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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oeva     慕林txt下载     慕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六章 责任

    谢慕林几句话把谢映容给气走了,心里还觉得这姑娘心理素质太差了,既然打算拉下脸皮干坏事,怎么就不能彻底不要脸呢?坏人做一半,既得不到好评,又坏不彻底,她这是图什么?

    谢慕林起身在谢映慧的屋子里转了一圈,发现大体上还是很整齐干净的,毕竟谢映慧昨儿在这里住过一夜,要是环境太差,大小姐也忍受不了。

    不过屋里许多本该摆放有古董摆件的地方都空了,墙上的书画也不见了,连记忆中的绣屏都少了好几座。想想也对,谢映慧屋里的东西怎么可能是寻常货色?曹氏肯定早就让人把它们收走了,能剩下来的,都是不太要紧的东西。不过即使是她们母女认为不要紧的,也是相当珍贵的物件了。谢慕林就发现一个多宝架上的玉石盆景,和书房条桌上的炉瓶三事,比自己屋里最好的摆件还要明显好上两分。

    谢映容和蜜蜡已经收拾好的那个包袱里头,是大大小小三四个首饰匣子,里面的东西,在谢慕林看来,已经很贵重了,大部分都跟她自己那堆首饰的价值差不多。而这只不过是谢映慧不大看得上眼,觉得没必要带走的物件。谢慕林不想评论谢映慧的眼光有多高,身家有多丰厚,只是觉得谢映容的脑子有点问题。

    这么多好东西,她还嫌弃,她是要上天吗?

    谢慕林撇撇嘴,把东西往卧室里一塞,便出门上锁,往不远处的谢显之院子走去。

    她把方才经历的事告诉了谢显之,提醒他,要多提防谢映容。如果后者真的厚着脸皮来找他“借”什么值钱物件,也最好别答应。

    谢显之一脸的震惊。他对谢映容这个庶妹的印象不深,如今她又不跟家人住在一起,他对她的了解就更少了。记忆中,这位三妹妹是个柔顺、贴心又聪慧,在诗词才艺上颇有天份的小姑娘。父亲谢璞在今年元宵家宴的时候,还曾经夸过她作的诗谜,说她是谢家的才女呢。谁能想到,这才几个月过去,才女就变成了“财女”,竟然连偷窃的事都做得出来了。

    谢显之心情复杂地道:“兴许……她只是一时糊涂了?家中忽遭横祸,她吃过没银子的苦,多半只是……觉得大妹妹屋里的东西白放在那里太可惜,不如物尽其用吧?”

    谢慕林哂道:“大哥哥要这么想也可以,只是我觉得,你是长兄,家里的小妹有这种不恰当的行为,你还是要多多教导她的。否则,她在家里拿别人的东西拿习惯了,到了别人家里,也觉得人家那东西白放在那里太可惜,不如给她自己使,那时候才是没救了呢。为了她好,咱们绝不对掉以轻心!”

    谢显之顿时肃正了神色:“二妹妹说得是。”

    他院子里的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打算带走的差不多有七八个箱子,当中衣物鞋袜只装了两箱,剩下的全都是书。他与谢谨之商量过,两兄弟都有的书本,他就不带了,但其余的藏书,他能带的都要带上,连诗词歌赋类的也不例外。

    书对读书人而言,是最宝贵的财富。衣裳用品又算什么?再买再做就有了。

    眼下,他正慢慢整理着自己过去的功课、文稿,打算挑一部分好的带给书院的先生们看。剩余的,他就留在这宅子里了。菖蒲则去了自己的房间收拾东西,翠蕉早被梨儿叫了回去。

    谢慕林便对谢显之说:“我那里剩了许多旧衣裳,自己穿不了,也不想带太多回去了,就给丫头们分了一些。大哥要不要让菖蒲也去挑两身?也省得浪费。”

    谢显之笑着摇了摇头。他院子里本来有将近二十个丫头,如今只剩了菖蒲一个。这些丫头虽然多半有曹家背景,但在谢家出事前,是不可能人人都能事先得信儿的,所以大部分人的衣裳财物都还在。谢显之把这些东西全都赏给了菖蒲。菖蒲身家很丰厚,就不必再去沾谢慕林的光了。

    谢慕林听了谢显之的话,也不再多言,便陪他一块儿去了谢映慧的院子,路上还问他,将来能不能借他的书看。谢显之自然是一口答应了。

    谢显之在妹妹的屋子里转了一圈,再看一眼那包裹里的东西,就大致清楚有什么东西被事先收走了。

    他叹道:“我大概能猜到三妹妹想找的是什么了。大妹妹十岁以后,每次新年大朝时进宫,我娘都给她打了全套的新首饰,有攒珠累丝金凤、点翠花冠、赤金嵌百宝璎珞,等等。记得当时都是找内务府的匠人精心打造的,加起来少说也有五六千两银子吧。我娘说过,这是预备给大妹妹以后做嫁妆的,每年都会打一套新的。

    “这些事,娘从前在家里并未隐瞒,为了让大妹妹穿戴方便,她还把东西直接存在大妹妹的小库房里。三妹妹应该是亲眼见过,所以才起了心思吧?她既然有意留京谋算一门好亲事,就不能少了丰厚的陪嫁。家里条件有限,大妹妹的首饰若能落到她手中,自然能对她有所助益。只是这么做,风险未免太大了,若是叫人认出来,三妹妹脸上也无光。”

    原来如此。但谢映容这算盘也打得太响了,好象别人不知道谢映慧的首饰有多贵重,可以任由它们随便乱扔一样。

    对于谢显之不解的部分,谢慕林也有自己的猜测:“找个好匠人,把首饰融了重打一副,也不过是费些工钱罢了。就算匠人的手艺没法跟内务府的人相比,那些金珠宝石也是货真价实的,三妹妹不亏。”

    谢显之摇头叹气:“可惜了,三妹妹明明是个聪明人,怎么偏走歪了路呢?回头我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老太太,请她老人家好生教导三妹妹,不能叫三妹妹再犯同样的错。”

    谢慕林看了谢显之几眼,心想这几日,这位便宜大哥整个人好象丧了许多,刚回谢家来时,精神状态明明还挺好的,可自打出了文竹的事,接下来又是平南伯暴毙,曹氏与儿子决裂,谢映慧拒绝回家……这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受的打击太大了,精气神都不比从前了,遇事总想躲避。这样下去可不行,十四五岁的少年,这么佛系干什么?

    于是她便道:“大哥这么做是对的,你是长兄,如今爹爹不在家,老太太又不管事,你做大哥的就该把弟妹们都管束起来,多多教导他们的为人行事。否则,任由弟妹们自由生长,天知道还会不会有人象三妹妹这样行差踏错?”

    谢显之怔了一怔:“我?”

    “当然是你啦。”谢慕林笑着对他道,“爹爹上任去了,如今家里的男丁,就数大哥你年纪最大啦。你可是我们家的顶梁柱呀。要是你不管事,难道还要指望比你小几个月的二哥去管吗?虽然他也很聪明,可他身体不好,也跟你一样动不动就生病,如何扛得住这么大的家?至少,也要你们兄弟俩商量着来呀。娘和我们几个弟妹,都指望着哥哥们呢!”

    谢显之顿时感觉到了肩头的责任沉重,他似乎不能再颓废下去了呢。

第一百九十七章 猜疑

    谢映容再也没有出现在谢映慧的院子里,不过谢慕林后来听蔡老田家的说,她往花园里转了一圈,从水阁和园中待客的院子里,带走了几件古董摆件与字画。

    这几件古董字画虽然不是什么绝世珍品,但也颇值些钱了,拿去当铺,差不多可以当到七八百两银子。谢映容把钱孝敬了谢老太太,搏得了谢老太太的赞许。

    七八百两银子不但能立刻解决谢老太太的财政危机,只要没有大笔花销,连未来两年的生活费,似乎都不用愁了。花园里的摆设,都是曹氏带人操办的。谢老太太似乎觉得,三孙女能从曹氏手上占到便宜,便是好孩子了,活象曹氏买这些东西,用的不是谢家的银子一般。

    随后她用家里带出来的这些茶具什么的办了茶会,很是成功,慧圆街的女眷们再也没人笑话她寒酸了,听说她不日便要搬回旧居,还多了不少人来巴结讨好她呢。就连那个卞家老太太,待她也和气了几分。

    谢老太太心情愉快,看三孙女谢映容,越发觉得顺眼了。

    谢慕林听闻谢映容在谢老太太面前十分得宠,连谢显之亲自去跟后者提及她涉嫌偷盗一事,都被老太太轻描淡写地混了过去。谢映容兴许是事先在老太太面前打过预防针,老太太把这事儿理解为孙女儿想占曹氏之女谢映慧的便宜,却被谢显之误会了,还反过来在谢显之面前,为谢映容辩解呢。

    谢显之本想负起长兄的责任,好生管教妹妹,不让她走歪路的,没想到头一回出手,就被亲祖母给驳了回来。他心里有点小委屈,还好谢谨之、谢徽之与谢慕林三位弟妹都十分支持他,文氏这位母亲也夸奖他是个负责任的好兄长,他方才重新振作起来。

    而谢慕林则有些看不惯谢映容这副得意的嘴脸。不就是典当了家里几件值钱的东西,换成银子做了老太太的零花钱吗?这种事谢映容不干,也会有别人干的。谢璞早就吩咐过文氏与毛掌柜了,只是他说的是卖掉一些家里不紧用的东西,毛掌柜也整理出来了,还没来得及找到靠谱的买家而已。谢映容拾人牙慧,倒把自己当成大功臣了。

    于是谢慕林便趁着随文氏去给谢老太太请安时,故意用后者能听见的音量,拉着珍珠说悄悄话:“金萱堂马上就要开始整修了,虽说毛掌柜会看着雇来的匠人,不让他们进屋,但谁也不能担保这些人的手脚一定干净,所以还是要把老太太的东西做个整理,列出清单来。再者,老太太的屋子先经过官兵查抄,平南伯府又再来过人,三姐姐还去找过东西,到底还剩什么,我们根本不清楚。万一记错了一件半件的,冤枉了好人,那就不好了。这事儿还得请珍珠姐姐走一趟。”

    珍珠忙道:“这是应该的。待我回禀了老太太,便随二姑娘过去。”但同时,她也想要多带上一个帮手,“蜜蜡为人老实,又跟三姑娘去过金萱堂收拾东西,自然知道三姑娘都带了些什么东西走。我让她给我打下手,列清单的时候会省心许多。”

    谢慕林笑笑,暗地里瞥了谢老太太一眼:“珍珠姐姐爱让谁做帮手,就让她做吧。我也觉得蜜蜡挺能干的,那日她跟在三妹妹身后,两手提满了大包小包的,她竟然还能走得那么快,可见是个有力气的。”

    谢慕林与珍珠在窗外“闲聊”,窗内的谢老太太却若有所思。

    她老人家忍不住多心,家里的大宅自从被抄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也不知道自己的院子都被糟蹋成什么样了,又叫人搜刮了多少好东西去。前儿三孙女劝了好几回,她才答应让孩子去帮自己取衣物首饰,预备茶会请客时穿用。她茶会办得好,又见三孙女儿当了几件古董,得了大笔银子给她花销,只顾着高兴了,却没问孩子要什么清单、当票之类的。

    她既不知道谢映容是否真的只把那几件古董字画当了七八百两银子,一文不差地交到了她手里,也不知道谢映容是否还拿走了别的东西,却藏起来没让她知道……

    谢老太太从来只乐意占别人的便宜,但若有别人想占她的便宜,她便要难受之极。更别说,这便宜还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占的。

    谢老太太主动催促着珍珠回金萱堂去清点东西。但这种事,如何清点得清楚?金萱堂里的摆设,颇有不少精品,曹氏心中尽知。她手下的人回到大宅里带走珍贵的物件,怎么可能会放过金萱堂?谢映容是否私吞了自家祖母的东西,也只有她本人知道了。反正,珍珠清点出来的结果,谢老太太的损失肯定不小。

    她老人家便忍不住起了猜疑之心,一改先前对谢映容的宠爱,开始对她疑神疑鬼的。谢映容身上出现什么她觉得眼生的衣裳首饰,她定要打听清楚来历;谢映容房间床铺镜奁等有可能藏东西的地方,都叫她指使着珍珠与两个婆子,搜了一回又一回,只想弄清楚三孙女儿是否有她不知道的私房财产存在。

    就连谢映容身边的丫头蜜蜡,也被她盯上了,每次被派出门去跑腿买东西送信,事后必定要被谢老太太叫过去,细细问个清楚,免得三孙女儿利用丫头出门典当什么来历不明的珍贵物件……

    谢映容才得意了几日,就被谢老太太的猜疑折磨得苦不堪言,谢慕林这边听说了消息,倒是心情畅快了许多。但愿谢三姑娘吃过这一回亏,以后再也不要玩自作聪明的戏码了。

    贡院西街这边,谢家人在大宅里收拾东西,收拾得挺顺利的,虽然将东西运回住处时,花了不少功夫,但所有人取回了私人物品后,生活品质却大大提高了。

    随后,谢显之便带着几个弟弟,连带家中的男女仆妇,开始把外宅的物件进行清扫保养,整理装箱,登记造册。文氏则带着女儿们,以及家中的女眷丫头婆子,为即将到来的远行做准备。

