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三章 撇清
谢慕林脸上一点点地浮现出红晕来,很快就涨得满脸通红了。
她刚才就是顺嘴一说的,当时没觉得“霸占”这两个字有什么问题,现在到了萧瑞嘴里,怎的听着那么暧味呢?但要她解释自己没那个意思,又好象有些说不清楚……
算了,就当作自己没说错什么。本来她也没说错嘛。
谢慕林状若无事地红着脸转开了头,清了清嗓子:“我问你啊,你……你见过那位周四姑娘吗?”
萧瑞沉默了一下。他在思考自己该怎么回答。
人,他是见过的,并没觉得有什么。如果现在回答没见过,日后被谢慕林揭穿就麻烦了,还有可能被说“没见过本人又凭什么笃定你不会被她的美貌迷住”。所以,萧瑞很快就拿出了深思熟虑的答案:“见过的,不是面对面地看见,是从前在燕王府的时候,远远瞧见她跟在她母亲身后进王府拜见王妃。永平不喜欢她,有一回还远远指给我看,告诉我这姑娘刚刚又抢了她的风头。”
谢慕林挑了挑眉:“这么说来,你知道她的长相了?你不觉得她很漂亮吗?就没觉得一点心动?而且她还有很响亮的才女名声,并不是只有脸的草包美人而已。”
萧瑞非常平静地回答:“是么?我能判断出她是一个美人,但世间美人多了去了。我觉得她还不如未来的三皇子妃呢。虽说她那副大家闺秀的架子摆得很足,可大家闺秀我真的见得多了,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她在人前多数时候就是端庄地微笑,说话不多,有什么话都叫她母亲代劳了。即使有才名,但我也没真正见过她当场展现出过人的才学,比我曾经见过的才子差得远了。就算不是草包美人,也差不多是个木头美人,是徐夫人与她母亲的傀儡而已。
“周家将她捧得这样高,一是因为北平一地比不得京城菁英荟萃,二是因为周布政使位高权重,即使有才学更胜周四者,也会看在她的家世份上容让一二,方才造就了她的才女盛名。若真叫她与京中真正出色的才女相较,只怕她就要露怯了。远的不提,永宁长公主的三儿媳赵氏,从前还在闺中时,我看就比她强出几倍去。”
永宁长公主的三儿媳赵氏,就是赵家的赵滢,乃是谢映慧的闺蜜之一,差一点就做了太子妃,只是被太子、二皇子和三皇子坑了而已。不过她如今嫁给永宁长公主的三儿子,倒也夫妻恩爱,趣味相投,称得上否极泰来了。谢慕林曾听谢映慧提过赵滢才华出众,周四姑娘倘若真的要靠堂兄周雅正,才能提前备得一首咏腊梅的诗在王府茶会上大出风头,那才华确实能被赵滢比到天边去。
谢慕林有些好奇地问萧瑞:“周四姑娘在茶会上念了一首诗,被徐夫人赞到天上有,地上无,还要我也现场作一首跟她比比。我自认为没有那才华,就婉拒了。但永平郡主却在嘀咕,说那诗听着更是周雅正的口吻。这是怎么回事呢?难不成周四姑娘的才名,真的是弄虚作假来的?”
萧瑞笑笑:“这个么……我又不曾在现场目睹,自然不敢轻易下判断。但永平自小跟着王妃读书,虽然不爱作诗,但赏析一二却是不成问题的。周雅正在北平城里是出了名的诗人、才子,他的诗作流传很广,前几年他还喜欢四处参加读书人的聚会,往往在短时间内就能作出别人命题的诗词来,常被人赞有急才。只是这两年他专心在家苦读备考,出门少了,才渐渐少人提起罢了。
“这两年反倒是周四姑娘以诗闻名多些,她也不是没有诗才,也曾依据旁人临时的命题当场作诗,但流传到外头的不多。我曾听永平念叨过,说她在人前现作的诗都只是寻常闺阁水准,不过是仗着北平没有真正的才女才叫她抢了风头去,其实比起王妃还差了许多,可王妃难道还能跟个小姑娘抢名声?周家偶然也会传出一两首真正算是好诗的,说是周四所作,其实多数都叫周雅正或周家的清客修改过了,自然比原作更胜一筹。这也算不上弄虚作假,只是才名不算十分真罢了。”
萧瑞想了想:“这事儿你若是去找黄举人打听,兴许能打听得更清楚些。他从前给周老大人为幕,跟周雅正走得比较近,兴许还帮着捉过刀也说不定。”
谢慕林恍然大悟,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现在的才子才女,想要挣个才名,都讲究在公众场合里当着许多人的面当场作诗作词,还得是临时命题作文,靠着事先准备好的稿子去显摆,终究难免会受人质疑。周四姑娘如果真有那本事,显摆显摆就算了。既然很勉强,又何必非要往自己头上加个才女的名声?她本来就够得上才貌双全四字了,再画蛇添足,就不怕有朝一日叫人拆穿了,落得个造假的污名?你说她图什么呢?”
萧瑞笑笑:“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从前有传言说燕王看中了四皇子为嗣时,周家鼎力培养的其实是周五、周六几位年轻偏小些的姑娘,周四一直是照着大家主母的样子来教养的,那时候打算相看的,也是北平城里几家最显赫的世家望族。后来传闻变成三皇子要过继来时,周家便连拒了数家有意向周四提亲的望族,改而让她学着怎么当个贵妇人了。
“最初传说三皇子对萧琳一往情深时,周家还特地打听过萧贵妃与三皇子的喜好,又让人私下寻我打听萧琳的事呢,那阵子周四姑娘在人前就有些活泼爱娇。后来听说蓝氏被指婚给三皇子了,三皇子却嫌蓝氏不够端庄稳重,周四姑娘便又不再活泼,而变成如今这副端庄雍容的模样……”轮到萧瑞进燕王府,周家大约是太过仓促,所以让周四姑娘未经新调整就直接上了。
谢慕林听明白了,满面诧异:“周家这是一直根据未来世子的口味调整他家女儿的形象吗?这吃相也未免太难看了吧?三皇子可是跟蓝小姐定了亲事的,连三皇子不想娶,都没能拗得过皇帝!”
萧瑞笑着说:“是呀,所以他家也没指望让周四姑娘去抢正室之位,是打算让她做世子侧室的。可这一副主母气派的姑娘,要让未来世子妃答应进门做侧室……”他摇了摇头,“反正我是不看好。周家折腾这许多,不过是为了能延续他家的权势荣耀。但凡是明眼人,谁不知道他家的想法?都等着看笑话呢!”
谢慕林明白了。萧瑞自然也是个明眼人,同样在等着看周家的笑话,又怎会对那位傀儡美人产生任何想法?
第九百二十四章 打情
谢慕林信了萧瑞的撇清,但周四姑娘只是一个人罢了,代表不了所有会觊觎萧瑞的女孩子。
她便瞥了萧瑞一眼,道:“周家吃相难看,还把事情做得太明显了,从前你就熟知北平情况,清楚他家的心思,所以心存戒备,自然不会对周四姑娘有什么想法。可周家说到底只是因为徐夫人探听到了你的身世,才会头一个打起你婚事的主意来。如今你的身份已经悄然传开,今后想打你主意的人,只怕就多了去了。你真能抵挡得住那些诱惑吗?我毕竟不是什么绝色美人,你也不是瞎子,知道什么是美女。你方才还说,蓝小姐就比周四姑娘美貌呢!”
萧瑞笑笑道:“蓝小姐是美貌,可我心里清楚,她无论是对太子衷情、有汾阳王世子有意还是如今对三皇子柔情万种的模样,都只是为了重振蓝家门楣罢了。她从一开始就是抱着依靠美貌与婚姻,为娘家谋权谋利的想法。我能承认她的美貌,却不可能对她有什么妄念。同理,从前我还只是将军府的小庶子时,京里京外能正眼看我的大家闺秀又有几个?只有你待我不同。
“即使我如今成为了燕王之子,将来可能还会有更富贵的前程,也许也会引得许多大家闺秀另眼相看,可那都是因为我的身份改变而来,并非真心爱慕我本身。我为什么要为了那些趋炎附势的人,辜负唯一对我真心的你呢?红颜易老,再美的容貌,看个几年也就腻了,再过十年半年的,也会渐渐老去。只有真心是不会变的。”
谢慕林默默听着,微微红了脸,很坦白地告诉他:“不,我认为真心是很容易变的。如果你不懂得去维持,仗着别人对你有真心,就有恃无恐地做些让人难过的事,真心也会有变心的一日。而真心一旦变了,想要重新回到从前,就再也不可能了。”
萧瑞神色一肃:“方才是我说错了。娶妻自然是要以真心为上,真心比美貌更靠得住。但得到了真心,便要小心呵护。我不想妻子的真心改变,那就得我自己先坚定内心,同样不能改变才行。”
谢慕林满意地点点头:“正是这话。你要记得才好。”
“我会牢牢记住的!”萧瑞又咧嘴一笑,然后偷偷看了看玻璃窗外上房的方向,小心地往谢慕林那边凑近了些,轻声问,“好慕林,你要是觉得我方才说的话还能令你满意,就给我点奖赏吧?”
谢慕林眨了眨眼:“奖赏?你想要什么奖赏?”
萧瑞抿着嘴笑而不语。这种事怎么好叫他说出口呢?说了就是他在讨赏,而不是心上人主动奖励他了!
谢慕林迟疑了一下,抬手把桌面上那碟点心往萧瑞的方向稍稍推了一下,算是赏他块点心?
萧瑞有些委屈:“我方才说了那么真心的话,难道就只值得两块点心?!”
这么说来是有些不妥当啊。
谢慕林又迟疑了一下,用脚把脚下的脚炉往萧瑞那边推了不到两尺的距离,示意他踩上去:“这书房里的炕没烧起来,只有个火盆,你一定觉得冷了吧?”
萧瑞叹了口气,但还是迅速接受了脚炉。未婚妻怕他冷着了呢,这份体贴的心意,他也是十分享受的,心里还觉得挺美。
看着萧瑞犹自有几分不满足的表情,谢慕林渐渐地回过神来了,两边脸颊有些火辣辣的:“别闹!我爹娘就在上房盯着呢!你要是想要以后继续这么光明正大地来我们家,想跟我见面说话,就跟我见面说话,你就得老实点儿!我娘今儿跟王妃商量婚期,不用等上一年,咱们就成亲了,你着什么急呀?!”要亲要抱什么的,都不好在大人眼皮子底下干的!
萧瑞低头偷笑了下,歪着头看她:“我没着急呀。你以为我想要什么奖赏?我其实就是想要点儿信物什么的……好慕林,你把随身的东西给我一件就好,只当是个念想。我什么时候想你了,就拿出来看一看,也好平复一下相思呀。”
谢慕林小脸爆红,随手就把炕桌上放着的小点心往他身上扔过去。
萧瑞笑着把每一块小点心都接下来了,随手拿块帕子把它们一抱,揣进了怀里:“这个我拿回去当宵夜好了,我觉得应该会挺好吃的。”
谢慕林气得啐了他一口,冷哼道:“你这口花花的样子,也不知道平日里对着别的姑娘是否也是如此,真叫人不放心!”
萧瑞拍着胸口对她道:“你放心,我只在你面前口花花,当着别人的面,再没有比我更正经严肃的人了!”
谢慕林白了他一眼,双手把手帕绞成一个结,便扔了过去:“拿去擦手吧!你把自己的帕子拿来装点心了,一会儿自己出了汗怎么办?用完就扔了吧,不必还回来!”
萧瑞心领神会,笑着把她的帕子解开来,小心地擦了擦手,抬头看了她一眼,便把帕子揣进了怀里。
谢慕林只当看不见,若无其事地提起茶壶,给他添了小半杯暖茶。
萧瑞拿起杯子,把茶喝了,又看了看谢慕林,心里越发美了。他对未婚妻道:“王妃跟我说过了,岳父岳母希望你大姐先出嫁,再办你我的婚事,日子起码要等到明年秋天了。这时间也太长了些!我都有些等不及了!恨不得明儿就能跟你成亲!”
