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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oeva     慕林txt下载     慕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七十七章 威胁

    谢映容脑子里转着各种念头,双眼迸射出异样的神采。

    她仿佛又找到了人生的目标,简直有些跃跃欲试了。

    她看向谢慕林,面上满是诚挚之色:“二姐姐,我知道当年我年纪小不懂事,做过许多蠢事。但如今事过境迁,我又在族里上了两年学,该学的东西都学过了,自然知道自己从前做错了什么。那样的蠢事,我绝对不会再做了!我确实想要攀高枝儿。我一个庶女,从小备受嫡母嫡姐还有曹家那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势利下人轻视、欺负,想要嫁得好,反过来报复那些看不起我的人,又有什么错呢?三年前我错了,是因为用了错误的法子,把自己的名声和谢家的名声拿出去冒险,却什么都得不到。可我如今吸取了当年的教训,绝不会再重蹈复辙了。就算我真想高嫁,也绝不会冒着牺牲自己名声的风险的!”

    她这几年在谢家角的谢氏宗族女学中,确实学到了不少东西。曾经她觉得那些课程一点儿用处都没有,学里的先生指责她这里不对,那里有错时,她还觉得这是人家在鸡蛋里挑骨头,知道她得罪了家人,就故意欺负她。她故意不把那些功课放在心上,成绩还不是很好,只在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之类的课程能胜过大部分的族中女孩儿。她自个儿心里得意,先生们却很少夸奖她,反而催着她多去学习别的……

    她心里至今对先生们的态度忿恨不已,但学的知识与常识多了,她也隐隐有些明白,这种教育补足了她上辈子缺失的东西。上一世,她在曹淑卿这个空顶着贤妻良母的名头却丝毫不关心庶子女教育的嫡母手下艰难度日,生母是个从小学习如何讨好男人的贱妾,家变后她又沦落为妾,在江家备受婆婆与正室欺凌,因此,她没有学过一种对于她这种官宦人家的千金而言,非常重要的课程——如何去做一个正妻。

    谢氏宗族就没有出过妾室,族中女学教导女孩儿们的,也都是正妻该学的学问。无论是殷实小户、书香门第还是官宦世家,谢氏的女孩子嫁进去后,都能凭着曾经学过的东西,努力在新的家庭里适应下来。宗房的长辈女眷甚至还会去女学里教她们如何去做一个宗妇。这些知识,绝对不是谢映容上辈子能接触到的。因为曹淑卿不会教她这些,大金姨娘更教不了。

    如今,她谢映容与其他姐妹一起接受了同样的教育,无论真正学到了多少,至少她已经明白了,自己曾经用来追求程笃的手段,其实跟上辈子她绞尽脑汁想嫁入江家没什么不同,都是妾室才会有的想法。怪不得江家与程家都看不上她,江绍良一心只与妻子恩爱,对她不屑一顾;程笃明知道她家世更好,也依旧娶了左思云。

    虽然谢映容内心依然觉得女学的先生们对她有偏见,也不觉得自己为了高嫁而不择手段是什么错误的想法,但受过女学教育后的她,对自己更有信心了。她坚信自己这辈子定能获得想要的生活,过得风光无比,成为真正的贵妇人,将谢家所有人都踩到脚底下去!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她并不介意暂时忍气吞声,在谢慕林面前说几句软话。当初家中生变时,她刚重生回来,为了救恩人薛四姑娘而得罪了二姐姐谢映真,以至于谢映真性情大变。她没适应过来,吃了不少亏。如今她跟谢映真相处久了,倒是摸清了对方的新性情,知道这些话绝不会引来对方的恶感,倒是很有可能会说服对方,放松对自己的拘束。

    谢映容有一点没猜错,谢慕林听完她的话后,虽然皱了皱眉头,却并没有生气。对方的话,叫别的女性听见,估计会觉得很不顺耳,但谢慕林的思想跟旁人本就有所不同,倒不觉得谢映容在婚姻上有自己的野心有什么不好。她只是不相信谢映容的智慧,总觉得对方肯定又自作聪明了。前不久还在湖阴家里时,谢映容就在言行方面犯过蠢,相隔没多少日子,她怎会相信对方这么快就变得不蠢了?

    最后谢慕林只是表示:“你可以给卞大姑娘写封问候信,至于她会不会回你,又会不会前来拜访,都要看你的运气了。但有一点我要提醒你,我们家在京中只是略停留几天,不会长住的。我们必须赶在北方下雪,运河结冰之前到达北平城。我们不会为了你耽误行程,如果你忽然间病了、伤了,或者因为别的什么缘故,无法跟我们按时出发,我就只能请求长辈们的许可,把金姨娘留下来陪你,然后让商队的人雇船把你送回湖阴老家去了。

    “只要你到时候没有病到断气的地步,都不可能滞留在京城。等你们回到谢家角,二房、三房都没人在,我也不可能把家务事都交给你或者金姨娘打理——估计你们也打理不来,所以最后肯定要请宗房接你过去照看的。金姨娘倒是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与你分住两宅也无妨。如果你认为这样也无所谓,你可以尽管试试搞小手段。”

    谢映容听得面色发白,好不容易才凭着这几年学会的掩饰手段,维持住了脸上的表情:“二姐姐说笑了,我只是想与朋友聚一聚罢了,哪里会耍什么小手段呢?就算我听说了什么青年才俊,没有父母之言,也不敢擅自行事。我早就跟姨娘说好了,要去北平请父亲替我做主,说一桩好亲事的。”她绝不能再回湖阴老家去!不能在京城高嫁就算了,北平那边的机会,她绝不能错过!

    谢慕林盯了她几眼,方才笑了笑:“三妹妹明白事情轻重就好。你先回房写信吧,写完了就把信交到门房上去。我会跟蔡叔蔡婶打好招呼,让他安排人去跑腿的。三妹妹既然说,已经知道自己过去犯了什么错,不会再犯……那我就相信你一回,看你打算怎么做了。想必北平那边的爹爹和娘,也很想知道,三妹妹这几年在老家,都有些什么长进呢!”

    这是在拿北平那边的婚事机会来威胁她吗?

    谢映容隐约有些明白了,低下头去,掩住了双眼中的怨恨。但她不敢多言,因为她确实被威胁到了。

    那个姓万的人……难不成她真的只能放弃了?!

第六百七十八章 药铺

    谢映容乖乖地回自己的院子去写信。昨晚上她已经打了半夜的腹稿,如今只需要稍作修改,就可以落笔了。她相信这封信会打动那位天真又好骗的卞大姑娘的。

    当年她手段还稚嫩时,都能把卞大姑娘糊弄得团团转,更何况如今的她已经大有长进了呢?

    当谢映容把封好的信送到谢慕林院里来时,谢慕林也把自己给萧瑞的信写好了。这信写得很短,反正她在京城肯定要与萧瑞见面的,到时候详谈便可,倒也不必啰嗦太多。更何况,他俩时不时有通信,她想要知道的,不过是他未在先前的书信中提及的近况而已。等到真正见了面,估计聊其他话题的时间会更多些。

    拿到谢映容的信后,谢慕林立刻就发现那信已经封好了,显然是怕她又拆开信来看。她不由得撇了撇嘴,心想当年要不是实在担心谢映容会搞事,她也犯不着干这种事。如今程笃都娶妻了,谢家人在京城逗留的时间又短,谢映容顶多是忽悠人家卞大姑娘,帮着在卞老太太或别的长辈面前替自己说说好话,又或是打听些什么消息,能干得了啥?只要谢映容自己老实配合,谢慕林还不至于再干那种偷看别人书信的事儿。

    她叫来蔡老田家的先前推荐过来的一个外院粗使婆子,姓张,据说人很老实勤快,也熟悉京中街道情况,而她自己的印象中,也记得这个张婆子做事挺不错,还认得几个字,又是谢家的老人,品行比较可靠。

    她把两封信都交给了张婆子,叫对方认清楚两封不同的信,一封要送到卞家去,另一封送去某家叫“北瑞堂”的小药铺:“我先前听说过他家的膏药好,要买一批带到北边去。你把这张清单送过去,叫他家照着单子把这几种药都配好,你带回来。趁着这几天我们还在京中,先看看他家的膏药是不是真如别人说的那么好。若是好,我们就多买些带走。”

    张婆子只当她是真的听说了那家铺子的膏药好呢,忙答应下来,心里想着自己从未听说过这家“北瑞堂”,但能得二姑娘青眼的,必定有真本事。倘若到时候二姑娘试得这家店的药果然好,她私底下似乎也可以去买些使使。家里老头子的腿自打三年前主家出事,仆人们跟着下了牢,就一直没好过,因此他们夫妻哪儿都不能去,只能待在京城看宅子。倘若有什么好膏药能让老头子的腿好过些,他们夫妻就算不能去北平替老爷办事,好歹也可以回老家与亲友团聚呀!

    张婆子揣着信,回自己的住处换了一身体面衣裳,把自己收拾干净了,便去门房上与蔡老田家的打了招呼,门房已经给她备好了马车与车夫,她跳上车就走了。

    等到她完成自己的任务,回到谢家大宅时,两位少爷与大小姐恰好刚回来,在前院下了马车。她忙避到最后,直等到少爷与大小姐进了二门,方才敢进府门。

    蔡老田家的问她:“张家的,这一趟如何?去卞家没出什么问题吧?”当年谢映容在卞家搞出来的事,她作为留守大宅的管事娘子,也是有所耳闻的,因此一听说三姑娘又给卞家去信了,就觉得不妙。

    张婆子作为听说过风声的人,也知道蔡老田家的在担心什么,眨了眨眼:“放心,我是规规矩矩去传信的,卞奶奶问我什么,我也是规规矩矩答话,出不了差错。”没有提太多细节。

    蔡老田家的叹了口气:“希望如此吧。你先去跟二姑娘复命,她在自个儿院子里呢,但一会儿就该出来见大少爷、二少爷与大小姐他们了。你最好动作快些,否则少爷姑娘们见了面说话,一会儿又要开饭,只怕二姑娘就没功夫见你了。若是没什么忌讳,晚上咱们见面再细谈。”

    张婆子应声去了,先进二门去复命,果然还没到谢慕林的院子,就在半路上遇到了前往大小姐谢映慧院子的谢慕林。

    她忙迎了上去,奉上一封信与一个提篮,禀报了前往卞家与北瑞堂的经过。

    卞家倒是没什么好说的,卞奶奶当家,见了前来送信的她,得知谢家人进了京,依照礼节问候了几句,看起来也不象是不高兴的样子,还叫人去报给卞老太太知晓。后来卞大姑娘来了,冲着张婆子抱怨谢映容离京后一直没有来信,不知是不是忘了她,但等到卞奶奶把谢映容的信拿出来,她拆信看了,就不再抱怨了,还高高兴兴地说,要与谢映容见面呢。

    只是如今卞大姑娘的情况跟当年不一样了,她虽还未及笄,却已经订了亲事,是位闺中待嫁的准新娘了。卞老太太与卞奶奶拘她在家学规矩,学本事,不许她再到处乱跑瞎玩,她轻易无法出门会朋友。再加上每日她都有很重的功课,卞老太太还请了位女先生隔日上门来教她,她连请朋友到家里吃茶都抽不出时间来,只能继续通信了。

    张婆子带回来的信,就是卞大姑娘匆匆写就,让她捎回给谢映容的。卞大姑娘还觉得很遗憾呢,打算想办法说服祖母与母亲,放她一日假,让她有机会到谢家来见一见朋友,又或是在家里招待朋友喝杯茶,聊聊天。

    谢慕林听到这里,原本只是半提着的心就彻底放下了。

    很好,就算谢映容想搞事,卞家的两位当家女主人也不想让卞大姑娘再被人利用了。就算谢映容在未来几日内,被卞家邀请去喝茶做客,也没什么大碍。她一个人的力量是极其有限的,只要卞老太太与卞大姑娘不上当,她什么都做不了。

    卞家的事暂时可以放下,谢慕林改而问起了北瑞堂的事。

    张婆子就把手中的提篮交到跟在谢慕林身后的青橙手中,禀道:“那家铺子果然有许多膏药,好几种都是独家秘制的,据说药效很好,铺子里有不少官宦人家的下人来光顾。小的把姑娘的信交给了掌柜的,才报了谢家的名号,掌柜就知道了,说是早已有主顾来打过招呼,膏药和成药都已经配好了,让小的等一等,不一会儿便送了出来,都在篮子里。只是这里头每种药都只有两副,掌柜的说,让姑娘先找人试用一下,若是觉得好,两日后再到铺子里下单不迟。若是药不对病人的症状,姑娘就不必白费了银钱了。”

    听到北瑞堂的掌柜这么说,张婆子就觉得这家药铺靠谱,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无论二姑娘试药的结果如何,她都要再去一趟,买些药给家里老头子试用了。

第六百七十九章 准信

    谢慕林深知张婆子带回来的话,定是萧瑞在告知她见面的时间与地点。这件心头大事解决了,她心情也放松了许多。

    哥哥姐姐们刚从永宁长公主府回来,谢慕林正打算去探听一下消息,暂时没功夫搭理谢映容那头,便吩咐张婆子把卞大姑娘的回信带给谢映容,顺便将她在卞家的经历详细说一遍,也省得谢映容整天疑神疑鬼,觉得家里人在故意拦着她跟卞家人来往了。

    反正卞家人不配合,谢映容就搞不了什么事。到时候无论是卞大姑娘上门小坐,还是谢映容上卞家去喝茶聊天,一路上都有仆人盯着,不怕她出妖蛾子。谢慕林先前的警告可不是玩儿的,谢映容敢搞事,她就敢把人送回老家去,看谁比谁硬核!

