是太过戏剧化了?刘先生坐着咱们家的马车,马车上挂有灯笼,明显地带上了爹爹的标记。但凡是在街面上混的本地人,哪个会不认清这些马车的来历,还随便说打就打?他们连骗子的亲娘和亲儿子都能心存怜悯,没有打人,只是破口大骂而已,刘先生不过是个过路人,就算认识那对祖孙,又与这件事有什么相干呢?他们为何会与刘先生产生冲突?我虽然对刘先生不大熟悉,但平日里听你们提起,也知道他这个不好生事,脾气也不急躁,轻易不会与人争吵的。是什么样的言辞误会,能令对方与他冲撞起来,后来又迅速地平息了风波,双方言归于好了?”

    文氏听得怔了一怔:“这……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妥,但若说那些人是故意与刘先生冲突的,又是为了什么缘故呢?难不成……是想借着这次意外,与刘先生化敌为友,然后顺势攀附上来?”

    这个解释也不是说不通。若是混迹市井的闲汉能有门路攀上布政使身边的人,简直就是一步登天的美事了。可问题是……那忽然出现的贼偷,也未免出现得太巧了吧?!难道是对方想用这个办法,令刘先生了解到他们的能耐?但就算是为了这个目的,偷东西的时候,偷走钱袋就算了,为什么连暖炉、茶具也要带走呢?还有那个装庚帖的匣子,就算外表看着值钱,带走匣子就行了,连庚帖一起带走算什么?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打开匣子检查里面的物件吗?可小偷有时间带走其他东西啊!

    这些丢失的物品加起来体积也不小,哪个贼偷会在光天化日之下,从闹市中带着那么多琐碎东西离开?不嫌太显眼了吗?!连这种事他都能干得来,就没功夫把一个没上锁的匣子打开,将里头不值钱的字纸拿出来?!

    明明……只需要带走钱袋就行了,顶多再带走一个空匣子!

    谢慕林想不明白那小偷是怎么回事,更想不明白这件事若是有心人所为,又能是冲着什么目的来的?她百思不得其解,又开始跟母亲讨论:“丢失过的东西里,最重要的要数庚帖了。那庚帖重新抄过一份,当中没有任何差错吧?”

    “这能有什么差错?”文氏好笑地道,“我都已经看过了,刘先生更不是不通文墨之人,就那几个字,他还能抄错?我看哪,这就是一件巧合罢了!兴许真如你所说,是那几个闲汉有心借着刘先生攀上我们家,故意叫人演了一场捉贼追赃的好戏罢了。这种事你交给老爷决断就好,很不必为此操心。如今你三妹妹与万隆的八字已经合过了,接下来要忙活他俩定亲的事儿,有许多事要忙呢!眼看着又要进腊月了,北平城这边自有过年的习俗,你们姐妹几个都是不熟悉的,都要跟着我亲身历练一番才好,免得将来出嫁之后闹笑话。有这么多事要做,你还有功夫去想刘先生遇到的贼偷是什么来历?”

    这么一说,接下来似乎还真有很多事要忙呀。

    谢慕林有些讪讪地:“好嘛,我不多问就是了。反正娘你记得跟爹打一声招呼,哪怕是当作八卦趣闻告诉他乐一乐也行。只要爹那里知道这件事,心里有数就好。我对北平的风俗虽然没怎么亲身经历过,但也听嗣祖母说过不少了,想来多少还是能帮得上娘的忙的。你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只管开口就是,我绝对不会偷懒!”

    文氏顿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好!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使唤你了!”

第九百六十二章 生气

    晚上谢璞回到家,文氏才向他报告了合八字的结果,谢映容就跑正院上房来请安了。

    不用她开口,谢璞与文氏两口子也知道这姑娘是从大金姨娘处知道了消息,赶着来催父母答应万家的提亲了。

    文氏只能端庄微笑着等待丈夫下决定,但谢璞心里却觉得十分别扭。这种恨嫁恨到多一刻钟都等不下去的闺女,实在是太叫人心里发堵了!果然早些嫁出去早省心!不然把人留在家里多一年,还不知道要听她多少啰嗦,受她多少气!

    谢璞几乎是大声喝斥着把谢映容给赶出了上房,文氏只得拿眼神示意正趴在门边紧张旁观的大金姨娘赶紧把孩子送回院子去,自己则说尽了好话去安抚住谢璞。最后谢璞虽然消了气,但还是下定了决心,明日就让妻子去回复万太太,答应亲事,然后尽快给谢映容准备嫁妆。等长女与次女出嫁,就尽快把三女给打发掉,不必多等几个月了。既然谢映容一心要早些出嫁,那他又何必强行留人呢?留得住人,也留不住心。他有这闲情逸志,还不如多关心一下其他的女儿呢!

