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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oeva     慕林txt下载     慕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一十七章 来人

    谢慕林站在院子里,侧耳倾听,不出意外地听到谢映容在屋里收拾好了自己,然后老老实实躺床上去了,没有再哭闹叫嚷,声称自己要去北平给父亲谢璞尽孝,不愿意回老家去。

    谢慕林轻哼一声,就知道自己没看错这个庶妹。什么尽孝,什么为父亲找强援助力……统统都是借口而已。谢映容的目的,归根到底只有一样,那就是嫁到高门大户里去!

    不过……从前只看到她在程笃身上费尽心思,可见程笃未来的前程不可限量。如今她愿意去北平了,是否意味着北平未来的局势也挺好,没什么危险,还会有不少可以考虑的未婚青年才俊呢?也许他们日后的前程没法跟程笃相比,但也算是不错的对象吧?谢映容这个有重生记忆的人做出这样的决定,倒是让谢慕林心里安稳了不少。至少谢璞在北平做官,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是安全无虞的。

    他们一家人,或许真可以考虑搬到北平去长期生活。谢慕林去过现代的北京,对于明朝时的北平,还挺有兴趣的。

    大金姨娘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小声说:“二姑娘,对不住,我偶然听到蒋妈妈说起老爷受了伤,一时间太担心了,就跟她议论起来,竟没提防到三姑娘就在门边偷听……”

    谢慕林摆摆手:“这也没什么,这个消息家里人知道的不少,大哥大姐和我都没说要封口,就算让三妹妹知道了也没关系。只是你们道听途说的,不清楚实情,袭击爹爹的人跟曹家有些关系,但并非曹家人。所以现在大哥才会想要把这件事告诉曹文泰,让他去拦人。”

    大金姨娘吃了一惊,随即脸红道:“是我们弄错了,竟叫三姑娘也想歪了,实在是……”

    谢慕林笑笑:“她拿着孝心做借口,不能说有错,只是心里想的并非真要尽孝,还是想在婚事上打主意。爹爹和家里其他人都想送她回老家住,既不想留她在京城,也没打算接她去北平。你别看她现在好象被我唬住了,老实了不少,但等她发现自己攀不上满意的亲事时,说不定又要作妖了。姨娘多盯着她些吧,别老惯着她。她人又不够聪明,还爱自以为是,总是拿不准分寸,万一把家里的长辈们都得罪了,谁会替她着想呢?她想要攀高枝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至少得是两厢情愿才行。”

    大金姨娘满面愧色,连连点头应是。

    谢慕林又叮嘱她:“早些收拾行李吧,要紧的东西记得都带上,尽量不要有遗漏。三妹妹那里也是如此。要是落下了什么东西,大哥大姐可未必有耐心派人回来替你们取。”

    大金姨娘神色慎重地应声。她还从未去过湖阴老家,此次回乡,熟悉又和善的主母文氏不在家,对她比较客气的二姑娘谢映真也跟着走了,上头当家的是素来对她不假辞色的谢老太太,管理庶务的多半是和她不大合得来的宛琴,别房的长辈亲眷又一个都不认识,女儿还把大小姐谢映慧给得罪死了,就连外甥兼养子谢徽之,也跟女儿水火不容……环境如此恶劣,她想要让她们母女俩过得轻松一些,还真不容易呢。更别说她还得在那个陌生的县城里给女儿相看一门靠谱的亲事……

    大金姨娘心里压力山大,谢慕林倒是一身轻松地回了住处。

    谢映慧正坐在正屋里生闷气,见谢慕林回来了,也没好气:“你又哄三丫头去了?亏你在她身上费了那么多功夫,她一点儿都不懂得学个乖,白费了你的心思!这个人已经没救了,脑子里除了嫁人就是男人,再也容不下别的。朽木不可雕,真真不如送她去尼姑庵里做姑子算了!”

    谢慕林笑着走到她对面坐下:“瞧你说的,万一她做了姑子,还想还俗嫁人,整天在去庵里上香的富贵香客身上打主意,那怎么办?人家尼姑庵又做错了什么?”

    谢映慧忍俊不禁,轻啐了妹妹一口:“你如今真是越发大胆了,什么话都敢说。从前我怎么没发现你是这样的性子?果然以前你在母亲和我面前都是装的吧?”

    谢慕林心虚地道:“那时候你叫我跟谁说笑打趣去?我表现得斯文懦弱些,日子就挺好过的了,我娘和二哥见我乖巧听话,也会高兴的。”

    谢映慧叹了口气:“说得也是……我母亲又何尝不是如此?她至今还盼着我能象从此那样事事听从她的安排呢。可我已经长大了,又不是随她摆布的木偶,怎么可能明知道她的做法对我有害,我也不管不顾地跟着她去呢?”

    谢慕林见她又陷入了沮丧的情绪中,不知是不是受方才谢映容的话影响,连忙转移了话题:“你从长公主府带回来的三个人都安置好了吗?方才因为三妹妹出了问题,我一时间也没顾上。那三个虽然是下人,但毕竟是马姑娘出借的心腹人手。大姐你要借他们的力,生活上也别怠慢了才好。”

    谢映慧醒过神来,笑道:“我怎么可能会亏待玉蓉的人?方才已经示意绿绮安排他们的住处了。游春和乐夏肯定要跟在我身边侍候的,正巧绿绮这两日总觉得头晕目眩,每每要硬撑着来服侍我,我都担心她会昏倒过去。可我要叫菖莆或香桃过来替她,绿绮又哭个不停,害怕我会不要她。既然游春和乐夏来了,我就可以让绿绮放心去休养了。玉蓉的丫头只是暂时来侍候我,早晚要回马家去的,绿绮定能安心了吧?”

    谢慕林也听到了绿绮闹出来的动静。说实话,这丫头从前就没少跟玛瑙斗心眼子争宠,如今玛瑙回了平南伯府,做了曹文衡的通房,绿绮在谢映慧面前一家独大,总算称心如意了。但一旦出现有人威胁到她的地位,她又会敏感起来。谢家的丫头她会忌讳,马家的丫头却是无妨的。若她聪明一点儿,最好再跟着游春乐夏两人多学点儿本事,对她将来坐稳谢映慧身边第一大丫头的位置,有利无弊。

    谢慕林回房的时候,便瞧见绿绮坐在廊下,勉力撑着头,面带笑容地跟游春和乐夏两人说话,似乎在安慰她们,乐夏的哥哥乐旺跟着蔡老田走,一定会被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又给她们介绍起家里的人事,大概是在帮助两人尽快熟悉环境。

    谢慕林见状微微一笑,转身回了房间。她拿出几张新纸,开始构思给萧瑞的回信。这次他的来信真是帮上大忙了!她也许很快就要前往北平,怎么也要跟他说一声才是。她日后在父亲那里住,行动可能不会太方便。想要与他恢复联络,必须由他来想法子才行。

    正构思间,香桃匆匆进来了,凑到谢慕林耳边,压低声音禀道:“宁国侯府来人了。”

    谢慕林差点儿没拿稳手中的笔,讶异地看向香桃。

    宁国侯府来人?他们来谢家干什么?找谢映慧的晦气吗?!

第六百一十八章 程仪

    宁国侯府的人当然不是来找谢映慧晦气的。

    谢慕林在花厅里接见了宁国侯府派来的婆子。据她说,她是程大奶奶跟前侍候的人,算是个体面的管事婆子。由于侯府昨日从承恩侯府那边听说了谢家兄妹马上就要离京的消息,所以他们大奶奶就打发她来给谢三姑娘送程仪了。谢三姑娘谢映容曾对程大奶奶的儿子程笃有赠方救命之恩,所以礼数上无论如何也不能有所欠缺的。

    谢慕林只觉得槽多无口。程笃的母亲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莫非她不知道谢映容对程笃有什么企图?一边认定了左思云这个儿媳妇的人选,一边又接二连三地对谢映容示好,这不是平白无故让本来已经死了心的谢映容再生出妄念来吗?就算是为了替儿子感谢救命之恩,之前那份谢礼就足够丰厚的了,又何必再来送什么程仪?

    谢慕林瞄了一眼对方送来的小匣子里装的银锭,估摸着也就是三十两左右。作为从金陵城到湖阴县的路费,自然是绰绰有余的,但有了先前那一百两金子打底,谢映容真的不缺这三十两银的路费。

    还有一点,令谢慕林觉得有些古怪。宁国侯府内部与承恩侯关系比较亲近的应该是宁国侯夫人与二房这一脉吧?宁国侯与长房一脉应该都陪程笃出城休养去了。二房的人若从承恩侯府得了消息,风声是怎么传到长房的人耳朵里的?而昨天才传出的消息,身在城外庄子上的程大奶奶,又是如何能反应如此快速,第二天就打发人来送程仪的?

    无奈那送东西来的婆子嘴挺紧,只笑着说客气的好话,半点不透露自家主人的行踪。幸好谢慕林细心,从她的话里依稀能猜到,宁国侯或是长房一脉似乎并不是完全把侯府丢给宁国侯夫人与二房众人了,他们还留下了耳目,所以二房那边一有消息,他们在城外也能很快知道。

    行吧,宁国侯与他的长子长孙一家若真没点本事,又如何能跟宁国侯夫人和二房一脉斗个旗鼓相当?这种事原与谢家无关。谢慕林有了猜测后,便不再多想,客客气气收下程仪,又客客气气把人送走了。

    那婆子没提要亲眼见一见自家小主人的救命恩人,谢慕林也不提让自家三妹妹来见一见外客,仿佛彼此间都有某种默契。

    把人送走后,谢慕林就直接把那只匣子和几匹附送的料子一起送去了金萱堂,交给大金姨娘,告诉她这是谁送来的东西。

    大金姨娘有些吃惊,犹豫地问:“二姑娘,你觉得……宁国侯府的大奶奶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她……她觉得我们三姑娘还不错?”

    谢慕林瞥见谢映容面色有些激动地扒在门边偷偷往院子里看,便知道她估计又要动心了。

    于是谢慕林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姨娘不必多想,这都是礼数而已。上回宁国侯府给三妹妹送了那么厚一份谢礼来,我不是盯着三妹妹写了回帖,感谢他们家的好意,再谦虚几句吗?程大奶奶大概是见三妹妹行事还不算失礼,所以跟我们客气一下。

    “不就是三十两银子和四匹尺头吗?估计也就是够三妹妹回乡路上的花费,再多做几件春衣罢了。这难道算是什么难得的礼物?就是正常的程仪。从前我们家跟宁国侯府还有往来时,每年大哥大姐从程大奶奶或程二奶奶那里得的见面礼或是寻常节礼,也差不多是这个数吧?这对人家侯府而言,也就是个意思罢了。”

    大金姨娘干笑了下:“也是,人家是堂堂侯府,出手大方,这点银子对他们而言不算什么。”却已经超过她从前一年的月钱了。

    谢映容在门边用手指紧紧抠住门框,想起当日被谢慕林引导着写下的帖子,幽幽地问:“二姐姐那时候叫我写帖子,也是故意的吧?你趁我疲惫,无暇多思,便哄得我用了特别客气外道的措辞。所以程大奶奶误以为我不愿意与她亲近……”

    谢慕林笑眯眯地转头看向她:“三妹妹想到哪里去了?程大奶奶分明是误以为你是个斯文知礼的好姑娘呀!虽然做不得她儿媳妇,但也不是什么无法来往的花痴。我们谢家跟宁国侯府有仇,是不可能与他们有太多明面上的往来了。但将来你嫁了人,做了当家的奶奶,若有机会重回京城,借着如今这份情谊,重新攀上人家侯府奶奶,做个君子之交,估计还是没问题的。

    “你跟卞家不是交情也挺好的吗?程大奶奶可不正是卞老太太的亲闺女?她怎么也会给亲娘的救命恩人一点面子的。我给你留了一条大好的后路,没有任由你把自己在卞家人心目中的好形象破坏殆尽,你该感谢我才是!”

    谢映容的眼圈一下就红了。这样的后路又有什么用?她又不能跟着沾光,难道还要让她继续看着程笃如何风光么?!她恨不得他早日倒霉,全家死绝算了!

    谢映容本想要冲着谢慕林发作几句的,只是想起她先前的警告,不敢轻犯,唯有用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转身扑到床上哭去了。

    谢慕林也不理会,径自对大金姨娘说:“姨娘可帮三妹妹收拾东西了?她如今没个贴身侍候的人,自己又不动手,若是落下了什么,可没人会帮她捎回去。”

    大金姨娘还未回答,谢映容便在房中大声哭喊:“我用不着旁人帮忙!我的东西,我自己收拾!侯府送来的财物,你们谁都不许吞了去!还有先前的谢礼呢?那可有一百两黄金呢!”这可都是她日后行事的资本,怎能落到旁人手里?

    谢慕林凉凉地说:“三妹妹似乎很喜欢到处嚷嚷自己有一百两黄金呢,这是生怕别人不来偷抢吗?”

