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变数 (1/2)感谢我不小心走丢了的万赏
赵离问能饮一杯无,那寒梅自然无法回应,更不能饮酒。
方才这并没能彻底成型的天道之所以读出敕令的内容,也无非是因为气数牵扯才能做到,而今气数散了,千百年苦修功亏一篑,更是口不能言,赵离洒然一笑,杯盏里面功德混着归泉界天道寒梅树上的朝露,化作半盏如酒又非酒的物什,香气诱人,索性便仰脖饮尽了。
看着天上多出来的二十八宿。
远望人间更是不知道多少灯火一一亮起,先前北阴直接废除了这一界传承了数十万年的各种活祭,虽然说是好事,但是眼下对于原本的归泉界结构还是产生了巨大的冲击,而现在又分封诸神,如同大石砸冰川,冰川是破了,可波涛涟漪碎冰一齐出现,一定时间内乱事估计会多不少。
不过自然会很快安生下来。
但为了尽可能让这乱波涟漪散去,得要一上一下,下则是以山野汪洋的各路仙神,冥冥间影响百姓和众生;上则是要以归泉界的上层下令整治乱象,原本和万神殿勾结的归泉上层,现已尽数被北阴拿了下狱,是时候让姬轩和百家到来了。
赵离感慨。
今日借一方天道之名分封诸神,已经是让白昼化作黑夜,群星四散。
不知道如果归泉合一,一切有情众生的气数合于人皇,再化作一根百丈方圆的冲天巨柱和九洲气脉相连,又是什么光景。
赵离略有失神,摇了摇头,将此事暂且压下,俯身将手中杯盏轻轻放在寒梅树旁,道:“今日多谢道友,他日有缘,我也请你喝上一杯。”耳畔听得清脆鸟叫声,他又看着梅花树上精灵活泼的两只小雀儿,随意伸出手指逗弄了下,笑道:
“当然,也少不得你们两个小家伙。”
两只也不知是什么品类的鸟雀轻轻叫着在他手指上跳动,拿柔嫩的喙啄着他的手背,不痛,反倒是痒,赵离手掌微抬,一阵柔风将这两个小家伙轻轻送地在空中打个滚? 摇头笑道:“走了,走了……”
他背对梅树往前走了一步,踏出悬崖? 不知道是否是巧合,一阵风雪吹来? 那两只雀儿吹得跌跌撞撞,又有两点如雨水如酒液的水滴落在了两个雀儿眉心,他们便似是喝醉了酒似的? 再立不住风? 在桌子上转了两个圈,额头碰在一起,叫一声? 齐齐地仰头跌倒,重又化作了两个小巧童子。
粉雕玉琢,眉心一点红印,像是落雨? 像是给人屈指齐叩? 看去却已尽数褪去凡俗,多出三分出尘气。
山上风雪顿消? 黑夜重返白昼。
归泉灵脉之祖最高峰上已经没有了白发道人。
………………
地府幽冥。
北阴负手而立? 微微抬眸? 看着上面人间。
赵离没有遮掩气息,一出现在归泉界,他就已经察觉到,但是没有去现身,此刻听着人间处处响起归泉天道的浩瀚声音,看到其拂袖之后,天穹之上多出了二十八宿的位置,就更没有开口去见那道人的念想。
许久之后,黑夜化作白昼。
北阴眼眸低垂,淡淡低语:“太上元始天尊……”
睚眦蹲在旁边,将这天地浩瀚也看了个清楚,只觉得这种手段已经彻底超过了自己原本所能够想象的极限,委实是可怖可叹,可以说已经和自身不在一个维度上。
或许北阴倒是能够比拟一二。
正心里头赞叹着,却听到北阴低语,看到北阴脸上没有了往日那种谁都看不上的倨傲淡漠,再想到北阴原本是要上去见一见这白发道人,结果却只是站在这里,睚眦脑袋一抽,身体的本能直接碾压理智,脱口而出道:
“怎么,你也知道怕了?!”
言语轻佻,短短一句话将嘲讽和轻佻发挥地淋漓尽致。
旁边红衣披甲少年愕然,沉默,然后往旁边走了两步,远离睚眦。
而几乎是出口的瞬间,睚眦就开始觉得后悔,头皮一麻,往后面蹭了两步,干笑着道:“我,我是说,这位太上元始天尊,可真的是强啊,咱们地府也就府君能比吧,旁人都不成……”
淦!我说的什么屁话!
睚眦面容一阵扭曲,恨不得抬手给自己一耳刮子。
钟正面色如常,转身朝着北阴微一拱手,道:“帝君,臣尚且还有公务要做,恕不久陪。”
北阴收回视线,朝着钟正颔首,道:“有劳天师。”
“职责所在。”
钟正转身离去。
临走之前对睚眦微微颔首。
这是表示‘我会尽力’帮你。
结果此地只剩下了睚眦对着模样冷淡的北阴,睚眦鬓角冷汗刷刷直冒,却没有想到,北阴只是淡淡看了自己一眼,便即转身离去,也不曾多说,睚眦终于长呼了口气,伸手抚平胸口,暗自嘀咕,这不当人的北阴也转了性子不成?
就在他稍松了口气,绷起的防御随之而停的时候。
天空突然轰隆隆一阵雷鸣。
一道雷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砸在睚眦脑门儿上。
轰隆隆直接凑足了天打五雷轰之数。
因为刚刚松了口气的缘故,睚眦气机牵扯出了一丝空隙,这五道雷霆劈了个结结实实,一道也没有避过去,睚眦浑身冒烟地倒下去,一道道深紫色偏黑的雷霆在他身上窜来窜去。
忙着公务的范无救蹬蹬蹬路过,看了一眼。
嘴角抽了抽。
当下再没有了摸鱼的念头。
面色苍白,一步不停,又蹬蹬蹬地离开。
不片刻,两个足有小山那么大的鬼卒过来,手上戴着特质的法器,还扛着白玉材质,隔绝雷霆的担架,一个在前面,一个在后面,两只鬼齐齐发力,将化作本体的睚眦抬起放在担架上,然后再抬起担架来。
这一系列,动作堪称无比熟练,有老翁倒油过铜钱的味道了。
若有人问,也可回答一句唯手熟尔。
两个抗山恶鬼抬着睚眦,蹬蹬蹬往前跑,路过一名鬼差,询问时候,娴熟回答道:
“哦,你说睚眦大人?”
“奉天师法令,紫霄雷不能浪费,阴阳交错,水火和合,索性把睚眦大人在黄泉里面泡一泡,好把雷霆的效果全部发挥出来,提升体魄。”
去了那黄泉时候,见到彼岸花盛放,两个鬼差倒是有些心里嘀咕。
总觉得这彼岸花比之前多了些。
不过大抵是错觉。
这样荒凉偏僻的地方,怎么会有人在,专门照顾这些花?
……………………
壶中界。
被赵离随意送回壶中界的画中仙垂首站在了苍天面前。
恭恭敬敬将那群仙会上发生的事情讲述出来。
苍天,亦或者应当说是昊天眼眸平淡,道:
“火神性格精神多疑,哪怕是分神也有四成的实力,能够战败祂的分神,很有本事,但是火焰有暴戾凶猛,也有钻入骨髓的阴火,加之以火神的性格,恐怕必有后手,你下次告诉那位齐天,以法力游走周身三百遍,一息不停,逼迫气血,当可以将阴火逼迫出来,否则难免被火神袭杀。”
“归泉界应该是生死的地界。”
“按你所说,姜尚是要分封那一界的山水地脉,稳住归泉,想来若能够成就,应该可以让生死尽快复苏,上善。”
“至于那名为姬辛的孩子……”
昊天的声音顿了顿,平淡道:“恐怕当真是本体的血脉,祂大抵是将自身精血洒落人间,创造出了血裔,如何做到这件事的,我能猜得到,但是我和本体毕竟不同,其目的是什么,便不多加揣测了。”
“若是想要彻底拔除此血脉,我有方法,但是后患亦有,要折损那孩子一半寿数,即便转世也会沦落至三魂七魄缺失一半的状态,但是至少可以抹去本体后手,你可告知姜尚,如何抉择,待他自己去选。”
昊天一一将事情说出。
而画中仙恭敬应下。
最后昊天却发现前面纹文士不曾离去,略略抬眸,嗓音平淡道:
“是姜尚有话要你带给我?”
文士苦笑叉手行礼,道:“是。”
“他说什么?”
文士磨磨蹭蹭从袖口取出了一份散发气数功德的信笺,双手捧着,道:
“太公说,若是尊主言论并无一句提及自己,便将此物送给尊主。”
“他说……”
…………
天宫仙境,不知为何白发变黑发的道人随意从袖口取出信笺,递给了不曾离去的画中仙,闲散笑道:“……以祂的性子,大概不会为自己考虑,我倒觉得这独自一人不也乏味,当今之世和太古不同,壶中界也已经不必再暂停在那一天。”
“现在任由其演化成一处世界,不也不错?”
“若是有心,闲来无事分封一界也好,一日九州,数十万年演化,位格可是不低。”
“至少足够解闷。”
声音微顿,白发道人摇头,笑言打趣道:“放心,这敕令可不曾做过手脚。”
…………
壶中界。
昊天低下头,看着被功德和气数所纠缠的信笺,上面以太古年代的文字写着一行字,字字流动气机。
祂缓声念出。
“奉九霄至尊昊天上帝敕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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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与神仙说神仙 (2/2) 感谢木醒醒mu的五万赏
何谓之做贼心虚?
赵离元神自归泉界回返了九洲肉身所在时,睁开眼睛,看到一身墨色云纹长裙的凤凰平淡坐在那里,一双褐瞳不咸不淡地落在了自己身上,赵离脑门发凉,一瞬间背后都窜起一股凉意。
委实是凤凰和云中君被赵离从白色空间送出壶中界那一次,这两个多少都猜出了徐福,吕尚,姜尚这三个身份的关系,说凤凰不防备着赵离元神跑出去吃喝那绝无可能,好在那归泉天道所赠的不是酒,是一种难得的朝露。
所以凤凰的褐瞳平淡落下,又平淡收回。
不言不语,抬手,手指上以元气成丝,给赵离疗伤。
或许是因为赵离方才兴之所至,饮了一盏功德的缘故,那些许功德元气在身躯当中潜藏着,被凤凰激发出来,赵离感觉自己的伤势都稍微恢复了些,精气神都充沛许多,只可惜这样的机缘造化可遇不可求,否则这伤势恢复起来也快些。
凤凰疗伤的时候神色清冷平淡,不发一言。
更不曾询问赵离方才元神究竟遁去了何处。
只是这样不发一言的压迫力反倒是更大些,一时间屋子里安静地憋闷,赵离尝试找了好几次话,得到的回应也就是和往日一般无二的嗯,实在无可奈何,叹息一声,视线微偏,还是道:“方才我顺路去了归泉界,见到了归泉界的天道化形。”
这一次凤凰才稍微有了点反应,淡淡道:
“归泉是死生之主所掌,地域辽阔,堪称大千,孕育天道也是自然。”
“可曾与人动手?”