    文氏又顺便说了谢慕林关于万隆与谢映容婚后分家方式的种种建议,谢璞虽觉得有理,却没有多说什么。他这会子还一肚子气呢,就算再欣赏万隆,看好万隆未来的发展,也不确定把谢映容留在眼皮子底下是什么好事。

    让万参议三年任满后高升离开北平城,难处不大。这些年有谢璞主持大局,北平布政使司政通人和,没出过什么大事。万参议又不是个爱指手划脚插手旁人政务的人,兴许是因为侯门子弟出身,大部分时候他就是个掌图章的闲人,全靠上司、同僚帮衬,还有从家里带出来的幕僚指点他些政务上的窍门。

    能力不大,但野心不小。

    他是被迫外放的,觉得北平升官比京城容易,才想在此地争取高升,然后再设法调回京城去任高官,避开在京城各衙门熬资历的程序。只要他在北平不生事,在京城又有家族为援,年年考评都能轻易得个上等,三年任满,就一定能升官。差别只在于,是在北平升官,还是在京城有个更好的缺在等着他罢了。只要平昌侯府方面愿意提供助力,这真的不是什么难事。

    相比之下,若是万参议高升后调往别处,那还不如继续留在北平呢!至少此地太平,官场上的人也相对比较平和单纯些,没那么多勾心斗角的事,燕王府能辖制附近所有驻军,不会给下面的官衙添乱。

    可是,燕王府有心培养万隆,是打算把他送去京城历练任官的,就盼着他能在朝中崭露头角,为燕王府提供助力呢。倘若万参议一家升官后迁回京城,万隆也要入京,那岂不是撞了个正着?还提什么分家?只怕平昌侯府就不会答应一个搭上了燕王府的子弟脱离家族独立门户!

    所以,万参议还不如留在北平继续做官算了。虽然他对功名利禄看得比较重,为人势利一点,但好歹行事还算有分寸,不会在大事上拖后腿。跟这样的下属官员合作,谢璞觉得会比较省心。

    文氏在这些事情上,一向都是以丈夫的意愿为先的。谢璞这么想了,她就这么听了,绝对不会有半点异议,还打算回头把这话告诉女儿,后者的主意不行呢!

    就在谢璞夫妻说私房话之际,隔壁万家官邸中,万隆也终于收到了消息,他与谢三姑娘的婚事要定下来了!

    万太太那边不久前收到了谢太太文氏的帖子,邀请她次日过府喝茶。这明摆着就是要为提亲一事进行答复了。万太太特地叫身边的丫头去找门房的人打听过,得知文氏托了幕僚刘勉去找某位小有名气的举人合八字。从那位刘师爷回谢家时脸上露出的笑容,以及他身边的随从跟谢家其他下人搭话时的轻松随意来看,合八字的结果应该相当令人满意。万太太心里也松了口气。

    这两日,在北平官眷圈子里,已经出现了对她不利的传言。虽说因为周老大人丧事的缘故,住在这条街上的官眷大多深居简出,出门不是去周家帮衬,就是寻亲探友,没怎么上别的官员家中串门,但这种事一旦有人知晓,传开来就是早晚的事。万太太已经有些等不及,要请文氏出面,帮自己向燕王妃求亲了。她如今只盼着文氏因为儿女亲事的缘故,暂时还没听到外头的传言,只等两家成了亲家,她就可以开口请托了。到得那时,就算文氏想要反悔,也来不及!

    秋月从主母那里探听到了足够的消息,寻了个借口往后头偏院走了一趟,就把消息带给了万隆。

    她还告诉万隆:“太太连结亲的信物都准备好了,是一对玉蝴蝶禁步,玉质还算可以,但算不上珍贵,只胜在是前朝古物罢了。太太舍不得拿出更好的东西用在三少爷身上,但又怕谢家挑剔,才拿了这对玉蝶出来。只是……我总觉得,有些不大吉利……”

    万隆笑笑:“成双成对的玉蝴蝶,有什么不吉利的呢?你也不必多想。反正婚事定下了,我也就能安下心了,日后总归是有了可以依靠的长辈,不用再事事屈从太太之命了。有谢大人开口,老爷万事都会谨慎些,不会任由太太胡为的。”

    他倒是有另一件事需要拜托秋月:“能不能请姐姐帮我留意一下,谢家替我与谢三姑娘合八字,到底合出了什么结果?我心里一直惦记着,先前太太请人合的那一回,好象不大真切,连谢太太都不信呢……”

    这有何难?秋月经常跟着万太太出门,明日去谢家,也必定会随行,到时候竖起耳朵听仔细一些,就知道答案了。倘若万太太不问,她也可以从旁提醒万太太开口。

    秋月一口答应下万隆的请求,万隆面露感激之色:“好姐姐,我能有今日,都是多亏了你。若没有你在太太面前为我周旋,我又怎会有今天的好日子?姐姐放心,你的恩情,我都牢牢记在心里呢!日后定会报答,绝不会辜负你的!”

    秋月羞红了脸,低下头小声道:“三少爷说这话就外道了。你是世间最出色最有才干的俊杰,就算没有我相助,老爷与太太也拦不住你出人头地的。我等着三少爷飞黄腾达的那一日呢!”说完扭头跑了。

    万隆目送她远去,嘴角微微一笑。

第九百六十三章 演戏

    次日万隆就从秋月那里听说了谢家拿到的八字批文。

    他大大松了一口气。

    在不知道批文的具体内容之前,他都不敢确定自己的计划成功了。如今从谢家那边听说了与道婆给出的批文差异颇大的结果,他才能真正地放下心头大石。

    道婆那边给出的说法,是他与谢三姑娘结亲,对他有利,对谢三姑娘却十分不利,会导致她短命。谢家找的那位举人,给出的批文则是,两人结亲,早年会有些矛盾,但过些年慢慢的就会越过越顺,日子也会越来越圆满的。虽然同样会有女方寿数不长的问题,但更多的是因为女方本身的命数,而不是男方导致。

