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六十二章 疑点
如果说王湄如是为了不被“去母留子”,才盯紧了太子妃薛氏不停地打击报复,倒也说得过去。
可这解释不了她为什么要破坏太后与太子之间的关系。她不可能不清楚,太子如今地位不稳。皇帝执意要废储另立,朝臣们虽说反对他废长立幼,但要是太子有明显的过错,被证明不配做储君,那朝臣们也不可能坚持原本的想法。而冲撞太后、对亲祖母不孝无礼,这显然是一个大把柄。在太后并没有要对王湄如不利的情况下,王湄如演了一场没必要的戏,使得太子失去理智,与太后关系恶化,这就显得很奇怪了。
谢慕林依然觉得王湄如的动机十分可疑,她明明是必须依附太子、太子得势她才能得利的处境,偏偏所作所为都是在为太子减分。如果说纳王湄如为妾之前的太子,仅仅是在某些事情上跟母亲曹皇后与舅家承恩侯府对着干,对长辈看好的未婚妻人选及其背后的家族势力缺乏尊重,显得稍嫌叛逆的话,那么现在的他,已经完全是个昏君苗子了。他只是还没有犯下足够大的错误,又有一位愿意为他牺牲生命的母亲为他殚精竭虑,以退为进,引得了不少人的同情,愿意替他出头,否则他早就地位不保了,还哪里有闲情逸致上演什么宠妾灭妻、妻妾争风的戏码?!
所以,谢慕林才觉得王湄如对太子的感情十分奇怪,她难道就真的不知道太子如今的处境吗?现在正是东宫上下一心,共度难关的关键时刻,而她居然为了斗倒太子妃,避免被嫡妻害死,便折腾个没完了?!她独得太子宠爱,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自救了吗?只要她一句话,太子难道还能让太子妃的人接近产房?!告个状的事,犯得着闹这么大?
她的存在本来就是太子的把柄,如今她越发拖后腿了。她这么折腾,到底是图什么?就不怕太子真个因为她,落人话柄,丢了太子之位?等太子不是太子了,她这个身份存疑的罪官之女,真的能逃脱法办吗?只怕连她的妹妹以及知情的姑姑程二太太? 都要一并受罚。
因此? 谢慕林十分郑重地问朱瑞:“是否有王湄如对太子有特别的怨恨? 存心报复? 坏他前程……又或者王湄如被他人指使,故意拖太子后腿的可能?如果有,指使她的人会是谁?”
朱瑞讶然,仔细想了想? 说话的语气也有些迟疑了:“若那王氏不是个蠢货? 而是被人指使? 那谢二妹妹你的猜测确实不无可能? 但眼下还没有证据能证明这一点……我会让人留意的。只是……与其说王氏是在进宫前就被人收买了? 欲对太子不利? 倒不如说……她的妹妹可能真的落入他人之手,而她为了保住妹妹? 才不得不出手拖太子的后腿。这种可能性更大一些。”
如果王湄如真被人胁迫了,那么那个能对她作出威胁的人? 定然也在宫中,甚至连人选都十分有限。二皇子已然被出继? 没有了折腾的资本。四皇子本就胜券在握? 只需要等待皇帝废储后躺赢就行了,压根儿就犯不着多此一举。最后剩下一个最有可能的人? 便是三皇子了。
三皇子跟王湄如扯不上关系,但薛家的四姑娘? 乃是他的资金提供者兼未来侧妃人选,不能排除薛四姑娘在薛家为他通风报信的可能。他跟薛老太师受伤一事早有牵扯,估计也不会在乎再给薛家添个锅。只要太子能因此闹出点事来,把储位给闹没了,他就赚到了!
难道这就是他在发现皇帝不会主动宽恕萧贵妃后,暗地里施行的计划?加快太子倒台的进程,他自己就能得利了?可眼下最有希望登上储君宝座的,难道不是四皇子吗?!
谢慕林再一次觉得四皇子中毒的事十分可疑:“如果三皇子同时在太子和四皇子两边做手脚,让自己成为那唯一的赢家,这是有可能的,否则他只对付了太子,就只会便宜了四皇子。虽说四皇子中的毒很有可能是曹皇后留下来的,但下毒的人是否真的是曹家的心腹呢?是否存在嫁祸的可能?瑞哥,我觉得你们还是仔细调查一下吧,千万别被人蒙蔽利用了!”
朱瑞皱着眉头,缓缓点头:“好,我会仔细留心的。”他原本没想到有这种可能性,听了未婚妻的一番分析与推测,才惊觉自己有可能真的疏忽了。这样的计谋才象是三皇子能想出来的,而不是死等皇帝松口开恩。无论事实如何,朱瑞都觉得自己应该仔细调查一番,而不是看到周围的人都觉得是曹家干的,就真的忽略了心中察觉的疑点。
但不管怎么说,四皇子的情况现在已经稳定下来了。那背后下毒的人不管有什么样的阴谋,现在都失败了。只要提防此人再施毒手,保得四皇子平安无事,那么朱瑞这一方,就能稳坐不败之地,不惧任何阴谋诡计。
四皇子在北平期间的安危非常重要。朱瑞想想就觉得心头压力大增了,明明他快要娶妻了,娶的还是心上人,本该欢欢喜喜的,可一想到四皇子在此,背后不知有多少人在暗地里准备下黑手,他就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连带结婚的喜悦,都打了一分折扣。
谢慕林听朱瑞这么一说,立时就不干了,嗔道:“这可不行!咱俩结婚,跟那些争储的皇子有什么关系?凭什么因为三皇子可能有阴谋诡计,你就觉得少了几分欢喜?你又不是只有一个人,有什么烦心事,只管跟长辈倾诉好了。太后娘娘与永宁长公主可能有自己的想法,但燕王也会有自己的思考呀?他对萧贵妃与三皇子的警惕不比咱们少。
“你只管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燕王,向他求援。事关燕王府的未来,燕王应该是不会轻忽的。哪怕他不十分相信你的想法,也该派人去京城核实。反正他现在也要调查四皇子中毒一事,顺道就查了三皇子,又能如何?本来三皇子就是嫌疑人之一呀!”
朱瑞听得笑了,笑完后便定定看着她:“你希望我高高兴兴地来娶你,是不是?”
“那当然啦。”谢慕林嗔了他一眼,“我既然要高高兴兴嫁给你,你就不许愁眉苦脸地来娶我,不然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不中意我,不想跟我结婚呢。那可不行!我才不要听这种莫名其妙的闲话。盼了那么久的婚礼,当然要完美无缺才可以!”
朱瑞忽然间心情大好,再度握紧了未婚妻的手:“你说得对,我们的婚礼,当然要办得高高兴兴、热热闹闹的,管他是谁,都不能在我们的婚礼上搅风搅雨,大煞风景!他若真敢这么干了,我定会狠狠给他一个教训,叫他知道,我已经不是从前任人捏得软杮子了!他想欺负我便罢了,想连我的媳妇一并欺负,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第一千一百六十三章 商讨
朱瑞在谢家逗留到了晚饭以后,陪着未婚妻谢慕林说了许多话,方才依依不舍地告辞离开了。
虽然他争取到了这一次探访的机会,但并不代表他接下来的日子能如同从前在北平时一般,三天两头地来看望未婚妻。且不说太后与四皇子还在紫禁城内,需要他日夜护卫侍奉,就是四皇子中毒之谜,还有京城那边的诸多疑团,也需要他花时间去调查。他得先把自己的想法(以及未婚妻谢慕林的猜测)跟父亲燕王进行商讨,说服对方同意自己的调查,才能调动燕王府在京城的大部分人手。其中有需要向皇帝报备,并争取皇帝许可、配合的地方,更是需要花时间与精力去准备。
再往后,他与谢慕林的婚期便近了。长辈们都在身边,若是讲究一些,还很有可能会阻止他常去见未婚妻。他得想办法跟长辈们斗智斗勇,尽力让他们放自己自由行事才行。
这么一想,朱瑞就觉得自己真的好忙哪!
好忙的朱瑞回了燕王府,第二天一早便又入了紫禁城,把小袁将军替换下来,让其终于有机会回家与祖母、母亲团聚,还能讨论一下他跟永平郡主的婚礼安排。
如今,有了给太后治病的借口,燕王府可以放心打着自家旗号,为病人采买收罗各种药材了。虽然有些有心人发现燕王府拿出来的药材清单与先前谢家收药时的部分药材相重合了,可由于谢家还收了许多其他的药,又确实拿出了新熬制出来的膏方,暂时也没引起多少人疑心。顶多是一些通药理的人,暗地里疑惑太后到底得了什么病,为什么要用的药多与解毒、温补气血之类的相关?
难不成太后是中毒了?!谁敢给太后下毒?!
北平城的医药圈子隐隐起了一阵波澜,没人敢多说什么,可谁也挡不住有的人会胡思乱想。燕王府暂时还顾不上镇压这种小范围内节制传播的流言,他们内部因为朱瑞提出的几种构想,正争论不休中。
但不管争论的结果是什么,燕王还是亲自带着儿子求见了太后与四皇子,四个人面对面地进行了一番商讨。无论四人对于幕后黑手的真面目有着怎样的猜想,都统一认为稳妥为上、有备无患。于是,次日燕王便派出了心腹,快马往京中送去密折,同时送去的,还有给京城燕王府总管与临时情报负责人万隆的秘密书信。
而谢家这边,则终于迎来了准大女婿黄岩,以及准亲家母黄太太的上门拜访。
黄岩虽然随着太后的船队返回北平,但一路上他都是坐着自家租来的客船随行在后,别说知道太后船上发生了什么事、添了什么贵人了,就连马家父子这等已经混熟了的新朋友,他也很少得见。他甚至没怎么见过未来连襟朱瑞。
他能察觉到太后船上发生了什么大事? 才会在途中忽然决定加快行程? 尽速赶到北平。虽然不清楚是什么事? 但他本就归心似箭,倒也乐得一路跟随。本来还有几位有意同行的北方籍进士,都因为受不了船速过快,难以适应? 纷纷打了退堂鼓? 脱离了大部队? 另行租船北上。最后能跟着太后一路到达北平的? 除了身为皇亲的马家人与几位将军的亲友家眷? 也就只剩黄岩一个外人了。
到了北平后,太后的船驾在燕王府的引领下直入太液池,进了紫禁城? 马家人转道去了燕王府,黄岩这样的外人? 自然是只能在积水潭码头靠了岸,待前来接驾的宗室官员诰命们散尽后? 再低调地上岸,回了自己的私宅。
他第二天就给谢家报了平安信,但没来得及上门拜访。
黄氏一族终于又出了一位正经科举出身的二榜进士,前途似锦,就算族长心里有些小九九,也不敢再得罪了这家族中身份地位最高的新秀。他亲自带着几位族老与族中读书有成者,赶来北平迎接黄岩母子回乡,当中有几位老人都是曾经为他们母子说过公道话的。
有这几位老人的面子在,黄岩无法推托,只得立时收拾了行李,与母亲黄太太一同回乡,风光地祭祀了祖宗先人,让全家族上下先高兴一把,在乡人面前显摆了一番。然后他又跟着长辈们四处拜访了一圈亲友乡邻,先把家族有成员在外做官的同乡都重新认识一遍,加固了自身的人脉。他还要去拜访昔日曾经求教过的名师大儒,见见几位同窗、同年,以表示自己并未因为一朝显贵,就忘了旧人恩谊。
等这些事都办完了,他才能与母亲一同返回北平城中,腾出手来拜访岳家,讨论他与谢映慧的婚礼。
谢映慧自打听说黄岩母子进了家门,就开始紧张了。她今日装扮一新,无奈却只能留在自己的房间内端坐,不能往前头正院去。谢璞休沐在家,与妻子文氏一同接待亲家黄太太与未来女婿黄岩,长子谢显之、次子谢谨之陪坐在侧,双方十分郑重地讨论婚礼的具体安排。这种场合没有新娘子出面的道理,饶是谢映慧心急如焚,也只能老老实实待在后宅,等待消息。
谢慕林如何忍心看到自家大姐独坐着急?便拉了谢映芬一同来陪坐。三妹谢映容本不想来,但打听得谢慕林来了,她有心要讨好这位即将成为郡王妃的二姐,只得顺便给嫁给普通翰林的大姐也一块儿讨好了,便也凑了过来,姐妹四人坐得整整齐齐。
谢映容讨好得不情不愿,她的生母大金姨娘却比她识趣多了。自打朱瑞身世泄露,大金姨娘知道二姑娘会成为郡王妃,也没想过以后谁会倒霉什么的,立刻就认定一位做郡王妃的姐姐能给自己生的三姑娘带来不少好处。她尽可能小心地给谢慕林献着殷勤,由于谢慕林与谢映慧、谢映芬交好,她又进一步跟另两位姑娘也献起了殷勤,只盼着这些姐妹日后能成为谢映容的靠山,助其在夫家站稳脚跟。
今日谢映慧的婆婆与夫婿上门商量婚礼事宜,她在正屋里打帘子端茶,顺便听了个现场,找着机会,就派小丫头跑腿,往大姑娘谢映慧那儿通风报信。
另一位姨娘宛琴见状,也不甘其后地做起了同样的事,还打听得比大金姨娘更加仔细用心。她想要讨好二姑娘,只能辗转先从大姑娘这边下手。谢映慧本来就是她旧主之女,至今与她还有一份香火情,这份殷勤她献得心甘情愿,一点儿都不别扭。但既然是要献殷勤,宛琴就绝不容许大金姨娘抢在了自己前头!