    谢映容似乎被噎住了,瞬间安静下来。

    谢慕林又继续说:“银钱和贵重的东西交给你姨娘帮忙收着,有什么不对?谁还吞了你的不成?四妹妹和四弟的贵重物品,何尝不是琴姨娘收着呢?三妹妹,你年纪小,不懂得如何理财,一不小心就要把财物胡乱给人了,将来还不是你吃亏?

    “你姨娘最是稳当精明不过,东西交给她,包管没人能胡乱花费了去,你就安心吧!你也不必闹,就算是闹到老太太、爹爹和我娘面前,结果也是一样的。若你说信不过姨娘,那我回头替你禀报老太太一声?等你回了老家,老太太一定会愿意替你保管私物的,你不是一向跟她老人家最亲近吗?”

    谢映容呛住了,咳嗽不停,却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满脸都是惊恐的表情,再也不敢对谢慕林的做法有任何异议。

    傍晚时分,卞太太也送来了程仪,不但有谢映容那一份,连谢显之他们兄妹三人都有,越发显得这程仪只是正常礼数,并非对谢映容刮目相看。谢映容无精打采地收下了程仪,算是彻底死了心。

    不久,毛掌柜那边也送来了最新消息。文氏坐的马车日夜兼程,若无意外,明日清晨就该到京城了。

第六百一十九章 团聚

    次日清晨,谢慕林一大早就去了前院客厅里端坐,一边在心中构思着给萧瑞的回信,一边等待着母亲文氏的到来。

    昨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打算写给萧瑞的信还未写完。两人分别时间虽然只有不到一个月,却已发生了太多事。既然他给她写信时,把自己的经历写得如此详细,那谢慕林就觉得,若回信时不把自己的经历也同样多写一些,就太对不住对方的用心了。

    至于回信的渠道,她倒也不犯愁。古娘子留下了她的住址,家里似乎还开了铺子,一天到晚都有人在。回信只需要命人送到她家铺子去,就能走萧瑞自家的渠道,到达他本人手中。

    由于不敢打草稿,以免被兄姐们看见,谢慕林只能默默打着腹稿,花的时间就难免长了些。正当她纠结着该如何描述谢映慧与曹淑卿母女重逢的情形,是否把自家大姐的伤心事详细告诉外人时,大门就被敲响了。

    文氏终于回到了珍珠桥的这座谢家大宅。

    谢慕林有些激动地迎了上去:“娘!我可算把你给盼来了!这一路上可顺利吗?辛不辛苦?你累了吗?渴了吗?要喝茶吗?饿不饿?”

    面对着女儿关心的询问,脸上犹带几分倦色的文氏露出一个略嫌虚弱的笑容:“我没事,有些累,但没有大碍。早上吃过早饭了,这会子我还不饿。倒是你堂叔和堂兄都累得不轻,你赶紧让人给他们上茶,再备些好克化的吃食来。”

    谢慕林这才发现文氏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体面的男子,一个十分眼熟的,正是返回湖阴老家过年后,推迟了返京时间的宗房三堂兄谢谨昆;另一位稍面生些,但谢慕林对他的妻子却颇为熟悉,正是七房的族叔谢琉,妻子方氏是个热心人,三房的孩子们都管她叫“琉大婶娘”,两人的女儿谢英芳乃是谢慕林在族学里的同窗。

    谢慕林吃了一惊,连忙不好意思地上前见礼:“琉大叔,谨昆哥,没想到是您二位陪我母亲北上,这一路都多谢您二位照顾我母亲了。方才我有些失礼,这就给你们陪罪,还望你们别见怪。”

    谢谨昆和气地笑着摆手,谢琉则哈哈笑道:“你这孩子,自家人何必如此多礼?你多日不见你娘,难免会想念的,这都是人之常情。我做长辈的,难道还跟你计较这些?”

    谢慕林听得也笑了,这两位也不知是谁安排来陪同文氏北上的,但两人都是做惯买卖的人,待人接物熟稔而圆滑,倒是可以大大弥补文氏不擅交际的缺点。既然他俩都好说话,谢慕林也就能放心招待他们了:“琉大叔和谨昆哥都饿了吧?想吃什么?我这就叫厨房做去。”

    谢琉拍了拍自己有些突出的肚腹:“也没什么特别想吃的,但从前我来京城时,偶然吃过一回盐水鸭,怪好吃的,别处都尝不到这个味儿。若是有,就给我来一盘。”

    这个好办,京城的人都爱吃鸭子,谢家久居于此,厨娘也颇擅长做鸭类的菜色,正好这两日谢映慧忽发奇想,嚷嚷着要吃桂花鸭,因此家里备下了相关的食材,直接让厨娘做就是了。

    谢谨昆没有特别想吃的,随便就能应付一顿。谢慕林便吩咐厨房尽快做些面食、粉丝汤之类好消化的食物过来。

    谢显之与谢映慧闻讯也赶来见礼了。尤其是后者,还是头一回见族人,心里想到从前的事,颇为不自在。不过谢琉与谢谨昆都是和气人,待她与谢慕林一般亲切关怀,她渐渐的也就放开了许多,心里也对回乡后的生活多了几分信心。

    文氏见谢映容没来相迎,不由得问:“容姐儿怎么不在?我只知道她年前病得不轻,莫非年后病情又有所反复了?”她边说边紧张起来。

    谢映慧皮笑肉不笑地说:“二太太放心,三妹妹皮实着呢。只是她自打离了老太太身边,就少人管教,连她姨娘的话,她也不爱听了,如今更是懒怠起来。这会子只怕她还没起身呢,我和二妹妹都不好意思让她出来见人。”

    文氏面露惊愕之色:“怎会如此?”但旋即想到谢映容先前闹出的夭蛾子,还有女儿谢慕林在家书中提到她私自出走等事,便醒悟到谢映容定是又出问题了,谢慕林与谢映慧两个女孩子是不想让族人也知道这个妹妹闹出什么笑话来,才索性不叫她出来见人的,便不再多问,只微笑着说,“容姐儿病后体弱,也需要多歇息。回头吃饭时再让她出来见礼好了。”

    谢琉迅速看了谢显之一眼,见这天真少年面上不掩尴尬之色,便知道这里头定有什么缘故。反正只是三房的一个庶女,现在其嫡母嫡兄嫡姐在此,自有人去管教,他何必多问呢?

    他只转头看向谢谨昆:“昆哥儿一会儿吃过饭了,恐怕得回铺子里瞧一眼吧?你丢下生意这么久,也不知伙计们是否把铺子照看好了。”

    谢谨昆点头:“是该回去看一眼的。接下来我至少还有几个月不在京中,计氏也不能回京,我得回去好生打点一番才行。”

    谢慕林闻言不由得疑惑:“嫂子怎么了?昆哥你迟迟没回京,我就一直觉得奇怪,遇到什么为难的事,也只能跟大哥大姐以及毛掌柜商量。如今你既然回来了,怎么没带上嫂子呢?可是嫂子的身体受不住路上颠簸?”

    不应该呀,文氏这样的身子骨都撑下来了,计氏看起来比文氏要健壮多了。

    听到谢慕林的问题,谢谨昆没有回答,反而不好意思地低头羞涩一笑,脸都红了。

    文氏与谢琉两位做长辈的却都露出了欢喜的笑容来,前者告诉女儿:“你嫂子有好消息啦,元宵节时就觉得身体不适,节后请杜老大夫亲自诊脉,才知道是有了。他们夫妻一直没有孩子,如今总算有了喜讯,全族上下都为他们高兴呢!也正因为你嫂子体弱,经不起这一路上的颠簸,你大伯娘就没许她跟着我们回京,要留她在家里休养,说是等孩子满月了再回来也不迟。正好你昆哥也要跟着我北上,你嫂子回了京也无人照料,还不如留在家里稳当。杜老爷子高兴得不得了,说要亲自为她调理身体,好让她生个大胖曾外孙出来呢!”

    谢慕林忙向谢谨昆道喜:“恭喜昆哥了,这可真真是大喜事!”

    谢谨昆作揖道谢,满脸的笑容掩都掩不住。

    谢显之与谢映慧也恭喜了他,屋里处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人人都不由得露出了笑容来。

    谢慕林便问文氏:“娘,那我们几时出发北上呢?订好的船具体是哪一日出发?昆哥只怕需要多点时间打点家里和铺子里的事呢。”

    文氏顿了一顿:“我们明日就要上船了,只是……好孩子,这一回娘不能带你去。”

    谢慕林一怔:“什么?!”

第六百二十章 难处

    谢慕林万万没想到,会从母亲文氏嘴里听到这么一番话。

    文氏怎能不带她去北平呢?是觉得有谢琉与谢谨昆陪同就足够了吗?可这两人,一个是隔房的小叔子,一个是隔房的侄儿,都是青壮男子,哪怕都是亲眷,在许多事情上也会不方便吧?谢慕林不认为文氏的身体素质与社交技能可以很快应对好北上北平以及到达北平后面临的总总状况,有她在身边,还能帮着出出主意,至少路上也有个照应吧?

    无缘无故的,文氏为什么不愿意带她?

    谢慕林问:“是舱房不足吗?我并不娇气,跟丫头挤在一处也没什么。反正先前听毛掌柜说过了,娘订的船走得特别快,十几天就能到沧州了。我也不是没有经历过苦日子的人,这种事难不倒我的。”

    文氏苦笑道:“舱房确实有些不足,但也不是完全没办法挤出地方来。我不想带你去北平,是因为……”她顿了一顿,“家里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弱的弱……我是因为实在放心不下老爷,才急着赶去北平的。可若是连你都跟我走了,家里那一大摊子事儿,可交给谁去呢?!”

    文氏考虑得非常现实,如今三房的情形,没有一个能压得住场、管得了家的人留守湖阴老家,一定会乱套的。

    且不说谢老太太那脾气,一旦有机会掌控中馈大权,一定会忍不住作妖的。她又素来与族人不和,尤其与宗房、二房的两位妯娌势同水火。那两位老太太有可能不愿意跟她一般见识,但她若是说话管用了,会忍住不去挑衅么?文氏可不乐意看到好好的宗族内部又起波澜。

    再说,谢老太太的身体也不是很好,去年下半年先是大病了一场,差点儿连命都丢了,虽然如今已经调养过来了,但冬春换季的时候,身体也有些不大自在,还染了两日风寒。眼下她吃药及时,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可由于她一向是个任性的,又不懂得真正的养生之道,倘若没有人管束,天知道哪一日又因为胡来而害自己病倒了?

    文氏自个儿都不敢说能劝得住这位婆婆,至于谢老太太身边侍候的珍珠与何婆子,就更加管不住主人了。但文氏认为自个儿的闺女对老太太颇有办法,有她在,谢老太太应该出不了大乱子。

    除了谢老太太这位祖宗外,文氏还有其他顾虑。

    家里几个男孩子,老大今年要守孝,错过一年县试,但明年肯定还要再下场的,若还要南北两边来回地跑,就太辛苦了,身体未必撑得住,也没办法专心功课;老二今春下场,县试结果已经出来了,考得了案首,接下来的府试、院试很有希望顺利通过,自然不可能放弃大好时机,随母亲北上;老三年纪还小,性子也跳脱,刚刚与人合伙开了铺子,做生意的兴趣正浓,但学业也不能荒费了;老四体弱,换季时就已经病了一场,连族学都没法去了,只得无奈告假。

    文氏掩下了关于谢老太太的种种负面评价,无奈地对女儿说:“小四的身体实在是太虚了,这几个月虽养得不错,可病了一场,便都白费了功夫。为了照顾他,你琴姨娘也不敢跟着我北上,四丫头更是天天围在她弟弟床边帮着照看。我若不是实在放不下老爷,原是不该丢下生病的孩子,径自出远门的。如今实在没办法了,只得托付给你。好孩子,你一定要替我好好照看家里人才行。”

    谢慕林还真不知道家里出现了那么多病人,听起来也确实是需要有人回去镇场子。

    谢老太太的性格和处理方式都不适合;宛琴有孩子要照看,而且她那小心思小手段,若真掌控了管家大权,也不知会生出什么事来;谢映慧就从来不是擅长管家的人,又是大小姐脾气,更兼人生地不熟;谢映容就更不必提了,她也就只会耍耍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给自己谋个好姻缘而已;谢映芬年纪太小,又有弟弟要照看。

    这么一想,可不就只剩下谢慕林能指望了吗?

    族里虽然还有许多长辈可以依靠,但二房宋氏顾虑到谢老太太,是不会愿意插手三房庶务的,自己也有女儿外孙和书院事务要忙;宗房的涂氏、杜氏婆媳就更不必提了,一族宗妇,本就忙得不得了,哪里还有空去管三房的琐事?能偶尔过来问一声,关照关照,就已经是极限了。

    谢慕林越想越觉得自己似乎真的不能走,反倒是谢璞那儿,有个文氏过去照看,再多添几个下人,也就差不多了,没有她帮忙也无妨的。

    文氏这时又再添上一句:“你嗣祖母的身子只怕也不大好呢。元宵节后,扬州那边来了信,也不知道杨大老爷都在信里说了些什么,二老太太从那之后就十分不自在。我临出发前去辞行,就看到她躺在床上,无精打采的样子。你梅珺姑姑说,这是她老人家犯了心病。就算请了杜老爷子来诊脉开方,也说要她自个儿先想开了才行。虽然你梅珺姑姑与淳哥儿、沅姐儿都在二房住着,但我们这一房也不能完全不管二老太太呀。你哥哥要准备科考,不好分心。你回去了,还能替我与老爷尽一份孝心。”

    谢慕林叹了口气:“娘不用说了,我知道事情轻重。我会陪着大哥大姐三妹一起回去,把家里照看好的。你就放心吧!”