    这两个结论的差别可大着呢。而导致这么大差别的原因,万隆心里也有数。

    因为他把庚帖给改了,把上头自己的生辰八字稍稍多加了一笔,整个结果就完全不一样了。

    当日他从朋友处听到了道婆给出的批文结果,就立刻寻了借口,主动拜访了这位道婆,并且告诉对方,自己是在帮一位朋友打听其与一位姑娘的八字是否相合。

    这位朋友家中经商,小有家资,而他本人也是年纪轻轻就颇有才干,在父亲早亡后把家业经营得很好。他对自己的婚事有计划,看上了另一位富商家的千金。目前以他的身家,想要求娶这位千金,还有些困难,但他有信心,再过两年,他就有把握让那位富商欣然嫁女了。然而,这位朋友的老祖母年迈久病,近来已经快到油尽灯枯的时候了,一心想着要看到大孙子娶妻,才能闭眼。她倒是没有直接要求孙子娶具体某家的女儿,但心里还是更盼着他能娶她同乡或娘家那边的姑娘为妻的。

    这位朋友因此陷入了两难。他更希望过两年去求娶那位富商千金,却又不忍看到老祖母失望,无奈之下,只得找到一户与他祖母同乡的人家,跟对方达成了协议。那家人家道中落,又欠了巨债,急需要大笔钱财。只要他能拿出足够的银两,对方愿意让女儿装作与他订亲,等他送走了老祖母,再行退婚。然而,这位朋友近日发现,那家人可能存有顺水推舟、弄假成真的念头,真把女儿嫁给他为妻,从此靠着有钱的女婿享福。他又不好直接跟人翻脸,生怕对方会把真相告诉老祖母。偏偏老祖母已经见过了那家的姑娘,还挺喜欢,正催着他去办定婚的事呢。

    这位朋友找到万隆,想托他找人看看自己与那位姑娘的八字,是想确定两人是否有八字不合的问题。倘若二人八字不合,那他就有理由去说服那家人遵守约定,事后退婚了。正好万隆这边打听到的结果,是两人八字确实不合,退婚的可能性就很大了。问题是,他家一个喜好问卦卜算的亲戚过来探病,自告奋勇地表示可以帮忙看八字,又叫当事人陷入了困境——倘若这位亲戚看出八字不合的结果来,老祖母那边要求换人,他岂不是要再找一个愿意配合的对象?那也太麻烦了些!

    所以万隆请求那位道婆,帮着想个法子,看那份庚帖上的两个八字,哪一个可以稍作改动,让两个八字显得不那么糟糕,哪怕不是什么天作之合,至少不能是一方死、一方活的结果。这样他那位朋友也好拿去糊弄家里的亲友,老祖母年纪大了,老眼昏花,也没那么容易看出破绽来。

    万隆不确定这个说法,是否能糊弄住那位人老成精的道婆,对方也没露出异样来,还真的给出了一个解决方案:其实也容易,就是把男方生辰里的“辰初二刻”多加一笔,变成“辰初三刻”就好了,女方的八字完全不用改动,如此,虽说女方还是短命的命格,但男方却不会显得能从这桩婚事中得到极大利益,反克了女方的寿数一般。结果就是普普通通的婚姻,不算美满,但也没什么不好。

    这种改法,固然是改变了八字相合的结果,但同时也给男方留下了后患:由于改动的是男方的生辰八字,很容易会被男方的亲友发现端倪,但女方却是不需要为此承担风险的。万隆不知道那位道婆是出于什么样的想法,给自己提供了这个方案,但时间紧急,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他请动了那位道婆的干儿子,以及对方的数位朋友,打听清楚谢家委托了幕僚刘勉去问八字的事,会经过什么路段,以及这位刘先生又是什么背景,有什么故交……然后在对方前去拜访客人的路上,演了一场戏。

    别说是那对祖孙了,就连那个好心告诉刘先生一行,小偷往哪个方向跑了的路人,都是万隆找来的。真正拿走马车中物件的人,根本就不是谢家仆从追的那个身影。后者只是引走了刘先生身边的人。带走马车中物件的男子,乃是万隆的心腹,他另走一条道,把庚帖送到了早在附近等候的万隆手上。后者在庚帖里加了一笔,然后把东西弄脏了,再由道婆的干儿子一众人等以追赃的名义,把东西归还到刘先生手里。

    污迹遮掩了笔迹上的轻微差异,等到刘先生把庚帖重新抄写一份,那点差异也就不复存在了。万隆安排的人在书画铺子里,赶在刘先生重抄好庚帖后,借口帮忙善后,迅速将原本的庚帖处理掉,就更不会有人发现这点破绽。

    谢家只会看到自家千金的生辰八字并无差错,万隆的八字似乎也差不多。而万家这边,万太太哪里会记得一个庶子是不是在这个时辰降生的?反正辰初二刻与辰初三刻也相差不大,再有秋月从旁打岔,事情也就糊弄过去了。

    就算将来万谢两家有人发现庚帖上写错了万隆的八字,又能如何?木已成舟,难道还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叫定了亲甚至是成了亲的小两口分开不成?真要追究责任,也只会怪到抄错字的刘先生身上。刘先生却连自己只是照抄原帖、并未犯错的物证都拿不出来,唯有自认倒霉。

    万隆告诉自己,将来成了谢家女婿,可千万要对那位刘先生好一点。

    至于其他被他差遣来演了这场戏的人,他都有信心不会泄露消息。

    那个中年妇人的儿子是真的做了骗子,也真的卷了家财逃走了。妇人为了养活自己和孙子,不会胡言乱语。万隆让她有机会攀上老邻居刘家,私下又得了些财物,搬离原本的住址后,日子总能过下去的,她当然知道该怎么做。