第一千一百六十四章 体贴
有了大金姨娘与宛琴这两位姨娘通风报信,谢映慧即使在后宅端坐,也依旧能听到父母与未来夫婿、婆婆都商量了些什么。
比如关于新房,黄家在原本城中的那座小宅的基础上,又把邻居家的一个院子给买下来了,扩建成了一个大跨院,黄岩与谢映慧成婚后,婆婆黄太太便会退居这处跨院,让儿子媳妇住得更宽敞些。
比如新房里的家具,由于谢映慧打算把陪嫁的家倶用船沿水路运送到京城去,预备日后两人在京城的新家使用,所以北平城里的新房,需要黄家另外准备家具。哪怕原本的家具样样齐备,黄岩还是提前几个月给母亲来了信,让她找同乡手艺好的匠人精心打造一套全新的,再把充作新房的屋子重新粉刷过,才好崭新崭新地迎来新人。
再比如黄岩已经跟熟悉的船行约定好了,婚后十日内出发南下,他们夫妻单包一艘大船,不跟别人混居在一处,路上也不会在沿岩的城镇多加逗留,一路直下京城,以免延误了行程。只要能赶在他的假期结束前抵达京城,他们完全可以稍稍晚一点出发,让谢映慧能有更多的时间与家人道别。
又比如谢映慧的准婆婆黄太太,已经在儿子的劝说下,同意与儿子儿媳同行南下,帮衬他们在京城安顿下来。但她不会在京中久留,等到今年冬天过去,明春她就会回北平来过自己的小日子了。当然,如果谢映慧在她回来前就怀了身孕,她是肯定要留下来照顾儿媳与孙子孙女的。只不过黄太太本人的想法是,在她还年轻,生活可以自理的时候,更倾向于在熟悉的北平城里生活,不打算陪在儿子儿媳身边。黄岩留京,她若同住,就要面对从前那些伤害过她的故人;黄岩若外放,她要同往,也要忍受外地生活的种种不便。相对来说,她觉得留在北平更轻松一些。
黄太太还表达了自己对孙子孙女并没有执念,儿媳妇无论生男生女,她都一样喜欢的态度。
谢映慧听着懵懂的小丫头一五一十地转述着两位姨娘的话,双颊早已红得象熟透了的苹果一般,窘得恨不得在地面上挖条缝钻进去。
谢映容在旁不以为然地撇着嘴,谢映芬却红着一张小脸,拿帕子掩了口暗暗偷笑。只有谢慕林,搂着自家大姐的肩膀道:“大姐害臊什么?这都是非常实际的问题,关系到你结婚后的日子,你得好好听着,仔细地听!婆婆开明,既愿意帮衬你? 又不会干涉你们小两口的生活,难道不是件好事吗?这么一来,大姐嫁过去后,刚回京城时,就不必手忙脚乱地一个人应对陌生的环境了,再怎么样? 也有人能在旁搭把手呢!如果你觉得两个人的日子更清净? 那就晚点儿再生孩子;如果你觉得有婆婆帮衬更好,那就争取早些怀上小外甥吧!”
谢映慧嗔着推开二妹:“你少胡说了!这些事也是你一个姑娘家该说的?!也不嫌脸红!”
谢慕林白了她一眼:“脸红归脸红,该想的事还是要想的。我是个姑娘家没错? 但我跟你也差不多? 用不了多久就要出嫁了。这时候只知道扭扭捏捏地害臊,却不去关注婚后的实际问题,真等事到临头了再着急? 吃亏的还不是自己?!”
谢映慧脸上还是爆红? 再推了她一把? 一副不愿意再听的样子。只是等正院的小丫头再跑来通风报信,她还是侧着脸? 竖起耳朵? 听了个一清二楚,一句话也没漏掉。
等到黄家母子告辞,文氏打发人来请谢映慧过去时,后者已经知道双方家长商量的内容是什么了,心里还有了自己的想法,脸红红地去了正院,也不知道会跟文氏说些什么呢。
谢慕林姐妹几个自然是不可能过去旁听的,各自笑嘻嘻地回院去。路上谢映芬还有些恍惚,悄声问谢慕林:“大姐夫挺体贴大姐姐的呀,什么都替她想到了。黄太太也很贴心,竟然不打算跟着大姐夫生活,不是大姐夫相求,她连京城都不想去呢!”虽说有长辈帮衬,生活上能更轻松一点儿。但要是没有长辈盯着,年轻人的日子不是能过得更自在么?谢映芬虽然平日里一向很得长辈喜欢,但心里也不是没点想法的,还暗地里有些羡慕自家大姐谢映慧呢。
谢慕林推测黄家母子当日在黄大人忽然去世后,接连遭受了毁婚、谣言中伤、扶灵返乡、族人欺凌等种种打击,心里肯定留下了不小的阴影。北平老家这边,由于黄岩争气,早早就把气给出了,那位族长如今只有讨好他们母子的份,哪里还敢再出夭蛾子?因此黄太太并不是太记恨他。但京城还有黄家昔年的旧交,黄岩上京赶考期间,兴许还与他们有过接触,黄太太心里有顾虑,也是人之常情。她愿意陪儿子媳妇进京,必定是下了大决心的。
谢映慧还年轻,虽然是在京城长大,但从前混的并不是黄岩这等新科进士的圈子,进京后要面临的肯定是陌生的环境与人事关系,娘家亲人又不在身边,亲娘虽在同城,还不如没有呢。有位靠谱的长辈带着,她能省心许多。反正黄太太将来还是要回北平来生活的,倒也不用担心婆媳二人相处久了,会生出什么矛盾来。
谢慕林能听出谢映芬语气里的羡慕,可她却不知该如何安抚这位小妹。谢映芬明摆着将来是要嫁给杨淳的,杨淳父母和离,谢梅珺姑姑肯定要跟着儿子生活,谢映芬不可能离开婆婆的眼皮子底下。不过梅珺姑姑为人品行都很好,性格也不难相处,还有宋氏这位通情达理的长辈在上头约束。只要谢映芬懂得自我调节,将来还是能把日子过好的。若真羡慕二人世界,杨淳日后到杭州或京城备考时,大不了她跟着去就是了。梅珺姑姑还要侍奉老母宋氏,不可能天天跟着儿子跑的。
谢映容在旁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她已经隐约听说了自家四妹的婚配对象,心里还有几分幸灾乐祸,此时更是忍不住出言嘲讽:“四妹妹若是不想跟婆婆住在一块儿,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挑个没娘的呢?哪怕是挑个兄弟姐妹众多,本身又不居长的未婚夫婿也成哪,那还有分家另过的可能呢。趁着如今你婚约未定,你还有反悔的机会哟。”
谢映芬瞪了她一眼:“三姐姐胡说什么呢?不会说话就闭嘴吧!你这副蠢样,将来嫁到了公侯府第,也只有丢尽我们谢家脸面的份!”
谢映容立时拉长了脸:“你说什么呢?!”
“都少说两句吧!”谢慕林忍不住将她二人拉开,“叫人看见了象什么样子?大姐好事将近了,你们就不能消停些?!”
谢映芬很消停,还笑着给谢慕林赔罪:“我太生气了,一时失了分寸,二姐姐勿怪。”
谢映容在旁又翻了个白眼。
谢慕林索性问她:“三妹妹,你的陪嫁丫头挑好了吗?什么时候能拿出名单来?!”
第一千一百六十五章 打发
谢映容已经拟好了陪嫁人员的清单,当中不但有她随身带的大丫头人选,还有她特别看好的谢家家仆,预备给自己做陪房,将来帮她经营奁产的——当然,她想要人是一回事,谢璞与文氏给不给就是另一回事了。
但这份人员单子里,有一心盼着能上榜的如意,却没有本来占据了谢映容院中首席大丫头之位的顺心。
谢映容拟定好了清单后,一直迟迟没有递到正屋去,就是在等顺心表态。她虽说是嫌弃顺心有残疾,才不想带着后者嫁到万家去,免得被那些侯门贵妇们嘲笑,但心里想到顺心对她的屡次劝诫、教训,又忍不住想要看到顺心低声下气求自己的样子,所以她不提自己的真实想法,始终表露出一种模棱两可的态度,逼着顺心向自己低头。
要知道,她嫁的可是侯府!不是一般的官宦人家。他们谢家这种忽然暴发的寒门府第,家里的侍从怎会不向往真正的高门大户?
可偏偏顺心这回犯了倔性子,又或是忽然间变成了傻子、瞎子,竟然一点儿来求谢映容的意思都没有,似乎根本不在意会不会被谢映容带到夫家去,哪怕留在谢家,她也无所谓。
谢映容耐不住性子,终于明着跟顺心说:“你到底要不要做我的陪嫁丫头?若是想做,好歹也要给我一句软话,叫我知道你将来跟着我去了万家,是愿意为我尽忠,听我号令行事的!不然我不可能带着一个不听话的丫头去那等高门大户里出丑!”
顺心只抬了抬眼皮,看了她一眼:“姑娘自行拿主意就好。我的腿脚不好,确实会给姑娘丢脸,姑娘若觉得不妥当,不愿意带上我,也没什么。我在家里做个粗使丫头,也不愁会没饭吃。”
谢映容顿时被噎住了,气道:“既然你这么说了,那你就留下来做个粗使丫头吧!等什么时候太太觉得合适了,把你拿去配小子,嫁了个不称心的人,你可别后悔今日在我面前说的这番大话!”
说罢,谢映容真个拿着自己拟好的陪嫁人员单子,去了正院上房。
顺心留在院子里,继续坐在廊下做自己的针线活。如意忍不住过去劝她道:“姐姐好糊涂!姑娘既然说了那样的话,显然还是盼着你能跟她出阁的,姐姐怎么就不知道说几句好话,哄一哄姑娘呢?平白叫顺意那个小蹄子得了便宜。她算哪根葱?才从人伢子那里卖进来不到一个月的小丫头? 也不知道是什么底细? 虽然连父母兄弟一块儿进的府? 但她跟亲爹后娘都不亲? 兄弟也是隔母的,天晓得靠不靠得住?!
“姑娘只看到她生得好,小嘴又甜,行事还有几分机灵? 就把她留在身边了? 将来万一吃了亏? 都没处后悔去!我一个人压根儿就不是那顺意的对手? 若有姐姐在? 我还能安心些? 遇事也有人可能商量。姐姐不跟着去,难不成将来让我一个人盯着那丫头么?!”
顺心道:“你操什么心?老爷太太自会有主意。就算顺意不在乎父母亲人? 将来做出了背主之事,难道她的身契不是在姑娘手里?!姑娘可不是什么念旧情的人? 若顺意真个做了不该做的事,姑娘该卖就卖? 该打就打? 才不会心软呢!换了是在老爷、太太这里,旁人还能说说情? 姑娘可不吃这一套!顺意明明能在这家里过得称心如意,偏偏想不开? 非要跟着姑娘嫁去平昌侯府,还觉得这是什么肥差呢。就算侯门府第听起来风光,也要看看她跟的主子是谁才行,将来她后悔的时候,只怕还多着呢!”