    毛掌柜带了人去整修金萱堂,完工之后,还要把谢家内宅的出入口封上几个,只留一处门。另外,外院客院一带,也需要改建一番,连花园的大门都得改个方向,与谢宅分隔开来。由于谢映容取走了几件园中建筑内部的装饰品,毛掌柜还得另行采买些档次不算太差的东西补上,免得将来招待租客时,屋子里空荡荡的不好看。

    谢家暂时进入了一个平静的时期,所有人各有事情要忙,各自相安无事。倒是平南伯府与曹家那头,由于谢映慧对母亲再婚之事的反对,平南伯夫人程氏与小姑子曹淑卿的反目,以及承恩公夫人“中风”后重新苏醒过来,引发了种种风波。

    曹家,再一次成为了京中舆论的中心。

第一百九十八章 伤心

    谢映慧被接回平南伯府时,由于曹文衡提前下了车,又有桂珍在旁掩护,连知情的谢映慧本人,也被哄住了,所以,并未引起曹氏的怀疑。她以为女儿是桂珍等人接回来的,还觉得这个心腹十分得力能干呢。

    曹氏抱着女儿大哭了一场,听说她是在谢家人那里过了一夜,还哭道:“你怎么就这样大胆?心里不痛快了,在这府里什么地方不能去?都天黑了还要出府。出府便出府,哪怕是上大房、二房去都行,为何偏要去谢家?你身边只带了一个丫头,势单力薄,就不怕谢家人欺负你?他们没给你气受吧?你这一夜是怎么过的?可冷着了?饿着了?有没有……”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谢映慧不耐烦地打断了:“我什么事都没有!谢家人又如何?我看婶娘还挺和气的,弟妹们虽然说话不大中听,却也没对我怎么着。再说,还有大哥在呢!难道大哥还能眼看着我受欺负不成?母亲成天对我说谎,您身边的人又总跟我说谢家人的坏话,闹得我以为谢家个个都是穷凶极恶之徒,见了他们的面就厌烦。结果呢?他们根本就不是你们说的那样!我被你们糊弄了这么久,还一味对母亲的话信以为真。母亲是不是把我当成傻子了?!”

    曹氏这会子回过神来了,想起了她与女儿之间还有一场官司没打,便有些期期艾艾地:“我没有……我绝对没有这样的想法。我就是担心你会受委屈……这一晚上,我担惊受怕的,可你舅母又说外头有宵禁,不许放人出府寻你,我……”

    谢映慧冷笑了一声:“如今母亲不说谢家人坏话了,改说起舅母和表哥的不是来。可惜,我已经不傻了。吃过一回亏,您以为我还会再次上当么?!”想到表哥一大早就带伤出府寻她,母亲却直到她回平南伯府,人还在后宅里安坐,她就不由得心酸。母亲如今真的不再把她看得最重了。母亲如今看重的,是那个姓方的男人!

    曹氏张张口,却又不知从何解释起,只能转开了话题:“你外祖母的病情有些反复,本来人已醒了,听说你昨儿晚上跑出了府,一直不见踪影,便又担心得晕了过去。所幸大房如今不再禁人去探病了,我才去看望了她老人家一回。虽然如今没有大碍了,但你回头还是该过去请个安,赔个罪才是。”

    谢映慧想起曹文衡的建议,稍稍冷静了一些:“我会的。若不是大舅舅和大舅母劝阻,我早就想去看望外祖母了。”

    她瞥了母亲几眼,咬咬唇,道:“母亲还是不打算改变心意么?父亲有平妻有妾室有庶子,您都觉得伤心难过,巴不得与他和离。方闻山听说还娶过两房妻子,儿女一大堆,妾室也有,真计较起来还不如父亲呢。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嫁给他,连舅舅尸骨未寒都顾不得了?热孝里嫁人是什么名声,母亲难道不知道么?您如今在京城里已是饱受非议,何苦还要往自己头上泼脏水?曹家是什么人家?曹家女儿何等尊贵体面?您竟都不管不顾了?!”

    曹氏眼圈一红,哽咽道:“好孩子,你误会了。母亲并非打算热孝里嫁人。方闻山与我商量好了的,等过了一年齐衰不杖期,再办婚事,还是在外地办,不会太过张扬的。京中只有亲友才会听闻,其余闲杂人等,根本不会被惊动。”

    这事儿谢映慧是从曹文衡那里听说的,先入为主,哪怕曹氏的说法不一样,她也不能尽信了:“这个姓方的不是马上就要到北方赴任了么?他还问你,愿不愿意一起走呢。若不完婚,母亲如何能跟着外男一起上路?这名声还不如热孝里嫁人呢!您何苦哄我?哄了这么久,都已经哄不住了,还不肯死心。莫非在你心目中,女儿就真的那么蠢?!”

    曹氏哑然,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与闻山哥即使一同上路,也不会宣扬得人尽皆知。到了他的任地,我便会与他分开,另择居处。待完婚之后,再……”

    谢映慧露出了伤心的表情:“你都唤他什么呀?母亲,在女儿面前,您就不能放尊重一些?!”她都没敢管表哥叫文衡哥呢,母亲竟然……一把年纪了,就不能要点脸么?!

    曹氏面色一白,心中隐痛,含泪道:“好孩子,你不明白……我与闻山哥从小一块儿长大,早就彼此钟情了。若不是你舅舅棒打鸳鸯,我们十六年前就该在一起了。可为了你舅舅,我忍痛放弃了闻山哥,嫁给你父亲,这十六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思念闻山哥。

    “如今好不容易,我和他终于有机会在一起了。我为你舅舅已经牺牲了这么多,想来也够了吧?我连名声都不顾了,只想要跟闻山哥有情人终成眷属,为何总遇到那么多阻碍?慧姐儿,你向来最孝顺母亲了,难道就不能让母亲心愿得偿一回么?你就这么想让母亲一生都求而不得?!”

    谢映慧顿时哭了:“母亲说这样的话,叫女儿情何以堪?!既如此,我也不拦你,只是别指望我会跟你走。我也不会见那个姓方的男人,我跟外祖母过活去!你可以丢下病重的外祖母不管不顾,我却没你那么狠心!”她扭头就跑了。

    曹氏无力地坐倒在罗汉床上,默默垂泪。

    等到她哭完一场,叫了丫头来侍候自己重新梳洗,然后扶着桂珍去寻女儿,再平心静气谈一回话时,她才知道,女儿竟然找曹文衡去了。

    昨日曹文衡明明都说出了不会娶谢映慧的话,谢映慧如今居然还要自个儿送上门去,也不知道会受什么样的气。

    曹氏心中大急,连忙急步赶往曹文衡的院子,待走到他的房间门口,才发现两个孩子坐在一处,有说有笑的。本来还伤心难过的女儿,在曹文衡连番劝说与逗趣下,已经把伤心事抛开了,脸上重新有了笑容。两人正亲亲热热地说起这个夏天要去城外庄子上避暑的事呢。

    曹氏默默地退了出去,心情十分复杂。

    她清楚女儿的心事,也希望女儿能心想事成,嫁给侄儿曹文衡。这样她即使远嫁北方,也能安心了。可她与嫂嫂程氏吵了一场,姑嫂反目,已经不敢奢望女儿的婚事能顺利,甚至不敢把女儿再托付给嫂嫂侄儿了。她怕嫂嫂会因为记恨自己,迁怒女儿,让女儿受委屈。

    然而,如今女儿与侄子这般有说有笑,两小无猜的样子,曹氏又犹豫了……她真要拆散这对有情人么?那她的作为,与当年哥哥平南伯对她与方闻山做的,又有什么两样?

    程氏不知几时出现在了她身后,两个母亲彼此对望一眼,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程氏听着屋里两个孩子的说笑声,叹息道:“我们做娘的,几时能斗得过孩子?妹妹,你我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再谈一次吧?”

    曹氏默默地点了点头。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不欢

    平南伯夫人程氏领着小姑曹氏,回了自己的屋子。她的弟妹程王氏,早已在内等候了。

    姑嫂二人刚刚吵过一架,如今面对面的,还觉得尴尬。程王氏主动站了出来,充当中间人,替二位说和,程氏自然不会反对,曹氏想起程王氏一向对自己不错,也点头赞成了。

    于是程王氏便先开口,替程氏问曹氏:“姑太太,我们大姐昨儿发这么大的火,是因为听说你要在姐夫热孝之内改嫁给方闻山将军,方将军还涉嫌隐瞒了一些十分重要的消息,以至姐夫枉死,这都是真的么?“

    曹氏把先前对女儿说过的话再重复了一遍,又道:“闻山哥此前并不知道事情会发展到今日的地步,更不知道哥哥会因此遇害。他原本只是为了与我在一起罢了。因怕哥哥留恋谢家豪富,不肯松口许婚,他才会有所隐瞒……可他隐瞒的事,原也对哥哥并无害处,顶多就是原本以为的好处没了而已。可该哥哥得的东西,还是一点不少的。”比如谢家的财产。

    程氏心中大恨,努力忍耐才没露出异样来。

    程王氏面上笑容不变,转头去对程氏说:“这么说来,方将军虽然有错,却也不是存心想害大姐和姐夫的,一切都是宫里娘娘和承恩侯府太过薄情之故。其中,也有谢璞行事狠辣,睚眦必报,暗中告了御状的错。至于热孝里嫁人,就是以讹传讹了。”

    程氏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既如此,就是我误会了妹妹,回头真该把乱传话的下人乱棒打死才是!”

    曹氏道:“嫂嫂不必如此。误会说开了就好了。如今哥哥刚刚去世,嫂嫂御下还当宽和些,就当是为哥哥积德祈福了。”

    程氏的表情有些扭曲,好一会儿才笑道:“妹妹说得是。”

    “误会解开了就好。”程王氏笑着拉住两人的手,“如今你们姑嫂和好了,有许多事就好说话了。”

    头一件事,就是曹氏要改嫁方闻山。

    由于平南伯生前发过话,向方闻山许诺婚事不会变卦,因此平南伯夫人程氏表示可以退让一步,默许曹氏嫁人,但要求她必须一年后再出嫁,而且尽可能不要大办婚礼,最好也别在京城里办,更不必给亲友送请柬,要低调一点。

    此前曹氏与方闻山的传闻就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的,一旦两人婚事落实,闲话只会更难听,对平南伯府的名声更是打击。既然方闻山要外调,那就没必要再在京中掀起话题了。

    曹氏对此默默同意了。她本来就打算这么做的。只是连请柬都不给亲友送,倒显得她不是光明正大嫁人一般。她还得跟方闻山商量过才行。

    第二件事,就是谢映慧与曹文衡的亲事。

    程氏叹气说:“昨儿文衡在气头上说错了话,把慧姐儿气走了。过后文衡醒过神来,就后悔得不行,连自己的伤都不顾了,非要出府找人。我怕他出事,死活把他拦下了。他跟我闹了一晚上,今日见慧姐儿回来,便忘了昨儿的事,又贴了上去,做小伏低地给慧姐儿赔不是。看到儿子这个模样,我心里真不好受。

    “可再不好受,也不能不管孩子们的心意。文衡既然对慧姐儿有心,我就不能说出反对的话,叫孩子记恨我。这门亲事,既是伯爷生前定下的,还是继续下去吧。虽说如今孝期内不好订亲,但你我姑嫂心里有数就行了。待出了孝,我们再挑个合适的吉日,给两个孩子把大事办了。”

    曹氏听得默默含泪:“都是做娘的,嫂嫂的心里话,也正是我的心里话。我只盼着慧姐儿一生平安喜乐就好。只要嫂嫂与文衡能厚待慧姐儿,别让她受了委屈,我当然不会反对这门亲事。”

    她心里默默想着,只要方闻山外调之后,仕途顺利,官位稳固,能给她母女二人撑腰,失势的平南伯府就没有理由亏待谢映慧。再说,还有母亲承恩公夫人在,有她老人家庇护,女儿谢映慧在平南伯府,应当能过几年安稳日子。等女儿与侄儿曹文衡完了婚,生下子嗣,就在平南伯府站稳了脚跟。到时候,哪怕母亲承恩公夫人有个好歹,自己与方闻山又远在外地,女儿在平南伯府也能安然无恙了。

    程氏与曹氏各有盘算,在儿女婚事上达成了一致。

    第三件事,是曹文衡的前程。这是程氏提出来的,曹氏原本没有预料到。

    程氏说:“文衡袭爵未必顺利。原本我还指望方将军在禁军中,能提供一点助力,求皇后娘娘与大伯松松口,让文衡顺利袭封平南伯。可如今,方将军自请外调,我这个打算就落空了。但文衡怎么说也是妹妹的亲侄儿,如今又即将成为妹妹的女婿,难道妹妹就不能为女婿的前程出一分力?若是文衡将来有个正式的实缺官位在身,他与慧姐儿完婚时,慧姐儿脸上也好看些。”

    曹氏没听明白:“我能出什么力?我又不认得吏部的人,皇后娘娘与大哥、二哥,待我也不见得比嫂嫂更亲厚几分。这样的事,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这时候,就轮到程王氏开口了:“这对姑太太来说,并非难事。大姐与我商量过了,京中权贵众多,平南伯府头上压着宫里的娘娘与承恩侯府,文衡想要出头,难上加难,倒不如从外地另起炉灶……

    “比如在北方边城,若是遇到战事的时候,让文衡跟着沾点光,立点小功劳……积少成多的,慢慢升到六七品,也就差不多了。京城里与文衡一般年纪的少年人,有几个能做到六七品的?这样的青年才俊迎娶慧姐儿为妻,姑太太脸上也有光呀。将来文衡再往上升一升,让慧姐儿也得个诰命,姑太太难道不是更欢喜么?”

