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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双庶子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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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有人欢喜有人忧

    宇文焘回赫兰部之后,李信因为不能吃准接下来赫兰部到底会发生什么情况,因此他带着自己的一万多部下开始朝着云州城撤退,同时派人给云州城递了一封信,让种家军派人出关接应。

    李信与叶茂还有谢岱三个人走在中军,年仅十六岁的宇文静,也骑着一匹马跟在他们三个身边,这个小姑娘虽然年纪小,但是并不怕人,她与谢岱并马而行,时不时侧头问谢岱几句话,然后目光看向李信。

    就这样大概走了大半天之后,小姑娘抖了抖缰绳,走到了李信身边,小心翼翼的开口道:“李…大将军,我能问你几个问题么?”

    她汉话说的很好,比起他的兄长宇文焘要流畅的多,说的虽然不是官话,但是口齿清晰,让人听得很分明。

    李信拉着缰绳,笑呵呵的回头看了看这个小姑娘,笑着说道:“你问就是。”

    李信今年已经三十多岁,他的大女儿李姝都已经十多岁了,比起眼前这个小姑娘小不了几岁,宇文静在他面前,已经是后辈了。

    宇文静马术很精湛,骑马的速度始终与李信保持一致,她低头沉吟了一番之后,开口问道:“李大将军,我哥哥他……到底去做什么了?”

    那天李信突袭纥罗马场的时候,是在屋外与宇文焘说的话,说完话之后宇文焘骑马便走了,躲在屋子里的宇文静并不知道事情的原委,这两天时间她一直跟着谢岱,问了许多遍也没有问出究竟,只能大着胆子过来问李信。

    “你哥他,回赫兰部去了。”

    说到这里,李信低头估算了一下时间,开口道:“如果他顺利的话,这会儿多半已经当上赫兰部族长,在控制赫兰部局势了,用不了多久,赫兰部的人就会追上我们,来把你接回去。”

    宇文静转了转眼珠子,继续轻声问道:“你给了我哥什么东西,是不是?”

    李信这才回头正视了一眼宇文静,有些诧异的说道:“谢岱与你说的?”

    宇文静摇了摇头。

    “那位谢将军,嘴巴很严,怎么问都不开口。”

    李信眯了眯眼睛,淡然一笑:“他没有跟你说,你就能猜的到,足见你很聪明。”

    宇文静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我哥会死么?”

    “可能会。”

    李信没有欺骗他的意思,直接开口说道:“你哥当了族长,你便回赫兰部做你的公主,你哥要是死了,我就尽力把你带回关内,给你找一户好人家嫁了,怎么样也比你在纥罗马场养一辈子马好。”

    宇文静继续沉默,然后幽幽的叹了口气。

    “李大将军倒是比那位谢将军诚恳的多。”

    李信对着宇文静笑了笑:“你被我们从纥罗马场里捉了回来,怎么跟着我们好像一点都不害怕的样子?”

    “害怕也没有什么用。”

    宇文静低头道:“反正都已经这样了,最多也就是一死,我哥要是死了,我便再没有家人了,死了就死了。”

    “就像大将军说的那样,要是在纥罗养一辈子马,也没有意思。”

    “好女子。”

    李信上下打量了一遍宇文静,然后抚掌赞叹道:“你比你哥还要有胆识一些,可惜我家的儿子还小,不然我便做主,把你娶回家做儿媳妇了。”

    这位鲜卑的小公主,眨了眨大眼睛,开口说道:“李大将军,我在赫兰,听过你的故事。”

    “我父亲活着的时候也说,你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她浑然没有汉家女子的羞赧,抬头直视李信。

    “如果我哥不在了,我想跟着大将军……”

    李信先是愣了愣,然后哑然失笑:“前些年有个叫做宇文雀的,也跟我说过差不多的话,你们宇文氏的女子,还真是一点都不含蓄。”

    说着。李信指着自己自嘲一笑。

    “我这个年纪,够当你父亲了。”

    “我认得王帐的宇文雀。”

    宇文静开口说道:“我以前跟她一起打过猎,不过后来听父亲说,她去南朝做了皇妃。”

    “是做了皇妃。”

    李信目光看向京城方向,淡淡的说道:“不过现在,多半已经在冷宫里了。”

    宇文氏叛变,那位出身宇文家的皇妃,一定会受到牵连,打入冷宫都算是好的,一不小心可能就会丢掉性命。

    “我也想去南朝看一看。”

    宇文静转头看着李信,面色坚毅。

    “听说南朝很是繁华。”

    靖安侯爷呵呵一笑:“你要是去了京城,只凭你这南朝两个字,可能就要被京兆府捉去打板子,南朝已经是四十多年的说法了,现在应该叫做大晋。”

    “那我不叫南朝了就是。”

    说到这里,宇文静回头看了一眼赫兰部的方向,目光中有一些忧虑。

    “不知道哥哥怎么样了。”

    ……………………

    与此同时,相隔数百里之外的蓟州城,也已经收到了赫兰部的急报,一个王帐的战士半跪在宇文昭面前,低头道:“大王,赫兰部那边有紧急消息!”

    这位传信的战士,咽了口唾沫,缓缓说道:“赫兰部前任族长的儿子宇文焘……在前天杀了赫兰部的族长宇文揭,夺回了族长之位,如今赫兰部已经宣布,不再臣服我王帐……”

    只这一句话,宇文昭的脸色立刻大变,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把捉住这个战士的衣襟,怒声道:“你说什么?!”

    宇文昭能够进攻蓟门关,甚至有余力着手南下,是因为宇文诸部变成了宇文部,也就是说宇文部是他的基本盘,宇文四部里,哪怕是最小的乞圭部脱离掌控,都会让他十分难受,更不要说并不比王帐小上多少的赫兰部了!

    一旦赫兰部与王帐背道而驰,宇文诸部之间相互掣肘,不要说南下了,就连现在的蓟州城,也要乖乖让出去!

    这个送信的战士跪在地上,颤声道:“大王,这是赫兰部那边传过来的消息,不干属下的事情啊……”

    宇文昭毕竟是一代人杰,只是愤怒了片刻之后,便很快冷静了下来,他挥了挥手,冷声道:“立刻派人去赫兰部,确认赫兰部的情况,若情况属实,用本王的名义约赫兰部的那位新族长见一面。”

    “再有,从现在开始,拦截赫兰部送过来的所有书信,扣留赫兰部过来的所有人,蓟州城附近的赫兰人,一个也不许回赫兰部!”

    连续说完这两句话之后,宇文昭闭目沉思了一番,然后咬牙道:“给王帐传令,让他们再调两万人出来,赶来蓟州!”

    “让亲卫准备,本王要亲自去赫兰部那边看一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六十二章 被包围了

    宇文昭没有理由不着急。

    当初他苦心谋算许久,才跟宇文揭一起干掉了那个食古不化的宇文昊,把宇文揭扶上赫兰部族长的位置,从而兵不血刃的拿下了这个除了王帐之外最大的部族,这一次出兵攻打蓟门关,除去宇文昭的王帐之外,也是赫兰部出力最多,作为宇文诸部之中第二大的势力,赫兰部绝对不容有失。

    他着急到只带了几百个护卫,连夜离开了蓟州,赶往赫兰部。

    沿途路上,赫兰部的消息不断的传到他的耳朵里,宇文昭才明白,赫兰部的确已经易主,同时大致知道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从乞圭部到赫兰部,都是那一支疑似云州军的骑兵,在关外搅动风云。

    宇文昭苦心经营了许多年的宇文部,就是被这一支骑兵给拆的干干净净。

    愤怒之下,这位宇文天王立刻下令,让乞圭部拦住这支骑兵入关的去路。

    宇文揭既然已经死了,那么宇文昭自然不会再以身犯险贸然前往赫兰部,他下令乞圭部拦住这支云州骑兵之后,又从蓟州调了一万兵马,合围过去,准备先吃掉这一支云州骑兵,再慢慢收拾残局。

    李信从云州入关,深入赫兰部,一路一万多人的骑兵,不被人注意的情况下自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一旦有人注意,便很难再隐藏身形。他们从赫兰部往云州城撤退的路上,叶茂便发现了不对。

    此时他们距离云州城大概还有三四百里左右,叶茂带着一队骑兵四下查探了一番之后,又派出了几队斥候,他本人则是一脸严肃的走到了李信面前,低头道:“大将军,情况有些不太好。”

    李信骑在马上,看了看叶茂,开口道:“有人拦路?”

    叶茂点头道:“斥候营的兄弟们,在向前探查的过程中,伤损了不少,有人看到不少鲜卑人,在咱们前面游弋,看方向……应当是乞圭部的人。”

    “这么长时间过去,估计远在蓟州的宇文昭也发现了不对。”

    李信冷笑道:“乞圭部伤损了这么多人,还对宇文昭言听计从,真是不折不扣的忠犬。”

    李信是年内从云州出关的,到现在他从乞圭部到赫兰部,辗转之间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时间,再过几天就是元昭五年的年节了,这么长时间,这么多的人数,又干了这么多的大事,不被宇文昭发现才不对劲。

    李信已经预料到了这种情况,所以他才让也叶茂提前联系云州城,让种家军尽量出城接应他们入关,但是现在,如果拦在中间的乞圭部横插一手,李信等人想要硬冲过乞圭部的防线,将会损失惨重。

    对面都是善射的鲜卑人,一万多个只学会骑马的“骑兵”,哪怕乞圭部人不多,能活着回到云州城的,恐怕也就是十之一二。

    所以,哪怕是李信,也有些失态的怒骂了乞圭部一句。

    叶茂站在李信身后,默默无语。

    李大将军皱眉思索了一番之后,开口问道:“种武那边有没有答复?”

    现在这种情况,迫不得已,也只能与种家军相配合,强行冲出乞圭部的包围了。

    “还没有。”

    叶茂低头道:“算一算时间,现在信估计刚送到云州城,种家军会不会冒险出城迎接我们还是未知之数,就算他们愿意出城,恐怕也不会有太多。”

    说到这里,叶茂沉默了一会儿,闷声道:“况且,我与师叔出关的消息,恐怕早已经送到了京城,京城里的那位皇帝陛下,到底想不想我们活着回到关内,谁都说不准。”

    李信摇了摇头:“这是朝廷的京畿禁军,说一句不好听的,就算这一万多人全都死在了关外,我也有把握让你我二人安然入关。”

    说到这里,李信挥了挥手:“下令停军,就地扎营。”

    面对军令,叶茂没有半点含糊,立刻点头答应,没过多久,一万多个人就全部停了下来,找了个有坡度的土坡上安营扎寨。

    扎营的时候还是下午,等到扎完营帐,太阳差不多已经落到半山坡了,李信召集了包括叶茂在内的一众将领,几十个人整整齐齐的坐在李信帅帐里的平地上。

    只有李信一个人,坐在了椅子上,他面色严肃。

    “诸君想必已经知道了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乞圭部在前面拦路,我们这些人就算硬冲过去,也剩不下几个人,所以不能硬来。”

    说到这里,李信开口沉声道:“咱们暂且在这里扎营,斥候营再派两个校尉营往身后查探,如果发现有人在咱们屁股后面跟着,立刻过来回报。”

    除了情报问题之外,就是具体的防御问题与军阵调配的问题了,这些东西叶茂比李信要专业一些,李信干脆就让叶茂来主持这一次“军事会议”,叶国公也不含糊,从地上站了起来,三下五除二的安排好了所有都尉,校尉的差事,只大半个时辰,帅帐里的将领就全部散去,只剩下李信与叶茂两个人。

    叶茂喝了口水,看向李信,苦笑道:“师叔,虽然不太好硬冲过去,但是乞圭部既然在前面拦路,宇文昭八成就会从后面追上来,我们不能在这里等死。”

    他看了看李信,开口问道:“赫兰部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李信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默然道:“沈刚已经亲自去了一趟赫兰部,这几天赫兰部的情况就会送回来,我们在这里等三天,三天之后如果赫兰部那边没有消息,便准备强行冲过乞圭部的防线。”

    叶茂点头称是,然后在帅帐里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他看了看李信,开口道:“师叔,三天之后……若是等不到赫兰部的消息,你便让沈刚带着你偷偷入关,这里交给我。”

    李信皱眉看向叶茂,摇头道:“没有这个道理,就算我要走,也会带着你一起走。”

    叶茂笑了笑。

    “我有两个儿子,其中一个已经送到了西南去,就算我出了什么事情,叶家的香火也不会断绝,如今蓟门关被破,镇北军几乎不存,父祖几十年心血毁于一旦,如果我能死在关外,也就不算给叶家丢人。”

    从蓟门关被迫,镇北军死伤惨重之后,叶茂便很少再露出笑容,心里一直有一股心结。

    李信皱着眉头走到叶茂面前,开口道:“蓟门关又不是你丢的,与你有什么关系?”