如意气道:“我知道姐姐是在敲打我,觉得我非要跟着姑娘出嫁,是在犯蠢。可平昌侯府又有什么不好的呢?就算有人想欺负我们姑娘,也要看二姑娘郡王妃的面子呢,咱们老爷也不是一般人,二品的高官,平昌侯府如今有么?!有这样的娘家和姐妹,姑娘再怎么样也吃不了大亏。再说了,姑爷也是个精明人,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姑娘跳坑的。
“这明明就是件大好事,咱们姐妹跟着姑娘去了那公侯府第,也可以见见世面,怎的姐姐偏就把这么一桩大好事,当成是跳火坑了呢?!难不成留在这家里,姐姐还能找到更好的差事不成?如今可没有第五位姑娘由得姐姐去服侍了,将来进门的少奶奶,也有自己用惯的丫头呀!”
顺心心里却是早就拿定了主意:“你就别操心我的事了,反正我自有去处。”
如意见她如此冥顽不灵,气得都要哭了,扭头跑回了房间。她倒也不是回去哭,她还没那么闲呢。如今有个新来的顺意,极得谢映容的宠爱与器重,差一点儿就把她给压下去了。若不是她胜在够听话、够忠诚,又是老资历,还有一手好针线,只怕还未必能保得住谢映容身边大丫头的位置。然而顺意的机灵和嘴甜,还是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她得多表现一下自己的好针线,才能稳固住在姑娘心目中的地位。从现在开始,她就要为姑娘嫁进万家后,给万家下人赏赐的绣花荷包努力了。
没办法,自家姑娘谢映容在谢家的人缘差,私房钱也不太足,没办法找到足够的人手替她做这些,又不愿意找外头的作坊人手做——姑娘嫌弃外头做的太粗糙,不够精致,怕到了万家叫人耻笑。如此一来,除了如意这个贴身大丫头能做,还有谁会干这个活呢?顺意是绝对不会沾这种力气活的,手艺也不够出挑。顺心倒是能帮着做几个,但她已经决定了要离开三姑娘,自然不必对三姑娘的活计过于上心,能帮衬得十个八个,就已经很给旧主人面子了。如意除了自己努力一点,别无他法。
就在如意哭唧唧地埋头做荷包之际,谢映容带着顺意从正院回来了。她已经上交了陪嫁名单,只可惜尚未获得批准,对于陪房的人选,文氏还要再跟谢璞商量,因为其中被谢映容看中的一房陪房,正是外院得用的人手,谢璞未必乐意把人送给女儿使唤。
谢映容有些不大高兴,她觉得自己是谢家亲生女儿,哪怕是庶出的,也是正儿八经的谢璞亲骨肉,父亲怎会连两个仆人都舍不得给?嫡母文氏不是她亲娘,果然行事就总要差着几分,不象平日里表现得那般慈爱宽厚。
回到院子里,谢映容看到顺心在做针线,也没耐心再去说些什么了,转头吩咐顺意:“去把我前儿备下的赏赐,拿出一半来给顺心,就说是我这个主人的最后一点心意了。眼下虽然还未到婚期,但我这里已经补了人手,用不着她再在我这里碍眼了,叫她拿了赏赐,磕了头,就赶紧给我滚吧!”
第一千一百六十六章 陪房
等大金姨娘听说谢映容今天就把顺心打发走的消息后,立刻飞奔到女儿的院子去阻止,可惜这时候顺心已经带着行李离开了。
大金姨娘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骂女儿:“姑娘这是做什么?要打发人也不必在这时候打发!顺心好歹侍候了你几年,又替你挨过打,挨过骂,连腿都瘸了,你不带她出嫁,还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如今你还没出嫁呢,就把人打发了,真不怕别人说你刻薄寡恩么?!她到底怎么惹着你了?你竟然连几个月都忍不了,今儿就要把人打发走?!”
谢映容不忿地说:“她是我的丫头,却一副看不上我的样子,好象笃定了我嫁去平昌侯府,就没好日子过了,恨不得早日摆脱我。我难道还要把她当成宝贝捧着么?天天放在眼前碍眼,堵不堵心?!我欠她什么了?就算她为我挨过打,我也不是没有赏过她,她那儿还收着我好几十两银子呢!我缺银子花的时候,也没见她拿出几两来帮衬我,这算什么忠婢?!既然她早有外心,留下来也是祸患,趁早打发了是正经,免得她在那里胡言乱语的,反而惹得别的丫头也生了外心,不肯事事替我着想了。怎么姨娘如今说起来,只觉得我打发人是错的呢?!”
大金姨娘稍稍消了几分气:“姑娘不能因为顺心时常劝诫,就觉得她不忠心。她也是为了你好,才会多嘴的。至于银子,姑娘也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哪里就要花丫头的体己了?叫人知道了也丢脸。姑娘若缺钱花,找我要就是了,跟顺心计较什么?!”
她在谢映容身边坐下,苦口婆心地道:“即使姑娘不喜欢顺心,好歹忍上几个月,哪怕是让她待在屋里做针线,不来上房侍候呢。等你出嫁了,就自然而然地摆脱她了,还怕别人说什么闲话?强似如今这般,侍候了几年的大丫头,一点儿错都没犯,说打发就打发了,赏钱还特别少,底下人又会怎么看待你?你离出嫁还有些日子呢? 在家里就不要名声了么?!”
谢映容不以为然:“这种事有什么好坏名声的?不就是打发了个丫头么?我又没撵她出家门。她总是不看好我嫁到平昌侯府后能过好? 不但自己这么想,还总在如意面前胡乱嚼舌,既然如此? 我又何必留她在眼前?她喜欢留在谢家过活? 那就趁早找新差使去吧? 省得浪费彼此的时间!”
大金姨娘无奈地道:“三姑娘,事情哪儿有你想的这般简单?!顺心如今在府里人缘颇佳? 你平白无故打发了她? 同情她的人多了去了!你还想向老爷太太讨要家里能干的管事做陪房? 可人家看着你这般不留情面? 又怎会愿意答应跟你?!”
谢映容讶然:“不会吧?我要嫁的可是平昌侯府!真真正正的世袭侯门!我愿意从家里带几个得心应手的人过去使唤,那是他们的福气!竟然还有人嫌我对底下的人不够宽厚,拒绝这样的福气?他们莫非是傻子?!”
大金姨娘简直要无语了。都是做下人的,在平昌侯府做下人? 与在谢家做下人,又有什么不同?谢映容又不是嫁去平昌侯府做当家奶奶,旁支的庶子媳妇? 也就是勉强能借一借婆家的名头? 在不知情的外人面前耍一耍威风而已? 真出了什么事,平昌侯府还未必愿意替她撑腰呢!
谢家门下的仆从,尤其是经常在外行走或参与生意的那些管事,个个见多识广。若是跟着二姑娘谢慕林嫁去燕王府,有位郡王妃做女主人,那还算是能入眼的好差事。跟着三姑娘谢映容嫁去平昌侯府?他们还不如留在谢家算了!至少男主人是二品高官? 亲王府的姻亲,拿出去也是体体面面的,主母对底下人出手又大方,他们里子面子全有,日子过得富足,为什么要想不开换主人呢?
若是三姑娘谢映容对手下的人足够宽厚大方,兴许还会有人想着“宁**头不为凤尾”,愿意给她做陪房。但如今三姑娘连身边侍候了几年又劳苦功高、忠心耿耿的丫头也是说打发就打发了,赏赐还特别小气,他们又为什么要答应?他们是比那大丫头顺心资历深,还是比她忠心?辛辛苦苦替出了嫁的三姑娘挣了钱,她能给大家多少赏银?可别半点好处不得,遇上什么麻烦就轻易被舍弃了,他们图什么呀?!
只要主人家不是强硬要求,他们能选择拒绝,就不会轻易应承。在谢家熬个几年,积攒了足够的资历与经验,他们求主人家给个恩典,外放到地方上经营一处分号,慢慢的也是一户富家翁了,有主人家的靠山靠着,经营方面的风险有主人家分担,赚的钱自己却能分得一份,走出去也是受人尊敬的大掌柜,这样的日子不香么?!
大金姨娘的担心很快就成了现实。谢映容递上去的陪嫁人员名单中,几位能干的管事全都婉拒了文氏的询问,连作风比较干练的两个管事妈妈,也都委婉地表达了更愿意留在谢家做事的意愿。除了谢映容早前挑中的顺意这个丫头,以及她的父母兄弟,名单上其他的人竟然都拒绝了谢映容的招揽。
文氏见状无法,只得唤了谢映容来问她要怎么办?谢映容只顾着生闷气了,脸气得鼓鼓的,能想出什么办法来?
不过顺意在她过来之前向她表了一番忠心,她便松口答应带上顺意一家了。顺意的父亲田发,与后娶的妻子二人,原本也曾经营过一家小店,生意还可以,若不是后来倒霉遇上旁人算计,也不会丢了店铺产业不说,还要被逼全家卖身为奴。但田发既然有经营方面的才干,谢映容的奁产日后就有人管理了。
谢映容不忿谢家下人都不愿意追随自己,索性把表了忠心的田发一家抬举成了管事,一心想要让那些狗眼看人低的管事们好好看看,将来这田发一家会是如何的风光!
文氏对谢映容的处置方式有些异议,可后者本人坚持,她也无可奈何,只得依了谢映容,却很小心地留下了田发的一个小儿子在谢家做事,算是个人质,免得田发一家联手架空了谢映容,叫她出嫁后吃了亏,又再安排了一房老成持重的陪房给她,才算是解决了她的陪嫁人员问题。
第一千一百六十七章 计划
谢映容对这个结果不是很满意。
她觉得田发一家都忠心耿耿的,自己也愿意提拔他们,给他们机会,他们自然会对她更加忠心了。反正他们全家的身契都在她手上,她还用担心他们会背主么?
可娘家扣下人家一个小儿子,害得人家骨肉分离,这还能算是示恩么?分明就是为难人吧?!她是要带着陪房们回京城去的,田家小儿子今年还不到八岁,留在北平没人照顾,若是生活得不好,又或是生了病、受伤了,甚至是夭折,那岂不是在给她添乱?!
顺意冲她哭了一场,但还是十分懂事地表示,小弟只是留在谢家,又不是被送到什么不熟悉的地方,相信仁慈的主家会照顾好小弟的。她与父母兄弟会用心为姑娘办事,争取早日立了功,能向主家提出请求,把小弟接去京城团聚。
谢映容还挺感动的,立刻就答应了她,只要将来田发夫妇为自己经营奁产,经营得好了,就会开口向父亲嫡母提出接人的请求,绝不会让田家人骨肉分离太久的!
田家这边的事情倒还算好解决,但谢映容看着另一房陪房,总觉得不大满意。刘吉安这两口子不是谢家的老人,而是谢璞到了北平任职后才收的,在经营上才干平平,却是埋头做活的好手,性情稳重,做事干练,可惜人品正直的同时,也颇有主见。他们夫妻不是那种只知道听令行事的人,若是主人的命令不合理、不合法,他们是会开口劝阻的。若是劝阻不了,他们兴许还会给谢璞与文氏送信告状!
谢映容最厌恶手底下的人不听话了,否则她也不会干脆利落地打发了顺心,毫不念旧情。她觉得自己是活了两辈子的人,对未来会发生的事都心里有数,有些事她没办法跟人解释清楚原委,兴许连丈夫都要隐瞒真相,只能直接命人照着指示行事,才能在未来的局势动荡中,搏取到令人满意的利益。可若是手下的人不肯听话,非要她解释出个所以然,她就什么都干不成了!