    道婆的干儿子一行人则趁机跟北平布政使的幕僚搭上了关系,今后有了靠山,又收了万隆的钱,万万不会主动坦承当日自个儿是在骗人。而他们过得好了,道婆那边也会闭嘴,更何况万隆给的谢银也不少。

    这一回,万隆可以说是大出血了,偷偷存的私房钱几乎都搭了进去。但如今换来的结果令人满意,他又觉得,这钱花得很值……

第九百六十四章 订婚

    谢家三姑娘谢映容与万家三少爷万隆的婚事,很快就正式下定了。

    只是相比于谢家大姑娘与谢二姑娘订婚时,有体面的媒人从中牵线搭桥(谢映慧的婚事名义上是宋氏牵线),亲家之间也是欢欢喜喜、热热闹闹的,谢家三姑娘的订婚仪式就显得简单了许多。这里头固然有谢璞恼了闺女,不大乐意给她撑排场的缘故,但更多的是因为万太太本身就没有这个意愿。

    她之所以心急着要结这门亲,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益,难道还能真叫庶子风光不成?她亲生的两个儿子都还没有定亲呢,凭什么叫庶子出了头?!如果不是文氏要求,她恐怕连京城侯府那边,都不打算知会的。再怎么说,万隆订亲的对象也是万参议顶头上司的千金,高官之女,若是不论嫡庶,听起来比万家好几个嫡系子弟的婚配对象都要体面呢!妯娌们知道了,还不定在私底下如何议论,她一个字都不想听见!

    不过,就算万太太不乐意张扬,万参议也要让周围的人知道,他跟布政使司衙门的首领成了亲家。他因为任期尚早,不可能升任参政一职,反倒是另一位刘参议,将近三年任满了,近来又总是表现得十分勤于公事的模样,十有八|九要从右参议之位高升,补上谢璞的左参政一职。曾经的平级——事实上右参议在地位上还要弱左参议三分——马上就要一跃成为顶头上司了!万参议自诩是侯门贵胄出身,对此可是很有些不是滋味的。但他跟布政使做了亲家,在曾经的同级、未来的上司面前也没什么可怵的了,对方是万万不敢在他面前摆官架子的,两人在私下的场合里,仍旧可以平起平坐。

    所以,万参议很乐意在公事以外的场合里,当着其他官员的面,管谢璞叫一声“亲家”。谢璞倒也给他面子,每次都会应声,然后迅速找理由脱身,并不与他多纠缠。旁人就会很有眼色地恭喜万参议成了布政使的姻亲,平日里也对他客气些。

    其实因为他本身就是侯门子弟,同僚上官们都没有跟他结怨的,顶多就是周布政使曾经的亲信、心腹不大把他放在眼里,同级的刘参议又存了几分比较之心罢了。如今万参议的待遇也没什么变化,大家虽说表面上对他客气三分,遇事多礼一些,但公事该怎么办还怎么办,并没有特别优待,万参议却已经志得意满了。

    众人看在眼里,私底下说什么的都有。

    这些议论,谢璞夫妻自然也都听说了,但他们没有放在心上。共事大半年,谢璞对万参议的性情早就了解清楚了,文氏也摸清了万太太的脾气,知道结亲之后,必定会面对这些,其实算不得什么大事。他们比较欣喜的是,万隆时常上门来请安,虽然来得不如二女婿萧瑞勤快,大多数时候也不要求跟三闺女谢映容单独说话,更多的是向谢璞请教学问,可这份态度还是值得赞赏的。

    就连谢映容,也比从前安静、乖巧许多了。不但不再生事,还越发表现得端庄、孝顺,也开始认真学习管家的技巧什么的,在父母长辈们面前时时说些甜言蜜语,在兄弟姐妹们面前,也摆出一副和顺的模样,字字句句都仿佛在关心他们的身体,规劝他们的行为——十足一位贤良淑女的模样。

    别说兄弟们了,谢慕林知道是怎么回事,心里也适应不过来。

    兄弟姐妹们个个都用古怪的眼神看着谢映容,但她本人似乎毫无所觉。平生最大的心愿得以实现,她如今满心都是欢喜。订婚仪式简单不要紧,未来婆婆态度冷淡也没关系,只要她能顺利嫁给万隆就行了。婚事已成定局,她这会子最应该做的,就是多多讨好家人,讨好父亲嫡母,好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嫁妆,以及早日出嫁——未来的幸福生活就等着她呢,为了实现自己的目标,装两年贤良淑德又有什么要紧的?要是万隆喜欢,她能装上一辈子呢!

    谢映容自我感觉良好,大金姨娘则为自己的女儿在终身定下后,终于变得懂事而感动落泪。旁观的谢徽之则是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在跟大金姨娘聊了两次,都不得要领之后,终于忍不住找上了二姐谢慕林,私下吐嘈:“三姐也未免变得太厉害了!她装得这么假,姨娘竟然还以为她是真的改好了。我抱怨两句,姨娘还反过来怪我小气呢,真叫人不知该说什么好!”

    谢慕林笑着安抚她:“你管她是装的还是真的,反正她如今也不为难你了,还要装出好姐姐的模样来,你就生受了便是。金姨娘觉得高兴,你就由得她去呗。这婚事一定,三妹妹在家里顶多也就是再留一两年罢了。金姨娘送得她出嫁,早晚还是要把注意力放到你身上的。”

    谢徽之不以为然地道:“三姐就是嫁到隔壁而已,若是太太不拦着姨娘,姨娘天天去看她都成,我哪里还敢指望姨娘会只留意我一个?我早就死了这个心!亲的就是亲的,我毕竟不是从姨娘肚子里出来的,哪里敢跟三姐比?谁叫我命不好,亲娘死得早呢?”

