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朕送老师
叶茂是早上走的,到了下午的时候,朝廷给李信的圣旨也到了,任命李信为定北将军,率领早先出发的四个折冲府,驰援北疆战场。
圣旨是萧正亲自送到靖安侯府的,并且明确说了,命令李信尽快出京北上,紧急救援蓟门关。
李信跪在地上,听完了圣旨之后,起身拍了拍自己膝盖上的泥土,伸手从萧正手里把圣旨接了过来,萧正把圣旨递到了李信手上之后,笑着说道:“太傅,陛下嘱咐奴婢,让奴婢从您这里拿点东西回去才成。”
靖安侯爷含笑点头:“这是自然,我这个人说话算话,说给就一定给。”
他瞥了一眼萧正身后跟着的十来个红衣内卫,笑着说道:“东西在我房里,萧公公跟我去取?”
萧正点头道:“有劳太傅。”
“陛下说了,拿到了东西之后,太傅随时可以出京北上。”
李信负手走在前面,带着萧正进了靖安侯府的后院,一路走到了自己住的小院门口,萧正停在门口,不敢再迈步走进去。
“奴婢在这里等着太傅。”
这个院子,不止是李信的住处,也是九公主的住处,宦官是天家奴婢,哪怕九公主不在,他也不敢走进这个院子。
李信点了点头,走进院子里,没多久便捧出了一个木盒子,递到了萧正手里,萧正打开盒子看了看,盒子里整整齐齐的装了两排十二个陶罐,各个都有成人拳头大小,这位内侍监的大太监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太傅,此物便是天雷么?”
“自然是。”
李太傅面色平静,开口道:“我家这个宅子后院也十分宽敞,萧公公不信,可以在这里点一颗试一试。”
萧正并没有拒绝,他低头道:“非是奴婢不信太傅,实在是干系重大,奴婢得罪了。”
他伸手招了招,几个红衣的内卫走了过来,帮着萧正捧着盒子,他亲自从盒子里取出一颗天雷,深呼吸了一口气,走到侯府后院的一处空地上,然后就要从怀里取出火折子。
这个时候,距离他有十几步的李信笑着说道:“萧公公,这东西要是炸了,你不会反悔把我捕了罢?”
萧正停下手里的动作,回头看了看李信,摇头道:“太傅,奴婢拿过来的是圣旨诏书,尚书台拟制,陛下亲自加印,经过几位宰相看过公示朝廷的,朝廷不可能朝令夕改,您太多心了。”
说着,他转身取出火折子,吹出火星之后,点燃了陶罐上的引火纸,然后连忙跑开,跑到了比李信还要远处七八步的距离。
陶罐轰然爆开,声音震耳欲聋。
陶片四下飞溅,溅的到处都是,有一块陶片还好巧不巧的从一个内卫脸上划过,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口。
萧正看着靖安侯府院子里的白烟,满意点头,转身看向李信,有些迟疑的说道:“太傅,您这盒子里的天雷,都能炸吧?”
盒子里一共十二颗天雷,假如就这么一颗能炸,回宫之后皇帝一定以为他萧正跟李信相互串通,到时候活剐了他的心都会有!
李信淡然一笑:“这里还有十来颗,萧公公要是不放心,不妨再点一颗?”
萧正闻言有些意动,不过刚才他拿的那一颗,的确是随便拿的,心中也没有太多疑虑,闻言摇头道:“那奴婢这就带着这些宝贝,进宫交旨去,这会儿天色晚了,您想是要出京,明日一早再出京比较好。”
李信笑了笑:“左右不差这一天时间,便依公公所说,我明天一早离京北上。”
这个时候,着急忙慌的离开京城,反倒显得心虚,反正无论如何,决定权都在皇帝手里,还不如光棍一些,从容不迫一点。
萧正叹了口气,对着李信低头拱手,沉声道:“太傅您……多保重。”
他是魏王府潜邸之中的管事出身,十多年前李信刚进魏王府的时候,他便在魏王府做事了,这些年,京城里的风风雨雨,李信的起起伏伏,都被他看在眼里,在萧正眼中,李信不管怎么样都是一个很值得尊敬的人。
李信也对着萧正含笑点头。
“萧公公也保重。”
内廷倾轧,比起朝堂还要严酷一些,坐在内廷大太监的位置上,固然风光无限,但也随时都有可能死于非命,李信与萧正也算经年故友了,临别互道一句保重,也不枉相识多年。
………………
第二天一早,李信只从靖安侯府里带了几个随从,便从侯府门口出发,出了永乐坊之后,赶向了京城东门。
一路上,李信还是觉察到了有许多人暗中跟在他身后,不过这几年的情况都是这样,他已经见怪不怪,径直来到东门城门口。
他这么些年来,一直有早起的习惯,到了东门的时候,太阳不过刚刚升起,一个一身便衣的熟人已经等在了东门门口,见到李信到了,他上前拦住李信的马,恭敬低头:“太傅,陛下说要亲自来送一送您,不过马车这会儿还没有到,劳烦您稍等一等。”
是内侍监少监萧怀。
李信笑了笑。
果然,不是什么人都能像自己这样每天天不亮就能爬起来,宫里的那位皇帝陛下,早上也起不来。
事实上因为天子年轻,这两年食髓知味,在房事方面有些不知节制,除了大朝会之外的日子,经常睡到中午,让他天不亮就起床,实在是太难为他了。
李信在东城门处等了足足一个时辰,一辆淡紫色的马车才从城门处缓缓驶出来,李信认出了驾车的萧正,翻身下马,走到这辆马车面前,微微躬身,拱手道:“臣……见过陛下。”
紫色马车的车帘被掀开一角,年轻的天子顶着两个黑眼圈,从马车里钻了出来,他上下打量了一眼李信,叹了口气:“老师起的好早。”
李信笑着说道:“看起来陛下昨天睡得很晚。”
昨天天子拿到了心心念念的天雷,自然是要去试一试的,而且多半会因为这个,兴奋的难以入眠。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李信给他的这些天雷,其实是很初级的版本。
火药这东西,是在太康元年李信回家回母亲修坟的那大半年时间利,在祁阳县的齐园里鼓捣出来的,当时弄出来的东西虽然能炸,但是绝对不是黄金比例,后来是林虎带着几十个人,按照李信意思,在祁阳默默摸索了好几年时间,改进了好几个版本。
而且这几年时间,西南大肆制造火药,各种成份的配比更加精确,威力也要更大。
朝廷的工匠就算再厉害,照葫芦画瓢制出这个版本的火药,可能就要花费两年时间。
李信弄这些火药,用了十忌年时间改版,朝廷想要达到这个层次,最少也要三五年才成。
更关键的是,李信来自于另一个世界,他清楚的知道火药到底是什么,可以轻而易举的给出发展方向,而京城里的能工巧匠再厉害,他们没有看过前方的风景,能仿制出来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元昭天子有些疲惫的打了个哈欠,然后对着李信拱了拱手:“本来无论如何,朕也不会放老师出京,但是老师昨天以诚待朕,朕也不好再做小人。”
“朕亲自送老师出京。”
第四十六章 师叔好快啊
其实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李信与皇帝或者说皇室之间,已经离心离德,很难做到再互相信任,天子放李信出京的原因,自然不会是因为昨天下午李信给了他真的天雷,而是西南十多万西南军,已经突破的汉中防线,随时可以出蜀。
这十多万人,朝廷现在想要处理,最少要派出一半禁军西征,才能控制得住局势,然而京畿两营禁军,已经派了四个折冲府北上,如果再派一半人西征,且不说国库支撑不支撑得住,到时候京城防务将会陷入前所未有的空虚之中,
放李信出京,便可以稳住西南,最起码可以让西南局势不再恶化下去,再拖个两三年,等朝廷也大规模装备了天雷,西南一隅之地便不可能与一个大一统王朝相抗衡了。
这便是元昭天子的缓兵之计,况且北边的局势的确已经不容乐观,如果李信北上能够缓和甚至解决了北边的僵局,自然不是坏事,就算不行,总也不会更坏了。
总不能指望蓟州城里的那个姬雍大将军,一举横扫鲜卑部不是?
听到天子这句话,李信笑了笑,开口道:“如此,臣在这里谢陛下了。”
天子揉了揉自己有些酸胀的眼睛,然后看着李信叹了口气,开口道:“老师此去北疆,如能退敌,便把姑母与几个弟弟妹妹都接回京城来,你也回京城来住,咱们两家毕竟是亲戚,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坐下来慢慢谈。”
说到这里,天子顿了顿,继续说道:“至于西南的事情,他们立国也好,割据也罢,都与老师你没有关系,以后朝廷与西南各凭本事,老师便不要插手其中了。”
“朕自小跟着姑母长大,如今闹成这个样子,非朕所愿。”
李信哑然一笑,对着天子拱了拱手。
“等臣从北边回来,再谈这些事情不迟。”
皇帝的“金口玉言”,有时候是万万信不得的,当初朱老四还说要跟宁王平分天下来着。
再说了,就算李信可以躲在京城里,当第二个叶晟,西南的沐家,李朔,赵嘉,甚至还有已经失信于天子的叶家,以后都要被一一清算。
李信的愿望固然是一世富贵,但是这样的一世富贵,背后是用不知道多少亲朋好友的枯骨铺就,李信不取。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对着天子拱了拱手:“陛下,再耽搁一些时辰,就要到中午了,那今天走不了多远了。”
天子笑着说道:“那便不耽搁老师赶路了。”
“此去北上,路途遥远,老师一个人赶路太过凶险,朕给老师准备了四百羽林卫,护卫老师北上。”
四百个人,在羽林卫里就是一整个都尉营了。
天子挥了挥手,一个校尉营的黑衣羽林卫,缓缓从东城门走了出来。
对此,李信并不感觉到意外,派兵沿途保护监视,是最基本的手段,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天子派的人竟然是羽林卫,而不是他更亲近的千牛卫或者内卫。
李太傅对着天子拱手称谢,然后笑着说道:“陛下是不是还要给臣委派一个副将?”
“副将倒是没有。”
元昭天子再一次拍手,一个穿着禁军服色的中年人,从人堆里走了出来,对着天子抱拳:“谢岱见过陛下,见过李太傅。”
正是山阴谢氏的谢岱。
四年前,京城里出了沈严之案,几个辅臣串通,意欲拥立六皇子登基,废掉当今的天子,那时候还是李信回京力挽狂澜,不过也因为这件事,天子的胞弟六皇子被逼出了京城,寄养在山阴谢岱家中。
谢岱因为这件事,听从李信的建议,辞去了羽林卫的差事,转而进入禁军,四年多时间下来,这位天子的堂舅,已经成为了禁军左营侯敬德麾下的一个折冲都尉,手下执掌一个折冲府一万多人,成为了大晋的高层将领。
天子对李信笑了笑:“之前不止一次听老师说很欣赏朕这个亲戚,朕昨天与尚书台的几位宰辅商议了一番,这一次便把谢岱安排在老师身边,做个监军如何?”
监军……与副将就大不一样了。
副将虽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节制主将的权力,但是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听从主将将令的,但是监军不一样,监军与主将平级,不仅有直达天听的全力,甚至可以推翻主将的将令!
李信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既然朝廷有此决定,臣自然没有异议。”
天子点了点头:“既如此,朕便不打扰老师北上了。”
他回头看向谢岱,沉声道:“谢岱,现调你为监军,跟随太傅北上,沿途这四百羽林卫归你指挥调配,到了北地领了那四个折冲府之后,你便跟在太傅身边做个监军。”
谢岱与李信差不多大,只比李信小一两岁,这会儿也三十左右了,他面色复杂的看了李太傅一眼,然后恭敬低头:“臣,谨遵圣旨。”
天子点了点头。
“记得,沿途好生保护太傅安全,朕的老师要是在路上出了什么差错,你们这些人就统统不要想活命了!”
谢岱连忙低头。
“是!”
元昭天子点了点头,回头看向李信,因为太过困乏,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老师对这个安排满意否?”
李太傅含笑点头。
“多谢陛下厚爱。”
又客套几句之后,天子终于在萧正萧怀等人的簇拥下,摆驾回宫了,李信翻身上了自己的大马,先是看了谢岱一眼,然后又看了看熟悉的黑衣羽林卫,沉声道:“出发罢!”
因为要赶路,这一次朝廷很是大方,给每个羽林卫都配了马匹,四百多匹马跑在官道上,尘土飞扬。
谢岱骑马跟在李信身畔,两个人几乎并马而行,因为奔跑的声音太大,他大声说道:“太傅路上,多多关照!”