赵离自嘲道:“当然没有,否则我这一身伤势,和一个大世界的天道动起手来,还不得给拆成一堆烂骨头?到时候还得要麻烦凰道友你把我给组装起来,倒是分润了那地界天道一份功德,喝了一盏不知道多少岁月才凝聚下来的朝露。”
“这次是为了顺势分封那一界诸仙神,倒是没能和凰道友说一声……”
赵离秉持着跟主治大夫搞好关系的态度,其实本来还想要说一句,那一盏天道孕育的朝露被我喝了,可惜太少,加上当时又到了性子上,下意识一饮而尽? 没能给道友留一点? 不过他觉得自己敢说出这种话? 可能骨灰都会被有洁癖的凤凰给扬了? 嘴角抽了抽? 到底没开口。
凤凰的动作神色丝毫没有变化。
右手抬起轻拂左鬓黑发,嗓音清冷,眼眸平淡,道:
“无妨? 这种事务,不必与我分说。”
赵离笑道:“毕竟凰道友负责我的伤势? 作为病患? 总不能够瞒着不说不是……”他犹豫了下,还是道:“不过? 过上约莫月寻时间,我恐怕还要去归泉界看一看? 凰道友……”
凤凰收手,手腕白皙,五指纤长。
垆边人似月? 皓腕凝霜雪。
只可惜女子虽是绝美,却毫无半点柔软娇气。
只有锐气? 英气,苍远淡漠仙神气。
嗓音清冷,淡淡道:“你的伤势深植根于元神魂魄,反向影响肉身体魄,朝露灵物便罢了,凡尘五谷,坠地水流,会掺杂秽气,让你伤势恶化,彼时修养便不只是短短三年。”
赵离长呼口气,抬起右手大拇指扣住小拇指,三指指着浩浩苍天,含笑应道:
“滴酒不沾,也绝不贪嘴。”
女子收回视线,淡淡道:
“可。”
伤势治疗稳住,便即起身离去,裙摆迤逦如流雾。
之后一月多时间里面,凤凰每日来去,只是给赵离疗伤;至于饮食之类,则交给那些灵鸟们负责,赵离原本觉得自己算是浑身布满了裂痕的泥胎塑像,此刻那许多裂痕总算是有了恢复的迹象,一身巍巍气机也算是重新积蓄。
**玄功体魄更是在这涅槃之路上,隐隐有了些破而后立的迹象。
只是如同春来柳树发枝,也才冒了个头儿,想要有那种柳树成荫的气象还差得远,不要说三年,恐怕是三百年都够呛,不过好在身体恢复地差不多了之后,可以去洛水寻水神之女疗伤,温养根基。
姬辛在这一月之间告诉了赵离,他找到了大泽雷神的痕迹。
而画中仙也将苍天的话带到,齐天那边不必在意,齐天每日修行何止于气血升腾三百次?在第一日就已经将火神留下的阴火给直接震散掉,而关于拔除姬辛一半血脉的事情,更是给赵离直接否决。
那基本上是要废了姬辛一身修为和根基,而且他往后世世代代轮回凄惨。
赵离觉得还是把苍天拽下来暴揍一顿来得畅快些。
如果能做到的话……
做不到,骗下来,大家一起上把他暴揍一顿也可以。
所谓天庭传统艺能,正义的群殴,我这边天蚀君,东皇太一,昊天上帝三个一起揍你一个苍天不过分吧?
暗骂这句话的时候,赵离微微抬眸看了看天,多少有那么些担忧自己这边一句话,一回头苍天之主就在那儿端坐着的恐怖片发展,屋子里自然空空如也,旋即失笑一句,觉得自己果然是想得太多。
过去的记忆在现在这种压力巨大的生活里,好像已经给压得没了空隙。
可是一不留神,那种痕迹就会流出来。倒像是用掌心拂过刀刃,留下那道刀痕浅是浅了些,可终究是刀痕。
………………
一月时间转眼而过。
然后又是半月日升月落。
赵离约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再度以元神之躯踏入了归泉界里,这一段时间,诸多分封的山神土地龙王都没入归泉界,执掌权柄,因为敕令和天道认可的缘故,效果很好,每一个都有凌驾于寻常仙人的手段。
用以在各处镇压乱世,那是大材小用,这月旬来看,早已经颇有成效。
这四处镇住,就可以让人皇入主,再来一次从上到下的改革就会简单很多,说实在这也就是在这种有仙神之流的世界才能够做到,正所谓是天命所归,四方无不拜服,如九洲那神魔仙人共存之处,就得要麻烦许多。
今日正是这城里一次大祭的时候,是从古到今几十万年的习惯了,每五十年一次,热闹得很,只是往日这种热闹里面总还带着些血腥味道,现在北阴帝君下令废除了血祭和活祭。
一帮老顽固还不肯,可总有年轻人棱角锋利,不想要遵循那残暴的古制,将其推翻。
虽然在往日,这些年轻人总会撞破棱角,哭干眼泪,成了那些原本恨不得用唾沫给唾死的老家伙,可这种轮回在这一代终究是被斩断了,原本少不得血腥大祭一番的热闹场景少了那些家庭压抑着的哭泣声,热闹却一点没有少。
往日是老一辈们主导,现在是年轻人们。
祭祀用的器物堆积成了灰,而原本用以祭祀的威严鬼面待在年轻人的身上,在游行时候伴随着鼓点声起舞,丝毫没有了先前的冷气,热闹,是真的热闹,那些孩子和年轻人脸上笑容还有些拘谨,在发现这欢愉不必再以某些相熟之人再见不到最为代价时,便越发地肆无忌惮起来。
正因肆无忌惮,所以才越发灼灼地入人眼。
红尘三千丈。
一名白发青袍的道人优哉游哉上了酒楼高层,要了靠窗的位置,点了一桌的好酒好菜,却又半点不曾吃过,倚着窗户看着外面灯火游人如龙,映照双目。
看来倒是如所料那样。
高层处清净,伴随时间过去,客人越来越少,一层的地方有些今日没有外出游玩的人们渐渐聚在一起,一边烤火吃些东西,一边喝酒,看着外面游行队伍,赵离觉得有趣,便也提了一壶酒走了下来,也蹭了进去,一开始还有人因为他那一头刺眼白发有些提心吊胆。
可财帛动人心,美酒也不逞多让。
在美酒美食的诱惑下,众人慷慨地挤了挤,给赵离挤出来一个位置。
围绕在中间的火焰舞动了下,带着肉香的烟气一撩拨,便是十成十的红尘味道,这里有的是炒完菜的厨子,忙了一日,最后把剩下的材料一炒,做了个杂碎,不怎么好看,味道却绝美;有的是酒店的帮工,抱了一小坛埋在树下的好酒,一个老先生背着乐器,挑了挑弦,便即拉动,声音苍凉古朴,也有欢快。
织坊的小娘脸颊红润,清唱歌谣。
一曲唱罢。
一个双臂肌肉贲起的汉子灌了口酒,脸颊红彤彤的,道:
“我也没有什么助兴的本事,就讲讲我这几日听过的一件事情吧。”
这汉子是城里颇有名气的百事通,大家都安静下来。
那汉子旋即就开口。
…………
这方圆三千里最长最宽的那条河,就是沧溟江了。
沧溟河周围不知道多少人倚靠着这一口江生活着,归泉界以祭祀为盛,最大的典仪便是活祭,百姓们有不少没多少修为,或者说法力低微的,都得要看这一条苍茫大江的面子过活。
毕竟有几个能一剑斩开这宽百里的沧溟江?
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历史了,每过十年,就要在这方圆三千里的地方寻找那些出身好,漂亮又文雅的姑娘们,用法器锁了修为,打扮得花枝招展,用船送到江心里去。这船只法器做过手脚,到了江心水最深的地方,就会沉下去。
而后沿路上的百姓在老神婆的带领下,起舞祷告,希望接下来十年风调雨顺,能找到最好的灵材,生出天赋更好的孩子。
这多少万年这样下来了。
一个多月前,突然就有声音说是这沧溟江里多出了龙王。
神婆一脉就靠着这沧溟江代代传下来,过得好日子,谁都敬畏她们,哪里能够忍得住,便说是有鬼祟,打算还要悄悄祭祀,村子里有人就不同意,觉得已经有命令废除一切活祭,怎么可以还用人来祭祀?
说来神婆可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和她们关系好,供奉给的量足,就轻轻放过;不愿意给供奉的,或者家里穷的,又不巧生出个漂亮姑娘,当场抢都要抢走祭祀了江里死神,而那反对的村正家里正巧有个十四岁的姑娘。
这下就坏了事。
那神婆让一堆人把那村正打了一顿,将那姑娘带走,说是要祭祀给江里面死神的使者;可谁知道正祭祀当日,来了个观礼的陌生人,穿着绫罗绸缎,器宇轩昂,后面又跟着一个个身躯健硕的侍从,好奇笑着问河中可真有死神的使者?
神婆就是见那一行人身份不凡,这才没有当场翻脸。
还是绷着脸说那是肯定。
客人问神婆可见过死神使者?
那神婆拍着胸脯说见过的,言之凿凿。
客人突地便抚掌笑说,那便好,他长了这么大没见到过江里面有死神使者,今日却可以开开眼,烦劳神婆下这沧澜江和那使者说说,若真的有,他便也也下去见识见识,亲自赔罪。
回头一看,沧澜江下暗流涌动,神婆如何肯下?
那客人却霸道地很,将她直接绑了,放在船上,花枝招展的船到了江心,只打个滚就陷了下去,半晌不见人上来,众人都古怪茫然,客人却冷笑一声,说一句这沧澜江只有龙王,哪里有什么死神使者?
竟然将这般的杀孽都堆到了府君身上,还借此敛财,死不足惜。
众人寻声看去。
见那客人一身华服,龙首人身,气度俨然,身前百里宽的沧澜江就这样分开,上千里的江面齐齐地倒竖起来,下面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而那身后随从显出真神来,却是沧澜江里面的大鱼化形。
………………
那汉子讲完这故事,已经大醉,更是畅快,笑道:
“就这一下,那三千里沧澜江再没有了什么神婆世家,更是风调雨顺,只是一点,不能放肆捕捞水中鱼虾,年年也得要祭祀泰山府君和沧澜江神,那村正家女儿正少女怀春,加之以那江神生的俊朗,有心相许……”
“可那江神却是万万不肯答应,倒是让那姑娘一阵难受。”
赵离微笑听着。
没有对那孩子出手好,乱来少不得一道九霄天雷。
那边那笑起来富态的厨子大口吃了口杂碎,喝了口酒,筷子一放,道:
“我这里却也有个听来的事情。”
………………
谁都知道,这山上多歧路,一不小心失足了,那便是要摔下悬崖,成了肉泥,而夜里的山脉更是危险,各种凶狠妖兽,什么大虫狼群,都在夜里出没,等着吃人食肉。
这城外北山山脚下村子里,有个药农叫做张路。
那一日持拿定位盘入了深山,找一味药救女儿,一走就是走地太久,等到回过神来,天色已经黑了些,张路连忙往回跑,可脚力比不过天黑的速度,还没走回去三分之一,天色就彻底黑了下来。
深一脚,浅一脚,耳边又听得了各种野兽妖兽嘶吼咆哮。
张路想着躺在床上等着药草救命的女儿,想着今日自己恐怕要命绝于此,自己死没事,女儿定是也活不久了,不由得悲从心来,听到背后杂草声音,颤了一下,谁知道却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提着灯笼照来一看,张路大喜大悲之下,已是泪流满面。
老人连忙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说了两句,张路才知道这老人是在这山上住着的,当即邀这张路回家宅里住着,好歹避开这一晚上,张路也是急昏了头,他这一脉在这山脚下住了几辈子,哪里有听说过山上老人,当即只是死死抓着老人袖口。
老人家里不大,可好歹容纳得住张路。
一夜提心吊胆,醒过来之后,老人更赠与张路救命药草。
张路千谢万谢地辞别老人,约好一定回报,走出门来便给吓了一大跳,却是看到门前的地上各种要命凶兽的脚印踩了一地,这才知道这帮吃人的野兽早早闻着他的味道,在门前守了一夜,如果不是老人的话,他恐怕变成一堆骨头了,家里女儿也免不了一死。
张路心里又是害怕又是庆幸,转过头,却看到背后哪里是个宅子,根本就只有一个小小的屋子,像是庙,里面一个石雕的老人,正是昨天晚上庇护了自己的老者,那袖口上,可还有自己昨天晚上抓了留下的痕迹。
想到前几天听到那莫名的声音,这才知道是山神救了自己。
更是连连拜下,现在女儿病好了,他便和女儿一同上山,女儿给他造饭,他便取种树,打算种满一千棵为止,以此来感谢山神救命之恩。
………………
故事伴着那苍凉的乐曲声音,更是引人入胜,大家伙儿都已经喝得半酣半醉,也就赵离一口酒没有入口,看着这些脸上含笑的人,取下葫芦来,喝了口葫芦里的清露,笑道:
“看来,大家伙都觉得山神江神是好事?”
厨子大笑一声,道:“那可不!”
“这可是府君爷爷和另一位太上元始天尊爷爷亲自安排下来的大神仙,先前咱们都给那帮没良心的糊弄了,这么些年死了多少人?不提那些高高在上的,谁家里往上数没有个无辜的给害了的?早知道他们是糊弄咱们和府君爷爷,早刀子开了他脑壳儿!”
“是极是极!”
“哈哈哈,刘厨子说的对!”
厨子说话粗蛮却深入人心,众人齐齐地叫好,那半醉厨子得意洋洋地起身,朝着四方拱手。
赵离晃了晃葫芦,笑道:“好事情自然是好事情,可也不能什么事情都劳烦山神江神,这人的日子,终归到底还是要自己过的,神仙虽然好,比不过热炕头和好酒好菜,不是吗?若是你也麻烦神仙,我也麻烦神仙,神仙要闹了性子,彻底不管事了咋办?”