可谢映容对刘吉安夫妇再不满意,也没法把人退回去。谢家如今得用的下人,都不乐意给她做陪房,也就是刘吉安两口子这样老实又愿意听从主家安排的下人,才肯跟她到平昌侯府去了。她只能计划着把这对夫妻安排去湖州那边的产业,负责照着她的奁田与商铺,京城方面的事,还是要靠田家人去打理。若她婚后在京城再另行置产,再让田家去发挥经营上的才干也不迟。
谢映容的陪嫁人员名单终于定了下来,文氏这边便开始拨银子给这些下人做新衣裳铺盖,还要指派人手去教导他们礼仪规矩,以免他们将来到了万家,出什么岔子,叫人嘲笑谢家的家教。
这些事都是文氏特地向万太太打听过的,连平昌侯府那边的人员情况、各房之间的关系远近以及喜好禁忌,她全都探听得明明白白? 如今不但要教给谢映容? 还得连后者的陪嫁陪房都一并教了,以备他们到了平昌侯府后,能迅速适应过来。
谢映慧与谢慕林的陪嫁丫头与陪房们早就完成了相关的培训课程,此时倒是可以稍稍享个清闲了。眼下谢映慧已经准备好了嫁衣? 嫁妆也都清点过了,装箱了七七八八,剩下的不必她操心,她只需要抓紧时间与家人多相处些时候,等待半个月后的婚礼到来就可以了。
谢慕林则拉着小妹谢映芬来陪谢映慧聊天,姐妹三个一同讨论那日黄家母子离开以后,文氏唤了谢映慧去讨论的话题。
关于女孩儿出嫁后,如何与婆婆相处这一点。
谢映慧幸运在未来婆婆黄太太性情柔顺,还主动表示不想跟着儿子媳妇去京城住,更希望能留在北平熟悉的环境里生活。若非黄岩主动劝说,黄太太甚至都没想过在儿媳搬新家、怀孕等忙碌时刻主动伸出援手呢。但即使如此,黄太太还是打算事后回北平来,直到她将来没办法生活自理,必须要有家人从旁照顾为止。
谢映芬偷偷羡慕着大姐有这么通情达理又不管事的婆婆,可谢映慧本人却更希望婆婆能一直跟着他们小夫妻俩住着,不但是因为有位长辈在,可以时时指点她管家时的不足,也是因为她需要一位份量足够的长辈,在亲生母亲可能上门的时候为她做个挡箭牌。
曹淑卿还在京城呢。等她婚后随黄岩回了京城,生母是定会上门来的。曹淑卿对女婿的出身不大满意,却又阻止不了这桩婚事,天知道将来会闹出什么夭蛾子?虽说谢映慧已经不在乎生母的抛弃了,但一想到将来生母会跑到她丈夫面前来丢脸,她就忍不住头皮发麻。若是曹淑卿以孝道名义,逼着她做些什么她不想做的事,为了黄岩与她本人的名声着想,她必然会束手束脚。这时候,一位身份地位能与曹淑卿齐平的婆婆的存在,就是十分必要的了。至少在她想要送客的时候,黄太太还能替她开口赶人。
因此,谢映慧不但希望黄太太能随她与黄岩进京,还希望黄太太一直留在他们身边,不要中途返回北平来。她知道未来婆婆不想见从前京城的故人,但京城这么大,不想见人就不见好了,别人还能跑到黄家门上来硬闯么?她谢映慧也不是没名没姓只能任人欺负上门的软柿子,真有必要的话,大不了她把人骂跑就是了。她觉得婆婆没什么好怕的,可要是婆婆坚持要走,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说服人家。
谢映芬在旁掩口笑道:“这个容易,你多给黄太太生几个孙子、孙女的,黄太太自然就不舍得走了!”
谢映慧啐了她一口,脸已经红了。这固然是个法子,她也曾认真想过,躲在被窝里想得满脸通红,可这种事又不是她能控制的,万一她没那么快怀上孩子呢?!
谢慕林便忍笑提议道:“那大姐就装作什么都不懂,事事都向黄太太请教好了。就算你在家里学过怎么主持中馈,那也不是几个人的小家,又有家人从旁提点,所以事事都应付得来。到了京城,你们要搬新家啦,要面对完全陌生的交际圈子啦,那些读书人的礼数你又不熟悉啦,左邻右舍要怎么打交道?黄姐夫要如何给上司同僚送礼?这些东西,在家里你是没办法练习的,那不就得靠黄太太教导了吗?!”
谢映慧恍然大悟:“说得也是……身份不同,要行的规矩也是不一样的!我得让黄太太知道我还离不得她的教导,她一旦走了,我就要抓瞎了,这样她自然就放不下我们了!”
她是个新媳妇,少说也需要婆婆教导上三两年,才能应付好诸事的。等到那时候,难道她还怀不上孩子么?生了孩子后,难道就不需要婆婆帮忙照看,顺便教导她如何带孩子么?几年下来,黄太太习惯了在京城的生活,还有什么回北平的必要?!
第一千一百六十八章 志气
当谢慕林跟姐妹们一处说笑的时候,大金姨娘也找上了顺心。
如今顺心已经进了针线房做事。最近这一年,她一直埋头苦练女红功夫,如今初见成效。虽说她还不能胜任十分复杂的绣活或是某些要求比较高的大衣裳大礼服的制作,但主人家一般日常穿用的衣裳以及斗篷、鞋袜、手帕、荷包与抹额之类的配件,她已经能做得又快又好了。她加入针线房,给原本针线房里干活的人带来了颇大的助力,很快就混得如鱼得水了。她本身就是个擅长交朋友、打探消息的性子,只要她有心,想要讨人喜欢,一点儿都不难。大金姨娘过来的时候,就正好见到她与其他针线娘子们有说有笑的情形。
这让大金姨娘过后把人叫到角落里说话时,语气显得不是很自然:“三姑娘脾气大,又不懂事,一时糊涂把你打发了,但我心里清楚,你是最忠心不过的好孩子了,没有你在身边,还不知道三姑娘将来闯了祸要怎么办呢!可惜这一时半会儿的,三姑娘想不明白这个道理,我这个姨娘也说服不了她。但若真的就这么让你去做粗活,我心里又不落忍。你若是不嫌弃,就先到我屋里做事吧?
“我身边虽有个人侍候,但那丫头近来有些不大安分,听说太太那儿要挑人,便总想试着攀一攀高枝儿。若是能跟着二姑娘嫁到王府去,那就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她有心要走,我还能拦着不成?可她真走要了,我这里就没人可使唤了。倒不如你来给我做个伴,好歹是知根知底的。你也知道我屋里的情形,再清闲不过了,我这人又从不发脾气,更不去闹什么争宠的戏码。等三姑娘一嫁,我就能安心过清静日子。你来我这儿,是断不会被人欺负的。太太待我又宽厚,每年的赏钱都是一等一的,我一定不会亏待了自己人!”
若不是顺心早就从二姑娘谢慕林那儿得了准话,她说不定还真的会考虑到大金姨娘身边侍候。跟三姑娘谢映容相比,大金姨娘真真可以说是相当不错的主人了。虽说只是个姨娘,但因为正房太太文氏性情宽厚的关系,大金姨娘即使早就没了宠爱,日子也过得不差。顺心早些时候为了谢映容筹划婚事,还时时与大金姨娘在一处商量事情,打探消息,知道两人性情还算相合。若不是她有更好的前程,在大金姨娘这里,确实能过上相当悠闲又省心的日子。
但现在,顺心只能婉拒大金姨娘了:“多谢姨娘看得起我,但太太已经安排我到针线房来了,我在这里做得也挺开心的? 怎么好忽然说要走呢?况且太太那儿早就定下了二姑娘的陪嫁人选,二姑娘又素来有主意,不可能临时从别人房中挑人? 姨娘的丫头是定然选不上的? 我又怎么好抢了那位妹妹的差使?姨娘的好意,我心领了? 日后若有机会,定会报答您的!“
大金姨娘急道:“你就真的打算在针线房待下去了?!你的针线又不是顶好的? 就算在这里待一辈子也出不了头? 论体面更没法同从前在姑娘面前侍候时相比。你这又是何苦呢?!我那儿再不好? 好歹也是正院里的差事。太太又宽厚? 我的日子过得并不憋屈。你跟我两年,我再慢慢给你挑个合适的人家? 好歹叫你终身有个着落。你这腿是为三姑娘才瘸的? 若你真的因为这个伤,耽误了一辈子没法嫁人,叫我于心何安?!”
顺心见她一腔真诚,只好稍稍泄露了些口风:“姨娘不必担心我,我也不是心里没有成算的人。我在针线房? 论手上的功夫,固然是比不得别人,但我也有别人没有的好处。我在姑娘跟前侍候了几年,连太太都记得我,旁人也愿意给我体面,等我慢慢熟悉了针线房的事务,就会尽力去争取做个小管事。到了管事这份上,只要太太愿意开恩,放我到家里的作坊中做事,我未必就当不上女掌柜了。若真有那一日,我就替自己赎身出来,积攒上几年银子,未必就找不到老实又不嫌弃我的穷小子愿意娶我。那样的日子也不见得差了。”
大金姨娘这才稍稍安下了心:“原来如此。你若真有这个志气,也是好事。等到将来你真打算出去了,就跟我说一声,我替你去跟太太说情,说不定连身价银子也一并免了你的。谢家如今虽说才刚刚回复了点元气,但从前也曾有过许多作坊,家里的丫头多有嫁人后放出去做女账房、女掌柜的。既有成例,你想做成这件事,就不会太难。你是个聪明又能干的孩子,日后若真的找到了如意郎君,千万要告诉我,我替你添妆,才不枉费了你为三姑娘尽心尽力的这几年时光。”
顺心应了声,郑重向大金姨娘行了礼,把人送走了。
大金姨娘感叹着女儿放弃了一个聪明又有志气的好丫头,太过不智,却不知道顺心转头就跟针线房打了招呼,找了个借口寻香桃去了。
香桃早就得了谢慕林的嘱咐,会意地让她进了自己的屋子,反手关上门,又把算盘、账簿、笔墨等物翻出来,摊在桌子上,指给顺心看:“接下来这段日子,只要你闲着,我这里又没有事,你就尽管过来找我,我会慢慢儿教你如何打算盘,如何看账。若你真能趁着我们姑娘出阁之前,把这项本事学起来,那我们姑娘就会去太太那儿为你说项,让你暂时在针线房里管些小账,慢慢地积累经验。
“三姑娘还未出阁,我们姑娘是不可能带着你去王府的。但等到三姑娘去了京城,我们姑娘在王府里也站稳了脚跟,可以腾出手来做些事了,就会盘算着建一个作坊。最初这作坊可能不会大,但用的必定是自家的人手。我们姑娘会寻个借口向太太把你要过去,只说是看账的,之后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若你能自己立住了,姑娘将来分一个作坊给你管,也不是不可能的。但你若是不行,就别怪姑娘换人。姑娘已经给过你机会了,你自己抓不住,也怨不得别人。如何?你对自己有信心么?”
信心?那当然是有的。就算没有信心,顺心也会逼着自己有。
她看着面前神情自信的香桃,想起当初两人都不过是寻常丫头罢了,还同样侍候过三姑娘,也同样吃过三姑娘的亏。可如今,两人的境遇却天差地别。她自问聪明才智不逊色于香桃,凭什么对方能办到的事,她办不到呢?
光明前程就在眼前,真做成了,她将来就不用愁银子了,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不必苦守在深宅大院里做个看人脸色的小丫头。她怎么能不紧紧抓住这大好的机会?!
第一千一百六十九章 抵达
五月中旬后期,“四皇子”快马赶到了北平城。
他是带着数名心腹近侍与护卫,轻骑简从先赶过来的,大队仪仗还随行在后,听说这会子还没出山东呢。进城的时候,他也是骑马飞奔而过,有燕王府的卫士在前头引路,也没什么人挑剔他在城中纵马。而且看到他几乎连个正脸都不露,风尘仆仆的,一路没停,就直接进了紫禁城,担心祖母病情的孝顺好孙子形象鲜明无比,还有谁会在鸡蛋里挑骨头呢?人人说起来,都道四皇子真是个极孝顺的好皇子,不枉费太后与皇上都这般宠爱他了。
没人知道,“四皇子”进了紫禁城,就在慈宁宫内殿与正主儿做了交换。才进城的那位迅速换上了侍卫服,低眉顺眼地退到了边上,随行人员里,主事的新任典膳正卞大人迅速把来的途中遇到的几件比较显眼的事向四皇子本人做了报告,好方便后者日后圆谎。同时,卞大人也交代了他们一行在普陀山遇到的事,比如有当地世家企图送美貌女儿讨好未来的储君,也有人稍稍有节操一些,送的是很难得的千里良驹,还有人半夜里暗中窥视,以及随行人员中有人私底下与外人接触,目的不明,等等等等。
其中比较值得一提的是,随行的内侍当中,有一人在自己随身的行囊中准备了白布衣裳以及能刺激人哭出来的“香囊”。那衣裳可不是寻常白衣那么简单,更象是哭麻戴孝时穿的。这名内侍在御前也算有些地位,虽比不得那几位总管资历深,但也颇受重用,有些个娇气的毛病,不穿外头人做的衣裳,说是很容易出疹子。如果说这名内侍认为自己随同四皇子前往普陀山上香礼佛,还有需要用到白布孝衣的时候,为了身体不出问题就特地事先准备了一套私服……这里头的水可就太深了!