    张婆子领命而去,谢慕林继续往谢映慧的院子走。到地方时,谢映慧正与兄长们围坐在一处说话,见她来了,便招手喊她过去。

    谢慕林走近时,见兄姐们面上都带着几分轻松之色,便猜到他们此行有了不错的成果:“东西都交出去了吗?是交给了卢姑娘?”

    谢显之笑道:“是,交出去了。今日卢大人陪着卢姑娘去了永宁长公主府做客,卢大人原本是跟马驸马下棋去了,马姑娘与卢姑娘知道了大妹妹的来意,便带着我们一块儿去求见两位大人,将事情说了个清楚明白。卢大人收了那个锦布小包,说会尽快处置此事。我看他颇有些跃跃欲试的意思,应该很快就会听到消息了吧?”

    谢谨之也道:“卢少卿近日似乎正在谋求升迁,需要立一份大功劳。这桩案子,他若能独立办成,升迁的事估计就是板上钉钉了。马驸马也有意助他一臂之力,估计长公主殿下也会在太后面前略提一提,替卢少卿扫除宫中的阻力。”

    这件事并不是很难。宫中有可能会插手此案的,估计也就是林昭仪而已。然而林昭仪眼下已经失宠,自顾不暇,要保人也只会优先保林家人,哪里顾得上镇江知府这个外姓的关系户呢?马驸马与永宁长公主也有心要帮卢少卿一把,估计是想阻止曹皇后或者萧贵妃插手其中,省得皇帝误会了,把卢少卿算到了哪一伙外戚势力里头,那卢少卿就是飞来横祸了。

    谢映慧还告诉谢慕林:“虽说二皇子败势明显,但太子殿下的情况也不大好。三皇子如今又摊上一门不大如意的亲事。夺嫡之争,越发叫人看不明白了。四皇子虽然备受宠爱,但他与燕王府永平郡主十分亲近,皇上也没阻止。燕王府要过继皇嗣的话,倒是越来越多人提起了。京中情势如此复杂,长公主殿下若不是放不下太后娘娘,都想带着一家人避走外地呢。

    “不过,她也早就有了打算,过些日子,便叫马二哥带着嫂子,奉马驸马南下避寒,对外就说是马驸马的腿脚有旧患,冬日里酸痛难忍,需得找个温暖的地方休养几个月。明年春暖花开后,若是京中局势平静下来,他们再回来也不迟。事实上,若不是事情不顺,长公主殿下差一点儿就把玉蓉给嫁到蜀中的人家去了!”

    谢慕林听得吃惊:“连长公主府都到这个地步了?是不是太夸张了些?”

    “我们长年住在湖阴县这种小地方,京中的消息都只能通过亲友的书信得知,自然不如京里的人看得分明。”谢映慧叹气道,“所以,我们只在京城待几天就北上,往后有燕王府庇护,应该不怕京中局势变幻,也算是福气了。卢家也有类似的想法,卢大人有心要升迁,其实就是因为飞云的母亲从娘家那里得了警告,希望他能借着升迁的机会,到外任上避一避。

    “反正外官一任三年,三年后,皇子们之间若还未争出个结果来,大不了再任三年就是。大理寺卿左大人得今上重用,多半是不用怕的,但左大人手底下的人,却未必个个都能保太平。卢大人本不想离开,但若能在外任上有所建树,将来他再回京,接任大理寺卿之位就是顺理成章之事了。左大人也劝他试一试,所以他才会如此看重这桩镇江的案子。”

    谢家兄妹给卢复之带来这桩案子的情报与证据,可以说是正中他下怀。他说会尽快处置此案,自然也不会没有把握。他有马驸马与上司大理寺卿左肇知的助力,又有妻子娘家宗室王府那边的支持,曹家若是听说了消息,也不可能会横加阻拦,镇江知府落网法办,显然只是时间问题了。

    谢慕林也松了口气,笑道:“我们这边有了准信,是不是也该给陶家妹妹捎个信去?她有了准信,也好告诉家里人,留意镇江知府的动静,及时躲避起来,免得那些坏人狗急跳墙,对他们一家不利。”

    谢谨之点头:“这话很是。我下午就出城去见祖母,把消息告诉她老人家,请她老人家给陶家去信。”

    谢慕林又给他出了个主意:“问问毛掌柜,看铺子里近日有没有别致的北方特产,最好是徐州来的,捎给陶老太太,也算是个通信的借口,省得镇江知府那边起了疑心。”

    谢谨之答应了。他与谢显之已经说完了正事,后者也有意下午同去给宋氏请安,明日则到焦家去拜访,有心要把二弟谢谨之带上。兄弟俩便结伴离开了,自行商量接下来两日的行程。

    谢慕林留下来陪谢映慧说话:“大姐不如先换一身干净衣裳,洗个脸?我看你面上挺累的样子。”

    谢映慧起身道:“累倒是不累,只是有些为玉蓉憋得慌。她还不肯老实告诉我,这两年都经历了些什么呢,还好有飞云在,我才不曾被蒙在鼓里。”

    谢慕林听得疑惑,但见谢映慧自去更衣梳洗,倒不好追问,只能坐等她回来。

    谢映慧换了家裳穿戴,却没回到桌边,而是示意谢慕林跟她进了里间的卧房,把丫头们都打发出去了。

    今日游春、乐夏与乐旺都回到了马玉蓉手下,谢映慧院里的女仆数量减少,绿绮要重新分配各人的职司,听了主人的吩咐,都很有眼色地避开了。

    谢慕林见状,便猜想马玉蓉那边有了什么变故,忙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映慧有些忿忿地说:“你还记得么?先前玉蓉给我写信时,我曾告诉过你,她在蜀中打算议亲了。当时我还抱怨,说她若是嫁到蜀中,离我这么远,叫我如何与她联络?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了?!你当时还说,书信物件之类的东西,走长江水运还是很方便的。”

    谢慕林回忆了一下:“是有这么一件事。但那婚事后来不是没成吗?”

    “幸好没成!”谢映慧气道,“那家人是存心骗婚呢!”

第六百八十章 骗局

    谢映慧早就从卢飞云的来信中得知马玉蓉那门亲事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只不过后来马玉蓉来信说婚事泡了汤,他们一家也离开蜀中回到京城了,让她不必理会。她又见卢飞云在信中语焉不详,似乎有忌讳之处,便没再追问。

    直到今日,她才从卢飞云口中得知,马玉蓉的那门婚事竟是个骗局!

    自打马二公子相亲成功,续娶了一位官宦人家的淑女之后,夫妻之间还算恩爱。马玉蓉的这位新二嫂,跟前二嫂小白氏是截然不同的性格,除了稍嫌软糯些以外,几乎没什么缺点,才貌双全,贤良淑德,既能与马二公子诗词唱酬,闺中书画为乐,也能把他的生活照顾得无微不至,孝顺公婆,对小叔子小姑子们都很关心爱护,还很尊敬长兄长嫂。马二公子立刻就把死去的出轨前妻抛到了脑后,一心只跟新妻子相守了,连带原本纳的妾室通房,都冷落了。

    永宁长公主与驸马带着他们小夫妻,连带小女儿马玉蓉,借着回乡祭祖的机会,沿长江溯流而上,前往蜀中游玩,一方面是为了避开京中纷扰,好好散散心,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新任马二奶奶的娘家母亲,给马玉蓉介绍了一份不错的亲事。

    马二奶奶其实在年幼的时候就失去了生母,如今这个母亲是她父亲后娶的,不过她一直跟着祖父母长大,由祖母精心教养,后母没怎么苛待过她,生下的弟妹对她也还算和气,因此一家人算得上和乐融融。后母在参加婚礼时,见到了马玉蓉,十分喜欢,便有心把娘家侄儿介绍给永宁长公主,促成两个孩子的婚事。

    据她介绍,她娘家是蜀中世家名门,祖父曾任云贵总督,封疆大吏,父亲也是四川布政使,门楣一点儿都不低的。她娘家兄弟眼下虽然只是一个知府,但正年富力强,未来再往上升是必然的事。侄儿是家中嫡长孙,自小读书,年纪轻轻就已经是秀才了,还打算参加下一科乡试,作的诗在蜀中文坛中也是小有名声。

    他本人生得俊秀,人才出众,性情温文尔雅,又一向洁身自好。因着家里人都对他有很高的期望,不愿意让他太早成婚,怕分心不利科举,所以至今还未给他说亲,也不许他纳妾。这么一个前途似锦的青年才俊,在蜀中官宦子弟中,简直就是佼佼者了。家里人担心他乡试高中后,就要进京备考,身边无人照顾不行,就打算在乡试之后给他说亲。为了能在京城寻到助力,最好还是在京城里聘一位名门淑女……

    听这位亲家太太的种种描述,她这位娘家侄儿简直优秀得天上有,地下无了。永宁长公主与马驸马虽然半信半疑,但他们对新儿媳很满意,跟新亲家也相处得很好,料想就算亲家太太有些许夸大,她那侄儿也必定有不少可取之处,她才有底气吹得这么响。考虑到京中局势,倘若亲家太太这娘家侄儿果然配得上他们的女儿,把女儿说到蜀中的人家去,也不是不能考虑的。离京城远些,会受京中纷乱波及的可能性就不大了。他们若想女儿女婿了,大不了想法子把女婿到进京里做官就好。

    抱着这样的念头,永宁长公主与马驸马便借着前往蜀地游历的机会,去相看了一下那位亲家口中的青年才俊。乍看之下,果然十分出众,家世是真的,功名是真的,只是尚未参加乡试而已。除此之外,他作的几首诗也确实不错,能入得了马驸马与马二公子父子的眼。永宁长公主再看他的家庭情况,似乎长辈们都很和气明理,这门亲事很可以考虑了。

    长公主还找新儿媳打听过,马二奶奶对这位便宜表兄弟的情况并不是很了解,她一直在祖父母身边长大,连父亲与继母都不是很亲近,更何况是继母的娘家亲人呢?不过她确实听同父异母的弟妹们提过此人,在蜀中素有才名,是亲友中有名的俊秀才子。但除此之外,她也说不出什么了。

    马驸马见过那青年几回,考验过他的诗才后,就认可了这个女婿人选,示意长公主可以考虑说亲了。真正嫁女儿,当然不会那么快,但若是婚事定下了,他们也就可以开始为女儿准备嫁妆,还能以忙碌为理由,避开京城的一些烦心事。

    只是马玉蓉偷偷见过那青年两次,总觉得有些不喜欢,不肯点头。她是父母兄长都捧在手心里的娇娇女,她不答应,永宁长公主与马驸马就不可能真的替她定下婚约。

    也不知是不是那位亲家太太跟娘家人说了些什么,那青年就开始跟马玉蓉玩“偶遇”的戏码了,各种追求献殷勤。若换了别的小姑娘,看到这样的美男子积极追求自己,可能就被迷住了。然而马玉蓉的性子与众不同,她反而嫌对方太过油腻,想高攀长公主府的用心太过明显了,心中更加不喜。她才“偶遇”了对方两回,就跟母亲永宁长公主告了状,坚决拒绝嫁给这样的男人。

    永宁长公主当时还觉得女儿有些小题大作呢,马驸马在大婚前也曾给她献过殷勤,这不是很正常的吗?但女儿认定人家心术不正,她只好派人在成都府内外四处打听对方的情报。没想到这一打听,就打听出麻烦来了。

    那青年确实家世好,有才名,但同时亦有用“枪手”做诗的坏名声。蜀中士林一直私下有传言,说他那几首最有名的诗,起码有一半是能找到原作者的,无一不是才华横溢的穷书生,被他抄了诗后,若是愿意息事宁人,就能收到几两封口费,若是不愿意,非要把事情闹大,断手断腿的例子都不是一个两个。读书人残了身体,便是断绝了科举前程,因此士林中对那青年的评价一直不佳,只是碍着他家世显赫,不敢说出口罢了。

    此外,他也不是什么洁身自好的人,家中确实无妾,但通房都有十个八个了,还与超过两名青楼名妓有交往,视作风流美谈。还有传闻说他有外室,都是良家女子,却连进门得个名份都不成,家人也不敢多言。

    不过,在成都上层圈子内,他确实是各个有女儿的大户人家眼中最出色的女婿人选。只要他能顺利通过乡试,其他的污名或风流传闻,在这些人家眼里都算不了什么。但他的家人没有接受任何一户人家的示好,他们对于儿子的婚事,有着自己的野心。外嫁给人做了继室的姑太太竟然能把长公主一家忽悠过来,简直就是天下掉下了馅饼!