    谢慕林啐了他一口:“胡说!什么叫命不好?就算你没了亲娘又如何?要是金姨娘叫你失望了,你就只把她当姨妈好了。我娘难道就不能给你做娘?她对你不好吗?!”

    谢徽之嘻嘻一笑:“那当然是好的。太太本来就是我的娘。我会孝顺她的!”

    说笑两句,他又转回了正题:“我如今心里总觉得有些毛毛的。三姐变成这样,就象是变了个人似的,连小时候咱们家还没出事前,她都没这么乖巧过!那时候她就是面上听话,私底下也曾干些挑拨离间的勾当呢。可如今她忽然变得好象十分贤良的模样,全都是因为定了亲,知道要嫁给那个万隆了,生怕人家觉得她不好的缘故。那个万隆到底有多大的本事,竟能把三姐变成这副样子?!要知道,从前三姐闹腾的时候,咱们家从父亲、太太到兄弟姐妹们,连老太太都出马了,都没能叫她悔改过一分呢!”

    谢徽之眼珠子转了两转:“三姐定亲之前,我和二哥跟着二老太太与姑姑出门了,竟没能跟那个万隆好生结交一番。如今既然成了郎舅,那可得多亲香亲香才好!”

第九百六十五章 请托

    谢徽之要如何跟未来三姐夫万隆“亲香”,那都是后话了。谢万两家的婚事刚刚定下来没两天,万太太就再也按捺不住,跑过来找文氏,花言巧语地打算忽悠人家,替自己去向燕王妃求情了。

    她也不说自己曾经在那封泄密的家书里写了什么关于谢家嫡长子的内容,只道是自己在跟婆婆通信时,不经意地、疏忽大意地说漏了嘴,提到了萧瑞是燕王之子的事实,当时只是为了提醒家里人,最好离三皇子远一点,千万别糊里糊涂地栽进这个大坑里脱不了身。可万万没想到,送信的家仆在半路上出了差错,得罪了当地的官兵,叫人逮住了,搜出家书来,立刻被抓了把柄,一状告到了燕王府。

    万太太满面愁容、哀声叹气地对文氏道:“燕王妃把我叫过去大骂了一顿,我心里也怪过意不去的。我自然知道这件事如今还犯忌讳呢,不该往外说去,可我婆婆又不是外人……当然了,不管怎么说,我这回确实是犯错了,心里也知道羞愧。王妃如今都不乐意见我呢。我也没法见到萧公子……亲家,萧公子如今是你们家的女婿了,不知……你能不能替我给他赔个不是?虽说我是无心的,但终究是差一点儿就给他惹了麻烦,若不能得到他的原谅,我这辈子心里都过不去!”

    文氏听得怔了怔,随即沉默了下来,半晌没说话。

    万太太拿帕子拭着眼角不存在的泪痕,半天没听到动静,只得又抬头偷看文氏。

    她心里有些着急,只觉得按照自己对文氏的了解,她说了这番话后,文氏就该顺水推舟答应下来,替她去给萧瑞赔礼的。萧瑞待岳家那般殷勤,三两天就要上门一趟,还能真个叫未来岳母给自己赔罪么?反正他也没吃什么亏,消息也不曾走漏,肯定很爽快就宽恕了未来岳母帮忙求情的人,也就是万太太她本人。这当事人都发了话,说不在乎了,燕王妃身为嫡母,还能死咬着不放不成?

    做嫡母的未必对私生的庶子有这个真心。况且,真的计较过头了,外人未必不会腹诽,道王妃是存心要跟庶子的未来岳家过不去,好打庶子的脸呢!燕王妃一向都自认贤良,断不肯担此恶名。到时候万太太再请文氏再去找她说个情,这件事也就混过去了。

    万太太如意算盘打得响亮,偏偏才起了个头,文氏就忽然闭嘴,不往下接了,这叫她的戏如何唱下去?!

    她有些沉不住气,忍不住唤了文氏一声:“亲家?”

    文氏抿了抿唇:“这件事……既然是王妃发的话,又关系到圣上的旨意,我倒不好打包票了。你且回去等等消息,我先打听打听再说。”

    万太太心里有些失望,她想要的可不仅仅是这样而已,但又不想在文氏面前破坏自己的“好形象”,便勉强笑道:“我也没想强求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对不住你家二女婿,想向他赔个不是,可又见不着人,这才请亲家帮着转达一二罢了……这跟王妃、圣上有什么关系呢?大家都是亲戚,我跟亲戚家的小辈赔个礼,也犯不着……闹大了吧?”她怎么说也是个长辈呢!

    文氏却笑了笑,拍拍她的手背道:“你且安心,重林那孩子,我心里清楚,并不是个小鸡肚肠的。只是有些事既然经了王妃的手,便是重林自个儿,也不能随意自作主张了。你是知情人,当明白他虽说有那个身份,也被燕王爷寄予厚望,可到底从小儿在外头长大,这还是刚回本家不久,与父母姐妹都不大熟悉,有许多事,总难免会顾忌多些。我们做长辈的,哪怕是心疼孩子不容易,也不好替他做太多的主,叫他独自面对长辈的责难。王妃的威严,总归是不好轻易冒犯的。重林身份再贵,如今也不过是刚刚上了玉牒,正经连个册封的旨意都还没得呢,可不是得行事小心些么?!”