    文氏红着眼圈,拉住女儿的手道:“好孩子,我就知道你一定能明白娘的难处。你放心,等老爷那边无事了,你哥哥们也考得了秀才功名,我们一定会打发人来接你们去北平团聚的。”她看向谢显之与谢映慧,“到时候我们一家老少,都在北平团圆,再也不会分开了!”

    谢显之笑着点头应是,谢映慧有几分心事,笑得就有些勉强了。不过一个全新的、陌生的环境,对她的过往一无所知,只要没人提起她的生母曹淑卿与其新欢方闻山,似乎也有几分值得期待?

    既然拿定了主意,谢慕林也就不纠结了,直接进入了角色:“娘,老太太和四弟是得了什么病?可曾请了杜老爷子去看诊吗?”

    文氏叹道:“老太太不愿意见杜老爷子,我只得请了杜二爷出面,只是小风寒,并没有大碍,但老太太体弱,去年大病又伤了元气,因此需要仔细调养才行。杜二爷开过方子了,只要老太太起居饮食都安排妥当,按时吃药,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的。至于小四……”她摸了摸袖子,“四丫头写了信,详细说了小四的脉相、病情与开的方子。我没带在身上,回头就找出来给你。她还说,从前在京城习惯了请一位大夫给小四开补药的,小四吃得不错。若是你方便的话,帮忙找那位大夫再给小四开几个补身的方子就最好不过了。”

    谢慕林苦笑道:“既然我不用跟着你明日就出发北上,自然是方便的。娘一会儿吃完饭就把信给我吧。我叫人打听那位大夫去。”

第六百二十一章 安抚

    蔡老田家的来报,说午饭都备好了,问是不是要立刻摆饭?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文氏连忙吩咐下人摆桌,又请谢琉与谢谨昆入座。谢慕林去帮忙指挥丫头婆子们上菜,谢映慧瞅了个空,凑到她身边小声道:“我这么说你可能有些不大高兴,但听说你能跟我和哥哥一块儿回老家,我心里还挺欢喜的。”

    谢慕林怔了怔,转头看她。

    谢映慧小脸微红,翘起下巴道:“你可别误会,我不是说跟你特别亲近,所以舍不得跟你分开,而是……你好歹是我自家手足,从小儿一块儿长大,天天见着也熟悉。去了乡下陌生地方,举目望去全都是陌生人,有个熟人陪在身边,总是令人安心些。虽说哥哥也在,但他是男子,不可能时时陪在我身边的。等我去见那些婶娘姐妹们的时候,岂不是要孤立无援?这么一想,我心里……就有些慌张。”

    谢慕林闻言笑了:“大姐不必慌张,虽然你从小到大都没回过老家,也没见过老家的族人,但我去年回去时,何尝不是如此?大家都很和气亲切,对爹爹的孩子都很关心,所以你不必担忧。你也别把他们当成是陌生人,只当是从未谋面的亲人就好。我们本来就是一家子,往上数一百来年,都是一个祖爷爷,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脉。这么一想,你心里会不会觉得比较有亲切感?”

    谢映慧若有所思:“说得也是……都是谢家本家的族人,哪怕血缘有远有亲,却与我一脉同缘。想想当初我跟曹家那些庶房的族人见面,都能与他们和睦相处,维持表面上的礼数。没道理遇见血缘更近的本家族人,反而慌张起来。”

    谢慕林张张嘴,很想解释一下,亲缘关系不能这么算。谢家族人虽然与谢映慧同样姓谢,但好几房人都已经是远支亲戚了。曹家那几个庶支却都是已故承恩公的亲子,论起来都是谢映慧的亲舅舅呢。感情远近是一回事,论血缘他们却比大部分谢家族人都要近得多。谢映慧这种想法无疑是错误的。

    但这种纠正似乎没什么意义。谢映慧现在正怵谢家族人,让她对族人感情上更亲近一些,也是好事。反正曹家的人对她也没几分真感情,何必反驳回去呢?

    谢慕林闭了嘴,笑笑不说话,继续指挥着人上菜。

    谢映慧又凑了上来,小声再问:“族里的人是不是都认定你娘……二太太才是父亲的原配正室?他们是不是都不喜欢我母亲?会不会……见到我是母亲的女儿,便对我……不以为然?他们会不会当我是出妇之女什么的……”

    谢慕林叹了口气,好笑地对她说:“大姐,你担心什么呀?你看别人有对大哥如何吗?他又何尝不是你母亲的儿子?放心,爹爹是兼祧了二房与三房的香火,我娘是二房这边的原配不假,你母亲原也顶了个三房媳妇的名头,是老太太的正经儿媳呢。我娘不是,我娘的婆婆是二房的二老太太。不过如今你母亲自请和离,所以三房没了主母主事,族里就做主,叫我娘暂时负责三房中馈,奉养爹爹的生母。

    “二房的姑母如今带着儿女与夫婿析产别居,正住在家里,因此中馈庶务不必我娘打理,但是名份上还是分得很清楚的。我和二哥是二房这边的人,跟你和大哥名义上是堂亲,并非亲手足呢。族人也认得分明,又怎会把你与大哥当成什么出妇子女?和离又不是休妻。”

    谢映慧稍稍安心了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那我回头问哥哥去。”她从未回过老家,心里难免会没底。

    谢慕林也知道她心结所在,并不多言。反正现在自己不会随方氏一同北上了,回程路上坐船走运河,旅途无聊时,有的是时间可以跟谢映慧谈心。

    一顿简单而和睦热闹的午饭结束了。谢慕林早吩咐人打扫好客房,预备谢琉安顿歇息。谢谨昆则直接告辞而去。离家这么久,他心里实在惦记得很,还想着要把行李重新整理一下,收拾些春夏两季的衣裳,预备去北平后穿呢。妻子计氏留在老家没有跟来,他又不惯做这种事,恐怕要忙乱一番呢。

    谢显之与谢映慧陪着谢慕林一道将文氏送回住处,便很有眼色地告退了。谢慕林帮着善姐服侍文氏更衣、通发、洗漱,又替母亲备下了助消化的热茶。

    等到文氏终于可以在罗汉床坐下,倚着引枕闭目休息的时候,她面上的倦意已经完全无法掩盖了。她几乎立时就要睡过去。

    谢慕林虽然很想跟母亲说说话,但见她这般疲倦,倒也不好再打搅她,便轻声吩咐翠蕉去取张锦被来,给母亲盖一盖。

    文氏这时却又睁开了眼,温柔地看着女儿,微笑道:“不必忙活了。我只是闭目养养神,并没打算睡下。这么久不见了,我还想跟我的好真姐儿说说话呢。”

    谢慕林笑着从翠蕉手里接过锦被,盖在母亲身上小心掖好:“你盖着被子也不妨碍聊天。反正明天你才出发北上呢,我们母女俩今天还有时间可以聊的。你已经很累了,先歇一觉,养养神再说吧!”

    文氏摇摇头,笑着拉住女儿的手道:“你哥哥今年县试考得了案首,娘心里实在是高兴得不得了!书院里的先生们都说,你哥哥底子打得好,这大半年又用心攻读,不但县试得了案首,接下来的府试也是很有希望的!先生们不会平白无故抬举他,府里的学子,都有哪些是格外出众的,他们定然心里有数。既然他们说你哥哥有望再得一个案首,那定是有把握的!”

    倘若谢谨之府试也得了案首,到院试时再争得头名,那便是妥妥一个小三元了!湖州府已经多久没出过这样的殊荣了?当年谢璞也没这个风光呀!文氏想想都觉得兴奋。

    她小声对女儿道:“说实话,我心里还有几分庆幸,显之今年为了守孝,未能下场。你哥哥总说长兄的学问不逊色于他,若是显之今年也下场,你哥哥未必能考得这样的好名次呢!”

    谢慕林心里也为胞兄高兴,可他也不过是得了一个县试案首罢了,文氏明显有些激动了,她不得不安抚住母亲:“娘,这些事咱们在心里想想就好了。哥哥只是县试考得好,后头两场还未考呢,我们别想太多。万一叫人知道,岂不是误会了哥哥是个轻狂人?”

    文氏忙掩了口:“好孩子,你说得是。你哥哥也很镇定,说区区一个县案首算不得什么。外人听了,都夸他是个谦逊的君子。与他相比,我这个长辈反倒显得轻狂起来,没有你哥哥稳重呢。我再不会这么说了,省得叫显之与慧姐儿听到了,心里不痛快呢!这两个孩子本就过得不容易,我怎能叫他们难过?”

第六百二十二章 母女

    文氏其实就是心里太高兴了,偏偏当事人儿子表现得无比淡定,竹山书院从前也出过好几位县案首,全书院师生外加二房众人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若她太过欢喜,倒显得不稳重了,因此一直按捺下来,直到如今见到女儿了,才在私下里显露几分。

    谢慕林欢喜过后,劝了她几句,她自己也平静下来了,还想到谢显之身上:“显之的学问不比谨之差,若是他明年下场,也能得个县案首,甚至是小三元,那我们谢家就顶顶体面了!别说是湖阴县了,就是湖州府,也没几家人有如此出色的子弟呀!”

    谢慕林也有同感,还说:“大哥在京城期间一直没丢下功课,每天都很用功地读书,还向焦银台请教学问呢。他明年下场,定能考得好成绩的!还有四弟,他从小就聪明过人,只是身体弱些罢了,好生养上几年,将来说不定也能在考场上发威,那我们家就有三位才子啦!”至于老三谢徽之,她也就不指望了,他原也不是读书的料子。

    文氏也想到谢徽之了,叹了口气:“小四很乖巧,只要他的身体能养好,我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倒是徽之……他在别的事上分外聪明,与人交往相处时特别伶俐,不知怎的,偏偏在功课上不用心。我也没别的指望了,只要他能考得一个秀才功名,不是个白身,他想干什么,我都随得他去。反正他们兄弟情谊深厚,做哥哥的总会照应好弟弟。”

    接着文氏又跟女儿说了些老家的情况,元宵节后族里都有些什么大事,哪些人生病,哪些人离乡返程,又有哪些人家定下了婚期。比如宗房的嫡长孙女谢英莲,正月里得亲戚牵线,相看了一家富户的子弟,双方感觉都不错,有意继续接触下去。若没有意外,兴许今年夏天之前,她就会定下亲事,明年就该出嫁了。文氏不在家,谢慕林回去后暂掌中馈,还得预备着一应礼节上的事,不能有所失礼才行。

    另外还有前往金山卫任职的两位年青族人,未能回乡过年,但节后也都托人送了家书回来报平安,告诉族里,他们新得了什么职位,是何等品阶,即将出任什么职务,等等,还请族人帮忙照应他们的家人。这两人因是三房牵线搭桥,推荐过去的,也不能把人丢下不管了,肯定还要维持联络,对他们的家人也要多加照看。这种事通常是谢谨之在处理,但他眼下忙着备考,有什么事就需要让谢显之出面了。文氏希望女儿能好好跟他沟通明白。

    再者,还有谢慕林先前提过要求的,想要找从前文家作坊辖下的匠人们帮着打制些东西,文氏也把人给联系上了。当中除去有一人已经年迈去世,两人上了年纪实在不便挪动以外,其他人都很高兴能重新为旧东家服务。文氏已经在湖阴县城边上寻好了一处宽敞的宅院,预备安置他们。她如今忽然要北上,事情只做了一半就不得不丢开手,谢慕林回去后,就得替母亲善后。

    文氏对谢慕林道:“你从前只是跟在我身边帮忙打打下手而已,从未独力掌管一家中馈,更别说还有这许多琐事了。但幸好如今咱们是在自家地方,日常打交道的都是自家族人亲友,便是你有什么错漏之处,长辈们也不会跟你计较的,正适合你练手。我知道我的真姐儿是个聪明能干的孩子,你只管放手去做,有什么不懂的,就去向你嗣祖母、梅珺姑姑或是大伯祖母、大伯娘她们请教,哪怕是族里别房的伯娘、婶娘、嫂子们,也会愿意指点你的。你别害臊,只管大大方方地问人就是,出了错也不怕。”

    谢慕林感觉到了压力,但同时也有了动力。这是她从未遇到过的挑战,想想她都忍不住要兴奋起来了:“娘就放心吧!一切都交给我!”