第六百八十一章 不平

    谢映慧说起马玉蓉这桩差点儿被坑了的亲事,就忍不住义愤填膺。虽然谢慕林觉得那家人还够不上骗婚的程度,但她却已认定了对方不怀好意。

    她气愤地说:“太恶心了!若是没有那本事,何必往自己头上戴这么大的帽子?!他不过是个蜀中大户的儿子,在京城压根儿就没什么根基,想要走科举仕途,还是要过科考关的。连乡试都还未参加呢,倒弄虚作假地往自己脸上贴金了。难不成他有了会作诗的响亮名声,乡试的考官就能对他另眼相看,让他上榜了不成?!

    “我看他压根儿就是知道自己没把握通过乡试,所以才会顶着秀才的功名,拼命宣扬自个儿是才子。只要能忽悠得一个高门显宦家的千金下嫁,他今后的路就有人护持了!却也不想想,他其实没多少真本事,说不定一辈子都考不中举人。人家家里千娇百宠的掌上明珠嫁给他,却被连累得一辈子都只能做个秀才娘子,还要忍受无数个莺莺燕燕,那有多丢脸呀?!这不是骗婚,还能是什么?!”

    谢慕林见她气得满脸通红,不动声色地给她倒了杯茶:“大姐喝口水润润嗓子,消消气。这家人不是没得逞吗?无论他们装得有多好,只要长公主与马驸马有心嫁女,早晚都是要打发人四处探听一番的。他家还没本事在成都府一手遮天,你瞧长公主的人不就把他的底细都打听清楚了?”

    “打听清楚了又如何?那家子脸皮比墙皮都厚,竟然胡乱放消息出去,说他家儿子跟玉蓉要订亲了!”谢映慧啐了一口,“凭着这个流言,他家竟然把儿子捧成了成都府第一才子,活象他家儿子已经是皇亲国戚、天之骄子了!简直恶心死人!”

    其实蜀中亦有不少名门世家,若不是有这种流言存在,永宁长公主未必不能找到其他合适的女婿人选。可因为那家人的做法太过恶心,有意要从重惩处吧,又顾虑到进门不久的新儿媳。马二奶奶虽然跟那家恶心的人是姻亲,但本身还真是没做错什么,当时又怀了身孕。长公主虽然十分恼怒她继母所为,却还不至于迁怒到她身上,只得取消了所有的蜀中行程,与马驸马带着儿女媳妇,离开了蜀地,再慢慢游历着返回了京城。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那位亲家太太起初不知实情,还厚着脸皮过来打听婚事后续,被永宁长公主避着人骂了个狗血淋头!长公主还把这件事告知了马二奶奶的父亲与祖父祖母,后者三人也是惊愕不已,万万想不到姻亲家出名优秀的侄儿竟然是个绣花枕头。有他们盯着,这位亲家太太今后应该没机会再作妖了。至于她的娘家亲人,长公主也做了手脚,誓要断绝他家的前程。

    原来这家人祖辈确实出过总督,父辈也确实是布政使。可祖辈早已去世,父辈则是老迈接近致仕年纪了,人缘也不大好。亲家太太的亲兄弟虽然做到了知府之位,但实际上并非正经科举出身,而是在考中秀才后,走恩荫的路子进了国子监,几年后再以监生身份出仕。这样的官员,一般来说都是做佐贰官为主,能升到四品正职,主政一番,已经是靠着父祖辈的人脉了。他想再往上升,机会已经非常渺茫。倘若能攀上个达官贵人做姻亲,兴许还能再往上走一步。

    当初他祖父去世之后,父亲仕途十分不顺,三年孝满后找不到机会起复,为了东山再起,才把女儿嫁给人做了继室,然后靠着姻亲的助力,给自己谋到了官职,又把他这个儿子弄进了国子监。否则一个总督的孙女,怎么也不至于嫁给二婚男的地步。

    至于他的儿子,虽然有一定的才华,但跟父亲水平相近,估计前路也不会太顺利。只是做父亲的已经没本事让儿子再走一遍自己的老路,才会打起歪门邪道的主意来。本来他家是盯上了现任四川总督家的千金,才会拼命在成都宣扬儿子的名声,只可惜总督府的人清楚成都府里的大小事,深知他家的底细,没看上他家儿子。后来他家见做了继室的女儿竟然有个继女嫁进了长公主府,这才改而盯上了马玉蓉。

    永宁长公主与马驸马打听到了这家人的情况,知道对方潜力有限,就毫不客气地下手了。他们直接把事情交给了四川总督一家,后续的事情也无须多过问。反正那位做布政使的老爷子估计在这个职位上待不了多久了,若不想晚节不保,落得凄惨下场,就老老实实自行致仕吧。至于那位做知府的,自然也是同样的处置。没有了父祖的权利庇护,那位名不副实的“青年才俊”是否还能风光如昔,就是未知之数了。估计他还是有本事,骗到一两位富家千金做妻子的。但想要象从前那样事事顺遂,就绝不可能了。

    倘若他家还敢嘴贱,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话,永宁长公主发起怒来,直接叫他一家子不得好死,都没什么出奇的。

    谢映慧告诉谢慕林:“飞云跟我说,前些日子收到了蜀中的消息,说是那个花花公子的祖父刚刚致仕,就一病病死了,连带他父亲也回家守孝去了,今后想要起复,有长公主在,是断不可能的。他家总算又被打回原形了。至于那个花花公子本人,要守孝,就错过了今年的乡试。他本就才学有限,今后也没有权势护身,四川总督府还会盯着他,怕是这一辈子,就只能止步秀才了吧?”

    因为知道对方的下场凄凉,马玉蓉对这件事并没有感到纠结。卢飞云与谢映慧都替她打抱不平,认为太过便宜马二奶奶的那个继母了,竟然只是让后者挨了几顿训斥,装过一回病后,连禁足令都免了,很是觉得不忿。可马玉蓉却觉得现在的二嫂很好,二嫂祖父母已经老迈,又没有同胞亲兄弟,今后不能跟娘家翻脸,只当是看在这位二嫂的面上,轻轻放过她的继母吧。倘若对方不肯死心,日后又要出夭蛾子,也断不是永宁长公主的对手。

    谢映慧替她憋屈得慌:“二妹妹,你说这是什么道理?那恶毒的妇人只因嫁了个好人家,娘家父兄便都得了官;又因有个好继女,还不是她教养长大的,她只是不曾有机会害过人罢了,竟然犯了这么大的事,也能被轻轻放过,这还有天理么?!马二嫂的娘家日后是那妇人的儿子当家,断不可能对马二嫂有什么好心肠,这样的娘家,有什么好依恋的?!马二哥又不是那等负心薄幸的人,前头那位马二奶奶做了那么过分的事,都能顶着清白名声下葬。如今的马二嫂,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谢慕林一边说“大姐说得是”,一边又给她续了杯茶:“消消气,消消气……”别人家的家务事,她们哪里管得过来呀?生气也是气坏了自己罢了。

第六百八十二章 敢想

    谢映慧憋了半日,如今总算把心头的怒火都发泄出来了,觉得心里好受了许多。喝了几口二妹倒的茶,她也慢慢地冷静下来了。

    等她冷静了,愤怒消失了,她又开始伤感起来:“玉蓉这样的家世,有宫里太后娘娘撑腰,平素里也从不惹事的。长公主殿下与驸马又没打算把她嫁进什么显贵人家,只求女婿是个好性子又明理、好学能上进的人,就足够了,哪怕是远嫁也无所谓。就这样,玉蓉还能摊上这么恶心的事儿,差一点儿被算计了去。倘若她不是坚持不认同这门亲事,倘若长公主与驸马不是疼爱女儿,不愿意勉强她,事先派人去四处打听了那个花花公子的底细,玉蓉这辈子岂不是毁了?!”

    谢慕林道:“大姐倒也不必如此悲观。那个花花公子一家人的做法固然可恶,可永宁长公主与马驸马都是疼爱女儿的人,就算真的被亲家骗了,以为那花花公子真是好女婿人选,真要订亲时,也不可能不仔细打听过的。那花花公子在成都府虽然有家世可依仗,但还做不到一手遮天呢,至少四川总督府就知道他的底细,也不可能替他遮掩。所以,他暴露是迟早的事。

    “只不过他家人胡乱往外放流言,伤及马姑娘的名声,才让人恼怒罢了。可如今他一家子都遭了报应,将来前程艰难,马姑娘却是平安无事,将来还能去寻找真正的青年才俊托付终身。这么一对比,马姑娘不打算再计较的想法,也就不难理解了。”

    马玉蓉当初能为了自家三哥的终身幸福与夫妻和睦,隐瞒下赵滢与三皇子曾经的暧味往来,今日自然也会为了自家二哥与新二嫂的恩爱,不在意一个已经遭了报应的追求者。更何况她压根儿就没看上过对方,估计根本不觉得对方真能娶到自己,充其量只是一个居心叵测的小丑罢了。谢映慧与卢飞云会为她打抱不平,她心里应该就挺满足了吧?

    然而谢映慧心里却有些想不通:“为什么不去计较?若是顾虑到马二嫂,那骗了她的妇人不过是个继室填房罢了!那妇人有胆子跑来长公主府骗婚,就得承担后果。结果如今却因为她给马二嫂的父亲生了儿子,连长公主都轻轻饶过她了?!至少也该把她送到家庵去,不许她再出门骗人了!”

    谢慕林不由得笑道:“这又何必?这个妇人……马二嫂娘家姓什么来着?”

    谢映慧随口回答:“姓封,那个妇人娘家则姓贾。”顿了顿,又啐一口,“果然是假货!”

    谢慕林笑道:“那位封太太干了这种事,封家这等书香世宦人家不可能真的毫无反应。他家若还想与长公主府保持良好的姻亲关系,事后肯定要想办法弥补的。就算暂时看在子嗣的面上,饶过封太太,等到察觉长公主府的不满之后,也会做出补救。而封太太一心为了娘家着想,等到她发现封家不可能再帮贾家起复,贾家人也怨她帮不上忙的时候,还有得她悔恨终生呢!

    “至于马二奶奶,只要她在马家过得好,有没有娘家,其实都不重要。她弟弟若主动与她疏远,那不反而是好事吗?反正封家以后是没脸闹的,说到底也是他家理亏在先。这种事根本不必明火执杖去做,反正温水煮青蛙的,该干的都干了就行。”

    谢映慧怔了怔,恍然大悟:“怪不得……玉蓉自个儿宽宏大量就算了。长公主殿下最看不得旁人算计她的骨肉,这回竟然也轻轻放过,原来是打算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呢!这样也好,马二哥与马二嫂能继续恩爱无恙,封家人也能受到教训,还指责不到长公主头上来。”

    她顿了一顿,轻哼道:“不管长公主殿下是不是这么想的,下回我再到他家去时,定要避开玉蓉,给长公主殿下提醒一声!若殿下亦有同样的想法,我也算是讨好了她一回。”

    谢慕林不由失笑,轻咳一声,对自家大姐的做法不予置评。她只问谢映慧:“马二奶奶如今是什么情况?”

    “马二嫂一切安好,只是心中始终有些不安。”谢映慧皱皱眉道,“她如今也将近临盆了,但身段看着还有些消瘦。长公主殿下、马二哥与玉蓉都很担心,时常劝她放宽心,说全家人都没怨过她什么。但她心里始终放不下,在长公主与玉蓉面前都很小心翼翼,看得人怪不得劲儿的。飞云就对此有怨言,认为她娘家继母犯了错,她不想着好好养胎,给玉蓉生个大胖侄儿就算了,竟然还把自己养得这么瘦,看得人心惊胆战,万一生产时出点什么差错,害了孩子,又怎么对得起长公主殿下与驸马?怎么对得起一直对她宽和大度的马二哥与玉蓉呢?!”

    谢慕林叹道:“卢姑娘这话虽然有些道理,只是马二奶奶听在耳朵里,只怕压力更大了吧?出了那种事,马二奶奶若真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的,难道卢姑娘不会嫌她心太大,一点儿都不为娘家人的所作所为愧疚吗?”