    这话句句都是正理,饶是万太太心里再不乐意,也一句话都反驳不得。她只得干笑着附和说:“亲家说得是。”暂时把心中的不耐按捺下去,等待文氏这边的结果。

    等过了两日,萧瑞也上过一回谢家的门了,文氏方才把万太太再请了过去。

    万太太心想,这回事情应该能成了吧?昨儿晚上自家门房的仆从可是亲眼看到萧瑞面带微笑、心情极好地从谢家大门走出来的,肯定什么事都答应了。亲家太太会正式把自己请过,定是要说好消息!

    万太太高高兴兴地去了隔壁官邸,谁知文氏请她落座、唤人上茶后,便摒退了左右,然后面色淡淡地开口道:“亲家,我这回可真真是大开眼界了!你先前那般热心地催着我答应两家孩子的婚事,我只当你是至交好友呢。万万没想到,你竟然还打着破坏我们家显哥儿婚事的主意?!这也太过分了吧?!”

    万太太大惊失色,忽然想到:萧瑞固然是不会拒绝未来岳母的小小请求,可谁也不敢担保,他不会向未来岳母透露她家书里的内容呀!这种事燕王妃知道了,凭什么萧瑞就不会知道呢?!燕王妃没有儿子,兴许还巴不得借这封信拉拢庶子呢!

    万太太支支唔唔地,只能挤出一句:“不是……这都是误会……”

    “我知道是误会!”文氏面露气愤之色,“你只听到我说,显哥儿正在议亲,要等明年才知道结果,却不知道他是跟谁家议亲,只当是寻常官宦人家呢,可以轻易搅和的,才生出了这个念头来!我也不提那到底是哪一家,横竖显哥儿跟人家姑娘还没定亲呢,我是万万不敢透露口风的。但你我相交大半年,我自问对你不薄,还跟你议起了儿女亲事,你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坏心来,要搅和了我们家孩子的姻缘呀?!这回是因为跟皇亲国戚议亲,你才打消了念头罢了,但若那不是皇亲国戚呢?你就觉得无所谓了?!”

    万太太还真就这么想的,不过她这时候当然不能承认,还在强行辩解:“我真不是有坏心,实在是……我见了你们家显哥儿,觉得他实在是好,我长女也觉得他好,这才起了结亲的心思……”

    文氏摆摆手:“你早前说要跟我们家结亲时,说的就是三公子和我们家容姐儿,几时变成了显哥儿与你的长女?!怪不得那段日子,你没再继续提议亲的事了呢,原来是改了主意!可就算你觉得我们家显哥儿好,想要他做女婿,也不该是让你长女来联姻吧?你不是说过,你长女早就定了赵家,还怪赵家有轻慢之意,不肯守信,委屈了你家女儿!你想把定了亲的长女许给我们家显哥儿,算什么意思?!就算你要背信弃义,我们谢家还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呢!”

    万太太这回真的哑口无言了。

第九百六十六章 哭诉

    万太太忽然发现,如今她心里流的泪,其实都是当初她对人喷过的口水。

    因为从前压根儿就没想过要跟谢家联姻,所以她在谢太太文氏面前说话,只要说得兴起了,便什么顾忌了,有些口无遮拦的意思。因此,关于她长女与赵家定亲迟迟不成,还有她试探周大太太,想把长女许配给周三少爷的想法,文氏全都知道。

    万太太当然清楚,如今文氏拿她长女已经许配了人来说事儿,不过是个借口罢了。万大姑娘当然还未定亲,她本来是要跟赵家子弟议亲的,说到中途,赵家遇到了祸事,叫二皇子与林家盯上了,仿佛转眼就要衰落,万太太立刻就中止了议亲。等到二皇子与林家出事,赵家东山再起,她方才重新提起此议,却因为先前的态度而令赵家不满,至今还未应下亲事。而在那之前,还有她看中周三少爷,有心把长女许过去,却被周大太太婉拒这个小插曲……她没少在文氏面前埋怨赵家迟迟不肯应亲,咒骂周大太太不识好歹,总把自己母女俩放在了全无错处的无辜受害者立场上。如今被文氏用这个理由驳回,她真真是哑口无言。

    她能说女儿没有定亲么?那当初她埋怨赵家的话,岂不是全无道理了?

    文氏明知道这一点,还故意这么说,分明就是在寒碜她呢!可见,谢家已经恼了她,埋怨她打谢显之婚事的主意呢!

    万太太扪心自问,倘若自家儿子即将要迎娶长公主之女,却有人在暗地里不怀好意想要搅和此事,那她也是绝对不能原谅的!她连婉拒自己女儿的周大太太,都能视为仇敌,对于直接出手要破坏儿女大好姻缘的人,那绝对是恨不得一刀活剐了对方!

    因此,万太太看着文氏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自己的心就虚了,委委屈屈地红了眼圈,哽咽着道:“亲家,你明知道我大闺女的婚事是怎么回事,何必说这样的话?我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对,那不是看着你家显哥儿实在是好,按捺不住嘛!”