“便说你我,要有谁天天念我名字念叨个几千几万遍,我可恨不得把他吊起来抽,倒要叫他知道猴子屁股为何这样红。”
众人愣了下,齐齐爆笑道:“先生这话说的可好!”
“这日子可不就是自己过的吗?”
“咱们也不可能事事都劳烦那些仙神啊……”
赵离含笑说是,酒至大醉,天边儿都亮了些,赵离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起身,取出一枚上乘灵晶当做昨夜的饭钱,然后优哉游哉走出去,掌柜的也醉了,织坊的小娘红着脸跑出来,给了一份客栈的早点,说是早点,其实便是昨日剩下那些材料热一热。
“先生不要嫌弃才好……”
她轻声地道。
赵离提着这抱着饭菜的油纸,大笑道:“百家料百家人百家饭菜,哪里有比这更好的食物了?多谢了……”那织坊小娘愣了下,不大明白,却见青袍道人微笑着颔首,转身走入晨雾当中,白发入白雾,片刻后便不见了踪影,如同消化在晨雾里一般。
她好奇地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转回身去。
厨子睁开眼睛,咕哝着道:“那先生走了?”
“嗯,走了,也不知道是哪里人,好似不是咱们这一带的……”
城里的百事通打了个酒嗝儿,咧嘴笑道:“管他是谁,是酒友,哈哈,酒友!”众人齐齐哄笑,一道道不同的声音,此起彼伏地迎合道:“是酒友!”又有那掌柜得取来大大的馒头,一些清爽小菜,阳光照破了晨雾,城里又有了生机生气。
这些倒似是看到了从未有过清闲日子的,真实鲜活的人们,或许终其一生都不曾想到,他们曾经挤在一起,对着红尘篝火举杯,和那神仙说神仙。
灵脉之山主脉。
白发道人将这饭菜随意放在了寒梅桌前,笑着招呼道:
“百家饭菜,道友勿要嫌弃。”
寒梅摇晃。
一缕缕白色烟气因果逸散出来,没入了那寒梅枝叶上,赵离只是因为不好处理这饭菜,才想着带上上来,没有想到还有如此妙用,微怔了下,抚掌叹一声大善,看东方日出,怔了许久,笑叹一声:“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一拂袖,将这一缕晨曦半丝紫气笼入袖袍。
道人一步踏出,已自归泉入天乾。
王宫城门摘星楼下,主殿大门重千钧,道人屈指轻叩,紫气晨曦三万里,当当轻响如晨钟,旋即就有清朗笑声响起:
“陛下,贫道如约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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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气数(1/2)恭喜书友木醒醒mu成为盟主
魏步平近日里相当繁忙。
自从那许多来自于岚洲的诸子百家来到了这元朔城,他这六司,尤其是人间司就招惹来了许多的破事情,无论这些诸子身份如何,只要是得了君王看重,总会暗中惹来各种各样的事情。
或者是拉拢或者打压,也有献媚,那明枪暗箭的谗言和陷害就更少不得。
魏步平眼下已经是六司人间司之主,所以这些破事都得要他来头痛。
自从那麻烦成了精的赵某人远去,这还是头一回让他这么疲惫。
生生要退下来的人了,还是给硬生生拽了起来,这人间司做的尽都是些得罪人的活计,旁人求之不得的位置,他恨不得甩得越远越好,可都躲得远远的当了闲人,还是没能躲开,鬼知道这口锅最后是怎么罩自己脑门上的。
往日早早就端着茶看院子里那一棵花树花开花落了。
而今还得要代替君王维持元朔城的势力平衡,还要维持这座大城的稳定,却是好生瘦了不少,尤其是前几日,陛下似乎有事要外出,将六司六部的真正心腹都唤到宫中托付一些事情。
魏家世代忠良,魏步平在这件事情上责无旁贷。
一宿未睡,今日早早地听到了有人清朗笑声,陛下便令他们离开,魏步平总算是松了口气,紧绷的精神稍微和缓些,一边不紧不慢在路上走着,一边想着回去了之后喝点酒,是冰雕玉壶酒,难得的上品,温酒一刻,火元冲散了寒气,入口绝妙。
想着这些事情,那种疲惫总算是散去了不少。
正想着,前面见到一青袍白发道人神态散漫,优哉游哉地往前走。
道人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微微一怔,旋即含笑点头。
也不知怎么得,魏步平突然觉得有点胃疼。
…………
赵离看到了许久不见的魏步平。
这老熟人似乎还升官了,一身的人间司司正官服,一身修为也是实打实的人间清净真人,比不得法身,更不曾登仙,但是在这人间已经难得。
赵离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要不要对着老魏点点头。
然后在擦肩时候开口,就如同当日在巨塞城那样,道一句老魏? 好久不见啊。
不过这大概会把老魏吓出个什么毛病,赵离还是遗憾放弃了这个有趣的念头,只是自然含笑微微点了点头,却见魏步平脸色有些不自然? 也是点头打了个招呼之后? 匆匆离去。
赵离心中感慨,久不曾见? 老魏也是大忙人了啊。
却不知道有多久不曾悠闲喝茶。
正想着,感觉到气机牵引,微微抬头? 看到了摘星楼上,高冠黑袍,右手扶剑的男子? 白发道人洒然一笑,收起了心中杂念? 迈步上前? 登上摘星楼去。
姬轩神色沉静。
“寡人候仙长久矣。”
…………
魏步平匆匆出了宫门。
远离了那道人? 胃疼的感觉才稍微好了些。
正打算一路走回去,却见到宫门口有一老一少两人蹲着往宫墙里面瞄,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胆大包天的不法之徒,仔细看看? 才见到这似乎是姬辛殿下府上那两名客卿? 老者唤做常先,年轻人是玄寿。
魏步平曾经奉姬轩之命去查过这两人跟脚。
知道这两人原本似乎是来自于大周帝都的钦天监,不知为何,一路飘摇至此。也因为是跟脚清楚明白,这才能够默许这两人在姬辛殿下的府上。
否则的话,他奉王上之命,暗中处理掉想要接近姬辛殿下的不法之徒可从不曾少,从确有才华心怀不轨的修士,到柔媚入骨,擅以蛊惑之术的美人,大多被他抓了去,要不然这称之为每日皆有暗算事情才不显得无趣的王城,又怎么会有那般清闲干净的日子?
能让殿下追花逐鸟,闹市闲逛,已经是王室里最难求奢侈。
皇家就是这样,难得清静。
有人干净总得要有人不干净。
魏步平唏嘘。
又有些回忆起年轻时那种双手染血的日子。
兴许是见惯了那些腌臜事情,老了才只想要早点退休喝茶看花。
正感慨着,一想到喝茶,魏步平嘴角抽了抽,又有些头痛起来,反正是殿下府里的人,但凡是这些诸多殿下的事情,他老魏从不掺和,当即匆匆地转身离去,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琢磨着,这一次王上出去,或许是个机会?要不要做些不大的纰漏,好能顺理成章从这位置上退下来。
回了别府,换了宽松衣裳。
在庭院花树前摆了桌案。
又有美人在旁抚琴。
心腹给他温酒,魏步平心中舒坦许多,端起酒盏时候,脑子里却突然地想到了那白发道人,当时不怎么,如同雾里看花看不真切,现在想了想,那道人当时望向自己的眼神,却越来越觉得眼熟,显然是自己的熟人。
可自己根本没见过他。
不知道真容的熟人?
魏步平微怔,然后面色一僵,人间司百年经验发挥了作用,让他近乎于本能地判断出了对方的身份,也是他老人家素来求稳,人际关系清楚明白,不大明白的也就那一个,手一哆嗦,一盏美酒洒落半盏。
麻烦成精的又来了?
魏步平嘴角微抽,突然地有些胃疼,往日那些让他头皮发麻的经历一个个地浮现出来,连花费大力气得来的酒也没了意思味道。呆滞许久,叹息一声,想将酒泼了,又舍不得,只是放下。
“罢了,赏给你了。”
心腹呆滞了下:“大人?这酒可是您好不容易得来的……”
魏步平面无表情:“戒了。”
“这……酒也戒,茶也戒,大人往后喝些什么?”
魏步平嘴角抽了抽,吐出两个字。
“白水。”
………………
摘星楼中,携带紫气而来的白发道人和姬轩谈了一个时辰。
所谈论的内容,并无外人得知。
赵离叹道:“虽然说现在才说这一件事情有些马后炮的意思,不过在下还是要再度提醒陛下一句,归泉一界,也并非是那么简单,你全身过去,一旦出事,就是真的死了,波涛汹涌,同样是危险重重。”
姬轩只是颔首,道:“寡人知道。”
赵离感慨,又道:“辛儿身上血脉,我已经有了不少的消息,只是一时还没有无后患而能处理的方法,恐怕只能以镇封远离为主。”姬轩点了点头,右手抚过剑柄,轻声道:
“我打算让辛儿暂且远离元朔。”
“就如割鹿时一样,远离他娘。”
姬轩的娘亲血脉已经苏醒,先前姬辛险些彻底苏醒血脉,也是因为无意间触碰了他娘的身体,这种情况下,对方确实是有一定可能通过他娘的血脉进行天机把握,寻找到姬辛,离得远些,也相对安全些。
赵离若有所思。
只是不知亲口说出要自己的儿子远离母亲,姬轩心中是如何感想。
姬轩看着赵离,深深一礼:“之后,有劳仙长。”
白发道人伸出手,没有让姬轩真的拜下,平和道:“陛下放心。”
“辛儿,亦是我的弟子,我自不会让他出事。”
赵离离开了这高处不胜寒的摘星楼,徐步离开这天乾王宫,他将踏入归泉的手段告诉了姬轩,其实也是要通过他的白色空间,顺便还将一张封了归泉界部分气脉的令牌交给姬轩,现在姬轩已经身负两方大世界的气运。
若是成了,那自然腾龙踏天,势不可挡。
若是败了,气数纠缠反噬之下,恐怕也会身死陨落,凄惨无比。
这事情自然已经和姬轩说了清楚,后者也没有半点的迟疑,赵离徐步走在宫墙之下,来往的侍从宫女众多,却没有一个看到了这个白发道人,路旁花树颇多,只是未曾开放,赵离想到那寒梅,心有所动,随意拂袖。
这一路十里御道上,便是花开了十里。
道人觉得舒坦,抚掌笑一声,也不管那些惊讶地驻足旁观的诸多宦官侍女,走出了宫门,常先和他弟子玄寿便猫着腰等在宫墙口,足足呆了一个时辰,年轻人都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伸出手指戳了戳老师的脊梁骨,道:
“老师,你真没有看错?”
常先一双有些浑浊的眼睛现在亮堂堂地,盯着那宫门口,砸了砸舌道:
“你开玩笑,老师我怎么可能看错?今个儿我起身时候拿柳条刷牙时候,眼睁睁看着东方紫气聚集,其长三万里,形如飞龙,由东向西滚滚而来,嘿,这要没有什么变数,我做你徒弟都成。”
玄寿咕哝一句我可不要这么老的学生。
然后也只能耐着性子在这儿等着,那紫气异象到了王宫就止住,显然是有什么变化的,守在这儿盯着,突然见到一名白发道人迈步走出,形容颇为潇洒,玄寿呆了下,常先则是双眼一亮,道一句来了。
然后袖口滑落了一枚古朴白玉,透过这玉可观天下气运流动,先前还有一枚可观人皇气的,不小心打碎了,所以这一枚常先可是宝贝地不行,当即趁着那道人还未离去,放在眼前瞪大眼睛去看。
玄寿看到老师的身子突然僵硬。
旋即面色变得煞白,剧烈颤抖起来。
“老头子?!老头儿?”
玄寿觉得不对,连忙伸手去推,可原本有仙人根底的常先如同常人入了梦魇,始终挣扎不出,往日常常和老师拌嘴争斗的年轻人急得厉害,想要抢下那白玉,那白玉却仿佛长在老人手中,始终抢不下来,正额头冒汗时候,却见前面阴影闪过。
然后一只白皙手掌轻描淡写将那被死死攥住的白玉拿起。
玄寿一呆,抬头却见正是那白发道人,随意以玉放在眼前,看了看天地。
摇了摇头,看着面色煞白,颤抖个不停的常先,只道一声醒来。
老人身子剧烈地一颤,双眼这才回过神来,看到那白发青袍的道人站在自己身前,面色一变,几乎是双手支撑地面,连连后退,让赵离忍不住失笑一声,随手将那白玉扔到了老者怀里,道:“害怕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常先面目恭敬畏惧交错,正坐道一句不敢。
赵离想了想,道:“你懂得看气数?”