    谢映慧忍不住掩口笑了一声:“你倒是把飞云的性子摸得一清二楚。玉蓉也是这么说她的,飞云还不高兴呢!”

    经过谢慕林这么一打岔,谢映慧回头再想起贾家这出闹剧,怒气也消散得差不多了,不再对马二奶奶有什么迁怒之意。她只是仍旧为马玉蓉担心着:“若以长公主之尊,都不能保证玉蓉能遇得良缘,她以后又该怎么办?”

    谢慕林叹息着说:“这种事难道不是永宁长公主殿下与马驸马才需要担心的吗?你在这里操什么闲心?”

    谢映慧瞪了她一眼:“你不知道!早前京中就有传言说玉蓉出京是相看去的,结果回来后也没个结果,便有不少流言蜚语扰人心神。如今玉蓉也不再提说亲什么的了。长公主殿下倒是心急呢,又怕会再出差错,更不敢在京里挑人,怕亲家被卷进京中乱局。我看长公主殿下在蜀中时,连个知府的儿子都能考虑,只求对方有真才实学,又能洁身自好,善待玉蓉。我们家现放着两位再好不过的哥哥,怎么就入不了长公主的眼了?!”

    谢慕林吃了一惊,愕然看着谢映慧,半晌才道:“啥?你还真敢想!”

    谢映慧撇嘴:“我凭什么不敢想?!改日我再去见长公主与玉蓉时,就带上哥哥一同去,叫他在长公主与驸马面前再露一露脸!今儿他与二哥一块儿去的,有二哥在旁,也显不出他的好处来,下回我定要叫他一枝独秀!”

第六百八十三章 咬牙

    谢慕林瞪着谢映慧,脑中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年在京郊报恩寺,她隐隐约约产生的那个念头,心情很快就平静下来了。

    她看着谢映慧小声道:“大姐的主意不错,但我还是要跟你说清楚。我二哥从来没对马姑娘有过什么非份之想。他的婚事,祖母和爹爹应该也有想法了,不可能会忽然打起皇亲国戚的主意来,所以大姐完全没必要戒备他什么。”

    谢映慧有些讪讪地说:“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二哥与大哥年纪相仿,同样是秀才,学问、性情都一样好,生得也俊秀,他还显得比我大哥精明些。两个人站在一起,显不出大哥的好处来。我这不是怕长公主殿下与马驸马看不到大哥的优点,才想叫大哥单独露个脸吗?”

    她心里是清楚的,谢谨之作为二房的嗣孙,他的婚事,宋氏起码能当一半的主,剩下一半自然是谢璞与文氏夫妻说了算。算算两位兄长的年纪,他们应该都会在北平说亲、成婚,而且谢显之还有可能先于谢谨之成家。

    她从前没敢妄想马玉蓉能成为自己的嫂子,也知道对方的婚事,长公主夫妻自有安排,但如今眼见着好友在婚事上被人算计,连区区一个知府之子,都敢打长公主之女的主意了,她同胞兄长好歹是三品高官的嫡长子,勉强说来,母家也是皇亲国戚,哪里就比那个姓贾的花花公子差了?长公主当初能看中那个姓贾的,她哥哥比姓贾的强得多了吧?!试一试也没关系,不成功也无妨,但若是能成功……那不是大好事么?!

    谢映慧一想到自己的同胞兄长与最要好的闺蜜能凑成一对,就兴奋得有些坐不住,恨不得立刻就去劝说长公主接受这门婚事。

    谢慕林看到她那副激动的模样,有些哭笑不得地劝阻道:“你有这个想法是好的,但也别表现得太明显呀!那个贾家的儿子就是因为一心要攀长公主府这门亲事,弄虚作假,被马家人厌弃了。如今长公主殿下对于这种类型的人,肯定怀有戒备之心。我们家要是太上赶着谋求这门婚事,落在长公主眼中,跟贾家人又有多少区别?到时候只怕连你跟马姑娘的友谊都要受到影响,得不偿失。所以,还是要慢慢来,不要急!”

    谢映慧叹道:“我倒是希望能缓缓图之,只要最后能成事,费点时间费点功夫也没什么。玉蓉那么好,自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求娶到的。可我们在京城也就逗留个几天罢了,接着还要赶往北平与父亲团聚。几天的时间够做什么的?况且,等到大哥到了北平,他年纪也不小了,父亲怕是很快就要给他相看亲事,到时候岂不是要与玉蓉错过?”她顿了一顿,“我还不敢跟父亲说,怕他不乐意跟皇亲国戚做亲家。”

    谢慕林想了想:“永宁长公主殿下与曹家是两路人,马驸马从前跟爹爹虽然关系平平,但也没什么仇怨,只是算不上知交好友罢了。爹爹未必会不乐意。况且,若与长公主府联姻,我们家也能多一个庇护,爹爹心里会有考量的。”

    谢映慧撇嘴:“我想要促成这门亲事,不是为了长公主殿下的身份权势,也不是想给我们谢家谋什么好处,单纯只是觉得,哥哥很好,玉蓉也很好,与其叫他们各自与不认得的人嫁娶,承受夫妻不睦的风险,还不如让他们凑成一对算了。至少我心里知道他们是怎样的性情,一辈子相敬如宾是能保证的。如此,两家人都能放心。”

    谢慕林笑道:“大姐这么想,可不够周到。光是相敬如宾怎么够?如果双方能够性情相投,才能一辈子过得愉快呢。否则,盲婚哑嫁的,成了婚就不能反悔,勉强自己跟不够称心如意的对象生活一辈子,那日子也太无趣了些。”

    谢映慧心下一动,看了谢慕林一眼,也不多言,只道:“罢了,我有这个想法,也得长公主、马驸马和玉蓉他们乐意才行。我明儿就去见玉蓉,顺带给长公主殿下请个安,稍稍透露一下哥哥还未说亲的事儿。哥哥年纪合适,家世也不错,相貌、人品、才华都比那个姓贾的骗子强了十倍。长公主能看上那个姓贾的,又怎么可能看不上我哥哥?!”

    谢慕林摆摆手:“那你去吧,记得千万要委婉一些,别叫人家看出你的打算来,以后见面都尴尬!”

    谢映慧白了她一眼:“知道了。这种事还用得着你来提醒?!”

    姐妹俩又说了一会儿闲话,谢慕林就要去见谢映容。谢映慧得知谢映容又跟卞家人联系上了,冷笑道:“这丫头又不知打什么坏主意呢。我就不信,在京城只留几天,她还能攀上哪个高门子弟么?!”

    她又提醒谢慕林:“别对三丫头太好了,她想干什么,你都别纵着。我看她这种人,关在家里是最好的,还要派人盯紧了她。等到我们去了北平,父亲赶紧替她相看了人家,随便备份嫁妆打发她出门子,我们才能真正松口气呢!”

    谢慕林笑道:“你就真的这么放心?万一她出嫁之后又闹了夭蛾子,牵连到娘家可怎么办?”

    谢映慧忙呸了一句:“少说晦气话!万一灵验了怎么办?”

    当然是凉拌啦。旗这种东西,插得多了,也就淡定了。

    谢慕林施施然去了谢映容的院子,张婆子早已离开了。谢映容正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眉头紧急,表情似乎还有几分懊恼。

    谢映容的两个大丫头顺心与如意都守在房门外,见谢慕林前来,忙向她行了一礼:“二姑娘。”如意随后就打起了帘子,请谢慕林进去。

    谢映容听到了动静,忙迎了上来:“二姐姐来了?我正有事想要找二姐姐帮忙呢?我想去给卞老太太请个安,再陪卞大妹妹聊聊天,她说想我了,只是如今被家里人拘着学规矩,出不得门,我实在太想念她了,只好自己找上门去。”

    谢慕林才坐下,便抬头看她:“三妹妹又想做什么?若实在想见卞大姑娘,为什么不把人请到家里来呢?外头近来形势复杂,三妹妹没事还是别出门的好。”

    谢映容勉强笑道:“我请卞大妹妹上门做客容易,但那样就见不到卞家其他的长辈们了。三年前我得卞老太太与卞奶奶关照,几年不见,如今回了京城,怎么也该去亲自请个安,问候一声才是。况且卞老太太年纪大了,腿脚不便,我怎么好意思劳动她老人家?”

    谢慕林盯着她:“说重点。我才不信你对卞家人有多深的感情。当初离京前,你骂他们可是骂得很难听的!”

    谢映容脸色变了变,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也没什么……我就是听说卞大姑娘的婚事可能有些问题,想着当初对她确实有几分亏欠,才想多问一问罢了。我难得回一趟京城,今后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她,去看一看也是应该的。”

    她咬了咬牙,努力露出微笑来,却绝口不提,她真正在意的是,卞大姑娘定亲的对象,就姓万!

第六百八十四章 嫡庶

    卞大姑娘在回信中,写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与近况,自然也提到了她订亲的事。

    她对这门婚事还是挺满意的。或者说,卞家人全都非常满意。这是嫁去宁国侯府的姑太太程卞氏,也就是程笃的母亲从中牵线,替娘家侄女说来的一门上等好亲。男方是程笃的亲祖母——已故的宁国侯原配夫人——娘家姐妹的亲孙子。当年这两位老夫人的出身不凡,两人嫁的都是公侯府第。只是姐姐去得早,唯一的亲生儿子被继母弟弟压制得可怜,妹妹却很长寿,如今还儿孙满堂,安享富贵尊荣。

    这家人姓万,乃是平昌侯府,论起家世传承,只怕比宁国侯府都要老牌一些。虽然如今已经不算风光了,家族子弟并没有真正手握重权、身处高位的,但胜在子孙繁茂,纨绔有之,精英亦有之,代代都有人出仕,家业也算兴旺,所以家族延绵还不成问题,在京城的地位不比宁国侯府差。

    程笃的母亲程卞氏心系娘家,又见平昌侯府子弟众多,便从中挑了一个二房的次子,虽说既无爵位可继承,也没得到家族长辈的用心栽培,还不如长兄与幼弟受宠爱,但本身却很用心读书,已经考取了秀才功名。他在家中虽不受宠,但也没人排挤为难他。将来成婚后,多半是要分家出去另过的。可他能走科举仕途,在卞举人眼中看来,就是前程一片光明的好后生了。最重要的是,这孩子品性脾气都不错,想必能容忍卞大姑娘的天真纯善。

    卞大姑娘一直把谢映容视作好闺蜜,如今要把自己满意的婚事告知好闺蜜,自然没有藏着掖着的道理。她甚至还在信里提到自己好奇未婚夫婿的长相,悄悄儿求了表嫂左思云,趁着未婚夫到宁国侯府拜访的时候,躲在屏风后偷看了对方,见他生得五官端正,说话也温柔和气,心里就美得不行了。若不是年纪还未及笄,男方家长也希望儿子能再专心读几年书,为下一科乡试做准备,她都恨不得快点嫁过去了!

    卞大姑娘毫不害臊地在信里把平日不敢跟家里人提的心里话告诉自己的好闺蜜,然而她所认为的好闺蜜谢映容却气得脸都发青了。

    谢映容得知卞大姑娘这个她一直看不起的傻丫头竟然有幸能嫁入侯府,心里那股气就憋闷得厉害。

    她不停地问自己:凭什么?优秀如她,得上天宠爱、拥有前所未有的际遇的她,使尽手段也没法嫁给一个被排挤压制的侯府子弟,卞大姑娘何德何能,可以做到她做不了的事?!她比卞大姑娘差在哪里了?家世比不上,容貌比不上?还是聪明才智比不上?!平昌侯府怎么就看上一个出身平平又无才无貌的傻丫头了?!

    谢映容又是不甘,又是怨恨,完了还开始惶恐。

    怎么就这样巧,偏偏是个姓万的?

    卞大姑娘没有在信里提她的未婚夫是嫡出还是庶出。但谢映容自问,若是个侯府的嫡子,哪怕是旁支的,但好歹也是有功名在身的嫡子,真要娶妻,会看上一个六品官的孙女、举人的女儿,已经够令人不解的了,女方还才貌平平,甚至有点蠢,侯府就不怕糟蹋了自个儿的嫡子么?!就算他再不受宠爱,他也是嫡出的呀!

    所以,谢映容猜想卞大姑娘的未婚夫应该是个庶子。正因为是庶子,还生得不错,又有秀才功名,那做嫡母的心生妒忌,才会给他说一个出身平平、本人又不出众的妻子。至于为什么能让平昌侯府上下都认可?兴许就是因为,程卞氏得平昌侯老夫人的青眼,连她的娘家人都受惠了吧?

    这么一想,谢映容又不淡定了。她宁可卞大姑娘要嫁的是平昌侯府的嫡子,也不希望是庶出。她虽然不记得那个在新君登基后,成为朝中新贵的万姓庶子是哪一家勋贵门第出身,但姓万的人本就不多,有爵位的就更少了。平昌侯府既然姓万,多半就是那个万姓庶子的本家!那会不会就是卞大姑娘的未婚夫呢?