李信回头瞥了一眼这厮,没有搭理他。
一行人从东城门很快转入北上的官道,一路上李信要求他们赶路,连中午饭都没有停下来吃,大半天下来大概跑了一百里路左右,天色便慢慢的暗了下来,见马上天黑了,一行人便准备在前方的驿站歇息一晚上。
他们足足四百多号人,刚在这个驿站附近住马,就看到这个京畿驿站的马棚里,已经停了几十匹马,还有一些身材壮硕的大汉,坐在驿站院子里休息。
其中一个个子特别大的中年人,见到李信等人到了之后,立刻迎了上来,开口道:“师叔来的好快,比我们晚走一日,直接便赶上来了!”
谢岱翻身下马,对着叶茂低头拱手。
“末将谢岱,见过陈国公。”
叶茂听到这个名字,有些诧异的看了谢岱一眼,笑了笑:“谢国舅客气了。”
谢岱抬头,看到了叶茂身后几十个大汉,而叶茂也瞥见了谢岱身旁不远处,羽林卫的一个整编都尉营!
两个人的目光,都有一些异样。
第四十七章 摇摇欲坠
双方多少有点针锋相对的味道。
一边是谢岱带着的四百羽林卫,另一边是叶茂与叶家的几十个家将,双方实力悬殊,但是双方的地位同样悬殊,谢岱虽然被人称戏为“国舅”,但是谢个身份其实是不存在的,而叶茂却是实实在在的当朝陈国公,镇北大将军。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羽林卫都不可能对叶茂动手。
叶茂与谢岱见礼之后,看了看谢敬身后的羽林卫,开口道:“谢国舅,这驿站不大,住叶家人堪堪住的下,你这身后怕有一个整编的都尉营,这驿站根本装不下你们,要不然委屈委屈你们,在驿站外面住一晚上?”
这话是实话,羽林卫在驿站附近歇脚,只是为了补充水粮,几百个人根本不可能住的进去,谢岱想了想之后,便低头道:“末将自然遵从叶公爷吩咐,只是……朝廷无有国舅一职,还请叶公爷称呼官职。”
“下官任禁军左营折冲都尉。”
叶茂眯了眯眼睛,点头道:“那谢都尉便忙去吧,天色不早了,再不扎营,你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睡下。”
谢岱低头道:“下官这就去。”
叶茂与谢岱说完话之后,回头对着李信微微躬身,脸上露出笑容:“师叔来的正好,我与家里的家将宰了一只羊,这会儿正在火上烤着呢,师叔跟我过去,我孝敬师叔一只后腿。”
说着,他不由分说拉着李信就要朝驿站的院子里走去。
叶茂身材高大,力气也大,李信立刻身不由己,朝着院子里走去,无奈之下,回头对着谢岱说道:“让羽林卫的兄弟们就地扎营,淡水与粮食带够,驿站里要是不够,就让驿丞连夜去采买,明日一早卯时赶路,不要误了时辰。”
面对李信,谢岱的态度要恭敬不少,他低头道:“末将遵命。”
他这句话一说完,李信便被叶茂拉进了驿站院子里,渐渐走远了。
谢岱望着这副场景,微微皱了皱眉头,但是也不好开口阻拦,只能回头开始吩咐羽林卫的人扎营。
值得一提的是,不管是李信还是叶茂,还是这位山阴谢氏的国舅爷,都曾经做过一段时间的羽林卫中郎将,其中还数谢岱任中郎将的时间最长,现在的羽林卫里,多半还都是他的老部下,因此指挥起来很是得心应手,没过多久,四百个羽林卫就开始在驿站附近择地扎营了。
而李信则是被叶茂拉进的院子里,院子里的确有一整只肥羊,被人架在一个木架子上灼烤,随着火候渐深,香味已经慢慢冒了出来。
叶茂拉着李信,坐在了篝火旁边,此时的叶国公,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收敛,他看了看李信,沉声开口:“师叔,这些羽林卫是……”
他有些担心,这些羽林卫跟出京城,是不是早找机会对李信下手,毕竟西南的局势已经恶化成了这个模样,按理说朝廷应该跟李信势不两立才对。
这些羽林卫,足有四百多人,而且羽林卫几乎个个都是精锐,他跟李信两个人,都离开羽林卫许多年,说话肯定没有谢岱好使,真打起来,陈国公府这几十个家将,根本抵挡不住一个羽林卫都尉营。
李信搬了块石头,一屁股坐在石头上,开口道:“还能是什么,只能是天子派来的耳目呗,那位国舅爷,被朝廷封为了监军,等我们到了北边一举一动,都要被他约束。”
叶茂微微低头,冷笑一声:“我大晋从武皇帝时候便废除了监军一职,没想到还能在元昭朝复现。”
“真到了战场上,这位国舅爷要是敢指手画脚,师叔你不动他,我也要一刀砍了他!”
靖安侯爷半眯着眼睛,笑着说道:“没有这么严重,谢岱这个人我认识许多年了,他还算是比较晓事的人,不会蛮不讲理,就让他跟着吧,不让他跟着,你和我在北边恐怕都不会安生。”
说要,李信开口问道:“蓟州那边,现在情况如何了?”
李信这几个月被困在京城里动弹不得,外面的情报送不进来,消息很是闭塞,而叶家虽然也在京城出不去,但是却没有被朝廷封锁,与蓟州一直有书信往来。
叶茂神色凝重,开口道:“很不好。”
“这几个月时间,北蛮子跟疯了一样,疯狂的冲击蓟门关,蓟门关十天之前就摇摇欲坠了,这段时间王敦已经给我写了三封信报急。”
说到这里,叶茂看了李信一眼,开口道:“其中一封,还是师叔家的那个沈刚派人送到我手里的。”
李信诧异的看了叶茂一眼。
“你们是怎么搭上的?”
叶茂吐出了一口气,开口道:“王敦应该是……通过小小姑娘的那个夫婿,联系到的沈刚,师叔的那个妹婿……守城的时候受伤不轻,这会儿应该已经被王敦送出蓟门关了。”
听到这里,李信才皱了皱眉头。
“很严重么?”
“被蛮子的箭射中了肩骨。”
叶茂沉声道:“应该是伤着了骨头,以后恢复的好不会有什么大碍,恢复的不好,可能会留下一点残疾。”
他自小在叶晟的魔鬼教导下长大,小时候经常鼻青脸肿,又跟叶家的那些家将一起厮混,再加上从军多年,对于军中的写着刀伤箭伤,知之甚深。
听到这里,李信才松了一口气。
“死不了编好,这厮跟小小成婚才几个月,就硬是要往蓟州跑,他要是死在了蓟门关,我家妹子多半要伤心半辈子了。”
小小是个很孤僻的人,至今仍然不太喜欢跟外人说话,也就李家的家人,还有这么个混小子赵放,走进了她的生活里,赵放要是真的就这么死在了蓟州,这丫头估计一个人躲在屋里,偷偷哭好几年。
说到这里,篝火上的羊也已经烤得差不多了,一个叶家的家将撕下来一个羊腿,递到叶茂手里,叶茂把羊腿递到李信手里,然后长叹了一口气。
“平日里,哪怕鲜卑部的人在蓟门关附近袭扰,也只是占了便宜就走,而这一次,这些人也不知是怎么了,不要性命一样攻城,到现在镇北军已经死伤过半,鲜卑部死的人比起镇北军只多不少,这些鲜卑人半点也没有后退的意思,宇文昭还在不住的从部族里抽调人手。”
叶茂苦笑了一声:“这么打下去,恐怕我们赶不到蓟州,蓟门关便破了,便是赶到了,镇北军估计也剩不下多少人。”
李信闭上眼睛,微微皱眉。
“不管怎么样,咱们还是要北上的,咱们便快马出发,不用爱惜马力,一路沿着驿站换马,用最快的速度赶往蓟州。”
叶茂皱眉道:“这么赶路,沿途驿站的马不够几百人轮换。”
“那就让那些羽林卫在后面慢慢追,咱们尽快北上。”
第四十八章 李叶相盟约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的时候,叶家的几十个人就全部爬了起来,很快整理好身上的装备,然后上马出发,那边的羽林卫见到叶家这边有动静,在谢岱的命令下,也开始拔营,然后各自牵了自己的马匹。
天快要亮起来的时候,叶家这边已经收拾好了,一行人翻身上马,李信被叶茂等人簇拥在中间,就要骑马赶路,谢岱连忙上马,追了上来,对着李信高声道:“太傅,羽林卫奉命保护太傅安全,您还是与羽林卫同行罢!”
李信还没有说话,一旁的叶茂便开口说道:“昨夜我与师叔收到急报,蓟州告急,我们准备沿路换马,疾驰蓟州,羽林卫一整个都尉营,沿途驿站不可能常备这么多马匹,谢都尉还是先带着他们在后面慢慢走,到时候在蓟州汇合就是了。”
听到这句话,谢岱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什么理由反驳,他咬了咬牙,也翻身上马,回头对着羽林卫低喝道:“你们拔营之后,立刻追上来,每日二百里往北走,在蓟州城汇合!”
说罢,他一夹马腹,走到叶茂面前,沉声道:“叶国公,下官与你们同行。”
叶茂微微眯了眯眼睛,开口道:“谢都尉请便。”
说罢,叶家的马队簇拥着李信,从官道之上疾驰向北,谢岱也骑着马跟上叶家的马队,这几十个人不考虑马匹损伤,放开了速度奔跑,等到了下午的时候,差不多就跑了有二百里地,李信骑马跑在队伍的最前面,抬头突然看到了官道两旁的一颗大树上,挂着一块黑幡。
李信默默的把这块黑幡看在眼里,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
这块黑幡,是李信手下暗部的标识,看到这块黑布,就意味着附近差不多已经在沈刚等人的掌控之下,也就是说,到了这里,他已经彻底没有了性命之忧。
这几个月在京城里,李信虽然胸有成竹,但是拿自己的性命去赌,多多少少是有些冒险的。
马队沿着官道,一路奔跑到傍晚,天快黑的时候,找到了一家驿站歇息,驿站门口,一个一身麻衣的汉子,已经等候许久了。
见到李信下马,他立刻上前,躬身道:“侯爷。”
李信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道:“辛苦。”
因为人多眼杂,不太方便说话,李信把马匹扔给一个叶家人之后,便带着沈刚走进了驿站的后院,在他的示意之下,叶茂也跟着走了进来。
而跟着一起下马的谢岱,则没有受到邀请,只能在一旁默默的看着,然后牵着自己的马,栓在了驿站的柱子上。
因为养着几十匹马,驿站的后院不小,李信等人忍着马厩浓厚的味道,在一个草垛旁边坐了下来,沈刚低着头,从怀里取出大概七八封书信,递到了李信手里,开口道:“侯爷,这些是西南给您写的信,有沐将军的,也有赵经略的,还有您的家信……”
李信点了点头,把这些书信收到了自己的袖子里,开口道:“西南情况如何了?”
沈刚低着头,没有说话。
叶茂很懂事的站了起来,笑着说道:“师叔,前面可能还有事情,我去看一看。”
李信摇了摇头,对着沈刚沉声道:“叶公爷是自己人,有什么说什么,不用忌讳。”
沈刚这才低头道:“回侯爷,西南打的很顺利,汉中的谢敬在失利之后,心有不甘,屡屡派兵出城接战,均被沐将军和李将军打败,如今汉中的朝廷军队已经不足半数,安康的裴将军在失利两次之后选择按兵不动,倒是没有损兵太多。”
“现在,朝廷的西南防线已经被沐将军突破,赵经略让属下问侯爷,下一步应该如何做。”
李信低头沉吟了一番,开口道:“这个时候,朝廷的军队应该已经慢慢退出汉中与安康了,告诉沐英,如果他们退了,便领兵占了汉中与安康,然后暂时按兵不动,假如朝廷的军队没有退,便直接打下汉中,咱们自己看住西南的门户。”
沈刚深深低头。
“属下这就去传信。”
说罢,他起身告辞。
李信继续开口:“这段时间里,在北疆搜集的情报,一会儿让人整理一下,送到我这里来。”
沈刚起身抱拳。
“属下遵命。”
说罢,他立刻躬身告辞。
等沈刚走的远了,与李信一样坐在平地上的叶茂看着沈刚远去的背影,赞叹道:“师叔好厉害的手段,南北两边都没有脱出师叔的耳目。”
他回头看向李信,笑着问道:“师叔手底下有多少人在做探查消息的事?”
李信呵呵一笑:“现在估计有差不多两千人了。”
叶茂抚掌道:“师叔还是阔绰,这么多人,恐怕只有朝廷才养的起。”
“从前也养不起,只有几百号人,这几年有钱了,便慢慢多弄了一些。”
李信想起了从前的事情,感慨道:“之前大部分进项,都花在了这个上面,你可能不知道,太康四年五年这两年,我为了多弄点钱,还背着御酒司,贩了不少私酒。”
叶茂先是愣了愣,然后开口道:“太康四年……师叔你不是与先帝关系正好么,怎么那个时候就开始……”
李信白了叶茂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永乐坊里,哪家哪户没有几个打探消息的人,你陈国公府,不是也还有一个吴道行么?”