谢慕林白了他一眼:“婚礼哪儿是你说办就能办的?我还是刚到北平呢,从前没做好要在北平生活许多年的准备,所以要做的事还有很多。我得先习惯这边的天气和水土,也得开始置办嫁妆。这些东西没个一年半载的,哪里备得齐?如果你只是个小小的五品武官,东西备得少些,也不见得有什么失礼。可你既然是燕王之子,我的嫁妆怎么也得配得上宗室娶妻的规格呀!你们燕王府就更不用说了。王爷只有你一个儿子,大婚仪式再怎么用心准备都是不为过的!”
“好吧。”萧瑞叹了口气,“我跟你的大婚,确实该精心准备。我倒罢了,却不能叫你受委屈!”
说起嫁妆,他倒想起一件事来:“王妃先前问过我,说打算在什么地方挑一座别业,供我们婚后消闲时住。我父王在小汤山那边有温泉庄子,王妃也有专门用来种花种药的庄子,还给永平也备了一个,预备做嫁妆用的。此外,王府在什刹海沿岸有好几个宅子。父王在香山、通州等地也有几处别业。我可以在这些宅子里挑一个,但没什么头绪。你比较喜欢住在哪里?”
第九百二十五章 骂俏
哟,这是在挑度假别墅吧?那是得好好挑挑!
谢慕林心里自然是更稀罕温泉庄子的。燕王的产业,自然是挑好地段好泉眼的,不能跟一般人自个儿随便建的温泉庄子相比。在北平这种地界上,能种温泉瓜菜又能在冬天住着避寒的庄子,真是再实用不过了!
当然,谢慕林也就是提个建议,还得看萧瑞本人以及燕王夫妇的意见,兴许萧瑞更喜欢其他的房产呢?兴许燕王夫妇另有安排呢?
她便道:“小汤山的温泉庄子挺好的,只是不知道交通方不方便?而且,长辈们若是在那地方有一个温泉庄子,秋冬季节想要吃点新鲜瓜菜就容易多了吧?要是有老寒腿什么的,泡泡温泉也能舒服点儿。如果是燕王与王妃惯用的庄子,我们倒不好开口了,不过我可以跟我爹说,想办法在小汤山弄块地,自己盖庄子,就算小一点,能用就行。要是能离王爷王妃和郡主的庄子近些,将来去消闲小住时,来往也方便。”
萧瑞笑着说:“父王在小汤山还有别的庄子呢,原是预备着赏人的。军中有些上了年纪的老将,秋冬季节没有战事的时候,也喜欢泡泡温泉,休养身体。父王前些年就赏了七八个庄子下去,剩下五六个已经盖好的,还有没盖房子只有一片空地的。如果你喜欢,我就要上一个盖好的,不求地方大,只要离父王、王妃与永平他们近些就好,还得是靠近大路边的,进城方便。”
谢慕林闻言便笑道:“你要是准备了温泉庄子,我就跟我爹说,帮我把陪嫁的现钱拿去换一处宅子来,就在什刹海边上,要离我家和王府都近的,这样就算是偶尔在那里住着休闲,要回家也方便。”
萧瑞又道:“我前两年在通州置了一处小田庄,地方不大,出产只是平平,但胜在挨着河边,水陆交通便利,景致也不错。你要是喜欢,夏天时我们也可以过去小住些日子,那边比城里凉快许多。”
谢慕林又笑了:“听起来咱们好象就想着度假了,既无心工作,也不打算着家呢!”不然准备那么多外头的房子做什么?
萧瑞却说:“皇上什么时候才会下旨公布我的身份,还是未知之数呢。倘若他最终决定不立我为世子,那我早晚还是要分家出去的。早些备下几处房产,日后搬迁也方便。我父王每年在王府里待的日子也不多,王妃与永平夏冬两季也习惯到城外避暑消寒。这都快成本地的习俗了,有什么出奇的呢?眼下是时机还未到,等到腊月里衙门封了笔,岳父大人八成会带你们出城去避避寒。否则北平冬天这般冷,你们家两位老人初来乍到的,只怕受不住呢!”
谢慕林听得好奇:“我没听爹娘提起这个呀?”
萧瑞正要回答,却听得门口有声音传来,却是马路遥家的掀了帘子进屋,送来了两碟新点心。她还笑吟吟地对两个小年轻说:“老爷、太太听说书房这边点心不够吃了,让我送些新的来。太太还让我嘱咐姑娘,萧姑爷已经吃过晚饭了,姑娘别让他吃太多点心,免得积了食,晚上睡不着。”说着还嗔怪地瞥了谢慕林一眼。
谢慕林摸了摸鼻子,偷偷回头看了上房方向一眼,便知道自己方才拿点心扔萧瑞的情形定是叫爹娘看见了。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他俩打闹,怕她不讲理欺负萧瑞了,才故意叫人来提醒她的。
可恶!刚才明明是她被萧瑞调戏了好不好?!她哪里就欺负他了?!
马路遥家的还笑着对萧瑞道:“萧姑爷,我们二姑娘在家从小娇惯,有时候有些小脾气,你可别跟她计较。”
萧姑爷哪儿会计较呀?他还咧嘴笑得象是个傻子的模样:“怎么会?她冲我发小脾气才好呢。我就喜欢她不跟我见外的样子。我们都定亲了,将来便是一世的夫妻,若她还要对我客客气气的,到时候日子可怎么过呀?!”
马路遥家的听得有些脸红,干笑了两声,喉咙觉得有些齁住了,只好继续干笑着退了出去。
谢慕林低头捂嘴暗暗偷笑,飞了萧瑞一眼:“呆子,我爹娘是瞧见我拿点心丢你了,怕你被我欺负,也怕你生我的气,所以过来劝和呢!”
“我知道呀。”萧瑞冲她眨了眨眼,“我就喜欢你欺负我的样子,可这种话又不好照实跟长辈们说,我只好装傻子啦!”
瞧他那得意样儿!
谢慕林试图瞪他一眼,无奈忍不住笑,瞪得象是飞媚眼似的,倒叫萧瑞看得美滋滋的,也还了个媚眼回来。谢慕林忍俊不禁,又扭开头去捂嘴偷笑了。
萧瑞也不拦她,只是笑眯眯地看了看那两碟新送来的点心,见有一碟是五香瓜子儿,便很有耐心地一颗一颗捏起来剥了壳,拿个干净的空杯茶装了,等剥了有二三十粒,便连杯推到谢慕林面前去:“你爱吃这个么?爱吃我就多剥一些。”
谢慕林捏了几颗瓜子仁吃了,又把茶杯推了回去:“你也吃呀。我替你剥几颗。”伸手便抓了几颗到自己面前的炕桌面上,一颗一颗剥了,一丢到那只空茶杯去,然后就跟萧瑞一边剥瓜子壳,一边分享了那杯瓜子仁儿。
马路遥家的在门口侧耳听了半晌,没听到什么动静,斜斜透过玻璃窗瞧见自家二姑娘与未来二姑爷两人在那里乖乖坐着剥瓜子儿,只觉得自个儿越发看不透年轻人了。不过他们这么规规矩矩地吃零食,聊家常,可见都是老实知礼的孩子。老爷太太担心的事不会发生的,她又有什么可愁的呢?这么想着,她就微笑着站回到门边,继续自己守卫的任务了。
上房里,终于舍得从窗边离开的谢璞叹了口气,坐回到原位上,瞥见妻子文氏不知几时剥好了一碟子瓜子仁儿,就放在自己手边,心里顿时暖暖的:“你费这个力气做什么?也不怕剥疼了手指头。若实在想吃,叫丫头们做就好了。”
“这如何一样呢?”文氏笑着给他倒了杯茶,“老爷只管吃就是了。我剥得挺开心的。”
谢璞心中柔情万种,捏了一颗吃了,只觉得瓜子仁上仿佛沾染了妻子的体香似的,比平日的味道更香甜几分。他吃着吃着,忽然动作一顿,再次瞥向书房的方向:“小兔崽子……”
第九百二十六章 旁观
萧瑞在谢家过得十分愉快,几乎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等到谢璞那边派人来催促了,他才依依不舍地告别了未婚妻谢慕林,前去跟未来岳父岳母告别。
岳父谢璞等他有一点小冷淡,对比先前那严肃中带着几分不见外的亲切的态度,似乎有些不对劲。萧瑞不由怀疑,是因为自己跟谢慕林聊得太久了,才会叫岳父心生不满。他暗自警醒自己,下回再来做客,定要行事更加谨慎才行!既然两家长辈都同意把婚期定在明年秋天,那他起码还要将近一年的时间,才能抱得美人归呢。他怎么可能这么长时间都不见心上人?而为了不让未来岳父阻止他与未婚妻见面,讨好未来岳父就是必不可少的了。他得表现得更乖巧、老实一点才行。
今天只是开始而已,他还来得及讨好岳父大人的!无论岳父大人对他有什么不满,至少在岳母大人提议让他得空常到家里来吃饭时,没有说任何反对的话,这就足够了。下次他要记得多多改进呀!
萧瑞恭恭敬敬地辞别了谢璞夫妻,出谢府时,又再跟谢慕林在正院游廊下再见了一面,告了别,然后才在未来大舅子、二舅子的陪送下,出了谢家大门,骑马离去。
谢家兄弟送走了未来妹夫,便走回了家门。谢府大门关上了。
不一会儿,南边的邻居周家大门打开了,出来一个穿戴体面的仆妇,远远瞧了谢家这边一眼,又看了渐渐消失在夜幕中的骑马身影,缩头重新关上了门。
仆妇迅速穿过周家官邸的前院,直入二门,绕过正院,前往西院二房的正房,跟守门的丫环低语一句,后者进屋禀报,不一会儿便出来,将仆妇喊了进去。
周大太太坐在正位上,神色平静。周二太太坐在她的下手,面露焦虑,不等仆妇行礼问安,便张口问:“如何?看清楚了么?”她身边的女儿周四姑娘红着脸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袖子,让她冷静一些,可周二太太哪里顾得上,只一味追问那仆妇:“真是那位萧小将军么?!”
仆妇跪着回话:“是,二太太,是那位萧小将军。他刚天黑时就进了谢家的门,直到这会子才出来呢。是谢家大少爷和二少爷送他出来的。”
周二太太咬牙:“这不过才刚定亲呢,我看那谢家女的相貌也就那样儿,称不上什么绝色美人,怎的还能有这样的手段,把男人迷得神魂颠倒……”
“住口!”周大太太毫不客气地喝止妯娌,“这些话传出去了,对我们家有什么好处?对四丫头有什么好处?!人家正经未婚夫妻,情分好些,做女婿的愿意敬着岳家,知道岳家受了气,便特地上门来安慰,你管得着么?!你是什么身份,竟好意思去数落人家?!”
周二太太眼圈一红,委屈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一旁的周四姑娘更是面色惨白,她骄傲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经历今天这样的委屈,然而这委屈还没处跟人哭诉去,因为她不占理。除了打落牙齿和血吞,她又能怎么办呢?!
周大太太命人给了那仆妇五百钱做打赏,嘱咐她别把看到、听到的事传出去,便把人打发走了。等屋里只剩下她们妯娌二人与周四姑娘周雅清时,她方才再度开口:“燕王府未来世子这条路,已经没法走了。有了今天的事,无论是王妃还是那个萧瑞,都不可能接受我们四丫头做世子妃的。如今老太爷的情形不大好,恐怕只是捱时间而已,无论如何也不够四丫头备嫁的,还是收拾心情,专心侍疾吧。孩子的婚事,等到出了孝再说!以她前些年的名声,还有老太爷在北平官场上的名望,总不至于连桩象样的婚事都说不成!”
周二太太哽咽着说:“真的要放弃么?我们雅清为了成为未来的燕王世子妃,准备了那么久!怎能就这么放弃?!就算是侧室也无妨,只要将来能生下燕王府的继承人,一时的名份又算得了什么?!当初以为是三皇子要过继过来时,我们也没打算让雅清去争正室之位,即使是世子侧妃也无所谓的。如今不过就是换个人选罢了,路还是一样可以走的啊!”
周四姑娘的脸色更苍白了。她已经快要憋不住自己的眼泪。她从小到大,学的都是如何成为世家大族的正室主母,所有宗妇该懂得的东西,她都没漏下,早已骄傲惯了,凭什么要委屈自己去做妾呢?!从前知道未来世子正妃可能不受世子待见时,她还可以忍耐,为了家族去牺牲自己。但如今明明知道不受待见的是自己,强自嫁过去了,也未必能得到家族想要的东西,为什么还非要上赶着去找不痛快?!从小母亲就夸她是世间最出色的闺秀,怎的如今就非得逼得她自甘下贱了呢?!