常先点了点头。
白发道人道:“那你方才看到了什么?”
常先张了张嘴,苦笑拱手道:“先生的命格,小老儿算不出,看不见。”旁边玄寿知道这句话重量,瞳孔骤然收缩,心中骇然,赵离若有所思,视线落在了这师徒身上,气数一说,连接天机,有资格看到的,能够看清楚的,凤毛麟角,少之又少,难得能够遇上,想了想,笑道:
“那你可愿给我做一件事情?”
常先神色恭敬,道:“敢不从命……”赵离轻轻开口,说了数句,老人和玄寿骇然不已,却仍旧将这些话一一地记在心里,心中重复数遍,确认不曾记错,待得抬头时候,哪里还有那白发道人?
莫不真是仙神一流?
玄寿感慨,回头再看老师时候,微微一怔,却见老人双目多出白翳,仙人之躯,竟然有半瞎的趋势,而那最为宝贝的古玉,却已经当即崩裂溃散,在手心化作齑粉,玄寿心中悲凉,说不出话,那素来跳脱的老者此刻难得正色,伸出手摸了摸弟子的头发,笑道:
“痴儿,你哭什么?”
玄寿抬起袖口擦着眼角泪水,道:“我可不曾哭。”
常先笑一声,自语道:“气数之说,素来也有风险,一饮一啄,皆是定数,常人抬头看日,少不得被灼了双目,我今日得见那般光景,便是死了也无憾,何况,也不是毫无半点收获。”
玄寿从那种悲伤中回过神来,方才察觉到,老师原本失去的修为,居然又重新诞生了气机,如同枯木逢春。
双目半瞎,却又自封印中取回了自己一丝修为得老者起身。
看着旁边元朔王宫,那红墙碧瓦,亭台楼阁已经渐渐消失,看不真切,而那浩瀚气数却越发清晰,几乎化作了一根白玉巨柱,冲天而起,隐隐和其他世界联系起来,常先呆呆看了许久,突地大笑一声,突然便落下泪来,哽咽道:
“困顿百年,吾今闻道……”
………………
在度过很长的岁月之后,追求以双目见天地气数追求了一生的老者走到了尽头。
没有留下功法,也没有什么记录,看尽天机,不得登仙,故而便从容死去,满脸皱纹的常先躺在床上,旁边围绕着他的子孙弟子,他看着远处,双眼失明,回忆起过往,最后想到那一次真正得以蜕变的经历,闭上了眼睛,遗憾却又满足地低声叹道:
“紫气东来三万里……”
“圣人西行,我曾闻道……”
“此生不虚。”
老者满足呢喃,盍然而逝。
不再年轻的玄寿跪倒在地,终是泣不成声。
而周围弟子将这话记录下来,刻录于玉简之上,终以流传后世,一则是铁律,天机气数一脉,万事万物不可看尽,不可说尽,而那典籍最初的一行字,无论流派岁月变迁,人事流转,却始终不曾变过。
若见紫气滚滚,自东而来,当有圣人出世,为大机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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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来时仙人出枪,去时君王拔剑(2/2)我不小心走丢了的万赏
元朔城地方广大,三教九流各色人物都有,街头坊内时时都流传着许多的小道消息,不知真假,只是供平日里喝酒时解闷,其中前一段时间最让人在意的,是来自于海外岚洲诸子百家,才踏入元朔城,就被武王接入宫中询问,极受信赖。
而城中那些世家贵胄们,竟然很诡异地保持了沉默,既不曾拉拢,更不曾打压,惹得百姓心头好奇,时间一天天过去,消息此起彼伏,这个持续了许久热度的消息,终于还是被另外一个消息给压下了风头——
那自小在割鹿城长大的殿下辛,才入元朔数年,便要离开。
而这一次前往的地方,远比割鹿城更远。
元朔城别府。
姬辛前一段时间觉醒血脉的伤势已经恢复许多,虽然姬轩没有与他多说,但是他至少知道自己当日接触了娘亲,才惹出了祸事,也总算是知道为何父王一直不允他接触母亲,心中也有愧疚,那一日之后,他便已经隐隐有会被送出元朔的预感。
所有当王令下来的时候,他并不觉得意外。
沉默许久之后,接受了这样的安排,只是自消息流传出去的那一日,龙族秘市似乎就被封锁,敖雪儿被禁足,不允许来见他,姬辛猜得到是她父亲的意思,心情莫名有些闷,却也无能为力,这几日和几位长辈请辞,礼数倒是规整。
桐姨本是安排留在元朔城中享清福。
但是她似乎并不喜欢这府邸,说空空荡荡的没有什么意思,不如跟着他。
姬辛伸出手,风吹过树,落下来枯黄的树叶。
已经来了数年啊……
少年背后以金环束好的马尾微微晃动,看着那树叶失神。
………………
龙族秘市当中却也引来了不速之客。
穿着朴素便衣,黑发随意束起的姬轩扶着剑,看上去没有了身为君王的霸道,反倒有种年少游侠江湖老的落拓洒脱,敖元盯着姬轩,好歹是没有当场爆粗? 绷着脸落座,吕惜月去取了龙族窖藏千年的美酒。
就在院子里凋谢的花树下,姬轩和敖元吕惜月坐而对饮? 前面随意摆了棋局。
黑白纵横十九道。
据传天乾武王年少时剑术出奇,棋力也霸道开阖。可姬轩却并不下棋? 嗅了嗅瓷杯里的酒液? 叹一声好酒? 仰起脖子一饮而尽,再又连饮三杯? 已自带了一丝醉意,墨黑的双瞳看向敖元,道:“雪儿被你禁足了?”
敖元皱眉,道:“与你何干?”
姬轩答道:“与我无关? 与我儿相关。”他手中饮酒不停,似乎脱下王服,磊落洒脱的江湖气质反倒越发地强? 随意道:“小儿女辈事情,何必乱加干涉,雪儿若愿意陪着辛儿游历,有何不可?”
敖元竖瞳看着兀自饮酒的姬轩? 忍住发怒的冲动? 道:“凭什么?”
“那是我的女儿,你的儿子有什么?!我女儿在这里自有好生活好修行。”
“凭什么要离开?”
“有什么?”
姬轩呢喃自语,他手握着酒壶,随意倒了一碗,握着那碗美酒,淡淡道:“江山。”扬脖一饮而尽,随意拈起一枚棋子,正正放在了和敖元当中,落子当的一声,再倒一碗,“天下。”复又一饮而尽一棋子,敖元意识到眼前落拓男子的意思,瞳孔骤然收缩。
姬轩自顾自饮酒,天下之后,旋即便是九洲,千秋,万古,岁月,一饮酒,一落子。
桌上横放六子,三黑三白。
江山天下九洲,千秋万古岁月。
以为聘。
一壶千年酿很快喝完,酒酣半醉之后,像是个江湖游侠儿更甚于君王的姬轩又抬手解剑,将腰间剑连鞘横重重放在桌上,仰脖将剩下美酒尽数引尽,墨色的眸子狭长如刀,斜睨着敖元,道:
“还有此剑。”
森冷剑气一激,霸气豪气酒气醉意冲天而起,更有三分江湖莽夫气。
你若不放,今日此剑打得你不得不放。
一国君主何能如此霸道不讲道理?
一国君主合该如此霸道!
敖元怔怔不能言。
姬轩一笑,握起剑来:“只是玩笑话罢了。”
“酒也喝了,在下也该告辞了。”
那君王独自来独自去,分明满袖醉意却又萧瑟地厉害。
姬辛出发的前一天,姬轩一步步登上了摘星楼的最高层,独自坐在仿佛抬手可以摘星的地方,看着远处怔怔地发呆,桌子上放了一壶酒,但是日出月落,姬轩始终没有碰过那一壶酒。
最后日出星隐,君王独自蹲在那里,双手重重搓了搓面容。
日出的时候,马车缓缓驶出了繁盛的元朔城,余高亲自将他接回来的殿下姬辛送了出去,往外送了三十里,姬辛下马,认认真真朝着这数年来很关照自己的宫中大监微微一礼,余高苦笑着只得生受,最后还了一礼,道:
“殿下,山高水长,一定保重……”
姬辛微微点头,沉默了下,低声道:“父王他……”余高脸上神色恭敬,垂首道:“殿下放心,王上的实力天下少有。”姬辛点了点头,轻声道:“我一直想要见一见父亲,但是他大抵是因为我不听他的话,所以有些生气了,这段时间一直不曾见我。”
姬辛想到昏迷之前疯了似地朝着奔来的姬轩,抿了抿唇,道:
“只能劳烦大监告诉父亲了……抱歉我没听他的话……”
姬辛朝着余高深深拱手一礼。
余高脸上恭敬的神色变得柔和许多,他拱手还礼,道:“殿下,臣定然将话带到。”
姬辛点了点头,站在这里回头望去,这个位置上距离元朔城有足足三十里,有点像是他第一次来的时候,那座城,还有城中的摘星楼仍旧是和当初所见一样,只是他搜寻了许久,也没能见到熟悉的身影,没有父亲,也没有敖雪儿,他们都不曾来送他,只能翻身上马。
余高恭敬垂首立着。
马队再度往前二十里的时候,到了元朔城最后送别的柳亭,姬辛看到了那石头边,一个穿着浅色长裙的少女坐在青石上面,背对着元朔城,双腿一前一后晃动着,旁边还站着一名气息雄浑的女子。
那女子笑了一声,轻声说了一句话,无聊晃动着双腿的少女一下跳了下来。
满脸欣喜看着呆滞住的姬辛,正是敖雪儿。
元朔城前的余高微微直起身子,站在这个位置上,远远地已经看不到姬辛的车队在哪里,地位虽然高,平素却很少被人以礼相待的内监宦官笑容暖意,双手插在袖口里,看着少年离去的方向。
很少有人知道,在姬辛决定再度被送出元朔城的时候,姬轩亲自动手主持朝政,余高魏步平这样的心腹出手,将曾经打算暗中针对姬辛的那些贵胄世家尽数清理了一遍,有的是合法合理的把柄手段,而他余高,哪怕是暗中折辱了少年的都不曾放过,尽下了狠手。
少说在床上躺几个月。
天底下人来人往,愿意真正叫他一句余卿,会邀他同坐饮食的就只这一个少年了,所以旁的贵胄加起来比不得这少年一根汗毛,宦官内监本就是帝王鹰犬,专做些见不得人的肮脏勾当,做便做了也无坊,他日您若用得到,拿着头颅换世家偌大人情也心甘情愿。
余高旁边是来时那一枪破海,落在地上熔出的巨大凹陷,好几年的风吹雨打,早已经成了一顷湖泊,殿下年少时吃了许多苦,可苦再多也总有尽头,他在心里轻声念道,殿下您来之时,有仙人一枪破海摧山,您去之时,君王亲自为你拔剑斩遍荆棘,大可以放心地往前走。
总有一日,您也会走到最高处。
余高深深看了一眼那少年离去的方向,转过身来,脸上的温和暖意冻结成了原本的冷硬阴诡,策马往回奔了十里,重回了城外驿站,看了一眼来此的队伍,嗓音尖利冷漠,拂袖道:
“走,随咱家回宫。”
城墙上,一身青袍的赵离盘腿坐着,撑着下巴,看着姬辛远去。
而在这个时候,摘星楼中的姬轩终于捏碎了玉符,通过白色空间,去了归泉界,元朔和天乾有姬轩安排下得心腹和百家协助,短时间内不会出问题,反正姬轩可以随时回来,大不了多加点班也就是了。
赵离觉得这场面是应该喝一碗酒才比较搭,可没有办法,闻了闻城墙下酒肆美酒,和炖煮地入味的萝卜羊肉,他也只得重重咽了口口水,摘下葫芦,喝了口里面的清露,聊以解馋,心里不着边际地想着。
姬辛离开了元朔,苍天后手应该会暂时被压制。
而姬轩踏入归泉界,那边的布置也终于开始走入关键的变局,能否开辟出属于天庭的底蕴,这一步至关重要,若是能称,才算是真正具备了和幕后黑手,和苍天进行博弈的底子,而不是先前的空中楼阁。
赵离沉思许久,突然察觉到了一件事情,屈指一算,眉头微微皱起。
仍旧完好。
两个月时间已经过去。
昊天一直不曾动用那一张敕令。
ps:今日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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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我拉天帝下红尘(巨章二合一求订阅)感谢我不小心走丢了万赏
从元朔城走出的车队既是王室所属,所用便都是灵兽拉车,速度极快。
姬辛乘马在前,旁边是以六匹神俊灵马拉动的马车,一个小脑袋从帘布中间钻出来,瞪大眼睛看着两侧的风景,许久后才满意地咕哝了一声,道:“原来坐马车赶路是这样的,我以往都是飞来的,看到的风景完全不一样。”
敖雪儿看向旁边的姬辛,随口道:
“小姬,咱们要去的地方,有什么好玩的啊?”