提起吴胖子,叶茂摇了摇头,便没有再说话了。
这个胖子,在叶老头去世之后,便离开了京城,也不在搭理叶家的事情,听说是回故籍去了,也不知道是去了哪里。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叶茂突然抬头看着李信,开口道:“听沈刚所说,西南的军队打的很好,已经随时可以出蜀了……”
“多半是因为谢敬足够蠢。”
李信半眯着眼睛,开口道:“我一早便说过,那位国舅爷是个蠢物,比起咱们身边这位国舅爷,要差上太多,但是不管是先帝还是今上,都很喜欢用他,汉中十万军队,在叶师兄手里的时候,与西南偶有争斗,都是互有胜负,到了他谢敬手里,这么快便折损过半了。”
叶茂低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问道:“师叔,平定了鲜卑部之后,你下一步打算做什么?”
李信笑了笑,压低了声音,与叶茂说了一遍自己的计划。
叶国公听得脸色大变。
而李信则是面色平静,他淡淡的说道:“这件事本来没有想牵扯叶家进来,但是到现在,叶家已经被拉扯进来了,你打算如何做?”
叶茂苦笑了一声。
“师叔若是事败,叶家不参与也是死局。”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起身对着李信拱了拱手。
“叶家信师叔。”
第四十九章 蓟门关破关
李信等人沿途换马北上,只用了二十多天,几十个人便赶到了燕城。
燕城是蓟门关以南最近的一座大城,同时也是当年北周的国都,叶晟正是打进了燕城之后,才正式宣告北周覆灭,把宇文部的人一鼓作气,赶出了蓟门关。
北周灭亡之后,燕城便成了大晋北疆第一雄城,因为北周强横了百多年,当年的晋国从燕城里攫取了不知道多少好处,承德天子姬满还是太子的时候,就曾经被武皇帝派到燕城来,主持接管北周国都的工作,当时才十几岁的承德天子,在这件事情上做的很漂亮,让武皇帝很是满意。
自那之后,燕城虽然被京城掏空,但是根基还在,尤其是北周的弓弩技术十分发达,姬家从南边迁移了不少民众进入燕城,然后把这里变成了北疆重城。
一直到现在,尽管京城的工部匠人工艺已经十分精良,但是军中上下的人,无不以拥有一把燕城弓而感到自豪,叶家人人手一把自然不用多说,就连京城里的王公贵族,皇室宗亲,基本上也都人手一把。
大晋的行政里,地方官的顶峰是经略使,再往下就是各州府的知州,知府,然而燕城却有些不太一样,从武皇帝开始,燕城以及燕城附近几个州府,被单独划出了一片,由朝廷派出的燕州牧打理,这个燕州牧的职位,在武皇帝时期还都是姬家人担任,一直到承德朝末年,才有外姓人坐在这个位置上,直属朝廷,不受任何人管辖。
如今的燕州牧姓顾,名叫顾嵩,是太康朝宁妃娘娘的胞兄,将门出身,太康天子的大舅子。
李信等人到达燕城的时候,这位顾州牧出城十里迎接,把李信与叶茂两个人都请进了州牧府,他见接风的饭食也没有准备,对着李信与叶茂行礼之后,满脸都是苦色。
“李太傅,叶国公,你们可算是来了……”
顾嵩苦笑道:“蓟州传来消息,昨日宇文部再一次强攻蓟州,战况惨烈到了极点,按照蓟州那边传来的消息,蓟门关多半已经破关,镇北军残兵四下奔逃,现在蓟州城的百姓多半已经逃到了燕城,若宇文部继续打下去,再过几天,战火便要烧到燕城了!”
李信与叶茂对视了一眼,都是满脸严肃。
他们一路赶路过来,时时刻刻都在关注蓟门关的消息,但只知道蓟门关守得很简单,却没有收到蓟门关已经失陷的消息。
李信还在皱眉头,叶茂已经勃然大怒。
他愤怒的盯了顾嵩一眼,怒声道:“知道蓟门关战况惨烈,燕城为何按兵不动?!”
燕城这边,大概有五六千守军,这些兵马是起不到什么作用的,但是先前朝廷派过来的四个折冲府,也已经在前几天到达了燕城,这差不多五万禁军,留在燕城看着,没有一兵一卒去救援蓟州。
顾嵩长叹了一口气,对着叶茂躬身道:“叶公爷,蓟州与燕城唇亡齿寒,下官如果能指挥得动禁军,早就带兵去救蓟州城了,但是京城调过来的禁军,不听下官的调遣,下官也没有办法。”
“叶国公心中有怒气,也不应该撒在下官身上……”
叶茂被气的脸色通红,正要发作,一旁的李信皱着眉头,开口道:“事已至此,追责无用,叶茂你现在披甲,与我各带两万人出城,前往蓟州,假如蓟门关没有破,便去驰援蓟门关,如果蓟门关破了,便收拢镇北军残部以及伤员,另外把蓟州那边逃出来的百姓,统统接到燕城来。”
说到这里,李信又看了看顾嵩,皱眉道:“顾州牧,燕城这边准备全力接受蓟州的伤员,百姓,紧急召集一批大夫,做好妥善安置。”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加重的一些,沉声道:“不要吝啬钱粮,燕城里有多少钱便花多少钱,没有钱,没有粮食,便去跟那些富户去借,出了任何事情,我来负责。”
太傅是当朝一品,还是帝师,再加上李信本身的地位,他虽然没有“总管北疆”的职务,但是此时他开口说话,顾嵩还是打了个激灵,立刻低头道:“下官遵命,下官这就去办!”
顾嵩是太康天子的大舅子,也是在太康朝入仕,慢慢发迹,他比谁都知道这位李侯爷的本事与厉害,哪怕燕城不归他管,但是四个折冲府的兵权在手,要是有人敢不听他的话,这位当朝太傅砍起人来,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说完这句话,顾嵩立刻下去,按照李信的吩咐办事去了。
李信与叶茂则是各自披甲,准备带兵赶往蓟州,援救镇北军。
披甲之后,叶茂看了一眼李信,默默的开口道:“师叔,这种事情交给我来做就好,你给我两个折冲府,两三天时间,我便可以把事情做好。”
这位叶国公的脸色苍白。
“一起去罢。”
李信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假如蓟门关陷落,那么镇北军即便没有被打空,恐怕也剩不了几个人了,也就是说叶家的家底可能已经剩不下多少。
更重要的是,蓟门关被破,北地不知道要多死多少人。
叔侄两个人,各自披甲之后,从燕城的四个折冲府里,各自领了两万人左右,从燕城出发,朝着蓟门关狂奔而去。
沿途没有走多远,就可以看到路上到处都是衣衫褴褛的大晋子民,偶尔还有一些镇北军的将士,带着或伤或残的同袍,从蓟州逃往燕城。
李信与叶茂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心里都很明白。
叶家守了四十多年固若金汤的蓟门关,多半已经不在了。
叶茂低着头,沉默不语。
李信骂了一句脏话,咬牙切齿:“种家的人太不像话了,到这个时候还在死守云州城,蓟门关打成这个样子,他们无论如何也应该派兵支援才是!”
说到这里,他回头对身后的禁军将士低喝了一声。
“传本将将令。”
“从现在开始,化整为零,以都尉营为单位,分散开来,朝着蓟州方向赶去,路上碰到大晋的子民,与镇北军的将士,便把他们安全送到燕城,如若碰到鲜卑人,非十倍于敌,则避而不战!”
说到这里,李信转头看了一眼叶茂,开口道:“叶茂,你领两万人,快速赶往蓟州,聚拢镇北军残部,探查蓟门关情状!”
叶茂坐在马上,沉默了一会儿,这才低头回应。
“末将,遵将令……”
第五十章 祖传猛将兄
蓟门关的确鲜卑人攻破了,这座叶家人坚守了四十多年的雄关,在鲜卑人不计代价,长达数个月的进攻之下,终于坚守不住,十万镇北军打到最后,只剩下两万左右的战斗力以及数万负伤的伤兵。
这些人从蓟门关退回了蓟州城,但是还是挡不住鲜卑人疯狂的进攻,最后连蓟州城也守不住,副将王敦先是下令撤离伤兵,自己带着剩下的两万镇北军守在蓟州断后,不过既然已经入了关,那骑兵就可以畅行无阻,镇北军转移的伤兵很快被宇文部的骑兵追到,阵型瞬间被冲散,即便同袍誓死抵抗,这些伤兵能够逃出来的并不多。
从燕城到蓟州的路上,到处都是鲜血,尸体,残肢断臂,以及被冲散阵型狼狈不堪的镇北军,身高足有九尺的叶茂,骑在马上,面无表情的看着随处可见的尸体,脸色变得一片苍白。
他从小便跟着叶晟习武,十二岁的时候叶老头就给他找了两个死囚练胆,后来便经常带着陈国公府的家将去剿匪羁盗,到了十五六岁的时候,手底下便有了数十条人命,到了太康年间,他跟着李信还有叶鸣一起西征,死伤几万人的大场面也不是没有见识过,尸山血海之中,叶茂都面不改色的爬了出来。
但是现在,面对着满地镇北军的尸体,这位第三代陈国公脸色苍白,两只眼睛都隐隐有些发红,他一边收拢镇北军残部,一边带人草草掩埋镇北军的尸首,一行人从燕城一直赶到距离蓟州只有五十里的地方,才止步不前。
此时,蓟州城的西南面,仍有数千镇北军在抵死奋战,这数千将士由副将王敦亲自带领,他们是最后殿后的镇北军,但镇北军几乎没有什么骑兵,这些人虽然还能在鲜卑部的进攻下勉强抵抗,但是很显然,机动能力相差太多,只要慢慢耗下去,这最后的数千镇北军,也会被鲜卑部慢慢吃掉。
骑在马上的叶茂,再也忍耐不住了,他双眼猩红,手握一柄铁枪,怒吼了一声,喝道:“随我向前,掩护同袍后撤!”
禁军的军事素质还是有的,尽管知道冲上去就要直面鲜卑蛮子,但是叶茂身后的两万人,还是义无反顾的跟着叶茂冲了上去。
此时这最后的数千镇北军,大多也已经精疲力竭,领兵的将军王敦都已经亲自上阵杀敌,浑身都是鲜血,这位镇北军的副将奋力挥刀砍死一个鲜卑人之后,被鲜卑的弓手“咄咄”两箭,射中后背,好在他身上穿着铁甲,箭虽然射穿了甲胄,但是只入肉半寸,王敦吃痛之下,怒吼了一声,就要回头反击。
这个时候,一阵震耳欲聋的喊杀之声传了过来。
一个身高九尺的大汉,手持一柄乌黑的铁枪,大枪在他手里,舞的泼墨不进,这个莽汉一马当先,直接冲进了鲜卑人的阵型之中,只一个冲撞,鲜卑人前排阵型顿时散乱开来。
大汉冲杀了一阵之后,骑马来到了王敦旁边,开口喝道:“王叔,带兄弟们后撤,这里我来处理!”
王敦这会儿本来就精疲力竭,又留了许多血,眼前的视线已经慢慢开始模糊,听到了这一句熟悉的声音之后,他立刻精神一震,高声道:“少将军!”
之前叶茂在镇北军带兵的时候,老将军叶鸣尚在,因此镇北军里的人都称呼他为少将军,此时叶鸣虽然已经不在了,但是一时半会儿这个称呼,还是改不了的。
叶茂高声喝道:“快后撤,我已经给李师叔打了招呼,他也带了两万人,在后面接应你们,等你们撤回燕城,便暂时安全了!”
王敦不再迟疑,先是看了一番局势,然后立刻指挥镇北军残部后撤,他自己也被人扶上了马,临走之前,对着叶茂高声道:“少将军一定保重!”
战场上的叶国公,自然是听不见王敦的声音的,此时他肩膀也被鲜卑人的神射手射了两箭,不过都没有入肉太深,他浑不在意,一杆沉重的铁枪,抡成了一个黑色的圆圈,每次一扫,就能带走四五个人的性命。
他身上的铠甲,本就是大晋最好的,再加上身边还有不少亲兵,再战场上纵横起来,就像是一辆战车一般,横行无忌!
向来勇武的鲜卑人,也被叶茂这种打法吓到,面对叶茂的时候,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这个时候,在附近一处高坡上观战的宇文昭,正看着叶茂的方向,他看了一会儿之后,缓缓放下手里的千里镜,面色有些复杂的说道:“这个汉子,应该是叶家当代的国公叶茂罢?”