周家……还没沦落到那个地步呢!
不但周四姑娘理解不了自己母亲的执念,周大太太也觉得周二太太的想法实在太愚蠢了:“你以为你还有什么路可走?!今日燕王妃的态度你还看不清楚么?!别说她已经为未来的世子挑好了媳妇,家世上头也没什么可挑剔的地方,哪怕她还没有挑定人选,也不可能看中雅清的!弟妹,你是真的不懂么?你一直跟在徐夫人身后摇旗呐喊,帮着她为难燕王妃与永平郡主的时候,是不是觉得自己很风光?!
“徐夫人是个寡妇,亡夫是燕王的长兄,从前还有太妃娘娘护着,所以燕王与王妃不跟她一般见识,免得被人非议是在欺负亡兄的未亡人。可你是谁呢?你凭什么跟徐夫人一个鼻孔出气,却觉得燕王妃不会记恨你?!她犯不着对你喊打喊杀的,只需要拒绝你的闺女成为她的儿媳就够了!她又不是真的蠢货,被徐夫人挑唆着受了太妃十几年的气,也就罢了,难不成今后还要让你闺女成为燕王世子后院的主人,再继续受几十年儿媳妇的气?!”
周二太太一路听,脸色就一路变得越来越难看。她终于感到后悔了,忍不住痛哭道:“大嫂!我也不是有意的!徐夫人存心要跟燕王妃过不去,我能有什么办法?!你知道她的脾气,我怎么可能劝得住?而有她在,太妃娘娘总会对我多些青眼,对雅清也是另眼相看,每年的赏赐与夸奖都比别家女孩儿多些!我是为了雅清着想,才对徐夫人客气三分,我并不是真心想要跟燕王妃过不去的呀!”
“老夫人与我都早劝过你了,你不听,才落得今日的结果,我能有什么办法?”周大太太面无表情地掸了掸袖子,站起身来,“总之,如今老夫人罚你们母女禁足在家里,你们就且老实几日吧。徐夫人那边你们都不要再理会了,也别再打世子的主意。老太爷的大事不定哪一天就要开始,我们家不宜再有妄动。等到孝期过了,你恭恭敬敬地跟着老夫人与我去给燕王妃请安,想来她还不至于小气得记上几年仇。”
第九百二十七章 意图
一夜无事。
第二天,万太太又上门来找文氏说话了,在谢家待了大半日,连午饭都在这儿吃了。
不但万太太来了,午后还来了两位平日里没多少来往、昨日却在燕王府茶会上见过面的官太太,而且夫家还是燕王府旁支出身,早几辈的老祖宗是某任燕王爷庶子子嗣的。她们跟万太太撞了个正着,相互间客气地互敬着打招呼,仿佛聊得挺热络的,其实彼此的眼神里都带着戒备心。那两位太太一提起谢家的儿女如何出色,万太太立刻就替文氏谦虚,表示不如周老大人家的新科举人与才貌双全四姑娘出色,然后就把话题集中在周家的八卦传闻上了,严防守死地,就是不肯让那两位官太太有机会与文氏就儿女问题讨论过多,免得什么时候谈得兴起,就谈起了儿女婚事来。
两位官太太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但显然没有死心的意思,还留下了话,说今天过得很开心,改日再上门来作客。
等她们一走,借着近邻身份留在最后的万太太还要对文氏道:“你别听她们胡说八道,真以为她们的儿女是什么出色的人物了。她们家里说得好听是宗室,说得难听,不过就是顶着个空头宗室的身份而已,还不如寻常的官宦人家呢,好歹有个家底!也就是燕王仁厚,这两年给她们男人在军中寻了差事,免得他们继续游手好闲,这才有了些正经过日子的意思,可到底家底太薄了,早年分家出来的那些家财,不知被他们糟蹋了多少去!这样的人家,能教养出什么好孩子来?无论是嫁是娶,都没得糟蹋了咱们自家的好孩子!”
文氏今天就没多少表现的机会,只能笑笑说:“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我在北平待了几年,对北平本地的宗室人家,还是了解的,知道谁家可以来往,谁家不好打交道。”万太太才是那个才来了半年的新人呢!
万太太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她心里太担忧了。眼下知道了萧瑞的身份,知道了谢家已经是燕王夫妇板上钉钉的亲家的人还不算多,却已经有人象她一样,看中了谢家的孩子,要打联姻的主意了。她比外人还了解得更多些,知道谢家的孩子也不是个个都能任人挑选的。要确保自己的女儿能顺利嫁给谢家的嫡子,她不严防死守些,怎么能行?!而这些话,她又没法对文氏实说,只能靠着贬低其他蠢蠢欲动的人家,来打消文氏的主意了。
眼看着就要傍晚了,万太太得回家去准备晚饭。她依依不舍地告别了文氏,还跟文氏说:“今日聊得愉快,明儿我再来找你呀。”这才走了。
文氏心里其实知道万太太和那两位宗室出身的官太太都在打什么主意,但有些事真的没办法明着拒绝。谢显之还要等明年永宁长公主一家北上后相看,才能定下亲事呢,在那之前,为了马姑娘的清誉,那是一个字都不能多说的!谢谨之的婚事他本人不着急,谢璞也有意要考虑嗣母宋氏的意愿。谢徽之、谢涵之年纪还小,就更不着急了。四个女孩儿却几乎都定下了人家!就算谢映容与万家那桩婚事还未有定论,但就算不能成事,要把她嫁出去也不难。
文氏只有一点不理解的,就是万太太原本已经在考虑要为万隆向谢映容提亲了,在茶会刚开始的时候,甚至还找她探过口风,只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没顾得上给答复罢了。怎的一天过去,万太太好象又打算把女儿嫁到谢家来了,而闭口不提万隆与谢映容了呢?这可不行,不是万隆,谢璞是断不可能答应与万家结亲的。文氏觉得,自己有必要让人设法从万家下人那儿打探一下万太太的想法了。
第三天的时候,万太太把两个女儿都带过来了,而且她没提让两个女儿去跟谢家几位姑娘一处说话玩耍的意思,反倒留她们在正院上房里陪文氏说话。哪怕文氏笑着吩咐人带两位万小姐去寻自家女儿聊天,万太太也婉拒了:“我家大丫头也快到出嫁的年纪了,总不能继续还象小时候那样憨吃憨玩,很该学着如何管家理事才是。我这个暴脾气,一瞧见她有什么听不懂的,就忍不住发作,倒叫孩子受委屈了。还是文妹妹你最好,既和气,又能干。若能让大丫头跟着你多学学为人处事的本领,将来我还有什么可愁的呢?四丫头年纪虽小了些,但也没几年了,现在就开始学起来,还能帮我分担分担呢!”
文氏对此只能干笑了。她就是在上房里陪客人闲话家常而已,能教万家小姐们什么事呢?万太太这是存心要让她多见见两位万小姐,好知道她俩的好处吧?想了想,文氏只能吩咐丫头,去把家里的姑娘们叫过来作陪。
这一点,万太太倒是没有再婉拒。虽然她对谢家其他的姑娘们不大感兴趣,但谢二姑娘将来很有可能会成为燕王世子妃,若是女儿们能早早跟她打好关系,将来也能借上点儿力,自有她们的好处。她不让女儿们去找谢家姑娘玩耍,是为了让文氏多熟悉自己的女儿,并不是不想让女儿们跟谢二姑娘亲近呢。
于是谢慕林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跟着姐妹们到前头正院来待客了。她一身家常打扮,本来还打算今日要好好温习一下嗣祖母宋氏从前教过的功课的,下午还计划要把从湖阴县老家带过来的织机拿出来摆弄一下,看是不是能赶在年前给自家爹娘织点什么出来,再给燕王妃、静明师太以及永平郡主也织块好看的手帕、汗巾、面巾什么的。然而文氏忽如其来的召唤打破了她的计划,她只得耐着性子赶来招呼万家姐妹了。
不知从哪里听到风声的谢映容也跟了上来。她倒是打扮得很整齐雅致,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紧紧贴着两位姐姐,一同到了正院。谢映慧回头瞥了她几眼,没有吭声。大小姐其实不耐烦应酬万家母女,有谢映容在,起码自个儿可以省心些,所以就没有赶人。
倒是谢慕林,一见谢映容也来了,便知道她是冲着万家人来的。想了想,她让姐妹们略留了一留步,却打发翠蕉去把谢映芬给叫过来了。不管怎么说,既然要去见上门来作客的邻居,叫上了三妹,就没有把四妹落下的道理,一家人四姐妹整整齐齐的,才是姐妹和睦的模样。否则只带上了一位庶妹,谢映容又不是个演技出众有城府的,轻易露出了想要嫁给万家庶子的意图,岂不是要坏了便宜老爹谢璞的计划?!
第九百二十八章 尬聊
谢慕林计划得挺好的,事情也照着她预想的进行了。
她们姐妹四个再次对上万家姐妹俩,这回有文氏与万太太在场,尬聊得比上回见面还要干巴巴,真是多亏了谢映容不停地想各种话题。
谢映慧仍旧是那副爱搭不理的模样。
谢慕林自己就不是很热衷于跟万家母女谈话,所幸如今她们也没有勉强她的意思,通常她们问什么事儿,她迟疑一会儿,她们自个儿就会把话接下去了,绝对没有再逼问的意思,甚至万太太还待她有几分客气,估计是看在她那桩婚约份上了。谢慕林倒也乐于配合她的识趣,对于她们母女提起的话题,有兴趣就应一声,没兴趣就坐在那里静静喝茶。只要大面上的礼数还在,旁人也说不出她有什么错来。
谢映芬继续担任温柔和顺的小庶女,除了偶尔给嫡母与两位嫡出姐姐捧哏,几乎不参与任何谈话。万家母女也没怎么注意她。
于是,能真正跟万家姐妹聊起来的,也就只有谢映容了。她也不知是不是事先找人打听了什么,竟然还真的挑起了万家姐妹感兴趣的话题,哪怕有时候发表的言论明显不受她们待见,但在对方有意忍让的情况下,还是把这场闲聊给持续下来了。
唯一叫人觉得奇怪的是,万家姐妹俩并不说谢映容的坏话,却有好几回发表了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言论,有说“你有这样的才华,简直可以跟周四姑娘比一比了,将来定要配个出名的才子才好,否则岂不是委屈了你”,也有说“你这样的想法倒也没什么不好的,只是不是我们这等人家习惯的作派,恐怕那些世代书香的人家更喜欢你这样的姑娘吧”,还有说“可惜我们两家这会子都在北平呢,从前在京城时,我们家有一门亲戚,家里最舍得让女儿们读书的,说是娶媳妇也要娶满腹诗书的来,若你还在京中,我们母亲定要做这个媒的”……
如此总总,虽然句句听起来都象是在夸谢映容,却总透着一股不想跟她结亲的意味。
谢映容心里莫名的就感觉到了一阵恐慌,不明白自己又是哪里做错了?她特地让人打探了万家母女三人的喜好、忌讳,为的就是要讨她们欢心。如今听她们夸奖她个没完,显然她的做法是正确的,但她似乎……做得有些过分了。万家母女如今太喜欢她了,反倒觉得她值得更好的亲事,万隆区区一个庶子,配不上她了!这可怎么办?!万隆眼下是不成,可将来是要飞黄腾达的呀!
谢映容心中纠结不已,但又不敢轻易改变眼下的做法,免得惹恼了万家母女,那就彻底不必考虑联姻了。可要是万家母女真的觉得她太好了,不肯上门来提亲,她又要如何才能跟万隆定下婚约来呢?父亲谢璞会愿意为她向万参议开口么?!