    曹氏诧异不已:“什么?这这这……这太危险了!万一文衡有个三长两短的……”

    “这就要指望他姑姑姑父出力了!”程氏板着脸说,“我们也不求文衡能成为什么军中后起之秀,只需要让他跟在人后沾点光就行。方将军久在边镇,如今外调,又是一地主将,难道就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到?!”

    曹氏与她对视了好一会儿,慢慢地回过味来:“嫂嫂这是在威胁我吧?你拿慧姐儿来威胁我,让闻山哥为文衡出力。”

    程氏看着她说:“妹妹既是文衡的姑姑,方闻山娶了你为妻,便是他的姑父了。怎么?让姑父帮文衡出点力,难为他了?妹妹就不想让慧姐儿出嫁后,过得风风光光?你该不会只想着把她扔给我们母子,便安心地跟方闻山风流快活去了吧?!”

    程王氏忙道:“大姐,姑太太必定不是这个意思,你别生气。”又劝曹氏,“姑太太,这明明是两全其美的好事,你怎么就不答应呢?”

    曹氏板起脸不说话,过了好久才道:“这事儿我做不得主,得问过闻山哥才行。”

    程氏神色淡淡地:“那我就等妹妹的好消息了。什么时候有了准信儿,我也好给妹妹准备嫁妆与婚书。”

    曹氏想到女儿的婚事,强忍住一口气,起身走了。

    姑嫂二人再次不欢而散。

第二百章 谣言

    平南伯夫人程氏与曹氏的关系僵在了那里,表面上看似乎已经和解了,事实上彼此的心结却越来越深。

    程氏记恨曹氏无情无义,先是害死了丈夫,如今又不肯为她儿子出力,为了自己能过得快活,不管娘家亲人的死活。

    曹氏惊觉嫂嫂性情态度大变,对女儿根本不是真心,只是拿她来威胁自己办事,更担心自己即使答应为侄儿曹文衡的前程提供帮助,也无法保证女儿在平南伯府能过得顺心如意。一旦某天她对嫂嫂侄儿再无用处,他们就会将谢映慧抛弃。

    曹氏给方闻山送了信,提起此事,方闻山在回信中也极力反对她为曹文衡的前程操心。他是在边境真刀真枪杀敌立功,才爬到如今这个位置的,最看不起凭借好家世与后台,抢走真正有功将士功劳的高门纨绔子弟。

    倘若曹文衡有点真本事,他也不是不能好生调|教一番,把人教导成材。可问题是曹文衡文不成武不就,只是个绣花枕头,哪里是从军的料?把他弄去边城,一旦有个三长两短,他娘还不得发疯呀?不让他去冒险,却还给他记功劳,方闻山就是主动把自己在军中的名声往地上踩了。

    哪怕平南伯夫人程氏说的只是让曹文衡跟在人后沾点光,方闻山也一个字都不会相信,认定对方只是嘴上说得好听,真到论功行赏的时候,绝对会使出见不得人的手段,一旦出事,还要把黑锅算到自己头上。其他的事方闻山可以让步,但这种事绝对不行!

    他还认为平南伯夫人程氏并非真心要与曹氏和解,不过是装模作样,想哄骗曹氏继续为平南伯府出力罢了,很有可能还私下哄骗了谢映慧,让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站在了他们母子那一边,以此要挟曹氏屈服。

    这完全就是讹诈。

    曹文衡很有可能是他母亲的同伙,只是在欺骗谢映慧。为了谢映慧的终身幸福着想,哪怕是曹氏面临与女儿反目的风险,也最好直接将她带离平南伯府,今后不要再让她与曹文衡见面接触了。这么做,兴许谢映慧短时间内会跟生母大吵大闹,也会伤心难过,但小姑娘家忘事也快,过几年给她寻个才貌出众,样样都比曹文衡优秀的未婚夫婿,她很快就会把前事都忘记了的。

    曹氏放下方闻山的书信后,心情犹豫不决。她很高兴对方与自己有相同的看法,却又觉得方闻山对女儿太过狠心了。曹文衡只是说了句不会娶谢映慧,谢映慧就能离家一夜,曹氏真把她带离平南伯府,天知道她还会做出什么冲动的傻事来?曹氏想想都觉得心惊胆战,万万不敢冒此大险。

    女儿先前提的,愿意跟着外祖母承恩公夫人过活,倒是个可行的办法。不管嫂嫂程氏包藏什么样的祸心,侄儿曹文衡是否真心实意,有承恩公夫人在,他们都没法伤害到谢映慧。曹氏对自己的亲生母亲很有信心。

    她又尝试去探望母亲。无奈承恩公夫人醒过一次,见过女儿与媳妇孙子后,大房的承恩侯夫人又拒绝其他人探视她了。似乎是皇后娘娘从宫中派来了一个宫人,与承恩侯夫妇密谈片刻后,承恩侯便下达了命令,对外则宣称弟妹平南伯夫人与妹妹曹淑卿在继母面前发生争吵,引得老人怒气攻心,加重了病情,因此不许平南伯府中人再来打扰承恩公夫人静养。

    有皇后娘娘派来给老夫人诊治的太医作证,程氏与曹氏姑嫂二人迅速被冠上了冲撞长辈、不孝不悌等数个罪名,在京城贵族圈中名声扫地了。再结合平南伯莫名其妙的死因,以及曹氏与方闻山的丑闻,说闲话的人越来越多。

    曹氏心里着急了。谣言她已经习惯了,只要不出门,她听不见,就可以当作不存在。但她见不到母亲,就没办法把女儿送到母亲身边去。方闻山那头,却已经定下了出发上任的日期,没几天的功夫了。她必须尽快决定,是否要跟随方闻山一同上路。若答案是肯定的,她就得提前收拾行李了。

    曹氏几次想办法获得承恩侯夫人的允许,去给母亲探病,无奈长嫂就是不肯答应,对她的态度也越发冷淡了。她对长嫂是既气愤又失望,实在没办法,只好再一次用上了平南伯夫妇在承恩侯府里安插的耳目,设法给翠鬟递信。

    过得两日,翠鬟终于从承恩侯府里传了口信出来,承恩公夫人已经知道了谢映慧的事,但并不同意。她反对外孙女儿跟随自己生活,还要求女儿曹淑卿尽快带着孩子离京。

    曹氏有些懵,她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不愿意将外孙女儿接到身边。

    还没等她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平南伯夫人程氏就来寻她晦气了:“妹妹动用了伯爷生前安插在大房里的人手?你怎么就没跟我打声招呼?!如今人被大嫂发现了,已经不见了踪影,也不知是死是活。与他有关系的人,也全都被打发了。伯爷与我在大房的所有布置,都被毁了个干净。我再想打听什么消息就难了,这真是多亏了妹妹呀!”

    曹氏吃了一惊:“怎会如此?我明明很小心的!”又觉得长兄长嫂这么做,太过分了些。

    程氏冷笑:“若妹妹足够小心,根本就不该擅自动用那些人!你以为大房对我们还念旧情么?若他们还记得伯爷与你是他们的亲手足,外头就不会有那些莫须有的谣言了!他们都把脏水往你我头上泼了,你凭什么还觉得,他们不会对我们赶尽杀绝?!”

    曹氏懊恼不已,知道自己破坏了兄嫂的布置,就算心里再不甘,也只能向嫂嫂赔罪了。

    程氏一点儿都不打折地接受了她的大礼,转身就走。

    她也在气头上呢,耳目的损失固然令她生气,婆婆承恩公夫人拒绝接收谢映慧,也同样令她生气。她与弟妹程王氏策划得好好的,儿子曹文衡也尽力把谢映慧糊弄住了,只要承恩公夫人再把外孙女儿接过去,让曹氏放心,计划就成功了大半!可偏偏,承恩公夫人不肯配合,这戏还不知该如何唱下去呢。

    难不成承恩公夫人察觉到了她与程王氏的谋划?先前曹氏要随方闻山出京,那老太婆也是赞成的,这心都不知偏到哪里去了,好象忘了曹文衡才是她唯一的嫡亲孙子一般!

    程氏在心中暗暗诅咒着婆婆,暗骂她还不如早早死了,让曹文衡能在三年孝期内顺便把祖母的孝也一并守完了事。况且她死了的话,承恩侯与曹二爷两家便都要跟着丁忧,人人都得关起门来老实过日子,谁都别想压在平南伯府头上。那曹文衡三年孝满后想出头,兴许还能少些阻碍呢!

    程氏骂骂咧咧的,忽然生出一个念头,冷笑两声,决定要给长房一点颜色看看。

    于是,关于承恩侯夫妇不孝不悌,暗中给继母下药,致其病重,还嫁祸弟媳幼妹的传言,便在金陵城内外迅速传扬开来。

第二百零一章 纷杂

    最近曹家真的很热闹。金陵城中关于他们的流言传得到处都是,就连街头巷尾的升斗小民,都有人念叨不知打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兴致勃勃地议论着本朝最显赫的外戚权贵高门内部发生的恩怨纠葛、爱恨情仇。

    曹家大房、二房指责三房的寡妇与和离大归的姑太太对承恩公夫人不孝,彼此还姑嫂不和。

    三房的寡妇则向外暗示大房的哥哥嫂子需要为承恩公夫人忽然的中风与重病负责,并且控诉他们阻拦承恩公夫人的亲缘晚辈面见她老人家,是为了掩盖自己的阴谋。

    曹家大房、二房指责三房的寡妇造谣,为自己的不孝举动遮羞。

    和离大归的姑太太又被人发现即将改嫁丑闻对象,而且还是在亲兄长刚刚死了没几天的时候。有知情人分析,这大概就是她与亲嫂子亲侄儿反目的缘由。

    和离大归的姑太太没有否认自己的婚讯,倒是加入到嫂子对曹家大房、二房的指控中去。

    承恩公夫人透过宫里派来给自己诊脉的太医,向外透露了自己对于亲闺女、亲儿子媳妇以及亲孙子的失望,声称长子长媳对自己很孝顺,并未对自己下毒,所谓谣言完全是胡编乱造的。不过她也没有承认女儿和媳妇争吵导致了她的病情加重,只是说,女儿和三媳妇只是寻常口角,但长媳太过担心自己的病情,才有些大惊小怪了。

    其中,曹家和离大归的姑太太与前夫的恩怨情仇,以及姑太太的千金与表哥的婚约等等相关信息,也没少被人提起。

    金陵城中吃瓜者众多,连一直安坐在家整理行李的谢家人也不例外。谢徽之为此还不得不多跑了一趟曹家族地,去寻早已道过别的好友曹荣打听消息。

    不过,曹荣一家身为曹家族地中的小角色,对于这种曹家两大嫡脉之间的内斗,完全插不上手,顶多就是给谢徽之提供些边边角角的小道消息罢了。谢徽之只能打听到谢映慧安然无恙,更多的内情,就无能为力了。

    不过,他确实打听到,谢映慧与曹文衡的婚约,似乎已经得到了双方母亲的默认,只等曹文衡孝期结束,就可以正式定婚了。眼下因为曹氏即将离京,为避嫌计,打算把女儿送到承恩公夫人那里去。可承恩公夫人拒绝接收外孙女儿,令曹氏措手不及。这些日子,正因为曹氏与程氏分别去求见承恩公夫人而不得,外头关于承恩侯夫妇软禁继母、给继母下药的传闻,才会越传越烈。

    谢徽之连忙把打听到的消息通知了家人,文氏听了便担心:“这都叫什么事儿呀?曹家人内斗,怎么就把慧姐儿搅和进去了呢?老爷在家时,再三说过,慧姐儿的婚事必须由他做主,不得他点头,曹家不得擅自决定慧姐儿的婚配。平南伯府那边应该对此心知肚明才是,怎的如今又胡说八道起来?”

    平南伯之死虽是曹皇后与承恩侯下的决定,但背后也有谢璞告状的因素在。谢曹两家已是死仇,如今不过是受情势所制,表面上做出和平共处的假象来罢了。谢璞绝不会答应把女儿嫁给平南伯之子,平南伯夫人也不该同意让儿子娶谢家的女儿才对。这些流言算什么?一旦金陵城上下都认定了谢映慧与曹文衡的婚约是真的,她将来想要再说好亲事就难了!

    文氏为丈夫的长女发愁不已。

    而身为谢映慧胞兄的谢显之,则是真真切切的发怒了:“岂有此理!曹家欺人太甚!”他察觉到了平南伯府对自家亲妹不带善意的算计,恨不得立刻去把妹妹带回家来。

    但谢谨之、谢慕林与谢徽之还是劝住了他。因为谢映慧不能回谢家,最大的障碍是她本身。她自己不想回来,想要继续留在平南伯府,谁还能勉强她呢?