范承也用千里镜看了看,然后点头道:“身高九尺,武艺超群,多半是了。”
宇文昭皱了皱眉头。
“父亲临终前,曾经说过那位南晋战神如何如何厉害,如何以一己之力,荡平了曾经的北周……”
“这些话,我从前是不太信的,毕竟战场之上,个人勇武不值一提。”
说到这里,宇文昭又看了一眼叶茂的方向,幽幽的叹了口气:“现在我倒是有点信了,这位叶家的新国公,本身最多也就是百人敌而已,但是他身上的这股气势,说是万人敌也不为过。”
范承站在宇文昭身后,低头道:“主公,他们差不多都是步卒,要不要多派点人,把叶家的这一任家主,留在这里……!”
“派人?派谁去?”
虽然已经打下了蓟门关,但是宇文昭脸上毫无喜色,他淡淡的看了范承一眼,开口道:“这几个月时间,我部加起来,死了差不多七八万人,其中我王帐的人就占了四成以上,其他三部已经不肯再出人了,范先生还想要我的王帐再死多少人?”
宇文昭面无表情。
“再死下去,是王帐说了算,还是其他三部说了算?”
虽然鲜卑部用了差不多半年时间,硬生生的啃下了蓟门关,但是啃下这座雄关必然要复出代价,这几个月是宇文昭的王帐出人,不计生死的连番攻城,结果是蓟门关虽然打了下来,但是宇文部也已经伤筋动骨了。
好在打下了蓟门关之后,蓟门关往南数千里,一直到长江江畔,都不再有太大的阻碍,虽然拿下蓟门关花费了很大的代价,但是这个代价并不是不值!
过了蓟门关,便可以一马平川,马踏中原了!
不过现在,宇文昭占了蓟州城之后,也需要休息一段时间,先是调理伤员,然后再慢慢进行下一步的动作,不可能再派兵去硬杀叶茂了。
范承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对着宇文昭拱手道:“主公,咱们虽然占了蓟州城,但是想要恢复故周,便不能失人心,属下的意思是,进了蓟州城之后,尽量不要打扰蓟州百姓的生活……”
宇文昭微微眯了眯眼睛,回头看向范承,面无表情。
“打了半年仗,死了好几万人,这个时候刚有一点战果,范先生却让我约束族人?”
他缓缓说道:“我约束不来,再约束下去,他们该要造我的反了。”
范承深深的皱了皱眉头,他抬头看向宇文昭,缓缓说道。
“抢钱抢东西…可以。”
“但最起码……不能乱杀人……”
宇文昭低头,用袖子擦拭自己的千里镜,似乎没有听到范承在说什么。
第五十一章 都长大了
李信也叶茂两个人,带着两个折冲府的人,前前后后在蓟州城附近来回找了三天,一来找镇北军走散的残部,二来把散落在各地的伤兵都带回燕城,两天下来,光伤兵就找到了三千多个人,燕城这边的大夫完全不够用,好在四个折冲府从京城那边押送了不少烈酒,消毒的酒精不缺,伤员不至于大规模死亡。
到了第三天的时候,整整两天两夜没有合眼的叶茂,终于坚持不住,差点从马上跌在地上,在家将的搀扶下回到了燕城,李信把叶茂扶到了燕城的州牧府里歇息。
叶茂只在床上睡了两个时辰,便猛然惊醒,他掀开被子,跌跌撞撞的冲出了房门,门口有叶家的家人在守着,见到叶茂出来之后,连忙上前搀扶住他,然后让人去通知李信,没过多久,已经卸甲的李太傅,便提着一个食盒,走进了叶茂的院子,见到了蓬头垢面的叶国公,李信摇头叹了口气,开口道:“让这府里的人给你熬了点粥,你喝一点罢。”
叶茂坐在院子里的凳子上,整个人失魂落魄的。
他现在有些迷糊,甚至怀疑这两天看到的惨状,是不是只是自己的一场噩梦。
打开食盒喝了几大口粥之后,他抬头看了看李信,声音沙哑:“师叔,镇北军……”
李信摇头叹了口气。
“这两天该聚拢的残部也聚拢了,我让人大略统计了一下,镇北军逃回燕城来的,大概有一万两千余人,其中重伤的有一千多,轻伤差不多有五千人。”
这种情况下,一旦受了重伤,基本上就很难从前线逃回来了,镇北军这幸存的一千人,大多都是同袍硬生生从蓟州背到燕城来的。
听到了李信这番话,叶茂脸色有些灰败。
镇北军是叶家的根基所在,但是对于叶茂来说,镇北军又不仅仅是政治上的资本那么简单,这是叶家三代人倾注数十年心血才打造出来的一支边军,叶晟为镇北军奠定根基,叶鸣大半辈子都在镇北军里度过,而叶茂本人,也从太康八年开始就一直待在镇北军里,足足六七年时间。
镇北军里,有他的同袍,部下,还有朋友。
如今,十万镇北军,几乎十不存一,只剩下一点残兵败将,一时间让这个大个子非常难以接受。
他低着头沉默的很久,最终咬牙切齿。
“早知道……早知道在宁陵,便应该听师叔的!”
当初李信去宁陵吊唁叶鸣,曾经与叶茂交代过这件事情,假如蓟门关守不住,便让镇北军尽量保存力量,暂时后撤,这样一来会引起朝廷足够的重视,二来镇北军也能剩下大半,但是被叶璘义愤填膺的拒绝了。
当时叶家的决定是,无论如何,死守蓟州。
后来,叶家叔侄两个人被困在京城,与镇北军副将王敦通信的时候,也是嘱咐王敦无论如何守住蓟门关,正因为如此,镇北军才会一直坚持到现在,被打成了这个样子。
此时见到镇北军这等惨状,身为当时的决策人,叶茂深感自责。
李信默默起身,伸手拍了拍叶茂的肩膀,摇头道:“镇北军多死一个人,北疆的百姓就要少死十个,蓟门关坚守了这么久,北疆的百姓大多都向南迁移了数百里,功德无量。”
这个时候,自然不能再刺激叶茂,他这个性子,急眼了说不定直接就会骑马冲进鲜卑大营里去了。
叶茂闷头,一言不发。
李信继续说道:“镇北军虽然被打残了,但是镇北军的编制还在,等这边的事情结束,你重新征募一些将士,重组镇北军。”
叶茂低着头,声音沙哑。
“恐怕朝廷不会再给我征募镇北军的机会了。”
李信没有回应这句话。
叶茂说的不错,哪怕是在叶晟那个时代,朝廷就在不遗余力的打压叶家,几代朝廷都是要想方设法的削弱叶家的势力,更不要说现在叶家与李信走的这么近了。
假如镇北军只损失一半,再重新募兵,朝廷也没有理由干涉镇北军,但是现在镇北军十不存一,几乎就是从头再来,即便镇北军再次征募,朝廷也会直接接手过去。
李信说出那句话,只是安慰安慰叶茂而已,他比谁都清楚接下来北疆会发生什么。
叶茂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突然端起桌子上的瓷碗,把碗里的白粥大口喝个干净,然后他站了起来,抬头看着李信,沉声道:“师叔……我要让鲜卑部付出代价!”
他咬牙道。
“你下令罢,什么时候进攻,我要让那些北蛮子血债血偿!”
李信苦笑道:“你太高看我了,此时兵力不够,咱们能守住燕城不让宇文部南下就已经是不易,总不能去蓟州送死罢?”
“师叔你肯定是有办法的。”
叶茂看着李信,缓缓说道:“这十几年里,我就没有见到什么事情能难得住你。”
“我确实有个法子。”
这会儿夏天已经过去,北地已经有了一些寒意,李信两只手习惯性的插在宽大的袖子里,淡淡的说道:“但是要准备一段时间。”
叶茂目光闪了闪,听明白了李信所说的准备是什么意思,他开口问道:“大概要多久?”
“最少也要大半个月。”
叶茂低头问道:“师叔有计划了?”
李信缓缓说道:“从太康三年开始,我就跟在叶师身边,讨教了不少北疆的事情,叶师说了,过了蓟门关,南北之间的必经之路便不复存在,鲜卑部可以有许多条路南下,所以咱们守在燕城,也无济于事。”
“要主动出击。”
李信看着叶茂,开口道:“当然了,蓟州城附近,宇文昭最少还有差不多十万兵力,咱们现在去攻蓟州城,便是自己寻死。”
“我已经想到了另一条路。”
说到这里,李信看向了叶茂,面色凝重:“宇文昭刚占了蓟州,他自己也大伤元气,估计要修整几个月甚至要等到明年开春,才会有下一步的动作,咱们有大把的时间准备,我给你一个月时间,这一个月里,我把四个折冲府全部交给你,我的要求只有一个,尽量让他们所有人都学会骑马。”
“若能做成,我便带你去向鲜卑人报仇雪恨。”
大晋缺马,因此哪怕是京畿禁军,也不是人人会骑马,就连李信当年发迹的羽林卫之中,十个人也只有一两个人骑过马而已。
叶茂起身,对着李信恭敬抱拳:“一定不负师叔所托!”
李信再一次拍了拍叶茂的肩膀,叹了口气。
“好了,你这几天疲劳过度,好好歇一歇罢,你也不是当年那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了。”
叶茂比李信要上大几岁,今年已经三十五六岁了。
而李信自己,也早过了而立之年。
叶茂起身,摇头道:“我不碍的。”
说罢,他便走出了这个院子,朝着州牧府外面走去。
李信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不用猜,叶茂肯定去训练那些京畿禁军去了。
第五十二章 借点东西
如李信所说,拿下蓟门关,宇文部也是元气大伤,尤其是宇文昭的本部王帐,折损了大量的青壮,因此宇文昭必须要在蓟州城里停上一段时间,一来慢慢消化战利品,二来也是要整顿部族内部问题,不能让其他三部趁着王帐虚弱的时候,有所异动。
而在燕城的李信,准备了大半个月接近一个月之后,便在夜间领着两个折冲府的人,偷偷出了燕城。
大规模的人员调动,一定会引起宇文部的注意,因此李信动作的很是小心,两个折冲府加在一起大约两万五千人,分二十多批次,用了整整三个晚上,才偷摸出了燕城。
这个时候,宇文部的大部分精力还在消化蓟州以及解决内部问题上,在燕城附近虽然也有他们的斥候,但是密集度不是很高,再加上李信动作很是小心,两个折冲府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了燕城。
他从京城一共带了四个折冲府北上,但是这四个折冲府不能全部带走,要留下一部分守卫燕城,燕城是北地重城之一,也是当年北周的国都,宇文部入关之后固然会想着南下,但是他们心心念念的,还是要夺回燕城,宇文部机动灵活,他们想要南下李信挡不住他们,但是想要攻城就不是那么容易了,燕城本就城池高大,又曾经是北周的都城,就是叶晟破城的时候,也是用人命硬填的,只要留下两三万人守城,就可以挡住鲜卑人很长时间。
再加上又有王敦这种经验老道的老将驻守燕城,短时间内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而李信与叶茂两个人,则是带着两个折冲府的人手,一路朝着正西偏北的方向奔去,这两个折冲府多半都是步卒,一路奔走了二十多天之后,他们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眼前,也是一座城。
这座城的城墙只能说是中等水平,城池也不是特别大,但是名字却十分响亮。
云州城。
大晋的北疆,大概就是幽云两州连成的一条线,幽州那边的门户是蓟门关,而云州这边的门户,便是云州城。
当年叶晟大破北周,得胜还朝,武皇帝派种家赶到现在云州城的位置驻守,种家召集十万民夫,只用了三个月时间,便筑起了这么习一座边城,到现在四十多年,云州城始终固若金汤,三代种家人任劳任怨的守在这里。
李信少年的时候,便来云州城送过东西,对于这里还是有些印象的,快到云州城城墙下的时候,李信挥手命令两个折冲府的兵马就地扎营,而他则是跟着叶茂一起,领了几十个亲卫,朝着云州城走去。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羽林卫已经被李信甩在了后面,但是作为监军的谢岱,仍旧任劳任怨的跟在李信身边,几乎寸步不离。
李信身着黑甲,走在最前面,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过了一个多月时间,这个时候叶茂的情绪已经调整过来很多,他走在李信身后,先是看了一眼李信的表情,然后开口问道:“师叔……还在担心你的那个妹夫?”