    文氏见女儿并点没有退缩,反而是兴致勃勃、迎难而上,心里也十分欣慰。这就是她的女儿呀,比她可勇敢多了呢!倒是很有几分丈夫谢璞的风采。

    想到丈夫,文氏又露出几分忧色来:“老爷受伤的事,我听老毛说,你们都已经知道了?是从哪里打听到的消息?虽然老爷在信里说他没有大碍,只是受了点伤,行动不大方便,叫我们不必担心,可我就怕他是报喜不报忧,故意把自己的伤往轻里说。虽然我明日就能出发北上,若是顺利,不用一个月就能见着他,但毕竟还有一个月呢!天知道他这会子伤得如何了?若你们有确切的消息来源,就多告诉我一些,让我也安安心。”

    谢慕林就把萧瑞在信里写的内容告诉了她,连谢璞遇袭时的细节也不例外,同时,也把谢映慧意外被生母骗走,并探查到袭击谢璞之人的幕后真凶等事,全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文氏。

    文氏听得面色煞白:“竟然是方闻山指使的?!何至于此?!他既然已经与曹氏终成眷属,也没有被贬斥到底,反而能回到陕西都司安安稳稳地做着将军,那就该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才是,何苦再去招惹那些祸事?!他从前之所以帮着曹家害人,不就是为了能与曹氏双宿双栖么?如今夙愿得偿,怎的又不知道珍惜起来?!”

    谢慕林耸耸肩:“谁知道呢?也许他还没娶到曹氏之前,想的是曹氏,其他的都可以放弃;但等他娶到曹氏了,又开始觉出权势利益的好处来,想要再往上爬。他毕竟是曾经靠着自己的能力,爬到帝王心腹、禁卫统领这等高度的人,怎么可能甘心重回平庸,甚至被人耻笑轻视呢?没点野心和手段,他在之前也不可能获得成功。”

    文氏叹了口气:“人心总难免会贪婪……倘若他娶到曹氏后,便安安分分过日子,再不沾手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未必不能富贵安祥过一生。就算他那好友真知道他什么机密之事,想要救他好友的人多了去了,不差他一个,他又何必抢这个先?结果如今他反倒惹下了更大的祸事,燕王殿下只怕没那么好糊弄,他将来的日子不好过了,又叫曹氏如何是好?”

    难不成曹淑卿这个女人,这辈子就真的命中带衰,无论嫁给哪一个男人,都难免要面临抄家入狱的灾难么?只是上一回谢璞出事,是曹家主导,她还能在娘家庇护下安然脱身,甚至卷走谢家巨财。这回方闻山再出事,是自己找死,曹家未必会出手帮忙,就算出手了也有可能会面临二皇子与林家一方的刁难,曹氏是否能再一次逃脱罪责,还真是未知之数呢。

    文氏低声嘱咐女儿:“若真有那一日,我在北平会尽快写信给你,你想法子瞒着你大哥大姐些,别让他们太担心难过了……我想曹家再怎么不喜曹氏,也不会任由她受人搓磨的,至不济……也就是接回来塞进庵堂里修行罢了。”

    谢慕林领会地点点头。

    正事说得差不多了,文氏又忽然问:“那位萧家小哥,怎会给你写信来呢?”

第六百二十三章 坦白

    谢慕林轻咳了两声,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有时候谎话说得多了,就显得没那么难出口了。只是她真的有必要在萧瑞的问题上一再说谎吗?哪怕是在最亲的母亲面前?

    萧瑞都已经在自己的亲友间把这件事广而告之,除了他的父亲和嫡母、嫡兄等一众看起来就跟他不大亲近的人以外。谢慕林虽然觉得他有些口无遮拦,但内心未尝没有窃喜,感受到了他对自己的重视。如果她总是在亲人面前掩饰自己与萧瑞的关系,好象完全否定了他的角色一般,好象有些不大厚道吧?将来萧瑞总会上谢家来提亲的,万一到时候,自家父母因为不清楚内情,只凭外在的条件就拒绝了他,那怎么办?

    谢慕林犹豫了一下,便把心一横,小声对文氏道:“娘,你知道萧瑞除了在大理寺做过官差,领着咱们去探望爹爹以外,在湖阴时也跟我们家有往来吧?他还跟三弟交好。”

    这事儿文氏当然知道,她还挺高兴的呢:“当然啦,他还在咱们家老宅里住了好些日子呢,特别客气。先前他不是把几十个杭州来的人也安置到老宅去了么?因着你们兄妹都说,那些人的消息不方便外泄,一应日常供给都是咱们家出的。虽然萧家小哥有拨银子过来,但明面上还是走的咱们家的账呢。我既然掌着家中中馈,这种事怎么可能瞒得了我?”

    谢慕林点点头:“这就是了。他与我……我们家来往得不少了,平时接触也挺多的。大哥二哥还有三弟都与他相处得挺好,觉得他这人跟传闻中的纨绔形象差得很远,后来还知道了他的许多难处,他在外头的坏名声,多少是被家中嫡母坑的,对他也有几分同情。别看他好象跟三皇子挺亲近的,实际上三皇子没几分真心。他也不想再在京城蹉跎岁月,依靠三皇子和家中嫡母嫡兄挣前程,所以去年就从家里脱身出来,去了金山卫当差。紧接着,今年年后,他又谋到了北方的军职,想办法越过他父亲萧将军,把自己弄到边军去了。他说……只要他能在边疆立下军功,将来他就再也不用看家里或三皇子的脸色了。”

    文氏听得感叹万分:“在大理寺牢狱里初见他时,我就觉得他这孩子跟别家纨绔子弟大不一样。哪怕是受人夸奖的那些出色的高门子弟,也不如他脚踏实地。明明是皇亲国戚,还跟三皇子相熟,但官差他做得,卫所的小军官他也做得,一点架子都没有。剿匪时他跟其他人一块儿杀敌,受了伤也不在乎。边疆虽无大战,却时有小冲突,还是会死人的,他也义无所顾地去了。就冲他这志气和胆识,我知道他是个极好的孩子!”

    不知怎的,听到文氏这般夸奖萧瑞,谢慕林心里就怪高兴的:“娘也觉得他不错吗?那……如果将来这个极好的孩子上门向爹爹和你提亲,你们会不会答应?”

    文氏愣住了,旋即反应过来,猛然坐起了身体:“你说什么?!”

    谢慕林微笑着将她轻轻按回引枕上:“娘别担心,我跟他清白得很,没有做什么违礼的事。我也不是象三妹妹那样心存妄想,就成天想着要如何讨好萧家人,企图嫁给他。我只是……很意外地似乎得他另眼相看。去年他离开湖阴前,就问过我,是否能给他一个机会。倘若将来他果真能在边疆立下军功,在军中混出个样子来,就会上门向爹爹提亲。到时候我如果不讨厌他的话,他请我不要拒绝他。我当时挺吃惊的,没想到他会生出这样的想法来,但他看起来很有诚意,我实在是没办法拒绝。”

    文氏瞪着女儿,半晌才挤出了一句话:“你竟然……一直瞒着我?!你哥哥他们呢?还有徽之,他们知道不知道?!”

    谢慕林摇头:“家里人都不知道,娘你是第一个知道的。”其实她觉得,三弟谢徽之应该隐隐有些察觉,甚至可能还颇为支持。但这种时候她就没必要说实话啦,总要让文氏知道自己在女儿心目中有多重要嘛。老娘也是需要哄的!

    文氏闻言,脸色果然好看了些,只是话里仍旧免不了埋怨:“你们也太大胆了!这叫什么?这叫私订终身!婚姻大事,哪儿有这么简单的?你有父母兄长,他又何尝没有父母家人?你也会说,他是个庶出的,家中嫡母嫡兄对他都不大好。既如此,你还要嫁过去,岂不是自讨苦吃?!”

    文氏心目中的理想女婿,是象谢璞这样的读书人,性情温文尔雅,还要比较聪明能干,不能是死读书的书呆子。如果家世再好一些,家境再富裕一些,那就再好不过了。她心里都是从谢璞的同僚、同窗或是竹山书院的学生里头考虑女婿的人选,由于没有在书院里发现合适的人,还打算此番北上,等谢璞伤势痊愈,便开始留意周边官宦人家都有哪些出色的子弟呢,哪里想到女儿早已看中了人?!

    她语重心长地劝女儿:“这是你一辈子的事,你不要太过轻率地做决定。萧家小哥的为人,我是信得过的,可他家里那等情况……”她顿了一顿,“别的不提,光是他家也是皇亲国戚,还有一位贵妃与一位皇子,老爷就不可能乐意结亲了。去年那一遭,我们全家就受惊不轻,实在不想再被卷进那些皇家血脉与皇亲国戚争权夺利的污漕事里去。哪怕萧家小哥不打算靠家里,他也还是萧家人,根本撕撸不开的。万一三皇子也出事了,牵连到萧家,你也跟着倒了霉,岂不是叫我与老爷心疼死?!”

    谢慕林想了想,道:“他对三皇子争权的事还是相当警惕的,萧将军倒是一心忠于皇上,但他的妻女大概有别的想法。不过这些事都是萧家内务,我没有权利干涉。如果萧瑞不能处理好个中风险,我也不会傻傻地往坑里跳呀!”

    文氏皱眉:“这么说……若是萧家也参与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争斗,你就不会答应萧家小哥求亲了?”

    谢慕林笑笑:“不,我的意思是,萧瑞自己也不想搅和进那种事里去,所以,他会想办法脱身,又或是把萧家从纷乱里摘出来的。无论如何,咱们家只要爹爹一直留在燕王府辖下,就不会被牵连进京城的争斗中去。萧瑞自个儿也跟燕王府关系不错,否则就不可能向燕王殿下推荐爹爹了。他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选择在这时候远离京城,肯定也是想要摆脱那种风险吧?”

    文氏眨了眨眼,沉思片刻,方道:“倘若他真能脱身,又能保得自家无恙……我会好好跟老爷商量的。我们在北平,也能好好细看他这个人,是否真的适合做我们家的女婿!”

第六百二十四章 告诫

    文氏松了口,以后的事情就好办多了。至少在谢璞那儿,谢慕林多了一个盟友。

    她头一回庆幸自家便宜老娘是位好说话又耳根子软的。只要让文氏知道萧瑞的优点,她是不会排斥一位优秀的青年成为自家女婿候选的。

    谢慕林高兴地对母亲说:“娘放心吧!萧瑞这个人挺聪明的,平时做事也很靠谱。他还提过自己将来在外头做武官,跟家里人不住在一处,不是分家也跟分家没两样了。等他父亲去世,他嫡兄继承了将军府,他要分家出去也是理所当然的。我真的嫁给了他,也不会去受他家嫡母的闲气。”

    文氏看着女儿的笑脸,没好气地说:“八字都还没有一撇呢,你想那么远做什么?!我可还没有答应你俩的事,只是说会考虑而已。你可别给我胡闹,象容姐儿那样胡作非为,让全家人跟着担心。若真是如此,就算老爷不说话,我也饶不了你!”

    谢慕林笑道:“我才不会那么傻呢。况且萧瑞与我隔着一千多里地,我和他能做什么不合规矩的事?顶多也就是通个信罢了。况且他给我写信,多数是在谈正事儿。这一回就是多亏他的人在北平听说了爹爹受伤的经过,报到他那儿,他又飞快地派人送信给我,我和大哥大姐才知道了爹爹的真实情况。要不然,我们只从曹氏主仆那边听说方闻山对爹爹下了黑手,却不知道爹爹怎样了,岂不是要担心得寝食难安?萧瑞离开京城前,也是他把曹家的消息告诉了我,我和大哥大姐才调整了对曹家的应对态度。他给我们家提供了很多重要的消息呢!”

    文氏听着,神色缓和了许多:“他确实是有心了……”但随即又再瞪了女儿一眼,“即使如此,你也不能掉以轻心!他写信给你,说的是正事,又派了自家心腹送信。你在家里等着收信,倒也罢了。回了老家后,却不要再做这种冒风险的事儿。谢家角上家家户户都是咱们的亲族,人人都盯着你呢。你但凡有些许行差踏错,都休想瞒得过去。虽然族人们不会对你如何,但你难道就不觉得丢脸么?你也要为二老太太的脸面着想一下。她老人家德高望重了一辈子,你可不能给她的名声抹黑!”

    谢慕林哑然,讪讪地道:“知道啦,我是真的明白事情轻重,不会乱来的。就算真要跟萧瑞写信,我也会做掩饰,比如让三弟帮忙传递什么的,不会叫人知道是我。”

    “那也不行。”文氏道,“若是你的信落到外人手里,叫外人看了去,谁能担保别人认不出信是谁写的?你别把这种事看得太轻忽了。即使萧家小哥对你有意,他也做不了自己婚事的主,他家里还有父母在呢。若是他的父母觉得你品性家教不好,不肯上门来提亲,老爷是绝不会答应把你嫁给萧家小哥的。况且,女孩儿的名声若是坏了,即使你与他能顺利成婚,日后也照样会被人说闲话。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招惹这些麻烦事做什么?你若真有心要与他在一起,他若真有心要明媒正娶你,就绝不能有半点松懈,落了把柄在外人手上!”