    谢显之心中苦痛,无力地坐倒在椅子上,只觉得一片茫然。

    谢慕林则道:“我其实觉得曹家的情况有些古怪,承恩公夫人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不答应让大姐姐跟她住在一起?若她点了这个头,大姐姐就不必跟着她母亲去北方了,也不必担心留在平南伯府被平南伯夫人与曹文衡欺负。虽说承恩公夫人心里未必不会偏向儿子和孙子,但对嫡亲的外孙女儿,总不至于太绝情才是。”

    谢显之稍稍振作了一些:“这事儿确实古怪,外祖母待大妹妹一向很好。大妹妹比我更乖巧讨喜,在外祖母面前,素来是比我更得她老人家欢心的。无论外祖母是否赞同娘再嫁人,又或是反对大妹妹与曹文衡的亲事,她都没理由将大妹妹拒之门外。”

    谢谨之说:“承恩公夫人不可能反对令堂再嫁,令堂与方闻山的亲事早就定了好几个月了。而大妹妹如今是住在平南伯府里的,与曹文衡朝夕相处。倘若承恩公夫人反对他们的亲事,就更应该接大妹妹接到身边去,杜绝二人再见面。而她若是不反对,也没有理由不肯接人。”

    谢慕林想了想:“难不成……承恩公夫人身边不够安全,她不希望让外孙女儿落入险境?你们想想外头的传言,不是说承恩侯夫妻俩对继母下毒,让她病重难起,还把责任推到平南伯夫人与大哥哥的亲娘身上吗?”

    谢显之脸色变了变:“若这传言不是空穴来风,那么……难不成是因为舅舅之死,大舅舅生怕外祖母追究,所以才用下药的法子,制止外祖母发难么?”

    这个推测太过可怕了,谢显之再一次发现,从前所认识的舅家亲人,比他原本以为的还要心狠手辣,而他居然没有察觉到!

    他有些坐不住了,这种事光靠自己猜测是没有用的,还得需要事实来证明。他示意伤势大为好转的菖蒲与青松,带着从谢家大宅里找到的丫头婆子们的部分私人物品,以“向从前的闺蜜/亲友归还旧物”的名义,私下重回曹家族地,找故人打听消息。

    菖蒲与青松给他带来了更多的情报,似乎从侧面证实了他们兄妹几人的猜想,并非没有可能。

    青松甚至还打听到,由于承恩公夫人不肯接收外孙女儿,谢映慧又死活不肯跟随母亲前往北方,可留在平南伯府又容易招闲话,所以,曹氏与程氏最新商量出来的方案是,让谢映慧住到宁国侯府去,由程王氏照顾。

    谢显之听了这些消息,脸色更加难看了。

    谢慕林也忍不住吐嘈:“大哥,令堂的脑子是不是进水了?程王氏的娘家兄弟差点儿把父亲害死,结果葬送了自己的性命。而平南伯府袖手旁观,导致程王氏娘家亲人死绝。谢、曹、王三家根本就是仇人,程家谁都有可能与曹谢两家交好,唯独程王氏最不可信。

    “我是不知道平南伯夫人为什么还能若无其事地跟程王氏交好,半点戒心皆无,但人家好歹还是亲姑嫂。令堂也有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太天真了些?她真要找个地方安置闺女,就不能送回谢家来吗?难道我们家不比程家更安全?跟大姐姐的关系不是更密切?!”

第二百零二章 搬回

    正当谢家兄妹们搅尽脑汁,想要设法给身在平南伯府内宅的谢映慧传个信,让她回谢家一趟时,谢映慧本人先一步坐车来到了谢家大宅门前。

    门房处守候的蔡老田立刻把消息通知了正在书房打包书本的谢显之与谢谨之兄弟,后者则立刻派人回贡院西街,把谢慕林与谢徽之给叫了过来。

    面对着四位兄弟姐妹,谢映慧坐在父亲的书房中,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那什么……我说过要回来看你们的,这不就来了么?我还给你们带了点心,是大哥最爱吃的那家店,二妹妹也曾夸过他家的百果酥做得好……”

    “别管点心了!”谢慕林打断了她的话,“最近外头的传闻是怎么回事?大姐姐,爹爹有过明言,你的亲事必须要得到他同意的!现在外头人人都说你跟曹文衡定了亲,要是这事儿将来不成,你想要再说人家就难了!曹文衡若是在乎你的名声,就不该任由这些小道消息传得满城皆知!”

    谢映慧抿了抿唇,撅嘴道:“我当然知道呀,表哥也知道,可大舅舅大舅母他们不讲道理,对我们这些小辈一点儿怜惜都没有,我能有什么办法?!我急得都快哭死了!大舅舅大舅母就只会欺负孤儿寡母……我去求大舅母,想见一见外祖母,她都不肯答应!从前她对我的好,全都是假的!就连大表姐、二表姐她们,也不是真心与我交好。如今出事了,她们就一个个全变了脸,我算是看透她们了!”

    谢显之闭了闭眼,叹气道:“大妹妹,你不是孤儿寡母……算了,这件事若是大舅一家不留情面,你确实拿外头的流言没办法。但若不是你与曹文衡太过亲近,也不会让人对流言信以为真。你以后……还是离他远些吧。有舅舅的死横在中间,父亲是绝对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他越是疼爱你,越是不会把你交到仇人手中,生怕你今后会受苦!”

    谢映慧低头搅着帕子,小声说:“那事儿我已经弄清楚了,确实是舅舅不对……但表哥从前是不知情的,如今他知道了,也跟我说,是舅舅有错在先。他本来还想陪我一起来见你们,想向你们正式赔礼道歉。可他有伤在身,舅母不许他出门,这才罢了。不过表哥能有这份心,也愿意为了我做到这一步,就够难得的了。换了别人,谁能拉下这个脸呢?”

    曹文衡也没真的拉下这个脸呀?他也就是嘴上说说,倒把谢映慧感动成这样了。

    谢慕林撇嘴道:“我才不信他真的一无所知。大姐姐,令堂与方闻山的事传得满城皆知,只有你身在曹家内宅,身边的人都有意隐瞒你实情,才会不曾听闻。可曹文衡出入家门自如,接触的人也很多,哪怕是平南伯夫妻什么都不跟他说,他也不可能对这些事一无所知。但他从来没跟你提过一句,可见他跟其他隐瞒你的人一样,都不老实。你别因为他如今说几句好听的话,就盲目地信了他。从前你何尝不是对令堂完全信任呢?如今又怎样?连亲生母亲都能骗你,你又怎知曹文衡一定是真心实意?”

    谢映慧的脸色变了,想要反驳谢慕林,却又说不出话来,心中隐隐生出一个念头:是呀,如果表哥也在骗我呢?

    她心下忽然慌乱起来。万一表哥也骗了她,她该怎么办?

    谢映慧脸色苍白地看向兄长:“不会的……二妹妹这话是说来吓唬我的,对不对?我如今有什么可图的?表哥为什么要骗我?”

    谢显之正色对她说:“大妹妹,搬回家里来吧。你不再住在平南伯府中,也少跟他们家的人见面,安心留在家中度日,少出门,遇事多留心,别轻易相信别人的话,遇到难以抉择的大事,可以寻宗房的谨昆堂兄求教,也可以给我们写信,不要做任何不合礼法规矩之事,也不要在陌生的地方单独行走。如此,他人想要算计你,也找不到空隙。”

    谢映慧稍稍冷静下来,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今儿过来找你们,就是想跟你们商量这事儿呢。外祖母不答应让我陪她住,我留在平南伯府,母亲又说不合规矩,容易惹人闲话。可她要我跟她去北方,与那姓方的一家子同住一个屋檐下,我又觉得恶心!所以,母亲和舅母都跟我说,让我去宁国侯府住些日子。等到外祖母肯松口答应接我过去了,再搬回曹家……我才不要呢!谁要跟程宝钏住在一起?!”

    谢映慧与程宝钏名义上是表姐妹,实际上是情敌。两人都对曹文衡有意,谢家出事前,就一直在明里暗里竞争着未来平南伯世子夫人的宝座。在谢家寿宴当日,还因为她二人争风吃醋,连累得谢映真与薛四姑娘一同落了水,也让谢慕林穿越到了这个世界。

    如今谢映慧与曹文衡的亲事,似乎得到了双方家长的认同,而程宝钏则在亲祖母的反对下,连平南伯府办丧事,都没法过府吊唁,似乎已经失去了竞争资格。可世事最怕万一,谢映慧一日未嫁给曹文衡,就一日不能对这个情敌放心。想让她住进情敌家中,从此被情敌家人掌控?她才没那么蠢呢!

    谢映慧气愤地说:“程宝钏的娘虽然嘴上说得好听,母亲与舅母都愿意信她,可我不会真把她当成好人呢!从前程宝钏与我口角,她总是摆出一副宽容大度的模样,实际上每次都是我吃亏!我才不信她们有那么好心,纯粹是想要帮我与表哥。等我真的住进她们家,就是羊入虎口了。把我弄死了,程宝钏就能嫁给表哥,真当我猜不出她们的打算么?!”

    不,姑娘,曹文衡其实早就没那么吃香了,不是每个姑娘都象你一样眼瞎,也不是每个姑娘的母亲都象你娘一样糊涂的。

    谢慕林腹诽几句,便对谢映慧道:“宁国侯府当然是住不得的,你还是搬回家里来住的好。到时候有祖母在,你跟着祖母过活,比跟着外祖母过活更加名正言顺。你也可以顺便避开曹家那个是非窝。如今外头的流言蜚语难听得很,你何苦把自己搅和进去?”

    谢映慧嗔道:“我本来就是想搬回来的,但曹家那边,我也不可能丢下了。外祖母病重,她那般疼我,我又怎么可能不管她呢?母亲不在京城,我越发要连她那份孝心也一并尽了才是!”

    谢慕林扯了扯嘴角,也懒得跟她吵了,只看向谢显之。

    谢显之整个人的脸上都在发光:“好,好,好!妹妹既然决定了要搬回来,我这就叫人整理你的房间。你也住在金萱堂吧?从前祖母曾命人在金萱堂后院给你留了一个屋子,清静又宽敞,如今只需要再添些东西就行,随时可以入住。我再把菖蒲留下来侍候你,你把玛瑙或绿绮带来,其他人就算了,也免得生事……”

    他絮絮叨叨地,便开始为妹妹安排起来。

第二百零三章 枷锁

    谢映慧对兄长的安排不置可否。反正她只要确定能搬回谢家大宅居住,其他事情便都是旁枝末节而已。

    至于侍候的人手,她谢大小姐什么时候委屈过自己?

    只是她不忍拒绝谢显之的一番好意,才沉默着不去反驳长兄罢了。她自己的人,她怎么可能管不住?

    等她回到平南伯府,便立刻告知了母亲曹氏自己的决定。这些天,她看着母亲开始收拾行囊,显然已经铁了心要随方闻山离京,连名声脸面都不顾了。她心中对母亲失望透顶,一句话都不想多说。把自己的决定告诉对方之后,谢映慧就转身离开了。

    曹氏忍不住追在后头问:“为什么要回谢家?万一谢家人给你气受怎么办?你再等一等,母亲会想办法求你外祖母答应的。至不济,宁国侯府也不错呀。从前你不是常常过去玩么?”

    谢映慧头也不回地走了。

    曹氏有些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口,沉默了半天,方才回到房中坐下。

    桂珍小心地捧了一盏燕窝粥上来,劝她吃一些:“太太整天操心个没完,连饭都不好好吃,再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住?这是才熬的燕窝粥,最是养人,又好克化,太太好歹多吃两口。”

    曹氏摇摇头。她哪里有胃口?母亲迟迟不肯答应接女儿到身边住下,还反过来替长兄长嫂辩解,害得自己与嫂嫂落入千夫所指的境地,她怎会不寝食难安呢?

    她真的不明白,母亲到底在想什么?翠鬟也说过,母亲是清醒的,不存在长嫂假借母亲名义传谎话的可能。那母亲又为什么拒绝收留她的女儿呢?曹氏想要问得更明白一些,无奈随着三房安插在大房的耳目相继被清理干净,她如今连翠鬟都很难联系上了。

    桂珍又再劝她:“太太也不必太过担心大小姐。谢家虽不好,却也不敢让小姐受委屈,再说了,还有大少爷在呢。就让小姐先在谢家住些日子,避过曹家这阵子的流言。等事态平静了,再搬回来,也是一样的。再者,老夫人身体不好,兴许是眼下没有精力照看小姐,才会不让小姐搬过去。等过些日子,老夫人的病情好转了,自然就会想念外孙女儿。不必太太开口,老夫人就先打发人来接小姐了。”

    曹氏叹了口气:“如今也只能这样了。我总不能真的捆了慧姐儿上车。也不知道她对宁国侯府哪儿来这么大的怨气,连她舅母和文衡一齐相劝,她都不肯答应搬过去。程二奶奶为人和气,又愿意为平南伯府出力,能请她答应照看慧姐儿,可费了我不少功夫,如今全都白搭了!”