李信的妹夫……赵放,从永州赶回蓟州守城,在城墙上被敌人射中肩膀,然后被王敦给救了回来,悉心照料,但是没过多长时间,蓟州城便破城了,所有的伤员都被冲散,赵放也跟着不知所踪,到现在快两个月时间了,没有半点消息。
李信皱了皱眉头,开口道:“是他自己非要到蓟州来,便是死了也是自找的。”
“只是苦了我家的妹子。”
提起赵放,他的心情更加烦闷,闷哼了一声:“早知今日,便不该把小小嫁给他!”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已经到了云州城城下,守门的云州军将士看了看李信与叶茂身上的衣甲,又确认了两个人的身份之后,立刻对着两个人躬身行礼。
“两位大将军稍后,小的这就去通知种将军。”
蓟门关那边战火一片,狼烟四起,一片地狱景象,但是云州城这边还颇为宁静,云州军井然有序的在城墙上巡防值守,一片祥和。
李信与叶茂两个人,都是朝廷里,尤其是大晋军方顶天的人物,他们两个到了,种家自然不敢怠慢,没过多久,只穿着一身青色布衣没有着甲的种家长子种武,便急冲冲的赶了出来,对着两个人躬身行礼:“见过李太傅,叶国公。”
种家的大家长种玄通,已经回京养老去了,现在云州城的军务,都交给种武打理,除了没有承袭种家的爵位只在,这位种大少,已经是实际上的家主了。
说起来,他的儿子种衡,李信还打过交道。
李信与叶茂两个人都低头还礼,客套完了之后,种武连忙把两个人请进了城里的种府坐下,茶水刚奉上来,种武便开口问道:“我听说……蓟州城那边已经破城,形势很是不好,二位在这个时候不在蓟州附近,却到了云州……不知道是?”
叶茂低头喝了口茶,开口道:“来向种将军借个道。”
北地出入关门,一共有两条路,一条自然是已经被破的蓟门关,第二个便是这座云州城了,蓟门关被鲜卑人占了出入不得,想要出关,便只能走云州城。
种武脸色微变,开口问道:“叶国公出关……是为了?”
这一次叶茂没有回话,而是李信沉声开口:“种将军也是将门出身,又在边关多年,理当知道鲜卑人的厉害,现在蓟门关已破,我等无力阻止他继续南下,只好从云州城出关,给他来个釜底抽薪。”
种武皱眉道:“太傅,您这个想法固然没有问题,但是真到了草原之上,鲜卑人的幼童,马术可能都要胜过我大晋的将士,你们就这么出关,风险太大了。”
“风险自然是由我们自己承担。”
李信笑着说道:“种将军只要给我们打开关门,放我们出关就行。”
种武低头想了想,开口问道:“敢问太傅,你们……带了多少人马?”
李信面色平静。
“带了禁军的两个折冲府,一共两万四千余人。”
种武苦笑道:“恕下官直言,两万多人出关,恐怕起不了什么作用,两万多人可能连宇文部之中最弱的乞圭部也拿不下来。”
李信呵呵一笑:“种将军放心,我叶国公已经商量好了具体的计策,只要云州城给借道就行。”
说到这里,李信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不过除了借道之外,还要冒昧跟种将军借一点别的东西。”
种武开口道:“太傅尽管说就是,有什么帮得到的,种家一定想帮。”
“有种将军这句话,便好办了。”
李信笑了笑,开口道:“我想借云州城的那一万多匹马。”
此话一出,原本神态恭谨的种武,立刻脸色一黑。
这也太冒昧了……
第五十三章 身不能至,心向往之
马匹在大晋就是很精贵的东西了,羽林卫里的羽林郎,固然有穷人,但是大多都是京畿的良家子,家境都不是特别差,即便是在羽林卫里,会骑马的也就十之一二。
供人骑乘的马匹倒还好说,训练出来的能够在战场上冲阵的战马,那就更是宝贝之中的宝贝了,镇北军在北疆数十年时间,手下骑兵不过五千,大多折在了这场战事之中。
云州城的种家,因为靠近马场,稍微富了一些,但是也就养了一万五左右的骑兵,当然马匹不止这么多,大概有一万七八千匹战马左右。
这些战马,都是云州城的宝贝,种玄通在云州的时候,身为大将军,还三天两头往云州城的马场里跑,经常自称马夫,对于手底下的一万多骑兵,更是宝贝的不行。
如今李信一开口就要把这一万多战马统统
“借走”,自然是再冒昧不过了。
种武咳嗽了一声,低头苦笑道:“太傅是当朝一品,按理说无论太傅有什么吩咐,末将都应当遵从,但是云州城这一万多匹战马,乃是家父毕生的心血,如今老父回京养病,末将这个做儿子的,总不能一转头把这些战马都送出去罢?”
他低头道:“要不太傅……给家父写封信?”
李信开口道:“没有说白拿你们家的东西,我说了是借,等我的事情办完了,借一匹还你两匹,我与种家颇有渊源,总不会坑害种家人。”
种武深深皱眉。
其实他老爹种玄通,基本上已经完全退出了前线,回京城养老去了,云州城这边的事情,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他推到老爹头上,就是委婉的拒绝。
哪怕是朝廷里的一个九品小官,也能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但是眼前的这位当朝太傅,似乎完全听不明白……
种武叹了口气,低头道:“太傅是要借我云州城的一万多骑兵?”
“不要人。”
靖安侯爷缓缓说道:“战马死了我可以一赔二,可种家军要是有什么伤亡,我可赔不起人命。”
种武皱眉看向李信,开口道:“末将想听一听太傅有什么计划。”
“没有什么计划,无非是攻敌之所必救而已,这几个月鲜卑部发了疯一样进攻蓟门关,甚至可以说是精锐尽出,尤其是宇文昭本部的人,调了非常之多,现在鲜卑部内部虚弱,或可以直捣黄龙。”
“鲜卑四部加在一起,人口已经超过了百万。”
种武皱眉道:“末将推算过,蓟州那边大概有二十万鲜卑人,也就是说关外最少还有八十万以上的鲜卑人,即便这八十万人没有剩下多少青壮,也可以从容支撑到宇文昭回援。”
说着,他看了一眼李信,缓缓开口:“太傅可能没有见识过鲜卑人的厉害,鲜卑部十三四岁的孩童,便可以张弓射猎,五十步之内甚少落空,此时不要说是太傅带着一万多人出关,就是我云州城将士统统跟随太傅出关,也是被两边合围,全军覆没的下场。”
“所以我才不准备带种家军。”
李信笑了笑:“我只要种家军的马,事后如果我没有回来,种将军向朝廷伸手再要就是,我若是回来了,赔偿种将军两倍的战马,岂不是好?”
种武看了看这位比自己年轻十几岁的太傅,低头道:“太傅,且容下官思量思量……”
“用不着思量,我都替你想好了。”
“这一次我一共带了两万五千人过来,现在就在云州城外,这些人我并不准备全部带走,只带一万五千人,再从云州带一万五千匹战马凑成一万多骑兵,剩下的一万人留给种将军守城,云州城坚守城池可用不上骑兵。”
说着,李信开口道:“这些都是京畿左营的禁军,精锐程度不比云州城差。”
种武沉默许久,然后长长的叹了口气。
“太傅,马可以给你,但是我要给朝廷写一封奏书,需要太傅署名加印。”
李信爽朗一笑,从袖子里取出一份空白的信纸,信纸的右下角已经写上了李信两个字,并且加上了朱红色的李信私印。
“知道你们种家人谨慎,喜欢让别人立字据,这东西来之前我已经准备好了,空白的地方种将军爱怎么填怎么填。”
种武愣愣的接过这张信纸,太有看了看李信,愕然道:“太傅便不怕末将害你?”
有李信正版的私印和签字,又有这么一张空白的信纸,想要制造出李信的罪证再简单不过了,甚至弄出李信谋反的证据也是轻而易举,毕竟这信纸上的印信,是货真价实的……
靖安侯爷哑然失笑:“看来种将军在云州待得久了,还不清楚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如今再多人害我,也不痛不痒了。”
他站了起来,对着种武说道:“既然种将军同意了,我这便去领马。”
他回头看向叶茂,沉声道:“叶茂,去城外遴选出一万五千人进城,先熟悉熟悉马匹,明日一早,我们从云州出关北上。”
叶茂立刻点头,躬身道:“末将这便去!”
这个大个子也不迟疑,立刻站了起来,推门走了出去,种武起身刚想叫住叶茂,但是还没我开口,叶茂便已经走远了。
种武无奈坐了下来,苦笑一声:“叶公爷还真是急性子。”
“没有办法。”
李信低头喝了口茶,缓缓说道:“这一仗,镇北军几乎算是死完了,叶家几十年的心血毁于一旦,这一个多月时间,他几乎天天做噩梦,梦里都是要去寻鲜卑人报仇,再不让他去,他就要疯了。”
种武摇头叹了口气。
“看来,末将刚才如果不点头,叶公爷是绝对不会与我善罢甘休的。”
“种家军十多万人在种将军手里,种将军哪里需要怕叶茂一个孤家寡人?”
李信放下茶杯,转头看了种武一眼,面色诚恳。
“多谢种将军了。”
种家军都在云州城里,云州城的所有事情,种武都能够做主,他如果不想答应,这件事是谈不下来的。
“哪里。”
种武也喝了口茶,叹息道:“镇北军这半年来打的十分辛苦,末将也是看在眼里的,几次想要出兵去救,无奈云州这边也不能离开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叶公留下来的大晋壁垒,被一点一点磨开。”
“末将深感惭愧。”
他站了起来,对着李信深深作揖。
“种武职责在身,不然也愿意像叶国公一样,跟随太傅出关,无论生死,也要去寻一寻鲜卑人的晦气!”
他看向李信,声音诚挚。
“身不能至,心向往之。”
第五十四章 分崩离析
李信是接触过种家的,从种家的那位大家长种玄通,到种家的长孙种衡,种家人虽然在对于政事的态度上颇为保守,但是总体来说家风还算不错,李信对那个不显山不露水的种衡也有不错的印象。
因此,他在来云州城之前,就觉得借马这种事情十拿九稳,毕竟在这件事清理,云州城其实没有吃多少亏,最差的情况无非是李信等人死在了关外,云州城失了这一万多匹战马而已。
就算是这样,种家也还是能用这个借口去跟朝廷要钱的,种家从太祖皇帝开始,基本每一代都会跟皇室通婚,不是种家人迎娶皇室公主,就是种家的女儿嫁给皇室,甚至嫁给天子,一百多年下来,两家人之间很多都是表亲关系。
他们家跟朝廷开口要东西,很好张口。
况且,这么多年时间过去,哪怕是驻守云州的种家,也知道这位朝廷的李太傅,手里掌握了威力骇人的天雷,他敢这样自信满满的出关去,肯定是有所倚仗的。
一万多匹马,是一个很庞大的数目,好在叶茂对这件事充满了干劲,他带着遴选出来的一万五千人,忙活了一天一夜,到第二天中午的时候,一万多匹战马就已经清点完毕,一万多个禁军,每个人都拥有了自己的坐骑。
除此之外,李信还让这些禁军脱了禁军的衣服,换上了云州军的衣甲,云州军的服色偏灰,一万多个人看起来,如同一大片乌云一般。
到了下午的时候,叶茂大踏步走到李信面前,低头道:“师叔,队伍已经整编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李信抬头看了天色,这会儿应该是未时正,再有两个时辰就要天黑了,他思索了一番,开口道:“传令,所有人修整半日,明天一早从云州城出关。”
这个时候出发,恐怕刚出城便要就地扎营了,只能明天一早再出发。
穿着一身甲胄的种武,一直跟在李信身边,看着他做出种种决策,等叶茂再一次去整顿军队之后,种武有些忍耐不住,开口道:“太傅,为何要让禁军与云州军互换衣裳?”
李信眯了眯眼睛,开口道:“自然是要让鲜卑人知道,是云州军袭击了他们。”
他对着种武笑了笑:“到时候,种家军便要出名了。”
种武大皱眉头,没有听明白李信到底要做什么,不过他看着李信这样自信满满的模样,一时半会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摇了摇头,开口道:“太傅明日出兵,末将让人给太傅多准备一些粮草。”
李信点了点头。
“有劳种将军。”
…………………………
第二日一早,李信还没有睁开眼睛的时候,叶茂就已经从床上爬了起来,这个大个子仿佛永远这么精力充沛,等李信从床上起来的时候,一万多骑兵已经整顿的七七八八,差不多可以出发了。
天还没有亮起来的时候,这一万五千骑兵,便从云州城悄悄的出关,由于人数众多,不太好隐藏行迹,李信干脆就不藏了,大大方方的朝着关外走去。
反正这个时候,鲜卑人的注意力都在蓟州,一时半会儿他们也发现不了云州城这边的动静,即便发现了,想要做出动作也已经来不及了。
一万多骑兵,跑起来的动静十分震撼,如同滚雷一般,李信与叶茂两个人,带着这些骑兵往北奔袭的一百多里地之后,就差不多到了傍晚,在叶茂的指挥下,这些人开始选址扎营,等到金乌西坠的时候,营帐便已经搭了起来。
李信自然而然的住在帅帐里,天色又黑了一些的时候,一个中年汉子掀开了李信的帐篷,半跪在李信面前,低头道:“侯爷,您要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都放在了军中。”
李信点了点头,开口道:“关于乞圭部的情况,查清楚的没有?”