    “叶师临走前,嘱托我好生照顾你,我不点头,你便不能死,否则将来我如何与叶师交代?”

    李大将军伸手拍了拍叶茂的肩膀,轻声道:“放宽心。”

    “我答应你,无论如何,镇北军都会重建。”

    “蓟门关的血仇,将来也一定会让你亲自报回来。”

第六十三章 你李长安是圣人不成?

    乞圭部拦在身前,迫不得已之下,李信只能原地扎营,等候赫兰部那边的消息,这一等就是三天时间。

    三天时间,赫兰部那边没有传来任何消息,更为糟糕的是,从蓟州那边赶来的宇文昭,已经带了一万人,堵住了李信的退路。

    李信坐在中军帐里,面前摆放着一张稍显粗陋的关外的地图,他指着前面的乞圭部,缓缓说道:“乞圭部现在能战之兵,估计只有一万多人,咱们凭借着天雷之力,背水一战,或许就可以冲杀过去。”

    背水一战,就是身后没有了退路,如今退路被宇文昭给挡住了,与身后有一条大河无异,这个时候必须要豁出性命,最后去拼一把。

    是的,因为赫兰部那边迟迟没有消息,李信已经准备破釜沉舟,与乞圭部拼死一搏了。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现在宇文昭距离他们只有三百里左右,再迟疑下去,给人合围起来,想出去也出不去了。

    压指了指地图,对着叶茂开口道:“吩咐下去,明天傍晚时分开始突围,咱们不擅长骑射,便弃弓弩不用,用长刀与乞圭部近战搏杀,晚间可以尽可能冲到乞圭部的身前,不至于被他们的弓箭大规模杀伤。”

    说到这里,李信顿了顿。

    “另外,前排冲锋之人,每人发一颗天雷,具体如何用,见机行事。”

    叶茂点了点头,沉声道:“末将这就去安排!”

    说完,叶茂起身离开了帅帐,李信一个人留在帅帐里闭目沉思。

    老实说,不管这一支骑兵下场如何,他本人是不会有太多危险的,现在他附近有不少暗部护持,保护大股部队后撤或许力有未逮,但是保护叶茂与李信两个人回到关内,并不是什么难事,现在的症结在于,李信带出关的这一万多京畿禁军,能不能活着回去。

    他正在营帐里想事情的时候,一个传令兵走进了大帐,半跪在李信面前,开口道:“大将军,鲜卑人送过来了一封书信,要亲自送到大将军手里……”

    李信开口问道:“是从哪个方向送来的?”

    “回大将军,是东边送来的。”

    乞圭部在大晋的西北,蓟州城在偏东北方向,东边送来的,也就是宇文昭的书信了。

    李信点了点头,伸手接过这封书信,简单看了看之后,对着传令兵开口问道:“送信的人走了没有?”

    “不曾,还在营帐里等候大将军的消息。”

    李信思索了一会儿,便开口说道:“那你告诉他,我答应了。”

    传令兵低头应是,然后退出了帅帐。

    信里的内容很简单,宇文昭想要见自己一面。

    这么长时间,宇文昭终于查清楚了这一支在关外搞事情的骑兵,到底是谁在带领,知道是李信之后,宇文昭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给李信写了这么一封信。

    战时双方将领会面,一般都已经有了固有的规矩,比如说是宇文昭主动约见李信,那么见面的时间地点,就由李信来定,当然了,这个地点不能定在双方的控制范围之内,要尽量保证双方的安全。

    李信提笔,给宇文昭回了一封信,双方约定在李信大营东边一百里的地方相见,各自带五十兵马,这个位置距离李信所部要偏近一些,不会有什么危险。

    时间,则是定在了次日的中午。

    第二天一早,李信拒绝了叶茂代替他去见宇文昭的请求,嘱咐叶茂在大营里准备突围,他本人带着五十骑兵,一路向东,奔向了约定的地方。

    昨天李信收到书信的时候,就已经让人在这里简单搭了个蓬子,然后留了十几个人,在四周警戒,提防鲜卑人布下什么陷阱,不过宇文昭这一次很老实,甚至事先都没有派人来这里看过,便坦坦荡荡的过来赴会了。

    等李信骑马赶到的时候,这位宇文诸部的共主,已经在蓬子下面等着李信了。

    李信下马,随手把缰绳丢给身边的亲卫,迈步走进了这个不大不小的草棚,对着宇文昭拱了拱手:“天王,许久不见了。”

    他们两个人在太康八年见过一面,还坐在一起立了一个盟约,那个时候宇文昭是个四十岁的中年人,李信还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一转眼七年时间过去,宇文天王已经满头白发,而当年的靖安侯爷,也已经人到中年。

    宇文昭从蓬子下面站了起来,他没有向李信行礼,而是上下打量了一遍李信,面色复杂。

    过了许久之后,他才缓缓开口。

    “到底是谁带着这一支骑兵在关外作乱,这个问题我想过很多次,也想过很多人,我甚至想过是不是种家的种武,种陵,甚至是种家的那个小辈种衡,我都想了进去。”

    说到这里,宇文昭看了李信一眼,面色无比复杂。

    “但是我万万想不到是你李长安李大侯爷。”

    “前天手下人把这个消息送到我桌案上的时候,我差点便一刀把他给砍了。”

    宇文昭仍旧看着李信,满脸的想不通。

    “怎么能是你李长安呢?”

    的确,宇文昭这个想法完全没有问题,毕竟大晋现在不是北疆在作乱,西南也在作乱,甚至正是因为西南起兵了,宇文昭才舍得下这么大的血本,硬生生啃下了蓟门关,但是现在,西南叛军的首领,却跑到北疆……平叛来了?

    靖安侯爷面色平静,走进了蓬子里,对着宇文昭笑了笑:“没有什么想不通的,天王与我非是同族,我便是要造反,也要先攘外,后安内不是?”

    宇文昭点了点头,勉强接受了李信的说法,他继续说道:“可是我有一件事仍旧想不通,即便你李长安是南晋的圣人,但是你们南晋的那位天子,如何能放任你这个西南反贼,在北疆领兵?”

    说到这里,宇文昭看着李信,语气仍旧很复杂。

    “难不成,你们汉人,人人都成了圣人不成?”

    李信在这个草蓬里坐了下来,自嘲一笑。

    “这天底下哪来的什么圣人,要是大晋真有圣人,我又何至于从大晋的太傅,成了西南的反贼?”

第六十四章 天底下最气人的事

    圣人千年一出,李信自然不是圣人。

    他早年还是个小人物的时候,为了生存,做过不少违心的事情,但是在太康朝发迹之后,他这些年所做的事情,就大多发乎本心,这一次北上抗敌也是如此。

    不过他这个行为,所有人都无法理解,远在京城的元昭天子无法理解,坐在面前的这位宇文诸部的共主,更无法理解。

    此时的宇文昭已经年近半百,这些年劳心劳力,让他头上有了不少斑斑白发,他坐在李信对面,盯着李信看了许久,才缓缓说道:“李侯爷,我不管你是什么想法,但是你在关外做了这些事情,几乎让我十数年布局谋划,全部毁于一旦,你不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你,还有你手下的这一支骑兵,绝难活着回到关内。”

    李信两只手拢在袖子里,呵呵一笑:“天王想要什么交代?”

    “天雷。”

    宇文昭开门见山的说道:“李侯爷在乞圭部的所作所为,我都听说了,你袭击乞圭部以及赫兰部的时候,都用了天雷,李侯爷把这东西如何制法告诉我,这件事就算了了,我放李侯爷回到关内。”

    “李侯爷方才也说了,咱们非是同族,你交出这东西之后,我便当李侯爷从没有来过关外,以后大家各为其族,假使李侯爷没有死在你们南晋天子手里,以后咱们再在战场上相见。”

    李信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天王这话,当初太康天子与我说过,元昭天子也与我说过,我都没有给他们,诸夏同族我都没有给,如何会给一个异族?”

    “你们诸夏的圣人说过,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我鲜卑宇文氏是入主神州百多年,皇族人人会说汉话,不乏有成为大儒之人,也可以算是诸夏同族,李侯爷你这样想法,太过狭隘了。”

    “诸夏同族?”

    李信眯了眯眼睛,冷笑道:“天王攻破蓟门关,入主蓟州之后,手下的鲜卑人杀了多少无辜的诸夏子民,两军相争,镇北军上下统统死绝了,那也是力不如人,我不会埋怨天王半句,可宇文氏入主蓟州之后,不仅四下劫掠,还大肆杀戮汉人平民,是个什么道理?”

    “这也能叫同族?”

    宇文昭哑口无言。

    他是个聪明人,从小熟读汉家的种种经典,兵书,他心里很清楚,想要永久的占领一个地方,就要怀柔,攻破城池之后,要尽量安抚百姓,才能长久,但是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这一次宇文部打蓟门关……死了太多人。

    每一个宇文部的族人,心里都隐藏了一股怒气与怨气,进了城之后必须让他们发泄出来,不然很有可能就会出事情,因此尽管宇文昭心里很明白手下的族人在蓟州城里胡作非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有看见。

    他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抬头看向李信,开口道:“我身在北疆,不知道李侯爷你在南晋朝廷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李侯爷你现在出现在关外,足见你有一颗赤子之心,而你又在西南造了反,说明你在南晋朝廷里受了不少委屈。”

    “大丈夫生于世间,若不施展凌云之志,岂不是空负了八尺身躯?”

    宇文昭目光炯炯的看着李信,开口道:“本王可以帮助李侯爷,定鼎江山,到时候你李长安登临帝位,子孙后代,世世代代都是人主,青史留名,世世代代都会传颂你的功绩。”

    李信似笑非笑的看了宇文昭一眼:“然后把长江以北割给你恢复北周,你我两国划江而治?”

    “那样做的确会青史留名,后世之人,估计会唾骂我李信千百年,想起这件事就会跑到我的坟头上,吐一口唾沫。”

    宇文昭目光冰冷了起来。

    “李侯爷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却还是像年轻时候那样尖牙利口,不过你似乎没有搞清楚现在的局势,你还有你手下的这一支骑兵,已经被我围了起来,只要我一声令下,便可以把你们统统留在关外!”

    李侯爷呵呵一笑,伸出十根手指头,淡然一笑:“让我给天王算一笔账。”

    “这大半年时间,宇文诸部用不惜打残自己的代价,的确啃下了蓟门关,也把十万镇北军打的七零八碎,可你们鲜卑人也不是铜皮铁骨,镇北军的将士会死,你们的将士会不会死?”

    “想来多半是会的。”

    李信眯了眯眼睛,淡然道:“我给你天王算过一笔账,你们是攻城的一边,按照中原那边的情况,攻城的一方伤亡,应该是守城一方的二倍到五倍。”

    “我就算你们鲜卑人个个勇武,每个人都能以一当二,以一当五,你们死的人数应该也跟镇北军差不多。”

    “大晋有祝融酒可以给将士消毒,有大夫可以给伤员治病,而天王的鲜卑部很是缺少这些东西,鲜卑人受了伤,多半便只能靠自己硬扛。”

    “这样算来,天王麾下的伤亡应该过了十万。”

    李信半眯着眼睛笑道:“可是整个宇文部加在一起,也不过百万人出头而已,这个数目放在我大晋,甚至只能征出两万兵力,即便你们鲜卑人人会骑马射猎,青壮年都是战士,撑死了也就二十万战力而已。”

    “再多,就只能让老人孩子上战场了。”

    说到这里,李信笑着看向宇文昭:“乞圭部这边临近云州城。已经给不了天王援兵,而赫兰部那边……多半也要调回自己的本部兵马。”

    “照我看来,天王现在虽然气势汹汹,但是已经外强中干了罢?”

    “假使赫兰部再跟你翻脸,你王帐能否坐稳宇文诸部之中的第一部族,都还算未知之数,哪里还有什么余力南征?”

    “天王是想空手套白狼,从我这里拿到天雷,再让我帮你南下?”