    桂珍掩口笑道:“太太忘了?我们大小姐跟程家大小姐有些口角,先前谢家宴席上,她们才闹过一场。虽然只是小孩子家耍脾气,但以大小姐的性子,哪里是那么容易忘记的?也怪不得她不肯住进程家了。”

    曹氏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件旧事,叹道:“小孩子家不懂事,不过是一点小事罢了,竟然还记恨上了。”她没把这件“小事”差点儿淹死了两个小姑娘放在心上。

    她长吁短叹地,始终为女儿不愿意听从自己安排而郁闷不已。直到听说平南伯夫人程氏与曹文衡也都劝说谢映慧不要搬回谢家,却还是双双失败,只能任由谢映慧自己拿主意,曹氏的心情方才好了起来。

    次日,她低调地坐着马车出门,到一处约定好的地方,秘密见了方闻山一面。

    她告诉方闻山,行李已经收拾了大半,再过两日应该就差不多了。虽然方闻山这边急着出发,但他们俩不需要同时离开,完全可以一前一后出城,先出发的人在约定的地点等后出发的人前来会合,两人再一起上路。

    这也是为了避免被人发现,曹氏与方闻山这对绯闻情人未婚同行,惹来更多的闲话。

    方闻山说:“我可以在长江边的渡口等你一日,但你不要拖得太晚。行李不必带得太多,只要有足够的银子就行。首饰倒罢了,衣裳也只需带当季的,其余的到了地方再做。北方的秋冬季节与金陵的大不一样,你在京中做的衣裳,到了北方多半就派不上用场了。况且军镇的生活与金陵大不相同,许多家俱用品,你带去了也没用,倒不如省下这个力气。倒是脂粉、茶叶之类的,北方卖的远远不如南边的好,你可以多带一些,自己不用,送礼也行。”

    曹氏连忙都记下了,又犹豫着把女儿要搬回谢家住的消息告诉了他。

    方闻山说:“平南伯夫人不可靠,曹文衡更不是良配,承恩公夫人自己自身难保,让你女儿跟她住一块儿,也不过是个累赘罢了。她愿意搬回谢家住是好事,谢家人不会害她,也反对她与曹文衡的亲事。再加上你哥哥因对谢家下手而死,若你嫂子侄儿再想对谢家做什么,宫里和承恩侯府都会出手阻拦,倒比别处更安全些。

    “等文氏带着小辈回老家后,京中就是谢璞的母亲当家。这个老太婆素来势利,顾忌你女儿有曹家血脉,断不会亏待了她。这比让你女儿住进宁国侯府强多了。你不要轻信程王氏,宁国侯府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宁国侯夫人势利比谢璞之母更甚,你哥哥刚出事,她就连亲生女儿都不管了。你以为她会对你女儿多好?”

    曹氏如梦初醒,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是我糊涂了,我竟然没想到这一点,还觉得程二奶奶说话行事和气又周到……“

    方闻山冷笑一声:“你嫂子是个糊涂人,却自以为聪明,你不必理会她们姑嫂二人的把戏,只需要跟着我就行。只要我好,你就能好,谁也不能叫你的儿女受委屈。”

    曹氏双眼看着他,柔情似水。

    方闻山放缓了脸色,微笑着对她道:“你母亲也催着你跟我走呢,其实你不需要顾虑那么多的。相信我,一切都照我的安排行事就是了。”

    曹氏有些犹豫:“我自然是信你的。牺牲了这么多,你我才有团聚的一日,若就这样放弃,太过可惜了。只是想到母亲,想到嫂嫂和侄儿侄女们,我又觉得我就这样丢下他们离开,太过残忍了。嫂嫂记恨我,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方闻山淡淡地道:“淑卿,你要想明白,程氏只是你嫂嫂,不是你哥哥,不是你的血亲。她从前对你好,是因你哥哥而来。如今你哥哥没了,她对你就变了脸色,岂不是正好证明了,她对你并非真心关怀,还骗了你母亲与哥哥?她还把你哥哥的死怪在你我头上,却也不想想,本来事情进行得一切顺利,是谁害得整个计划夭折的?是王安贵一家和程王氏!

    “他们与你有什么干系?若不是看程氏的面子,你需要为了他们,冒险陷害谢璞么?他们把事情搞砸了,却想将责任推到你身上,哪儿有这么荒唐的事?!你完全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程氏面前,告诉她,你不欠她任何东西!反倒是她,将来需要仰仗你的日子还长着呢!”

    曹氏听着他的话,心头上的某种枷锁似乎松动了。

第二百零四章 入住

    谢家大宅的改建工程没几天就完成了。文氏再带着几个男女仆妇,把宅子里的碎石、砖块与枯枝败叶等所有杂物清理一空,把金萱堂重新打扫干净,便禀报给谢老太太,通知她老人家可以移驾入住旧居了。

    谢老太太等到花儿都谢了,闻讯大喜,立刻命身边的丫头婆子收拾东西。她也没忘让珍珠去盯着三孙女儿谢映容,趁着整理行李的机会,观察后者是否有偷藏财物,然后顺利地从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了几件价值不菲的珠宝佩饰。

    谢老太太认得,其中一对玉环,是自己曾经用过的东西,虽然后来不知丢去了哪里,但想来也是叫丫头们收起来了。如今这对玉环落在了谢映容手中,也就坐实了谢映容偷藏财物的罪名。其他那几件首饰虽看着眼生,但也肯定是从谢家大宅里偷的。

    有了这些实打实的物证,谢老太太对谢映容的猜忌顿时达到了顶点。明面上的责骂羞唇还是轻的,谢映容最无法忍受的,是谢老太太暗地里的监视与戒备,原本还愿意听她的劝做些什么事,如今简直就是事事反着来了。

    本来,卞家老太太趁着家里小花园的荷花开了,还打算办个消暑小宴,请亲友来家玩耍的。谢映容从卞大姑娘处打听到程笃一家也要去,早就下定决心,一定要给程笃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了。虽然她不能肯定程笃这辈子也能出人头地,但眼下她还没找到更好的对象,尝试一番也无妨,反正一日未定亲事,她就还有选择的权利。

    谁知道,原本答应得好好的,说一定会带孙女去参加卞家小宴的谢老太太忽然恼了,拿着谢映容偷藏的那几件首饰说事儿,禁了她的足,丢下她,只带着珍珠与何婆子去了卞家,还在宴上又与卞老太太拌了几句嘴,一肚子气地回来了。

    谢映容千方百计从何妈妈处打听到两位老太太口角的始末,发现又是谢老太太寻衅生事在先,而且还招惹了众怒,若是善后不当,说不定就要与卞家反目了。

    这简直就是在断谢映容的青云之路!

    她觉得越来越难以忍受了。本来哄谢老太太留在京城,就是为了方便她在京中行事。没想到谢老太太的存在弊大于利,哪怕她因此避开了不好的名声,却也处处行动受限,根本就是得不偿失。

    谢映容开始后悔自己的谋划,然而她如今想要改主意,也来不及了。

    卞家小宴上不愉快的经历使得谢老太太对于慧圆街那帮新朋友的兴趣大降,连在新朋友面前显摆谢家的大宅与富贵,她都没那么积极了。跟那几个素来巴结她巴结得很殷勤的女眷打了声招呼后,她便带着孙女与下人,连带三大车行李,搬回了整修过的谢家大宅。

    谢老太太入住金萱堂后,歇了一歇,吃过饭,便扶着丫头的手逛起了自己的院子,查看什么地方经过了修整,什么地方少了东西,什么地方还有不足。转了一圈回来,她还没来得及向文氏等人挑刺,门房就再一次上报消息,曹氏把谢映慧给送回来了。

    曹氏并没有露面,她只是命心腹下人把谢映慧送到了谢家大宅门口,后头还跟着七八辆大车,装满了谢映慧个人的行李。同时一起被送过来的,还有谢映慧的仆从,除了她在谢家时就用惯的大小丫头外,还有八个婆子,八名男仆,从车夫、马、采办到跑腿办事的长随,一应俱全。

    谢映慧哭哭啼啼地进了家门,刚刚拜见过祖母谢老太太与继母文氏,便对着长兄谢显之哭开了:“母亲真的不要我了,她真的跟着姓方的跑了!她好狠的心,连外祖母那儿都不去告辞,舅母和表哥也不知道是否知情。她果然嫌我碍事了,什么都没跟我多说,就让下人把我的东西收拾好,装车套马,连我一块儿送过来了!”

    谢老太太听得眼睛都直了。文氏也大为震惊,连忙追问:“你母亲这会子已经出城了么?真的走了?可她还未办婚礼吧?我们可没有听到消息呀?!”

    谢映慧抱着长兄,哭得更大声了。

    谢慕林兄妹几个见状,倒是猜到了几分:“她没办婚礼就直接跟着方闻山走了吗?”

    谢显之闭了闭眼,也忍不住落下两行泪来。

    谢老太太气得浑身哆嗦:“伤风败俗……伤风败俗!我们谢家的脸面都要叫她丢尽了!”

    文氏轻咳了一声,尴尬地劝她道:“老太太别生气,曹氏已经与老爷和离了,她嫁不嫁人,与我们谢家是不相干的。仔细想想,还好她是自个儿跟着方将军走的,没把两个孩子带上,叫我们谢家不至于骨肉分离,已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谢老太太看了谢显之与谢映慧一眼,叹息着摇头道:“虽然她没把孩子带走,但她闹了这么一出,名声都坏了,怎会不连累孩子?显之将来与人来往,定要叫人笑话,慧姐儿的婚事也会有麻烦的。”想到这里,她又问谢映慧,“外头传闻说你跟平南伯世子定了婚约,可是真的?你娘闹出这种丑事来,他们不会变卦吧?!”

    谢映慧哭得正伤心,冷不妨被谢老太太这么一问,整个人都呆住了。

    谢慕林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上前笑着劝谢老太太道:“老太太操心这个也太早了些。平南伯府如今正守孝呢,三年内都别想谈什么婚事,您拿这个问大姐姐,叫她如何回答呢?”

    谢老太太啧了一声:“那行。虽说你娘不懂事,但她好歹也是姓曹的,你的婚事应该差不到哪里去,用不着我们家里操心。”她被谢映慧的哭声闹得有些烦,刚才又逛了半天,已经感到累了,便扶住了谢映容的手,“我们回院去吧。”

    谢映容近日被她折腾得老实了许多,听话地扶着她往金萱堂的方向走去,只是还时不时地回头偷看。

    看着谢映慧哭得那么狼狈,谢映容心中暗自窃喜着。

    上辈子她与谢家人流落在外,不知吃了多少苦头,谢映慧却仗着曹家的势,过得富贵安逸。曹氏嫁给方闻山后,本来是要继续住在谢家宅子里的,但方闻山不肯搬进来,最多偶尔在此歇一两晚,曹氏只得另行置宅,与丈夫同住。这座大宅,就叫她接了老母亲承恩公夫人过来休养,谢映慧也一同随住,别提有多么称心如意了。直到曹文衡正式定亲,平南伯夫妇给谢映慧另定了夫婿为止,后者一直过得十分快活。

    这辈子,谢映慧连这短暂的快活时光都失去了。虽然同样是搬回了谢家大宅,但两辈子的际遇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谢映容想到方才参观金萱堂时,后院那间为谢映慧精心布置过的房间,暗暗盘算起,在接下来几年与谢映慧同住一院、朝夕相处的日子里,要用什么法子给对方添堵了。

第二百零五章 提醒

    谢映慧痛哭一场,终于在兄弟姐妹与文氏的劝解下,情绪平静下来。

    对于自己将来在谢家大宅内的生活,她表示自己早有想法,并不打算全听兄长的安排。

    她计划放弃入住金萱堂。虽然住在金萱堂内,在安保方面比较有保证,也方便家中下人工作和巡视,但她带回来那么多人手,金萱堂那三进的院子如何住得下?倒不如继续住在自己的院子里,男仆们就住外院的仆役房。都是现成的房间,还有现成的用具,将打包好的东西重新拆出来使用就行了,倒也方便。

    谢显之听得直皱眉。他始终觉得,妹妹搬回家来无妨,可带那么多与曹家关系密切的下人就不好了。他还没忘记文竹差一点儿就在谢家对谢璞下了毒,又怎敢再冒一次风险?哪怕如今父亲谢璞已经离开,家中却还有祖母谢老太太在。就算曹家没人再对谢家成员下毒手,光是安插耳目打听谢家内部的消息,就够烦人的。他既然反对妹妹嫁给曹文衡,又怎会纵容妹妹的下人沦落为曹家的奸细?

    谢映慧见哥哥反对,便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拉着谢显之的袖角恳求道:“大哥就答应我吧。方才祖母她老人家说的话,你也听见了。不是我不孝顺她,而是发生了那么多事之后,我再与她老人家朝夕相处,总觉得尴尬得很,况且又有三妹妹在。我与她一向是不大和睦的。与其勉强与她们同住,动不动就生口角,闹脾气,还不如一开始就住在不同的院子里呢。”

    谢显之听了,倒有些犹豫了。三妹妹谢映容才干过那种事,真的让她与谢映慧同住一个院子,似乎确实有些不大妥当……

    谢映慧见兄长意动,连忙趁热打铁:“大哥放心,我绝不会忘了每日的晨昏定省,也会来陪祖母用饭。反正就在自己家里,跟从前是一样的。你要是担心我院子离金萱堂太远,晚上巡逻的人顾不上,大不了让我带回来的下人另排一班人手,每日巡视嘛。我这边有那么多人呢,只怕比老太太那边更安全些。若是老太太需要,我也可以分一部分人手过去。”

    这时候,谢谨之开口了:“大妹妹与老太太分开两个院子住,也没什么不好的。两个院子离得不算远,来回走动也不麻烦,只当是做了个近邻就是。只是大妹妹那边的下人,没事还是少往金萱堂这边来的好。并不是我们信不过大妹妹御下的本事,而是……毕竟有文竹的先例在前,与其留下隐患,还不如一开始就堵上能让人钻的空子。”

    谢慕林也点头道:“二哥这话说得不错。大姐姐的人只有在跟随在大姐姐身边时,才能走进金萱堂,而且也不能插手金萱堂中的事务。端茶倒水之类的,更不必劳动他们。其他人等,也最好别私下来回串门。如此,即使金萱堂内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大姐姐的人也能避开嫌疑了。这对老太太与大姐姐双方,都是好事。”

    谢显之眉头顿时一松:“不错,彼此避嫌,遇事也不必猜疑。”

    谢映慧犹疑地看着他们三人:“这样不会太麻烦了么?那……我要是有什么话要打发人来告诉祖母或三妹妹呢?又或是,我想孝敬祖母些什么东西呢?”