    反正萧瑞是打算立了军功、升了职后,再上门找谢璞提亲的,是否与喜欢的女孩子私下有书信往来,并不重要。文氏觉得,等到萧瑞达到自己的目标后,直接去说服父母,找谢璞与她夫妻二人提亲就好。原本她是不知道女儿跟萧瑞有默契,谢璞也一无所知,很有可能看中别的青年才俊,就把女儿给许配出去了。如今她已知情,自然不会犯这种错,那萧瑞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一切都照着礼数来,便任谁都挑不出错,对双方都有好处。

    谢慕林能明白文氏的顾虑,也承认她的想法是对的,只是有一样:“这回萧瑞给我们家提供了这么重要的消息,我总得写封信去道谢吧?”

    文氏表示:“感谢的信由我来写就好,再借你哥哥的名义送出去,便是有旁人知道了,也挑剔不了什么。你就不必写了,我会在信里告诉萧家小哥,我们全家上下都对他感激万分!”

    谢慕林张张嘴,又闭上了。反正回信的渠道在她手上,古娘子的地址只有她知道,她说服不了文氏,难道还不懂得加塞吗?只要把自己的亲笔信连同文氏那封一同送出去就行。至于有可能泄密的问题,对她来说也不是问题。回信的人是谢慕林,只是谢氏宗族的一个少年人,又跟谢映真有什么关系?就算有外人看到信的内容,也不会联想到她身上。

    谢慕林还有些不走心的想,萧瑞在来信中写了不少表白的话,那她回信时是否也需要回应一二呢?要是写得太正经了,只字不提感情之事,就怕萧瑞会觉得她太过冷漠无情,心里受伤。可若是她在回信中写得太露骨了……会不会显得太不矜持是一回事,就怕真有外人看了信,误会萧瑞少年是个断袖,那就不好了……

    谢慕林这边在走神,文氏那边经过方才这一番“惊吓”,再加上旅途劳累,实在是撑不住了,头一点一点地,似乎马上就要睡过去。谢慕林见状,连忙劝她先歇息:“等你醒了我们还有的是时间可聊呢。要是没休息好,你明日上船出发后,可怎么撑得住?”

    文氏虚弱地笑笑:“我又不是没坐过船,船一开,我就直接睡下,有什么撑不住的?还能趁机多歇息歇息。”话虽如此,她也没拒绝女儿的劝说,就这么在罗汉床上睡着了。

    谢慕林等到她睡着,方才小心翼翼地退出房间,低声叮嘱善姐服侍好文氏。

    但她看到善姐带着翠蕉与香桃忙里忙外,外头还有蔡老田家的帮忙打点杂事,又不由得觉得母亲身边侍候的人带得太少了。

    她小声问善姐:“我好象没见到马路遥夫妻俩,他们没跟来吗?”

    善姐轻轻摇了摇头,低声答道:“太太说,二姑娘你回家后要接手管家,没个帮手不行,所以把马路遥两口子都留在老家了。路上有我侍候就够了,还有两个粗使的婆子帮着打打下手,如今人都在外院呢。等到了北平,还有赵丰年夫妻在,老爷那儿也雇了新人,并不缺人手使唤。”

    谢慕林闻言皱起了眉头,没有再说什么。

第六百二十五章 和乐

    文氏这一觉只睡了一个多时辰,就自动醒过来了。

    谢慕林觉得她明明还很疲倦,劝她再多睡一会儿,她却道:“我只能在京城待不到一天的功夫,哪儿有这么多时间睡觉?一会儿老毛他们就要过来了,我怎么能让他们久等?反正明儿上了船,我有的是时间歇息。”还立刻吩咐善姐侍候她梳洗。谢慕林没办法,只得亲自煮了碗有补气安神作用的建莲红枣汤来,服侍文氏喝了。

    毛掌柜是临近傍晚的时候过来的。他还带来了七八个曾在谢家商号服务多年的老掌柜、老伙计们。这些人基本个个都精神不大好,但比起刚刚回到谢家的时候,已经大有改善了。原本他们或病或伤,几乎都是起不来床的状态。经过谢慕林与毛掌柜请动北门桥的严老爷子帮忙诊治与调理,他们已经差不多回复了元气,可以自主行动,说话也无碍了,接下来只需要继续休养些时日就好。

    在从前谢家还未出事的时候,这些老掌柜、老伙计们每逢过年时,都要到东主家来请安拜年的。文氏未出嫁时,跟在谢老太太身边就见过他们;出嫁之后,但凡有人到京城谢宅里请安,也必定要来拜见她,反倒是当时手握中馈大权的曹氏,因为受到谢璞的警惕,未必能有同等待遇。因此,文氏对这些谢家故人都十分熟悉,甚至还记得他们各自的家人、亲友,记得谁的孩子要成亲生子了,谁的孙子又到了读书说亲的年纪。

    这些老掌柜、老伙计们听着文氏亲切和蔼的问候,心里想起从前的时光,都忍不住红了眼圈。

    过去的日子多美好呀,若不是曹家,他们又怎会受这许多的苦?幸好如今他们成功脱身了,再也不必去受那等权贵的践踏。今后无论是留在老家养老,又或是北上北平,继续为东家做事,都是极好的。反正京城这地界,他们再不会踏进来了!

    文氏心知这些故人都吃了不少苦头,受过的罪只怕比前些日子已经回到湖阴的那一批人还要多得多,只能一直软语相慰,尽可能地安抚他们。谢慕林与毛掌柜也一直在旁帮口。倒是谢显之与谢映慧,考虑到自己身上还有一半的曹家血脉,不大好意思来见他们。

    最后反倒是年纪最大的一位老掌柜主动把这件事说开了:“怎的不见大少爷与大小姐?听毛小弟说,大少爷与大小姐总觉得自己是曹家外孙,对不住我们,因此不愿来相见,可是?我们能平安脱身,还是多亏了大少爷与大小姐出力。大小姐甚至还受了伤。我们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即使原本一时糊涂,对两位小东家有几分误会,如今也早就想明白了。曹家冷酷无情,连自家亲骨肉都是说弃就弃,大少爷与大小姐与我们又有什么不同呢?同是天涯沦落人,大少爷与大小姐都是东家的儿女,何必与我们生分了呢?”

    文氏听得十分感动:“两个孩子也是怕你们见到他们,心里不快,才会主动回避了。既然你们都没有怪罪的意思,咱们一家人自然是要在一块儿团聚的。”

    谢慕林立刻转身去把长兄长姐给请了过来。

    谢显之与谢映慧都有些手足无措。他们虽然曾经参与过拯救这些谢家故人的行动,但真的从未见过他们。此时双方面对面,他们都有些无措了。

    于是几位精明圆滑的老掌柜们便主动夸起了谢显之,说他风度好,据说学问也好,今年错过了科试不打紧,明年一定会蟾宫折桂的;又夸谢映慧才貌过人,举止娴雅,真真是大家闺秀,将来还不知谁家有福能娶了去,云云。

    几位老人家哄得谢显之谢映慧两个小年轻面红耳赤的,脸上却都露出真心的笑容来,很快就和乐融融了。

    晚饭大家也是一块儿在谢家大宅的正厅里吃饭的,分了几桌坐着,却都有说有笑,菜色也烧得好,即使没有酒,也足以令所有人愉悦欲醉了。

    饭后,毛掌柜领着众人,再次正式拜别文氏,又请文氏捎带上他们给谢璞的书信和礼物,方才告辞而去。临行前,毛掌柜也把订好的返回湖阴县城的船期告诉了谢慕林、谢显之与谢映慧,并约好会合的时间地点。

    把人送走之后,文氏坐在厅中,还有些伤感。她发现有几位十分熟悉的老掌柜,面容和精神都比去年、前年时苍老了许多,可见在谢家出事后,他们不得不改投曹家,却过得一点儿都不好。曹家把人抢走了,又不好好对待人才,到底是在想什么呢?!

    这些老掌柜们,从前每年都至少为谢家挣上万儿八千两银子,无论才干还是经验,都是没话说的。曹家若能得他们助力,一年下来也能挣上十万八万的,还愁什么没银子使?

    文氏如今总算明白,为什么曹氏每年都从谢家吞掉不少银子,肥了自个儿娘家,平南伯府和承恩侯府还总是嫌钱少,只能从谢家挖银子,却做不到自己生财了。曹家上下那种做派,哪里是懂得经营的人家?便是有金山银山,到了他们手里,也只有坐吃山空的一日。就算他们吞掉了谢家的产业又如何?谢璞尚在,不到一年又把生意做起来了,过个十来年,便又能积攒下百万身家。可吞掉了谢家产业的曹家人,难道就发了财么?

    她拿这件事来教育三个孩子:“将来你们做了当家人的时候,一定要牢记这个教训。若不懂得经营之道,也不懂得知人善用,便是有再多的财富,也只能坐吃山空,绝非长远之计。”

    谢显之若有所思,谢映慧则是冷笑:“曹家的主子未必不知道要经营产业,可他们自个儿不懂得做生意,又觉得自家心腹比任何外人都可靠,所以只用身边的人去掌管产业。事实上呢?那些下人也只会中饱私囊罢了。除了奉承讨好主子,给自己偷捞银子,他们还懂什么?曹家人把自家的银子拿给下人使,还觉得自己很精明呢!这样的人家,早晚要败的!”

    她是一时泄愤,文氏听了以后,却正色对她说:“慧姐儿,你既然明白这个道理,今后就一定要吸取教训才行。此番回乡,我不能陪在你们身边,但族里还有许多长辈在。我让真姐儿代掌中馈,你索性也跟着学一学吧。我知道你从前备受宠爱,想必很少理会这些琐事。但女孩儿哪有不学管家的?在家时不学,什么都不懂,日后嫁出去了,定要吃婆家的亏。所以,你先看看真姐儿是如何算账理事的,再去族学里读两年,平日里也可以多去宗房向两位伯娘请教。有她们教导,你将来便是嫁作宗妇,也能应付自如了。”

    谢映慧怔了怔,很郑重地看了文氏几眼,方才咬咬唇,红着眼圈撇开头去,小声应道:“我知道了。”

第六百二十六章 责任

    一夜过去。次日清晨起来,文氏便要重披行装,再度踏上北上的路程了。

    谢慕林与谢显之、谢映慧都早早起来,分别准备早餐、叮嘱随行下人,以及再次检查行李等诸事,好减轻文氏的工作负担。文氏穿戴出来,见状也十分欣慰:“好孩子,你们真是帮了大忙了!”

    她特别叮嘱了谢显之:“你是家里的长子,弟妹们的表率,此次回乡,一路上你都要照看好妹妹们才是。外头跑腿的工作,你可以吩咐贾大与青松他们去办,但有需要与船家交涉的事务,你还是要露个面的。掌柜、伙计们与你们不坐一条船,但都是自家人。每到渡口,你也该时不时去探望一下,问清他们是否有什么需要,尽量满足,才算是尽了东家的责任。”

    她这是在教导谢显之人情世故,也是在示意他赶紧拣起家族嫡长子的职责。谢显之心知她是好意,心中感动之余,也十分乖顺地答应下来,表示自己一定会竭尽所能,做到最好。

    当然,文氏也不忘再多嘱咐两句:“老爷与我都不在家,老太太自己也需要静养,家里的事,虽然需要你这个长子来做主,但你也不必太过劳累自己了,需要时可以多跟弟妹们商量。再者,你明年就要下场考秀才,功课上也不能太放松了。谨之刚刚考完县试,接下来还有府试、院试要考,你就多跟他一处温书,问他些考试的窍门,也是为明年做准备的意思。”

    谢显之自然只有连连点头的份了。

    谢映慧在旁听得有些不是滋味。文氏嘱咐他们兄妹话的时候,好象这是理所当然的一般,仿佛并没有认识到,她与哥哥谢显之都并非是其亲骨肉。但文氏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真切切地在为他们兄妹的未来着想。

    相比之下,一直宠爱他们兄妹的生母曹淑卿,嘴上说爱护他们,总是说他们有过人的家世,不需要太过辛苦地读书、学习,将来只要听从长辈们安排就好了。然而,危机来临时,曹淑卿却先后抛下了他们,只一心追求她想要的男人去了。为了那个男人,她甚至可以牺牲亲生的儿女……她真的爱他们么?既然爱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们,为什么不为他们的未来考虑呢?

    谢映慧心中悲伤,想起至今仍在承恩侯府“为母祈福”不见人影的曹淑卿,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也许,他们母女三人,早在去年二月二十五那日,谢家被官兵上门查抄的那一日起,就注定了会是陌路人了吧?