    李侯爷呵呵一笑。

    “这些年我是长了一些岁数,但是又没有老年痴呆,天王怎么像骗傻子一样骗我。”

    宇文昭终于忍耐不住,他恶狠狠的拍了拍桌子,直接站了起来,怒视李信。

    “不是你李长安首鼠两端,我宇文部何至于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宇文昭看着李信,气的咬牙切齿:“我年初起兵,只是部族里没了粮食,准备在边境劫掠一番,若不是我在北疆收到了你在西南起兵的消息,如何会这样拼尽家底,啃下蓟门关?”

    “如今我王帐出死力,才打下了蓟门关,你这个西南反贼,却跑到了关外来捣乱,跑到本王面前说非我族类?”

    如果现在宇文昭面前有一把刀,他绝对会把眼前这个可恶至极的人,砍成肉酱!

    然后做成丸子,给族人分食!

    天底下,再没有比这个更气人的事情了。

    李信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岿然不动,他抬头看了看宇文昭,淡然道:“西南造反是西南的事情,关你宇文部什么事?”

    “我起兵是造反,你起兵是侵略。”

第六十五章 互起杀心

    从那一句振聋发聩几千年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流传下来之后,诸夏内部再怎么闹,死再多人都不是问题,毕竟天下还在汉人手里流传,但是勾结外人就不行,就会被钉在耻辱柱上唾骂。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另一个世界的汉末三国鼎立,纷争数十近百年,汉民死伤不计其数,甚至远超后来的五胡乱华,但是传诸后世,三国是一个英雄的时代,而五胡乱华就是司马晋罪大恶极。

    李信也是汉人,在他眼里,自己怎么闹都是汉民内部的事情,但是你鲜卑人不能闹,更不能因为他李长安闹。

    这种想法在后世略显狭隘,但是在这个时代却十分适用,因为这些外人,杀起人来真的不眨眼睛。

    宇文昭被李信这一番话,堵的半天说不出话,伸手指着李信,气的脸色通红。

    “李长安,七年前本王以为你是个了不起的英雄人物,时至今日,我才发现你是个小肚鸡肠的妇人,不堪与谋!”

    “随便天王怎么说。”

    李信也站了起来,淡然说道:“身为汉民,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做出引外族入关的事情,这件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

    说到这里,李信看了看宇文昭,缓缓开口。

    “说起来,天王你在元昭初年派令公子南下,上表臣服大晋,还受封了大晋的燕王,你家里的女儿也嫁给了大晋的天子,成为了皇妃,宇文部但凡安生一些,便能够与大晋两两相安,无论如何也不会闹到这种地步。”

    靖安侯爷顿了顿,继续说道:“看天王现在的态度,向来赫兰部已经脱出了天王的掌控,否则天王便不会再与我啰嗦这么多了,赫兰部如果能够出兵,我手下这一支骑兵,一个也走不脱。”

    说到这里,李信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赫兰部不再听从天王调遣,天王的王帐又在这一战之中损失颇多,想来天王现在有有些骑虎难下了罢?”

    宇文昭阴沉着脸,冷冷的看着李信。

    “族人吃不饱饭,给李侯爷你来做族长,你会如何做?”

    “如何会吃不饱饭?我记得蓟州附近有一个市集,允许关内的商人收购关外的皮草,也有商人在那里售卖粮食。”

    北疆与宇文部通商,还是太康朝时候李信对太康天子提出的建议,北边的物资匮乏,尤其缺粮食,只要用关内的一些陈粮,便可以从关外换取大量的优质毛皮,获取大量的利益,这个市集严格管控铁器,出售粮食也不是特别多,不仅不会让宇文部壮大,还可以间接控制宇文部的经济,从而防止宇文部做大。

    宇文昭面无表情。

    “互市的市集,在元昭二年就已经关了,我跟你们南晋的皇帝上书了许多次,要求重开市集,都没有得到回复。”

    李信皱了皱眉头,微微摇头。

    元昭二年,是元昭天子刚刚亲政的时候,那时候李信上书朝廷,与朝廷细数了宇文部的威胁,要求北征打压宇文部,但是朝廷一直没有同意,没想到却用这种变相的法子,去打压宇文部……

    但是这种做法,其实是非常蠢的。

    你去杀一些鲜卑人,都不一定会把他们逼急了,但是你要是让他们没有饭吃,就一定会把他们逼反。

    想到这里,李信摇了摇头:“你我分数两族,我没有办法站在天王那边想事情,不管鲜卑人受了多少苦楚,死了多少人,你们叩关就是不对,就是该死。”

    李信目光微冷。

    “这些日子,你们在蓟州城屠杀的百姓,终有一天会还回来。”

    宇文昭也冷笑着看向李信。

    “照李侯爷这么说,四十多年前,我鲜卑数百万族人,被叶晟杀到只剩下几十万人,狼狈逃出关外,这笔血债又如何说?”

    当年北周极盛时,鲜卑人的数量的确到了一个很可观的数字,最后逃到关外去的,的确只有二三十万人,但是这些人并不是全被叶老头给杀了,北周这棵大树倒下,许多鲜卑人依旧留在关内,只是改了汉姓,自称汉人,几代人下来,便自然而然成了真正的汉人。

    事实上,史书里许许多多的族群,都是这么慢慢“消失”的。

    李侯爷笑了笑:“当初是叶师把你们赶出的关外,我是叶师的关门弟子,如果天王还记恨这件事,不妨把这笔账算在我的头上,以后有机会,咱们慢慢清算。”

    “没有机会了。”

    宇文昭冷笑着看向李信。

    “既然话不投机,本王便不再与李侯爷多说废话,今日是你李长安身陷囹圄,无论付出何种代价,本王一定让你死在关外!”

    说罢,这位宇文诸部的共主愤然起身,拂袖而去。

    李信两只手拢在袖子里,站在蓬子下面静静的看着宇文昭远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沈刚不声不响的站在了李信身后,开口道:“侯爷,赫兰部那边的情况已经大致清楚了,赫兰部的族长宇文揭已经被宇文焘所杀,宇文焘继任族长,不过赫兰部内部仍然有矛盾,宇文焘暂时没有办法掌握局面,所以赫兰部到现在迟迟没有动静。”

    “真是无用。”

    李信皱眉道:“这么久了,还没有控制住局面,便不知道动手杀人么?”

    他回头看了一眼沈刚,开口道:“主动联系宇文焘,催促他尽快出兵掩护我们回到关内,不然就把他勾结大晋的事情宣扬出去,到时候他不仅做不成族长,连命都不一定能够保住。”

    说到这里,李信皱了皱眉头。

    “另外,不要放弃联络云州城,给种武传信,让他准备进攻乞圭部,掩护我们入关。”

    沈刚低头道:“属下明白,这就去办。”

    说完,他就要低头离开,刚走出没有两步,就听到李信幽幽的声音。

    “沈刚,咱们在附近的人,有把握把宇文昭给杀了么?”

    宇文昭这个人,是几十年一出的雄主,尽管现在关外的局势已经被李信搅乱,但是宇文昭只要还活着,这个隐患就会一直在。

    沈刚停下脚步,对李信低头道:“恐怕不成,暗部里骑射厉害的不多,况且宇文昭身边有不少亲卫护着,强行动手只会平白送出性命……”

    “那就算了。”

    李信摇了摇头,放弃了在半路截杀宇文昭的想法,开口道:“京城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没有?”

    “最近属下都在忙活关外的事情,没有过问京城的事,等一会儿属下下去把京城的消息整理整理,送到侯爷这里来。”

    “好,去办吧。”

    李信点了点头,开口道:“咱们回去的路上,多派些人在附近查探,小心一些。”

    “我想杀宇文昭,他多半也想杀我。”

    “从元昭元年开始,我部族的存粮便尽了,到了”

第六十六章 寒风守夜人

    李信与宇文昭这一次的见面,算是不欢而散。

    事实上李信来之前,就没有真正想跟宇文昭谈判的心思,两个人之间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谈判的余地了,他之所以过来,是要尽量拖一点时间,哪怕只拖半天时间,赫兰部宇文焘的援兵就有可能支援过来,到时候他的部下就不用硬冲乞圭部防线,就可以少死很多人。

    宇文昭离开之后,李信也从这个草棚离开,回到了他的大营之中,出乎李信预料的是,他沿途并没有碰到宇文昭派来的刺客,让他颇有些意外。

    顺利回到营帐之后,李信叫来了叶茂,知道手下人已经做好突围准备之后,他犹豫了一番之后,开口说道:“再等一天罢。”

    “明天晚上突围。”

    这个时候,宇文昭所部已经在后面追赶,多等一天就是多一天的风险,但是强行突围必然死伤惨重,既然已经知道了宇文焘已经成功成为了赫兰部新任族长,便值得再等一天。

    叶茂也很理解李信在想什么,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开口道:“知道了。”

    这会儿已经是下午,下达了这个命令之后,李信就没有回帅帐里去,他找了件棉衣,披在了自己身上,然后在营帐附近一个高坡上,找了块大石头,一屁股坐在了上面,偶尔从怀里取出千里镜,往赫兰部的方向看去。

    接下来几个时辰,李信就一直在这里坐着,直到深夜。

    这会儿,已经是元昭六年的正月,北方正是寒冷的时候,到了晚上的时候,寒风呼啸,李信就这么顶着北国的寒风,坐在这里往赫兰部方向观望。

    到了戌时左右,仍旧披甲的叶茂,坐在了李信旁边,他抬头看了看脸色已经有些不太好看的李信,伸手递过去一张热腾腾的大饼。

    “师叔有畏冷的毛病,快回去歇着吧,我让人在师叔的营帐里点了火盆。”

    这会儿他们的位置已经暴露,因此也不用怕生火暴露目标,从昨天开始,便有热食吃了。

    李信接过这张饼,放在嘴里啃了几口,有热气下肚,他好受了一些,不过因为受了冻,说话还是隐隐有些打颤。

    “在这里多等一天,他们便少了一分生机,这个决定是我下的,我回去也睡不着。”

    此时此刻,在这里等候是极其冒险的行为,此时趁夜突破乞圭部的防线,他们只用面对乞圭部而已,如果宇文昭所部追了上来,腹背受敌的情况下,几乎是十死无生。

    李信从十六七岁就开始带兵,不到二十岁就跟着叶鸣一起带兵西征,这些年他亲眼见过的死人就有数万,心志已经十分强大,但是做出这种决定,他心里的压力还是非常巨大。

    叶茂轻声道:“师叔不是说,这些人是朝廷的人,就算全死了,我们两个人也能逃出去么?”

    李信三两口把一张饼咽下了肚子,然后又用千里镜看了看赫兰部方向,微微叹了口气:“禁军的人也是人命,能不死,我肯定不会让他们去死。”

    叶茂再一次看了看李信,然后轻声感慨道:“祖父从小便教育我,慈不掌兵,很难想象,像师叔你这种慈悲性子,居然是一个战功赫赫的大将军。”

    “我是不太适合带兵的。”

    李信扭头看向叶茂,缓缓的说道:“不怕你笑话,早年我在羽林卫任校尉,在你四叔手底下做事,奉命押送一批物资到云州城,在小陈集遇到了鲜卑蛮子,当时我们一个校尉营是四百人,蛮子有六百多个。”

    “我带的校尉营,配合小陈集烽燧的将士,把这六百多个蛮子全杀了。”

    说到这里,李信有些疲累的闭上了眼睛,感慨道:“那一战,算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在战场上杀人,直到现在依然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小陈集一战,我带的那个校尉营,死了三十九个中弟。”

    说到这里,李信自嘲一笑:“时至今日,这件事我依然时常想起,有时候一闭眼,就看到三十多具尸体摆在面前。”

    当年李信才十七岁,小陈集一战,是他第一次在战场上提刀杀人,而小陈集一战背后的安排,也让他深刻的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规则。

    这件事对他的三观冲击非常之大,到现在十几年时间过去,他仍然记得很清楚。

    “这件事我听父亲说起过。”

    叶茂起身,在附近找了一些枯草,又捡了一些秸秆,摆在李信面前点燃,给李信稍微驱了一些寒意,他一边在附近拣枯枝,一边开口说道:“父亲说,小陈集一战之后,师叔的手下阵亡了三十多个人,后来十多年时间里,师叔一直在奉养这些人的家属,逢年过节都会送东西过去。”

    李信眯了眯眼睛,没有多说什么,他把脚底下的几个枯枝,丢进了面前的火堆里,然后习惯性的掏出千里镜,看向了赫兰部方向。

    这会儿已经差不多子夜时分,附近万籁俱寂,但是赫兰部的方向,似乎隐隐约约有几个光点在跳动。

    李信立刻站了起来,他举起千里镜,反复看了几遍之后,才扭头看向叶茂,缓缓的说道:“赫兰部那边……似乎来人了。”

    他的语气虽然平静,但是还是可以听出来一些颤音,也不知道是因为天气太冷,还是情绪太过激动。

    叶茂立刻掏出自己的千里镜,朝着赫兰部的方向看去,远处的几点火光越发近了,已经可以看出来是一些上下跃动的火把。

    叶茂神情大振,立刻扭头对李信说道:“师叔,确实是赫兰部那边来人了,看来应该有十余骑,估计很快就可以到我们这里了。”

    见到人来之后,刚才还在这里苦苦等候的李信,突然不着急了,他从火堆旁边站了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淡然说道:“既然那边有人来了,我就不用在这里守着了,你带几个人去迎一迎他们,我回帐篷里睡一会儿。”

    说着,李大将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又揉了揉自己的腰,懒洋洋的说道:“在这里守了一晚上,困死我了。”

    说完这句话,他便迈步走远了。

    叶茂看着李信揉着腰远去的背影,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对着李信的背影大声道:“师叔,咱们对赫兰部,是个什么态度?”