    谢慕林说:“大姐姐要打发人传话送东西,在金萱堂门口叫珍珠姐姐她们转述转交就行了。金萱堂里人手不多,想来不会耽误正事。至于大姐姐想要孝敬老太太,我觉得最好是避开吃食、熏香之类的东西。总之,别给人留下空子就是了。还有,我知道在一个宅子里干活的下人,彼此之间难免会有私交。大姐姐带回来的人,也都是原本在谢家侍候的,跟老太太的人更熟悉。但有过文竹的事后,大家还是尽量少私下来往比较好,免得沾上打探消息的嫌疑。反正大姐姐手下的人也够多,应该不至于感觉到寂寞,需要拓展人际交往。”

    谢映慧听得直皱眉,但还是勉强答应下来:“行吧,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她有些气闷,忍不住埋怨文竹,但想到文竹也是奉了舅舅之命行事,她只好叹气了。

    谢谨之又提醒谢映慧:“倘若大妹妹手下的人中,真有曹家的奸细,暗中将谢家消息传递出去,蔡老田会把人揪出来的。到时候,这个人无论是谁,又是否得大妹妹重用,都不能再留在谢家了。大妹妹对此要心里有数,最好事先警告手下人一声,免得有人不知事情轻重,糊里糊涂就犯了险。”

    谢映慧不耐烦地道:“知道了!我的人,你们还怕我会管不住么?再说了,舅舅已经死了,大舅舅也跟父亲和解了,如今曹家哪里还有人会对谢家不利,派人在宅子里安插耳目呀?”

    谢慕林与谢谨之听得齐齐侧目,这姑娘虽然不象之前那么无知了,但她能接触到的真相,看来还不够多呀。他们得找个时间,给她补补课才行,免得她糊里糊涂就被曹家人利用了。

    谢映慧郁闷地跟兄弟姐妹们说了几句话,便辞了文氏,回自己的院子去了。她命手下的丫头婆子们赶工,赶紧把自己的房间收拾整理好,屋里原本打包装箱的东西都拆包拿出来,从平南伯府带回来的行李也要安置妥当。如此,等到太阳偏西的时候,谢映慧的房间就完全整理好了。她的大丫头玛瑙连忙带着其他人,又整理她们自己的住处去了。至于男仆,统一交给蔡老田安排。

    今天的晚饭是一顿团圆宴。文氏特地派了谢徽之带人去附近有名的酒楼里订了一桌上好的席面,既是为谢老太太回归故居而庆祝,也是给回家的谢映慧接风,算是暖居酒吧。除了赴任途中的谢璞,以及被禁足在贡院西街的宛琴以外,谢家所有人都出席了这场团圆宴。大家济济一堂,气氛融洽,回想起过去两个月的经历,都有恍如隔世之感。

    文氏带着小辈们向谢老太太敬酒:“老太太的寿宴办到一半,就叫官兵扰了,没来得及让小辈们给老太太磕头祝寿。老爷脱罪后,一直没能给老太太把寿宴补上,每每提起,总觉得十分遗憾。今日虽然老爷缺席,但难得小辈们一个不缺,都聚在一处,就让他们补上一句迟来的祝辞,祝老太太万福长寿吧。”

    一向爱挑刺的谢老太太听了文氏这话,难得地心情大悦,笑着端起了酒杯:“既然是儿孙们的心意,我老太婆自然是要喝了这一杯的。”

    谢显之兄妹等人连忙齐声道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了许多吉祥话,哄得谢老太太喜笑颜开,一晚上都没发过脾气。等家宴结束,她老人家多喝了几杯,便觉得困乏,回到自个儿屋里,很快就睡了。

第二百零六章 分歧

    谢映慧就此在谢家大宅安顿下来。

    她按照先前向哥哥谢显之保证过的那样,每天早晚去给谢老太太请安,陪谢老太太吃饭、说话,闲暇时就待在自己的院子里,看看书,练练琴棋书画,跟丫头们玩笑聊天,似乎时间也不难打发。只可惜桂园那边的工程还在收尾,而她院子前往桂园的通道又被封住了,不然她还能跑桂园里逛去呢。

    谢映慧对于家人决定将桂园出租的事有些难以理解。她认为把家里的园子租给别人使用,就意味着家道中落,体面扫地了。那在京城的高门世家中,是极为丢脸的事。

    然而,当她前往贡院西街的小宅玩耍,在兄妹们闲谈间提起此事时,谢慕林很直白地告诉她,不出租不行,因为家里值钱的产业都叫平南伯扣下了,若不想法子开源,一家老小都要喝西北风。而家里剩下的东西中,就数这座桂园最值钱,不舍得卖,租还是无妨的,就连园里的出产,也可以换钱呢。有了桂园的收入,家里人无论是留京的谢老太太与谢映容,还是回老家的文氏、谢显之等人,就都有了生活费,还可以给任上的谢璞减轻一点负担。

    谢映慧听得哑口无言。曹氏不指望谢家能供得起女儿的富贵生活,因此没少给女儿塞生活费。谢映慧手头银子一点儿都不缺,光是金陵城中几大银号出的银票,就有整整一大匣子呢。她本来不指望从谢家人手里得到月钱、零花什么的,如今才猛然发现,家里的经济条件大不如前。他们家,是真的穷了。而造成这一切的,正是她曾经信任尊敬的舅舅平南伯。

    搞不好平南伯府如今维持富贵生活的钱财,就有很大一部分是从谢家抢来的。

    谢映慧顿时觉得窘迫不安。有些事,没有亲眼看到,没有亲身体会,她是不会明白平南伯给谢家带来了何等灾难的。但现在,她知道了。

    她犹豫了一下,想到表哥对自己的种种承诺,便尝试着说:“这些都是我舅舅在世时犯的过错。要不……我去跟表哥说一声,让他把我们家的产业还回来?哪怕是只还一部分也好,总不能真叫家里人受穷吧?”她还是觉得,出租园子太掉价了。

    桂园可是她母亲曹氏的得意之作,十几年来一直在金陵城中闻名遐迩,不是亲友与达官贵人,都休想能一睹园中风采。可如今,这个园子即将变成暴发户或平民给钱就能进来玩乐的所在,价钱还开得不高。这叫人如何能接受?

    谢映慧的想法很天真,然而在座的其他人都比她更现实。

    谢徽之直接道:“曹文衡是不可能答应的。大姐,他真的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清白无辜。若说他从前真的对平南伯所为一无所知,那如今他既然已经知情,还向你表示知错,愿意向谢家陪罪,又为何从未提过要把产业归还谢家呢?可见他的忏悔不过是在哄你而已。”

    谢映慧的脸立刻耷拉了下来。

    偏偏谢显之也开口道:“三弟言之有理。大妹妹,你不要轻易相信曹文衡的话。比如你这次搬回家中住,明明合情合理,他却还要生你的气,差点儿跟你吵了起来,这事儿就做得十分不通。他若是真心为你着想,就没有理由拦着你回家,更没有理由逼你住到宁国侯府去。”

    谢映慧板着脸道:“这事儿我就是随口向你们抱怨一声,心里并未真的生气。舅母和表哥虽然恼我不听他们安排,但最终还是随了我的意思,可见还是宠着我的,只是一时半会儿拉不下脸来罢了。等我过几日回去看他们,送点东西哄他们高兴,这事儿也就过去了。表哥不过是与我拌句嘴而已,大哥拿这个挑他的刺儿,有什么意思?!”

    谢慕林与谢谨之一听,便知道这姑娘开始起逆反心了,再跟她说下去,她兴许就要翻脸。于是后者拉住了想要吵架的谢徽之,前者给谢显之使了个眼色,转头对谢映慧温声道:“大姐比我们更了解曹文衡,既然大姐有这个把握,想必是有底气的。那大姐就去试试吧,我们在家里等你的好消息。”谢映慧不去真的碰个壁,又如何能发现曹文衡的真面目呢?

    谢映慧愣了愣,脸色顿时缓和下来:“二妹妹愿意信我?”

    谢慕林笑道:“大姐姐说得这么有信心,我为什么不信你?”接着话风一转,“不过,我得先问问大姐姐,如今平南伯府的情况如何?听说之前承恩侯派了人去监视平南伯夫人,还把她架空了,不许她插手府中事务?那现在怎么样?那些人可都回承恩侯府去了?”

    谢映慧不明白谢慕林为什么要问这些,但还是照实回答:“舅舅的丧事办完后,那些人就都走了。大舅舅派那些人来,原也是为了阻止舅母大办舅舅后事罢了。事情办完了,他们自然不会留下来。”

    谢慕林点头:“这么说,平南伯府的产业如今是自家掌管着了,承恩侯府没有抢了去?阿弥陀佛,那太好了,我还怕曹文衡有心无力呢。”

    她又继续问:“那你观察着,如今平南伯府是谁在当家?主持中馈的必定是平南伯夫人,那外头的事务呢?曹文衡是否有管过府里的事?平南伯夫人能听他的吗?大姐姐,我问这个也是为了你。曹文衡遭逢大变,年纪轻轻就成为了当家人,我们总要知道他撑不撑得起门面,有没有足够的魄力和才干才行哪。如果他只是扶不起的阿斗,那我们又如何能相信,他将来能让你过得好呢?”

    谢映慧的脸微微红了,面上犹带几分羞涩,小声道:“他素来是不管那些琐事的……如今他身上又有伤,舅母也舍不得让他劳神,因此家中大小事情,都由舅母拿主意了,只偶尔会叫文凤打打下手。不过,舅母对表哥极为看重,只要表哥的伤势痊愈,自然就会把家交到他手上。”

    她瞅了谢慕林一眼,抿了抿唇:“我知道二妹妹的意思。你想说平南伯府还不是表哥当家,就算他想要把谢家的产业还回来,也会被舅母阻止吧?我也想过这一点。不过,只要表哥有心,多求一求舅母,舅母也不会太驳了儿子的脸面。我不敢奢望舅母能答应把所有产业都归还我们家,但只要有一两间铺子,一两座田庄,能供得起家里人日常花销,不必非得将园子租出去挣钱,那就够了。”

    谢慕林笑笑:“大姐姐说得是。我觉得你可以找身边的人问一问,从前大房名下的铺子,一年都能赚多少银子。到时候你就挑一间收入最少的,一年千儿八百两的就够了,去找曹文衡要。他那么重视你,为了你什么都愿意做,这点小小的要求对他来说,一定不成问题啦。只要咱们家有了一处收入丰厚又稳定的产业,老太太生活无忧,大姐姐就是谢家的大功臣了!”

    她冲着谢映慧,笑得十分甜:“我就等着大姐姐带好消息回来啦!”

第二百零七章 动摇

    三天后,谢映慧灰溜溜地从平南伯府出来了,没有回谢家大宅,而是直接去了贡院西街。

    谢慕林与谢谨之等人一看她这模样,就知道她此行没能达成目标,说不定还受了点气。

    谢徽之得意地哼哼两声,就要上前去奚落几句,被谢谨之一把扯住了。谢显之心疼地看着妹妹,连忙拉着她坐下,又给她倒了杯茶:“可是舅母与曹文衡、曹文凤给你气受了?早就叫你别去见他们的,你偏不听。如今吃过亏了,就学乖些吧,别再跟他们见面了。”

    谢映慧眼圈红了红,却还不肯认输,倔强地昂着头道:“我才没有吃亏呢!舅母和表哥也没有给我气受,不过是还在气我不肯听他们的安排,非要搬回家里住,所以待我冷淡了些,但也不是不肯跟我说话,还关心我这几日的饮食起居呢,可见他们对我还是很在意的。

    “归根到底,是因为程宝钏从前在他们面前装乖装太久了,以至于他们根本不知道那丫头的真面目,还以为宁国侯府是什么好地方,才会一心劝我过去。至于文凤表妹,她自打我跑出府那天与我吵了一架,便一直没跟我和好,说话难听些,又有什么奇怪的?我才不会在意呢!”

    行吧,这姑娘要硬撑,谢慕林等人也不打算拆穿她。谢显之叹了口气,又给妹妹端了碟新买的点心回来:“别提曹家的人了,这是家里新买的,二妹妹说味道很好,你也尝尝?”

    谢映慧自小锦衣玉食,对外头卖的点心兴趣不大,只瞥了一眼,便继续说:“你们的表情是怎么回事?难道不相信我说的话?我没有骗你们!”