    谢映容想起那位姓万的新贵上辈子的妻子是个小官家的庶女,再想想卞大姑娘的出身,觉得也相差不到哪里去,难不成是两辈子发生的事有了不同,所以姓万的新贵娶的人也变了?

    但无论怎么变,这人也不该叫卞大姑娘得了去。一想到这人今后如何飞黄腾达,功成名就,他的妻子又是如何的风光无限,谢映容就无法忍受自己看不起的卞大姑娘压在自己头上。

    她要不要把这个人夺过来?就算夺不过来,至少也不能叫卞大姑娘跟他成了事!

    一个邪恶的念头就这么出现在谢映容的心头。虽然谢慕林的到来让她稍稍冷静了些,但她心中的怨念仍旧不曾减少,她还是不甘心眼睁睁看着卞大姑娘飞上她攀不到的高枝儿。

    她决定要亲自到卞家走一趟,面对面的跟卞大姑娘打听清楚,后者的未婚夫,到底是不是她所记得的那位万姓庶子?!如果是的话……

    她该怎么做?

    谢映容心头一阵茫然,想到自己只能在京城待几日,若是寻借口硬要留下,万家那边能不能谋算成功,还是八字没有一撇的事,她却要直接得罪了卞家,在京中无可依靠,还失去了在北平嫁入高门大户的希望……

    谢映容心里很乱,不知自己到底该怎么做。但无论她接下来打算要做什么,她也得先弄清楚卞大姑娘的未婚夫到底是不是那个人!

    谢慕林盯着谢映容脸上的神色变幻,不用猜也知道这姑娘又要出夭蛾子了。去卞家并不是什么大事,她也觉得有下人盯着,卞家人又不配合,谢映容搞不出什么大事来。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何必去冒险呢?

    于是她轻飘飘地对谢映容道:“我都听张婆子说了,卞大姑娘正忙着功课呢,连招待你到家里做客,都未必有时间。你何必主动上门去给人添乱呢?倒不如安心等卞大姑娘的消息。咱们客随主便,等人家时间方便了,送信过来提出邀请,你再上门也不迟。若是实在想念她,想跟她聊天,写信就可以了。”

    谢映容怔了怔,忙赔笑上前:“二姐姐,你听我说……”

    谢慕林摆摆手,打了个哈欠:“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去吃饭呢。三妹妹自便吧。若有书信需要传递,只管吩咐门房叫张婆子。我先走了,回见。”说罢直接出了门,无论谢映容如何叫唤,都没回头。

第六百八十五章 老叔

    如果谢映容没搞这么多事儿,平静地向谢慕林请求,要去卞家做一回客,见见故人,打听一下消息,谢慕林兴许也就答应了。

    她本来确实就没想拒绝来着,因为她知道谢映容干不了什么。

    可看到谢映容那扭曲而不自知的表情变化,再听她不尽不实的辩解,谢慕林就觉得没必要对她那么好了。拿卞大姑娘的时间不方便做理由,只是搪塞的借口。等到卞大姑娘真的挤出时间,给谢映容下帖子的时候,谢慕林也可以吩咐门房婉拒的。反正谢家人在京城总共也就待几天罢了,很快就过去了。等到他们走了,谢映容还能强行跑卞家去跟人喝茶吗?

    只是谢映容不这么想。她觉得自己表现得很好,给出的理由也非常充分,最重要的是,她都这么低声下气了,二姐谢映真竟然还不肯松口,分明就是故意刁难!

    谢映容气得脸色发黑,无奈又拿谢慕林没办法。如今父母都不在家,谢老太太不怎么管事,家里的事几乎都是由谢慕林做主,兄长们也好,大小姐谢映慧也好,竟也没想过要跟她争!只要她拿定了主意,旁人是很少会质疑的。她不肯放人出门,那人就绝对过不了门房那一关!

    谢映容正心急如焚地想要找卞家人问个清楚明白,到底卞大姑娘的未婚夫是不是上辈子那个姓万的勋贵庶子,却连门都出不了,卞大姑娘所说的要争取与她见面,连个准信儿都没有,她要怎么办?!

    如今在这座谢家大宅里,除了谢慕林,还有谁能放她出门的?!

    就在谢映容陷入苦恼之际,谢慕林已经用完了饭,还把打算在京城里做的几件事给处理好了。下午,她又与谢谨之一道,坐马车出城去见了宋氏,把锦布小包的后续禀报了后者。

    他们还在宋氏那里见到了谢谨昆夫妻。

    计氏今天没有抱着孩子过来,但脸上笑眯眯地,心情很好。她陪着谢慕林去备茶的时候,告诉谢慕林:“请先生给哥儿开蒙的事,我们已经跟二叔祖母商量过了,打算把八房那位老叔给请过来。”

    谢慕林想了想,才记起八房的老叔是谁。

    这位也是谢家的读书人,还曾经在竹山书院上过几年学,不过他年纪有些偏大了,算起来还是谢璞的堂兄辈,估计天赋也比较有限,在考中秀才之后,就一直停滞不前,落榜了很多次,到后来都快把一家人给考穷了。父母生了病,妻子操劳过度也病倒了,儿女无人管教照看,那年遭受大水后,连田地都被淹没,几乎精穷了。族里四房、五房都劝他不要再试了,还不如趁着年轻,先寻个营生重振家业,再慢慢培养子孙,让他们继承他的夙愿。

    他无奈之下,只得暂时放弃了科举,改而去做教书先生,一直在湖州坐馆,平时很少回族中,只有过年祭祖时才会回来。后来听说,他上一科乡试时竟然险险攀着榜尾考中了!就算名次再差,好歹也是个举人,身份也大有提升,顿时觉得扬眉吐气。

    但他如今已经年近五十,身体也不是很好,想再往上考,希望很渺茫,所以三年前他不曾上京,继续在湖州坐馆,但慢慢的,也开始把家人家业重新迁回湖阴县来,似乎在寻求竹山书院的教职,可见是打算要过几年清静日子,好好养身体的。

    谢慕林最近得到的消息是,竹山书院暂时没有教职空缺。这位老叔的教学方式偏向于传统的教条主义,爱叫学生们死记硬背一切书本知识,却又不擅长讲解。他心里明白,但说不清楚,大多数时候都是照本宣科,教一般小学生打打基础还罢了,教童生、秀才以上的孩子,可能就不大应付得来了,所以书院方面倾向于不邀请他入院,宋氏也觉得他去族学里教书更适合些。

    可八房的这位老叔怎么也是个举人,觉得进族学教蒙童太丢脸了。况且如今主持族学的另一位谢家老举人,跟他还有些个旧怨,虽然只是口角之争,可他也不乐意屈居此人之下,所以他只是把自己的孩子分别送进了竹山书院与族学,自己继续留在湖州坐馆。

    计氏告诉谢慕林:“老叔原本在湖州教得几个小学生,这些年陆陆续续地也考出了几个秀才、童生,之后有心再往下考的,都改拜别家名师去了,虽然对老叔还算客气,但都不再前来求教。剩下的几个孩子,有个性情顽劣不堪,叫老叔烦心不已的。老叔被气急了,要把人赶出教馆,竟被那孩子家里人指着鼻子嘲讽,说他是个没前途的老书生,考得了举人也只是走运罢了,一辈子都没出息,没有资格教导他们家的小少爷。老叔被气出了火气,竟打算要再试科场,拼尽全力争一口气回来了。”

    八房的老叔回到谢家角,也就是两三个月的事,谢慕林都没来得及跟他混个脸熟,所以也不清楚这些内情,只隐约听到些风声罢了。但如今她听计氏说来,倒不是很看好这位老叔了:“他真的能行吗?他放弃科考已经有三年了吧?现在重拾书本……”

    计氏笑笑:“二叔祖母给我们夫妻捎了家里老爷子的信来,道是过些日子,老叔会带着两个儿子上京备考。珍珠桥那边,他们多半是不乐意住的,索性留在我们家就好。我们家离贡院近,平日铺子里也有许多读书人往来,消息灵通,想必老叔会喜欢。老爷子叫我们别收八房的房租,只求老叔父子三个给哥儿开个蒙,教他背背书就好了。老叔若没空,他两个儿子也自小读书,长子今年已经过了府试,还跟你大哥一同参加了院试,只可惜落榜罢了。这样的孩子,教我们哥儿背背三百千,是没有问题的。若是老叔愿意亲自指点哥儿,那就再好不过了。”

    八房的老叔虽然不擅长教孩子,但他确实教了十几年的孩子,也教出了不少秀才、童生,给谢谨昆与计氏的孩子开个蒙是没问题的,说起来还是他们夫妻赚到了,因为这个教书先生是免费的。至于住宿的事,宗房子弟本来就有义务,协助族里的读书人在京中备考。早在谢老太太当年冷淡地拒绝了谢家族人进家门时起,谢谨昆就已经肩负起了这个责任,所以这不能算是报酬。

    谢谨昆与计氏都高兴得不得了呢,对提出建议的宋氏更加感激了。

    谢慕林笑着陪她一同把茶水点心送进了花厅,听得宋氏与谢梅珺、杨淳、杨沅以及谢谨之有说有笑的,忙招呼众人一起围过来,享受起这顿京城风味的下午茶来。

    下午茶还未结束,前门就来了个庄户子弟报信:“有位官老爷过来,说是姓焦,来拜见二老太太了!”

第六百八十六章 传话

    焦闻英来访,对于亡父生前的知交,宋氏是必定要大礼出迎的。

    出于郑重,她带上了女儿谢梅珺、嗣孙谢谨之与外孙杨淳,至于嗣孙女谢慕林与外孙女杨沅,就不必出面了。焦闻英只带了两个心腹仆人前来,并没有带家眷子侄随行。至于谢谨昆与计氏,则直接告辞,从后门离开了。

    杨沅陪着谢慕林在内院继续吃那还未结束的下午茶,却觉得百无聊赖:“天天的来人,一拨接着一拨,外祖母和母亲只带着哥哥去见客人,却不肯算上我。我哪里就比哥哥差了呀?!”

    谢慕林笑问:“来拜访祖母的客人很多吗?”虽然早从宋氏那里知道她会有客人,但多到杨沅抱怨的地步,也未免太夸张了吧?

    杨沅却煞有其事地点头道:“多得很!我们刚到那天晚上,就来了一位客人,昨儿又来了三拨,其中两拨还撞在一起了,互相寒暄时熟络得很,好象是从前的同窗,老朋友了。今儿早上又来了一位,下午就是外头那位焦大人了。听说这个焦大人官做得很大,在朝中很得皇帝重用,是不是?”

    “焦大人是通政司的主官,确实是帝王重臣。他从前就对我大哥挺关照的,大哥当初回乡时,拿到的竹山书院荐书,还是焦大人给他的呢。”谢慕林回答完杨沅的问题后,又继续问,“这么多来拜访祖母的客人,都是京里来的吗?”要是这样,怪不得宋氏不肯进城了,因为太显眼!

    杨沅想了想:“有好几位是京城的,但也有太平府那边过来的,距京城一百多里路呢!不过离得最远的,还要数芜湖那边的一位客人。他还没到,昨儿派了个家仆来送信,说他家里长辈过生,要摆寿酒,他实在抽不得身,只能两天后才到,请我外祖母见谅,还叫送信的家仆送上了一大堆礼物,里头还有鱼有鸭的,一会儿你留下来吃晚饭,也尝一尝呀?”

    谢慕林倒是想尝,可如果真的吃了晚饭再回城,只怕就赶不上城门关闭的时辰了。

    不过,她注意到宋氏才到京城,就有人上门来拜访了,第二天,两百里外的芜湖就有位故交打发人来送信说要晚两天才到。可见宋氏并不是到了京城后,才往外送信,通知那些故交们她来了,而是早就传了消息出去,因此大家都知道她到达京城的大致时间,提前派人来送信或等候。

    但这样也好,既节省了时间,也能尽可能多见几个人。

    谢慕林留意到,宋氏一路从湖阴行来,每到一地,需要拜访故交时,都会把女儿及晚辈们带上,谢谨之也有份。她这是在把亡父与自己夫妻的人脉传给后辈,对后辈们的好处自然是不言而喻的。谢慕林想到谢谨之因为陪自己进城,住回了珍珠桥的谢家大宅,未能随嗣祖母宋氏留在城外小庄上,见到那些前来拜访的宋氏故交,是不是有些可惜了?反正如今家里也没啥事,陶家的证据也顺利交到卢少卿手里了,谢谨之出城陪宋氏住几日,也无妨吧?