姬辛想了想,认真回答道:“有的,那里有景州洞天福地里排名前五的一处天雷渊,还有用老母鸡,牛腩,山参炖煮出的老汤也很有名气,山中有黑枣,无核而小,入口如吃蜜糖,也很好,冬日里来落了雪,便是琉璃仙境一样的景致……”
敖雪儿听得颇为出神,最后拍手笑一声,道:
“最好放风筝。”
姬辛微怔,觉得少女的提议果然很妙,只是微笑。
其实有心想要问一下敖雪儿她为何能够出来,想了想,还是没能开口。
马车中,敖雪儿的侍女,也是护卫听着他们不着边际的交谈,嘴角有一丝笑意,她是知道龙族秘市中发生的事情的,敖元论及辈分算是她的远亲兄长,是万万不肯敖雪儿与姬辛接触的,倒是族长吕惜月对于姬辛的观感颇好。
当日姬氏武王亲自前来密谈之后,族长应允敖雪儿可以和姬辛略作接触。
又遣了她跟着,一来护卫,二来也盯着这两个少年少女。
至于长兄敖元,此刻恐怕已经被灌醉不省人事。
行了片刻,姬辛又记起了自己在藏经阁当中发现的卷宗,想了想? 笑道:“说起来? 老师说过的大泽雷池? 距离我们要去的地方不远? 那一处地方风景也很奇异,若有机会,当可以看一看……”
敖雪儿眼眸微亮,轻声自语:“大泽雷池……”
……………………
天风国。
此地政变,而但凡是多有变故之处,常常有官军做匪之事。
一支三千人修士结队? 追着一座城池的百姓追杀? 欲要得到这些逃亡百姓身上所带着的金银细软? 灵材秘籍,分明已经快要追上,谁知却有一道灰影从远处而来,直直撞入了三千人战阵当中? 一己之力? 将这三千人撞地人仰马翻。
是个身穿灰袍,背负长剑的僧人。
稍微远些,那些逃亡百姓的地方? 一名同样光头的僧人安抚他们。
谁曾想到? 三千军马齐齐冲锋,竟然被那剑僧生生迫退。
背后那剑甚至于都不曾出鞘,只是双手合十,低沉爆喝,就震动千里。
三千军马望风而逃。
在那之后,剑僧和弟子将这些百姓护送到了安全之地。
然后婉拒了这城中百姓巨富大修提出的丰厚报酬,仅仅取了一些干粮便飘然离去,焱天华询问老师接下来要去哪里,去往天风国国都,还是要去大周帝都,剑僧沉默了下,答道:
“东澜景洲,天风国有天神风女所留下的遗迹,天乾国也有传闻,有宗派得到过雷神传承,正在大泽雷池,你我前往一观。”
焱天华想到当日从石碑上感受到的浓郁悲怆,还有根据那石碑上文字隐隐猜测出的东西,沉默了下,双手合十,道:“是。”
于是两名僧人踏水渡波,如两道惊鸿。
往天乾国大泽雷池而来。
………………
赵离在天乾城墙上面,一边闻着那诸多食物香气,一边优哉游哉地目送着姬辛远去,喝了口朝露,本来是打算就此离去的,可谁能想到那昊天始终不曾动用那一道敕令。
赵离忍不住摇了摇头,昊天这家伙,不去想办法让自己和本体出现差别,借机分离,难道还真的打算有朝一日去融入苍天之主身体里不成?或者说始终守着那一个不知道多少万年前的壶中界不肯改变,直到天荒地老?
咧了咧嘴,赵某人无可奈何,晃了晃怎么喝都不见少的清露。
拂袖一扫,直接消失不见。
那边城墙脚下几个孩童还在说城墙上坐着个人,可谁知道才和旁边大人说了,一抬头那人影就消失不见,该不是从城墙上翻下去了吧?孩子吓得小脸惨白,跑出去却见土地平缓,根本没有自己想到的那惨剧,反倒是呆住。
几个守城护卫问他何事,听完之后哈哈大笑,说道天乾城墙高而险峻,又有法术阵法,就是修士都上不去,小家伙没事赶紧回去,不要老想着往外跑,孩子挠了挠头,看着那果然很高的城墙,满脸疑惑。
难不成真是看错了?
壶中界。
赵离借助先前留下的痕迹,出现在了那原本应当是石碑,此刻却纯粹化作一片荒原的区域,看到在那废墟当中,一身灰衣的昊天神色平淡,和当日见到的一般无二,那一道纠缠气数和功德的敕令就这样放在旁边,丝毫不曾动用。
赵离叹息一声,揉了揉眉心,往昊天那边走去。
昊天神色平淡,一点也没有为赵离出现而感觉到意外,赵离俯下身,拈起那一道敕令,顺着苍天的视线往外面去看,此处正能看到人间繁华,一日轮回,四季转变,而人间和这里,却隔绝着相当一段荒凉的区域。
赵离随意问道:“你就一直在这里看着他们?”
昊天淡淡道:
“我等自当和众生保持距离。”
“哦?为何这么觉得?”
昊天性格一如赵离所预料地平淡,依旧答道:“众生美好而孱弱,而神灵对于他们来说,过于强大,故而应当远离。”
祂看向赵离。
“你今日来,可是问我为何不动用你的敕令吗?”
赵离满不在意地点了点头,也随意盘坐在昊天旁边,道:“我倒是比较好奇。你不动用敕令,不让时间重新流转,是还存了那个念头不成?如果出现什么变故,要用这被你抽出留在壶中界的九洲去替代因为大战而荒凉的天下。”
昊天摇了摇头,淡淡道:“不。”
“我等原本的打算,是保留众生,而外界已经度过了数十万年,和当年的九洲已经完全不同。无论是生灵,还是他们创造出的东西,都再无太多联系,独一无二,一旦消亡,就无法再弥补。”
“众生的发展和繁衍,有无数的偶然性,再来一次,未必还会出现现今的九洲,而那已是另外一条道路了,所以,九洲亡了便是亡了,再没有第二个九洲,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赵离好奇地看着昊天,道:“那又是为何?”
昊天双眼倒影眼前人间,淡淡道:“正如现在的九洲独一无二,这曾经存在于过往的九洲,同样具备有独一无二的价值,时间流逝,山会崩毁,海会消失,曾经的城池会腐朽,创造也会消亡,此地众生已有数十万年长久岁月……”
赵离了然,晃了下腰间葫芦,笑道:
“见其生,不忍见其死?看着这天下太久,所以不愿意看着他们生老病死?”
“这是你之所以不愿意接触众生的缘故罢,不曾想到,高高在上的苍天,性格里面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人皆畏死,众生求道长生,所以,你便给予他们数十万年长久岁月,哪怕他日你会毫无反抗之力被苍天吞噬?”
昊天不置可否。
赵离颇觉得无趣,看着一日之景齐备的壶中界人间,随口道:“你在这里数十万年,哪怕是看,这天下苍茫众生,也该看得眼熟了吧,我两月前来这里,还没能好好见识见识这太古风气就离去了,如何,给贫道做一日向导怎么样?”
白发道人咧嘴一笑:“我给你钱。”
昊天似乎是被这不着边际的一句话给稍微说的怔了一下,方才淡淡回答道:
“不必。”
然后方才起身,道:“走罢。”
身穿灰衣的天神迈步往前,白发道人坐在后面,伸了个懒腰,方才起身慢悠悠地跟在后面,壶中界囊括了九洲天地,当然赵离怀疑,这里其实运用了相当强大的神通手段,将大部分的空间都隐藏起来,表露在外,肉眼所见到的,毕竟只有一部分。
壶中界中春夏秋冬俱有,一日早晚不缺。
昊天平静往前走,赵离跟在后面,随意去看这些真正生活在太古年间的人族,身上衣物多为朴素,看上去厚重,除此之外,若说和当今之世有多大的区别倒也未必,毕竟有诸神存在的世界,最起码的生活标准差不得哪里。
原本以他们两个的神通手段,一日巡遍这壶中界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昊天带着赵离前行,初时一步踏出动辄百里,越往后面速度反倒越慢,最后踏入有人烟地方的时候,更是一步步慢慢往前,如同寻常的文士。
白发道人跟在后面。
这是一座远古年间小城。
似乎尚武成风,城门口的地方,摆下了一座土石垒起来的平台,上面插了两排旗子,被太阳晒得蔫蔫的,连缝隙里的草都垂下去,一个肌肉贲起,颇为壮实的青年在上面给四方抱拳,说自己远道而来云云,然后施展一套粗朴刚健的拳法。
只是可惜,捧场的人不多,周围也就只是几个孩子,不回家里吃饭,呆呆看着那青年拳脚舞动出狂风一样呼啸的声音,双眼亮莹莹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或许便是那江湖上四处行侠仗义的痛快经历。
但没过去多久,便有几个年纪才略略二十**岁的女子咬牙切齿,从家里奔出,一只手还抓着锅铲,身上萦绕着的不是脂粉气,而是炊烟和调料混杂在一起的气息,气急败坏,将那几个时候到了也不愿意归家的孩子抓了回去。
一堆人里面也就一个嘴馋家里熬完猪油剩的油渣子,早早回去,这才免去了一阵屁股上的鸡毛掸,洗净了双手,坐在那自己双脚不曾垂地的高凳子上,乖巧等着今日的饭菜。
赵离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往前走,昊天平淡道:
“那武人心里想着要在天下闯荡出名声来,但是可惜,他的天赋和实力都不够,来此地已经演武许久,只有些孩子捧场,若无意外,再过数日,他本该放弃他心中的想法,回到家乡,最多做个平平淡淡的武馆教头。”
赵离若有所思,笑道:“梦想最终屈从现实,确实可惜。”
昊天微微颔首。
两人往前,行过一处小院落,院子门口大开,里面一株老树,树下是石桌,石桌旁躺椅上,躺着一位已经很是年迈的老者,双目已经浑浊,挪动身躯,希望晒着太阳,昊天微微止步,淡淡道:“人生短暂。”
“他此生已经走到了尽头,只是希望能够多活过一日。”
“希望得以见到第二日的太阳。”
赵离微微点头,亦是感慨道:“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于人?”
他大概已经知道了昊天的意思,当即也不点破,青衣广袖,慢悠悠地跟着眼前身穿灰衣的昊天,在这壶中界转悠着,看到了希望能够多和家人团聚一刻的游商,看到希望不必去师父那里的学徒,看到了期冀孩子能多陪伴自己的父母……
昊天微微止步,侧眸看着赵离,淡淡道:
“众生生命短暂,我并不愿美好之物伴随时间消磨而去。”
“故而予其长生……”
赵离无奈叹一声,自言自语道:
“我算是多少有些知道,你的本体为何会走到最后偏离你现在的道路,果然,天神和众生终究是有些不一样的,不只是力量,也是思维,你们距离众生太过于遥远了,你们跳脱于时间,经久不变,而凡尘众生皆有生老病死。”
昊天抬眸道:“何解?”
赵离道:“你确实是将众生看作是某些宝物,你认可众生的价值和美好,但是于我看来的话,你也只是想要珍藏他们,像是珍藏某种宝石一样,小心翼翼放在柜子里,隔绝一切的干扰,哪怕是内部的破坏也不会允许……”
“可惜,你根本不了解他们。”
赵离耸了耸肩膀,道:“走了许久,有些乏了,随便坐一会儿吧。”
昊天淡淡道:“你是元神。”
元神自然不可能会疲乏。
赵离一扬眉,理所当然道:“我根基受损,身子虚。”
最终昊天还是不得不满足了赵离的要求,或者说,赵某人根本没有在意昊天是否拒绝还是同意,鼻子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溜达了一圈儿,寻了一个街边小摊坐下,完全不管昊天,屈指敲了敲木桌子,笑道:
“店家,店家?!”