这天聊到后头,所有人都有些心不在焉了,人人搭话都略嫌有气无力。直到谢显之、谢谨之兄弟几个结束了上午的课程,回院前在上房外间给母亲请了安,顺便向万太太问了好,然后退将出去时,屋里的气氛才算是稍稍热络了些。
万家姐妹好奇地隔着玻璃窗,偷偷目送了谢家兄弟几人离开正院。
万太太没留意,只想起昨儿晚上两个儿子抱怨她一直不在家,想要支点银子出门跟人谈诗论文都没办法,便不打算再在谢家待上一整天。
只是为了杜绝其他官眷再上门来纠缠文氏,她又提了个建议:“总是我到你们家来,改天你也上我们家里坐坐呀?两家住得这样近,你我又要好,很该常来常往才是。我从京城带来了几样好茶,还有从扬州和苏州特地找的好厨娘。你到北平几年了,难道不想念家乡的风味么?如今北平城内外,可再也找不到比我家厨娘做的更地道的江南小菜了!”
其实谢家也从南边带了厨子过来,而且因为名下有商行,常年做着南北杂货生意,因此谢家并不缺时鲜的南方食材,如今家里人几乎顿顿都能吃到家乡风味呢。但文氏当然知道不能这么回应,还是好脾气地笑着说:“万姐姐客气了,改日我一定上门品尝你家的好茶。侯府的收藏,自然是不同凡响的。”
万太太自傲地笑了笑,满意地起身告辞了。这回她为了表示亲近,坚决不肯让文氏送自己出二门,还说:“我天天都过来,你要是天天都讲究这些繁文缛节,岂不是跟我外道了?就比如你到我家里去,我肯定也当你是自家亲友一般,绝不会跟你讲什么客套的!”
文氏又不是自虐狂,见她把话说到了这份上,自然不会再坚持什么,甚至没有提议让女孩儿们替自己去送客,只千叮咛万嘱咐马路遥家的与赵丰年之妻替自己送行。
万太太也不在意,一路往外走,还一路跟谢家两位极有体面的管事妈妈搭话,打听些谢家少爷、姑娘们的性情、喜好,特别是两位谢家嫡出的少爷,既然一位的婚事已经有了眉目,那到底是哪一家的?另一位为何不急着说亲呢?还有那位暂住官邸的谢参政嗣母,到底想给自个儿的嗣孙娶什么样的孙媳妇呀?
这些话,万太太是不好当面直接地跟文氏打听的,但从文氏身边人那里打探,却没什么大不了的。若是这两个管事妈妈嘴紧,那是文氏管家能力强,万太太并不会抱怨什么。但若是这两个管事妈妈嘴松,跟她透露了些内情,回头再跟文氏说一声……那文氏自然就知道了万家的想法了。万太太认为自己的两个亲闺女再出色不过了,任谁都挑不出错来,文氏只要明白了她的暗示,就没有拒绝的道理,那自然就会请大媒上门来提亲!
到了那时候,万家是既有里子,又有面子,何乐而不为呢?
万太太打着如意算盘,她的两个闺女也没闲着。姐妹俩落后几步,走在后头,身边跟着的只有心腹侍女,没有谢家的丫头仆妇在。
万四姑娘便耐不住了,等不及回家,就要小声质问自己的长姐:“大姐姐方才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跟谢三说自个儿还未定亲?!你该不会是想抢这门亲事吧?!你都已经有赵公子了!”
万大姑娘低声驳了回去:“妹妹可不能乱说。我跟赵公子哪里就定亲了?八字都还没有一撇呢。我也没撒谎呀?如今母亲想要跟谢家结亲,可谢家只有一位嫡出的公子还未定下,妹妹你的年纪跟他差太远了,母亲的打算太过异想天开……”
万四姑娘翻了个白眼:“怎么就异想天开了?!谢二公子不是想要专心备考乡试,暂时不考虑婚配么?等几年他考上了,我的年纪正好,有什么不成的?!倒是大姐你,亲事都快要定下了,就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了。就算将来我嫁得比你好,也会多多拉拔你,不会将你撇下不管的!”
姐妹俩对视了一眼,仿佛有雷光在空气中闪动。
第九百二十九章 坏消息
谢慕林当然不知道万家母女离了自家内院后都干了些什么。本以为能清清闲闲地过一天的,没想到忽然来了客人,害得她只能丢下自己的事情,与姐妹们一道招待合不来的客人,时间都变得难熬起来。
好不容易把人送走了,她就忍不住伸了个懒腰:“我的天哪,万太太怎么来得这样勤?天天都过来不说,还要带上她的女儿,又要在家里从早上赖到傍晚,我们自家人都不必做事了,光陪她们,一天就过去了!”
谢映慧淡淡地道:“虽然知道万家是为什么才凑近乎,可这么没眼色地上门打搅人,还自以为是在讨好的,我还真是从来没见过。怪不得万太太在京里没什么好名声呢,也就是北平城天高皇帝远,别人被她侯府的名头给唬住了,才能忍让三分!”
谢映芬自打客人一走,便活跃起来了,好奇地问:“昨儿发生什么事了么?为什么万太太从前来我们家,从未如此客气讨好过,今日却大变样了?!难不成万参议有什么事想要求着父亲?”
谢慕林顿了顿,跟谢映慧对视了一眼,又去看文氏,拿不准主意是否要把实情在这里说出来。虽然秘密早晚会公之于众,自家姐妹没必要瞒着,可谢映容还在这里呢,万一她脑子又抽了,打算搞出点勾引姐夫的戏码,谢慕林就太膈应了。
最终还是文氏轻描淡写地把事情混了过去:“茶会上王妃等我们家很是礼遇,比巡抚夫人、按察使夫人她们也不差什么,王爷对老爷更是十分器重。万太太大约是听说周老大人病重了,我们老爷早晚要升上去,空出如今这个左参政的位置来,因此待我们格外亲厚些,盼着我们在王爷、王妃面前多为万参议说好话呢。”
谢映芬立时就明白了,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他家急得什么?万参议今年才上任呢,怎么也要当上两三年参议,才好说升官的事儿。那位周老大人只怕熬不了这么久了,等父亲升上去,立马就得有人来补上左参政的缺,哪里能轮到万参议呢?若万太太觉得他们家是侯府,有这个底气,那叫侯府在京里打点就是了。父亲才不是那种只看人情、不看规矩的人,绝不会答应这种不合理的要求。万一到时候万参议升不上去,万太太又要埋怨我们家,那太太岂不是太冤枉了么?!”
谢映慧笑笑,意味深长地说:“别人乐意折腾,我们还能拦着么?由得她去吧,横竖太太也不能答应她什么。就算将来万太太埋怨了,难道还有脸跟谁哭诉去?”
“都是邻居,算了吧。”文氏迅速转开话题,“二老太太明儿就要出发往昌平去了,你们梅珺姑姑和淳哥儿、沅姐儿也要跟着去。我打算叫你们二哥、三哥跟着。你们回院的路上,给他们兄弟俩捎个话,让他们屋里管事的大丫头到我这里来,我问问他们的行囊收拾得怎么样了。方才有客人在,我也不好问得太仔细。”
谢慕林姐妹等人应了。谢映慧在犹豫,宋氏一行人回昌平,是要在黄家老宅里借住两天的,她是不是该托二房的人给未来婆婆捎些什么?谢映芬则迅速想到二房明日出远门,怕是要在昌平住上些日子,她得赶紧把手头上刚做好的那两双镶羊皮里子的棉袜、抹额给宋氏与谢梅珺送过去,让她们能在旅途中用起来。
大姐小妹回院途中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谢慕林猜出她们在想什么,暗笑了下,也不点破。回头再看谢映容也是一脸的神思不属,她就纳闷了:“三妹妹,你这是怎么了?又在思考什么新想法吗?”
谢映容回过神来,忙赔笑道:“没有没有,我就是……有点累了。”其实不是,她确实有点心累,但心里更多的还是在担忧另一件事:万家姐妹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上回把她贬得这么低,过后倒是传出万太太有意提亲的风声了;今儿她们接连夸了她好些好话,可话里话外却透露出万隆配不上她的意味。这算什么?难道真的是她讨好人讨好得过头了么?!
谢映容不肯说实话,谢慕林也不去追问。万家母女的言下之意,她也察觉出了几分。可谢万两家是否能联姻,如今已经不是万家姐妹俩能决定的了。回头跟父亲谢璞说一声,他自会有所应对。实在做不成亲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文氏早上隐约露出点口风来,好象万参议已经决定把庶子送到燕王府当差去了。虽说只是打杂的活计,跟班跑腿的地位很低,可燕王府有萧瑞在,还怕安排不了一个万隆吗?这人进了燕王府,他的前程就不是嫡母能拿捏得住的了。谢璞只是可惜他一个人才却被压制得可怜罢了。只要他有了施展才能的地方,谢璞也没必要非得嫁个女儿过去了吧?
就是谢映容这心心念念着要嫁给万隆的模样,恐怕不肯轻易死心呢。
谢慕林一路给两位兄弟带了话,谢谨之身边的玉簪和谢徽之身边的小蛾都立刻领命往正院去了。姐妹四人继续各回各院,谢映慧要去打点送未来婆婆的礼物;谢映芬要把刚做好的针线活整理整理;谢慕林看看天色,决定这就把织机搬出来摆弄;谢映容满腔心事地回了自己的房间,连衣裳都没换,就坐在炕边发呆。不到两刻钟,她就迎来了面色沉重的生母大金姨娘。
大金姨娘将丫头们都打发出去,然后盘腿上炕,挨着女儿的耳边小声道:“坏消息!前院里干洒扫活计的一个媳妇子,素来与我能聊上两句的,方才给我捎了急信来,说是听见万家母女出去的时候,那两姑娘小声拌嘴,好象要争抢着都想嫁给咱们家二少爷!”
谢映容仍旧是无精打采的模样:“她们争就由得她们争去吧。方才在正院上房时,兄弟们上完课过去给太太请安,我瞧见她们盯着窗外哥哥们的样子,就不大对劲。我们家几位哥哥皮相不坏,人又聪明,有两个还有秀才功名在身,能引得小姑娘们另眼相看,那不是再寻常不过了么?从前在湖阴老家时就是如此,早就不新鲜了。”
“你这蠢丫头!”大金姨娘见她还没回过神来,忍不住骂人了,“谢万两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万万没有换亲的道理!倘若万家哪位姑娘嫁进咱们家做了你嫂子,你跟那万三公子的婚事必定要泡汤的,你还做什么白日美梦呢?!”
谢映容顿时一个激灵,猛然抬头看向生母,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来。
第九百三十章 学习
谢映容忽然变得很殷勤,天天都跑到正院上房去陪文氏,还想给她打下手,说是有心要学习如何管家理事。
文氏想着她将来嫁人后,总会有独当一面的那天,确实需要学些什么,便留了她下来。谢慕林听着自家便宜亲娘的安排,也没有提出异议。毕竟谢映容有时候真的太蠢了,如果学习能令她稍稍聪明一点、现实一点的话,将来娶她为妻的男人应该会少受一点连累。
谢映慧对此嗤之以鼻,她不相信谢映容是真的有心要来学习的,反倒觉得后者是另有企图。
至于谢映芬,她素来不会凑这种热闹,真想学习些什么管家的本事,完全可以去向更熟悉的谢梅珺请教,对方也会不吝指导。
不过宋氏与谢梅珺母子三人在谢谨之、谢徽之的护送下,出发往昌平宋氏老家扫墓去了。谢映芬暂时没处请教,宛琴那边又被禁了足,似乎还算老实,因此她就抓紧时间再做几件针线活,准备给二房母女的新年礼物。除了必要的晨昏定醒,与一天三次对胞弟谢涵之的探望以外,她如今没什么事都不会出院门,更不要说跑到正院上房来旁观谢映容了。
谢映容就这么顺利地跟着文氏学了几日,总算真正体会到,一个官绅家庭的主妇是如何打理家业、主持中馈的了。虽然从前在闺学时,长辈们也都讲过,但她只是听听就算了,没有实践的机会。而无论是上辈子作为妾室,还是这辈子作为与姐妹们关系不睦的庶女,她都没有插手中馈的经验,如今论起实际操作,只怕比曾经协助过谢慕林的谢映慧与时常得到谢梅珺指导的谢映芬都不如,就更别说是常年负责湖阴县谢家老宅中馈的谢慕林了。
这种事,似乎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容易,不是随便吩咐下人几句,就能妥妥当当地打理好一个家的。
谢映容越是学得多,见得多,就越是背后冒冷汗。她如今恨上曹淑卿了,这位曾经的嫡母耽误了她的大好年华,竟然只让她读书作诗、学琴棋书画去了!随后她心里又有几分埋怨文氏,倘若文氏愿意早两年带她在身边指点,她又何至于到今日才开始正经学习这种东西?!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等将来万隆飞黄腾达了,她要管的可不是一个小家而已。
谢映容看着两位熟练的嫡姐,面上忍不住露出嫉恨之色。她们各有亲生母亲指点,样样都学得比她早、比她多,怪不得外人总夸她俩,却把自己给完全忽略了。还好现在学习也不算太迟,如今的嫡母文氏是个温和好说话的,并没有拦着她学这些正室该掌握的知识。等她抓紧时间把文氏的本领学到手,这一世便不会再有人嘲笑她不是个做正妻的材料了!等到她夫婿出人头地那一天,还怕没有人夸奖她么?!