    此时李信还没有走远,他再一次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说道。

    “如果是赫兰部的使者,你就让他们赫兰部出兵援护我等。”

    “要是宇文焘亲自来了,你就带他来见我。”

第六十七章 不得不信

    赫兰部的人,是叶茂带人出去迎接,李信留在自己的帅帐里等着,他这会儿已经十分困顿,回到自己的营帐之后,便歪在床上眯了一会儿,迷迷糊糊之间听到了叶茂的声音,他才睁开了眼睛。

    “师叔,赫兰部的族长宇文焘,在外面等歇了。”

    李信揉了揉眼睛,点头道:“让他进来罢。”

    叶茂点了点头,出去之后把宇文焘喊了进来,此时距离李信上一次在纥罗马场见到他,已经过去了差不多十天时间,宇文焘不复那时的狼狈模样,此时已经身穿一身紫袍,对着李信低头抱拳:“见过李大将军。”

    李信起身,笑呵呵的说道:“宇文族长客气,现在赫兰部情况如何?”

    “已经在我的控制之中。”

    宇文焘也不废话,开门见山的说道:“在下此来,是要接我妹子回去的,请大将军行个方便。”

    “这个自然没有问题。”

    李信笑着开口道:“只要宇文族长愿意送我们到云州城附近,令妹一定原封不动的送回去,除此之外,本将还可以替宇文族长在大晋朝廷里谋一个差事,给赫兰部提供一些方便,好让赫兰部有足够的实力,对抗鲜卑王帐。”

    宇文焘上位的前提,就是要跟王帐翻脸,也就是说最起码在短时间之内,他一定是要站在王帐的对立面的,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亲眼见过李信递给他的那个天雷,到底有多么厉害……

    再加上他的妹子,现在还在李信手里,他今天亲自到李信这里来,就是为了跟李信谈合作的。

    宇文焘低头道:“大将军放心,在下已经派人去乞圭部沟通了,乞圭部这一次跟随王帐南征,伤损了不少兵力,他们本身又比较弱小,我赫兰部出面交涉,他们不会不给面子,到明天最多后天,应该就会让开一条路,放大将军回到关内。”

    “最迟明天。”

    李信面无表情:“宇文昭就在身后,我等不了那么久了。”

    “王帐的人,赫兰部也会帮忙阻拦,大将军帮了在下天大的忙,赫兰部向来知恩,不会置大将军于不顾。”

    宇文焘的态度诚恳,他与李信商量了一些具体的细节之后,又小心翼翼的看了李信一眼,开口说道:“大将军,赫兰部相帮大将军之后,一定会与王帐有所冲突,王帐有近五十万人,赫兰部不是王帐的对手,大将军有何指教?”

    “宇文昭现在没有太多人可用了。”

    李信静静的说道:“他们打蓟门关,死了太多青壮,下一批孩子长大,估计也要四五年时间才成,四五年时间,蓟门关已经重回我大晋手里,到时候大晋边疆的政策,都会偏向赫兰部。”

    “别的我不敢保证,我可以保证赫兰部,永远也不会吃不饱饭。”

    李信是大晋的太傅,也是大晋皇帝的帝师,他说的话自然算数,宇文焘不疑有它,立刻低头道:“如此,赫兰部一定倾力相助大将军,赫兰部三十万族人的身家性命,便托付在大将军身上了!”

    其实李信说的那些话,大多都是空头支票,不作数的。

    如果是太康朝的时候,他还是朝廷的宠臣,给皇帝提一些合理的意见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现在已经是元昭朝,他名义上去太傅,但是实际上已经跟朝廷离心离德,这个时候无论他给朝廷提什么意见,都会被朝廷理解成别有用心。

    除非他李长安亲自掌握朝政,否则便影响不了任何朝廷的决策。

    北地消息闭塞,就连宇文昭都不了解大晋朝廷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宇文焘自然更不可能清楚,拿到了李信的承诺之后,这位年轻的赫兰部族长,自然是大为欣喜。

    北周已经覆灭四十多年了,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代人,像宇文焘这种后来人,生下来的时候北周就已经不复存在,他们没有什么复国的心思,一心只想过一些好日子而已。

    假如能够得到南朝的支持,便一定能够过上好日子。

    宇文焘精神大振,对着李信拱手道:“大将军,我现在亲自带人去乞圭部,最迟明天中午,你们就可以动身前往云州城了,如果明天中午乞圭部还不让路,我赫兰部便替大将军,撕开一条回家的口子!”

    李信心中大喜,但是明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说道:“如此,便多谢宇文族长了。”

    “宇文昭受封我大晋的燕王,却倒行逆施,举兵造反,此事之后,必然不容于朝廷,以后朝廷不会再对鲜卑王帐有任何容情,宇文族长年纪轻轻便做上了族长的位置,等我回京之后,在陛下面前说上几句好话,以后宇文族长,便是新的北地燕王。”

    宇文焘连连点头:“有劳大将军费心!”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低头抱拳,跟李信告辞,然后上了马,亲自朝着乞圭部的方向赶去。

    叶茂把他送到了营帐门口,然后回了李信的帅帐,见到自家师叔架起了一个架子,正在烤已经发硬的馒头。

    叶茂坐在了李信对面,感慨道:“师叔这张嘴,还真是厉害,这个宇文焘三两句话,便被师叔糊弄的找不着北了。”

    “不是我厉害。”

    李信把其中一块烤的焦黄的馒头,放到叶茂手里,然后淡淡的说道:“是他已经别无选择,他的叔叔宇文揭,是宇文昭那一派的人,他杀了宇文揭,自然就要跟宇文昭对立。”

    “况且,宇文昭南征很不顺利,赫兰部也死了不少人,他们不会再愿意跟着宇文昭干下去,宇文焘也算是顺应民意,而且要是没有大晋朝廷的支持,赫兰部很难跟宇文昭正面对抗,所以他自然而然会倒向大晋朝廷。”

    说到这里,李信眯着眼睛笑了笑:“因此,我说什么,他就要信什么,便是心里不信,嘴上也要信。”

    叶茂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抬头看着李信,开口道:“师叔,现在鲜卑诸部内部已经乱了,成不了气候,咱们入关之后,你准备做什么?”

    “先募兵。”

    李信淡淡的说道:“回去之后,你就到燕城去,带着镇北军的残部,在燕城募兵,镇北军该有十万的编制,你便募兵十万人,如果朝廷没有说话,你就在燕城练兵,等你把新兵带出来,宇文昭多半就已经退出蓟州城了。”

    叶茂苦笑了一声:“私自募兵,可是死罪……”

    “聚拢镇北军残部,如何是死罪了?”

    叶茂眨了眨眼睛,继续问道:“要是朝廷不给钱粮呢……”

    “那便占了燕城。”

    李太傅冷然道。

    “北地第一大城,自然养得起一个镇北军。”

第六十八章 吾妹汝养之

    尽管过程颇为曲折,但是总体来说还是有惊无险。

    乞圭部在赫兰部出面干涉甚至出面威胁的情况下,被迫让开了一条路,把李信等人放了回去。

    李侯爷是带着一万五千人出关,最后带着一万三千人左右回到了云州城附近,有一两千人死在了关外。

    对比他们的战绩,这个伤亡非常可以接受了,这一次他们袭击了乞圭部本部,以及乞圭部和赫兰部各一个马场,还赶着大概五千匹赫兰部的战马,到了云州城附近。

    在距离云州城只有一百里左右,沿途给李信送行的宇文焘终于停下了脚步,他与李信并马而行,差不多落后李信半个身位,开口道:“大将军,这里无论如何也不会有人能再追上你们了,大将军是不是把我妹子……放还给我?”

    “自然是要还的。”

    李信呵呵一笑:“我要你妹妹也没什么用,我已经让人去带她过来了,一会儿你们兄妹一起回去就是了。”

    这两兄妹一起共患难过,感情很好,听到李信这句话之后,宇文焘松了一口气,开口道:“多谢大将军。”

    李信骑在马上,回头看了宇文焘一眼,开口问道:“宇文族长成功夺回了令尊的族长位置,接下来要准备做什么?”

    宇文焘低头,苦笑道:“自然是要应对王帐那边的压力。”

    “这一次放大将军回到关内,我赫兰部要同时承担赫兰部与王帐两边的压力,我这个刚做没几天的族长,回去之后,还不知道如何与族内的族老交代。”

    “这个简单。”

    李信微笑道:“你就跟他们说,鲜卑王帐已经半残了,威胁不到你们,而且这一次宇文昭彻底得罪了大晋,必然会引起大晋以及叶家的报复,将来会惹火烧身,你们赫兰部此时醒转,算是弃暗投明。”

    “宇文昭蹦哒不了多久了,以后的关外,只能是你们赫兰部说了算。”

    宇文昭微微低头,恭敬道:“承大将军吉言。”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穿着一身裘衣的宇文静,被人引到了这里来,宇文静虽然被李信带在身边,派人看管,但是一没有给她上枷锁,二没有虐待于她,这些天这位赫兰部的小公主,还在李信的营帐里见到了很多类似千里镜的新鲜事物,玩的颇为开心。

    宇文焘看到宇文静,立刻跳下马,上前拉住自己妹妹的衣袖,开口问道:“妹子,你没事罢?”

    宇文静笑着摇了摇头:“当然没有事了,汉人的军营里有许多稀罕物事,很是好玩儿。”

    “没事便好。”

    宇文焘松了口气,开口道:“那便跟哥哥一起回族里去吧,现在哥已经当了族长,族中的老人有半数以上支持我,咱们再也不会给人欺负了。”

    “我不回去了。”

    宇文静摇了摇头,静静的看着自己的兄长:“我要跟他们去关内看看,看一看晋人都是什么样子的,看一看他们如何生活。”

    “这有什么好看的?”

    宇文焘皱眉道:“不要任性,你跟着哥回去,过些日子等局势稳定了,哥带你去关内看看汉人是什么样子的就是了。”

    “”哥,你不懂。”

    她对着宇文焘叹了口气,然后开口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拿一样东西给你看。”

    说着,她三两步跑到李信面前,对着李信行了一个鲜卑礼节,然后开口道:“李大将军,我这些天见你们军中的将官,都有一个长筒,叫做千里镜的东西,大将军能借我看一看么?”

    李信本来正在与身边的人说话,闻言诧异的看了看宇文静一眼,然后从怀里取出那个跟了他许多年的千里镜,递到宇文静手上,笑着说道:“小丫头眼睛倒是很尖,你这几天跟着谢岱。是他与你说的?”

    “谢将军嘴巴严得很,什么也不肯说。”

    宇文静对着李信笑了笑:“是我自己看到的。”

    李信点了点头,笑道:“是借给你看一看,不能送给你,你要是想要,我过些日子可以让人在京城里给你弄一个,让人带到关外送给你。”

    李信的这个千里镜,还是他在承德年间自己弄出来的那一批,用的都是水晶,后来太康朝的时候,玻璃工艺慢慢成熟,才有了玻璃制成的千里镜。

    不过这东西的造价虽然下来了,但是作为军用物资,还是没有在民间流传。

    宇文静两只手接过千里镜,对李信道了声谢,笑着说道:“一会儿便送还给大将军。”

    说完,她捧着千里镜,跑到了兄长身边,然后拉着自己的兄长,站到了附近一块岩石上。

    “哥,你闭上一只眼睛,把这个放在睁开的眼睛上,看一看远处。”

    宇文焘皱了皱眉头,不过还是照着自己妹子说的话做了一遍,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用这个单筒的千里镜看向远方,只看了一眼,便瞪大了眼睛。

    他又反复看了许多遍,最终才确认了这东西确实能够看到很远的事务,然后他缓缓放下这个单筒的千里镜,有些疑惑的看着自己的妹子。

    “这个物事……好神奇。”

    “这个叫做千里镜。”

    宇文静轻声说道:“我听他们说,汉人都尉以上的将官,人手都有一个。”

    说到这里,宇文静顿了顿,继续说道:“哥,你还记得纥罗马场里那些能爆炸的东西么?”