    谢显之、谢慕林与谢谨之都齐齐摇头,表示我们没有不相信你,不要多心。

    只有谢徽之坐在屋角小声说:“你就嘴硬吧,分明就是在平南伯府碰了壁,如今装什么没事人儿?要是你成功要回来了我们家的产业,就不会在这里嗦半天,顾左右而言他了。”

    谢慕林拼命给他使眼色,他撇了撇嘴,扭开头去。

    谢映慧的眼圈顿时更红了,眼泪汪汪地大声说:“我才没有顾左右而言他!产业的事我跟表哥提过了!他……他还需要时间去说服舅母!我本来是想事情做成之后,再跟你们说的,才没有撒谎呢!”话音刚落,她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然后她的眼泪就越流越多。

    她使劲擦着自己脸上的泪水,不敢抬头去看兄弟姐妹们的表情。她曾经对自己和曹文衡的感情满怀信心,可是,只是一间小小的店铺,就将她的信心完全打散了。

    她不敢告诉谢显之他们,曹文衡推诿的时候,说出的理由就是“承恩侯府接手了平南伯府的产业,他无法做主”。而她知道这是假的,承恩侯府的人早就撤出了平南伯府。舅母程氏如今对家中产业掌控自如,曹文衡若是有意归还店铺,只需要跟舅母说一声就完了。

    曹文凤今日还当着她的面对舅母撒娇,说想去庄子上避暑,可家里原本的避暑庄子已经住腻了,舅母随口就答应她要买个新的。这笔花销差不多要六七千两,但对平南伯府不算什么。

    谢映慧真的很委屈,她事先找身边人打听过了,谢家名下的产业中,每年收入最低的一个,一年也有二三千两的利润,乃是谢家进京后开的第一家商号,意义不同,所以利润少些,谢璞也没将它卖掉。她只要这一个小铺子,还拿筹备嫁妆做借口,曹文衡却还是坚决拒绝了,说铺子已经叫承恩侯府抢了去,他做不了主。

    这不过是借口。有银子买六七千两银子的避暑庄子,却没法给她一个二三千两盈利的店铺?谢映慧不知该如何面对曹文衡了。谢慕林等人事先给她打过底,她倒不是很震惊,当时也没露出太明显的异样之色来。可正因为家里的兄弟姐妹们有过猜测,她当时反驳得有多坚定,如今就觉得脸上有多疼。

    难不成,她与曹文衡之间的感情,还有他们的婚约,都不如一个小铺子重要么?

    谢映慧碰壁,完全在谢家兄妹几人的预料之中。见她哭得这样,大家也只能好言劝慰。但没有人为曹文衡说好话,大家都只是不约而同地给谢映慧打预防针,表示曹文衡现在就这么对你,可见不是真心,以往的花言巧语都是哄你的,婚约也多半当不得真,你及时发现了他的真面目,也是件幸事,以后不要理他就行了,云云。

    谢慕林还说:“之前平南伯府对你挺积极的,平南伯还热情地促成了你和曹文衡的婚约,其实那多半是看在你母亲马上就要嫁给方闻山,而方闻山又手握禁卫军大权的份上。现在方闻山远调北方,你母亲还跟你舅母翻了脸,就算平南伯府那对母子嘴上还承认有婚约在,你对他们而言,也没多少价值了。

    “他们还愿意哄着你,估计是还有利用你的打算,只不知是针对你母亲还是什么人了。等到他们找到更有价值的联姻对象,绝对会毫不客气把你踢开的。大姐姐,你暂且忘掉曹文衡那些花言巧语,冷静下来,客观地回想一下平南伯夫人和曹文衡、曹文凤对你的态度变化,扪心自问,他们象是把你当成是自家人的样子吗?”

    谢映慧听得面色惨白,眼泪流个不停。她什么话都没有多说,连饭都不想吃,就回谢家大宅去了。

    谢显之担心妹妹,亲自送她回去。谢谨之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的马车离开,有些担心地说:“不知道大妹妹能不能撑过这一关。她与曹文衡青梅竹马,执念太深了,十几年的情份,恐怕没那么容易一刀斩断。”

    谢徽之哂道:“其实也用不着她狠心去斩这一刀,曹文衡自个儿就先把他俩之间的情份给断了。他都不念这十几年的情份,大姐应该不至于犯傻吧?十几年的父女情份,手足情份,大姐都能说砍就砍,曹文衡又算哪根葱?”

    谢慕林忍不住对他俩说:“你们在这里叹什么气?大姐姐要是真能认清曹文衡的真面目,从此跟他划清界限,那可是大好事呀!曹氏已经离开,大姐姐要留京也是看在曹文衡份上,我如今巴不得他俩早日撕破脸呢。要是大姐姐也能和我们一起回老家,我们就再也不用担心家里人会被曹家人报复迁怒了。”至于谢老太太和谢映容,那不重要。

    谢谨之也没提醒妹妹她漏数了几个人,只笑了笑,说:“来不及了。明儿大伯祖父就要回乡,老太太让我们陪她过完端午再走,也没几天了。这么短的时间,恐怕不够让大妹妹与曹文衡决裂的。今后她在京中会如何,还得看她自个儿的造化。”

    谢徽之想起自己也要与大金姨娘告别,心下一沉,忙转换了话题:“行啦,总是说大姐做什么?你们还不如担心一下,等大老太爷离了京,老太太会不会出夭蛾子呢!”

第二百零八章 夭蛾子

    次日,宗房大老太爷谢泽山动身返回湖阴县。文氏带着小辈们前去谢谨昆家,为他老人家送行。

    连谢映慧都来了。

    谢泽山因为要帮二房的宋氏重新经营人脉圈,不可能救完谢璞就没了下文,后续的礼尚往来自然不能少的,又放心不下离家数年的孙子谢谨昆,以及谢璞家里的这群小辈,动身回乡的日程一拖再拖,拖到如今,不能再拖下去了,方才定下了启程的日子。

    他要赶回湖阴县去,主持今年族里的端午大祭,顺便让家人帮三房打扫好房屋,预备文氏一行人回去后入住,要忙的事情还很多呢。

    他再三嘱咐文氏:“之前玉和跟你提过了吧?你带着孩子们回到湖阴后,不要往从前咱们谢家聚居的谢家湾走。景乐八年发大水,谢家湾几乎被淹没了,后来虽然大水退了,但族里的房屋破损得厉害,许多田地也难以复耕。官府安排我们合族迁到了县城附近,如今已经建起了庄子,也是在水边,起名叫谢家角。你们二房的竹山书院,就离得不远,来往方便得很,因此你婆婆如今也住在族里,只偶尔让梅接到杨家那边小住几天。你们回到湖阴,也不必进县城,就让谨昆带你们直接去谢家角。那里有水道直通,比进城更方便些。”

    文氏连忙应了下来。她早就听谢璞提过无数次了,甚至还见过八年前宗族在谢家角重建住地时,谢璞为新家宅子画的图纸。这次宗族重建工程,其实谢璞是有出资的,只是瞒着谢老太太行事。当时谢老太太听说了谢家湾发大水的消息,还幸灾乐祸了几日呢,这事儿可不能让族里知道。

    谢泽山又提起了文氏一家子从未见过的老家新宅,比从前在谢家湾的老宅要宽敞得多了,院子也多,还有花园,建时用的都是好材料,找的是特地从苏州请来的有名匠人,造得十分用心。虽然不一定比桂园更豪华舒适,却也不是寻常门户的家宅可比的。只可惜新宅子造好后,除了谢璞有一回返京述职路过时,曾回去住过一晚外,就再也没有迎来过主人的光临了,如今只有两房家人在那里看宅子,维护宅中的一切而已。

    谢泽山叹道:“你们能回去,那新宅子便总算有了人气,我们这些老头子、老太太们见了,也能安心了。还有,你们回去后,记得先去给三弟扫墓。这些年,虽然玉和每年都会派人前去祭拜,但你们未能到墓前磕头,三弟终究还是会觉得寂寞的。玉和明明有一大堆儿女,却没人到坟前拜过三弟。我想到这点,都替三弟委屈。这事儿你们不必听三弟妹的胡话,她自己不守妇道,不敬先夫,难道还能逼着别人也学她违礼?!”

    谢泽山身为一族之长,自然是想骂弟媳就能骂,但文氏大气都不敢出,连忙低头喏喏应了。

    站在她后面的谢显之兄弟与谢慕林姐妹几个,也只能暗暗揣摩着谢泽山这番话里的含义,不敢插言半句。

    谢泽山嘱咐过文氏一行人,又吩咐了孙子孙媳许多话,便在孙子谢谨昆的陪同下,出城前往码头,上船回乡了。文氏等人辞过谢谨昆之妻计氏,出得门来,并未归家,而是带着所有人先雇船回了珍珠桥的谢家大宅,送谢映慧回家,顺道向谢老太太禀报谢泽山离京的消息。

    谢老太太闻讯,嘴角就忍不住往上翘,那喜意简直不想遮掩了:“是么?他走了就好!我儿子都上任这么多天了,他还赖在金陵城不肯走,我都以为他要在这里安家呢。如今可好了,碍眼的人终于走了,我终于不用再担心会听他说教,吃饭都能多吃一碗呢!”

    文氏面露尴尬之色,不敢说些什么。

    谢老太太也不去看她的表情,只合掌在那里暗乐,忽然转眼扫视几个孙儿孙女,笑着说:“好啦,谢泽山走了,你们过些天也要走的,趁着端午节快到了,你们索性也搬回来吧,只当是陪我过节了。”

    谢慕林暗叫一声不好。谢徽之昨天真是乌鸦嘴,大老太爷这会子恐怕才刚出金陵城的大门呢,谢老太太就闹起了夭蛾子,果然是不得不防!

    她偷偷看了谢谨之与谢徽之一眼,不出意料地在后者面上看见了懊恼之色。

    还好文氏没有丧失理智到谢老太太说什么她都答应的地步,吞吞吐吐地推拒说:“家里的行李大多收拾好了,这会子搬来搬去的也麻烦。老太太若是想念孙儿孙女,我让他们每日多来探望您就是了。”

    谢老太太一哂:“每天来来去去的多麻烦?这大热的天,日头哂得厉害,几个小的身体又不是很康健,每日跑几回,就怕人还没起程回湖阴呢,就先中暑病倒了,何苦来?你们总说我不知道体恤孙子孙女儿,我如今体恤一回了,你们还不领情!”

    文氏一窒,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这时候,谢显之想起了自己身为长孙的职责,上前一步对谢老太太道:“孙儿代弟弟妹妹们谢过老太太体恤了。老太太怜惜孙儿孙女们,孙儿孙女们怎会不铭感于心?暑热的天气来回走动,确实容易中暑。不过我们每日清晨过来,傍晚再走,避过太阳最热的时段,倒也无碍的。若是在大宅里住下,就怕搬来搬去的,吵嚷纷杂,打扰了老太太的清静,那叫孙儿孙女们如何过意得去?”

    谢谨之也道:“是呀,老太太。我们搬回来容易,但没过两日就要启程返乡,岂不是又扰了老太太一回?侄孙惶恐,实在是不敢的。”

    谢老太太拉长了脸:“我知道你们不乐意来陪我,一个个都只想着回湖阴孝敬那姓宋的婆娘!你们知道她有好娘家,认得许多达官贵人,能耐大着呢,就巴巴儿地贴上去,嫌弃我老婆子不中用了!一个两个的都是不孝的东西!嘴里念着什么礼法不礼法的,却忘了我才是你们老子的亲娘呢!礼法再大,还能越过血缘去不成?!”

    文氏顿时惶恐无比,恨不得当即就跪下求谢老太太恕罪。

    谢慕林看不过眼了,搀了她一把,阻止了她的动作,上前细声细气地说:“老太太言重了,我们回乡去,真不是为了巴结什么权贵,而是爹爹再三吩咐过,说是多年没回老家给老太爷扫墓了,深觉不孝。老太爷明明儿孙满堂,却没见过一个孙子孙女,想必在九泉之下也会觉得寂寞。因此爹爹让我们千万要回去祭拜他老人家,也顺道替爹爹尽一份孝心。”

    她抬眼看向谢老太太:“老太太想必也十分思念老太爷吧?不如老太太与我们一道回去给他老人家扫墓吧?老太爷在九泉之下定然也挂念着老太太呢,见了老太太,必定会十分开心的!”

    谢老太太只觉得背后仿佛有阴风吹袭,忍不住打了个冷战,顿时脸色大变,闭嘴了。

第二百零九章 教母

    谢老太太脸很臭地把文氏一行人轰出了金萱堂,再也不提让他们搬过来陪自己的话,也不说叫他们在金陵城多住几天。

    她总觉得背后阴风阵阵的,心里发凉呢。

    虽然她当年十分有魄力地变卖家产,携子出走,但她心里很清楚,这一切是有违亡夫遗愿的。

    这么多年来,她再也没有回过老家,没给亡夫扫过墓,上过香,哪怕是每年除夕祭祖,她也会尽量找借口,说什么身上不好、心里难过之类的,逃避去大宅角落里的祠堂见亡夫的牌位。她根本不想面对他,更别说是亲身到他坟前祭拜了。

    她总觉得,等自己死后,倘若谢泽湖还未投胎转世,定会来找她算账的。因此,她能逃得一日是一日。

    谢慕林拿谢泽湖说事儿,她是一个字都驳不回去。她能否认二房的宋氏,却没办法忽略自己的亡夫。既然要拿孝道来压文氏与一众孙辈,她就没法自个儿先把这面大旗给毁了,除了闭嘴,当作自己什么话都没说过,什么话都没听见,她别无选择。

    她还在后悔,方才要求文氏一行人搬回大宅时,不该忽然发火的。本以为发作几句,就能逼得几个孙儿退让,却不料反而惹得侄孙女祭出谢泽湖来。她都不知道,今晚会不会梦见这个死鬼。她恐怕得叫丫头来陪床了,兴许还可以将三孙女儿谢映容叫上。谢泽湖若真来扰她清梦,她就把孙女儿推过去应付。

    谢慕林与兄弟姐妹们跟在文氏身后出了金萱堂,相互间交换了一个眼色。谢显之仿佛松了口气,面上还残留着几分愧疚,谢谨之不动声色,神情平静,谢徽之则在偷偷发笑,还给谢慕林竖了个大拇指。

    谢映慧双眼带着几分小兴奋,悄声跟谢慕林道:“二妹妹,你如今变了好多!我往日可从来没见你如此厉害过!”虽然谢老太太从前很疼她,但近日已经冷淡了不少,敏感的她立刻就给祖母盖上了势利的戳,言谈间提起来,也没多少好感:“老太太就是喜欢倚老卖老,旁人不过是看在她年纪大的份上,才让她三分,不跟她一般见识罢了,她反倒得意起来,真真令人生厌!”