谢映容积极地向文氏请教着,积极得一天能来请教八遍!恨不得直接坐在正院上房中,盯着文氏如何处理家务,吩咐下人去办事。若不是文氏不答应,她连家里的账本都恨不得照抄一份下来呢。
谢慕林觉得谢映容这样有些烦,但文氏没开口,她也不算很耽误正事,这才忍了,不过还是跟大金姨娘那边暗示了一下,请大金姨娘劝说谢映容,来向文氏请教时,多少有眼色些,比如有客人上门时,她就先避一避;又或是谢璞回家跟妻子吃饭说私房话时,做儿女的还是离远点的好,不要做碍眼的电灯泡。
大金姨娘不明白什么是电灯泡,但也明白女儿有时候行事唐突了。虽然女儿能学习到管家理事的本领,她心里很高兴,但若惹恼了老爷太太,女儿说亲的事又要怎么办呢?如今万家还没上门提亲,谢映容也还没许配给万隆呢,行事还是谨慎些的好。
谢映容对生母的劝说感到颇为不耐烦,但还是答应了会收敛些:“我会看好了时机再去上房向太太请教的,姨娘就别啰嗦了!好不容易有法子学到这些有用的本事,你不盼着我多学一些就是了,怎么还反而劝我少到太太面前露脸呢?我还能不知道,未出嫁前,不该惹太太不喜么?!别说我眼下还未定亲,就是定了亲,也还要操心嫁妆的多寡呢!这些事都是太太做主,我又怎敢惹她生气?正因为我想要讨太太的欢心,才会多到她那儿去请安,装出个聪明好学的模样来,多多向她请教。她见我这般勤奋,比大姐姐、二姐姐都要恭敬殷勤,心里自然会觉得我好了!”
大金姨娘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谢映容去文氏那儿去得勤,不但谢家本身的人知道,前来做客的官眷也是有所目睹耳闻的。比如几乎天天都来报到的万太太,她就曾私下对文氏说:“你也太好脾气了,对庶女也跟嫡女一般教养,把个小丫头宠得不知礼数,成天过来打扰嫡母歇息。等将来她嫁出去了,也这般对待婆母,还不知会如何讨人嫌呢!”
文氏闻言,心下微微一动。万太太这话,倒象是在暗示谢映容将来会嫁到别人家里,而非万家似的。莫非万隆那门亲事,万太太真的已经放弃了?即使谢家与燕王府是姻亲,万太太也不愿意为了这层姻亲的关系,叫庶子占了便宜?
文氏暗叹一声,打算晚上报知丈夫,通过联姻拉万隆一把的计划显然已经失败了,他若还想要帮助万隆,最好还是另打主意。不过她没有在万太太面前露出异色来,只是微笑着说:“她也快到出嫁的年纪了,将来到了夫家,总有打理家务的时候,早些学会了,日后也不至于在婆婆面前出丑。”
万太太冷哼了一声:“她要不是许配个寒门举子,就是嫁进大户里做个庶子媳妇,若是前者,没有家大业大叫她操心,不过就是一日三餐、柴米油盐罢了,有什么难的?还需要学这些摆宴走礼的事?若是后者,上头自有婆婆与嫡出的妯娌,哪里就轮到她操心了?!我看她学这些东西,分明就是不安分了,有意要攀高枝儿呢!文妹妹,你可得提防着些,这样有心计的女孩儿,最是叫人防不胜防的。你自个儿的闺女说了一门好亲,可千万别叫不相干的人坏了大好姻缘!”
万太太满怀恶意地远远打量了谢映容一眼。谢映容一无所知,回给她一个娴静温柔乖巧的微笑。
第九百三十一章 暗报
谢映容努力在嫡母文氏面前表现,努力在来作客的万太太面前表现,但好象这两位都没接受到她的暗示似的,统统不曾对她与万隆的婚事提过一字半句。
甚至在另一位燕王府旁支出身的武官太太上门来做客时,见到谢映容在场,试探地说笑着表示要替谢三姑娘做媒,坐在一旁的万太太也没有吭过一声,文氏还露出几分感兴趣的模样,打听对方想要做媒的是什么样的人家。虽说最后那家子弟不大合适,文氏还是寻借口婉拒了,但她与万太太在这个过程中显露出来的态度,还是让谢映容心都凉了。
为什么?!她有哪里做得不好了?难不成就因为万家两个嫡出的姑娘看上了她的嫡兄,想要嫁进谢家,所以就要断绝她与万隆的大好姻缘么?!
谢映容觉得不能容忍。
可即使她不能容忍,又能做什么呢?她又不能跑到万太太面前去自荐做人家的庶子媳妇!
万太太曾经热情邀请过文氏上门做客,可文氏迟迟没有成行的意思。谢映容曾经试探地“提醒”她这件事,文氏却有很多事要忙活,表示没空到隔壁去闲聊喝茶。如此一来,只要万太太不登谢家的门,谢映容连接触万家人的机会都没有。她在北平人生地不熟,想要跟万隆来个“偶遇”都无计可施,又没有个卞家可被她利用,简直叫人坐困愁城!
她现在是真有些后悔,当初为了追求程笃,拼命巴结卞家人,寻各种借口赖在卞家不肯回谢家大宅,结果把父亲、嫡母与兄弟姐妹们都给得罪了。倘若她如今跟家里人的关系更亲近和睦一些,兴许撒撒娇就能把事情办成了。谢映慧定过亲后,随便就能给未来婆婆送东送西;谢慕林定亲后,未婚夫上门来拜访,两人竟然还能单独在书房里说上半个时辰的话!谢映容觉得,若不是自己曾经行事莽撞,惹恼了家里人,这会子就算不能跟万隆正式定亲,好歹也能叫兄弟掩护着,在外头结识万隆吧?
她只要把去书院读书的主意跟万隆说,他为了自己的前程,定会想办法与她结亲的!上辈子他是那么的精明,这辈子自然也不会差,那还用得着她为这些琐事操心么?!
谢映容烦躁地在自个儿屋里发了一顿脾气,又把生母大金姨娘给请过去商量了。然而大金姨娘也是什么法子都没有,还反过来劝她:“这桩婚事若是老爷太太有意,也就罢了,三姑娘只管多争取。可如今太太不再提起,万太太也没再露出这个意思来,反而有心要把女儿嫁到咱们家,那三姑娘也只好死心了!其实象万三公子这样的年轻才俊,北平也不是没有第二个,换了一家,兴许婆婆还没那么难缠呢?三姑娘这些日子在太太面前殷勤小心,还是挺讨太太欢喜的。回头我去求一求太太,让她给你挑个好人家,最好是家境富庶,本人俊秀多才,还是嫡出,连公婆和大小叔子、大小姑子都和气好说话的才好!三姑娘放心,如今也有好些官太太知道你的好处了,只要太太点头,你想要嫁得好些,是不难的!”
谢映容简直欲哭无泪了,她要怎么告诉自己的生母,就算真能给她说个高官显宦的人家里温文俊秀的嫡出子弟,她也更乐意嫁给万隆呢?高官人家的嫡出子弟,想要出人头地也得熬上二三十年呢,可万隆再过几年就位极人臣了呀!
对她的想法,大金姨娘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理解的:“姑娘也没见过万三公子,怎的忽然就如此痴心起来?难不成那小子在家里大人不知道的时候,还曾经私下里撩拨过你?!”这么一想,大金姨娘就顿时警惕起来了,“不能吧?他都做了些什么?好姑娘,你可千万别犯糊涂!你若真想嫁个如意郎君,就万万不能跟外男有任何牵扯的!”
谢映容都懒得跟她多解释了,直接把她推出了房门。
大金姨娘在门外拍了半天门,都没能再进去,急得原地转了几圈,抬头望见顺心提着食盒过来了,忙迎了上去,把食盒扔给小丫头代送,自己却把顺心拉到角落里如此这般说了一通,问:“姑娘没有私下跟什么外男见过面吧?没有跟那个万家三公子有什么往来吧?她怎么就那么死心眼儿,非得嫁那人呢?!”
顺心其实也是不明白的,但没有深究的打算,只是给大金姨娘吃了颗定心丸:“姑娘没有出过二门,也没有跟任何外男私下见过面。我和如意一直跟在姑娘身边,倘若有这些事发生,万万没有我们不知道的道理。姨娘不必惊慌失措,兴许只是姑娘认了死理,早前就以为定会嫁给万三公子了,这会子还转不过弯来呢!等日子长了,姑娘见婚事无望,也就死心了。”
大金姨娘稍稍安心了些,哭丧着脸道:“我倒盼着她真能死心呢。可这丫头这几年总是认死理,做些没名堂的事儿,叫我如何不惊慌?她从前只在南边惹祸,北平城里没人知道,都信她是个大家闺秀,总会有官宦人家上门提亲的。可要是她再胡闹一回,在北平城里坏了名声,今后就真真没希望了!我一辈子就只生了这一个亲骨肉,真真是为她操碎了心!”
大金姨娘低头一边抹泪一边走了。顺心留在原地沉思了一会儿,便进屋去服侍谢映容用饭了。她也曾试探地向谢映容打探了一下婚事的消息,可谢映容没心情多说,她也不敢再多问。等到天黑之后,清闲无事,她借口去寻小姐妹借针线,便寻机溜进了隔壁谢慕林的院子。
谢慕林听了顺心的回报,挑了挑眉:“那你们姑娘可有说过,打算接下来干些什么吗?”
顺心答道:“姑娘倒是没提这个,如今她正为婚事心烦,顶多也就是想着,要如何打探万家的口风,看万家到底打算做什么,是不是真的不愿意向她提亲了。倘若万家真的改了主意……”顺心顿了一顿,“我们姑娘想必还是要另想法子,做些什么的吧?”
谢慕林挑了挑眉。谢映容遇事不喜欢向家人亲友求助,只会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动,偏偏又不够聪明,能糊弄得了卞家一时,就自认为手段了得了,可她却不见得能糊弄住万家。要是她乱来,打草惊蛇,破坏了父亲谢璞的计划,反倒不好了。
谢慕林在犹豫,她是不是该帮自家便宜老爹一把?
第九百三十二章 再会
晚上,萧瑞又来了。
自打正式定亲后来了头一回,萧瑞虽然说不上是天天到未婚妻家来报到,也起码是两三天来一遭。他也不会掩藏行迹,就是这么大大方方地骑马过来,近几日还会带上几个同伴,表面上看来都是他在燕王府亲卫队里的“同僚”,实际上都是随从、侍卫,每次大约逗留两刻钟到大半个时辰不等。在逗留期间,他怎么也能挤出点时间来,去正院北书房与未婚妻聊聊天。至于他的同行者,基本都是在前院的花厅里坐着暖和的大炕吃饭喝茶呢,并不会过问他在二门内的行迹。
萧瑞每次来谢家,都会带点儿手信,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有时候是给未来岳父或大舅子小舅子买的一本书、一块墨,有时候是给未来岳母或大姨子小姨子准备的零食、点心、有趣的小工艺品什么的,不过给正牌未婚妻谢慕林准备的小礼物,则要更上心一些,基本都是不太贵重但款式很别致精美的小饰物,又或是质量上乘的脂粉巾帕小香囊什么的。
谢慕林挺喜欢他带来的小礼物,基本都很合她的审美,可见萧瑞挑选时有多么用心。她只是觉得,他来得这么勤,没必要次次都带礼物来,于是在收到他送来的又一份小首饰后,忍不住劝道:“你只要来了,我就高兴了,根本用不着什么礼物。要是你觉得上门时必须点带点什么,才不算失礼,那带一包点心、几个果子就够了。你次次都送我首饰,我哪里戴得过来呢?我本身就不是喜欢打扮得满头珠翠的人,总把东西收在妆匣里,也太浪费了。你如今固然是手头宽松,也没必要把钱花在这种小事上,还不如积攒起来,将来多置点私产呢!”