    宇文焘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他自然知道,他能够这么轻易的坐上族长的位置,就是因为他用了一颗不起眼的陶罐,炸死了自己的叔叔。

    事后,赫兰部里人,有些甚至是以为宇文揭被雷劈了,死于天罚。

    “我知道,那东西……很厉害。”

    “他们有很多。”

    宇文静缓缓说道:“前几天,他们被乞圭部拦住时候,不少人每个人都带了一个,准备冲阵……”

    说到这里,宇文静抬头看着自己的兄长,开口道:“哥,关内的汉人,有了很多我们完全不知道的新奇物事,我要入关去看一看,能学到自然最好,学不到也要知道,他们到底有什么,这样我们才不至于碰到他们的时候,完全没有办法。”

    兄妹两个人说的都是鲜卑话,附近没有人懂鲜卑语,因此不用顾及。

    宇文焘皱眉道:“即便如此,哥派别人去看就是了,用不着你自己去。”

    “可是我想去看一看。”

    宇文静把宇文焘手上的千里镜拿了回来,轻声道:“我想去他们的京城看一看,看一看这些汉人口中的繁华,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李大将军是个好人,也是个有本事的人,我能跟着他入关,就能保证自己的安全,也可以看到很多平日里看不到的东西。”

    宇文静轻声道:“哥,这是一个很难得的机会……我必须要去。”

    宇文焘皱眉看向自己这个从小到大就很有主见的妹子,最终无奈的叹了口气。

    “那……我去跟李大将军说一声。”

    “让他尽量照顾照顾你……”

第六十九章 就你们也配?

    对于宇文静要去大晋看一看的决定,李信并不赶到意外,事实上这段时间里,宇文静已经多多少少显露出了这方面的倾向。

    鲜卑女子与汉家女子的性格不太一样,汉家女子要相对含蓄一些,李信之前接触过宇文昭的女儿宇文雀,她曾经只见李信一次面,就感当面说要嫁给李信。

    宇文静是个很聪慧的女子,她这些天见识过李信这边许多稀奇物件之后,自然想去关内看一看,对此李信并没有拒绝。

    原因很简单,李信以后想要控制关外的格局,这个赫兰部会在其中起到很关键的作用,宇文静如果跟他一起回到南边,就是他跟赫兰部之间沟通的线,以后会有大用。

    因此,李信很痛快的答应了宇文焘的请求,两拨人在云州城附近分开,临别之前,宇文焘看了一眼李信身后一些没有骑士的马匹,微微低头道:“大将军,我赫兰部已经表现了足够的诚意,您看您从我赫兰部纥罗马场里抢走的马,是不是……”

    李信咳嗽了一声,脸不红心不跳。

    “宇文族长,袭击贵部纥罗马场的,是鲜卑王帐的人,跟我们可没有关系,这一点宇文族长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王帐的人袭击纥罗马场,是宇文焘之前回到族里,对族中长老的说辞,现在被李信拿来套用,他顿时哑口无言,只能无奈苦笑:“既然大将军不想还,那便当在下送给大将军的礼物了。”

    他对着李信抱了抱拳,沉声道:“请大将军看在这几千匹马的份上,多多照顾舍妹。”

    “放心。”

    李信满脸笑容:“有宇文族长这句话,令妹便是我大晋最为尊贵的客人。”

    几千匹战马啊!

    一匹好马在京城,可以卖到几十贯甚至数百上千贯钱,能够上战场的战马,最少也要五十到一百贯,这几千匹战马,价值恐怕在数百万贯钱,换成金子,比宇文静本人都不知道要重多少倍!

    虽然宇文焘也是出于无奈才这般慷慨,但是仅凭这些战马,这位赫兰部小公主的身价,就已经超过了大晋任何一位公主。

    两拨人在云州城附近分开,李信带着一万多属下,来到了云州城城下,而宇文焘则是带着李信的承诺回到了赫兰部,准备应付王帐那边的压力。

    云州城下,叶茂带着几十个人,赶到城门处喊话,城墙上的种家军不敢开门,过了一个多时辰之后,种家军的话事人种武,才赶到了城门处,他站在城墙上看着叶茂还有叶茂身后的一万多骑兵,微微皱眉。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朝着城墙下喊话,开口道:“叶世兄,当你们进城可以,但是我有个条件。”

    叶茂站在城下,听完了种武的条件之后,一言不发,阴沉着脸回到了李信旁边。

    李大将军看着叶茂的表情,笑了笑:“怎么,种武不肯放我们进云州城?”

    “倒不是不肯。”

    叶茂咬牙骂道:“这狗日的,怀疑咱们叛变了大晋,怕我们是来骗开云州城的,不准我们一起进去,他的意思是让我跟师叔先进去,然后剩下的将士先缴械,然后分批进城,每天进城一千人。”

    话说到这个份上,便是李信这种好脾气,心里也难免有些生气,他带着一万多人,在关外不说九死一生,但也是在刀尖上跳舞,好容易带兵回到己方城下,却被人怀疑成了叛军!

    靖安侯爷脸色也有些不太好看,他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开口道:“这件事怪我,有了西南的事情,你们跟着我,难免会被朝廷的人怀疑。”

    叶茂往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唾沫,怒骂道:“种家人真他妈不是东西,咱们向他求援这么多次,他都无动于衷,如今我们好容易回来了,他还要倒打一耙!”

    “难怪阿爷在世的时候,不愿意跟他们打交道,婆婆妈妈的,半点不像是武人!”

    “种家人谨慎,由来已久了。”

    李信伸手拍了拍叶茂的肩膀,开口道:“我惹下的事情,我来处理,你在这里带着兄弟们,我去与种武谈。”

    叶茂闷哼了一声:“要我说,直接用天雷,把云州城的城门给炸了,看这帮狗娘养的还能不能站在城墙上跟老子说话!”

    李信微微摇头。

    “你家里人还在京城,咱们身后的这些兄弟,也都是京畿禁军的人,不能与种家军翻脸,否则便是害了他们的身家性命。”

    说完,李信嘱咐叶茂看好属下,他自己骑着马,奔向了云州城。

    叶茂坐在高头大马上,看着李信远去的背影,神情复杂。

    宇文静骑在一匹青色的大马上,来到了叶茂面前,她有些好奇的看了一眼这个大个子,开口问道:“叶将军,怎么在这里等了快两个时辰了,还不进城?再不进城,天就要黑了。”

    叶茂本来心情就不好,听宇文静这么一问,立刻骂骂咧咧的说道:“人家说我们做了你们鲜卑人的先锋,不肯放我们进去。”

    宇文静满脸都是诧异。

    “怎么会有这种事?”

    叶国公闷哼了一声:“在关内,这种事情多了去了,活的越久,见到的便越多。”

    宇文静眨了眨眼睛,然后若有所思的说道。

    “看来,你们汉民也有汉民的缺点。”

    …………………………

    另一边的李信,只带了十几个人,来到了云州城下,他抬头看了一眼城墙上的种武,面无表情的说道:“种将军不会连我也不让进罢?”

    种武立刻摇头:“自然不敢阻拦太傅。”

    他挥了挥手,让手下人打开城门,等李信这十几个人进来之后,城门立刻再一次死死闭合,连吊桥也放了下来。

    种武亲自下城墙,在城门后面迎接李信,两个人刚一见面,靖安侯爷便二话不说,狠狠一拳捣在了种武腹部。

    他是羽林卫出身,少年加入羽林卫之后,十多年勤练内家拳不辍,此时一身的劲道已经颇为凌厉,腹部又是人最为脆弱之处,种武猝不及防之下,直接倒在了地上,疼得满地打滚。

    旁边的种家军立刻围了上来,拔出腰间的冰刃,把种武护在了身后。

    李侯爷打了这一拳之后,心中的怒气散去一些,他仿佛没有看到身边这些明晃晃的刀刃,径直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冷冷的看了种武几眼。

    “我对种家的好感,被种将军消弭的一干二净。”

    “你们一不敢支援蓟州,二不敢出关迎敌,三不敢接应我们回城,只知道死守云州,如今我等安然回来了,你们不仅不开关放行,反而百般阻挠!”

    靖安侯爷冷冷的看着倒在地上的种武。

    “就你们这副模样,也配说自己拱卫大晋四十年?”

    云

第七十章 不太干净

    在平南侯府与陈国公府两家崛起之前,种家就是大晋最耀眼的将门,也是唯一一个与皇室互信一百多年的将门,在这一百多年了,种家与姬家两家携手度过了不少难关,期间有好几次北周南下,都是种家人带兵,把北周挡了回去。

    而李信对种家的观感一直不错,是因为当年与种家的老将军种玄通,结下的一点善缘,还有种家的那位长孙种衡,给李信的印象也十分不错。

    但是种家军现在的做法,着实惹恼了李信。

    起先李信数次向云州城求援,种家军始终无动于衷,从头到尾没有哪怕一兵一卒出关接应李信,这还罢了,好容易李信从关外回来了,种家军的人却把他们当敌人看待。

    李信这一拳几乎用尽了全力,打的极重,种武躺在地上,弓着身子,额头上满是冷汗,缓了很久之后才缓过来,稍微好了一些之后,这位种家的长子勉强从地上爬了起来,一只手捂着腹部,另一只手对着周围剑拔弩张的种家军挥了挥手,勉强道:“都……退下。”

    护卫在他身边的种家军,闻言立刻低头应是,收刀入鞘之后,站在了种武的身后。

    种武依旧很不好受,他捂着肚子,抬头看着李信,苦笑道:“若是种家有意为难太傅,当初也不会把云州城的马统统借给太傅,只是京城那边……已经知道了太傅出关的消息,特意有诏书下发,要云州城小心……这一支出关的骑兵……”

    种武话没有说全,但是话里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意思是朝廷生怕李信出关之后会勾结鲜卑人一起攻破云州城,彻底消灭大晋在北疆的防卫力量,所以才让云州城小心戒备。

    靖安侯爷两只手拢在袖子里,面无表情的看着种武:“跟我出关的人,都是京畿禁军,沿途还有国舅爷谢岱一直跟着,按理说我们走到哪里,做什么事情,谢岱都会与朝廷说清楚。”

    “请种将军说清楚,我们如何就勾结鲜卑人了?”

    种武哑口无言。

    这会儿他腹部已经没有那么疼痛了,他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开口道:“太傅,种家也是奉命行事,下官已派斥候四下查探了,如果城外一万多禁军身后没有鲜卑人跟随,他们卸甲除刀之后,就可以进城了,到时候如何处置,就是京城的事情,与我种家无关了。”

    说到这里,种武抬头看了李信一眼,满是歉意的低头道:“太傅这些年战功赫赫,种家一直很尊重太傅,万不敢为难太傅。”

    “我等在关外辗转数月,杀敌数千人,缴获了几千匹战马,把鲜卑诸部弄的四分五裂,无论怎么样都可以算是大胜。”

    说到这里,靖安侯爷一声冷笑。

    “老子做官做了十几年,还是第一次听说,凯旋的将士进自家城池,要先缴械的!”

    说完这句话,李信又看了一眼种武。

    “除此之外,种将军是不是还要把我捉起来,押送京城啊?”