一个颇为粗实的汉子走出来,招呼道:“客人要吃些什么?”
赵离颇有兴趣地问道:“倒是都有些什么?”
汉子擦了把手,咧嘴笑道:“常吃的家常菜都有些,客人若要熟牛肉,羊肉羊杂也有,还有些刚刚摘来的新鲜蔬菜之类切了炒作一盘,滋味也不错,若要饭菜,有刚刚热好的馍馍,还有汤饼子……”
赵离嘴角抽了抽,觉得这实在是可惜,太古年间的吃食自然不可能和现在时代相提并论,这些食物只是听名字就觉得不好吃,想了想,他招手让那汉子靠近,笑道:“那能按照我这儿的做法做个菜吗?”
“算是我颇喜欢的吃食,学种菜色,他日也多种揽客的买卖。”
那店家满脸狐疑,天底下哪里还有这样好的事情,可是见着眼前这人一身青灰色长袍,虽然满头白发有些奇怪,但是气度却温雅,不像是骗他几个饭钱的人,莫不是要吃什么山珍海味,当即苦笑一拱手,道:
“客人,我这儿也就只是个寻常吃饭处,若要寻那山珍海味之类,可是没有。”
赵离笑道:“用不着山珍海味,我且问你,羊肉有吗?”
店家汉子点了点头,道:“有。”
白发道人抚掌一笑,道:“那便是了,你去取煮好的羊肉放凉,最好是肥瘦相间的肋条肉,尽数都切成薄片,然后萝卜之类新鲜时蔬都切碎了混着些菌菇羊肉,在羊汤里煮沸,待得出锅了,再加些香菜蒜苗提味便是。”
“对了,顺便上两个馍馍。”
这种吃法那汉子从没有听说过,只是莫名有种感觉,这样做出来定然不可能难吃得了,好奇问道:“客人这吃法叫做个什么名堂?”
白发道人笑道:“这个啊,羊肉泡馍便是了。”
“羊肉泡馍……”
汉子念叨了几声,咧嘴笑道:“这名字倒是简单直爽。”
道人笑一声,道:“那是。”
旋即又把油泼辣子的做法也说了出来,那汉子得了这两种新鲜菜谱吃法,一拱手,上了一壶往日舍不得吃的好茶,掀起帘子来,蹬蹬蹬回去做饭去了,赵离倒了一盏茶,往前面推了推,自个儿只得喝那没有滋味的清露。
昊天坐在道人对面,眼眸平淡,道:“何必要传他手法。”
“再过一个时辰,一切都将重演,他也什么都不会记得。”
赵离微微挑眉,笑道:“看来道友还是很清楚的啊。”
昊天淡淡道:“凡俗众生皆求长生不死,如此轻易可得长生久视,有何不好?”赵离揉了揉眉心,道:“自然是大大的不好,说到底,道友你并非是人,也非众生,自然不明白众生的想法。”
“那么,你明白?”
白发道人当仁不让微微抬了下下巴,笑道:
“那是自然,我毕竟是人啊。”
昊天不置可否,手指轻抚茶盏,双目平淡,看着这早已经无比熟悉的环境,道:“那你可说一说,我如何是错,众生又是如何去想。”
赵离随意拈起茶盏,也不喝,只是看那茶汤倒影出来的白发,随意道:
“这可是个大题目,得要好好想想……唔,众生渴求长生,自然是不假,生而畏死,也算是本能了,不过,道友你可知道,为何众生贪生至如此境地?”
“为何总是说贪生怕死,贪生怕死,而不是渴生怕死?说到底,就是一个贪字啊………”
“众生弱小而贪婪,但是这个贪,却并不单单是时间的累加啊。”
“道友可知道,为何如此贪慕长生?”
昊天沉默,摇了摇头。
赵离笑叹道:
“因为这世间大美,因为巍巍山河气度,因为这千丈红尘不灭,说不完的风流意气,看不完的美景江河,多活一日,便可以多见一日,将这天下红尘收入眼底,当然,这是比较文雅点的说法,是值得些铜钱的那种。”
他下意识想要喝茶,沾到了唇边,却动作顿了顿,将茶盏放下,抓起葫芦,饮一口清露,洒然笑道:
“这若说人话嘛,就是老而将死者,想要多看看这世界,看看自家孩子多长高了些,若能抱上孙子的孩子,那可以说无憾了;讲究些的,便是要完成心愿,或者诉诸笔端,或者丈量天下,来这世道走一遭,不见识见识世间百态,四处江河,走了也不甘心。”
“贪生怕死,贪的是长生吗?单纯的时间并无价值,贪的是人生啊……”
“多活一日,多见一日天地浩大;走得远些,见得人也多些,遭的事也多些,遇到好事,坏事,所见所悟所感,垂垂老矣,此生无悔是最好,大多人都会后悔痛恨,悔的是什么?恨又恨什么?不正是恨这一生不够酣畅淋漓,悔这一生不够尽我心意吗?”
白发道人屈指轻弹茶盏,声音清脆,开口低吟道:
“悔我少年不读书发奋,悔我年少慕艾却不开口,恨我不曾坚守本心,少有凌云之志,年纪渐大,却随波逐流,成了庸碌凡人;恨父母在时不曾多孝,悔为人父母却不曾教好子女;悔我一生而过,竟不曾留下世上只言半语,恨天下广大,却不曾走出乡门;恨我为人友而不真……”
道人连连开口,言道人生悔恨处,连道十三恨十三悔才止。
旋即复又摇头笑道:
“自然,还有许多人恨此生权势不曾真正泼天,悔当初一处错误决定,终究损失大笔银钱,千人千面千心,不过大抵也就是这些,道友可知道了?”
“知道什么。”
道人平淡道:“人生所贵并非是单纯长度,五十万年如一日,那对于众生,也只是一日,唯独道友知道他们长存于世,而他们不曾见到诸多变化,不见天地,也没有经历过本应该经历的事情……”
“那并非是人生。”
昊天沉默,平淡道:“但是他们会消亡。”
白发道人想了想,道:
“会,一切皆会死去,人族,妖族,哪怕龙族也如此,能成仙者百万里挑一,大部分逃不脱生死宿命,仙人也只多活些年岁,终究会死。”
“从出生到死亡,经历过的事情,学习到的经验,见到过的人,无论刻骨铭心,还是恨之入骨,终究会迎来终结,人在经历过各种磨砺,终于能够正视自己和人生,却已经要迎来此生的终点,也是常有的事情。”
“但是在这一过程,还有孩子们的诞生,有成长的少年。”
他轻声道:
“学识和经验会化作文字,诉诸笔端;而经历会传递给下一代,老者会带着孩子往前走,而孩子变成成人,老人死去,孩子变老,身边再度牵着孩童,这样代代传承下去,才是百族众生,而你所谓珍视看重的东西,也会在这一过程当中,不断地浮现出来。”
“不畏死,不贵生。不去积蓄知识经验,见识天地,以自己的内心去装天地的百族众生,哪里是百族呢?那不过是珍贵而易碎的玩具,人族,众生岂是如此脆弱?”
“你方才所说的武人归乡之后,会见到更多人,或许沉沦,可也或许反倒会踏上追求毕生梦想的道路;老者会死去,但是第二日会有子女赶回来,最后的岁月得以享受到天伦之乐,而非孤苦伶仃维持一日数十万年,孩子长大会脱离父母,但是父母之乐也在于看到孩子大步往前,超越自己。”
“人生命之贵重,便在于此。”
赵离声音顿了顿,然后笑道:“怎么说,一句俗气的话了。”
“一切皆有可能。”
“便是眼前困苦,活下去,往前走,总有一日春暖花开。”
昊天沉默许久,道:“这是你的道?”
“不。”
白发仙人摇头,道:“这是我所知的人生。”
他站起身来,将桌子上的杯子往前推了推,随意道:
“说起来,道友你也该放过自己了。”
赵离的眼睛落在淡漠的昊天身上,叹息道:“数十万年,你的职责已经结束了………”
道人离去,昊天却仍旧端坐在那桌边,沉默不言,也不起身,赵离最后回到了昊天往日里所在的那个位置,盘腿坐下,远远看着这九洲的人间,一日早中晚,一年春夏秋冬,尽数就在这壶中界展现的淋漓尽致。
双目看到这岁月生灭循环。
赵离许久不曾离开此地。
那昊天也没有回来。
转眼至少已经是外界三四十日光景,赵离在此,而昊天在彼,也算是成了一处粗朴的阵法,稍微有助于维持这种了悟的玄奇状态,肉身在外面,交由凤凰疗伤自然无恙,但是赵离心里总是有种惭愧感觉,不止一次苦笑,这连肉身都扔掉了的甩手掌柜,实在是少见得很。
不过至少是有可以解释的理由对吧。
再不济,可以想办法带点东西赔罪道谢嘛。
凰道友性子清冷,应该会理解吧,应该。
赵某人越想越是心虚,只得把这朝露当酒水喝,又是过去数日,那葫芦里清露都快要喝尽了的时候,赵离再度开始头痛之后回去该要如何和凤凰解释,心中微动,灵机浮现,微怔,旋即嘴角带一丝微笑,叹一声终于堪破。
抬眸看去。
天地四时轮转,日月星辰变化。
春夏秋冬四季突然开始融合,深夜白日黄昏合一,有的地方突然大亮,有的地方却又暗淡些许,但是这人间百姓生灵却又丝毫不蹭察觉到,仍旧过着寻常的生活,赵离道一句成了,仰起脖子将那清露尽数饮尽。
迈步入人间。
在那城池城门处,演武的武夫大汗淋漓,终于停下,却有一种拂去舟身尘土,前所未有的畅快,就那么盘坐在地,从怀里掏出大饼大口吃着;不知几家几户,被打得屁股开花,两包眼泪的孩子捧着碗老老实实大口吃饭,唯一乖巧的少年也吃到了那最心心念念的猪油渣。
老人院门有人,孩子在地上跑动。
刘骥总算悄悄用自己攒下的铜钱,给乖孙孙买了一个早已约定好的拨浪鼓,看着孩子破涕为笑,老人脸上的皱纹都笑得齐齐展开,笑得是前所未有地畅快啊。
街道上人来人往,红尘万丈,街边擦拭干净的桌子旁边,一身灰衣的男子闭目而坐,白发道人迈步过去,男子受气机牵扯,睁开眼睛,数十万年岁月,这壶中界一切他都看过了看遍了,再无半点陌生,可当此刻睁眼,街边老少行人,欢声笑语叫骂,炊烟酒气脂粉香气,三千丈红尘便齐齐入得眼来。
天帝竟也失神。
红尘美酒快剑,谁不恋此人间。
那白发道人落座,门里帘子被那汉子用肩膀撞开,带着止不住的喜悦端着两个大瓷碗,放在桌上,当的一声,吆喝道:“先生您要的菜!”赵离微笑道谢,然后伸手轻推瓷碗入天帝身前,悠然笑问道:
“红尘万丈,如何?”
昊天怔怔看了许久,眼底已并非先前那淡漠无波。
只叹一句。
“最好。”
…………
万丈红尘入眼,洗去岁月尘埃,终究是失神许久。
待得那吃食微凉了才略回过神。
昊天伸出手,端着这碗,像是个寻常食客一般,学着凡人,吃了一口人间的羊肉,然后抬眸看着那得意笑着,模样洒脱的白发道人,道:“你为何不吃?”赵离耸了耸肩膀,道:“我受了重伤,吃不得凡尘食物。”
昊天抬眸,淡淡道:“以你修为,凡尘五谷不入你躯,杂气一呼便出。”
“可以食之,无妨。”
赵离微怔,眼前可是天帝,至少是某种程度上的天帝,位比生死星运,所说相当可信,那大概是可以吃的无妨,白发道人不由垂眸看了看那滋味肥美的饭菜,不知想到什么,终究摇了摇头,拂过鬓角一缕白发,笑道:
“却也不必了。”
昊天看了他数息,若有所悟,微微颔首,道:“如此,我知道了。”
哈?
你知道了,你知道什么了你?