    谢慕林决定一会儿跟谢谨之商量一下,是不是问问宋氏的意思,愿不愿意让嗣孙沾这个光,分薄一点外孙杨淳的资源?如果宋氏乐意,当然最好,她不乐意,谢慕林兄妹俩也不会有怨言。但明知道有好处,没理由闷声不吭就放过去了,谢慕林认为能争取还是该争取一下的。

    焦闻英待的时间并不长,不到半个时辰就告辞了。宋氏再带着一众人等恭送他出了庄子,直至目送他坐的马车消失在小路尽头,方才回返。

    进庄的时候,谢梅珺原本面色还有些沉重,见到女儿杨沅迎上来问:“母亲,你在发愁吗?”她便露出了笑容:“没什么,只是有些累而已。你刚才等不耐烦了吧?饿不饿?晚饭还早呢,焦老爷子给咱们送了些京城特产来,里头还有两匣子内造的点心,你想不想尝一尝?”

    杨沅双眼一亮,拼命点头。谢梅珺便笑着拉女儿去看焦闻英送来的礼物了,顺带把儿子杨淳也叫了过去。

    宋氏向谢慕林与谢谨之点点头:“你们随我来。我有话要跟你们说。”

    她先行一步回自己住的院子,谢慕林兄妹俩跟在后头,隔了一段距离。谢慕林左右看着没什么人在近前,便扯了扯哥哥的袖子:“发生什么事了吗?我看姑姑脸上一副严肃的模样。”

    谢谨之小声道:“方才祖母与姑姑跟焦大人在屋里说话,我和淳哥儿都被打发出来了,因此也不清楚他们在屋里说了些什么。想必是朝中的消息?焦大人多半是好意来提醒我们什么。”

    谢慕林也听得肃然,皱了皱眉头,压低声音问兄长:“哥,你要不要考虑搬到这里住几天?家里原也没什么事,你要是陪嗣祖母住的话,好歹也能跟着见见那些宋家的故交,或是嗣祖父的同窗好友、门生故旧什么的。这对你有好处吧?”

    谢谨之点头道:“祖母方才也跟我提这事儿了。焦大人则嘱咐我,明儿与大哥一块儿去他家拜访,要把近来做的文章带几篇过去,他要过目。我打算明日从焦家回来,再带行李搬过来。”

    谢慕林顿时松了口气:“既然嗣祖母开了口,二哥就照做吧。家里你不用担心,有我盯着呢,大哥大姐也会帮忙的。”

    谢谨之点点头,拉着妹妹进了嗣祖母宋氏的屋子。

    宋氏让他俩坐下,犹豫了一会儿,方才道:“有些事,我不方便亲自去做,你们两个孩子出面,倒是无妨。过几日,燕王殿下应该就要进京了。他若知道你们兄妹几个在京中,说不定会召见。若你们真能见到燕王殿下,又或是燕王妃、燕王郡主,就帮着传几句话吧。”

    谢谨之与谢慕林都吃了一惊:“燕王要进京?!”这消息可太突然了,他们先前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

    宋氏叹了口气:“论理,我们这样的人家,是不该掺和到皇家、王府的事情中去的。只是你们父亲如今在北平任官,多得燕王府照拂,若能有回报的机会,自然不该退缩不前。焦大人虽是私下前来提点,但背后未必不合今上的心意,只是明面上不好明说出来罢了。”

    谢谨之肃色相问:“祖母,焦大人希望我们给燕王殿下传什么信?”

    宋氏叹道:“还是关于燕王府承嗣之事。焦大人说,今上有意过继一位皇子给燕王为嗣,但燕王明知今上心意,却迟迟未上本应和,令今上不解之余,也有几分不悦。今上此番急召燕王进京,就是为了此事。倘若燕王迟迟不肯应承今上提议,只怕有伤圣眷。”

第六百八十七章 台阶

    关于燕王府嗣子的风声已经在京城传了很久了,连远在湖阴的谢家人都听到了消息。

    只是风声传得虽久,燕王殿下本人却似乎一直没有表态。哪怕所有人都清楚,他膝下无子,皇家又一向有过继皇子入燕王府的传统,当今皇帝的某位皇子在不远的将来会成为燕王嗣子,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差别只在于被过继的是谁而已。

    谢慕林此前从萧瑞的信里了解到一些内情,也大概知道皇帝更属意哪位皇子过继,萧瑞只说燕王心里有数,但不知道他有什么想法,如今听焦闻英透露的消息,似乎燕王对于皇帝属意的人选不太满意?

    这里头有什么缘故,外人也难以知晓。焦闻英作为皇帝心腹,本不打算干涉这种皇室家务事。可如果燕王迟迟不作表态,惹得皇帝生出猜疑之心,那对朝局可没什么好处。燕王府手握北方重兵,几乎可以说是北方的土皇帝,若不是无子无嗣,迟早要过继皇子,又与皇帝是一母有胞,以当今皇帝这种性子,怎么可能至今兄弟和睦,毫无冲突?

    这两兄弟间的关系一旦有所变化,皇帝对北方的军政格局插了手,影响到边疆的安稳,那可就麻烦了。北方敌国刚刚与本朝结束了一场大战,伤了元气,但并不是一蹶不振了,早晚还有卷土重来的一天。焦闻英是绝对不希望当今皇帝自断臂膀的。

    焦闻英不确定燕王迟迟不对嗣子之事表态,是什么原因。如果仍旧希望由亲生骨肉继承王位,眼下的时机也未免太迟了些。燕王妃年纪大了,身体又一直不好,燕王还不愿意纳侧妃,连个妾室通房都不纳,怎么生儿子?还不如早早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而如果燕王是对皇帝属意的嗣子人选有所不满,也可以提出来,跟皇帝再作商量。不声不吭是不行的,他得让皇帝知道他的想法。而不是叫皇帝透露出了过继嗣子的意思,却除了几个曹家党羽外,无人应和,燕王府与北平官员更是连一个上本支持的都没有。

    皇帝有些下不来台,急需要有人给他搬个台阶。焦闻英来传话,未必没有得到皇帝的默许。本来,若谢家人未进京,宫里似乎是打算让永宁长公主帮着传话的。可永宁长公主近日好象在为即将临盆的二儿媳操心,连太后都嘱咐皇帝皇后别给她添乱了。皇帝心里未必不清楚,母亲与姐妹是不想插手皇子之争。可他总需要有个人替他去传话给兄弟呀!

    焦闻英来找宋氏,是很难瞒得过皇帝耳目的。但有了为帝王分忧的理由,皇帝也就没什么好在意的了。燕王对谢璞的看重,皇帝早已明了。若是让谢璞的孩子帮忙传话,虽然看起来有些儿戏,但越是儿戏,越是好说话。他只需要让燕王明白自己的想法,并不是真要逼迫燕王接受旨意。

    当然,如果燕王是真的存有私心,不想将权柄交出来,那皇帝估计就不会再有这么温和的态度了。

    谢慕林与谢谨之听着宋氏分析目前的局势,都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原本以为北平会是个再安稳不过的地方,有燕王庇护,就算京中皇子夺嫡闹得天翻地覆,也影响不到谢家人。没想到,作为谢家庇护者的燕王府,原来也要面临这么大的风险。

    谢谨之低声问宋氏:“燕王殿下会怎么想呢?我们替今上传话,身为臣下儿女,倒没什么好抱怨的,可燕王殿下是否会因此而对我们家心生不满?会不会不再信任重用父亲?”

    宋氏叹道:“不至于此。燕王殿下此番愿意应召上京,想必心里也明白,到了他该表态的时候了。你们去传个话,也是让他知道今上的想法。今上暂时还未有逼迫燕王的意思,只是需要知道燕王忠心不改。至于其他的,就是两位贵人之间的事了,还轮不到我们这些外臣操心。”

    谢谨之默默点了点头,又看了妹妹一眼:“若真需要去拜见燕王殿下,孙儿出面就好了,妹妹就不必同行了吧?”

    宋氏道:“焦大人说得含糊,燕王此番是应召上京,但太后那边也传了话去北平,说想念孙女儿了,兴许燕王殿下还带上了永平郡主。若有郡主在,你最好还是把真姐儿带上。以燕王殿下对你们父亲的器重,等进了京,你们几个姐妹也肯定要跟郡主打交道的。”

    谢慕林忙道:“我不怕。二哥,你就让我一块儿去嘛,起码相互可以做个伴,打打气,有事也可以两人一起扛啊!”

    谢谨之不由失笑:“这有什么好扛的?”却不再多言。反正燕王郡主是否随行进京,还是未知之数,兄妹俩现在就争起来,未免太早了些。

    谢慕林又问宋氏:“燕王殿下估计哪天进京?我们只在京城待几天而已,难不成还要特地等他?”

    宋氏点了点头:“等就等吧。燕王进京,自然有自己的船队。按照惯例,各官民船只或商船若要跟随在后,燕王殿下也是不会命人驱赶的。北平商人甚至时常让船队跟着燕王的船驾来回京城与北平,只需要交纳不多的费用酬谢卫队即可,因此商家很喜欢到北平去,也使得如今的北平商贸发达,四方客商云集。燕王上京应该不会久待,还需要赶回北方主持边疆大局,谨防冬日里敌军南下扰边。我们索性就等着燕王府的船队折返,跟随在后,一路都有官军开道,比自个儿走水路都方便多了。以你们父亲在北平府的官职,我们连费用都不必交呢。”

    听起来似乎不错。谢慕林与谢谨之对视一眼,都接受了宋氏的建议。

    时辰已经不早了,谢慕林兄妹俩陪宋氏又说了一会儿话,商量定了谢谨之搬到小庄上暂住几日的安排,又与谢梅珺母子三人一块儿吃一些茶点,便坐上回城的马车,驶往珍珠桥的谢家大宅了。他们还得把今天得到的惊人消息告诉家中兄弟姐妹们一声。

    谢慕林坐在马车上,掀开车帘一角,看着外头街景飞快掠过,忽然想起一件事,便飞快地拿出随身的文具,避开兄长的视线,写了封短信,严实封好后,叫停了车夫,唤来一个做事利索又嘴紧的随行婆子,将短信交给了她。

    谢谨之转头来问:“怎么了?为何忽然停车?”

    谢慕林冲他笑了笑:“昨儿听说了一家药铺,出的膏药挺好的。我让人去下个订单,买几样对沙场老将常见的陈年旧患比较有效果的膏药。到时候我们去晋见燕王殿下时,拿来送给随行的王府亲卫,也可以打点一下关系呀!”

第六百八十八章 商议

    谢谨之与谢慕林兄妹俩带回家的消息,令一众兄弟姐妹们都吃了一惊。

    谢映容立时双眼一亮,想到自己可以在京城多待些时日了,随即才开始苦苦思索,上辈子是否有这么一桩事?她好象没听说燕王因为过继嗣子的事与皇帝产生了矛盾,还要特地上京城来呀?不过这都不重要,关键是她如今有时间跟卞大姑娘多见几面了。无论如何,她都得搞清楚对方的未婚夫到底是不是那个人才行!

    谢映容自顾自地陷入了沉思,谢映慧却是一脸的怨恨:“都是曹家惹出来的。不是他家为了自己的私利,无端端提什么燕王府嗣子,皇上跟燕王殿下之间,还没有这一出呢!燕王殿下年纪也不算很大,这辈子未必就不能有儿子了,燕王妃生不出,还怕侧妃、妾室生不出来么?!皇子们夺嫡出了结果,再挑一位去做嗣子,也是一样的,没必要现在就要先定下人选。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曹家在为太子排除异己呢!皇家的金枝玉叶们要内斗,只管斗去,为什么偏偏牵连到燕王府?!燕王殿下守边二十余年,军功赫赫,容易么?!”

    一想到燕王府一旦产生动荡,就可能会影响到自家父亲谢璞的仕途与谢家所有人的生活,谢映慧对曹家的怨恨便顿时加深了几分。

    谢显之想得更多些:“若皇上真的想要燕王殿下上京后,就嗣子之事给出明确的回复……那宫里那些皇子们,除了太子殿下外,会不会有人怨恨起燕王来?毕竟……这时候无论哪一位皇子被定为嗣子,都等于是失去了争储的资格。”

    谢慕林想到燕王府郡主似乎与四皇子比较交好,但皇帝的四个皇子里,好象暂时也就是四皇子稍微靠谱些,其他三人都一言难尽。倘若皇帝看中四儿子继承大位,那二皇子与三皇子无论哪一个被过继到燕王府,都肯定会记恨燕王的。到时候燕王府不太平,北平也就太平不起来了。

    谢慕林也不由得叹气了。

    谢映慧起身来回走了几步,跺脚道:“不管了!明儿我要再去一趟永宁长公主府,想办法打听清楚这件事才行!既然长公主殿下是原本传话的人选,她定然知道这里头有什么忌讳和内情!”