    “不敢。”

    种武被李信说的,脸色有些发红,他低头道:“种家只是奉诏行事,绝不是要对太傅如何如何,朝廷只说让种家小心关外的这一支骑兵,不曾说要对太傅如何。”

    “请太傅体谅下官……”

    李信面无表情的看了看种武,然后脸上露出一抹讥笑。

    “早年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何我恩师立下泼天的功劳,却被关外京城里几十年动弹不得,种家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却依旧能稳稳的坐稳大晋第一将门的位置,到现在这件事我终于想明白了。”

    “原来是这世道,容不下做事的人。”

    说完这句话,李信不再理会种武,扬长而去,临走之前,他淡淡的说了一句。

    “我带出关外的人,此时都在城外,种将军自己去跟他们说罢,他们要是同意卸甲除刀,你便放他们入关,他们要是不同意,种将军一刀杀了就是。”

    老实说,李信只带了这些禁军几个月的时间,感情不是很深,这些禁军的死活跟他基本上没有关系,说句不太好听的,就算这些人死光光了,那也是京畿禁军的损失,朝廷的损失,跟他基本上没有关系。

    他之所以这样气愤,也只是要争一口气而已。

    种武看着李信的背影,先是微微叹了口气,然后对着李信远去的方向作了个揖。

    “李侯爷本来是可以成为第二个叶帅的……”

    ……………………

    李信等人是下午到达的云州城下,李信与种武交涉过后,种武亲自出城门与叶茂商谈,随后禁军的人慢慢开始卸甲,缴械,到了晚上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分批入城了。

    叶茂满肚子怨气,他当着种武的面,把自己身上的甲胄脱了扔在了种武脸上,连叶家祖传的那柄长枪,也被他丢到了种武面前,然后怒气冲冲的进了云州城。

    种武叹了口气,吩咐手下人把叶茂的甲胄兵器妥善保存,开始分批迎接这些禁军入城。

    进了云州城之后,叶茂问了几个人,在云州城的驿馆里,找到了李信,这会儿李信正在与沈刚商量事情,见到叶茂走过来之后,李信对着他笑了笑:“难得你叶国公,也卸甲入城了。”

    这句话本是玩笑话,但是叶茂听了更是生气,他坐了下来,咬牙切齿。

    “他娘的,太憋屈了!”

    “咱们在关外冒这么大的风险,好容易做成了一些事情,到现在回来,还要受他们种家人的鸟气!”

    李信揍了种武一拳,这会儿气已经消了很多,他拍了拍叶茂的肩膀,缓缓说道:“方才我也很生气,我还把种武给打了一顿,但是后来我仔细想了想。”

    说到这里,李信看向叶茂,微微叹了口气:“我们如今的情况,与叶师当年……何其相像?”

    “叶师当年,怕是比我们现在,还要憋屈百倍千倍。”

    李信等人只是出关干了些挑拨离间的事情,杀了几千个鲜卑人而已,而叶晟当年,是带着二十万禁军,花了八年时间,一路把北边最强大的国家给硬生生打穿了!

    这是实打实的灭国功劳。

    然而到最后,叶晟得了名声,却没有得到什么好处,回京之后,他被没收了兵权,安排在大都督府挂职,实际上却是被软禁在了家里,几十年没有离开京城半步,甚至连宁陵老家都没有回过。

    跟着他一起北征的将士,回京之后,也多多少少受到了朝廷的打压,仕途颇不顺利。

    那时候,叶老头心里,恐怕是憋屈到了极点。

    可是他还是硬生生忍了四十多年。

    李信没有叶老头的克制力,所以他当不成第二个叶晟。

    叶茂听了李信这句话之后,陷入了沉默之中,久久没有说话。

    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我要走了。”

    一阵沉默之后,李信再一次拍了拍叶茂的肩膀,笑着说道:“这一次会成这个样子,**成是因为我,朝廷我已经待不下去了,等一会儿天黑了,我便动身回西南去。”

    “等禁军的人全入关了,你就带着他们回燕城去,在燕城重新募集镇北军,然后再看朝廷作何反应。”

    叶茂缓缓吐出一口气,抬头看向李信。

    “师叔,要不……我跟你一起去西南罢。”

    “那你在京城的妻小,又该怎么办?”

    李信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鲜卑诸部出了问题,宇文昭占不了多久蓟州,你拿回蓟州,重新在北疆站稳脚跟,有兵权在手,说话才有声音。”

    “若朝廷有诏书过来,你便当做没有看见,实在不行,你就到西南去。”

    李信静静的说道。

    “按理说,只要你募集将士的速度够快,朝廷就不会拿你怎么样,他们没有多少余力应付北边了。”

    叶茂对着李信苦涩一笑:“师叔这一次回西南……就要正式起兵了罢?”

    李信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淡淡的说了一句。

    “现在的天,不太干净。”

    “是时候日月换新天了,”

第七十章 你是不是要造反?

    离开云州城的过程,并不是十分顺利,毕竟种家的人虽然没有抓他,但是朝廷一定会派人盯着他,好在沈刚带了不少暗部的人跟在李信身边,他们这些人又经验丰富,绕了几天之后,便脱离了朝廷的视线。

    值得一提的是,李信并没有带着那位赫兰部的公主宇文静,而是把她丢给了云州城的种武。

    李信等人一路向西,再从西边南下,绕了一大圈,足足走了两个半月,才回到了锦城。

    这时候,已经是太康五年的三月底,春天就要结束了。

    因为没有提前知会锦城,沐英与李朔两个人一个在汉中,一个在剑阁,没有来得及回来,只有赵嘉一个人在城门口迎接李信,李信的马停在了锦城城门口的时候,赵嘉亲自上前给李信牵马,李信从马上跳了下来,与赵嘉并肩而行。

    见到李信平安归来,赵嘉很是开心,他笑着说道:“侯爷在北疆的事情,我在锦城听说了,鲜卑的宇文昭,这一次多半要气个半死。”

    李信两只手揣在身前的袖子里,微微摇头:“宇文昭的王帐固然损失惨重,但是整个鲜卑元气仍在,不管是宇文昭还是赫兰部,都是北疆的隐患,我这一次北上,只是延缓了冲突,将来迟早还有一战。”

    赵嘉若有所思的看了李信一眼,开口道:“侯爷您冒这么大的风险,帮着姬家人解决了北疆的麻烦,但是似乎姬家人并不承侯爷的情分。”

    “我也没想要他们承情。”

    “我这一次北上,初心就是不要让北边死太多人,也不能让鲜卑部做大。”

    说到这里,李信看了赵嘉一眼,含笑道:“不然,就算将来咱们入主京城,还是要面对北边的大麻烦,如今鲜卑部应该要消停几年时间,这样咱们就有足够的时间,做我们的事情了。”

    赵嘉停下脚步,深深地看了李信一眼,然后有些感慨的说道:“十余年时间,侯爷总算是下定决心了。”

    李信微微眯了眯眼睛,没有说话。

    两个人进城之后,走在锦城的大街上,李信开口问道:“西南军现在如何了?”

    “回侯爷,朝廷从汉中和安康撤了兵,让出了西南门户,如今沐英在汉中驻守,李朔将军在剑阁驻守,西南已经尽复当年南蜀国土,前些日子属下自己推演了一番,以现在双方局势,就是朝廷尽起三十万京畿禁军,我们凭借西南地利以及天雷,也尽可以守得住。”

    赵嘉这句话,就意味着李信在西南的架构已经彻底完成,换句话说,假如他现在突然不想努力了,也可以关起西南的大门自立一国,成为第二个南蜀,有地利以及天雷傍身,这个西南李氏最起码有一百年的国运。

    李信负手走在赵嘉前面,淡淡的问道:“幼安兄,如果我们此时出蜀,有几成胜算?”

    赵嘉皱了皱眉头,开口道:“恐怕胜算不大,这几年属下详细研究的天雷,这东西守城的时候厉害无比,但是平原作战的时候,就要差上很多了,我西南军现在有十六万人,强行征辟一些,估计能再征召十万人,但是新兵……面对不了朝廷的禁军。”

    说到这里,赵嘉看了看李信,开口道:“本来……是可以借着这一次机会出蜀的,但是……”

    但是李信没有同意。

    赵嘉这句话说了一半,就没有再说下去了。

    李信没有在意,开口道:“叶茂现在在燕城附近重新征募镇北军,加上镇北军的残部,如果他现在顺利的话,应该已经征募了三四万人了,按照我的估算,宇文昭很快就会退出蓟州,退回关外去,只要叶茂重新拿回蓟州,咱们就不用担心北边的边军了。”

    镇北军重组,就可以帮着李信看住种家军,到时候李信要面对的,大概就只有大晋的中央禁军,以及各地散乱的一些地方军了。

    说到这里,李信顿了顿,继续说道:“幼安兄说的不错,咱们现在出蜀,正面硬碰硬,的确胜算不大,因此只能另辟蹊径,换一个法子。”

    赵嘉有些好奇的看着李信,开口问道:“什么法子?”

    李信呵呵一笑。

    “清君侧。”

    “朝中佞臣奸相,祸乱朝纲,我等这些大晋的忠直之臣,自然要拨乱反正,涤荡乾坤。”

    赵嘉低头想了想,然后缓缓开口:“侯爷是想,挑选一位宗室……”

    “不知侯爷是想挑选哪一位宗室…”

    “这个等沐英他们回来之后,咱们几个再坐下来细谈。”

    李信呵呵一笑:“我大半年没有见到妻儿了,这会儿要回家跟家里人聚一聚,这些事情,以后再慢慢细谈。”

    赵嘉点了点头,也面带笑容。

    “如此,属下便不打扰侯爷了。”

    “我经略府里还有不少事情要办。”

    两个人相视一笑,互相行礼之后,在路口分开。

    这个路口,距离李信在锦城的家并不算远,没过多久之后,李信就走到了府门口,现在李家的下人,都是被筛选过一遍的,大多都是靖安侯府的老人,自然认得李信,见到李信之后,立刻嚷嚷开了。

    “侯爷……侯爷回府了!”

    “侯爷回府了!”

    这一句话,李府上下立刻就热闹了起来,九公主抱着小女儿,带着大女儿李姝还有儿子李平,把李信迎了进去。

    李平是太康八年生人,到现在也已经七岁了,不过他出生之后,李信就一直在南北奔忙,跟李信不是特别亲,见到李信之后,便规规矩矩的磕头行礼。

    “见过父亲。”

    相比之下,大女儿李姝就跟李信亲近的多,见到老爹之后,立刻上前搂住李信的衣袖,抬头看着自己的老父亲,口无遮拦的说道:“阿爹,你出去一趟,又黑了不少。”

    李信笑呵呵的摸了摸这丫头的脑袋,开口说道:“男子汉就是要黑一些才有气势,要是像阿涵这么白,出去要给人笑话的。”

    小阿涵扭头就看向了自己的弟弟,开口道:“那弟弟出去,一定要给人笑话死了。”

    李信少年的时候不黑,再加上九公主生的白皙,所以一儿两女都生的很白。

    李平有些害怕自己的姐姐,低着头不敢反驳。

    李信笑着说道:“阿涵不要胡说,平儿还小,长大了自然就好了。”

    父女两个人说完话,李信又从长公主怀里抱过来小女儿李璟,小丫头是元昭元年出生的,现在也四岁多了,不过相对要文静一些,搂着李信的脖子,轻声呼唤“阿爹”。

    就这样,李信与儿女们亲近了好一会儿之后,阿涵才带着弟弟妹妹离开,留下父母两个人说话。

    长公主上前,用手帕替李信擦了擦额头上的灰尘,又给他整理了一番衣服,轻声问道。

    “长安,你……是不是要造反啊?”