赵离嘴角抽了抽,察觉异样变化,抬眸看到天地间有玄黄色光芒细碎地落下来,微怔,旋即忍不住感叹道:“原来如此,守护一方数十万年岁月之久,而今这一处地方源自九洲却也并非九洲,果然大造化,大功德。”
他心中微动,浮现一个念想来,伸出手,法力流转,将那玄黄色救世大功德聚拢起来,仗着自己往日曾经接触过不少功德,尝试操控这一股力量,可这功德一来和他无关,二来却也远远比他曾经接触过的功德气运沉重地多。
赵离费尽力气,才勉强凝聚部分功德,化作了一座宝塔模样的物件,在空中缓缓旋转,却又有些难以支撑,笑着递给昊天,略带调侃道:“你们当年创造这壶中界,想来是花了大功夫的,又有数十万年演化,可谓之功德无量。”
“不如借此功德化作一防御至宝,东皇有东皇钟,道友便是昊天塔,如何?”
昊天抬眸看了他一眼,不言,拂袖,天地九州无数玄黄色流光几乎是瞬间汇聚,倒似是让天空都化作了玄黄之色,这般手段,远不是赵离所能比拟,只能感慨不如,转眼这无量功德便化做了一座凝实至极的宝塔,缓缓旋转。
壶中界的特殊性,几乎只逊色于九洲本体,以此功德,天下必然罕有能破开此塔防御的。
如此昊天对苍天,也可有一底牌。
赵离正想着,突然觉得手腕一痛,一缕元神却被抽走,直接融入了那玄黄色宝塔当中,宝塔流光骤然亮起,旋即内敛,体成玄黄之色,赵离微怔,昊天将那踏直接扔入他怀中,拂袖起身,淡淡道:
“你说过,你方才得话,可值得几枚铜钱,我说不止。”
“这塔,算是报酬。”
ps:今日更新……
八千八百字,终于写完了,断在中间不好啊~
感谢我不小心走丢了的万赏~
第一百二十一章 借化身十万年(1/2)感谢ShadowsAway的万赏
一界众生,数十万年功德所化,只在手中,赵离感受手中玄黄色小塔的厚重磅礴,忍不住苦笑道:“道友还真是大方,这样的东西,说送就送。”昊天不置可否,赵离微微抬手,那一座小塔仍旧在掌心之上三寸,缓缓旋转。
这代表着九洲天地另外一种可能性,是这数十万年功德。
代表着当九洲岁月停滞数十万年之后,重新开始会诞生何种天地这一概念,其囊括天地群星众生岁月命格,最后以功德合一,赵离便是拿到了手中,想要动用也是极难,抽干了他未必能让此宝爆发全部威能。
而此刻这塔已经元神认主,哪怕是历经转世变迁,岁月变幻,此宝都会在无尽岁月当中寻找到他,将他真灵唤醒,分离不得,又见昊天神色平淡,再多加推辞,反倒显得自己婆婆妈妈,赵离索性洒然一笑,拱手道一句多谢。
翻手将这塔收起。
玄黄色小塔出现在他头顶之上七寸。
缓缓旋转,落下一层层玄黄色气机,最后隐没一点灵光,飞入他眉心当中,白发仙人眉心缓缓浮现出一道玄黄色印痕,白发青袍,倒更似是缥缈出尘,又有厚重。
玄为天色,黄为地色,元元遂初,芒芒太始,清浊同流,玄黄错跱。
越显得不似凡人。
只是这白发道人一开口,仍旧是满身烟火俗气。
一撸袖口指着那粗瓷大碗,便笑声喊道:
“哎哎,店家? 店家? 将这一份打包带走。”
“我这可还没吃呢。”
“来咯!”
店家汉子应了一声? 笑呵呵取了食盒过来收拾,白发道人随意和这店家谈论些往后要如何取名,说今日我给你两个方子,往后可记得不要失传了云云,这可是往后能传家的手艺,说来都这么个关系了,今日这餐饭菜是不是该免单了?
店家拍着胸脯应道说那是自然? 哪儿能让客人出钱呢,下次来也不收钱。
往后他得要再生一个儿子,一个教这羊肉泡馍? 一个教这油泼辣子。
白发道人笑呵呵道一句那你可得加把劲儿生,汉子满脸认真说今日回去便努努力? 道人大笑,旁边请冷天帝都忍不住嘴角抽了抽,转过头去不愿再看。
一身烟火气? 这算是哪门子的仙人啊!
赵离提了食盒? 优哉游哉和昊天往回走,昊天看着一路正在买些精巧小食的道人? 淡淡道:
“你不是不能吃吗?买来作甚……”
赵离嘴角抽了下? 无奈叹道:
“赔罪。”
昊天微微抬眸? 道:“她会接受这些?”
对啊,那可是凤凰……
赵离张了张口,想到那清冷女子? 又看看手中这些寻常女子或许会喜欢的精致点心,以凰道友清冷,大抵不怎么看得上,无言以对,肩膀都有些垮下来,整个人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当了一个多月甩手掌柜,溜出去的重症患者,回家要面见主治大夫,心中委实忐忑。
凤凰越是神色平淡,他就会越觉得头皮发麻。
说句实话,赵离现在就已经头痛,如霜打了的茄子。
昊天摇了摇头,迈出一步,已出红尘,重新出现在了先前自己所在的区域,拂袖看着那边人间,赵离呆了好一会儿,叹息一声,仿佛已经认命了,大不了回去难受会儿对吧,凰道友总不至于怎么样……
看着神色一如过去平淡的昊天,赵离也随意坐在旁边,将手中吃食都收好了,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随口问道:“对了,你现在已经将壶中界时间恢复了流动,那么,那一道敕令,你打算分封什么?”
昊天神色平淡,道:
“此界虽然有数十万年演化,但是却没有本源之力,有水火,水火不足以称灵;有风云,风云也不足以化形,除我之外,唯独天上群星。”
星神?
赵离微微挑了下眉毛,道:“要分封群星?”
“是。”
“若是如此,贫道却不能同意。”
“为何。”
赵离坐在天帝旁边,道:
“往日你们是如何做的,我也不知道,但是很显然,若是诸我唯一,三千大小世界的群星就都应该只属于一人之手,缺少了一个,那便是差了足足一个档次,所以,打个商量如何,唯独此界星神,交于东皇。”
昊天微微抬眸。
旁边白发道人声音顿了顿,他盘腿坐着,也不看旁边天帝,双目望着前面人间,轻声道:“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天下三千世界,过去现在未来,我只许有一个众星之主,也只该有一个众星之主。”
“天无二日,地载八方。寰极御宇,唯朕东皇,这可不是一句玩笑话啊。”
“纵有千古,横有八荒。”
天帝呢喃一句,觉得旁边那左边袖口里抖搂着一份羊肉泡馍,右边儿袖口里揣着几分点心的俗气家伙总算是有了点仙家出尘气,可这出尘气也没支撑多久,白发道人笑呵呵道:“实在不行,我给你钱。”
昊天只是淡淡道:“免了。”
“这里力量本来就属于东皇,我本来也无心将其扣留,但是星蕴可以带走,星辰还需要留在这一界,否则此地内九洲星辰,到了外界九洲,必然会出现冲突,反倒不好。”
祂随手伸手,天地都随之运转,星辰灵韵流转,化作手中一枚珠子,随意递给赵离,道:“这里面蕴含了东皇全盛时期的一日之力,他日或者会有大用,你且收好,交给东皇。”
赵离松了口气,笑道:“多谢道友。”
心中微动,又道:“我且看看,东皇此刻在做些什么。”
当即靠着白色空间的特殊性,低头看去,透过冥冥联系,看到了九黎大森林,看到了那一处幻境当中,身穿衮服的金色人影盘坐在虚空,前面一枚混沌色的金属浮空,缓缓旋转,东皇双手携带法力,不断点在那金属之上。
于是其便在一团圆球和古朴厚重的巨钟之间来回变化。
无比专注和认真。
或许是因为本能判定了赵离无害,竟然连赵离气息出现都不曾有过反应。
赵离嘴角笑意凝滞:“…………”
嗯,他和天帝谈论纵有千古,横有八荒,过去现在未来诸我唯一。
东皇正在蹲家里搓钟。
他从天帝手中得了东皇过去的力量。
东皇正在蹲家里搓钟。
他阻止了昊天分封星神的念头。
东皇还是在蹲家里搓钟。
不知怎么得,赵离觉得有点牙疼,脑海里升起一个念头,tm东皇不值得,老子这忙活半天为了啥,感受到了昊天天帝的视线,赵离缓缓抬头,打消了通过白色空间将这一道力量还给东皇的打算,将其收了起来,沉默了下。
然后一派高人气度,面不改色道:
“东皇道友,此刻正在闭关修行,心无外物。”
“等到他日有机会,再将此物送还。”
九黎大森林。
东皇太一微微抬眸,略有疑惑,方才祂似乎感觉到了熟悉气息的存在。
不过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下一次出手的时候要将这东皇钟炼制好。
昊天………
亦是天帝。
东皇太一略有压力。
祂低下头,双手包裹磅礴星力。
我搓!!!
那自天地开辟之时诞生的宝物在巨量星辰之力的压迫打磨之下,缓缓旋转,每一息皆有星流洒落,不断靠近东皇钟的外表,又重新变回了本来面目,只是渐渐地,维持东皇钟模样的时间正在微不可查地增加。
………………
壶中界中。
昊天不曾对于赵离的说法表示疑惑,只是微微颔首,沉默了下,淡淡道:“星蕴之力,星主之位,已经交还给了东皇太一;而此界星辰流转,却仍旧需要中枢,你可有何物足以支撑这一位格?”
赵离若有所思,是在东皇太一麾下,代替运转此界星辰的中枢部分,毕竟,东皇太一目前实力不曾恢复,还不足以真正做到赵离所说的那种境界,不能分散力量,执掌控制此界群星,需要有一辅助中枢暂时替代这一部分功能;但是想要做到这一点,必须是与东皇有关联的存在,人,或者是物。
赵离第一时间想到了贪狼。
然后第二时间把这个念头毙了。
沉吟许久,倒是想到了一物,只是略有些不舍,终究是下了决断,白发道人抚掌叹息,道:“罢了,道友予我至宝,我却也不能太过小气。”一拂袖,一道流光飞出,正是身穿黑衣,气度暴戾霸道的身外化身。
本为金乌血脉,又被东皇太一注视三万年,位格上足够用作中枢。
赵离屈指轻叩,正正叩在这身外化身的眉心。
将其联系和自己斩断。
当日他施展手段还需要身外化身之助,此刻已经不必。
一连三叩指,将其周身气韵打乱,原本面容五官和赵离一般无二,此刻却退去那异象,也并非是原本的妖皇,而是以此刻气象自然而然演化,重新诞生的面容,已经是全新之躯。
昊天眼眸落在这一具身外化身上,微微颔首,淡淡道:“可。”
“那便借你化身十万年。”
一拂袖,便是漫天星光洒落,汇聚于身外化身之上,这些已经不包含星辰主要权柄,这一具中枢,等到东皇太一权柄恢复之后,就会化作类似于东皇太一副手辅神的状态,当然,既然残留了一丝气象在,这也不会诞生全新意识。
会化作赵离一具化身之躯。
若是他到那时候有心斩断外界一切因果,或者放这化身之躯自开因果。
那么也会变化做一完整生灵。
昊天收手,身外化身的黑衣王服之上已经出现了这太古千万里浩渺星象,淡淡道:
“既然为神,当有祭祀,你这化身可有姓名?”
姓名?自是没有。
赵离摇了摇头,思绪微顿,却又想到了前世,脸上神色柔和了些,既是金乌,又和昊天并存,执掌一界群星,那不只有一个选择了吗……赵离动作微顿,然后略带调侃,略有怀念地笑道:
“不……说起来确实有一个,便称之为帝俊罢了。”
帝俊?
天帝并不知晓赵离随意取名之时那些许不为外人所知的小心思,只微微颔首,将帝俊之名烙在了此界星神副手的内核,而赵离摇了摇头,从那些许萦绕不去的情绪里回过神来,想到一事,便又笑道:“道友这里,是太古之年某一日,可有昆山和丹穴山?”