卞大人目前还不知道四皇子中毒一事,只当太后真个病了,皇帝下旨让四皇子前来侍疾,是给小儿子圆场的,又见四皇子消瘦了不少,但气色还行? 就没怀疑对方身体有什么问题,只道:“殿下,那位公公行事古怪? 虽说没人禁止宫人出行时,随身行李中不得带孝衣,可这也太过晦气了些。下官已经查问过,他家乡并不在普陀,也没有顺道回去祭拜先人的可能。为防万一? 下官让殿下宫里的公公出面,寻了个借口? 让那名内侍留在了后头的仪仗里? 省得发现了您不在队伍中,平白生出变故来。”
四皇子心里却有数? 知道这名御前内侍就算不是给自己下毒的人,也会是知情者? 估计是担心他中毒后? 死在普陀山,身边的侍从需要穿孝时? 只能从本地采买孝衣,怕自己穿不习惯? 才会事先备上一套。四皇子忍不住气得笑了,笑得卞大人莫名其妙:“殿下?”
四皇子回过神来? 看向他? 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卞大叔? 你做得很好,我就说过,你一定没问题的。这回我的普陀山之行从头到尾都没有露馅,多亏了你安排得当,可以说是头一份大功!你想要什么赏赐?回头我去求皇祖母,什么都能求来给你!”
卞大人有些受宠若惊,不过他本质上还是个相当本分的读书人,自不会做恃宠生娇的事,便恭恭敬敬地回答:“下官当不得殿下这般盛赞。下官只是尽自己的职责罢了。不曾出错,都是上天在保佑殿下。下官不敢居功。”
四皇子见状,对他更加满意了,便直接问他:“你愿不愿意做我的长史?”
卞大人吓了一跳,随后定了定神,答道:“下官如今仅是八品的典膳正罢了,王府长史却是五品的官职,下官资历还不足以担当这等重责。”
四皇子却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你是正经二榜进士,给我做典膳正,本就太过委屈了。如今你立了功,升官也是理所当然的。直接升为长史,当然不行,但你可以先给我做审理所的审理副,这是正七品的官职,配得上你进士的出身。横竖我还未正式开府,审理所主理府中推按刑狱之事,你其实没什么事可做的,仍旧跟在我身边就好了。”
审理副做得一两年,就可以升做正六品的审理正,一步跨过去就是两级了,但由副职升为正职,不过是寻常事罢了。四皇子认为自己一言可决。而等到卞大人成为了正六品的审理正,离长史官也就只差一步了。他有能力,人品也好,四皇子相信父皇会看得到这人的好处,不介意抬举一下小儿子看好的属官的。
四皇子清楚自己很有可能会成为下一任储君,到时候王府属官就会变成东宫属官,卞大人的职位自然又会有所不同。但眼下京中局势胶着,太子没有大过错,皇帝想废也没那么容易,天知道这事儿会拖得几年?四皇子决定要先做好自己开府封王的准备,该办的事就得办起来,不能总想着以后立了储就能如何如何。
他若是不能顺利立储呢?即使只是封个王,日子还不是照样要过?!
不开府,他一辈子在深宫里做个处处依从皇父之命行事的小皇子,即使再受宠爱,也终究没有自己的力量。危机到来的时候,他如何能保护自己,保护母妃与父皇?
四皇子心里有成算,对于自己看好的臣子,是会不遗余力提拔笼络的。
卞大人虽受宠若惊,但面对这样的贵人青睐,想想以后可能会拥有的锦绣前程,也有几分心动了。他虽没有明白地表示什么,但一言一行,无不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他已经是四皇子的心腹重臣了。
随后太后与燕王又分别召见了卞大人,后者这才知道了许多自己此前一无所知的机密,背后出了一身冷汗,想想都觉得有些后怕。
他主动对燕王说:“那名可疑的内侍始终不见殿下毒发,只怕心里已经起了疑心。这会子殿下与下官都不在仪仗队列中,无人弹压,此人也不知会不会寻机外逃。”
燕王想起了先前在徐州失踪的内侍与皇城侍卫,眯了眯眼:“先命人寻个借口,给仪仗那边传信吧,暂且不要打草惊蛇。若是那内侍逃走,立刻让人将他拿下,秘密押送到北平来。若是他不逃,等他进了北平城,我自有法子对付他。眼下,你且待在四殿下身边,先帮他把这场戏演好了再说,不能让人发现,四殿下从头到尾,都没有去过普陀!”
第一千一百七十章 拜
四皇子“抵达”北平的消息,给北平城的人们带来了一波新的刺激。
尤其是四皇子才到达不过两天,紫禁城里就传来了太后娘娘大好的喜讯。
太后娘娘“养病”也养了好些日子了,身边太医、府医四个围着,又不是什么要命的大病、重病,本来就该好了的,不见得与四皇子的到来有什么相干。但如今太后娘娘与燕王府都说,这是因为四皇子侍疾精心,太后娘娘心情大好,病情才会好得快,外人也不好拆贵人们的台,自然要附和着称颂四皇子纯孝,有他照顾,重病的太后很快就好起来了,实乃孝感动天,云云。
皇家摆明了要借此机会给年少的四皇子造一个好名声,谁还没眼色地去拆穿呢?北平城里又没有太子或三皇子的死忠,犯不上!
太后娘娘的“病情”才大好,就很快召见了北平的宗室旁支成员们,将皇帝交代的那些册封旨意一一颁布下来了。颁旨的时候,四皇子也跟随在太后身边,亲眼目睹着众宗室对皇帝的感恩戴德,以及太后对这些燕王府支系的远支宗室成员的亲切与怀柔,感觉也学到了不少东西。
太后还亲自到紫禁城中的奉先殿上香祭拜。这里不但供奉着本朝历代皇帝皇后们的灵位,也有历代燕王的,甚至连顺义郡王的亲生母亲,先帝的那位元配正室,也因为先帝的旨意,牌位被迎进了这里的奉先殿,占据了一个不大显眼的位置。
说起来,太后是先帝在晚年时,赶在立当今圣上为储之前,草草册封的继后,为的是让储君的名分更加名正言顺,不会被人质疑其非嫡非长,前头还有活着的哥哥,后头又有生母位份更高的小皇子,储君在其中并非最出挑的一位。这么一来,太后在元配面前,便是第二任继室了。与夺走元配正宫皇后之位的第一任皇后相比,太后与元配没有过利益冲突,甚至没有见过对方一面,此时当着北平的宗室们,以及顺义郡王独生女儿的面,她老人家一点儿都不介意,就直接在顺义郡王太妃的牌位面前拜了下去? 执的是妾礼。
太后这一礼拜下去? 顺义郡王之女仁和县主的眼泪就飚出来了。她身边那些曾经受过顺义郡王母子恩情的宗室皇亲们? 也都觉得鼻孔发酸? 哪里还有什么怨气可言?仔细想想,害了顺义郡王母子、夫妻的人,早就死了个精光,当今皇上反而是斗倒了这些仇人的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当今皇上和他的母亲? 压根儿就不是他们这些顺义旧人与宗室旁支的敌人哪!他们本该是自己人才对!这些年他们到底是犯了什么糊涂? 非要跟燕王过不去? 非要跟皇帝过不去呢?到头来? 吃亏的还不是自己么?!
徐夫人总怨人家夺走了皇位? 可她也不想想,昔日顺义郡王虽然是被人陷害? 也确实是做了蠢事,才逼得先帝不得不赐死了他。即使当日先帝挡住了压力? 没有处死这个长子,顺义郡王也未必会成为储君? 他毕竟已经是燕王府的继承人了。到头来? 真正登基为帝的还不一样是今上?!
徐夫人身为顺义郡王的侧室,又有什么底气对着皇帝与太后摆架子呢?她这些年在燕王太妃的庇护下? 一点儿委屈都没受,倒是得了不少好处。可大家为她做了那么多? 又几时得她一句好话了?如今大家稍稍为自己的爵位着想一下,对太后、皇帝与燕王他们友善一点,她就在那里冷言冷语的,真真叫人寒心!
也罢,反正顺义郡王有亲骨肉留下,仁和县主与她母亲还是不一样的。皇家要厚待郡王、郡王妃还有郡王太妃,也愿意给县主做娘家靠山,他们只管跟着做就是了,为什么非要去在意郡王某个妾室的想法?没瞧见仁和县主都不站在她亲娘那边么?
宗室们的态度真正发生了转变,与太后相处得和乐融融的。燕王府这边再安排徐夫人搬入“顺义郡王府”的事,也就没人替徐夫人说话了。徐夫人气愤又委屈,只觉得自己的夫君才应该是燕王府的主人,如今被人霸占了家产不说,她这个未亡人还要被赶出府去,连亲生女儿都不替她说话,这委屈简直大了!
徐夫人很想要闹一闹,但眼下真没什么人愿意听。太后那边略略跟仁和县主透露了口风,提起顺义郡王无后,香火无以为继,县主毕竟是出嫁女,跟儿子的意义是不一样的,难不成真要眼睁睁看着顺义郡王绝嗣,这郡王爵位只传了一代,就没有下文了么?哪怕是不考虑封地的问题,只求郡王与郡王太妃香火永继,他们也该想一想,要不要给郡王过继一个嗣子了呀!
宗室们顿时议论成了一团。大家的心都热了。顺义郡王冤情得以昭雪,还有了封爵,这对他们而言确实是件大喜事,但认真说起来,其实与他们的干系并不大。但如果皇家真有意要给顺义郡王过继一名嗣子,那么他们这些燕王府旁系的人,自然是身份最近的。他们当中有子嗣繁茂,辈份又合适者,都纷纷动了心。郡王之子,这身份可不低了!比他们许多人新封的爵位都高呢!
仁和县主仪宾那边则有些不安,又提出了一个新方案:他与县主的子嗣里,挑一个出来随母姓,过继回顺义郡王名下为嗣孙,也是可行的,还是正儿八经的郡王血脉呢,岂不是比从旁支过继嗣子更合适?
仁和县主十分赞成自家仪宾的建议。可这么一来,宗室们得如意算盘被打破了,双方之间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徐夫人这时候大气都不敢出。她的脸色都变了。她如今能倚仗的,只有顺义郡王未亡人这个身份,但如果丈夫有了嗣子,那么旁人要帮衬顺义郡王遗属时,还会想到她么?还会继续以她的女儿仁和县主为重么?不,他们只怕都会盯着那名嗣子去了……
她得想办法阻止这件事,搬家不搬家的,已经不重要了……
太后端坐在上,与身旁的小孙子四皇子相视而笑。他们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表达任何看法,只需要等待众人商议出结果就行……
第一千一百七十一章 决裂
顺义郡王嗣子的事,显然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决定下来的。
太后非常和气地制止了仁和县主夫妇与其他宗室旁支们的争吵,对他们道:“此事关系重大,你们回头好好商量吧。不管最终你们决定怎么做,哀家都不会有异议的。皇家子嗣不多,就不掺和旁支的香火了。你们只管放心去讨论,有话好好说,别伤了彼此的和气。”
其实也不是没有人担心过皇家会再过继皇子给顺义郡王为嗣的。严格说起来,顺义郡王乃是当今皇帝同父异母的亲兄长,血脉极近,论名分不见得比燕王府疏远呢。皇室早就过继了一位皇弟来做燕王,如今再过继一个皇子给兄长为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虽说郡王之子的身份有些低,但过继之后,皇帝只需要一封旨意下来,这爵位高低还不是他说了算么?如今太后说皇家不掺和,众宗室还是松了一口气的。
那接下来,这嗣子名额之争,就是北平宗室旁支与仁和县主夫妇之间的事了。离了紫禁城,这双方人马便移步新整修好的顺义郡王府,开始讨论嗣子之事。
仁和县主认为宗室们血脉都太远了,老燕王就只有先帝一个儿子,因此先帝才会不得不兼祧两房,先帝的儿子倒是多,但能活到今天的也没几个,除了当今圣上与燕王,剩下的都不值一提,且又远在京中,鞭长莫及,更有曾经与顺义郡王为敌的嫌疑,傻子才会过继仇人的儿子与郡王为嗣!既然皇室不掺和嗣子之事,宗室里还有跟顺义郡王血脉比较近的晚辈么?若是八竿子打不着那种,还不如让外孙继承香火呢!好歹外孙是顺义郡王正儿八经的血脉后人!