第七十二章 早知道

    这些年,李信走南闯北,带着家人从京城搬到了永州,又从永州搬到了锦城,虽然他从来没有跟九公主说过关于朝政上的任何问题,但是不管怎么样,九公主也是出身皇室的公主,无论如何也是可以看出一些端倪的。

    在太康年间,李信带着家里人搬到永州的时候,九公主只是以为自己的丈夫与天子之间有了一点矛盾,但是自己一家人在永州一住就是好几年时间,去年甚至直接搬到了西南的锦城来住,九公主自然就看出了不对。

    她只是没有说而已。

    如今,这位与李信成婚十多年的夫人,终于亲口问出了这句话。

    他们两个人是太康元年成婚,成婚的时候还是一个十七岁,一个十六岁,到如今的元昭五年,已经过去了差不多十五年时间,今年李信已经三十二岁,九公主也已经三十一岁了。

    两人生命中一半的时间,都是在一起的。

    听到九公主这句话之后,李信微微叹了口气,他拉着九公主的手,走到了自己屋里,两个人坐下来之后,李信才默默的点了点头。

    “时势所迫,确实到了要造反的地步了。”

    九公主微微低头,缓缓说道:“这么说,七哥没有冤枉你。”

    李信皱了皱眉头,看了一眼九公主,苦笑道:“当年旧事,只能说我与魏王殿下各有心思,太康初年所有的脏活累活,都是我去做,得罪了不知道多少人,然而到最后咱们家却没有拿到应得的回报,如果我不多做一点准备,到最后被过河拆桥了,有夫人你的面子在,咱们夫妻两个人或许不会出事,但是将来儿女辈,一定会吃大亏。”

    太康初年的时候,天子帝位不稳,身边没有可用之人,只能让李信去帮着他拼命攫取权力,从两营禁军开始,李信得罪了裴进以及裴进的一众老部下,后来天子要削减京中将门的家将,又是李信出面去做,得罪了包括叶家在内的一众将门。

    驱逐三皇子四皇子离京,也是李信出面,得罪了宗室。

    在太康元年到太康二年这半年时间里,李信得罪了不知道多少人,那个时候他心里就清楚,一旦靖安侯府失势,这些被他得罪过的人一定会扑上来狠狠地啃上一口。

    偏偏在那个时候,刚刚凭借羽林卫登上地位的太康天子,开始疑心羽林卫,甚至弃用羽林卫。

    也是在那个时候,李信心里开始有了危机意识,以至于在第二年的西征之中,他就开始在西南布局。

    到现在十多年时间过去了,回首往事,很难说清楚李信与太康天子之间到底谁对谁错,也许两个人之间的矛盾是出于误会,也许不是。

    就如李信所说,各有心思。

    从那个时候开始,李信与太康天子,或者说与皇室之间的矛盾,就埋下的种子,到如今这颗种子终于生根发芽,双方之间的矛盾,也大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九公主伸手握着李信有些粗糙的手掌,她眼睛有些发红,开口道:“七哥都已经走了,既然当年的事情说不清楚,那就不说了……”

    她抬头看着李信,声音有些柔弱。

    “这么些年过来,不管你做什么,我从来都没有问过你,也没有管过你。”

    “这几个月你不在家里,我跟十六打听了不少西南的事情,十六说西南现在,差不多已经跟从前的南蜀差不多了……”

    九公主握着李信的手,语气带着一些哀求。

    “既然这样,那咱们一家就留在西南过一辈子好了,咱们不去京城,也没有必要与……朝廷兵戎相见。”

    九公主是承德天子的幼女,正儿八经的皇室。

    李信造反,对于她来说就像是丈夫跟自己的娘家打起来了,还要死磕到底,而九公主就是夹在中间的人。

    虽然父兄都已经去了,京城里只剩下她的母亲,但是不管怎么样,她毕竟是姓姬的,她不忍心看着自己的丈夫,真的跟自己的娘家,拼个你死我活。

    李信拉着她的手,微微叹了口气。

    “夫人,事到如今,已经不是全然由我说了算了……”

    一个利益集团的领袖,所作所为往往是利益集团所推动,而不是全部由他一个人说了算。

    就像当年的李慎那样。

    现在的李信也是如此,要知道早在太康年间,西南的赵嘉与沐英等人,就委婉的跟李信提过要造反的事情,后来李信与朝廷闹崩了之后,这种造反的倾向在西南内部就更加明显了。

    明显到哪怕李信,也没有办法轻易改变的地步。

    不管怎么样,李信终究还是一个普通人。

    假如太康初年,那位坐在帝位上的天子,能够放下一些小肚鸡肠,跟李信以诚相待,李信多半就会铁了心在姬家这个大地主家里干上一辈子,老老实实的做姬家的姑爷,大晋的靖安侯。

    假使现在他可以选择,他也不太想冒险带兵出蜀,就像九公主所说,西南已经自成一国,李信大可以在西南称帝,最近几十年大晋多半都拿西南没有办法,到时候姬家说不定还会派使臣过来,正式承认西南立国。

    但是,这种想法太过理想化了。

    西南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

    沐英的儿子,已经是西南的蜀王,名义上西南都是在蜀王府治下,李信要是留在西南称帝了,又把蜀王府置于何地?

    即便沐英本人没有意见,他身后的沐家人又会如何想?

    至于赵嘉,就更明显了,这位西南的经略使,毕生的梦想是经略天下,而不是经略西南一地,他心里想的是登台拜相,治安天下。

    假使现在李信突然失了斗志,要在西南立国,最多两三年时间,赵嘉就要撂挑子,回家种田。

    至于另外一股势力李朔……

    李朔这个人,平日里闷声不响,但是他也会有他自己的心思,西南自立,他跟沐家之间就会有矛盾,而且李朔这个人,多年沉淀下来,心里的野心,未必就比赵嘉小了。

    西南上下,已经为出蜀,做了五六年的准备。

    这个时候,没有道理李信一句话,他们就会偃旗息鼓,乖乖的各回各家。

    九公主两只眼睛都红了,她用袖子抹了抹眼泪,然后拉着李信的手,久久没有说话。

    李信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开口道:“夫人,且不要想这么多,你在锦城带好孩子们,剩下的交给我去做就行了。”

    九公主又伸手擦了擦眼泪,声音有些哽咽。

    “早知道今天,那年便不跟着七哥去你家里吃什么羊肉串了。”

    李信拉着她的手,轻轻的笑了笑。

    “早知道当年,便不去得意楼卖炭了。”

第七十三章 西南三巨头

    世上没有那么多早知道。

    再给李信一次重来的机会,他多半还是会踏进得意楼的大门,毕竟当时那个瘦弱的卖炭郎,一心想的只是活下来而已。

    到如今这个地步,李信本身受了这么多年的气,再加上大势裹挟,已经到了不得不去造反的地步。

    夫妻两个人在房间里,说了许久的话,最终九公主还是没能张口劝李信什么。

    他们是有共同的儿女的。

    到现在这个地步,假如李信再也不作为,他们的儿女将来一定会下场凄惨,李信一个不怎么勤奋的人一路走到今天,无非是想要给兄弟朋友,给儿女后人谋一个前程而已。

    九公主再怎么样,也是女人,她固然姓姬,但是无论如何也要为自己的儿女着想,虽然心里很是纠结,但是嫁进了李家,便是李家妇,如果偏向娘家,便是不守妇道。

    她年轻的时候,虽然有些娇纵蛮横,但是嫁人之后就渐渐变得温柔起来,尤其是有了孩子之后,心思就全在几个儿女身上,到了这种时候,不可能去阻止李信做什么了。

    最终,九公主拉着李信的手,长长的叹了口气:“长安……我知道你不是恶人,若是最后咱们胜了,你也不要做绝。”

    李信眯了眯眼睛,轻轻的拍了拍九公主的后背,宽慰道:“放宽心,事情没有夫人想的那么恶劣。”

    李信在房间里安慰了她几句话之后,便起身离开,他在后院里犹豫了片刻之后,最终还是迈步走向了钟小小所在的院子。

    赵放已经失踪几个月了。

    几个月以来,李信一直都在刻意回避这个问题,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面对自己的妹子,但是这种生死大事,钟小小作为赵放的夫人,无论如何也应该知晓。

    他刚走出没几步,就迎面碰到了钟小小。

    钟小小的性格内向,平日里除了李家人之外,基本不跟任何人说话,见到李信之后,她往前走了两步,轻声道:“见过兄长。”

    李信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开口道:“几个月没见了,在锦城可还住的习惯。”

    “我住哪里都是一样的。”

    钟小小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道:“兄长,赵放他……”

    这一次,李信并没有刻意回避这个问题,他微微皱眉道:“失踪了。”

    “他回了镇北军守城,在城墙上被鲜卑人射中肩膀,受了不轻的伤,后来蓟门关被鲜卑人攻破,镇北军被打的四散,赵放就不知所踪了。”

    “我特意问过镇北军的副将王敦,他也不知道赵放到底去了哪里。”

    从小到大,李信都没有骗过钟小小,这一次也是,他把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告知了钟小小。

    看起来柔柔弱弱的钟小小,并没有流眼泪,甚至眼睛都没有红,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对着李信低头道:“谢谢兄长照顾赵放。”

    当初赵放与钟小小刚刚成婚,李信的意思是把他安排进西南军中,这样多少安全一些,但是赵放那个混小子知道蓟门关打起来之后,二话不说便跑到了蓟州去,连李信都没有拦住他。

    无奈之下,李信把自己随身多年的配剑铠甲,都借给了赵放,但是战场无眼,如今赵放还是不知所踪,生死未卜。

    李信也轻轻的叹了口气:“妹子,我让人在蓟州附近找过,没有找到赵放的尸体,连我的青雉也没有找到,既然没有找到,那赵放就还有活着的可能,我让沈刚在那边留了一些人,现在还在寻找赵放,一有消息,立刻就会送到锦城来。”

    “你,不要想太多。”

    钟小小轻轻的点了点头,开口道:“劳烦兄长,兄长不用担心,我没什么事的。”

    说着,她对李信笑了笑,轻声道:“兄长刚回来,一定还有很多事情操忙,我就不打扰兄长了,我去帮嫂子带带璟儿。”

    说完,钟小小对着李信行礼,然后转身离开。

    转身的一瞬间,已经是满脸泪水。

    她是个很孤僻的人,这辈子能让她认可的人并不多,满打满算也就是李信一家子,陈十六夫妇,再加上那个跟她一起长大的赵放。

    后者更是成了她的夫婿。

    新婚初嫁,丈夫就生死不知,她焉能不难过?

    李信看着钟小小离开的背影,也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孩子,命苦啊……”

    ………………

    李信回锦城之后的第三天,沐英与李朔两个人,相继从汉中以及剑阁赶回了锦城,李信让家里人摆了一桌酒席,在自己家里宴请“西南三巨头”吃饭。

    其中沐英来的最早,今年已经三十好几岁的他,比起从前,看起来更虎背熊腰了一些,来李家的时候,他手里还提了壶酒,一见到李信,便笑呵呵的说道:“侯爷您可算是回来了,您不知道,前几个月我家那个儿子,一不小心见到了侯爷家的大女儿,从此茶饭不思,一直闹着要我来侯爷家里提亲。”

    他笑呵呵的把手里的祝融酒放了下来。

    “本来小孩子的事情,我懒得过问,但是那孩子闹的要死要活的,我就想等侯爷回来了,厚着脸皮来侯爷这里问一问。”

    沐英家里的那个儿子,也就是如今的蜀王李脩,李信的义子,年纪与李信的大女儿李姝相仿,今年也已经十一二岁了。

    李信本来还满脸笑意,听到这句话之后顿时脸色一黑,正准备开口骂上两句,一边就传来了赵嘉骂骂咧咧的声音。

    “沐黑子,你儿子已经认了侯爷做义父,还想要**不成?去年我已经带着我家儿子,去永州认下了侯爷这个岳父,等侯爷家里的长女长大了,我赵家立刻就把她接过门来!”

    沐英勃然大怒,冲着赵嘉瞪眼睛。

    “义父就不能再当一个岳父了?亲上加亲知不知道?”

    靖安侯爷苦笑着摇了摇头。

    自己家的阿涵,还没有长大,就被这几个人给惦记上了。

    不过他的观念跟这几个人都不一样,对政治联姻一点兴趣也没有,不管跟他们结亲有多少好处,李信都不会点头答应。

    “好了好了,莫要吵闹了。”

    李信咳嗽了一声,没好气的说道:“我家闺女,十八岁以前不嫁人,你们便不要再打她的主意了。”

    沐英最先反应过来,他哈哈一笑,开口道:“那就让我家那小子再等几年,等大小姐十八岁了,我再来跟侯爷提亲。”

    赵嘉看着这个憨货,微微皱眉没有说话。

    三个人当中,最后一个到的李朔,身着一身青甲,他倒没有另外两个人这么跳脱,规规矩矩的走到李信面前,拱手行礼:“见过兄长。”

    李信对着他点了点头,然后开口道。

    “既然都到齐了,那就进去吧,饭食都已经准备好了。”

第七十四章 亲兄弟明算账

    李信与这三个人与其说是喝酒吃饭,实际上可以说是西南最高会议,四个人坐在一起,就可以决定西南绝大多数的事情。

    因此,李家的人并没有怎么参与进这场饭局,李信的儿女们给三个人行礼之后,便退了下去,就连大长公主也没有参与进来,抱着小女儿到后院去了。

    正堂里,只有一张不大不小的方桌,李信坐在上首,另外三个人各自坐在其中一个面,面前摆着酒菜。

    四人坐定之后,先端起酒杯碰了一杯,然后李信开口笑道:“难得咱们几个能坐在一起吃饭。”

    沐英与李信最早认识,也最熟悉,他笑着说道:“侯爷你要是一直待在西南,咱们几个随时可以过来陪侯爷喝酒。”

    靖安侯爷微笑道:“以后喝酒的机会就多了。”

    赵嘉陪着李信喝了几杯之后,开口问道:“侯爷,北疆具体情况如何了?”