    她哭哭啼啼地就开始诉说自己的委屈了,说自己是三品将门之女,嫁给万参议一个侯门子弟,本以为是攀了高枝,嫁过来后才知道这是个坑;说平昌侯府各房面和心不和,妯娌间勾心斗角有多么严重,她因为性情直率,遭到妯娌们的联手排挤,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又说他们夫妻被逼得外放,其实是被其他几房陷害了,婆婆为了大局着想,选择牺牲他们三房,明知道她的儿女们都快到婚嫁的年纪了,两个嫡子又需要下场科举,却还是逼着他们夫妻带着所有儿女到任上来……

    万太太向文氏哭道:“家里其他几房的孩子,都是老夫人做主说的亲,可她找的都是什么人家呀!不过是六、七品的官儿,最高只有五品,最差的一个只是举人之女罢了!老夫人还想给我的兴儿、荣儿说几家老交情的姑娘,就算那些人家祖上曾经是勋贵,如今也早就落败了,如今仅是一个六品的百户而已!就算老夫人是想要接济故人之后,也没理由牺牲我儿子的终身吧?!我娘家的哥哥嫂子们,给侄儿侄女们议亲,从来就没往四品以下的人家想过!我自己的儿子却只能娶个百户之女,我丢不起这个脸!”

    因为觉得婆婆在孙辈婚事上不靠谱,她只得把这件事揽在身上,就盼着在外放期间,给儿女们说得一门好亲,开拓新的人脉,好把丈夫的官职尽可能升高一些,将来想要调回京城,就更容易了,回去后有了高官之职,也更体面。即使家里人再有什么刁难之举,好歹他们夫妻说起话来都更有底气。

    抱着这样的念头,万太太在北平行事不免就势利了些。她确实是看到谢家成为了燕王府的姻亲,抱着借谢家与燕王府拉近关系的念头,才想促成万谢两家的联姻。她打消让万隆迎娶谢家庶女的想法,并不是看不起谁,而是觉得自家想要攀上燕王府这条大腿,仅靠一个庶子去跟王爷王妃的亲家联姻,太怠慢了,必须要上嫡长子或嫡长女才行!谢家已经没有了合适的嫡女配万家嫡子,只能由万家嫡长女顶上了。反正万大姑娘还没有正式跟赵家定亲呢,倒也没什么可让人指责的。

    万太太哭道:“亲家,我也不瞒你了,赵家那边态度冷淡,拖了这许久,我也知道多半是成不了的。只是老夫人那边还一心想着要跟赵家亲近,才坚持至今罢了。可当日我搁置议亲,已经是得罪了赵家,真让我闺女嫁过去,还不知会如何受气呢!我也知道当日行事叫赵家寒心了,可他家当时境况糟糕至极,万一真个败了,叫家里的孩子怎么办?!我闺女又不曾正式许配过去,只是议亲而已,我总不能为了叫人夸我两句好,就把亲骨肉给送到坑里去吧?!

    “赵家若是埋怨我,我也认了,可这件事我真的不后悔。我又不可能知道他家还有东山再起的一日,为了孩子好,随他们怎么怨我都行。无奈这件事已经叫太多人知道了,也怪我先前不谨慎,总是忍不住抱怨,才叫旁人听了闲话去。倘若赵家那边最终还是拒了亲,叫我大闺女如何见人?!既如此,还不如早些寻个可靠又门风清正的人家,把她嫁过去,叫她终身有靠,我才能真正安得下心。我们两家就住在边上,彼此知根知底的,除了府上,我还能指望谁家去?!”

    万太太这番连哭带诉的,倒把文氏说得心里发涩。她原本就只是有一些生气罢了,如今气也消了,说话的语气都和缓下来:“可怜天下父母心。你我都是做母亲的,你的想法,我如何不明白?可世人皆是如此,落难之时,若有人落井下石,谁能心中不怨?若有人雪中送炭,这份恩情就足以叫人记一辈子了!当初我们老爷被人陷害入狱,家里被抄的时候,也曾有与我们家孩子定下亲事的人家来退婚。当日他们就是为了巴结曹家,才好说歹说要结亲的,我们家老爷的罪名都还没定呢,他们就翻脸不认人了。我当时心中恨极,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家的人!后来听了你说赵家亲事的话,我心里其实十分不以为然,只是不好当面驳你罢了。如今听了你的话,才知道你也有你的难处。”

    文氏长叹一声,看着万太太眼泪汪汪的模样,终究还是心软了:“罢了。你这件事……也没闯出什么大祸,重林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等王妃气消了,我再替你探探口风去吧!”

第九百六十七章 听闻

    万太太一屁股坐到自家正房的暖炕上,只觉得从来都没有象今天这样筋疲力尽过。

    大哭一场,还哭着说了半天的话,这倒在其次,关键是要把自家的阴私之事拿出来告诉人,叫人知道自己的种种不如意处,这种羞耻感叫她难受得不行。她是一向骄傲惯了的人,出嫁后进入平昌侯府,便以娘家是高官门第而自傲,放了外任远离京城,便以自家是侯门府第而自傲。除了在燕王府,她就没对任何人低过头!哪怕北平布政使是她丈夫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但无论是从前的周家,还是如今的谢家,她都没觉得自家低人一等过,甚至还能底气十足地议论人家,说周家后继无人,说谢家根基浅薄。

    今天,她却不但要在自己看不起的文氏面前,低声下气地赔礼道歉,还要把自己被婆家人指责的种种短处主动暴露出来,甚至连长女跟赵家亲事的底细,都主动泄露了。幸亏文氏不是那等心胸狭窄言语刻薄之人,否则,她但凡说两句嘲讽的话,万太太都能当场翻脸,哭着跑掉。

    可就算万太太按捺住心中的羞耻感,成功地说得文氏心软,答应替她在燕王妃面前斡旋,她心里还是难受极了。她何曾这般丢脸过?!只是不得已罢了。为了让燕王妃熄怒,挽救自己在北平官眷圈里的名声,挽救丈夫在北平官员圈子里的前途,也是为了亲生的儿女们能有希望结下好亲事,万太太才忍辱负重地做出了这样的牺牲。

    她牺牲都这么大了,怎能容忍不如意的结果?虽然文氏没有打包票,只答应过些日子会去帮忙探口风,但万太太已经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催促亲家把这件事解决了才行,否则她岂不是白白牺牲了?!