宇文乞圭部,宇文四部之中最为弱小的一部,也是距离云州城最近的一部,乞圭部整个部族加在一起,最多也就是十万人,这一次被宇文昭征要了一万青壮,已经是孱弱无比。
沈刚半跪在地上,开口道:“侯爷,关外的兄弟们已经把乞圭部的情况查了个大概,他们简单绘了一张地图。”
说着,沈刚从袖子里取出一卷羊皮地图,递到李信手里,开口道:“这是乞圭部里咱们的一个兄弟画的,不过他画的很是简陋……”
靖安侯府的暗部,是李信在太康三年开始组建的,那个时候开始,他的目标之中就有宇文诸部,因此从那个时候开始,暗部就已经把触须扎到了关外,如今已经十年时间,当年埋下的人有些甚至已经在宇文部里混的很不错了。
李信接过这张“简陋”的地形图,借着烛光扫了一眼之后,就有些头痛的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这张羊皮地图上,只有简单的几道鲜,还有几个小圈圈,以及一个硕大的大圈圈。
大圈圈还可以理解是乞圭部的驻地,但是其他的地图元素,就完全看不懂了……
都怪自己,当初没有给这些人扫盲啊……
在确认自己没有办法解读这份“地图”之后,李信无奈的看了看沈刚,开口道:“这地图看不懂,你想法子找两个知道附近地图的人,接到我军中来,给我带路。”
沈刚立刻点头:“属下明白。”
说罢,这个黑脸汉子就退出了李信的帅帐。
他刚走之后没有多久,身材比沈刚还要高大一些的叶茂,迈着大步走了进来,对李信行礼之后,他坐在了帅帐里,开口说道:“师叔,将士们都已经扎下了营帐,按照师叔的吩咐,没有生明火,都是吃的干粮。”
他看向李信,目光灼灼:“师叔,接下来咱们要做什么?”
李信把那张抽象的地图,递给了叶茂,苦笑道:“你看得懂这个么?”
叶茂拿起羊皮地图,皱眉看了一番之后,开口道:“可以看出来一些地形,但是画的太简单了,分不清哪里是哪里。”
他放下地图,开口道:“师叔从哪弄的这个地图?”
“手下人送来的。”
李信淡淡的说道:“这个地图上画的,就是鲜卑人当中的乞圭部所在地,是一个有差不多十万人的大族群,咱们这一次出关的目标就是,袭击乞圭部。”
叶茂皱了皱眉头:“师叔,这么个大部族,咱们的人是不是太少了?”
“不用正面打赢他们。”
李信呵呵一笑:“数年之前,宇文部还是宇文诸部,是宇文昭强行整合在一起的,不仅不是铁板一块,内部还满是裂痕。”
“咱们只要在其中敲打敲打,这个裂痕就会迅速扩大,大到宇文部再一次分崩离析的地步。”
第五十五章 袭营!
大股部队行军,即便有意识的隐藏行踪,也很难做到,即便李信已经很小心了,但是还是被乞圭部的族人发现了。
但是李信并不怎么怕被他们发现。
乞圭部,宇文四部之中最为弱小的一部,族人加在一起不超过十万,被宇文昭抽调了一万人之后,本身不强的实力就更加虚弱,真打起来,哪怕是正面碰撞,李信也不怕他们。
李信所部,用了两天时间,终于完全摸清楚了乞圭部本部所在,他们明确了方向之后,立刻就朝着乞圭部的方向奔去,到了第五天晚上,就已经非常接近乞圭部的部落了。
草原上没有什么城池,也很难建起来一座城池,所谓的部落也没有固定的地址,都是逐水草而居,不会乞圭部的势力范围是固定的,那就不难找到他们的位置,再加上李信在宇文部里有人,这才得以确定乞圭部的准确位置。
确定了位置之后,叶茂立刻开始指挥军队摆好阵型,比较难办的是,他手下这一万多个禁军,几乎每个人都会箭术,现在每个人也都会骑马,但是却基本没有人会骑射。
会骑马会射箭,不代表就会骑马射箭,毕竟那种移动射击,是非常难以掌控的技能,也就是说如果李信手下的这一万多禁军,与鲜卑部的骑兵碰到了,多半要给人家用弓箭风筝死。
阵型大概摆好之后,叶茂在中军找到了李信,开口说道:“师叔,将士们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进攻。”
李信点了点头,开口道:“乞圭部多半已经发现了我们的位置,现在已经有乞圭部的族人在四下游弋,尽量避免与他们的正面碰撞,今日晚间,咱们带三千人去,突袭乞圭部族地。”
“三千人?”
叶茂大皱眉头,乞圭部虽然人不多,但是好歹也有数万人,即便没有青壮,也能还能凑出上万的战斗力,这个时候就应当倾巢而出,一举荡平乞圭部才是……
“师叔,三千人是不是太少了一些……”
“五千人够了。”
李信缓缓说道:“咱们不是要灭掉乞圭部,是要他们内哄,杀一些乞圭部的族人,他们自然就会想要唤回被宇文昭调走的那些青壮,我们要是把乞圭部的人全杀了,在宇文昭手下的乞圭部族人,就不会想着回来保护家人,而是要红着眼睛跟我们拼命了。”
叶茂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沉声道:“末将遵命!”
…………
晚间时分,三千骑兵陆续从大营出发,李信与叶茂两个人打头,坐在一匹大马上的李信,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三千个将士,沉声道:“此地距离乞圭部,大概只有五十里路,子时之前务必赶到,不得延误!”
“沿途无论碰到任何人,就地格杀!”
大晚上分不清敌友,此时附近多半有不少乞圭部的人在巡逻,只要路上碰到人,一刀杀了就不太可能杀错人。
毕竟这个时代可没有夜生活,大半夜不睡觉在草原上游荡的,一定有问题。
叶茂第一个点头答应,高声喝道:“末将,遵将令!”
三千人浩浩荡荡的朝着乞圭部的族落冲了过去。
到了差不多亥时左右,三千人就已经到达了乞圭部附近,不过此时的乞圭部附近,到处都是巡逻的鲜卑族人,这些人手里拿着火把,弯刀,每个人身上都背着长弓,四下警戒。
这些草原人一辈子跟马匹打交道,晋人都会的地听之法,他们不可能不懂,有一些草原上的老牧民,甚至不用俯下身子,仅凭土地的震颤,就可以大致感觉到有多少匹马在草原上奔跑。
因此,哪怕是夜晚,李信等人的行踪也不太能隐瞒的住,李信也没有想要隐瞒什么,眼见乞圭部在望,他拔出腰间长剑,怒喝了一声:“冲杀过去!”
三千骑兵都是禁军出身,虽然以前是步卒,但是他们的纪律性都很不错,听到李信的吩咐之后,立刻骑马,朝着乞圭部的方向冲了过去。
沿途碰到举着火把的乞圭部族人,都是就地砍杀!
同时,乞圭部那边也开始反击了。
他们不顾还在外围的族人,便开始对着李信这边的方向弯弓射箭,一簇簇箭雨,立刻落在了李信等人的队伍中,不少禁军死在了箭下。
但是毕竟是晚上,对弓箭手来说是天大的削弱,这些禁军的队形又相对分散,几轮阵型下来,只聪马上射下来一百多个人,等到这些鲜卑人还要再弯弓的时候,一马当先的叶茂,已经冲到了他们的面前!
叶茂手持长枪,只一个横扫,便把几个四十来岁的鲜卑汉子,扫在了地上,骨断筋折,生死不知!
当然,像叶茂这样的猛男毕竟不多,和他一起冲到乞圭部阵前的将士大多数都没有选择叶茂这么做,他们距离乞圭部还有十几米的时候,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然后从自己腰里,取下一个青色的陶罐,用火折子点燃,远远的对着乞圭部本部的防线扔了过去!
几十个“天雷”,瞬间在乞圭部的阵型里爆开!
此时,乞圭部剩下来的人,本就没有多少青壮,大多是十四五岁的少年人以及四五十岁的老年人,军事素质普遍不高,大半夜的他们又没有骑马,被几十颗土炸弹一炸,立刻阵型大乱,被这几十个天雷,硬生生炸开了一条口子!
这时候,又有数十骑禁军,顺着这个口子,冲进了乞圭部的营地!
在来之前,这三千禁军,每个人都从李信那里领到了一颗天雷,他们在马上虽然不能射箭,但是在马上点火,显然并不是什么难事。
于是乎,片刻之间,乞圭部营帐里,轰隆雷鸣之声大作,几十数百个天雷,在乞圭部本部里炸开!
这么多天雷,立刻就引起了明火,从禁军冲阵到现在,不过顷刻之间,乞圭部本部便四下起火,不少老人孩童被天雷炸伤,躺在地上哀嚎!
除了这些老弱妇孺之外,乞圭部所剩不多的战力,也因为阵型大乱,很快被李信手下的禁军打的大败,这些人从未见过天雷是个什么东西,被雷火一下,立刻四散奔逃!
叶茂冲进敌营里,杀了十来个人之后,手刚开始热起来,四下一看,这场袭营基本上就已经结束了!
鲜卑部被朝廷打压了这么多年,本就缺铁,乞圭部这种小部族,族中武器自然不可能太多,即便有,也被宇文昭抽调的青壮带走了大半,剩下的武器极少,武器少,战斗力也就不多,猝不及防之下,被李信用天雷一击即溃!
一身黑色甲胄的李信,骑在马匹上,左右看了看局势,然后开口喝道:“四下放火,然后鸣金撤兵!”
“去乞圭部的马场!”
第五十六章 把握人心
鲜卑人是游牧民族,基本上家家户户都会放马牧羊,他们上战场打仗,一般也是骑着自己从小养到大的马匹,这样的马不用训练,直接就可以当做战马来用。
马场是大规模豢养马匹,训练战马的地方,因为家家户户养马,本来鲜卑人是不用专门养马的马场的,但是北周灭国之后,狼狈逃出蓟门关的鲜卑人大量缺少马匹,在最开始的十几二十年时间,只能在水草肥美的地方设立马场,从而让马匹数量尽快提上来。
如今四十多年过去,鲜卑人的马匹数量已经足够多,但是几十年前设立的马场,依然没有撤销,宇文四部各有马场,乞圭部的马场规模比小,只有数千匹马,宇文昭本部的王帐,有四五个马场,一共养了七八万匹马。
李信趁着乞圭部力量空虚,只一个照面就把乞圭部的队伍冲散,但是乞圭部并不是什么特别小的部落,他还有**万的族人在族群里,李信只是冲散了他们的战士,假如恋战下去,在这些家家都有弓弩的鲜卑人面前,三千人是不太够看的。
所以李信在占了便宜之后,立刻下令后撤。
几百个天雷扔下去,乞圭部至少有上千人受伤,这里不是关内,关内还有烈酒消毒,有大夫医治,在关外,不管是什么伤口,都要靠你自己的身体硬抗,即便是被天雷的陶片划伤,也有可能因为破伤风丢掉性命。
而且李信下令四下放火,这个时候已经是秋冬季节,火势将会很快蔓延,这样一来乞圭部的伤亡,恐怕要到两千人,甚至更多。
更关键的是,乞圭部的青壮已经被宇文昭抽调走了,今天出来与李信作战的部族战士,是乞圭部最后的能战之人,除了这些人之外,剩下的人基本上都是老幼了。
乞圭部最后剩下的战力大为受损,他们就一定会想着把宇文昭抽调走的一万青壮唤回来……
三千骑兵说少不少,但是也说不上太多,撤退起来还是很灵活的,李信下令之后只小半个时辰,这些骑兵就全面从乞圭部里撤了出来,在一个穿着鲜卑服色的中年人带领下,朝着乞圭部的马场奔去。
此时,已经是凌晨,月光铺洒下来,隐约照亮着前方的路。
叶茂骑马跟在李信身后,叹道:“师叔,咱们好容易才摸到了乞圭部附近,才打了大半个时辰,我的手都没有热起来,便撤了,实在是太不合算了。”
叶公爷看了李信一眼,然后继续说道:“方才乞圭部的防线被……天雷直接炸开,我等杀进去,不说把乞圭部打到灭族,最少也要让他们死个一两万人!”
李信坐在马上,回头看了叶茂一眼,淡淡的说道:“方才小只大半个时辰,咱们就在乞圭部那里丢了三四百条人命,这些鲜卑人几乎人人善射,再打下去,用不了多久,咱们都会在那里变成刺猬。”
叶茂挠了挠头,继续问道:“那咱们去马场做什么?”