    谢映芬与谢涵之两个最小的互相对视一眼,也十分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文氏无奈地扫视众人一圈,叹道:“都少说两句吧,老太太毕竟是我们的长辈。”

    谢慕林冷笑道:“我们的长辈多了去了,难道为着她,就不顾别的长辈了?大伯祖父刚刚才走,他是怎么吩咐的?娘被老太太吓一吓,就全都忘精光了。我若不插嘴,只怕您就真要听她的话,带着所有人搬回大宅里住,然后日复一日地在她的命令下,陪在她身边奉承讨好,再也不提什么回乡读书的话了。”

    文氏嗔了女儿一眼:“哪儿就到这个地步了?我只是不想老太太生气,却绝不会忘了你们父亲的嘱咐的。”

    那要是没有谢璞的嘱咐呢?

    谢慕林欲言又止,看看四周,正处于金萱堂门外侧方通道,谢家大宅前院空地,日头当空照,不远处还有谢家的下人在打扫庭院。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她就忍住了说话的欲|望,改口道:“我们先回家去吧。有话回去再说。”

    于是他们就辞别了谢映慧,再次出门上船,返回了贡院西街。

    等回到自己的院子,文氏的房间,屋里只剩下文氏与她了,谢慕林方才正色对母亲道:“我知道娘是由老太太教养长大的,心里对老太太的敬畏早就牢不可破了,但我还是希望娘能有自己的坚持,哪怕是为了哥哥与我,为了大哥与一众兄弟姐妹们,为了爹爹临行前的嘱咐,也不要动不动就被老太太吓倒,屈从于她不合理的要求。您如今是我们的一家之主了,不再是从前的闲人。您一个人退让,一个人受委屈,您可能觉得不要紧,但我们后头所有人都要跟着退,跟着受委屈,您也觉得无所谓吗?”

    文氏被她说得惶恐:“怎么可能呢?我自然是要护着你们的。不但是你和你哥哥,就连显之、徽之、涵之和慧姐儿、容姐儿、芬姐儿,你们所有人都是我的孩子。老爷把你们交到我手上,我就要护得你们万全,怎会叫你们受委屈?

    “方才我确实是软弱了,但我即使再害怕,也不会答应老太太,让所有人都留在金陵城里陪伴她的。别说曹家还在那里虎视眈眈,随时有可能报复我们了,光是为了你几个兄弟们读书,我也必须要回湖阴去!这件事,老太太说什么都没有用,老爷早就有话留下来,我绝不会违背他的意思!”

    谢慕林闻言,神情顿时缓和下来:“娘能这么想就好。其实我也明白,娘总是顾虑着老太太是爹爹的生母,哪怕有兼祧一事在,礼法也越不过血缘去。爹爹这些年之所以会一直纵容老太太的任性,还不是血缘亲情使然吗?但现在的情况有些不一样了。”

    她走近文氏,压低声音道:“从前老太太对爹爹有生养之恩,哪怕二祖父教导爹爹有功,使得爹爹能顺利科举,走上仕途,您心里也更偏向老太太一些。但爹爹之前遇险,差一点儿就送了性命,是二祖母借用娘家的人脉,救了爹爹一命,又是大伯祖父特地上京,为爹爹奔走出力。两位长辈救出了爹爹,可以说,对爹爹有救命之恩,再造之德!

    “爹爹感恩戴德,才会在赴任前再三嘱咐娘,一定要带我们返乡,孝顺二祖母。倘若您这时候,因为老太太的话,推迟行程,又或是索性不走了,那岂不是成了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大伯祖父与二祖母会不会因此误会了爹爹?又或是将责任归到老太太头上?不管他们是哪种想法,都不会是娘的本意吧?”

    文氏一脸惊惧地摇头:“当然不是!我十分感激二老太太的大恩!也从没想过违背大老爷的意愿!”她摸了摸自己的小心脏,脸色仍旧是煞白煞白的,“我当然不会做白眼狼了。老爷要赴外任,无法回报长辈们的恩情,我本就该代替他去尽这份孝心的!”

    谢慕林点头:“那就是了。所以,不管老太太说什么,您都不能松口!生恩养恩再大,也不能忽视了救命之恩。况且老太太是自个儿不愿意跟我们回去的,并非我们要丢下她。她一向对二祖母有心结,所以才会千方百计阻拦我们回乡去。无论她说什么,您都只当是她在故意挑刺生事就好了。她在谢家所有族人的心目中,早就是罪人了,我们实在不必让她的罪行变得更加严重,否则她百年之后,还怎么入葬祖坟?总不能让她做个孤魂野鬼吧?孔子有云,小受大走,正是这个道理。爹爹也会希望我们这么做的。”

    文氏郑重地点头:“不错,哪怕是为了老太太好,我们也不该纵容她的小脾气,否则,族里怪罪下来,她老人家要如何承受呢?老爷脸上也会无光。”她握了握拳,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

第二百一十章 示好

    谢慕林走出正房,吁了一口气。

    虽然不知道她这番忽悠能让文氏坚持几天,但好歹让文氏脑子里留下了“反抗谢老太太是为了她老人家着想”的印象,以后要再劝文氏的时候,应该会容易些。文氏对谢老太太那习惯性畏惧服从的心理障碍,也更容易跨过去了。

    谢谨之不知几时来到院子里,冲着妹妹笑了一笑:“二妹妹辛苦了,要说服母亲,还真是不容易。”

    谢慕林一听便知道他定是在屋外旁听了事情的经过,也不以为意:“但愿娘真的能有所改变吧,不然我真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顺利返乡了。大伯祖父一走,老太太果然就闹起了夭蛾子。这一出接着一出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端午节还有几天来着?只盼着节日快过,我们好赶紧动身走人。”

    谢谨之笑笑:“没几天了,耐心些吧,很快就会过去的。”

    谢慕林有些悲观地想,本来几天是很快就能过去的,但一想到他们可能每天都要去珍珠桥向谢老太太请安,就不由得让人有度日如年的感觉了。几年的时间呀,怎么可能快得了?

    幸好,次日大金姨娘就搬回了珍珠桥的大宅。她的理由是放心不下三姑娘谢映容,想早点过去照看孩子,孝顺老太太,但她搬回去之后,虽然谢老太太仍旧不大待见她的出身,可有她活跃一下气氛,陪着说笑逗趣,谢老太太的注意力被转移了,不但少盯着谢映容了,就连对文氏与谢显之、谢谨之、谢慕林、谢徽之等一众前来请安的孙辈们,似乎也少挑剔了许多。谢慕林等人大大松了口气,觉得日子比想象中要轻松愉快不少。

    就连谢映慧,也在私下对谢显之与谢慕林道:“我瞧这两天,三妹妹似乎松乏了些。前几日老太太总挑她的刺,动不动就骂,我看她都快哭了,怪可怜的。因我觉得老太太如今疼我不如从前了,就算我开口求情,老太太也未必会听,还有可能迁怒到我头上,我不想惹祸上身,就没伸手帮三妹妹的忙,心里还有些不好意思。如今金姨娘回来了,总算叫她脱了难,我心里也好过一点儿。”

    谢显之与谢慕林对望一眼,很有默契地没说出谢映容偷东西的事儿。因为谢慕林阻止及时,谢映慧屋里的首饰没有损失,谢显之事后又带着人整理过屋子,以至于谢映慧搬回来后,不曾发现屋里叫人动过手脚。所以,她对谢映容的观感跟从前差不多,还因为如今她与谢家的手足们接触多了,顺带对这个从前看不起的庶妹也添了几分亲近。若她知道谢映容曾经做过什么事,只怕当场就要翻脸了,骂人骂得比谢老太太还要厉害呢。

    谢显之与谢慕林想到这姐妹俩未来几年都要住在同一屋檐下,彼此相互扶持,便不打算去破坏她俩这脆弱的姐妹情谊了。

    谢显之还劝谢映慧:“下回还是帮着安抚一下老太太,替三妹妹求求情吧。老太太肯不肯听你的不提,只要你有这份心,三妹妹也能多亲近你几分。往日你与家中的兄弟姐妹们都关系不佳,正该趁此机会多多描补。否则,日后你二人一同留在京中侍奉老太太,关系太淡了怎么行?”

    谢映慧想了想,撇嘴道:“行吧,反正老太太顶多就是骂我两句罢了,也不能拿我怎么着。我又不住在金萱堂里,坐不住了,抬脚就能走人。我看老太太也没那闲情逸致,特地追到我的院子去。”

    她又想起端午将近,便问谢显之家里人可有什么安排:“往年我们都要去秦淮河边看赛龙舟,要不就进宫里吃粽子,又或是参加承恩侯府或平南伯府的宴席。今年父亲不在,平南伯府要守孝,承恩侯府一直没通知我们,宫里就更不必提了,估计什么宴席我们都轮不上了,但秦淮河的龙舟赛,我们还是能去瞧一瞧的吧?”

    谢显之道:“年年都看的,少看一年又如何?今年家里出了那么多事,你便是去了秦淮河边,也未必能与交好的朋友说话玩耍,还不如留在家里算了。这些日子,你不是还说天儿太热了,冰又难买,不想出门么?怎么还要跑秦淮河边晒太阳去?”

    谢映慧噘起了嘴,不过没有多说什么。

    等谢显之谢慕林他们走了,她在自己院子里待得无聊,趁着去陪谢老太太吃晚饭的机会,又试探着问起了过节的安排。往年谢老太太也是要看龙舟赛的,还有约别家的老太太、老封君们去熟悉的道观里打醮看戏的习惯呢。若是她今年也有类似的计划,哪怕没有那么大的手笔呢,只需要去外头逛逛,看看戏,也足以让谢映慧解闷了。

    然而谢老太太却拉长了脸,表示什么都没有,没有打醮,没有看戏。

    她原本跟慧圆街的女眷们约好了要在端午节办堂会,请一班小戏来家里乐一乐的。她搬回来几日,慧圆街那帮人就好象忘了她似的,连往日一直在她身边奉承的几位太太奶奶都没有动静。她心情不佳,更不想花钱做东道,拉下脸来发帖子请人。什么时候那些人主动来拜访她,给她赔不是了,她再提堂会的事吧。这个端午太热了,她宁可留在家里消闲!

    谢映容送上一盏湃过的燕窝羹,听了谢老太太这话,不由得想起自己本来打算借着几次小宴,与卞老太太拉近关系,顺道正式结识程笃的计划,如今通通夭折了。卞家那边,还不知能不能继续交好下去。谢老太太盯得太紧,两家如今又离得远了,她想私下给卞大姑娘送封信都难,心情不由得郁卒万分。

    这一走神,她便差点儿将那盏燕窝羹给摔了,谢老太太勃然大怒:“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你何用?!除了偷鸡摸狗,你还会什么?!”

    这话骂得太难听了,谢映容眼圈一红,连忙放下燕窝羹,退到边上,低头听训。

    谢映慧并没有多想,记起哥哥之前说的话,便主动笑着打圆场:“老太太别生气,三妹妹只是手脚笨些罢了,并不是有意的。这燕窝羹这会子吃下去,定然凉快得很,若是多放一会子,只怕就温了。您赶紧尝尝吧?”

    这只是件小事,谢老太太给谢映慧面子,饶过了谢映容。大金姨娘那边闻声赶了过来,连忙笑着把话岔了过去,又亲自侍候谢老太太吃燕窝羹,别提多殷勤周到了,各种彩虹屁也是张口就来,哄得谢老太太眉开眼笑。

    谢映慧一见这排场,连忙寻个借口,拉上谢映容,姐妹俩一同退出了屋子。

    绕过抄手游廊,谢映慧尝试向庶妹示好:“三妹妹,你别在意。这天儿太热了,老太太难免会脾气暴躁些。她骂人的那些话,你听听就算了,不要放在心上。”

    她是真心想交好姐妹的。只是谢映容盯了她几眼,忽然露出了一个有些僵硬的微笑:“大姐姐是不是觉得成天在家很无聊?要不……你去求一求老太太,我陪你出去逛逛,散散心如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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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穿越的那天开始谢慕林就知道自己的人生路很艰难不过艰难归艰难咬咬牙还是能扛过去的但如果有人想让她做炮灰踩着她往上爬她也是会发飙的好吗?!慕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慕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慕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