宗室旁支们则承认他们的血脉离顺义郡王比较远,但他们没有血脉却有情分呀!当年他们跟顺义郡王太妃与郡王相处得很好,对方出事之后,他们也一直帮着照看对方的妻女,这有情有义的,再过继个孩子来与郡王为嗣,也是理所当然的嘛。仁和县主固然是郡王的亲生女,她的儿子确实血脉更近,可她没有儿子呀!
她就是因为没有儿子,才跟婆婆丈夫闹不和的。如今定下了让她的儿子给顺义郡王为嗣,天知道要等到哪一年这孩子才能降生?!况且仁和县主仪宾本身是嫡长子,却与县主无子嗣继承香火,就算要过继儿子给岳父为嗣,那也至少得先有两个以上的儿子才能提。这一等,可就不知道要等多少年了!万一他们最终没有儿子呢?!仪宾还能纳妾生庶子? 继承香火? 顺义郡王的血脉? 却不可能叫不相干的孩子给玷污了!
两方人马争吵不休? 几乎要打起来了。就算原本曾经有过多年的情谊? 如今利益相争之下,也所剩无几。宗室们觉得仁和县主被丈夫哄得昏了头? 忘了宗室才是她真正的依靠;仁和县主认为宗室们看不起自己,认定她生不出儿子? 要知道她好歹也是生过女儿的人,并不是不能生!如今连丈夫婆婆都不挑剔她了? 怎么娘家亲族反倒奚落起她来了呢?
等到徐夫人不情不愿地在燕王府长史与仆从们的护送下,带着行李搬入顺义郡王府时? 仁和县主夫妇已经跟叔伯们不欢而散了。此时此刻,他们之间已经不再是拧成一根绳的盟友? 而是利益相争的对头。而宗室旁支之间,也各有各的打算,不复从前团结。为了一个顺义郡王的嗣子之位? 大家竟然会闹到决裂的地步。徐夫人见状,不由得暗暗心惊。
她忍不住骂太后与燕王:“不安好心!他们是存心要挑拨你们和宗室的关系? 才故意提出嗣子之事的!其实立了嗣子又有什么好的?到时候我们可就不象如今这般说话管用了。还是不要理会为好。反正郡王有县主你这个女儿在,不愁年节时没人上供,有没有嗣子都是一样的!”
仁和县主却板着脸道:“我终究是外嫁女,总不能年年都在婆家供奉父母的牌位。若是我的儿子能继承父亲的王位,又有什么不好的呢?自家骨肉,又不会与亲生父母对着干。我意已决,母亲就不必多言了。你若真个为我着想,就该替我出出主意,要怎么促成你的外孙成为嗣孙才好!”
仪宾看了便宜岳母一眼,没说什么,只温柔对仁和县主道:“娘子放心,我们比旁人更有道理,太后娘娘定会站在我们这一边的。就算我们真的为了这件事,与北平的宗室们交恶,你也不用担忧。太后娘娘不是说了,可以让我们去京城么?我也可以在朝中谋个闲职,不愁没有差使可做。到时候,你也不必担心我母亲会总挑剔你了,咱们两口子就在京城安心过小日子。”
仁和县主感动地看着他:“相公,你真好,竟然为了我愿意抛下北平的家业根基……你放心,日后我们去了京城,我一定会到太后面前多为你说项。就算不敢肖想高官厚禄,好歹也不能让你过得比在北平差!”
两口子恩恩爱爱的,丝毫不见几个月前吵闹得差点儿要和离的迹象。徐夫人看着女儿女婿这般和睦,心底却直发冷。
她的女儿怎么会这么蠢?不但被太后和皇帝的伪善哄住了,也被势利的丈夫与公婆骗住了。一旦离开北平去了京城,女婿固然是有了再次起复的希望,可女儿却要与亲生母亲分隔千里,在京中孤立无援……
徐夫人都不知道,没有了女儿在身边,自己将来在北平再想说些什么话,还有几个人愿意听?!等到女儿为了嗣子之事,与宗室旁支们闹翻了,只怕愿意搭理她的人就更少了!
徐夫人心中说不出的后悔。她闹腾了二十来年,一直看不起当今皇帝与太后,以及跟他们关系亲密的燕王府,觉得他们不过是捡了便宜,才有了今日的权势地位,其实不如自家先夫更名正言顺,还自以为拿捏得住他们。直到如今,她才忽然醒悟到,从前不是她有本事能辖制住这些高高在上、手握大权的贵人,只不过是他们从未把她放在眼里,只想拿她做个活牌坊,好彰显皇帝对兄弟们得仁厚友悌,才会对她视若无睹罢了。
等到他们觉得她母女二人碍眼了,打算要下手解决的时候,只需要一句话,甚至不必下明旨,她们母女所依仗的一切,就会在瞬间化为乌有……
她为什么要犯蠢,在老太妃去世,她失去了最大的靠山后,还要继续去招惹他们呢?!
第一千一百七十二章 相看
宗室内部发生了矛盾,很快就陆续有各种小道消息传了出来,引来坊间热议。
此时此刻,虽然还有不少人关注刚刚进城没几日的四皇子,但谁也没有怀疑过他进城时的个头与样貌为什么会与本人有所差别了。至于四皇子出现在宗室皇亲们面前时,脸色略嫌苍白憔悴的原因,众人也同样没有多想。
任谁在半个月里赶了两千多里路,都会累得不行的。脸色难看些,有什么出奇?更别说四皇子在传闻中就不是什么身板儿强壮的成年皇子了,十二岁的少年人,略娇弱些也是寻常。
就算燕王府的府医在传说中太后“病愈”之后,仍旧往紫禁城里跑得勤,燕王府也没少收罗各种药材,北平城的官员百姓也照旧没有多心。
宗室与本地世家本来有可能会想得多一些,但他们近来因为顺义郡王嗣子一事,被牵扯了注意力,哪里还想得到这些?
紧接着,太后又召见了本地几名高官显宦的家眷,各有恩赏。过后,便是永宁长公主的丈夫马驸马和两个随行的儿子结束了自打进城以来的闭门谢客状态,正式接受本地文人雅客们的邀请,开始参加各种诗会、文会、宴席,期间亦有不少好诗好词、好字好画流传出来,但更重要的是,本地有几位才子或是名门子弟得到了马驸马的欣赏,有几句评价颇高的品鉴流传出来。这些才子们的家人亲友都与有荣焉,纷纷热心地帮忙宣扬,于是又有更多对自家儿子的才华有信心的名门富户,积极地往燕王府递请帖,邀请马驸马父子上门做客了。
其中也不乏野心勃勃之辈,发现永宁长公主与马驸马的小女儿马玉蓉尚未婚配,有心要为自家儿子求娶这位千金贵女,便积极地在马驸马面前推销儿子。他们家的女眷,也千方百计地努力在各种场合“偶遇”永宁长公主,希望长公主能看到她们带在身边的儿子多么俊朗出众,可堪匹配贵女。一时间,永宁长公主与马驸马两口子连出门参加个宴会,又或是到寺庙里上个香祈个福,都不得清静了。
太后娘娘怜惜女儿女婿,很快便命人传出了风声,表示她老人家大病一场,精神不如先前好了,如今该办的事已经办得差不多了,孙子孙女的婚礼却还要等一阵子,所以打算先往紫竹院去住些日子,避暑兼休养。
其实真正需要休养的,是刚刚拔除了大部分毒素、身体根基有所损伤的四皇子。
太后要移驾紫竹院的风声传出,北平城里的世家名门往燕王府递请帖递得更勤了。他们不知道永宁长公主与马驸马一家是否会随太后一同搬去紫竹院,但如果他们真的跟着走,那定会有一段时间不能参加城中各种交际活动的。各家人若有心要宴请贵人上门? 就该抓紧时间了!
可惜? 这时候永宁长公主与马驸马觉得该见的人都见得差不多了? 该参加的宴会也都参加过了,剩下的人家也就是勉强充数罢了,将门人家举办的宴席,更需要避嫌? 便索性寻了借口? 婉拒了后续的邀请。那些请不到人的人家心中不甘,又不知道长公主与驸马要忙些什么? 只得私底下派人去打听,却愕然发现,跟长公主与驸马约好了见面的? 竟然是本地高官谢璞谢藩台? 以及谢太太文氏。这两对夫妻约好了在什刹海游湖赏景,品茗闲谈,双方都只带了一个孩子随行,端得是悠闲无比。
只是长公主与马驸马带的是小女儿马玉蓉? 谢璞夫妻带的是嫡长子谢显之? 没捎带其他兄弟姐妹作陪客什么的。听到传闻的人,都感到有些诧异。
待同时间在什刹海坐船游玩的人传出消息,指长公主与谢太太文氏相谈甚欢? 马驸马与谢璞大人对弈也颇有意趣,马玉蓉小姐亲自为谢大公子谢显之磨墨,后者在船上亲笔写了一幅字,拿去给马驸马品评了——围观群众们这才醒过神来,明白这是两家人在相看呢!
永宁长公主与马驸马竟然要把宝贝小女儿许配给谢藩台家的大公子!谢家一个没根没基的暴发户,能成为燕王府姻亲,已经是祖上烧了高香,如今竟然还要再与长公主联姻,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一时间,北平城里的世家大户、高门显宦,个个都忍不住心里发酸,但又没法说什么。人家燕王愿意给才认回来不久的宝贝独苗娶谢家的女儿,永宁长公主又愿意亲上加亲,把女儿嫁给侄媳妇的娘家哥哥,旁人管得着么?
倒是谢显之,本来人人都顾虑他是曹家外孙,未来前程不明,不大乐意与他交际,相比起来更愿意亲近谢谨之。但如今,曹家的危机已然去了大半,他生母曹淑卿再嫁的丈夫虽然坏了事,曹淑卿本人却及时和离,不曾受牵连,只损失了些钱财,影响不到谢显之什么,如今他还即将联姻长公主之女,未来的前程已经显而易见地光明无碍了,似乎可以放心与之结交,不必有什么顾虑了。于是那些世家名门,便又给谢显之递了帖子,邀请他出席各种文会、诗会,早前他曾经有意求教学问的几位名家大儒,也委托旁人给他递话,表示他若有功课上的疑惑,可以放心去找他们求问,就算是要收徒,他们也没问题呀!
谢显之对周围人等的态度变化,并没有太上心。他早就过了为此黯然神伤的时期。如今,为了能求娶到中意的姑娘,他光是要应对马驸马与几位马公子的考较,就要全力以赴了,哪里还顾得上其他?更别说是参加什么宴席、文会……这种事,他只需要跟弟弟们说一声,谢谨之、谢徽之与谢涵之三位好弟弟,就能替他解决了。
他还是力求尽快把媳妇定下来再说。
他这种淡定态度颇有些宠他还是力求尽快把媳妇定下来再说。
他这种淡定态度颇有些宠他还是力求尽快把媳妇定下来再说。
他这种淡定态度颇有些宠
第一千一百七十三章 嫁妆
永宁长公主的女儿何等金贵?当然不可能有人一上门提亲,就立刻答应啦。长公主与马驸马十分和气地接受了燕王的好意,表示会好好考虑,过些日子就给答复。但燕王回头跟谢璞说的时候,已经暗示他回去等好消息了。
马谢两家虽然有意结亲,但眼下还没结,所以不必避讳什么。谢映慧月底出嫁,立刻就给好闺蜜马玉蓉送了请帖,马玉蓉也高高兴兴地答应,等到婚礼那天,就会来谢家送她出嫁了。
谢家为了长女出嫁,正紧锣密鼓地做着准备。黄家那边也收拾好了房子,安排好了喜宴。婚礼前两天,谢家热热闹闹地往黄家送了长女的嫁妆,足足有六十四台,在北平城里可以说是第一等的丰厚陪嫁了。从谢家大门前的街道开始,一直到黄家小宅的门前,沿路有无数民众前来旁观,人人交口称赞。
黄家那边也出动了族里所有身份体面的成员,把黄岩那座小宅子挤得满满当当的,倒也营造出了一派热闹兴旺的景象。黄家族里的人盯着新媳妇的嫁妆,都在感叹黄岩有福,虽说少年时吃了几年苦,但很快就找到了靠山,读书有成,成年后大小登科一起来,还娶了个陪嫁丰厚的高官千金,听说还是皇亲国戚呢!将来的日子必定红火得不得了!从前他们怎么就不知道抱这根大腿呢?竟然还由得族长欺负人家孤儿寡母的,虽说如今大家又和好了,可都是面上情儿罢了,论情份真的说不上有多少,有事想求,都要战战兢兢地,不知道人家会不会答应,真是太失策了!