    文氏嘱咐完了谢显之,转头看向谢映慧时,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该嘱咐的昨晚已经嘱咐过,女儿谢慕林那边更是如此。所以她最后嘱咐的,是终于被解除了禁足,得到允许到前院来见人的谢映容。

    文氏看着谢映容脸上乖巧的笑容,心中暗叹。她知道自己不能相信这个孩子,但如今她做了这孩子的嫡母,便要尽到自己的责任。

    她对谢映容道:“我知道你素来有自己的主意,也很有志气。但如今家里一切安好,老爷在外任官也很顺利,足以庇护你们兄妹几个。你有什么想法,也可以说出来大家商量,别再糊里糊涂地自己行事了。你年纪还小,思虑不周全,很多时候做事只凭自己的想法,不曾考虑到人情世故,难免会有碰壁的时候。与其你横冲直撞,最后坏了名声又一事无成,还不如多相信一下家里的长辈们。自家人总是盼着你好的,谁还能存心害了你不成?”

    谢映容心下不以为然,暗道她想嫁进高门大户,家里人又怎会帮她?真有好姻缘,也只会先便宜了谢映慧谢映真这两个嫡女,再下来,便是素来会装乖讨好人的四丫头谢映芬了。她这个不讨喜又得罪过他们的庶女,谁会真心为她着想,乐意见她高嫁?若看到她将来高高在上,把几个看她不顺眼的嫡子嫡女都踩在脚底下,哪一个长辈会乐意?就算文氏如今说得好听,最终也肯定会以私心为重的,不过是故意在人前装好人罢了。

    她上辈子熟悉的江太太小程氏与江绍良之妻曹文莺,都是外人称颂的贤良妇人,可这两人都把她坑得很惨。一个把她当奴婢一般呼来喝去,一个霸占着男人不许她靠近一步,害得她只能独守空闺,最后更是因为这两人的娘家拖累,害得她年纪轻轻就丢了性命。要她相信这些表面贤良的妇人是真心为她好,只怕她早就连骨头都不剩了!她才不会上当呢!

    谢映容心中冷笑,面上却一脸的乖顺,柔声应了是。然而她的眼神早已出卖了她,在场所有人都看得出她的真实想法。谢慕林兄妹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没有吭声。文氏见状,除了叹气,也没别的话可说了,只能干巴巴地再添一句:“好生在老家度日,进了族学要用功读书,读书能明理,对你有好处。”

    至于谢映容是否听得进去,就不是她能决定的了。

    文氏最终只能带着遗憾离开了家门。谢显之与谢慕林齐齐送她去码头登船,谢映慧则留在了家里。他们前脚刚走,谢映慧后脚就命人把谢映容押回金萱堂,继续禁足。

    谢映容气得直跳脚:“太太刚刚才发了话,说我不必禁足了,你凭什么又把我关起来?!”

    谢映慧冷笑:“就凭我是长姐,就凭你至今还不听话!你反正也没什么事,在回乡之前只需要收拾行李就可以了,出来做什么?你没有丫头,难道还指望别人替你收拾不成?!”

    “我又不是不收拾,你凭什么不许我出屋子?!”谢映容挣扎着抗议,“这是太太的话!难不成你不是她亲生的,就敢不听她的吩咐,对她的话阳奉阴违了么?!”

    这话有些锥心,然而谢映慧半点不在乎。她如今知道了文氏真正的为人了,有什么好担心的:“有本事你就去跟太太说,叫她来责罚我呀?既然做不到,你就给我老实滚回去吧!”说罢她眼风一扫,蒋婆子立刻带着人,直接把谢映容拖回金萱堂了。大金姨娘虽然面露忧色,却没有阻止,只是默默地跟了回去。

    谢映慧冲着谢映容的背影啐了一口,傲娇地哼了一声:“敢在我面前耍心眼儿?以为我是太太那样好糊弄的人呢?做梦吧!”

第六百二十七章 送别

    谢慕林与谢显之一路坐着马车,把文氏一行人送到了三山门外的码头。

    她提前订好的那支前往沧州的商船船队,今日就是从这里出发,前往北方了。

    他们到达码头的时候,正好看到毛掌柜穿着夹棉外套,笼着袖子,跟一个掌柜打扮的中年男子说话,瞧见谢家马车过来,便与那男子打了声招呼,快步迎过来了。

    他向文氏与谢显之、谢慕林行礼,道:“太太来的时间正好。我方才问过船队的人了,他们还有一件极要紧极贵重的货物尚未送到,因此还不能出发呢。太太正好有时间到船上看一看,看舱房里有什么缺的,还来得及就近采买。”

    文氏订船时,只是打听到有这么几条船,可以勉强腾出几间舱房来,但并没有看过船舱里的情形,完全是信任船队老板,又心急着要北上,才付了订金的。毛掌柜自己也是头一回见这几条船的实物,心里多少有些没底。他在谢家商号服务多年,深知这种类型的船,舱房里都不可能舒适到哪里去的,因此便担心东家太太适应不来。

    文氏点点头,便在谢慕林的搀扶下,下车登船了。谢琉那边则与毛掌柜一道跟船老大说话,也要抓紧时间看看自己要住的舱房。

    船行那边派了个打扮利索的仆妇来给文氏一行领路,一路告诉她们,有哪些舱房是给谢家一行人留的,船上的各种生活设施如何,每日三餐怎么解决,还考虑到文氏是女眷,连让男性伙计们回避一事都安排好了。船队方面有两个仆妇与两个厨娘,船老大也带了个妾随行,照顾自己的生活起居。若是文氏无聊了,也可以把船上的女眷请过去说话。

    文氏客客气气地谢过了那仆妇,便已经到达了她将要住的舱房所在。这间舱房果然不出她所料,面积不大,有一扇小窗,还算能透光通风,房内有一张小床,可以睡得下一个人,铺盖什么的都没有,估计也是知道富贵人家出行,会自带这种东西。此外便是还有一几、一柜、两椅,一个脸盆架,都是样式简单,并固定在地板上。

    文氏见这环境比想象中好了不少,至少比丈夫在大理寺牢中的条件要强了许多,便松了口气,微笑着对女儿道:“这就不错了。我瞧着比老宅还未修缮前都要强些。”

    谢慕林却是另有想法:“那怎么一样?老宅从前不住人,几乎算是个废宅呢。”她转头就吩咐翠蕉,取了干净的抹布沾了水,迅速把床铺家具全都擦一遍,开了窗通风。今日风大,家具的表面很快就干了,连舱房内的空气都清新不少,没有了原本那种略带些许霉味的气息。紧接着,善姐也迅速把自家带来的铺盖铺上,茶具放好,椅上放了棉垫,点燃了熏香的小铜炉,谢显之也不知打哪里弄来了一盆小小的腊梅花盆景,摆在小几上,整个舱房顿时就变得不一样起来了。

    文氏看得又感动,又好笑:“你们真是的……出门在外,自然比不得家里舒适,何必这般讲究?”

    谢慕林道:“娘要在船上住十几二十天呢,方才听那仆妇说,好象洗漱也不是很方便,只能指望偶尔靠岸时,到码头附近的客栈里找地方了。娘的生活条件如此恶劣,要是能稍稍改善一下舱房里的条件,让你心情好一些,也不是坏事嘛。不然你在这船上住上十几日,到了沧州又风尘仆仆地赶往北平,见到了爹爹,却叫他闻见你身上一股子霉味儿,那岂不是大煞风景?!”

    文氏心里的感动顿时飞了,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了女儿一眼:“又胡说了!在外头怎么也象在私底下一样口无遮拦的?也不怕叫你大哥听了笑话!”

    谢慕林笑笑,冲谢显之做了个鬼脸。谢显之忍俊不禁,却是半点都没有教训二妹妹的意思。其实相处久了,习惯了,他还是挺喜欢这个二妹妹偶尔的说笑的。

    方才出去倒水的翠蕉又钻进了船舱,向文氏报告说:“太太,我们姑娘方才吩咐我去附近买些干粮,我就挑了这些,您带着路上吃吧。这船上虽然也会提供饭食,但谁知道他们家的厨子做的饭菜如何?这些都是咱们府里从前惯用的酱菜、小菜,还有附近一家有名的老字号新鲜做好的板鸭,再加上咱们自家厨娘做好的熏鱼、肉饼、糕点,太太应付上十天八天,应该是没问题的。此外,还有一篮新鲜桔子,已经交给善姐姐姐了。太太若觉得口干了,就吃上一个,也甜甜嘴。”

    文氏见了有几分惊喜:“你这丫头还挺伶俐的,怎么想到的?我原就吩咐人带了干粮、肉干,剩下的到了停靠的码头再买就是了,不过还真没想到要带什么酱菜、果子之类的。”

    谢慕林在旁笑道:“蔬菜是一定要有的,这家店的酱菜不算咸,又是新鲜做的,还有几分绿意和鲜脆呢。水果也是一定要吃的,总吃干粮和肉干,娘哪里受得了?我看到你的行李里还有茶叶,我又给塞了包红枣进去,娘记得每天都要嘱咐善姐泡些茶给你喝,绿茶和红枣茶都是好的。”

    文氏叹道:“你真是长大了不少,竟已想得这样周到了。”

    谢显之也奉上了两本书:“这是儿子方才在附近的书铺里寻到的,都是浅显有趣的游记,还有一本讲了不少北平风情民俗。太太路上翻着解闷吧。”他曾在附近的客店住过很多天,对附近的路况挺熟悉的,知道在哪里可以买到这些东西。

    文氏感动地接过书,摸了摸谢显之的头,摸得他都脸红了。

    毛掌柜那边过来报信:“昆哥儿也到了。船队那边好象也等到了那件迟来的货,快要开船了。”

    文氏应了一声,便催谢慕林与谢显之上岸:“好生过日子,互相照应,有什么矛盾,就有商有量的,别吵架。真姐儿也收敛一下脾气,别总是使性子。对老太太也要多些耐心。”

    谢慕林干笑了两声,忽然道:“娘,你身边只带一个善姐,侍候的人太少了吧?虽然我把大哥带来京城的护卫和长随分了四人给你,但女仆还是太少,就怕路上有什么事,你使唤着不方便。不如你把翠蕉也一块儿带了去吧?我看善姐睡的舱房还有空间,多挤一个翠蕉还是没问题的。大不了叫她在你这屋里打地铺,还方便侍候你呢。”

    文氏吃了一惊,看向翠蕉,后者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表示:“奴婢已经把行李铺盖都带上了!”

    文氏又好气又好笑,可谢慕林一句话却堵住了她反对的话:“翠蕉很久没见爹娘了,怪想他们的。就让她去一趟北平探亲吧,将来想回来时,商队难道还不能捎带一程?”

    谢慕林祭出了这样的理由,素来心软的文氏还真没办法反对了。她看着翠蕉两眼巴巴的模样,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第六百二十八章 暗示

    谢慕林眼看着母亲站在船头,离码头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在水道的远方,心里不由得也生出几分伤感来。

    穿越了一年,她对这位便宜娘亲还是有几分感情的。

    今日分别,两人要再相见,少说也要隔上大半年了,至少要等到谢谨之考中秀才。若是倒霉一些,隔上一两年都不出奇。古代交通不便,亲人分隔两地,想要联系都不容易。一想她有可能长达一两年见不到这位好说话又容易心软的慈母,谢慕林心里也怪不是滋味的。

    谢显之站在一旁,心情也不大好。他是真舍不得文氏这位慈爱的婶母。长了这么大,他有过两位母亲,如今才真切地感受到,哪一位才更象是他梦想中的慈母形象。可惜才感受到几个月的关怀,便要长期分离了。将来再聚,还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他只能告诉自己,一定要用功读书,明年下场参加科考,绝不能落榜,还要争取后年院试一口气通过。有了秀才功名,他行走在外才算有了些底气。即使与兄弟姐妹们一道前往北平,与父亲谢璞团聚,也不会丢了父亲的脸面。

    兄妹俩在码头边默默站着,一直等到文氏一行人的船队消失在水道尽头,方才收回了视线。

    毛掌柜笼着袖子走了过来:“大少爷,二姑娘,时候不早了,太阳都升起来了,您二位要回府去了么?我已经订好了后日回湖阴的船,还是上回坐过的那只船队,船老大也是同一个,你们要不要去看一看?”