“去弄些吃的,然后把马场的马给抢了。”
说到这里,李信眯了眯眼睛,呵呵一笑:“一个乞圭部,份量是不够的,接下来是赫兰部,如果咱们能够再搞定赫兰部,宇文诸部就一定会起矛盾,宇文昭也会提前撤出蓟门关。”
宇文部加在一起,也就百万人而已,宇文昭这一次在蓟州附近,已经集结了接近二十万兵力,按照一户五口来算,也就是说每家每户都已经出了一个人去打仗,这种规模的征兵在关内是绝对做不到的。
关内能十丁征一,甚至二十丁征一都颇为困难。
宇文部之所以能够做到这个规模,一来是因为大家的确都没有粮食吃了,不得已只能去大晋抢,二来是宇文昭自己的王帐出了一大半兵力,这才能号召其余三部出人出力。
但是……也就止步于此了。
他们迟早会乖乖退出蓟门关,回到关外去。
没有办法,强横的战力可能能够让一方在一场战争两场战争之中取胜,但是这种上升到国战级别的战争,最终打的并不是战力,而是人口,国力和财力。
这些决定了战争到底能够打到什么程度,打多久。
以宇文诸部现在的能力,他们拿下蓟门关之后,哪怕大晋不做任何抵抗,他们也就是在北疆多抢点粮食,抢点人而已,等抢够了自然就会退回关外去消化这一笔财富,不太可能威胁到大晋的江山社稷。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京城那边对于北疆的局势并不是特别看中,因为不管是未央宫的天子,还是尚书台的宰辅心里都明白,北边闹得再如何凶,无非是北边多死一些老百姓,威胁不到大晋的江山社稷。
而西南那一支可以对抗禁军的反军,才是切切实实的威胁!
北边的乱局,将来腾出手的时候可以慢慢收拾,而西南的局面,却是一天也耽搁不得!
当然了,如果朝廷不加以遏制,宇文部经过这件事之后将会飞速壮大,此后如果能经常入关,十年乃至于几十年后,那个曾经马踏中原的宇文周,很有可能会再一次复现。
叶茂跟在李信身后,皱了皱眉头。
他开口道:“师叔,赫兰部是除了宇文昭王帐之外最大的一个部族,不要说三千人,就是咱们这一万多人一起上,也不太可能对赫兰部造成什么威胁……”
赫兰部,是人口接近三十万的大部族,虽然被宇文昭抽调了三万多精壮出去,但是部族里估计仍有数万战力,李信想要再像对付宇文昭那样对付赫兰部,几乎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李信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然后缓缓说道:“宇文昭为了打下蓟门关,出了大力气,他的王帐最少出了十万人,现在王帐极其虚弱。”
靖安侯爷一边骑马,一边淡淡的说道:“宇文昭是北周皇室不错,但是北周已经灭国四十多年了,没有几个人会认他这个皇室,赫兰部既然是宇文诸部之中的老二,那么便没有不想做老大的道理。”
“把握住这个心思,便很好找突破口,最多就是让朝廷给赫兰部也封个王就是了。”
两个人边走边说话。
明亮的月光之下,已经可以隐约看见乞圭部的马场。
借着明亮的月光,李信用千里镜看了看前面,然后回头对叶茂说道:“按照我收到的情报,这个马场大概有七八百人看守,都是乞圭部的青壮,天亮之前,能不能拿下来?”
好战的叶茂两眼放光,狠狠拍了拍胸脯。
“一个时辰之内,属下一定拿下这座马场!”
第五十七章 竟纯洁如斯!
短短一天时间,乞圭部被身穿云州军服色的骑兵偷袭,死伤惨重,同一天,乞圭部的马场也被这支军队占领,马场里数千匹马一夜之间全部被抢,这个在宇文四部里本就是小族的乞圭部,直接伤到了筋骨。
乞圭部的族长连夜动身,亲自去了一趟蓟州城。
蓟州城里,宇文昭住在原本叶家在蓟州的宅子里,他坐在正堂的主位上,大皱眉头。
在他的下首,坐着乞圭部现任的族长宇文荊。
其他宇文三部被宇文昭吞并之后,领导层全部换人,换成了比较亲近宇文昭的族长,但是即便再如何亲近宇文昭,也不能有损本族利益,这些新族长本就威望不够,假如在他们的带领下,自己的部族有灭族的风险,那么族人们便会群起而攻之,
宇文荆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大致说了一番乞圭部的情况之后,开口道:“天王,我乞圭部本就是小族,又在云州城边上,被您抽调了一万青壮之后,根本无力抵抗云州城的进攻,属下这次来蓟州求见天王,是想要调回我乞圭部的族人。”
说到这里,宇文荆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天王,蓟州这边战事已毕,南晋损失惨重,云州城那边多半还会再报复我乞圭部,属下想请天王再调拨两万人,卫护我乞圭部族人……”
本来,乞圭部想调回族人,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乞圭部本来也就出了一万人而已,在攻打蓟门关的过程之中还阵亡了不少,现在全部回去也就是五六千人而已,但是想要再从蓟州调走两万人,就有些不太现实了。
这一次攻打蓟州,宇文部连阵亡带重伤,加起来折损的人数恐怕有近十万人,现在在蓟州的鲜卑人,也就不到十万的数目而已,如果再给乞圭部调走两三万,蓟州立刻就会虚弱下来。
宇文昭皱了皱眉头,开口道:“突袭乞圭部的人,确定是云州城的种家军么?”
“自然确定。”
宇文荆毫不犹豫的开口说道:“我乞圭部与种家军打了几十年的交道,对种家军再熟悉不过,哪怕是晚上,一样可以认出来是种家军的服色。”
“穿了种家军的衣服,也不一定就是种家军的人。”
宇文昭喝了口茶,缓缓说道:“种家军向来以谨慎闻名,也没有听说南晋朝廷让他们出关进攻我部,这个时候种家军多半在想方设法死守云州城,不太可能主动出关去突袭乞圭部。”
说到这里,宇文昭顿了顿,继续说道:“你方才说,那些种家军手持一个个陶罐,丢出去之后有雷火之声,还会爆开……”
“是。”
提起这个,宇文荆咬牙切齿:“那夜突袭我部的人不是特别多,估摸着只有几千人,但是他们手里的陶罐太过厉害,几百个陶罐丢过来,我部便伤亡了一两千人,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
宇文昭眉头皱的更深了。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了两步之后,开口道:“听你这么说,倒是有点像李长安在西南弄出来的天雷。”
“但是李长安已经跟南晋朝廷反目,甚至西南也已经起兵,这个时候他不可能在北疆与我们作对。”
宇文昭百思不得其解,深深皱眉。
“难道南晋朝廷也有了这个东西?”
“不对,他们若是有,蓟州城我们根本不可能打的下来……”
宇文昭这么些年,对大晋的官场局势知之甚多,他喃喃自语了几句,还是有些想不明白。
“莫非是……姬家已经对叶家相疑到了这种地步?”
一旁的宇文荆见宇文昭一直喃喃自语,苦笑道:“天王,现在不是猜测的时候了,属下来之前,族人们说了,必须要我把乞圭部的族人统统带回去,还要从天王您这里带回去三万人拱卫乞圭部,您怎么说也要给属下两万人,不然属下这个族长……可能就当不下去了。”
宇文昭从沉思之中回过神来,他看了一眼宇文荆,缓缓说道:“乞圭部的人,你可以全部带回去,本王也可以给你一些援兵,但是三万人是没有的,两万人也不可能,我给你调拨一万人随你一起回去,乞圭部不大,你们多注意一些种家军,就算他们再一次突袭,一万人无论如何也能守到本王支援过去了。”
宇文荆大喜,点头道:“多谢天王,如此,属下回去就算有个交代了。”
宇文昭面无表情。
“回去之后,想办法查清楚,偷袭你们的人到底是不是种家军,如果不是种家军,就查清楚他们到底是谁,查到之后立刻通知我。”
宇文荆恭敬点头,开口道:“天王,这一次蓟州大胜,该我们乞圭部的东西……”
宇文诸部联合在一起进攻蓟门关,死了那么多人,自然不可能是无偿的,事实上他们之前已经商量好了,抢到的东西,按各部出兵比例分配。
宇文昭有些不太高兴的看了宇文荆一眼,不耐烦的说道:“给你们分好了,你带回去就是。”
宇文荆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起身对着宇文荆俯身行礼,恭声道:“天王英明,乞圭部愿意永远替天王效劳。”
宇文昭闷哼了一声,起身离开。
……………………
而此时,已经从乞圭部朝着赫兰部进发的李信,收到了沈刚递过来的情报。
情报很厚,足足有二十多页,全都是关于赫兰部的由来,以及赫兰部现在的情况。
赫兰部是除了宇文昭王帐之外,北疆的第二大部族,族人已经超过了三十万,巅峰的时候甚至可以与宇文昭的王帐正面碰一碰,这么大一个部族,自然不会因为宇文昭身上的北周皇室血脉,便对宇文昭的王帐臣服,事实上宇文昭前几年为了收服赫兰部,用了不少脏手段。
赫兰部的前任族长,叫做宇文昊,在北疆被人称为赫兰王,对宇文昭的王帐很是不感冒,绝对不会轻易对宇文昭臣服,宇文昭为了收服赫兰部,便动了歪心思。
他先是亲自去了几趟赫兰部拜访,然后在赫兰部之中,找到了宇文昊的亲兄弟宇文揭,后来找借口多次请宇文揭去王帐做客,送给了他不少骏马牛羊还有女人。
草原上的部族,没有太多大晋朝堂里的弯弯绕绕,哪怕宇文揭多次去王帐,宇文昊也没有怀疑自己的亲兄弟,后来赫兰部一次牧羊节的时候,宇文昊就被人下了毒酒,倒地昏迷不醒,两三天之后就一命呜呼。
在这两三天的时间里,宇文揭迅速接过赫兰部的权力,因为有兄终弟及的传统,很快宇文揭便成了新的赫兰部族长。
再之后没有几个月,赫兰部与王帐的战士起了一些冲突,被“打败”之后,宇文揭便带着赫兰部,倒向了宇文昭。
李信简单罢这份赫兰部的情报看了一遍之后,便随手丢给了一边的叶茂,这位在大晋朝堂里沉浮了十几年的靖安侯爷,半眯着眼睛,呵呵一笑。
“多么老套的剧情啊,对比京城里的那些大头书生,这些鲜卑人竟然纯洁到了这种地步。”
“真是难得。”
感叹了一句之后,他转头看了看站在一边的沈刚,开口道:“让赫兰部里的兄弟打探打探,这个宇文昊有没有后人,如果有,想法子建议到他。”
第五十八章 乐于助人李长安
草原上一般都是用弓箭跟拳头说话,没有太多的勾心斗角,假如赫兰部的事情发生在大晋朝堂里,恐怕那个弑兄上位的宇文揭刚去一次王帐,就被宇文昊给控制起来甚至直接杀了。
也就是在草原上,才会发生这种事情。
李信手下的暗部,在宇文诸部里或多或少都有人手,赫兰部这种大部族,自然不可能没有,沈刚接到李信的消息之后,立刻给赫兰部的暗线传信,大概两天之后,沈刚带着赫兰部的消息送到了李信手里,这会儿李信正坐在自己的帐篷里啃着一块粗饼,翻开情报看了看之后,把最后手里的最后一块饼塞到了自己嘴里,转头对着旁边的叶茂呵呵一笑:“真是巧了,看来这一次咱们要少跑很多路了。”
叶茂也坐在李信旁边吃着干粮,闻言他大口喝口水,开口问道:“这个宇文昊,有后人?”
“有,还是一对兄妹。”
李信把情报递给了叶茂,微笑道:“大的今年二十一岁,小的才十六岁,都被宇文揭从部族里撵了出来,扔在赫兰部的马场里牧马了。”
叶茂闻言,也是眼前一亮。
“师叔的意思是?”
李信含笑点头:“正好顺路。”
他们这一行人,不过一万多人,如果没有必要,是不会去招惹赫兰部本部的,
因为要分散放牧的原因,人数三十万以上的赫兰部,没有距离在一起,而是分散成一个个小的族群,以李信现在的兵力,全灭一个赫兰部的小部族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一旦他对赫兰部下手,很快周围的赫兰部部族就会合围上来,这些鲜卑人几乎人人有马,而且善射,被他们追上就是死路一条。
所以从一开始,李信就准备在赫兰部的四个马场里,找一个与宇文昭王帐距离近的,然后袭击这个马场,把马场里的马赶到宇文昭那边去,从而激化矛盾,做成这件事之后,为了不被鲜卑人抓住,便要考虑暂时后撤了。
可是现在很明显,他们有了一个更好的选择。
叶茂目光炯炯,一口把手里的炒米全部扔进嘴里,咀嚼了几口之后,转头看向李信,沉声道:“师叔,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李信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饼渣,缓缓说道:“经过乞圭部的事情之后,宇文部很可能会发现我们的踪迹,这件事情宜早不宜迟,我们今天晚上就出发赶往赫兰部的这个纥罗马场,咱们昼伏夜出,尽量明天晚上到达。”
说到这里,李信起身走出帐外,叶茂也站了起来,跟在了李信身后。
这会儿已经入冬,草原上已经很少再有绿色,一片枯败景象,更重要的是这里四周都是茫茫一片,很难认清楚方向。
“得找个人来给我们引路才成。”
叶茂跟在后面,开口问道:“师叔,这个纥罗马场,大概有多少人?”