萧瑞笑道:“你不必替我操心这个,我的私产都打理得挺好的。这几样小首饰也不是花大钱从外头买的,而是我自个儿铺子的出品。你忘了?当初我从杭州带走了一批几十个手艺极好的匠人呢,如今都在我的产业里干活。他们虽说原本并不是做首饰的,但有些人有天份,需要现学起来,也费不了多少功夫。我又从北平和扬州、徐州等地另招揽了一批人手,如今我名下的家具铺子、马车铺子和首饰铺子,生意都红火着呢,不比做南北杂货的铺子生意差!”杂货铺子正是他与谢徽之合伙做的那一家。
萧瑞早在京城时,就颇有敛财的才干,只是顾忌到萧家的嫡母嫡兄,不敢过于张扬,名下的铺子都依托古娘子一家又或是好友董慧武等人打理,自个儿并没拥有什么产业。到了北平后,他有了依仗与靠山,又仗着萧家离得远,便能稍稍放开手去置产了,除了古娘子的儿子古青山能替他经营这些产业,燕王府的吴琼叶姑姑还替他找了几个信得过的人手。他自个儿待在开平卫驻守,只远远遥控北平的产业,竟也挣下了一副不俗的身家。等到如今,他认祖归宗,背靠燕王府,在北方地界上再无顾虑,自然可以放心大胆地让手下的人推陈出新,把生意做大了。
他从南边带回来的匠人们,技术、审美都很不一般,开始做起首饰生意来,时不时就会有出色的作品。他把中间特别合自己心意的那些款式特地留了起来,并不对外发售,就是等着要把这些首饰光明正大地送给心上人呢,如今都积攒两大匣子了。眼下他才送出去三四样罢了,又算得了什么呢?而且谢慕林与他婚事都定了,只要她喜欢这些首饰,将来嫁给他时,总会把所有首饰都陪嫁回来的。他才不会亏呢!
对于萧瑞的如意算盘,谢慕林只觉得无言以对。既然不必花大价钱,他也不在乎这些新款首饰不往外卖,是否会亏本,那她也没必要纠结了。小心把新得的小首饰包好之后,谢慕林便坐正了身体,正经跟他打听一件事:“你知道我们家隔壁的万参议,打算把他的庶子万隆送进燕王府当差吗?”
萧瑞当然知道,未来岳父谢璞已经跟他打过招呼了,让他多关照一下这位小兄弟。若是事情顺利的话,对方很有可能会成为他的连襟。就算成不了他的连襟,也会是岳父欣赏的年轻小辈。听说这人挺聪明的,岳父希望能引导他走正道。萧瑞则打算好生考察对方一番,倘若可以结交,未来说不定能成为自个儿的得力下属之一呢。
萧瑞没有说得太详细,只是承认了谢璞交代过他这么一件事,又道:“我见亲卫队的人试过他的身手,只能说骑术还能看,身体也算健康,但不够健壮,身手也不怎么样。这样的人,就算真进了王府,也未必能留在我身边做事。若是他读过几年书,文书、算账都能来得,**品的属官之职还是能谋到一个的。熬上几年资历,谋一个六品的官职不算难,但那差不多就是尽头了。”万隆毕竟没有功名在身,自然是比不得正经科举出身的官员更有发展前景。
谢慕林明白了,她告诉萧瑞:“我三妹妹不知道怎么回事,好象很想嫁给这个人。我爹爹也很欣赏他的才干,有心要把三妹妹许配过去。可万隆的嫡母是出了名的善妒,又对庶子庶女刻薄,绝不会看着他有出头那日的,所以拦着他去考科举功名,也不许他在外头衙门里正经求职。若不是燕王府正好要招人,万家另两个儿子都是一心要往科举仕途走的,万参议又想安排个子侄进王府的话,恐怕都轮不到万隆出头。当时你的身份尚未外泄,万太太只怕还以为万隆进了王府只会做些打杂的活计呢。现在就算她知道你的事了,晓得这回燕王是在替你招揽人手,万隆的名字也早就报了上去,她来不及拦了。既然如此,她就绝不会乐意再见到万隆与我们家再联姻!”
萧瑞挑了挑眉:“岳父大人要是有心要提携这个万隆的话,倒也不难。人进了王府,后头的事有我在,就轮不到他家里人做主了。想必万太太再妒忌,万参议也不会容许她乱来吧?真要让万太太插手燕王府的人事变动,万参议在北平城也不要什么名声了。”
谢慕林忙问:“你确定吗?万隆的前程没有问题?他是否还需要靠婚事来摆脱嫡母的控制?!”
第九百三十三章 招新
萧瑞觉得,万隆只要是真的有才能,又不作妖的话,进入燕王府后,未来的前程就真的不必看父亲与嫡母的脸色了,也不一定需要谋求一门婚姻,才能借岳父的力量把自己拉出泥潭。
燕王府招新,是燕王在为刚认回来的儿子招纳人手,但由于这个儿子目前身份还不能公开,所以招新公告也是隐晦地来。不知道内情的北平人士,都以为燕王府只是招些跑腿打杂的人手,如果有身手好的,还有机会从普通护卫向亲卫队发展,其他的人就真的只能争取一下王府产业的掌柜、管事等职位了。
因此北平数得上号的名门大族压根儿就没让自家子弟来掺和,只有几位带兵的将军,家中有赋闲子弟的,才会把人送去燕王府挣个前程。大部分来应聘的,都是家世清白、小有才能的寻常人家子弟,倒是胜在背景干净,方便调|教。万隆身为平昌侯府子弟,哪怕是个不受父母待见的庶子,在所有前来面试的人里,已经是难得一见的显贵出身了。
等到萧瑞的身份秘密渐渐散播开来,那些收到消息的世宦人家心里别提有多懊恼了!然而现在燕王府已经招够了人手,不打算再纳新人了,他们想要再派子弟去争取未来世子身边的心腹位置,已经来不及。他们顶多就是想办法结交那些已经被招收到萧瑞手下的人,尽可能拉拢,但指望对方会成为他们的耳目、探子什么的,就是做梦了。能被燕王选中,安排到独子身边的人,自然不可能是蠢货。是做燕王之子的心腹前途光明,还是背着燕王府给各大世族做个奸细有前程,谁还不知道该怎么选吗?
正因为知道了这个事实,万太太这些天才会越发郁闷。她本想着把万隆送进燕王府做个打杂的,一辈子半仆半吏地替王府中人跑腿,是断不会有出头之日的,就算京中的夫家长辈们质问起来,她也可以拿“万隆是进了燕王府做属官”来搪塞过去。可现在万隆摇身一变,竟成了未来燕王世子身边的人,一旦得到世子重用,岂不是立刻就平步青云,把她亲生的两个儿子都压过去了么?这叫她如何能忍?!
眼下万隆才进燕王府,还没有表现的机会,也就罢了。她巴不得燕王的儿子一辈子都别发现万隆的才能呢,又怎会乐意叫他成为燕王之子的连襟?!她如今有心要交好谢家,自然不会随意贬低谢家的姑娘,可先前说的联姻之议,她是绝不会再提起了。
萧瑞不清楚万隆是否已经知道自己父亲嫡母的打算,但他观察万隆平日的言行,还是一心想要出人头地的。进了燕王府,只不过是确保自己不会被束缚在家中,有施展自身才干的机会,不代表他就一定能实现心中的梦想。若是联姻能帮助他更往前一步,他八成是不会拒绝这种捷径的。
因此萧瑞只能对谢慕林说:“万隆应该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他若只是希望摆脱父母的束缚,能出门做点实事,那么眼下已经可以办到了。可他仍旧是要在那个家里生活的,婚事也依旧会受父母节制,他还有生母与姐妹落在嫡母手中。没有别的助力,他就算能得到我的看重,也不见得能震慑父母,令他们不敢为难他的生母与胞妹。
“他在燕王府没有显露过自己的真实想法,但一言一行无不透露出他有着不小的野心。如果谢家的婚事能助他一臂之力,他当然乐意求娶谢家女了。岳父大人已经是三品高官,过些时日还要升二品的布政使。以万隆的家世出身,再有万太太从中作梗,他不可能找到身份比你三妹妹更高的婚配对象了。”
谢慕林听得缓缓点头:“这么说来,除非万隆能找到条件更好的姑娘,否则他还是乐意接受这门婚事的,问题只在于万太太不乐意看到他得利罢了。这个问题本不该由我们来烦恼的,归根到底,这是为了万隆的前程在操心。我爹爹本意是要帮他出头,如今他能出头了,我爹爹也就不必强求两家联姻了。如果万隆还想要成为我们谢家的女婿,就该靠自己努力争取才是。既然爹爹和你都夸他聪明能干,那就让他想办法吧?我得压制一下三妹妹,叫她老实点儿才行。在这个当口上,要是她闹出什么笑话来,那我们就都要成为别人眼里的笑话了!”
萧瑞听明白了,笑道:“成,万隆既然有可能会成为我的连襟,那我便拉他一把,提点他些决窃。其实,以他这样的出身,倘若有正式出仕的机会,留在朝中做官,比在燕王府里当差强。他的长处又不在武艺骑射上头,反倒象是更擅长与人斗心眼子呢。我们燕王府施恩于他,他若是记得这份恩情,日后在朝廷得了势,愿意回报一二,我们燕王府便算是赚了!”
萧瑞这一天晚上在谢家又逗留了大半个时辰,等他回到燕王府,都已经过了一更天了。回程上他沿途经过的官邸,都隐隐约约能听到马蹄声,知道是燕王那个新认回来的儿子又跑未婚妻家献殷勤起了,有的人感叹少年情热,有的人打趣谢参政得了个贴心又痴情的好女婿,还有更多的人心里发酸,后悔当初萧瑞在北平城里四处公开活动时,怎么就没想过要把他招来自家做东床快婿?竟然平白叫谢参政家的闺女得了便宜!
如此无数的人长吁短叹间,又把萧瑞的身份“秘密”传到了更多人的耳朵里。即使正式的圣旨还未下达,没有人知道燕王妃说萧瑞的名字已经记入了宗室玉牒这话是真是假,但北平城中但凡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基本都已经知道燕王府后继有人了。
萧瑞对这些议论并不关心,只要没人在公开场合宣扬这件事,燕王府就不算是违背了皇帝的口谕。反正京城那边,曹家与林家都被收拾得挺惨的,若是一切顺利,明年开春后,运河复航,南北消息流通,皇帝的禁令就不再是禁令了吧?
他正与新添的人手进行日常的磨合,了解每个人的长处与短处,弄清楚各人的性情、品行、才能,不出意外地发现万隆在当中出色得象是鹤立鸡群一般,任谁都没办法掩盖住此人的光芒。他很高兴自己手下有了人才可以使唤,但同时,他也知道,自己是时候与对方好好谈一谈了。
第九百三十四章 追回
萧瑞隔天又跑到了谢家,不过这回去得早了些,傍晚时到的。能让周围街区各家官邸的门房都看得清楚仔细之余,他还赶上了谢家的晚饭。
虽然不可能与未婚妻同坐一张桌子用饭,但能在同一间屋子里只隔着屏风用饭,他也挺高兴的了,还尝到了久违的湖阴风味美食,心情好得不得了。
饭后谢慕林与兄弟姐妹们一道退出了上房,但出了门便与其他人分道,径自去了北书房,说是想找几本书看。其实兄弟姐妹们都知道是什么情况,很有眼色地偷笑着走了,连原本一脸懵懂的谢映容,都被谢映芬强行拉走,不让她留下来碍事。
萧瑞跟谢璞谈了不到两刻钟的话,便脱身去了书房。
今天他给谢慕林带来了关于万隆的后续消息:“我跟他谈过了,果然不出我所料。他自己进了燕王府,算是暂时脱了身,有了向上爬的机会,可这还远远不够。他父亲仍旧能决定他的前程,他的嫡母拿捏着他生母胞妹与婚事,他还不能随心所欲。所以他对谢家的婚事依然十分感兴趣,迫切地希望成为我的连襟,只是暂时说服不了父亲无视嫡母的要求罢了,但他也没打算坐以待毙。”
谢慕林饶有兴趣地问:“那他做了什么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呢?”