    可她还没歇过气来,长女万大姑娘便板着你来给她请安了。万太太看着长女的神色,暗暗叹了口气,知道她定是还在为婚事不成的事生气。

    当日万大姑娘见了谢家嫡长子两面,就对婚事上了心,还自认为牺牲很大地主动跟谢家姐妹几个攀谈,觉得这就是纡尊降贵了,没想到最后白忙活了一场。万大姑娘听了嫡亲的妹子万四姑娘几句嘲讽的话,面子上有些下不来,这几日都不想出门见人。

    万太太心疼女儿,却也不知该怎么劝她。谢显之议亲的对象是永宁长公主的千金,万家虽是侯府,到底已经不再显贵了,哪里有底气去争?更何况,万太太想要结谢家这门亲,就是图谢家与燕王府是姻亲,盼着能借谢家为跳板,攀附燕王府呢,怎么可能会为了与谢家结亲,便把与燕王同等尊贵的永宁长公主给得罪了?!

    她只能哄着小女儿闭嘴,不要再说嘲讽长姐的话,又给长女多买了些上好的绸缎衣料、首饰珍玩,哄得长女高兴些就是了。但这些事都是吩咐底下人做的,万太太这几天心思都在文氏那边,一时顾不上女儿,如今见她愁容未展,便立刻心疼起来:“这是怎么了?可是有谁又惹你生气了?若是那两个贱丫头,你只管打骂就是。”她指的是两个庶女。万隆占了万大姑娘结亲的好亲会,他又在燕王府有了差使,轻易打骂不得,要出气只能寻两个不出门的庶女去了。

    万大姑娘却冷哼了一声:“我才懒得理会那两个丫头呢,多看一眼都觉得碍眼!”抿了抿唇,方才正色道,“这两日我在家称病,刘参议家的姑娘几次邀我过去玩耍,我都推了。今儿她又来相请,我实在不好推托,只得打发身边的大丫头过去,送了些吃食点心,只当是和她们玩儿了。否则,刘参议过些日子就要升官,他们家还不定怎么得瑟呢!虽说咱们家本是侯府,用不着看这种小世家的脸色,但也不好整天把侯府挂在嘴上,倒叫人家说我们眼里没人了!外头那些不知道实情的人,还不知会怎么编排我们呢!”

    万太太叹道:“我的儿,难为你这般懂事体贴,处处都为你父亲着想。你放心,刘家便是升了官,也越不过我们去。刘参议在衙门里还不敢给你父亲脸色看呢,他的女儿有什么可得意的?回头等我腾出手来,一定替你出气!”

    “出气倒用不着。”万大姑娘撇嘴道,“她也没说什么失礼的话,只是没眼色,明知道我不想出门,还非要请我去吃茶,让人厌烦罢了。平日里相处,她倒还算知趣,说话也客气,比谢家的几位姑娘更对我的脾气。若是要我挑几个日常来往的朋友,我是宁可找她们姐妹,也不想去隔壁谢家的。”顿了顿,才总算说到了正题,“我的丫头去送点心时,正听到她们姐妹跟按察使家的姑娘说闲话呢,说是开平卫那边刚刚抓住了一伙敌军,似乎是打算潜进来做坏事的,开平卫立下大功的那个人,是什么老将军的孙子,刚满十八岁,独苗苗,家里从前风光过,祖上不知多少代还娶过燕王府的郡主呢,但如今已经败落了……”

    万太太吃了一惊,不等听完就打断了女儿的话:“我的儿!这样的人即使立了功又如何?!祖上再风光,如今也都不再了,如何能配得上你?!”

    万大姑娘噎了一下,随即涨红了脸,嗔道:“娘你胡说什么呢?!我才不是那个意思!”她只是一时说亲不顺而已,哪里就到了听说一个青年才俊就想嫁给他的地步?!母亲也太小看人了!

    万太太干笑了两声,心虚地道:“是我错了,好孩子,别生气。这个人怎么了?”

    万大姑娘气恼地瞪了母亲两眼,方才继续道:“这个人,说是去年与今年年初的大战里,就已经立过功了,跟那位萧公子一块儿回北平受的封赏,只是不曾同行去京城,而是回了开平卫继续执守罢了,但该升的官,该得的赏,都跟未认亲前的萧公子是一样的。如今他又立下大功,不用说,定是又要高升了,说不定还要调回北平来。刘家一个姑娘有些想法,就打听他说了亲没有,按察使家的女儿直接叫她死心!

    “她说当初这个人领赏后回开平卫时,燕王府的郡主曾亲自去送他,一路送出城十里呢!两人就这么并肩骑着马说话,燕王府的侍卫远远跟在后面,连那位萧公子也跟着,都没拦过一句。这般亲近……怕不是郡主早就看中这个人了?燕王和王妃多半也是知情的!他既有家世,又有军功,怎么也够得上做郡主仪宾了吧?母亲先前还担心万隆会被郡主看上,急巴巴地替他说了谢家的亲事……其实都是白操心!他哪里及得上这位小将军一分半点呢?!”

    万太太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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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穿越的那天开始谢慕林就知道自己的人生路很艰难不过艰难归艰难咬咬牙还是能扛过去的但如果有人想让她做炮灰踩着她往上爬她也是会发飙的好吗?!慕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慕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慕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