    谢慕林回过神来,笑着谢过毛掌柜:“您办事,我们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呢?这也不是头一回坐他家的船了,我们信得过您。”

    毛掌柜笑得很开心:“二姑娘这么说,小老儿可担不起。不过大少爷和二姑娘都请放心,那船我已经仔仔细细看过了,半点儿不比上回你们坐过的差。这一回还是特地包的船,不是跟着商船跑,因此路上要快要慢,在哪个港口停靠,都由大少爷、大小姐与二姑娘说了算,不必再将就商队的行程。”

    那就更好了。谢慕林心想,如果谢显之与谢映慧没有特别需求的话,她更希望能尽快赶回湖阴去。文氏出来有几日了,家里谢老太太没有人压着,也不知道会出什么夭蛾子,是否已经把族人给得罪光了?况且四弟谢涵之正生着病,她也挺担心的,想要早日回去看望他。因此,经过苏州之类大城的时候,他们可以稍作停留,买点东西,但其他港口就不必次次驻足了。湖阴县水运发达,将来总有机会到周边几个大城市去游玩的。

    毛掌柜又跟谢显之说了一件事,跟着谢谨昆过来的陈伙计,和他打了声招呼,想借着谢家回湖阴的船,给他们奶奶计氏捎带点东西,也是他们这些伙计给主人家道喜,贺他们夫妻添了丁。喜讯早在前些日子就已经送到京城了,他们用心备了些时日,才办出这份礼来,只可惜东主小夫妻俩一人要北上,一人留在老家带孩子,根本没法回京,他们只能托人捎回去了。

    谢显之自然是一声应下。他经过这一年来的历练,比起从前只知道闭门读书,在交际能力上已经大有改善,还学会了不少人情世故。他亲自去跟陈伙计说了几句话,又约好了让对方送东西过来的时间,方才回头扶着二妹妹上马车。

    进了马车后,他就问谢慕林:“那天来过家里的古娘子,家住何处?太太写了道谢信,嘱咐我一定要送到萧二公子的人手中,好谢过他报信之恩呢。”

    谢慕林心中无奈,她就知道文氏会这样。还好她已经私下做好了准备,便神情淡定地微笑着说:“我记得她家的店就开在我们回家的路上,也不知道这会子开门营业了没有。一会儿回去时,我们就看一眼吧。”

    谢显之半点没察觉出不对,高兴地应了。回程路上他们经过了一处铺子,谢慕林叫了停,还拉着他一块儿下车,进铺子里求见古娘子。

    如此光明正大,更显得她心中无私。谢显之不但没有怀疑,反而还为曾经对妹妹与萧瑞之间关系产生过猜疑,而生出几分愧疚来。

    古娘子很快就过来了,见到他们兄妹,忙把人请到了二楼吃茶。

    谢慕林等谢显之说完了自己的来意,便笑吟吟地接话道:“家母只在京城逗留了一日,行程太过匆忙,未能亲自前来送信道谢,还望令东主莫见怪。”

    古娘子看着手中那封文氏的信,面上也半点异样不露,同样笑吟吟地说:“谢二姑娘太客气了。谢太太心急着要去照料受伤的谢大人,还能记得给我们小爷送感谢信,就已经是我们小爷的荣幸了,哪里还敢说什么见怪不见怪的?当日小爷想到要给府上送信时,也是想着从前在湖阴时,金山卫与湖阴谢家结下了情谊,因此不能坐视府上不知消息,为了谢大人日夜担忧。

    “如今知道他送来的信真能帮到府上,他心里定会高兴得很。这些琐碎的客套礼数,反而不重要了。两家情谊深厚,日后正该常来常往才是。既然是常有来往的熟人家,那还那么客气做什么?”

    这话说得别提谢慕林了,谢显之听了都觉得很顺耳,真心觉得谢家与萧瑞可以成为长久的朋友。

    古娘子接着话风一转,又问起文氏北上的行程:“不知是坐的什么船北上?可是我们相熟的船队船行?呀,是货船呀?那家船行我们家也曾打过交道,船跑得极快,但住在上面,远不如客船舒服,舱房也窄小昏暗许多,谢太太着实受苦了!”

    谢慕林笑道:“我娘心急着要去照顾我爹爹的伤,哪里还顾得了这些?方才我们刚把她送走了,亲眼瞧见的,不但船舱窄小,能住人的地方都不多。为此我娘不得不少带了许多随从,我见她身边使唤的只有一个丫头,还把翠蕉借给她了呢。”

    古娘子眼中精光一闪,笑道:“竟然是翠蕉姑娘?唉呀,我正说呢,跟翠蕉姑娘见了几回,怪投缘的,还想私底下请她吃席,给她践行。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开口,翠蕉姑娘已经去了北方。将来她是直接回湖阴县么?也不知几时才能再见到她,我竟连一声珍重,都没来得及跟她说呢!可惜可惜。”

    谢慕林心知古娘子多半领会了自己的暗示,耳根微热,微笑道:“我娘走得急,因此我的决定也下得急,没来得及通知旁人。翠蕉也说有些舍不得古娘子呢。将来等我们兄妹也去了北平,更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到古娘子你了。但没关系,有缘千里来相会,你们总会有再重逢那一天的。”

    古娘子听到了自己想听到的话,笑着看了谢慕林一眼:“很是很是,有缘千里来相见嘛!一时间的分别又算得了什么呢?我这人,素来有耐心得很,等得起,等得起……”

第六百二十九章 用意

    谢慕林特地来找古娘子说这一番话,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文氏那边严防死守,不许女儿私下与萧瑞再有往来。考虑到她已经松口答应会与谢璞郑重看待萧瑞这个未来女婿的人选,谢慕林不想把事情搞得太僵,连累了萧瑞在父母心目中的形象,那样就太对不起他连番相助与满满的诚意了。所以,她只能在明面上遵守母亲的禁令,仅在私底下搞搞小动作。

    谢显之奉了文氏之命去送信。这位大哥是个老实的读书人。若是糊弄他行事,一来暴露真相后,不好跟他交代;二来也是不想让这位大哥对萧瑞生出恶感来,所以谢慕林就没有从他手中骗到文氏的那封信,而是直接拉着他一块儿去见古娘子。

    反正她要给萧瑞的真正回信,并不在文氏那封感谢信的信封里夹带着,而是早就秘密交给了要随文氏前往北平的翠蕉。只要古娘子这边知道了翠蕉要去北平,再把这个消息告知萧瑞,后者总会想到办法找到翠蕉的。而翠蕉身为内宅中侍候的丫头,到了陌生的地方,想要不经主人同意就出门,也不是容易的事儿。萧瑞在北平有人脉有人手,他想法子联系翠蕉就容易多了。

    如今的问题,只在于萧瑞是否能在北平待到翠蕉抵达而已。

    不过,翠蕉手里的信又不会消失掉,这丫头素来机灵,自会把东西藏好,不叫任何人察觉的。萧瑞就算已经去了某个北方边城任职,也总有回北平城的时候,到时他就知道该找谁问话啦。谢慕林在信里也没写什么紧急消息,就是含蓄地表达了一下感激之情,再说了许多好话而已。这些好话里头,还有几分感情方面的暗示,但萧瑞是否能看得出来,那就得看他的悟性了。

    谢慕林重新坐回马车上时,嘴角还微微抿着笑意,心情很好地问谢显之:“大哥,咱们这次回京,大部分时间都深居简出,少有出来的时候。如今我们都快要回湖阴了,又难得出来一回,你要不要给大姐买些什么东西?当作是礼物,安慰一下今日未能出门透气的大姐吧?”

    谢显之笑着说:“我能买什么?若叫我去挑小姑娘家喜欢的胭脂水粉,那一定是不成的。衣裳料子什么的,咱们家本来就有。我身上还有孝,也不适合在外头到处闲逛呀。”

    谢慕林叹了口气:“那就买些糕点零食什么的吧,最好是有补身作用的。我知道大姐从前不吃外食,嫌外头的东西不干净。可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偶尔我们也可以尝尝鲜嘛。不然大姐总是这个不吃,那个不吃,正餐也只吃两勺子饭菜,小半碗汤,就跟鸟吃食一样,够什么用的?营养不足,身体当然好不起来啦!”

    谢显之平日里听这个二妹妹念叨什么养生经,也对她的一些用辞熟悉起来,很顺口的就接上:“二妹妹说得有理,那我们去寻些茯苓霜、阿胶糕、核桃酥什么的,带回去给大妹妹尝尝吧。”

    兄妹俩光顾了京城最大的一家糕点铺,买了几样对身体有益的糕点,方才回了家。

    到家的时候,谢映慧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你们去送个行,怎的半天才回来?!早就该吃午饭了,你们却迟迟不见踪影,我还当你们今儿不回来吃了呢!”

    谢慕林笑嘻嘻地上前抱住她的臂弯说:“大姐别生气,大哥惦记着你在家,这几日吃不香,睡不好的,就想给你买些对身体有补益作用的糕饼点心做零嘴,回家路上吃着解闷。大哥对大姐的拳拳关爱之心,我这个做妹子的当然要成全他啦,就陪他走了一趟,所以才回来得迟了。”

    谢显之摸了摸鼻子,只觉得二妹妹把功劳都推他身上了,其实这主意并不是他出的,便尴尬地笑笑:“其实是二妹妹的主意,也是她挑的点心。我哪里知道你爱吃什么呀?”说着便示意菖莆把自己买来的点心放到桌面上一一摆开。

    谢映慧哪里在乎这主意是谁出的?反正她只要知道哥哥和二妹都关心自己就行了。看着那几样明显合自己口味的点心,她翘了嘴角,嗔道:“罢了,今儿就饶过你们一回。快开饭吧,我都饿了!”

    兄妹三人围坐用餐。谢显之见谢映容不在,不由得疑惑:“三妹妹呢?”

    谢映慧道:“你们一走,她就鬼鬼祟祟地不知道打算做什么,我怕她又偷跑出去惹麻烦,或是赖在谁家不肯走,索性让蒋婆子把她重新押回金萱堂禁足了。太太是好意,我们却不能任由三丫头糟蹋太太的好心才是。”

    谢显之张张嘴,想起谢映容几次惹出来的祸,就闭了嘴。

    谢慕林更不会为谢映容说话,丝毫没有替后者求情的意思,只自顾自地一边吃饭,一边笑着说起今日在码头送行时的情形,顺便给谢映慧介绍一下三山门外的风光。

    谢映慧听得有几分向往:“我们后日离开的时候,也会路过那里的街道店铺么?”

    谢慕林点头:“我们这回是特地包了两条船,不是跟着商队走,所以什么时候出发,在什么港口停靠,都是我们自己说了算。要是大姐有兴趣,也可以在码头附近的街道逛一圈呀。不过那边人来人往的,人多车多,我们女孩儿去游玩,最好多带几个人,小心一点儿。”

    谢映慧想了想:“罢了,码头附近的店铺,还能比城里闹市中的店铺强不成?一听你说那边人多车多,我就不想去了,就怕气味难闻。我只需要观一观景,看个新鲜就行了。”

    接着她又有些好奇:“你怎么把翠蕉借给太太了?此前我竟没听你说起。翠蕉走了,你身边只得一个香桃,能应付得过来么?”

    谢慕林笑道:“当然没问题。我也不是事事都离不得丫头的人。翠蕉那事儿,我确实决定得有些仓促,但若我事先跟娘说,她肯定不会答应的。但我把人带到码头上,再告诉她行李都收拾好了,再拿出翠蕉想念父母的理由,我娘多半是不会拒绝的。赵丰年夫妻长年跟着爹爹在外任上,翠蕉少有能见到他们的时候。前年去年好不容易团聚了几个月,又要分离千里,怪可怜的。我做主人的有心成全身边人的孝心,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至于自己身边缺人侍候的问题……现在行李基本打包好了,日常事务有香桃就足够;回程路上事情不多,兄妹三人的下人可以共用;等回到家里,有梨儿在,有马路遥夫妻,家里丫头婆子一大堆,哪里缺人使唤了?谢慕林还打算趁机培养新人手呢!

    谢映慧见她信誓旦旦的模样,也不多劝,只道:“我这边倒有三个丫头呢,你缺人使时就说一声,我叫绿绮过去帮你。”至于游春乐夏,却是马家的丫头,她不好出借。

    谢慕林也不在意,继续与兄姐们说说笑笑,吃完了这顿有些迟来的午饭。饭后吃了茶,三人都有些困意,正打算各自回房午睡,却听得蔡老田神色肃然地过来报信:“方将军家的太太来了。”

第六百三十章 嘴仗

    蔡老田在门房上做了十几年,早已驾轻就熟。他称呼来客的姓名,总是能拿捏得当。

    他管今日这不速之客叫“方将军家的太太”,便十分高明。虽然乍听起来不容易叫谢家兄妹三人反应过来,但至少避开了称呼上的尴尬。

    若不是这么喊,他该管曹淑卿叫什么呢?

    “太太”二字是断不能再用了,方将军太太正是曹淑卿如今的身份,听起来象是个外客,也让谢显之、谢映慧少几分窘迫。

    谢显之与谢映慧在最初的怔愣过后,很快反应过来客人的身份,面色都有些不自在起来。

    谢显之站起身:“母亲怎会过来?莫非是承恩侯府愿意放她自由了?可祈福的日子还未满吧?”

    谢映慧抿了抿唇,冷哼道:“先前她没脸过来,怎的如今又有脸了?该不会是听说咱们家长辈都走了,所以过来找晦气的吧?!”

    谢显之无奈地对她说:“大妹妹,你别这么想,她……她总归还是你我的生母,哪里就到这个地步了?”

    谢映慧冷笑:“难道她对我们还有慈爱之心么?哥哥是不是忘了,上回见面时,她跟我说了什么话?!如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被放出来,但她多半没安好心,说不定又要旧调重弹,叫我们跟她去方家,好威胁父亲呢!”

    她也起身对谢慕林道:“二妹妹且在这里宽坐,待哥哥与我去打发了这不速之客。这里是咱们家的地方,我就不信,她还能叫人把我捆了去!”