黄家族人彼此交换了眼色,心里便有了默契。等黄岩带着新媳妇上任去了,他们族里还是要想办法,换一个人上位做族长才行。一族之长跟族里最有出息的后生结了仇,人家心里便是不在意,又怎么可能真心为族人出力?!黄岩自己有出身有前程,结的亲事也好,岳父还是北平的现任布政使,又是燕王府的姻亲,以后他们族里的后生需要仰仗黄岩的地方多了去了,可不能因为一个不知好歹的族长,就把大家的前程给耽误了!
黄家族长还不知道自家族人在盘算着要撤掉自己呢,满面堆笑地帮着黄岩母子招待前来贺喜的客人? 仿佛从未跟黄岩结过仇一般。他盯着谢家送来的丰厚陪嫁? 心里还盘算着,明年女儿出嫁,还缺一套拿得出手的珠宝首饰在婚礼当天镇场子? 回头是不是可以让女儿找她的新堂嫂借几件行头撑撑场面?谢家小姐有这么丰厚的嫁妆? 大约不会吝啬这点东西吧?就算借的东西事后不还? 他这个长辈出面陪个不是,新媳妇大约也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兴许哄她几句,她还会大方地把东西直接送小姑子,也未可知。女儿喜欢红宝? 但妻子更爱珍珠? 他该叫她们找谢家小姐借哪套行头更好呢?看起来件件都是上等货色呀……
黄家这边有人盯着谢家的陪嫁流口水,谢家那边,自然也少不了吃柠檬的看客。
谢家所在的这条街上? 家家户户住的都是布政使司衙门里的官员,上司家要嫁女,各家诰命、敕命们没有视若无睹的道理? 自然都上门来凑趣、贺喜了。看到谢映慧那一箱箱的珠宝、绸缎、古董,人人都看得惊叹不已,暗地里感慨“不愧是先皇后娘娘的亲外甥女儿”,果然是皇亲国戚的排场!
感叹完了谢映慧的嫁妆,她们回头再看向谢家另一位皇亲国戚谢显之,眼光又不一样了。可惜,虽然谢家大少爷眼下还未有婚约,可传闻中正在与永宁长公主的千金议亲呢,还是请了燕王做媒。这么显赫的人家,谁家还有勇气去跟他家抢女婿?!只能暗暗扼腕,为何没有早日看到这个金龟婿了!
昔日大家都顾虑谢显之生母已经与父亲和离,又有个名声不佳、前景不明的外家,亲娘还改嫁了个声名狼藉的武官,曾经在北平犯过事的,所以人人都不乐意与他亲近。如今看来,大家的想法还是太狭隘了!连长公主与驸马都不介意招谢显之做女婿,可见他那出身并无大碍,他们这些中等官宦人家,又有什么资格去嫌弃人呢?!
这些人家如今只能在文氏面前不停恭唯,不为她风风光光地嫁了非亲生的长女,而为她即将要成为长公主之女的婆婆。众人都感叹谢藩台的夫人真真是贤妻,对不是亲生的两个孩子,也那么真心关怀,相比之下,那位早年给自己脸上贴“贤妻”的金的前妻曹氏,真是差远了!抛夫弃子的结果,便是如今落魄了,也沾不上儿女的光。
文氏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众人的夸奖,脸上带着应酬的微笑,心思却都放在送嫁妆的队伍上,担心他们路上遇到什么意外,担心他们到了黄家,与黄家族人会产生冲突,又想起黄家新房的家具都是黄岩母子自家找人打的,也不知道合不合用……
等到她终于回过神来时,天色已经转暗了。送嫁妆的人回来复命,自然是事事顺利,黄家的准备工作也做得挺好的,宅子上下粉刷一新,家具整齐又精致,花木很精神,侍候的仆人有规有矩,连黄家族人都十分和气,没有谁在这种时候没眼色地跳出来生事……
文氏这才算安下心来,客客气气地把上门贺喜的邻居们送出了二门,却瞧见万太太落在了最后,一副想要跟她单独说话的模样。万太太原也是谢家姻亲,与其他邻居们的份量自不相同。文氏客气地招呼着万太太:“亲家有什么话要跟我说么?咱们回花厅坐去?”
万太太笑着说好,挽着她的手,并肩回了花厅坐下。等丫头上来重新换了新茶,左右退下后,万太太方才犹豫着对文氏道:“我就是想跟亲家你打听些事儿……你如今与燕王府是姻亲了,又要跟长公主家结亲,马上就是皇亲国戚了,想必对宫里得贵人,也是清楚的。我就是想问问……四皇子如今这个岁数了,过两年也该考虑娶王妃的事儿,不知道太后娘娘与皇上……打算什么时候给他身边安排人呢?”
文氏怔了怔,这个话题……可真真出乎她意料之外了。
第一千一百七十四章 钟情
别看谢家如今接连结了两门贵亲,但在文氏看来,自家并没有什么大变化,仍旧是原本根基浅薄的官宦人家。她愿意支持丈夫把女儿嫁进燕王府,为长子求娶公主之女,也纯粹是因为当事人乐意罢了。
她并没有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身份地位有所变化。对于皇家贵人的事,她素来是外头的人怎么传,家里的丈夫与儿女怎么说,她就听着,但很少主动去打听,又或是有什么别的想法。
四皇子如今只是一位小皇子,但传闻中已经是新任储君的热门人选了。文氏只隐约能感觉到,燕王府多半是支持这位小皇子为储的,但别的她就不会多关注了。她今年有三个女儿要出嫁,还有个儿子要订亲,哪里有闲心去关注别人?!相比千里迢迢奉旨赶来侍疾的四皇子,她对有可能对儿女婚事造成影响的太后更关心一些!
因此,当万太太问起她四皇子的事时,她犹豫了一下,方才含糊回应:“亲家问这个做什么?皇家贵人们的事,我们这些外臣怎么好议论?”
万太太却凑近了她道:“亲家,你也别妄自菲薄。咱们虽然是外臣,但你马上就是永安郡王的岳母了,永安郡王是四皇子的堂兄吧?那你就是四皇子堂嫂的母亲,是长辈!做长辈的关心一下晚辈的生活起居,也是寻常事儿罢了。咱们都是做娘的人,平日里何尝没有留心姻亲家小辈的事儿?燕王与永宁长公主殿下待你们夫妻都这般客气,你也不必把自己看得太低了。做长辈的该关心小辈们的时候,该张嘴就张嘴,这是身为长辈的责任呢!”
文氏听得啼笑皆非,又不好跟万太太计较,只得说:“四皇子身份贵重,又有太后与皇上、皇妃们关照,哪里需要我这等外八|路的姻亲长辈多嘴?燕王殿下与长公主殿下待我们夫妻客气,我们夫妻越发该有自知之明,不可得意忘形了才是,否则就太过失礼了。”
她看到万太太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似乎还想再劝她什么,便淡淡地再次补充道:“四皇子日后的前程不可限量,他如今年纪虽小,却已经知事了,我们做外臣的,行事不好越了规矩,以为贵人年少,脸皮薄,便容易算计。贵人能被皇上看重? 自有他不凡之处。有些事一旦做下了,惹得贵人记恨,便是眼前无事? 日后也难保不会有后患。亲家,你要三思。有些规矩? 能不犯还是不要犯的好。”
这话已经有些重了。文氏倒不是要吓唬万太太什么,而是看在姻亲与近邻的份上? 不希望她犯什么糊涂罢了。平昌侯府的名头还没有显赫到可以无视皇子之怒的地步? 更别说万太太她只是平昌侯府的三房主母,本就是旁支? 万大人的官职也只是中不溜儿? 在北平地界上? 还未能说话算话,更何况是京城呢?
万太太也不是傻子,自然能听懂文氏的暗示。她心中有些不悦,但也不是不知好歹? 自然不会生气,但神情间就有些讪讪地:“亲家误会了? 我又怎会去算计贵人?我敬着贵人还来不及呢!四皇子圣眷极隆,未来前程必定光明无限,我是万万不敢惹恼他的。”
文氏微微一笑,端起茶碗? 请万太太品茶:“今年才从江南运来的明前茶,我吃着味儿不错,亲家尝尝如何?若是喜欢,一会子就带两坛子回去。”
文氏端茶,就是在暗示送客的意思。可是万太太好象没看见似的,端起茶碗也不喝,愁眉苦脸地跟文氏诉苦:“不怕亲家笑话,我今儿之所以厚着脸皮找你打听四皇子的事儿,其实也是不得已!四皇子进城那日,我家两个闺女恰好出门玩耍,在崇文门外买花儿,正好遇上四皇子一行人。四姐儿远远瞧见四皇子,就被贵人的风姿迷住了,回家以后,神魂颠倒,茶饭不思的,一直叫嚷着让家里人去打听那少年是谁!我原本一点儿头绪都没有,还是我们老爷,听说是那日骑马飞奔进城的,便猜到是四皇子。除了四皇子,谁还敢光天化日在北平城里纵马?!四姐儿居然对四皇子一见钟情,铁了心非要嫁给他,这不是叫我们做父母的为难么?!”
文氏听得目瞪口呆:“是……是么?竟然有这么一回事?”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万四姑娘对四皇子一见钟情?!就因为后者纵马进城时的英姿?!
文氏听着,总觉得有些不靠谱。她虽然没见着四皇子进城时的情形,但也听儿女们提过,四皇子进城时风尘仆仆,一行人全都穿着便衣,唯有领路的燕王府亲卫可以稍稍彰显他们一行人的身份不凡。可他们进城时既然是纵马飞奔,直入紫禁城的,前进的速度必定很快。路人估计都看不清他们的正脸,万四小姐竟然还能对其中一人一见钟情?!
文氏忍不住道:“四皇子进城时带了好些随从,你们家四姑娘真的看清了自己钟情的是谁么?她从前见过四皇子?!”
没有。万四姑娘没有见过四皇子。平昌侯府长房的姑娘参加过有四皇子参与的宴席,但男女宾客聚集的会场是分隔开来的,姑娘们只能听说有哪些贵人到访,幸运的还有机会远远瞧见贵人的身影,但未必能认出便服状态下的贵人长相,更别说万四姑娘还是三房的女儿了。皇家几位年长的皇子,还有可能为了拉拢各家权贵,出现在京城各大宴席中。可是四皇子年纪最小,母家又不显,他甚少出现在世人面前,连朝臣都不是人人清楚他有什么优点,更何况是寻常勋贵人家的旁支千金?
万四姑娘只是觉得,那领头的少年看身材个头,只会是四皇子,所以认定了自己钟情的对象罢了。
万大人与万太太自然也希望女儿钟情的对象是四皇子了。若不是四皇子,旁的阿猫阿狗又如何配得上平昌侯府得千金?!
文氏听着万太太的话,只觉得一言难尽:“这叫什么事儿呀?虽说四皇子风姿不俗,乃是理所当然。你们家四姑娘为之倾倒,也不是出奇的事儿。可即使如此,亲家你们也不好白日做梦的!且不说四皇子的前程贵重,哪怕只是一位寻常皇子,平昌侯府的千金,也不敢说一定能成为王妃。你如今来找我打听什么?还不如早些劝说你们家的孩子,打消了念头是正经!”