    李信摇了摇头:“镇北军被打空了,即便叶茂能够顺利重建镇北军,想要恢复战力,最少也要五六年时间,鲜卑人也损失不小,再加上他们可能会内斗,短时间之内,北边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赵嘉皱眉道:“侯爷不该把北边的事情,解决的这样彻底,给大晋朝廷留一些压力,我们在南边施展的机会就要多一些。”

    李信仰头喝了一杯酒,没有多说什么。

    他放下酒杯之后,赵嘉提起酒壶,给李信斟满,然后提起酒杯,敬了李信一杯,开口道:“前几天侯爷与我提过,要打着清君侧的名号起兵,如果是这样,咱们就要扶持一个大晋的宗室,或者是地方的藩王。”

    “不知道侯爷心里有人选了没有?”

    “有两个人选。”

    李信微微眯了眯眼睛,开口道:“第一个,是岳州的岳阳王姬成,第二个,是人在山阴的六皇子姬盈。”

    说到这里,李信顿了顿,继续说道:“岳州距离西南不远,好处是咱们可以很方便的联系到他,但是他是先帝的兄弟,理论上来说已经没了继承权,而且他年纪也不小了,多半会有自己的心思,不太好掌控。”

    岳阳王姬成,就是九公主的八兄,早年李信从永州回京路过岳州的时候,还在岳阳王府住过半个月,与这个胖子王爷有过交情,如今十多年时间没见,李信也不知道这位岳阳王现在是个什么模样。

    不过他是先帝的亲兄弟,算是距离姬家主脉比较近的宗室了,而且人在岳州,比较容易带回西南。

    而另一个人选六皇子姬盈,人在山阴,山阴距离京城不远,是大晋的腹地,而且从当年的沈严之变后,皇帝一定会派人监视这位皇子,很难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他弄出来。

    当然了,这位尚没有封爵的皇子,优势是非常明显的。

    他是元昭天子的胞弟,先帝的嫡子,谢太后的亲儿子!

    当年两位辅臣在京城闹事,已经公开上书要把这位六皇子立为新帝,那时候这件事的声势非常之大,假如不是李信横插一手,这位六皇子可能已经登临帝位了。

    元昭天子在元昭三年才正式立后纳妃,此时仍无子嗣,假如天子崩了,这位六皇子就是第一顺位继承人,在法理上拥有天大的优势。

    李信这番话一说完,作为西南谋主的赵嘉便皱眉道:“就这两个人来说,那位六皇子肯定是更好的人选,但是他人在山阴,绝难把他从山阴带到西南来,不过现在咱们时间很多,要我看,可以先试一试能不能把他带回山阴来,如果不行,再去联系岳阳王不迟。”

    “山阴那边我已经派人去摸索情况了。”

    李信静静的说道:“姬盈应该是在谢岱的家里,他已经在那里蹲了四年的大牢,如果有法子把他弄出来,他应该也不会愿意继续在那里做囚徒。”

    “不过山阴那边有难度,要做好两手准备,半年之内如果不能把姬盈带出来,咱们便去联系岳阳王。”

    对于这种战略当面的事情,沐英与李朔两个人都保持缄默,没有说话。

    等李信与赵嘉两个人商量完了之后,沐英才笑着说道:“山阴那边我们插不去手,但是侯爷要是想动岳州,可以与属下说,属下带人最多两个月,便可以拿下岳州,把那个什么岳阳王给侯爷带回来。”

    时隔多年,沐英已经是一个带兵多年的大将军,不再是当年那个京城里愣头愣脑的沐郎将,气势远非是从前可以比拟。

    李信呵呵一笑:“沐兄好大的口气,我给沐兄两个月时间,不知道沐兄能否替我拿下京城?”

    沐英苦着脸。

    “那侯爷还是一刀杀了我比较干脆。”

    李信脸上的笑容收敛,瞥了三个人一眼,开口道:“还有一件事我要跟三位商量。”

    三个人立刻对李信低头抱拳:“侯爷吩咐。”

    李信环视了三人一眼,缓缓开口。

    “从今日起,我亲自出任西南军大将军,三位有没有什么问题?”

    一直以来,李信都没有直接掌控西南军。

    从当年的汉州军,到现在的西南军,李信都是遥控西南,以前是用天雷作为纽带掌控西南,后来西南军一分为三,李信也是用李朔赵嘉来制衡西南,从而间接掌控整个西南军。

    但是现在,既然大家要举旗造反了,什么事情都要规规矩矩的来,必须要确定到底是首脑,不然万一将来大家真的打进了京城,成了天下新主人,反而分不清谁是主次。

    倒不是说李信信不过这三个人,而是这三个人也都不是孤身一人。

    就连赵嘉,身后也有家人儿女,也要替家人考虑。

    沐英与李朔就更不用多说了,沐英身后有整个沐家,沐家是西南最开始的主体,不少沐家人甚至不认,或者不知道李信这个人的存在。

    就连相对干净一些的李朔,身后也有几万平南军残部,和当年平南军残部的的家眷,在巨大无比的利益面前,每个人都有可能会身不由己,可能会被“黄袍加身”。

    亲兄弟,明算账。

    此话一出,赵嘉第一个站了起来,他面露笑容,开口道:“早该如此,即便侯爷不说,我也想提这件事了,西南军一分为三,不好统筹,也过于分散,必须要有一个人把控全局才成。”

    李朔也是直接站了起来,开口道:“兄长能出任大将军,是西南军之福。”

    两个人都站出来表态了,李信扭头看向沐英。

    沐英也站了起来,对着李信躬身抱拳,沉声道:“末将见过大将军!”

第七十五章 保持纯洁!

    这一次收权,进行的很是顺利,一来是李信与这三个人关系都不错,二来此时的西南军也是被李信实际掌控着,这会儿提出来这件事,也只不过掌控的方式变成了直接掌控而已。

    这时候,西南还只是偏居一隅,明面上的全力没有大到那种很耀眼的地步,此时收权,基本上不会有太多的冲突,也防止西南势力日后从内部瓦解。

    有上辈子的灵魂在,李信无比深刻的了解道,一个队伍想要成大事,就必须要保持队伍内部的纯洁,最起码在成事之前保持队伍的纯洁,要清除队伍内部的根本问题,现在李信就是要先解决西南集团内部存在的一些问题,然后再远望京城。

    第一个问题,就是西南权力三分,现在李信通过自己的威望,强势的把所有的兵权收在自己手里,就暂时解决了这个问题。

    三个人都点头之后,仍旧坐在椅子上的李信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来,然后继续说道:“既然诸位都同意,那这件事就算定下来了,过几天我会把我这个宅子,改成西南大将军府,以后西南军涉及到都尉及以上级别的军务,都要送到大将军府里来,我看过之后的东西,才作数。”

    赵嘉沉吟了一番,沉声道:“西南军都尉以上并没有多少人,依我看校尉以上的军务全都要送到大将军府上来,这样侯爷才能真正做到掌控西南军,否则只能制上,不能制下,未免有些空洞。”

    李信皱眉道:“我一个人,看不过来那么多东西。”

    “哪个大将军府上,没有一些幕僚书办?侯爷在府上弄一些幕僚,帮助侯爷理事就是,实在不行,我可以辞了经略府的活,来侯爷府上做一个长史,帮着侯爷管理府上的幕僚就是。”

    赵嘉现在的工作,是打理整个西南的政务,实际上的权柄还要高过李朔与沐英两个人,但是假如他辞去了经略府的差事,来李信这个大将军府上任长史,那么名义上固然是不太好听,但是实际上就是成为了李信打理西南军军务的负手,实权不降反升。

    李信摇了摇头,苦笑道:“幼安兄还是在经略府好生做事罢,这西南三十一州府没了幼安兄,我还真不知道从哪里再去寻一个经略使。”

    说到这里,李信顿了顿之后,开口说道:“不过幼安兄说的不无道理,大将军府的幕僚,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会物色,你们三个有合适的人选推荐,也可以与我说,暂时大将军府只负责都尉以上的军务,等大将军府的幕僚团弄起来之后,再下降到校尉以上。”

    三个人对视了一眼,纷纷起身对着李信低头行礼:“属下遵命!”

    西南军权收归大将军府,赵嘉倒是不怎么受影响,但是李朔与沐英两个人,尤其是同时打理锦城西南军与汉州西南军的沐家,将会丢失大量的权柄。

    而大将军府将要组建的这个幕僚团,以后也会在西南拥有颇为重要的地位,李信让他们三个人推荐幕僚人选,也是要把大将军府的权柄,分给他们三个人一些,补偿一些他们的损失。

    三个人暂时都能接受这个方案。

    谈完正事之后,李信又让这三个人坐了下来,然后他举起酒杯,单独敬了沐英一杯,开口道:“沐兄这些年,在西南替我打理西南军,辛苦了。”

    沐英慌忙举起酒杯,与李信碰了碰。

    “侯爷客气,都是属下应做的事。”

    李信伸手拍了拍沐英的肩膀,开口道:“我与沐兄相识多年,沐兄的人品我自然是知道的,因此我把西南军交给了沐兄,蜀王的名分也给了沐家,对沐家从没有半点疑心。”

    沐英听到李信这番话,只觉得有些胆战心惊,他苦笑着开口道:“侯爷你有什么话直说就是,属下可没有幼安先生那种弯弯肠子,听不出您话里的意思……”

    赵嘉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没有听到这句话。

    李信微微叹了口气,开口道:“我的意思是,沐家人……”

    “该收敛一些了。”

    当年西南军最开始的雏形,是汉州的五万南蜀遗民,不过那个时候的南蜀遗民,基本都是农户拿了把刀就上战场了,战斗力极差,后来经过李信与沐英的多番努力,汉州军才勉强成了样子。

    在这个过程中,沐家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

    此后西南势力行程的每一个环节,都会有沐家人参与其中,到了后来,蜀王府的蜀王殿下,甚至直接就是沐英的儿子,沐家人的血脉。

    等到沐英带着不少沐家人,从汉州搬到锦城之后,不少沐家人的心思,就悄然发生了变化。

    蜀王府的蜀王是沐家人,整个西南都归蜀王府统领,于是乎沐家理所应当的就成了西南的主人。

    时间一长,某些沐家人甚至把自己当成了西南的“皇室”,没有少在锦城和汉州胡作非为,沐英常年在外领兵,无暇约束族人,赵嘉又不好因为一些琐事与沐家翻脸,于是乎矛盾便越来越多。

    赵嘉是不方便直接跟沐英说这件事的,他能在西南做经略使,基本上离不开沐家,或者说离不开沐英的支持,他没有办法用经略使的名头,对沐家动手。

    这样会引起误会。

    这件事,只能李信来说。

    靖安侯爷站了起来,淡淡的说道:“咱们还没有成事,还缩在西南静待时机,这个时候沐家人就开始在西南作威作福,不太合适。”

    说到这里,李信看了一眼沐英,笑着说道:“等以后咱们兄弟进了皇城,西南就是沐家一家之地,到时候无论沐家在西南做什么,我都不再过问,沐兄以为如何?”

    沐英咽了口唾沫,起身对着李信苦笑道:“侯爷,属下是真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李信没有说话,一旁的赵嘉缓缓站了起来,开口道:“自太康九年蜀王府开府以来,就有沐家人在汉州圈地,汉州是沐家的故地,开始我未予理会,但是一些沐家人越发过分。”

    “近几年,甚至有沐家人带着家人,强行在锦城附近圈地。”

    “自太康九年以来,沐家人手里沾染了不少案子,尤其是这几年愈发骄横,只命案就有十几桩之多。”

    “经略府派人去抓,这些人便躲在沐家里不出来……”

    说到这里,赵嘉看了一眼沐英,淡淡的说道:“他们还问经略府派过去的小吏,经略府是不是想要与沐家为敌?”

    沐英脸色大变,他抬头看着赵嘉,黑着脸说道:“幼安先生如何不与我说?”

    “一来你不经常在锦城。”

    赵嘉两只手揣在袖子里,淡淡的说道:“二来我也有意放纵他们,目的是想给侯爷看一看,西南内部的问题。”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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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信,平南侯的私生子。母亲病逝,跟随舅公进京寻亲的他,被平南侯府骂作“野种”,赶出了家门。于是,这个无家可归的少年人,被活活冻死在了破庙里。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另一个李信来到了这个世界。作为一个光荣的穿越者,李信给自己定下了两个目标。一,活下去。 二,打倒渣爹!ps:已有两百万字完结老书《将白》,人品保证,书荒的朋友可以去看一看!书友群:640355806无双庶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无双庶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无双庶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