    谢显之点点头,刚想说自己可以陪她去,旋即忆起二弟谢谨之刚刚才告诉他,焦闻英大人要求他们兄弟俩明日带着近日的功课文章上门去请教,顿时哑然。

    谢徽之见状,咂巴咂巴嘴,一脸嫌弃地说:“我陪大姐走一趟吧,毕竟大姐去长公主府是要办正事儿!”

    谢映慧同样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勉强道:“行,我毕竟是深闺里的千金小姐,出门在外,总不能亲自跟别人家的奴仆搭话。叫下人出面,那一个个没见过世面的,在长公主府的人面前缩手缩脚小家子气,也丢我的脸。你总比旁人强些,至少见了达官贵人也不怵!”她如今手下用的下人,除了绿绮都是后来在湖阴县补上的,自然不如从前从平南伯府带出来的习惯与权贵人家打交道。

    谢徽之听不惯谢映慧这话,张口就要驳,被谢慕林敲了一记后脑勺:“行啦,达成共识就可以了,不要拌嘴,这一拌就没完没了了!”

    谢徽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撇嘴道:“看在大局的面上,我就忍她一回!”

    谢谨之问谢徽之:“三弟今日是不是寻曹荣去了?”

    谢徽之顿了一顿:“是见了个面,简单聊了几句。不过他家老娘势利,没多久就摆出一副讨人厌的嘴脸来赶人了。等明儿我进一趟长公主府,做了长公主府的座上客,再去曹家,看曹荣那老娘还敢不敢再赶我了!”

    谢显之与谢谨之齐齐皱了眉头。谢映慧更是冷笑:“曹荣他娘越发不象话了,她算是什么台面上的人?不过是承恩侯府的丫头出身,竟然敢赶我们谢家的儿子出门?她以为自个儿是谁呀?!后日我和哥哥去承恩侯府做客时,定要好好向大舅母告个状才行!大舅母怎么也是堂堂承恩侯夫人,怎么调|教身边丫头的?一个个连规矩都不懂!”

    谢慕林知道大姐这是在迁怒,哂道:“行啦,三弟还要借曹荣去打听曹家人的消息呢,大姐何必给他添乱?若是曹荣一家受了承恩侯府的训斥,回头三弟还怎么打探消息去?”

    谢徽之摆手道:“没事儿,让大姐只管去。若能叫曹荣一家跟承恩侯府彻底离心才好呢!曹荣私下跟我抱怨,说他老子这些年被曹家旁支挤兑得不轻,好象是因为他不用守孝又有不错的官职,还升了一级,叫人妒忌了,承恩侯府也不肯替他做主,他都有心要谋个外任了。他们家留在京城有什么意思?人人都当他是曹家嫡系,可曹家又不把他当自己人,两头不讨好,遇事只有倒霉的份!”

    谢映容在旁回过神来,闻言嗤笑:“那你还是让他们早些走的好,最好连官都别做了,隐姓埋名,躲得远远的,省得曹家倒霉时,连累得他家也不得好死,谁叫曹荣他父母都是曹家的奴才,还是人尽皆知的那种呢?”

    谢徽之啐她:“你少胡说八道了!曹家如今好好的,哪里就倒霉了?曹荣又没得罪过你,还给咱们家传了不少消息呢,没人要求你感激他,但你也不该咒人家!”

    谢映容反啐回去:“哪个咒他了?我这是好心提醒呢!好心不得好报,改明儿真倒霉时,你就知道后悔了!”

    眼看着这两人又要吵起来,谢慕林只得头痛地把人拉开了,谢显之与谢谨之都去安抚谢徽之,谢涵之也帮着端茶倒水,劝他消气。谢映慧是不理会谢映容的,只轻蔑地瞥了她几眼,谢映芬心事重重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谢慕林只好自己出面了。

    她对谢映容道:“看来你很不看好皇后、太子与曹家呀?不知道是根据什么线索推断出来的结果?能不能告诉我?如果是有道理的,我们家也好早日避开些。”

    谢映容顿时露出了警惕的表情:“我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少来跟我说这些!”她当然不可能说出自己重生的秘密,不由得暗暗懊恼方才一时嘴快,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她也不想继续跟谢徽之争吵了,立时起身走人:“叫人把晚饭送到我院里来吧。我有些身体不适,不想跟大家一块儿吃了。”说完就很快消失在门外。

    谢映慧冷笑一声,对谢慕林道:“你何必跟她说这些?除了打听京中家世好的公子哥儿好想法子攀高枝儿,她能知道什么?她以为皇后与太子是这么好对付的呢!我再恨曹家,都没想过太子会有出事的时候。她竟是在做梦呢!”

    谢慕林不予置评,只微笑着问:“明儿你去长公主府,打算怎么打听燕王府那事儿呀?”

第六百八十九章 固执

    第二天,谢显之与谢谨之兄弟俩去了焦家拜访,谢映慧就带着谢徽之前往永宁长公主府见马玉蓉。谢慕林留在家里等候着某个消息。谢映容难得地与生母大金姨娘一同跑到谢老太太那里献殷勤去了。同样在金萱堂献殷勤的宛琴见状,心中颇为不甘,回头就去找一双儿女抱怨。

    她埋怨女儿不识好歹:“我早劝过你,要多到老太太跟前去讨她欢喜。老爷长年不在家,你统共也没见过他几回。如今这位太太就更不用说了,脾气好是不假,可只知道听老爷的,不会在大事上自个儿拿主意,往后的儿女婚事,只怕也是同理!难道你还真指望老爷操心家里姑娘们的婚事,会在每个姑娘身上都花一样多的功夫?!他每日忙着公务都来不及,哪里操心得过来?!

    “大小姐与二姑娘顶着嫡女的名头,能够嫁得好,不出奇;三姑娘自个儿作死,多半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剩下一个你,嫁得好也罢,嫁得不好也罢,老爷都不会多在意。倘若老太太能多看重你几分,好歹老爷还愿意听老太太几句劝。这是你一辈子的大事,我都是为了你着想,才会费尽功夫去讨好那刻薄尖酸的老太婆。你怎么就不知道体谅我的心?不但不听话,还一再拖我后腿呢?!”

    谢映芬平静地抬头看她一眼:“姨娘说话小声些吧,既然打算去讨好老太太,你就别在家里大声嚷嚷这些不敬老太太的话,倘若传到她老人家耳朵里,你费了再多的功夫,不也是白费了么?”

    宛琴气得直跺脚:“正经事你不听,怎么就偏在旁枝末节上挑剔我?!我方才说的话,你都听明白了么?!”

    “听明白了。”谢映芬淡淡地说,“但我觉得姨娘这心操错了方向。你去讨好老太太有什么用?老太太只管安心享用你的讨好,可一句准话都没给你,真到了北平,也不会替我操心的。姨娘也不是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更清楚老太太一向厌恶我们母子三人。我嫁得好不好,她才不会在意呢。姨娘何苦去做这等费力不讨好的事?

    “有这闲功夫,还不如多学点新东西,到了北平后,见了父亲,也有话可说,更显得你这些年不是一味怀念从前,而是大有长进?姨娘还年轻,倘若也想要象金姨娘似的,一辈子只守着女儿过活就心满意足,旁的再不敢有奢望,就当我没说过这番话吧!”

    宛琴脸上闪过一丝黯然,旋即又斥道:“你知道什么?!我是曹家出来的,就算当年站在了老爷这边,老爷也对我没多少情份,不过是看在你和涵哥儿份上,才容我在家里有一席之地罢了。我如今连老家的中馈都掌不了,老爷宁可叫什么都不懂的二姑娘管家,也不许我插手,就可见他对我的戒心了。我也不奢望今后还能有什么宠爱,便是曾经有过,也多半是老爷想要安从前的曹氏太太的心,装出来的。这几年有文氏太太陪在老爷身边,老爷只怕也早就忘了我。我只求你能嫁得风光,涵哥儿也能出人头地,给我挣一个体面,那我这辈子才不算白活了!当年背叛旧主的做法,也是有价值的!”

    谢涵之不安地看了宛琴一眼。他知道姨娘说给她挣一个“体面”是什么意思,只要他将来为官作宦的,有了功劳,是有机会在嫡母以外,再谋一个生母诰封的。姨娘想要的就是这个,她也想做个诰命夫人,向从前的旧主与亲人证明她的决定是正确的。可是……这太难了吧?谢涵之想想自己的身体情况,不认为自己真能闯过会试那一关,更别说入仕后还要步步高升了。这太难为他了,他更想努力考个举人功名,就入竹山书院任教职,轻松安逸地度过一生。

    至于姨娘当年的做法……怎么会是错的呢?曹家的平南伯府如今是什么情况?姨娘的旧主曹淑卿如今又是什么下场?听闻姨娘的家人如今生活窘迫,还要靠舅舅叶金荣偶尔行商回京时接济钱粮,才能保证温饱。若是姨娘没有留在谢家,只怕叶金荣也谋不到谢家商行的差事,那叶家人如今能上哪儿求助去?这根本就不需要任何事情去证明。姨娘为什么就是执迷不悟呢?

    谢涵之小脸上露出了愁容,谢映芬瞥见,反驳生母的话就更大声了:“姨娘休要整天把这些话挂到嘴边上。因为你逼着四弟苦读,这几年四弟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又都掉回去了。光是今年大半年,四弟就生了多少回病?!他实在撑不住,没去参加院试,你还要啰嗦个没完!难不成四弟为了科举,累坏了身体,你心里就满意了?!当初姨娘能为了我们姐弟的前程,背离曹家,怎的如今就变得一点儿都不知道心疼儿女了呢?!”

    宛琴的眼圈一下就红了,瞪着谢映芬半日说不出话来,但回头看一眼谢涵之尖尖的下巴,还有略嫌憔悴的面容,她又好象泄了气一般,什么怒火都发泄不出来了。

    半晌,她才道:“我跟你们说的都是正理。你可以拿这些戳人心的话驳回,但等到你嫁不到好人家,涵哥儿也考不中进士,只能一辈子看着兄长们风光做官时,就知道我今日所言,才是真正在为你们着想了!”她转身离开了女儿的院子。

    谢涵之有些不安地看向谢映芬:“四姐姐……”

    谢映芬抿了抿唇:“没事儿。姨娘太固执了,根本听不进我们的话,由得她去吧。反正,你只要照着自己的想法去做就行了,我也只会追求自己想要的亲事。什么达官贵人、高门显宦,那些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平南伯府早成过眼云烟,从前那位太太牺牲我们所有人的性命前程去冒险,方才求来的姻缘,如今不也没得好结果?从前指着姨娘鼻子骂的那些所谓外家人,如今还指望金荣舅舅能多赏他们些银子,才能多吃两口肉呢。姨娘还认定曹家富贵长久,总觉得自己做了错事。她迟早会知道,当年选择了谢家,才是最明智的。”

    谢涵之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接着又有些不安地小声说:“姨娘还叫我去求二哥,让二哥带我一块儿到小庄上陪二叔祖母住……”

    谢映芬一听就明白了,冷笑道:“从前姨娘还看不起二房呢,如今倒改口叫你去沾二房人脉的光了。别理她!二哥去陪二叔祖母见故人,那是因为他是二房嗣孙!我们算什么?大哥都没去沾这个光呢,你少去讨人嫌。现在就挺好的,你趁着这些天在京城无事,好生养养身体。接下来还要走几千里的水路,北方冬日又更苦寒。不把身体养好,你怎么扛得过去?!”