萧瑞笑了笑:“他告诉我,他的嫡母万太太昨儿一大早就往京城平昌侯府发了一封信,信很厚,很有可能透露了关于我这个燕王之子的身世消息。”
谢慕林讶然,随即想到:“燕王妃曾经不止一次要求过参加茶会的女眷不要向外透露这个消息。告诉各家当家的官员是没问题,可再往家族其他人耳朵里传……就不太妥当了吧?这事儿可大可小,要是王爷王妃不计较,也就罢了,真要计较起来……那毕竟也是皇上的旨意呢。”
萧瑞笑道:“正是,违抗圣旨可是大事!我把事情报给了父王,父王立刻派人快马追回了那封信,发现信上不但提到了我的身份,还提到了许多不那么恰当的内容。”
万太太写这封信,也不知道是否经过万参议的准许,但她无疑是有自己私心的。她在信中向婆婆平昌侯老夫人提及了自家在北平得到的“大消息”,叮嘱婆婆尽快把消息告知亲友,让他们不要再拥护三皇子做些什么了,三皇子在皇子夺嫡之争中,显然已经没戏了!
燕王进京,没有带走嗣子,不是因为他劝阻了皇帝下旨,拖延过继之事,而是因为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儿子,不再需要三皇子做嗣子了。皇帝没有驳回,还把他儿子记入了宗室玉牒,多半将来还是要册立这个侄儿为燕王世子的。三皇子早前既然差一点儿就做了燕王嗣子,可见已经失去了皇位继承的资格。现在就算做不了燕王嗣子,失败者也不可能重新成为胜利者。如今曹家与林家正遭受皇帝的清洗,太子位置不稳,二皇子已注定了是输家,仅剩唯一一个最有机会上位的,就是四皇子了!万家就算来不及去抱四皇子的大腿,也不能跟三皇子走得太近了,被这个失败者带累!
万参议有意要在北平多待几年,争取高升后再回京,谋求更高更有权势的官职。他需要获得燕王府的支持。而万太太与燕王姻亲谢家的当家太太文氏关系很好,若能成为儿女亲家,燕王府没可能不支持亲家的亲家在朝中发展的!可谢家两个嫡女都已经许出去了,两个嫡子据说一个已经有了意向,另一个暂时不打算说亲。万太太希望婆婆能帮着打听一下,跟谢显之议亲的是哪一家。
谢家儿女才到北平不久,谢太太一直在忙活的都是女儿们的亲事,嫡长子议亲的对象一定是京中人家,据说是跟谢家关系不错的官宦门第,但她没打听到具体是哪一家,所以希望平昌侯府的人能帮着打听一下。若是可能,万太太希望婆婆能想法子把这事儿给搅和了!
因为她在谢家打探了好几天,又让手下的丫头婆子找谢家仆从探口风,非常怀疑谢家的次子承袭二房香火,很有可能会跟二房老太太宋氏的外孙女定亲,这样他所生的后代,才算是有了二房两位老人的血脉。这么一来,她想把小女儿许配给谢谨之的计划多半是行不通的,只能打谢显之的主意了。
而万太太若是想要谢显之做女婿,不但是要搅和他原本婚事的问题,小女儿万四姑娘的年纪也太小了,无论如何不可能匹配马上就要满十八岁的谢显之,只能由大女儿万大姑娘上了,可万大姑娘还在跟赵家子弟议亲呢!万太太希望婆婆能帮着再探一探赵家人的口风,倘若赵家还是那个冷淡态度,那这亲不议也罢。只是考虑到先前为了促成这桩婚事,她曾经往外宣扬过消息,如今为了不影响自家女儿的名声,她希望婆婆能想个法子,把责任推到赵家那头才好。
这种事是不好宣扬的,万太太也信不过其他几房的妯娌,只能拜托嫡亲婆婆了。再怎么说,万老夫人也不可能坑了亲孙女儿。
萧瑞从燕王那儿看到信的内容时,还挺吃惊呢。如今复述给谢慕林听,谢慕林也惊了:“没看出来,这几天万太太在咱们家缠着我娘说话,仍旧是那副亲亲热热的模样,原来心里打着如此歹毒的主意吗?!她想搅和我大哥的婚事是不可能的,永宁长公主能把她撕了!可赵家子弟跟她无冤无仇的,先前迟迟不肯答应定亲,也是因为她早前的势利态度令人心有疑虑,现在眼看着北平有更好的人家了,她竟然反手就能坑人家一把,也未免太过分了吧?!”
萧瑞也叹道:“往日我听说了她的传闻,只道她不过是善妒些罢了,为人还算直爽,尚有可取之处,没想到她本性如此,怪不得北平城的官眷都不乐意与她往来。”说起这个,他对万太太就更看不上了,“岳母本来已经是难得与她亲善的人了,她竟然为了促成两家联姻,就要对大哥说好的亲事下手,也是叫人不齿。”
谢慕林有点奇怪:“万太太是怎么打听到我大哥议亲的是京中官宦人家?只要是知情的人,都肯定会提起长公主府来吧?我们家里有谁这么一知半解地给她传递了错误的消息?”
萧瑞听得笑了:“这个么……未必是谢家仆人透露的。我猜,只怕跟万隆脱不了干系。”
“咦?万隆?”谢慕林眨了眨眼,旋即反应过来,“你是说……他故意给万太太传递了错误的消息?是想给万太太挖坑的吗?那他又是怎么知道我大哥正跟谁家议亲的?!”
第九百三十五章 算计
万隆未必知道谢显之在跟谁家议亲,可燕王府正在为明年永宁长公主一家的来访做准备,特地把什刹海边上一处风光秀丽的五进大宅院给收拾出来了,燕王妃近日正挑选要派到那边去服侍的人手呢,燕王府上下都在议论这件事。万隆听到一二风声,想必是不难的。
他这样的聪明人,只要叫他知道谢家大小姐与永宁长公主的小女儿是手帕至交,明年后者一家都要前来北平探亲,再知道谢家大少爷谢显之正与人说亲,还未说定结果,暂时还处于相看阶段,而且要等到明年才会知道能不能成,那就很容易推断出谢显之要议亲的可能是永宁长公主之女的结论来了。
况且,就算他猜错了也无妨,他只是需给让万太太产生“这门婚事很容易搅和”的错觉,然后往京中去信。反正这信很快就会被追回来,这个误会是否会为人所知,是否会被解开,都不重要。他只求万太太往京城平昌侯府去信就行了。
因为燕王府是明令不许她们这些官眷往外泄露萧瑞真正身份的,而皇帝那儿也有封口的旨意,只要万太太往南边送了信,他再往顶头上司萧瑞这儿一报,凭燕王府的快马,还怕不能把信追回来,然后追究万太太“泄密”的罪名么?要是燕王府严厉一些,再多追究万太太一个“抗旨不遵”的罪名也成呀。
萧瑞告诉谢慕林:“万隆说得含糊,但我估计,他就是想借此事,逼得万参议与万太太惊慌失措之下,仓促寻找可以保住自己的靠山。这种罪名,只需要燕王府不追究,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能找到的最有可能帮上忙的靠山,自然就是近邻谢家,更何况谢家本来还有意与他家结亲?大哥的婚事没被搅和成,二哥的婚事……万太太又有所误会,仓促间没法再打别的主意了,她多半只能重新捡起万隆与你三妹妹联姻的提议了。反正她也没有明确说过变卦的话,寻个借口搪塞一二,未必解释不了她连日来闭口不提此事的原因。”
可万隆所求的,正是这么一桩亲事。等亲事定下,他迎娶了谢映容,从此不但在燕王府有了世子连襟与姻亲的名份,有机会凭借自身的才干平步青云,还能得到北平布政使司的助力,尤其岳父谢璞还是他父亲万参议的顶头上司,足以压制万参议某些坑儿子的做法。若是万参议有心要讨好上司,说不定还要指望儿子多帮自己说好话呢!就算万太太满心要折腾看不顺眼的妾室与庶女,万家也不是无人拦得住他。
万隆还不打算一辈子就在北平混了,他还是有心要重回京城的。萧瑞带他去见燕王时,他就立下了誓言,愿意作为燕王府在朝中的耳目与爪牙,杜绝一切对燕王府不利的人事物。燕王倒不是很在意,毕竟万隆目前还只是个青涩的少年人,但他也乐于看到儿子拥有了一个同辈的助力,既然萧瑞认为万隆有才干,那他就不会吝啬于给后者一个机会。
谢慕林听得感叹不已:“怪不得爹爹总说,这个人聪明,只是需要引导他走正道……他这脑子是聪明,就是行事不大讲究,说不清他是正是邪。”
以万太太对万隆的敌视,万隆能让她产生“谢显之的婚配对象家世不高”与“谢谨之会与嗣祖母的外孙女结亲”这两个误会,定不可能只是传传谣而已,还不知费了多少功夫呢。正因为万太太对这两件事深信不疑,才会迅速往京城送信,顺带的还泄露出本该守口如瓶的“秘密”,从而被万隆抓住了把柄。万隆能制定出这样的机会,嫡母的一言一行都落入了他的圈套,他自然是聪明的。可他明明受了谢璞的恩惠,也知道谢璞是他此前能摆脱家庭束缚的靠山,却还是毫不犹豫地编造了关于谢璞儿子婚事的谣言,让嫡母有机会去破坏谢璞儿子的婚约,这自然不是什么敦厚正直之人能干得出来的。
更何况,让自己的父亲嫡母戴上“抗旨不遵”这种随时有可能要人命的罪名,一旦翻了车,就会连自己都倒大霉,万隆这行事风格还真不知该叫人说什么好。哪怕他有自信,能掌控住全局,可一旦有什么变故,他又凭什么确定,事情会照着他预想的进行呢?
谢慕林忍不住又摇了摇头:“爹爹对他的想法是正确的,这种人确实需要好好引导一番,才能不成为祸国殃民的大坏蛋!可三妹妹却一心要嫁给这种人……她哪里扛得住呀?她在万隆面前就是个弟弟!”
萧瑞听得笑了:“慕林,你妹妹是个女孩儿,她在万隆面前,顶多就是个妹妹,怎会是弟弟呢?”
谢慕林叹道:“确实……她怎么会是弟弟呢?她连给万隆做弟弟都没资格!”
谢映容重生一世,兴许是因为知道万隆日后会凭借聪明才干成就一番事业,才一心想要嫁给他的。可她要是真的心想事成了,万隆对她没别的想法还好,一旦对她不耐烦了,天知道会对她做什么?以这姑娘的智商,八成会被人卖了还高高兴兴地替人数钱吧?!
但谢映容都打定了主意,父母长辈又有此意,万隆那边又已经发动了,事情已经不是谢慕林凭自己的意愿就能拦下的,而且她也没有阻拦的理由,也只能由得事情进行下去了。
不过谢慕林还是提醒了萧瑞一声:“这个万隆确实聪明,就是人品不知道靠不靠得住。你们燕王府要用他,最好还是提防着些,千万别被他利用了,还要吃大亏。”
萧瑞却笑说:“你放心,如今我们燕王府是他的助力,他只会一心帮着我们,不会反叛的。而等将来他在朝中崭露头角,就会发现平昌侯府帮不上他什么忙,他能指望的还是我们燕王府,他又有什么理由丢开我们,另起炉灶呢?燕王府能给他足够的利益,我更是与他利益趋同,他只会竭力为我着想。他这回的算计能成功,少不了父王与我的支持,我们还愿意给他向上爬的机会,即使他过去怀着利用之心,未来也会逐渐改变想法的。总有一日,他会成为我们燕王府最忠心的追随者,将自己的命运与燕王府连结在一起。”
第九百三十六章 冰嬉
萧瑞来了谢家又走了。
他上门见岳父母,见未婚妻,已经渐渐成为一种日常。别说是本就没少见他的谢家人了,连附近的左邻右舍,也慢慢习惯了他的出现,不再每次都特别留意,拿这种事当作谈资,翻来覆去地提了。
谢慕林也很习惯地把萧瑞送给自己的小首饰收好,等到哪天心情好又有需要的时候,再挑选一两样戴在头上或身上。比如次日早起,她见外头阳光明媚,心情就挺好的,特地挑了一支镶了金黄色琥珀的银簪戴上,就这么简简单单地,已经足够吸引人眼球了。
她前去正院上门给母亲文氏请安时,正遇上姐妹们都在那儿,人人都发现了她这根簪子,不必多问,便知道定是萧瑞新近送来的了,纷纷欣赏、打趣一番。谢映慧还想到未来婆婆黄太太甄氏也送过几样小首饰来,当中好象也有镶琥珀的簪子,只是没这么大颗,但颜色好象是差不多的,不如自己回去后,也戴在头上,跟二妹妹做个伴吧?