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章 野望
万太太也不是真的不知好歹。她清楚文氏的性情,说这番话是真的为自家考虑,因此并不会太生气。
但同时,万太太也对文氏的话有些不以为然。
她当然清楚平昌侯府的千金还够不上未来储君的边儿了,可眼下四皇子不是还未立储么?!寿昌伯府蓝家那样的破落户,还能出个三皇子妃,平昌侯府怎么也比蓝家强多了吧?!嫡支的女儿,兴许不够格成为四皇子妃,但旁支的女儿,想要个皇子侧妃的名分,很难么?!
一般情况下,万太太当然不想让自己的宝贝闺女去给人做妾,可四皇子不是一般的皇子,他将来是要做储君的!等他成了储君,侧妃便成了太子良娣,那也是有品有阶的贵人了。等到四皇子日后登基为帝,他的侧妃便成了皇妃,若是生育有功,还有更大的前程在等着呢!这样的荣耀,便是与人为妾又如何?平昌侯夫妇俩平日里看不起人,难道就没打过把女儿送进宫中为妃的主意?!只是他们的闺女没那福分,也没那资质罢了!
万太太觉得自家小女儿容貌俏丽,性情活泼,如今又对四皇子一见钟情——不是因为对方的身份权势,而是在不知对方身份的情况下,为对方的风姿倾倒。这样的纯粹与真心,定能打动宫中贵人的心。四皇子正妃的人选没几年功夫是定不下来的,可侧妃却好办得很。在正妃进门前,侧妃有好几年的时间能与四皇子朝夕相伴,说不定还能先一步生下皇孙,培养出更深的情分……就算正室之位让给了旁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待四皇子继位之后,谁风光谁落魄,还是未知之数呢!
万太太总想着要给儿女们说一门好亲事,但如今,若论风光显耀,只怕没有比四皇子更好的人选了。
她也不怕文氏瞧不起自己,实话实说道:“我知道亲家在担心什么,放心,我也不敢肖想那四皇子正妃之位。我知道我们老爷的官位还够不上。可平昌侯府嫡支的千金,做不了四皇子正妃,做侧妃也拉不下脸来,我们四丫头这样旁支的姑娘却是正正好,做侧妃也不会太离了格儿。长房若是知道四丫头有那福气,只怕也愿意帮衬一把的。亲家,不瞒你说,我心里也清楚这是痴心妄想? 可是四丫头死心眼儿? 见了四皇子一面,就茶饭不思的,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亲骨肉去死!若是自家力所能及? 我还是想要帮孩子一把的。可怜天下父母心? 我也是不得已呀!”
文氏看着她,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孩子有想法不奇怪? 可她年纪还小? 你慢慢劝说,让她明白事情不能成? 早些死了心便是了,怎么还要助长她的痴心了呢?”文氏有些怀疑,倘若万四姑娘看中的不是四皇子,而是寻常人家子弟? 万太太恐怕不会是这样的态度。
万太太屡屡遭拒? 也有些不高兴了:“亲家,你也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们家的女儿就要嫁进王府做郡王妃了,以后说不定还能做亲王妃!儿子也要娶长公主的千金了? 与皇亲国戚结亲一次又一次的,就不懂得我们家担心儿女的心情。你们家既然能攀上这样的好亲事,难道我们万家就不行了么?!我又没敢妄想自家孩子配不上的姻缘? 连侧室都肯做了? 怎么在亲家嘴里? 就是连想都不该想的白日梦了呢?!”他们万家好歹是侯府,哪里就比不得谢家这等暴发户了?!
文氏听得出万太太的语气不悦,不好在这喜庆的日子里惹恼了邻居兼亲家,叫外人看了笑话,只得勉强笑着道:“亲家别恼,我也是怕你们惹了贵人不快,方才多了几句嘴。若府上有办法替四姑娘成全她的姻缘,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只是我们家虽然攀了两门好亲事,平日里与宫中的贵人却实在是没什么来往。在这件事上,恐怕帮不上你们什么忙。”
万太太压了压心头不快,重新露出笑脸道:“亲家也不必妄自菲薄,我看燕王殿下与长公主都待你们夫妻很是客气来着。”又凑近了压低声音,“我也知道这种事,亲家帮不上什么大忙。但若是在贵人面前打听到什么信儿,告诉我一声,便是姻亲间的情份了!”
文氏无奈地答应下来,心里却已经打定了主意,千万不要跟燕王妃或永宁长公主提起类似的话题,一来不合时宜,还容易惹人怀疑,二来也十分不合自家的作风,没得给显之与映真这两个孩子惹麻烦!
万太太在文氏这里打听不到有用的事,不甘心地离开了。文氏却头痛得很,又不敢惊动了旁人,怕扰了长女的欢喜。晚上,她只悄悄跟谢慕林说了此事,跟女儿商议要怎么办?
谢慕林也同样听得目瞪口呆:“四皇子今年才十二岁而已吧?!就算如今的男子早婚,他也至少要等两年后,才考虑选妃的事儿。结果万太太在这时候就打起他的主意来了吗?还说什么万四姑娘对四皇子一见钟情……她真能看得清骑马进城的人长什么模样?!”
谢慕林是清楚四皇子不曾去过普陀山,自然也不曾骑马驰入北平城,却不知道四皇子的心腹是让谁伪装成他演了这场戏,闹出万家这个乌龙来的。
如果那位替身是个官宦人家出身的侍卫,那还能跟万四姑娘凑个门当户对的姻缘,倒也不枉人家小姑娘犯了一回相思病。但如果这替身的出身差些,又或者是个内侍……万太太还是早些劝小女儿打消念头的好。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做什么要放任自己闹起相思病这种成年人的戏码?早恋也别恋得太过真情实感了呀!
麻烦的是,四皇子是不可能告诉外人,自己并没有进城,进城的那位是个替身得。就算他心里清楚万四姑娘一见钟情的不是他,这误会也没办法解开,只能用别的借口摆脱这场麻烦。
谢慕林再次感觉到了万家的不靠谱,若不是父亲谢璞与三妹谢映容都看好万隆,这种人家真是少来往为妙。但不管怎么说,北平府的官员中有人打起了四皇子的主意,她还是要给朱瑞打声招呼,提醒一下的。可别四皇子逃过了“意外”,逃过了毒|药,最终却被一个小姑娘的妈给算计了,那就太让人郁闷了!
第一千一百七十六章 客商
谢映慧婚礼的前一日,朱瑞瞅着空,就到谢家来了。
如今四皇子情况稳固,燕王夫妇正忙着为他与太后移驾紫竹院的事,紫禁城内的防务有小袁将军代劳,朱瑞在太后与四皇子身边守着的时间不多,更多的是在外头奔走,奉命调查一些事情。
这也方便了他偶尔挤出时间来,往岳家这边探望未婚妻。
他还挺理直气壮的。小袁将军还能趁着在紫禁城中执守的机会,几乎每日都能与进城给太后请安的永平郡主见上一面,说说话,他只要不耽误差事,怎么就不能去见未婚妻了呢?!
谢映慧出嫁这日,朱瑞已经跟马家兄弟约好了,要一同去黄岩家那边吃喜酒,因此,哪怕他是女方的未来妹夫,也不好往谢家来,便索性提前一日来谢家探望,顺道还能蹭上一顿晚饭,饭后自然也能有足够的时间与未婚妻聊天了。
朱瑞还想着要跟未婚妻好好诉诉离情呢,冷不妨的谢慕林就把万四姑娘对“四皇子”一见钟情的新闻说了出来,叫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朱瑞也觉得十分无语:“平昌侯府虽然还有些名头,但他家应该不在皇上为四皇子择配的名单中。皇上不希望再出一门显耀而有实权的外戚了,四皇子的婚事,他定会十分慎重的,兴许会更倾向于清贵的文官之家,也未可知。平昌侯府虽然只是平平,但他家子弟繁茂,却良莠不齐,万一日后生出什么事来,也是给四皇子脸上抹黑。因此,无论是正妃还是侧妃,中选的可能性都不大。如果万家果真要去应选,凑个数也没什么,但最好别闹出笑话来,惹皇上生气。”
再说了,平昌侯府二房的子弟娶了四皇子预订的心腹之女? 本就已经算是四皇子这边的附庸了? 倘若再把女儿嫁给四皇子为侧室,又怎能担保他们家的姻亲卞大人能全心全意为四皇子筹谋,而不是因为顾虑女儿? 对万家的某些算计视而不见呢?真等到那一日? 四皇子恐怕不得不放弃卞大人。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女子? 放弃看好的亲信能臣?四皇子又不傻,怎么可能这样做?!他只会觉得平昌侯府贪婪太过? 不值得他另眼相看? 到那时候? 平昌侯府岂不是白赔上了一个女儿? 却还吃力不讨好?
朱瑞对谢慕林道:“放心吧,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会跟四殿下提的。本来这事儿就与我们不相干,那万四姑娘是否真的对进城的人一见钟情? 尚未可知,进城的也不是四殿下。若她果真有心,日后寻个机会? 让小林侍卫到她面前晃一晃。她要是能把人认出来? 四殿下也不见得不能成全了她的一片痴情。”
谢慕林好奇:“小林侍卫?就是那日装扮成四皇子骑马进城的人吗?”
朱瑞点头:“他是皇上安排到四殿下身边的侍卫之一? 骑射很好,身手差些,因年纪轻,才十五岁,个头不高,勉强可以冒充一下四殿下。他先前被派去了普陀山? 一直充当四殿下的替身,从不曾让人怀疑过,是个很稳当机灵的少年英才。”
小林侍卫也是将门之后,身家清白,忠诚可靠。万四姑娘若真能与他配婚,倒是她的福气了。只不过朱瑞觉得,小林侍卫若真娶了这么一个姑娘为妻,未免有些委屈了。身为四皇子的心腹侍卫之一,他将来定会有大好前程,根本不愁娶不到名门淑女的。
朱瑞没有说得太多,谢慕林也没有多问。反正她只是跟朱瑞打个招呼,免得四皇子不知情之下,被人算计了而已。但她还是觉得,万太太想把自家十一岁的女儿与十二岁的四皇子凑成堆,还是太过丧心病狂了,这真的是爱女儿的表现吗?!
朱瑞对此只是笑笑:“万太太想必不但十分疼爱女儿,还对女儿十分高看吧?因此她才会觉得,什么样的女婿,她都是能肖想的。”这种事他看得多了,并不觉得稀奇,“平昌侯夫妇未必会有同样的想法。平昌侯虽然没有多大的实权,在朝中也不是什么显赫的人物,可见事多了,还是有几分机灵的。皇上既然有意立四殿下为储,那就绝不会在储妃的选择上犯糊涂。
“前头太子的婚事,他任由曹后操持,如今选出来的太子妃德不配位;二皇子的婚事,原也是林昭仪一手操办的,结果压根儿就没能成;三皇子的婚事,本来轮不到蓝家,但既然皇上对三皇子不满,那就绝不可能由得他与萧家亲上加亲。可见,皇上对儿女亲事,心里有数。不在意的人,他可能不会去插手;但只要他有心插手了,他就绝不会容许他人违逆自己的想法。皇上受外戚之祸久矣,绝不会容许自己看好的储君也遭受同样的命运!”
谢慕林对将来谁会成为四皇子的正妃与侧妃,并不是很关心,只要不是太不靠谱的人家,对无辜群众造成伤害,那选谁都是一样的。她现在比较好奇的是,先前提醒朱瑞的事,据说朱瑞也跟太后、燕王商量过了,派了人回京城,那现在是否有了新发展呢?最近这段日子,朱瑞成天在北平城内外晃悠,不知是否发现了什么蛛丝蚂迹?
朱瑞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未婚妻:“我不知道算不算是蛛丝蚂迹,反正近来有几个新到北平的客商,有些可疑。我曾经请岳父大人帮忙查问过,这些客商当中的一人确实是扬州盐商子弟,但其他人都很面生,连岳父大人手底下最见多识广、人脉通达的掌柜,也认不出是哪里来的。我怀疑他们可能就是那幕后黑手派来打听消息的人。正好,他们自称是药材商人,这两日都在城中打听药草的消息,打听的药材清单,与你先前采买的那些,至少有七成重合。”
谢慕林听得挑了挑眉:“这么巧?可我负责采买的药材,我都曾经翻查过药典,上头有一大半都不是北方出产得。北平城以及保定、通州等地的存货都十分有限。谁家药材商人,会跑到这边来收罗非本地产的药材?这成本也未免太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