第六百九十章 弄璋

    傍晚的时候,谢显之、谢谨之与谢映慧、谢徽之先后回到了珍珠桥的谢家大宅。

    晚饭时间还未到,下人们还未在大厅里摆饭桌,谢慕林便索性招呼了兄弟姐妹们到旁边的偏厅里说话。

    谢显之先报告了今日之行的成果。他与谢谨之都把自己的文章给焦闻英大人看了。焦大人夸奖了谢谨之其中两篇文,指出了谢显之几篇文的不足之处,还给他提供了几十本参考书籍的信息,让他今后有了改进的方向。两兄弟今日都有不少的收获,对于将来要如何去准备乡试,也有了一点底。他们也告诉焦闻英,打算到了北平之后,从父亲的日常公务中,学习一点政务律法方面的知识,增长见闻,以后写起涉及政务的文章,也能更加言之有物。

    焦闻英肯定了他们的思路,还提了几个建议,可以说是十分关爱晚辈了。谢显之更清楚,自己其实是沾了二房的光,二弟谢谨之才是二房的嗣孙呢,然而自己从三年前开始,就一直在受益于焦大人,这份恩情实在是让他感激万分了。

    他们兄弟与焦大人见面的时间,其实不算长。焦闻英公务繁忙,今日虽然是休沐日,他却还要在家里的书房继续处理文书。指点了谢家兄弟后,他把客人交给侄儿,就先行离开了。

    剩下的时间里,谢家兄弟基本是跟焦家侄儿在一处。

    焦家这位侄儿比谢显之大不了几岁,但他比谢显之更早考取了秀才功名,今科乡试也下场了。其实焦大人事先提醒过他,以他的功课水平,还不足以考取举人,但他想要下场历练一番,至少可以积累些经验,焦大人也就不再阻拦他了。乡试的结果自然不用说,他都不必等待桂榜张贴,未出考场就知道自己今科定是名落孙山了,因此早早就回到京城,没有去等后面的结果。

    他把自己此次乡试总结的教训都拿出来与谢家兄弟交流了。谢家兄弟也早从族里的堂叔伯、堂兄弟以及竹山书院的同窗、前辈们处打听到不少乡试经验,亦拿出来告诉焦家侄儿。双方有来有往,都觉得彼此大有补益。若不是天色实在晚了,焦家又一向有不在家设宴招待外客的规矩,只怕谢家兄弟还舍不得回来呢。

    谢慕林姐妹几个听得都想笑,不过谢显之、谢谨之两人能从焦家取得真经,今后在科举路上能受益不浅,她们也都为他们高兴。

    接下来讲述自己今日收获的,就是谢映慧与谢徽之了。后者先把双手一摊:“别问我,我今儿就是在长公主府的外院花厅里枯坐了一日,除去刚去和临走的时候,见过长公主的管家,说过几句客套话以外,我也就是喝了几杯茶水,尝了几碟子内造的点心,用了一桌长公主府厨子单给我做的席面,如此而已,十分无趣。”

    并不是马家看不起他这个谢家庶子,刻意轻忽怠慢,实在是今日长公主府与马家人都不得闲。因为他与谢映慧的运气不大好,刚到长公主府的时候,隔壁马家就打发仆人来给长公主报信,说是马二奶奶要生产了,两府顿时忙碌起来。谢映慧还能去陪马玉蓉等消息,谢徽之能干什么?马驸马自然不可能来招呼他一个小辈,马大公子与马三公子都在安抚紧张的准爹爹马二公子,马大奶奶与马三奶奶赵滢一个要协助主持中馈,一个要照看孩子,陪伴小姑,更不可能顾得上他了。还好他大姐在长公主府很给面子,所以人家的管家还记得给他送茶水点心与席面,并没有饿着他。

    谢慕林听得吃惊,忙问谢映慧:“马二奶奶生了?!”

    谢映慧有些疲倦地揉着额角点头:“生了,生了大半天,长公主殿下还说,这算生得快的了。马家今日忙得人仰马翻的,玉蓉也跟着长公主和两位嫂子一块儿紧张担忧,我除了在旁多多安抚,什么都做不了,也没好意思跟她打听什么消息。今儿一天算是白白浪费了!”

    谢慕林笑道:“也不算浪费。马家有喜事,咱们家也该送一份贺礼过去。只不知道马二公子是弄璋弄瓦?”

    谢映慧听得也笑了:“是个大胖儿子,听说有将近七斤重呢!长公主殿下也在说呢,马二奶奶瘦得那样,还以为她生下来的儿子会很瘦小,没想到竟是这么一个大胖小子。七斤!她是怎么把胎养得这么大的?!亏得她生得还算顺利,否则也不知道要受多大的罪!”

    门外传来谢老太太的声音:“七斤?谁家生了这么重的大胖小子?真是好重的福气!”

    谢慕林一众兄弟姐妹们见是她来了,忙起身行礼。

    谢老太太在谢映容与大金姨娘的搀扶下走进厅中,看起来就象是哪家的富贵老封君。她慢慢往正位上坐了,方才不紧不慢地叫孙儿们起身免礼:“大丫头方才说的是谁家小媳妇生儿子呀?七斤!真不错!”

    谢映慧掩住双眼中略有些不耐烦的神色,回答道:“是永宁长公主的二儿媳,马二奶奶,今日生产,生了一个儿子,将近七斤重。孙女儿今日前往长公主府做客,正好遇上了。”

    谢老太太一听说“永宁长公主”这五个字,那刚摆起来的老封君架子顿时就撑不住了,连背都弯了不少:“长……长公主府的?马二奶奶,她不是……死了么?!”她一脸受惊吓的模样,想起了三年前狼狈逃回湖阴的不堪回忆。

    谢慕林告诉她:“当年那位马二奶奶,在你离京之后不久就因病亡故了。如今这位马二奶奶是马二公子去年续娶的,娘家姓封,是京外的官宦人家,祖父是先帝朝时的大臣。”

    “姓封的?”谢老太太定了定神,想起了先帝朝时有这种少见姓氏的官宦人家,还真想起了一个,可惜,当年是她娘家攀驸不上的高门大户。她撇了撇嘴:“原来是他家。长公主府的儿媳,果然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儿能做得了的。那个白氏也是自个儿找死!”

    她不敢多提当年之事,只抱怨大孙女儿:“你昨儿不是才去过长公主府找你那个好友么?怎的今日又去?天天去的也不嫌烦。有这功夫,还不如去拜访一下你们兄妹从前的旧识,那些达官贵人家什么的。如今我们谢家也起来了,稳稳地做着官,曹家也不如从前风光,想必那些达官贵人不必再忌讳什么,愿意与你们续上交情呢?你也老大不小了,倘若能在京城寻一门好亲事,也省得你父亲再操心。”

    谢映慧只当没听到她后面那两句话,淡淡地说:“玉蓉遇上些不大顺心的事,我想趁着在京城时,多陪陪她,开解开解。长公主也盼着我多去呢。”

    谢老太太顿时生出好奇心:“长公主的闺女怎么啦?”

    侍立在她身边的谢映容露出了幸灾乐祸的微笑。

    马玉蓉能有什么事?这时候应该已经定下那桩不如意的婚事了吧?!

第六百九十一章 失言

    谢映容与谢映慧不和,回到湖阴老家后,没什么事就不会跟对方打交道,更别说是打听其好友的消息了。她能知道的,都是一些旁人口中的闲言碎语,因此,哪怕知道马玉蓉眼下还未出嫁,也以为后者还跟上辈子似的,被算计着得了一桩不如意的婚事呢。

    马玉蓉身为谢映慧的好友,从来都没把谢映容放在眼里。谢映容因此也对她记恨在心,更因为马玉蓉的贵女身份,妒恨的心思更重一些。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令谢映容惊讶了。

    谢映慧轻描淡写地简单描述了一下马玉蓉此前遇到的麻烦:“有亲戚给玉蓉牵线说了一门亲事,长公主原以为是千好万好的,后来才发现那媒人不靠谱,说了许多不尽不实的话,差一点儿就骗到长公主,把玉蓉许配给一个花花公子了。虽然如今玉蓉无恙,但好好的遭遇到这种事,也糟心得很,因此我就想多去陪陪她。”

    谢老太太听了撇嘴:“这有什么好糟心的?长公主不是还没把女儿许配出去么?”她心中对永宁长公主是又怨又怕,若对方真的给女儿定了一门不如意的亲事,将来为此悔恨一生,她还有几分幸灾乐祸呢。但如今什么事都没发生,长公主母女俩都逃过一劫,她心里就不免觉得不爽了。

    谢老太太忽略了,自己当年的狼狈经历,其实完全是因为三孙女谢映容的谎言与误导,她自己也是脑补无数,才把自己折腾得这么惨的,永宁长公主一家其实什么都没干,也从来没难为过她,亏她还整天记恨人家。

    谢老太太犹自在那里忿忿,谢映容已经震惊得双眼圆瞪了。

    听大姐谢映慧话里的意思,马玉蓉是没定亲事?花花公子……确实,她上辈子有听过传闻,说马玉蓉的夫婿有许多妾室通房,还个个都不省心。如果这个花花公子就是上辈子马玉蓉的夫婿,那为什么马玉蓉这辈子会不曾跟他订亲?!

    难不成……让马玉蓉逃过去了?!可是为什么?这辈子发生了什么不一样的事么?

    谢映容忍不住开口问:“马姑娘真的没跟那个花花公子订亲么?可那人不是长公主府姻亲家的子侄?都快说好了的亲事,怎么就忽然不作数了呢?!”

    谢映慧皱了皱眉,看向她:“你怎么知道的?”

    谢映容惊觉自己失言,吱唔了两句,才找到了一个理由:“我是听马姑娘借给大姐姐你的丫头们说的。”

    “胡说!”谢映慧厉声斥道,“长公主府一向规矩严谨!游春为人精明又谨慎,乐夏虽然性子纯朴,却是个最老实嘴紧的人。她二人都对玉蓉忠心耿耿,又跟你没什么交情,怎会无端把主人的事透露给你知道?!你若是不肯老实告诉我,我明儿就去长公主府问她俩。倘若查得你是在说谎,你经得起长公主殿下的怒火么?!”

    谢映容当然经不起,她顿时就怂了,有些慌乱地再找了个借口:“我……我是偷听到她俩私下议论马姑娘的亲事,才知道的,但也只是听到了只字片语。她们很快就离开了,应该没发现我在近前,因此大姐姐你去找她们,也是无用的。大姐姐还是别惊动长公主殿下了吧!”

    大金姨娘在旁也白着一张脸道:“大小姐恕罪!三姑娘年纪小不懂事,又是无意中撞上,并不是有心的!”

    谢映慧想了想,估计是早期她收到马玉蓉与卢飞云的来信后,跟游春、乐夏二人透露过马玉蓉的近况,两个丫头就背着人讨论了几句,不成想叫谢映容听见了。

    她冲着自家庶妹翻了个白眼:“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亏你还成天说自个儿是高官之女,名门千金,身份尊贵,如今就做出这样的事来?族里的女学你也是去过的,该读的书,该学的礼,都读过学过,难道先生没教导过你,什么是非礼勿听?你还成天看不起别房的姐妹们,嫌她们都是乡下土包子,不如你高贵聪明。可连那些乡下土包子,都做不出你这样没脸没皮的事情来,你还好意思显摆?!”

    谢映容咬紧了牙关,满脸涨红。她想要扭开头去避开兄弟姐妹们鄙夷的眼神,却发现连谢老太太都在一脸不屑地瞟着自己:“孽障!真是丢尽了我们谢家的脸!你还是离我远些吧!”

    谢映容差点儿一口血吐出来,心想谢老太太今天还听她说了大半天别家的闲话,分明也对别人的倒霉事好奇无比,热衷于嚼舌头,如今倒装起正经人来了!倘若不是她还有需要利用谢老太太的地方,真想扭头就走,再也不拍这老太太的马屁!

    谢老太太却不在乎这个庶孙女的面子,她装完了正经人后,就兴致勃勃地问谢映慧:“那个花花公子真个是长公主府亲戚家的子侄?那这门婚事是怎么泡汤的?”

    谢映慧忍着气道:“是马二奶奶的继母牵的线,她不怀好意,一心要帮娘家,也不管马二奶奶的死活。还好长公主与马驸马都心疼女儿,在女儿的婚事上十分慎重,不仅仅是听媒人的好话,还派人去打听那花花公子的事迹了,这才拆穿了马二奶奶继母的谎言。”

    谢老太太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既然是后娘做的,那长公主自然就不会怪到这个新媳妇头上了。如今新媳妇还给她添了大胖孙子,那就更不必说。只是你交好的那位玉蓉小姐,还不知道几时才能找到一门靠谱些的婚事,如今也不知有没有人给她牵线搭桥。若是有,你多跟她相处,兴许还能沾点光。那些她看不上眼的人家,未必就没有适合你的,你若嫁在京城,还能跟这个玉蓉小姐就近做伴呢!”

    谢映慧忍住气没吭声。她本不想提太多马玉蓉的事,若不是谢映容多嘴,这个话题早就过去了。她不悦地瞥了谢映容一眼,又扫视大金姨娘。大金姨娘颤抖了一下,干笑着扯开话题:“该开饭了吧?老太太早就饿了。我去外头叫人摆饭。”说罢匆匆掀了帘子出门。

    虽然大金姨娘转移话题的手段拙劣,旁人还是明白了眼下的气氛不佳。谢慕林主动问起:“长公主府上添丁,我们怎么都该送份贺礼去的。这礼要怎么备呢?老太太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主意?”

    谢老太太撇嘴道:“别问我。这些琐碎的小事,我素来是不管的。你问你大姐去,是她跟长公主府结交,这送礼要花的钱,自然也是她来出。”

    谢映慧再次忍住了气,对谢慕林点了点头:“回头你来我院里,我们再商议吧。”

    大金姨娘带了丫头婆子进屋摆桌,众人连忙转移阵地,不再继续先前的话题。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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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林介绍:
从穿越的那天开始谢慕林就知道自己的人生路很艰难不过艰难归艰难咬咬牙还是能扛过去的但如果有人想让她做炮灰踩着她往上爬她也是会发飙的好吗?!慕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慕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慕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