    谢慕林忙道:“我陪大哥大姐一道去吧?就算吵起架来,我也能帮一帮口。”

    谢映慧却摆手道:“用不着。我如今已经知道了她的真正心意,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这是我和哥哥的事儿,二妹妹还是别来旁观的好,只当是给我们留点儿面皮吧。”

    她这是不想让手足们知道生母的丑相,谢显之于此也是心有戚戚,谢慕林只好顺了他们的心意,自行避进了金萱堂,把前院的花厅让出来给这母子三人对话。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谢慕林还是叮嘱了蔡有田两口子,要把门看好,别让曹淑卿那些孔武有力的护卫进谢家来闹事,还要多派几个有力气的仆妇去前院守着,提防曹淑卿真的不要脸面了。

    等这些准备工作都做完后,谢慕林就留在金萱堂里头静等了。金萱堂的院门处离正厅有一小段距离,但若是那边动静大了些,她也是能听见的。为了防止兄姐吃亏,她索性叫香桃搬了张椅子来,坐在院门附近晒太阳。谢映容那边探头探脑地在窗后张望,她也不予理会。

    起初她什么都听不到,渐渐的,便开始能听到些许声响,只是含含糊糊地,不知道是谁在说话,只知道是个女声。过了没多久,这声音渐大起来,竟越发显得尖利,有些气急败坏的意思了。

    谢慕林心下不安,索性也不坐了,跑到院门口处张望。

    盯梢的仆妇跑过来报信:“二姑娘,那边吵起来了!那个方太太骂得好难听呀!大少爷完全不是对手。大小姐都哭了!”

    谢慕林虽然答应过兄姐不去围观,但听说这两孩子被曹淑卿欺负了,也是火冒三丈。那曹淑卿哪儿来的厚脸皮,也好意思跑谢家来欺负谢家孩子?!

    谢慕林提了裙摆,噌噌噌地跑了过去,才跑到花厅门口,就听到曹淑卿尖利的声音在叫嚷:“……不孝之子,有什么脸面去考取功名?在读书人中立足?!还有你这个不孝之女,以为真能借着谢璞的官位嫁得好姻缘么?!孝乃百善之首,连这一点都没有了,我看你们还有个哪门子的前程?!”

    谢显之没有说话,谢映慧哭得浑身发抖:“我们可是你十月怀胎生的!就因为不肯帮你的姘头,你宁可毁了哥哥与我的前程?!你也配做我们的娘?!”

    曹淑卿冷笑:“我生了你们,就是你们的娘!你们不听我的话,便是不孝!你们自己选择了不孝,又有什么脸面来怪我?!”

    谢慕林大笑一声,闯将进去:“可不是吗?方太太自己选择了不孝不悌,先是在亲兄弟热孝时,丢下病重的老娘跟野男人跑了,接着又在老娘热孝里嫁给了野男人,倒也有脸面来怪一直恪守礼法的儿女不孝呢!”

    谢映慧见是她来了,哇的一声大哭着扑到了她怀里。

    谢显之也是双目含泪,但被妹妹听到了自己生母不知廉耻的言论,他有些无颜见这位妹妹了。

    曹淑卿半点不觉得自己不知廉耻,还傲慢地抬起下巴道:“谢家如今没有了象样的主母当家,这家教真是越发不象样了!你是哪个台面上的人,竟然胆敢当面讽刺我?!”

    谢慕林哂道:“我是这家里的主人,面对上门来惹事的恶客,怎么就不敢说话了?我还要庆幸,这个家去年终于摆脱了不知廉耻的前任主母,重新拥有了一位贤良淑德、温柔和善的主母,连带的大哥大姐,都能受到照应呢。谢家的家教,总算是回到正道上了!”

    曹淑卿柳眉倒竖:“大胆!你竟敢如此无礼?!”

    谢慕林白了她一眼:“你是用什么身份来训斥我?方将军如今不过是正三品的外职武官,听起来好象比家父的从三品高一阶,但文贵武轻素来是本朝的传统,方太太又是在热孝期内嫁给方将军的,只怕还未得朝廷诰命册封,不过是个白身罢了。你跑来三品文官家中耀武扬威,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可别拿皇后妹妹的身份说事儿,只怕这会子皇后娘娘也不大乐意有你这样的妹妹,没得给一国之母脸上抹黑!”

    曹淑卿被噎了一下,气得面色发青。从来只有她仗势欺人的,她哪里经历过被曹家以外的人仗势相欺的滋味?可想到刚刚离开承恩侯府时,嫡长兄承恩侯夫妻说的那些话,她又没底气真的打出皇后与承恩侯府的招牌来。她知道一双儿女如今都与曹文泰有往来,万一事情闹得太僵,他们真的去请后者出面,她岂不是下不来台?

    但曹淑卿也没那么容易认了低威:“休要拿这些小伎俩来搪塞我。在真正的权贵眼中,你这种小手段不过是嘴上官司,谁还能当真?!我自与我的儿女说话,与你不相干,你给我滚到一边儿去!”

    谢慕林嗤笑一声:“你都上门来欺我手足了,怎么好意思说与我不相干?你也别以为拿捏着一个‘孝’字,就能逼得大哥大姐让步。他们为亲长讳,不好意思在外头说你的坏话,我们谢家却没这个顾虑。你要是真的胆敢在外头败坏他们的名声,我们家大不了就跟人实话实说好了。

    谁家儿女不肯答应和离了的亲娘,为了亲娘的新欢而坑害亲生父亲,就是不孝,上哪家去理论,你都不占理!到时候我再让大哥当街抱着你的大腿哭求你放过亲爹,再叫人大肆炒作一番,也是个新鲜的孝子故事呢。只是不知道,到时候方太太和方将军的名声又会是什么样子?!”

第六百三十一章 火力

    打嘴仗,谢慕林就没怕过。

    曹淑卿这种古代高门大户里千娇百宠养大的女儿,了不起拿些所谓的礼教道德来骂骂人,仗着家世权势,站在所谓道德的制高点上指责他人,其实自己也是满头小辫子。她明明没什么廉耻,却非要给自己寻个听起来合理的借口,好显得自己干了坏事也依然十分伟光正。

    说白了,就是既做了那啥,又要立牌坊。

    她哪里比得上后世网络上光明正大喊着“我就是喜欢干坏事,你能拿我怎么办”的黑子们厉害?她要是真的明明白白摆出不要脸的嘴脸,谢慕林反而拿她没办法呢。

    谢慕林见识过真正不要脸的人,诚恳地表示曹淑卿这种级数真的不算啥。如果她学问太好,骂个人吵个架也要引经据典一番,兴许谢慕林还要头疼一下。但曹家是武将出身,跟读书人们不是一路,行事作风完全不同,连谢家这种商户出身又出了进士的人家都比他家斯文好学些。曹淑卿吃喝玩乐是一把好手,但真说不上什么好学问,记忆中在宴席上行个酒令,也都是很白话的那一种,谢慕林觉得自己大学语文的水平就足够应付她了。

    反正她几次逼迫儿女,与谢家人争口角,来来去去都是那几句,好驳得很。谢显之与谢映慧若不是都对母亲还有感情,怎么可能应付不来?

    以前给兄姐面子,谢慕林没说什么,今日觉得没法再忍下去了,直接就祭出了一招最简单的“舆论法”,果然把曹淑卿给震住了。

    她大概从没想过,对付一个向外人哭诉儿子不孝的母亲,还能有如此厚脸皮的办法。

    曹淑卿目瞪口呆地看着谢慕林,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向谢显之:“你就任由这丫头在此胡言乱语么?!你当真会听她的话,这般当众逼迫你的亲生母亲,败坏我的名声?!”

    谢显之张了张嘴,还未说话,谢慕林就抢先开了口:“你既然都不把他当儿子,要毁掉他一辈子的名声和前程了,他又凭什么不能哭呢?他这么做也没什么不对呀?事事顺从父母只是愚孝,可在父母要犯下大错的时候加以劝诫,使得父母避免做错事,那才是真正的纯孝呢!总不能父母要造反了,做儿女的不去劝阻反而还要积极地帮忙吧?那不是孝顺,而是在送父母去死!

    反倒是象大哥这样,哭着劝阻生母去陷害生父,才是真真正正的孝子所为。世人但凡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都会夸奖他才是真正的孝子,反而鄙视你的言行!至于什么逼迫呀,名声之类的,你不做初一,我们也不会做十五。如果你非要害人,难道还要怨别人没有老老实实接受你的陷害吗?!”

    谢显之从没想过自己还有公然忤逆母亲的一天,但听着二妹妹的话,他忽然觉得自己心头的罪恶感消失了。没错,他现在是在做正确的事,没什么好受到指责的!

    于是他抬起头来,神色平静地对曹淑卿说:“二妹妹说得对。母亲若真要帮方将军威胁父亲行不法之事,违背燕王召令,儿子是绝对不会依从的。儿子不愿意忤逆母亲,可也没有对父亲不孝的道理。儿子……是谢家的子孙!”

    曹淑卿冷笑着说:“你倒是对谢璞挺孝顺的。可你别忘了,谢璞从来就没真正养育过你!是我把你生出来,把你养得这么大的!”

    谢慕林飞快地接口:“是啊,用的是我们谢家的银子。你不但用谢家的银子养活了谢家的孩子,还把大部分的谢家财产都送回娘家去了呢!承恩侯府我不清楚,但平南伯府几乎就算是我们谢家养活的吧?所以谢家没钱之后,平南伯府也撑不下去了。方太太您如此劳苦功高,真的是个好妻子、好母亲、好妹妹啊!要不要我把你的事迹编成小故事,四处宣扬一下?想必天下人都会很高兴看到本朝出了你这样的贤妻典范!足可流芳百世呢!”

    谢显之听了这话,再一次平静下来,腰杆挺直,正视母亲。

    曹淑卿的脸已经黑得可以跟锅底比一比了:“牙尖嘴利!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受你威胁!这两个孩子都是我亲手养大的。光有银子,没有我,你以为他们能有今日?!”

    谢映慧在旁抽泣着插言:“我宁可没有你!我为什么不是二太太的女儿?至少我现在不会如此丢脸!”

    曹淑卿大怒,冲过来就要扬手扇女儿一个耳光。谢慕林怎么可能再继续看到谢映慧挨打?飞快地拉着大姐闪避到一旁,还不忘再拉一把仇恨:“哟,原来这就是皇后娘娘亲妹子的教养,动不动就要打人呢。大姐,你以后不必跟着她学规矩,真是太好了!”

    谢映慧大声抽泣,指责曹淑卿:“你又想打我?你现在就只会打我了!”

    “你如此不孝,难道我不该打你?!”曹淑卿扑了空,差点儿闪到腰,生气地挨着桌边喘着粗气。

    谢显之上前几步挡在了妹妹们身前,鼓起勇气道:“母亲什么都不必再说了。无论是你想继续带着妹妹回方家,借妹妹威胁父亲听从方将军的话,还是想要我们兄妹替你掩饰方将军派人袭击父亲之事,都没有意义了!这件事的真相根本无法隐瞒。燕王府迟早会发现实情的!或许……这会子他们已经查到了!母亲再做这些事,只会加重方将军的罪责,你还是住手吧!”

    “闭嘴!”曹淑卿有些抓狂了,“谁袭击你父亲了?你们方叔根本没做过这种事!我只是叫你们别听下人胡说,栽赃到闻山身上!”

    谢慕林在旁听明白了,不由得冷笑说:“这怎么是下人胡说呢?燕王府的人抓的现行,如今还有袭击者的活口在燕王府大牢里关着呢。听说燕王殿下大怒,认定这是那些参与了被服案又对燕王府有所不满的人在威胁他。可燕王殿下是什么人?他能受人威胁?不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将背后主使之人拖出来千刀万剐,如何对得住燕王殿下的赫赫威名?!方将军就算再小心,但一个人只要曾经进过北平城,就定会留下痕迹。在燕王的地盘上搞小动作?方将军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她看向曹淑卿,笑得有些不怀好意:“方太太,你的运气看来不太好呀。去年才经历过丈夫被抄家下狱,今年换了一个丈夫,搞不好又要再经历一回旧故事了。但去年你还能靠着娘家成功脱身,顺便卷走了谢家的财产,成为大赢家;今年你跟娘家人闹得这么不愉快,你娘家人又有正经事要忙,还能再庇护你吗?

    “去年我父亲是被冤枉的清白人,皇恩浩荡,贤臣清正,所以成功洗刷了冤屈。今年方将军可是罪有应得,还愚蠢地在燕王眼皮子底下干坏事,只怕很难脱身了吧?你有空在这里跟我大哥大姐争论什么孝不孝的,还不如赶紧回去看看,方将军现在是不是已经在大牢里了?有没有人给他送饭送被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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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林介绍:
从穿越的那天开始谢慕林就知道自己的人生路很艰难不过艰难归艰难咬咬牙还是能扛过去的但如果有人想让她做炮灰踩着她往上爬她也是会发飙的好吗?!慕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慕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慕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