“具体人数不清楚,不过约莫有一两千人在那里看着。”
叶茂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最后缓缓说道:“那今夜我们便带五千人出发,带五千人,再加上……师叔的天雷,末将有把握在两个时辰之内,解决掉这一两千人。”
李信眯了眯眼睛,开口道:“拿下这个马场,问题并不是很大,难处在于做完这件事之后,咱们几乎一定会被宇文昭发现,这里距离云州已经有一段不近的距离,到时候我们如何安全回到关内。”
叶茂挠了挠头:“师叔的意思是?”
“给种武写一封信,让他准备接应我们。”
叶茂苦笑道:“种家人的性格,多半不会贸然派兵出关,在草原上与鲜卑人正面冲突。”
“宇文昭也被镇北军打的遍体鳞伤的,种家如果这也害怕,便不配再做边军。”
李信目光看向了云州城,深呼吸了一口气。
“等会我去写信,你也加个印,送往云州城。”
………………
第二天晚上,天色慢慢的黯淡了下来。
这会儿已经是冬天,北方尤其寒冷,纥罗马场里的一处马厩里,一对兄妹身上穿着不是特别厚重的皮衣,各自抱了一捆干草,往一个个马厩里,投喂食物。
这一对兄妹,自然就是赫兰部前任族长的儿女,兄长宇文焘与妹妹宇文静了。
他们两个,本来是赫兰部的小王子与小公主,但是父亲莫名其妙暴毙之后,叔父执掌了族中大权,就连他们的母亲还有姨母,都按照部族里“兄终弟及”的规矩,被叔父宇文揭占了去。
为了难为他们,宇文揭假借锻炼他们的名义,把这一对兄妹也被赶到了纥罗马场来养马,并且给他们安排了任务,兄妹两个人一共要照顾二百匹马,约定是今年年底之前,二百匹马如果有一匹死了,或者是瘦了,兄妹两个人就要算是不合格,要在马场里再养一年的马,如果一直不合格,便一辈子不能回赫兰部。
这自然是刁难人了,要知道一个普通牧民家里,一般也就是两三匹马而已,两个人照顾整整二百匹马,哪怕一天到晚干活,也肯定会有所疏漏。
也就是说,他们兄妹两个人,很可能被永远放逐在这个纥罗马场里,养一辈子马。
这时候已经是冬天了,草木凋零,没有办法外出放马,兄妹两个人只能到处去寻找干草回来喂养自己负责的马匹。
因为数量太多,哪怕天色已经黑了,兄妹两个人还在忙碌。
兄长宇文焘给一个马厩里的马喂完草料之后,回头看了看仍在辛苦劳作的妹妹,心里颇有些心疼,他迈步走了过去,接过妹妹手里的干草,勉强笑道:“妹子,你先去睡觉吧,没剩下多少了,我自己一会儿就能弄完了。”
宇文静摇了摇头,开口道:“还有三四十匹马,没有吃着东西呢……哥哥你……”
“轰!”
宇文静一句话只说了一半,突然就听到了一声巨响!
这一声巨响声音太大,不止兄妹两个人被吓了一跳,就连马厩里的马匹也几乎全都被吓得惊了,一个个在马厩里躁动不安,引颈长嘶。
宇文静连忙拉着兄长的袖子,声音颤抖:“哥,出什么事了……”
宇文焘这会儿也有些慌了,他勉强镇定下来,也顾不上这些马匹了,拉着自家妹妹,跑到了两个人住的小木屋里躲了起来。
外面轰隆之声仍旧不停,过一会儿之后,还传来了一阵阵敢杀之声。
兄妹两个人躲在小木屋的床底下,没有敢动弹。
厮杀之声,不住的传了过来。
宇文静脸色苍白,她紧紧拉着兄长的衣袖,声音颤抖:“哥……”
因为这段时间的大起大落,她现在心里完全没有安全感,甚至怀疑外面的人是不是叔父宇文揭派来杀他们兄妹二人的。
宇文焘伸手拍了拍自家妹子的后背,用带着颤音的声音开口道:“没事的,没事的……”
就这样,兄妹两个人在床下面战战兢兢的躲了大概一两个时辰左右,外面的喊杀之声才渐渐止歇,宇文焘咽了口漏水,从床底下爬了出去,趴在门缝往外看了看,只见马场里到处都是倒地不起的死尸,其中有不少还是被惊了的战马给踩死的。
他正要大着胆子走出去看一看的时候,一个温淳的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
“你……便是宇文焘?”
宇文焘猛地转头一看,依稀的月光之下,他看见了一个头发胡子都有些散乱,但是面色坚毅的中年人,正站在自己身边不远处。
宇文焘这会儿非常害怕,倒不是担心自己的性命,而是担心自家正当豆蔻的妹子,给这些不知道从哪来的人捉了去。
于是他咽了口口水,大着胆子说道:“我……我是宇文焘。”
“那好极了。”
这个看起来和蔼可亲的中年人,上前两步,走到了宇文焘面前,脸上的笑容很是真诚。
“宇文少族长,想要替你父亲报仇,夺回自家家业么?”
第五十九章 若一去不回!
没有人会是瞎子,即便是在地广人稀的草原上,李信频繁的动作还是会被鲜卑部的人发现,不过他用最快的速度到达了纥罗马场,在鲜卑赫兰部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动作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住了这个马场。
这天晚上,李信穿着一身黑甲,笑呵呵的走到了这一对兄妹面前,满脸都是笑容。
“堂堂赫兰部的少族长,如何能在这里喂马,岂不是让你父亲在地下蒙羞?”
宇文焘还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尽管他是族长的儿子,但是他父亲宇文昊这个人,并不怎么宠溺自己的儿女,宇文焘从小到大与部族里的其他的少年并没有太大区别,都是整日骑马射猎,父亲死了之后,他与妹妹被赶到了这个马场,心里虽然有怨气,但是心里不敢有报复叔父的念头,此时听到李信这么说话,他抬头看了看面前这个一身黑的中年人,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是……谁?”
“我是来帮助你的人。”
李信微笑道:“你父亲宇文昊,是如何死的,你知不知道?”
宇文焘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族里人说,是喝酒喝死的。”
“你父才四十多岁,哪里这么容易便喝酒喝死了?”
宇文昊的真正死因,被隐瞒的很好,赫兰部内部都没有几个人知道,李信自然也不知道,不过事情并不难猜,宇文昊死于非命,下手的人一定就是后来的得利者。
也就是王帐的宇文昭,和赫兰部的现任族长宇文揭了。
因此,李信慢慢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开口道:“你父亲……是被你叔叔宇文揭,下毒毒死的。”
宇文焘眼皮子动了动,但是没有说什么,之前沉默不语。
对于父亲的死因,他心里自然也有一些猜测,李信说出来的答案,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这个赫兰部的少族长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抬头打量了一番李信,开口道:“看你们的服色……应该是晋军罢?”
不管怎么样,他都是一个大部族的少族长,最基本的眼界见识还是有的。
李信眯了眯眼睛,没有回答也没有否定,而是淡淡的说道:“纥罗马场一千多个人赫兰部的人,绝大多数已经被我杀了,只有少部分逃了出去,现在你的性命只在我一念之间。”
说到这里,李信看向宇文焘身后的那个小屋,呵呵一笑:“没有记错的话,少族长似乎还有一个妹子。”
宇文焘脸色骤变,他看了看李信,又看了看李信身后满身都是鲜血的叶茂,咽了口口水,咬牙道:“鲜卑儿郎,就算是死,也不会勾结南晋!”
靖安侯爷呵呵一笑:“不是勾结,是互相合作。”
“我们汉人不曾侵犯过关外,反倒是你们鲜卑人主动入侵关内,不是么?”
宇文焘转过脸,咬牙道:“四十多年前,关内也是我宇文氏的。”
“那一百多年前,也是你们宇文氏从关外打进关内的。”
李信转头看了看天色,发现天差不多快亮了,他时间不多,回头看向宇文焘,淡淡的说道:“我不与你多说什么,现在有两个选择,你自己选。”
“第一个,就是你跟你妹妹两个人都死在这里,你父亲这一脉就此绝户,我们任务也算完成了,抢了纥罗马场的马,便回关内去。”
说到这里,李信顿了顿,继续说道:“第二个选择,你跟我合作,我帮你重新夺回族长之位,你做了赫兰部的族长之后,不再参与宇文昭的南征,从此两家再无战事,如何?”
尽管宇文昭很是害怕,但是听到了李信这番话之后,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如何帮我夺回族长的位置?”
“这太简单了。”
李信回头看了看马场,指着马场里的一地尸体,淡淡的说道:“今夜,不是晋军袭击了纥罗马场,而是宇文昭王帐的人,袭击的纥罗马场,你带着这个消息回到赫兰部,告知宇文揭与赫兰部的族老,你叔叔任族长之后,带领赫兰部向王帐投降,如今王帐反而侵犯你们赫兰部的马场,他这个族长,自然就做不下去了。”
宇文焘咬牙道:“你们这些汉人,想的太少了,叔叔做了这么久的族长,自然有人拥护他,只凭我片面之词,绝不可能把他从族长的位置上赶下来!”
“我也是这么想的。”
李信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青色的陶罐,交到了宇文焘手里,然后笑呵呵的说道:“所以得想法子弄死你叔叔。”
“你叔叔死了之后,自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只需要告诉族人,王帐的人在前线打仗缺马,便抢了赫兰部的马场,丝毫没有把赫兰部当成自己人,到时候群情激愤之下,赫兰部自然就会脱离宇文昭的王帐。”
靖安侯爷伸手拍了拍这个少年人的肩膀,笑着说道:“再有就是,你父亲做了这么多年的族长,手底下多少应该有一些亲信才是,你只要弄死了你叔叔,那些人就都会支持你,把你扶上族长的位置。”
“少族长总不会想要在这里,养一辈子马罢?”
宇文焘瞪大了眼睛,看向自己手里的陶罐,声音有些颤抖:“这东西,如何能杀死叔叔……”
李信面带笑容。
“你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那么你叔叔也不会知道,他不知道这是什么,这东西就能弄死他。”
“这东西很好用,你的点头答应,我便告诉你怎么用。”
宇文焘站在原地,手捧着这个陶罐,双手双脚都在隐隐颤抖。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才咽了口口水,抬头看向李信。
“假使……你们说的都是真的,那我当上族长之后,要……为你们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
李信笑着说道:“你只需要与宇文昭翻脸就行了。”
“你叔叔做了族长之后,然后投向了宇文昭,你想要成为族长,就一定要把纥罗马场的事情推到宇文昭的王帐身上,这样只要你成了族长,自然而然就会与宇文昭翻脸,不用我多说。”
宇文昭捧着手里的陶罐,左右看了看满地的鲜血,有些无助的蹲在了地上。
良久之后,他才咬牙道:“我可以去做,但是我要带我妹妹一起回赫兰部。”
“不行。”
李信回应的很是干脆,他淡淡的说道:“等你成了族长,我会派人把你妹妹毫发无损的送回赫兰部。”
“你要是失败了,你妹妹跟着你去也是送死,还不如待在我手里。”
宇文焘捧着那个陶罐,缓缓站了起来,他抬头看了看李信,声音沙哑。
“请问阁下名讳……”
靖安侯爷面色平静:“李信,李长安。”
宇文焘眼神变了变,他低头沉默了一会儿,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陶罐,开口问道:“这东西,就是方才马场外面炸开的那些么?”
李信面色平静的点了点头:“是,用火点了就可以炸开。”
宇文焘深呼吸了一口气。
“那我……再要一个。”
李信痛快的挥了挥手,有人上前又把一个陶罐,递到了宇文焘手里,宇文焘找了个布包,把两个陶罐收进布包里,背在身后,然后在自己的马厩里找了匹黑马,牵出了马厩。
他慢慢的爬上黑马,勒住缰绳之后,回头看了看李信,咬牙道。
“我若是一去不回,就请李侯爷照看我家妹子……”
说罢,黑马一骑绝尘,朝着赫兰部的方向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