谢映慧跟谢慕林聊起了琥珀首饰,谢映芬在一旁跟着凑趣,倒是谢映容,盯着谢慕林的簪子发一会儿呆之后,便挪到了嫡母文氏身边坐着,期期艾艾地跟文氏聊起了天:“太太,这两日我听到宅子后墙外头时不时传来嬉闹声,叫丫头们去打听了,才知道是什刹海结了冰,有人在湖面上冰嬉呢!我从来没见过冰嬉,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只听院子里的婆子说,每年冬天都有许多人家去什刹海冰嬉玩乐,去年咱们家左邻右舍都去了的,父亲与太太也去欣赏过。不知道……今年咱们家还去不去了?”
谢映容新提起的话题也吸引住了谢慕林与谢映慧、谢映芬的注意力。谢映芬双眼发亮地说:“是了!我听二伯祖母提过,北方地界上的人,冬天是有冰嬉习俗的!二伯祖母都有几十年没见过了,心里十分想念呢!原来已经到季节了么?”
谢映慧也露出好奇向往的表情,她是从来没见过这种娱乐活动的。
谢慕林则想起这两天,并不曾听到过什么什刹海冰面上传来的嬉闹声,毕竟她们姐妹所住的院子,离什刹海还隔着两墙高墙,一整个花园,以及湖边的小片空地呢。要玩冰嬉的人,如果不是有特别的目的,一般也不会特地跑到接近官邸后门的冰面上来活动。她还记得在后花园的假山顶上,曾经眺望过湖边,那一带似乎种了不少荷花之类的水生植物,天知道是否会影响冰面的稳固?
翠蕉跟她提过去年与前年的冰嬉活动,谢璞夫妇确实去看了,但那是在附近码头一带的茶楼二楼里看的,绝不会是在官邸后门的湖边。所以……谢映容真的听到了冰嬉群众们的嬉闹声吗?
谢慕林心存疑惑地看向谢映容。
谢映容犹未察觉,只是两眼盯着文氏,等待着文氏的回应。
文氏微笑道:“今年事多,我都差一点儿忘了这个了。往年我都是在什刹海边上的茶楼二楼远远观赏冰嬉的,老爷倒是陪着燕王在近前瞧过。但我们家的孩子都不在北平,所以邻居们招呼各家的孩子一块儿去玩耍时,我们家都不曾参与。今年你们来了,自然是与往年不一样了。倘若燕王府要办冰嬉游园会,咱们家老老少少肯定是要一块儿去的!你们大家都去瞧瞧吧,连涵之也要去,穿暖和些就好。这个在南边是看不见的,很有意思。你们只当是去开开眼界,不过都没学过,最好就不要亲自下场去试了,不然摔坏了自己,可不是玩儿的。”
谢映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装作无意般问道:“太太说得这样有意思,我们一定要好好涨涨见识才行!只不知道这冰嬉……游园会,要到什么时候才会举办呢?我们也好提前做准备。”
文氏笑道:“穿暖和些就是了,这要什么提前准备?”她想了想,“哟,若照往年的习惯,等进了腊月就差不多该办了,若是那时候什刹海的冰结得不够厚,那就再往后推些日子,但也不会拖太久。今年还要等些时日呢,不过在游园会之前,别家也未必不会到什刹海上玩耍。你们若实在好奇,我让人打听一下别家的打算,到时候带你们去附近茶楼、酒楼里看一看就是了。”
谢映容顿时笑道:“那就谢谢太太了!若真有那样的热闹可瞧,我们是一定要去的!把兄弟们全都叫上吧?再把万家姑娘们也叫上?咱们两家这么熟,常来常往的,本不该见外才是。”
文氏犹豫了一下,笑了笑,没有驳回。如果谢家全部孩子都出门去欣赏冰嬉了,万家按礼数也该是全部孩子一起上才是。可她深知万太太性情为人,对方是断不会理会这些习俗、礼数的,肯定只会带上自家的两个嫡女,连嫡子都未必会带上呢。万太太虽有意联姻,但谢家嫡女都已经有了婚约,她又不可能接受庶女做嫡子儿媳,所以为保稳妥,索性别叫两个嫡子出现在谢家人面前比较好。嫡子不来,庶子更不可能来了,最终万太太带着两个嫡女与谢家人一块儿出门游玩,跟平日里她们母女三人到谢家来小坐,有什么两样?
谢映容没想明白这其中的关窍,心里还喜滋滋的,觉得这一次试探挺成功的。若是顺利的话,她很有可能会见到万隆。她还是要跟他正式见个面的好,到时候透露些倾心的话语,再议议联姻的利益得失,让这个未来注定了要飞黄腾达的少年人认识到两人结亲的好处,到时候万隆肯定会积极地去争取这桩婚事了。
否则,她对他而言,只是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联姻对象,凭什么叫他费尽心思去促成两人的联姻呢?
然而,就在谢映容以为事情一切顺利的时候,文氏忽然迟疑了一下,道:“今年北平城里各官宦人家,只怕未必会如往年那般热衷于冰嬉游乐了,尤其是咱们附近的几家人,都是布政使司衙门的。周老大人大约快不行了,不定哪一日就要登临极乐的,各家当家的都是老大人的下属,看着邻居老上司家里办丧事,又怎么好肆意玩乐呢?”
谢映容呆了一呆,不由得脱口而出:“成天听人说周老大人快不行了,可他这么长时间都没死,总不会这般不凑巧,偏在这时候死了吧?!”
第九百三十七章 病危
谢映容这话说得有些露骨了,不过她是在自个儿家里说的,在场的又没有外人,所以旁人虽然觉得她有些过分,倒也不至于怎么样。
事实上,大家心里也不是没有过同样的想法。
文氏有些嗔怪地看了谢映容一眼:“当着外人的面可不能这么说,周老大人是老爷的上司呢!”然后才开始回答她先前的问题,“周老大人的病已经有些时日了,幸亏得了燕王府派来的老太医诊治,才几次三番救回了性命。可老太医再是医术高超,也是治得了病,治不了命。早前他就曾经跟王爷与周家人直言,说他不可能每次都能把人救回来的,用的药再珍贵,每用一次,效用就会弱一等,早晚会变得无法起效的。但周家人坚持能救一回是一回,王爷也让他尽力,他才把人救回了两次。可事不过三……前些日子周老大人传出消息说不太好的时候,老太医去过一次,当时就已经说了,听天由命罢了。因此,大家心里都清楚,估计差不多是时候了。”
燕王府那位老太医是真真切切在太医院里待了十来年的老资历了,本身家族也是世代出太医的杏林名门。他娶的妻子姓岳,乃是燕王妃的姑母辈,只是血缘比较远,算是旁支。当年岳家被卷入先帝末年的夺嫡之乱,连为官作宦官位不低的嫡支都差一点儿遭了灭顶之灾,旁支末系自然更不好过。这位老太医人在太医院,差一点儿就做了宫妃倾扎的炮灰。后来岳云笙做了燕王妃,娘家亲人举家迁往北平,那些旁支和姻亲但凡是能走的,也都跟着离开了京城。老太医靠着高超的医术,成了燕王府的府医,在北平过得颇为舒心,因为是岳家女婿,也不担心会被贵人当了炮灰什么的,十几二十年来还带了不少徒弟。
如今他除了燕王一家三口,基本已经不给其他人医治了,连府医的职位,都由他徒弟们接了班。他就自个儿与家人住在王府附近的私宅里养老,每月定时进王府给三位燕王府的正主儿请平安脉。而日常的小病小痛,燕王一家通常都找府医解决了,不会次次都劳动他老人家。若不是周家这回特别为周老大人向燕王恳求,还未必能请得动这位老太医出手呢。即使是这样,周家也不可能因为老太医救不回病人,就对他不敬什么的。老太医能治就治,不能治时,也不会藏着掖着。
周老大人的病,其实是多年积郁成疾了,入秋后就危急过一回。为了能让他等到孙子秋闱放榜,老太医出手了一次,用了极珍贵的药材,把人给救回来了。那次周老大人的神智是很清楚的,说话也无碍,只是下不了床罢了。知道孙子高中的消息,他很是高兴,还一度身体情况有所好转。正因为如此,当他往京城送告老文书,向燕王请辞的时候,家人才会拼了命地把文书追回来,又苦劝他打消致仕的念头,搞得燕王定下的布政使接任人选谢璞卡在那里不上不下的,就因为周家人觉得老爷子还能再撑些时日。
入冬后,周老大人的病情又危急了一回。那时候燕王上京去了,周家人判断他会带回嗣子,周家二房打着把女儿周四姑娘送上去给未来世子做侧妃的主意,为了避免守孝,又让老太医出手,给周老大人续了一回命。这一回,周老大人虽然人救回来了,却大部分时间都昏迷着,神智不清,身体也十分痛苦。老太医甚至还劝过病人家属,不要让病人吃太多苦头。可周家人没答应,燕王之前又有过让老太医尽力的说法,他只好再出了一回手。但老太医也说了,周老大人很可能会撑不过第三次,让周家人不要心存妄想,该准备的就准备起来吧。
近日这一回病重,就真的是第三波了。老太医来看过一回,留下了先前用过的药丸,却明言不会有多少药效了,然后就不肯再出手。周家人去求燕王府也没用,大夫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次次都救得了命?消息早在附近一带的官邸里传开了,有那知机的官眷,都已经开始张罗着给家里人准备去吊唁祭拜的素服了,有心要在近期办喜事的人家,也都纷纷把日期往后推了,大家心里都有数,这一次估计就真的要送走周老布政使了。
真正为此伤心难过的人其实不多,一来周家人行事,素来有些霸道,人缘不是很好;二来,也是因为周老大人病危的消息传了好几回,大家“狼来了”经历得多了,有再多的情绪都激动不起来了,还有人私下抱怨过,周老大人都已经撑了这么久,怎的就不能再多撑几个月?他在这时候死了,等到办“七七”的时候,正好撞上正月新春,叫附近的人家怎么过年呀?!
这时候就显出一个衙门里的官员几乎都住在同一条街上的不便之处了。
文氏絮絮叨叨地给女孩儿们介绍周家的情况,让她们心里有个准备。先前因为周老大人病重,她们一直没能去给周老夫人请安,如今转眼就要迎来周家的丧事,也不必提什么请安的事了,但周家有白事,她们是一定要上门去吊唁的。男孩子们跟着谢璞在周家前堂跟男丁们寒暄即可,人来人往的也出不了什么事,但她们女眷在后宅就很难说了,尤其前些日子在燕王府茶会上,她们还跟周二太太与周四姑娘有过些不愉快……
谢映容皱着眉,问文氏:“太太跟周家女眷发生过什么不愉快呢?”
文氏顿了一顿,面露难色。目前萧瑞的身份还是“机密”,她不方便跟家里不知内情的孩子提起,这叫她如何解释呢?
还是谢慕林轻描淡写地解决了这个问题:“周家四姑娘看上了萧瑞,知道我跟他定亲了,就有些不高兴。她母亲冲我说了几句酸话,没什么大不了的。周大太太后来到家里给我娘赔过礼,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
谢映容与谢映芬都有些惊讶。后者道:“周家不是很有身份的人家么?怎么他家的女孩子这么不讲道理?这种事也好意思做得出来?”谢映容则不以为然地道:“周家的女儿大概觉得,自己能看上萧家庶子,就已经很给面子了吧?只是没想到人家还看不上她而已。”
这话多少有些贬低萧瑞的意思。谢慕林心里不高兴了,下意识地盯了谢映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