昊天微微颔首。
白发道人抚掌道一句大善。
可算是松了口气。
于是便一路奔到了昆山之北,丹穴山之南的地方,看到了棵棵太古梧桐拔地指天,极为神俊,他还记得当年在西芦城秘境时候,凤凰随口所说的话,当即判断出,这里应当便是凤凰年少时生活的地方。
沧海桑田数十万年,这一带也已经发生变化。
至少没有了当年的那些梧桐树。
得要想办法让凤凰灭火,保住性命。
于是天帝便看到那白发道人撸起袖口,先是想要抗一颗梧桐出去,想了想,咬牙叹一声于心何忍?于是迈步踏在梧桐树上,在这林间花费些功夫,寻找了许多此世已见不得的梧桐灵树树叶,最后只取其中最好一枚。
又从河间取了几枚彩石。
如此方才和昊天道别离去,离去时候道人嘴唇抿紧,倒似是要决死一战般,只是看那神色,大抵是决然赴死的味道更多一些。
………………
九黎大森林。
赵离元神回归本体,悄悄睁开眼来,没有见到那女子,稍松了口气。
将一枚散发黄昏般温和色泽的梧桐叶,并数枚彩石一同放在桌上。
想了想,又将古代那些点心也摆在一侧。
想着就算是凤凰不喜欢点心,可看到了年少时曾见到的物什,大抵也会怀念罢?赵离心里多少有些发虚,想了好一会儿,然后老老实实盘坐回去,许是回来的恰好,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木门便被清风送开。
云鬓玉钗,软鞋描金,黑裙之上饰以暗金纹路,二尺白缎束腰,模样清冷的女子迈步入内。
眼眸落在了桌上梧桐叶,彩石,及年少时所喜之物上。
微有一顿,抬眸看着那边老老实实盘坐着的白发道人,淡淡道:“回来了?”
赵离装不下去,睁开眼,干笑道:“有点事情,稍微耽搁了阵时间。”
女子微微颔首,不置可否,伸手一招,赵离腰侧的青碧葫芦便飞出去,落入女子手中,摇晃了下,里面似乎已经空了,凤凰神色不变,将葫芦放在桌上,只淡淡道:
“疗伤。”
赵离暗中松了口气,老老实实配合疗伤过程。
末了看着桌上一般无二的几枚灵果,嘴角一抽,想到了昊天所说的话,忍不住尝试着问道:
“那个,凰道友,能吃点肉吗?”
女子嗓音清冷平淡:
“不可。”
白发道人垂头丧气。
可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道:
“那鱼干呢?”
“要不然山笋山菇之类也可以啊,不是我胡说,雨后春笋,霜打了的茄子,配合上豆干,山菇之类,虽是素菜,也可以做出……”
“不可。”
“哦……”
形势比人强,主治大夫得罪不得。
一身青灰色广袖道袍,眉心生痕,越发出尘的白发道人张了张口,叹息一声,乖乖吃果子。
凤凰手指白皙,把玩彩石。
窗户微开了一丝缝隙,鎏金般的阳光倾泻进来,落在桌上。
倒是安静。
ps:今日第一更……四千四百字~
感谢shadowsaway的万赏,感谢~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大泽雷池 (2/2)
东澜景洲·大泽
说是大泽,其实那名气大得九洲皆知的雷池也只不过占据了这一带相当少的区域,更多的是和其他地方一般无二的城池,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寻常百姓,修为大抵有些,却又不高。
无论是割鹿城,西芦城,还是因为这一处有个雷池福地,便被唤做是大泽的地方,百姓更关心的日子无非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传说当中驾驭雷霆,动辄纵横千里的修士距离他们的日常委实是太过于遥远了些。
姬辛一行人路上共花费十多日,便到了大泽一处的王宫别府。
原本是当年天乾姬氏王族支脉避嫌,为了表示自己没有和兄长争夺王位的意思,那位前辈散尽了家臣客卿,携带妻子儿女来到这距离元朔城极远的地方,只是隐居于山水之间,后来却有其他奇遇,虽然说终究不曾成仙,也是留下了一脉道统。
而在其身死道消之后,别府就归于王室。
初时桐乐还算得开心,毕竟她曾经是宫中凤仪女官,姬辛能够远离那一座名利场,她心里也能放下些心来,可越是靠近目的地,心里反而又升起来些许的担忧。
不是为了自己,只是担心姬辛来了这陌生之地不适应,既没有多少熟悉之人,也不如王都繁华,又担心这儿远离了王城,那诸位亲近长辈难能威慑住此地修士,怕是被暗中针对,思来想去,这里不好,那里也不好,到了最后,却还觉得不如王城。
为人长辈者大抵都有这样的毛病,总是希望孩子能有最好。
便是些许的不好处,都会心中担忧地厉害,越担心便越想着这事情,越想反倒越是担心,姬辛自小便是被她护着长大的? 这许多年来,桐乐会思考这些? 早已成了本能。
姬辛见着了几乎是看着自己长大的女子如此。迟疑之后? 询问过了老师,然后在抵达大泽的某一日,将桐乐带至了别府的后院? 屏退了其他人? 除去桐乐自己? 便只有他和敖雪儿在,然后在女子疑惑的注视之下,少年冲着北方微微拱手,轻声道:
“地府鬼使何在?玉虚姬辛见礼……”
桐乐还不曾回过神来。
便见到了虚空一阵颤动。
然后就有身穿黑衣白衣的无常殿修士,有足以负山而行的恶鬼。
身穿地府官服的城隍? 还有手持白玉令牌的判官。
一一地浮现出来。
鬼气森森? 却又堂皇正大。
然后齐齐地行礼? 道:“见过三位道友。”
纵横一万三千里地域的阴差鬼卒不知有多少? 自然不可能来得了多少,但是姬辛身份终究不同? 北阴帝君前些日随口吩咐过一句,这是那位太公亲传弟子? 不可以怠慢? 而敖雪儿也在天庭有捧珠龙女的身份,却不是区区一地城隍所能比的。
是以这一片鬼域高层几乎都来了,也算是见礼相识一二,天庭地府打个照面。
桐乐多少也知道这些年出现的地府一说,知道其势力范围极大,但是却没有想到姬辛竟然有这般能耐,能让这一片区域的鬼差都齐齐现身,一时讶异;姬辛又微微拱手,朝着背后那一座名山拱手,道:
“玉虚宫弟子姬辛,请见此地山神。”
于是桐乐便见到了那边山上岩壁似乎微微笑了下,山顶有一男子拱手还礼,山上有河流淌而下,被截了一小段入了别府,河面上腾起大大小小如同珠子的气泡,然后水流飞起化作人形,气息天然纯粹,亦是拱手笑道:
“雷渊河河神见过道友。”
山神水神云中修士,城隍判官地府鬼差。
姬辛和敖雪儿亦是认真还礼,面上并无倨傲。
桐乐却已失神。
而当日夜里,曾因才情相貌得了凤仪之名的女子罕见做了一桌子的好菜,然后在十五年里,第一次饮了一杯年少时最喜欢的梅子酒,微甜而苦,也是第一次只是一杯,便已经醉倒在桌上,便是醉酒,嘴角也还带着一丝微笑。
酒不醉人人自醉。
姬辛将桐乐轻轻抱起,送回屋中。
脱去鞋子,将被子盖上去。
看着女子沉沉睡着,方才微微弯腰,吹熄了灯火,赤足无声走出。
……………………
星夜之下,姬辛觉得寒露有些重了,才将鞋子重新穿着,敖雪儿坐在院子里有些年岁的老树树枝上,一上一下晃动着双腿,见姬辛出来,方才双手一撑,轻轻地落地,道:“桐姨睡了?”
姬辛嗯了一声,做了个手势,两人便轻轻走出院子。
行出院落,少女伸了个懒腰,随**谈了几句,便有本性复萌,道:
“小姬,这大泽咱们这几日已经逛了个遍,还有什么有趣味的地方没有去过吗?”
姬辛想了想,认真答道:“还有那洞天福地天雷渊,是神宵宗宗门所在,这大泽雷池的名字好像就是从他们门派里出来的,说是当年他们门中有位长辈,误入了雷池,然后在里面得到了雷神的传承,出来之后几乎天下无敌,创立神宵宗,绵延至今。”
“虽然外面是大抵不信的,但是神宵宗气数鼎盛,代代皆有执掌雷霆的仙人出世,从初代祖师到……”
姬辛轻声将当日在藏里看到的卷宗给敖雪儿讲述出来,其中多是那些宗门长辈游历的故事,至于事关枯燥修行之处,姬辛便直接将其一掠而过,他早早便知了眼前少女天赋异禀,却不喜修行精义,而多喜游山玩水。
一路讲了下来,敖雪儿已经是双目微亮,颇为兴奋。
显然是对于这充斥着传说色彩的天雷渊很有兴趣。
姬辛声音微顿,却又想到一件趣闻,笑道:
“说来,神宵宗还有一则轶事流传,也不知真假,便是在我刚刚从割鹿城回返元朔的时候……当时各大宗门都有高层待在元朔武院,那一年恰好轮到了神宵宗,是一位仗着神兵抵达了仙人之境的副宗主,实力很强,寻常的神宵宗修士只是擅长雷霆术法,他不同,就是天机术数也很精通。”
“原本以他镇压武院没有丝毫的问题。”
“可是也不知为何,某一日上午,那位前辈毫无征兆便从学宫武院里冲天而起,化作一道紫雷直接奔向天边,连传音玉符似乎都给捏碎了去,不光是武院,就连宗门都不曾找到他,找到他时候,却已经是半年多往后了……”
敖雪儿听得噗呲笑出声来:“他不是仙人吗?怎像是见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姬辛也是不解,想了许久,只能道:“许是前辈通过天机术预见到了某种祸事罢。”
一直边走边谈,短短道路走了有两刻。
最后姬辛微微驻足,转过身来,轻声道:
“若是雪儿你想去的话,我们明日便可过去……”
………………
大泽·雷池。
天雷渊。
一名背负长剑,身穿蓝衫的男子踏步行走在禁地当中。
这处处雷霆暴虐之处,似乎完全无视了他,在他背后还有两名年轻些的弟子,提着灯笼,天雷渊雷池乃是此处原本就有的奇景,只是后来神宵宗在此建立宗门,又自作主张地在这雷池外面布下了遮掩防御阵法,便好似是这阵法原本是由神宵宗所建的一般,却是缪传了。
不过这也是因为此阵针对的是外敌,主防御和隐藏的缘故,而且近些年还不断强化,使得这一座防御大阵越发地强横起来,开启阵法,便是仙人都难以攻破。
其核心每三十年一轮换,镇压禁地的都是具备仙人手段的高层。
或者修为道行高深,或者掌握了某种极为强大的神通。
毕竟这里有着决不能被外人所知道的秘密,是神宵宗之所以是神宵宗的缘由,也是神宵宗一脉创派到现在,每一代掌门仙人都死死守护在雷池的根本原因——
这里,囚禁着一位神。
轰隆隆。
雷霆暴虐地劈落下来,天地一片森白。
前面的阵法中央,上一代维护阵法的仙人背对着这里坐着,男子脸上浮现出怀念之色,在他还没能成就此刻修为的时候,这位长辈对他多有照拂,当即还隔着颇远,便即恭敬拱手行礼,道:“见过师叔。”
却无人应答。
老者仍旧背对着而坐。
男子好奇,再度道了一声,下意识伸出手触碰老者,那本应该具备浩如渊海般身后法力的老人如同一截枯木,直接朝着旁边栽倒下去,男子微怔,突然觉得一痛,在同一时间,他和背后两名弟子都被锐器刺穿,生机尽散。
轰隆隆的暴响再度炸开,将这覆盖在雷池外面,用于防御大敌的阵法照亮。
雷池当中不知存在了多久的流光一圈一圈炸开,如同捆绑猛兽,却被剧烈挣扎晃动的铁链。
……………
第二日,大泽城池之外,迎来了两名风尘仆仆的僧人。
其中一位神色沉默,背后负剑。
姬辛本身虽然不是天乾国中最炙手可热的王子,但是本身也是姬氏嫡传,当他提出想要一览天雷渊福地得风景时候,便是宗门实力强大,财大气粗的神宵宗也万万不敢推辞,便即派遣了弟子带路,引着姬辛和敖雪儿踏入了神宵宗地界。
而在同时。
赵离察觉到,白色空间当中的雷神石碑,开始炸开一道一道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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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帝子行王令(1/2)
赵离察觉到白色空间异变的时候,本是在接受凤凰的疗伤。
那雷神石碑却一阵一阵地暴响,即便是被镇封在白色空间的小世界里,仍旧是不肯安静下来,散发出宏大的轰鸣之音,吵得龙宫晃动,舞女丝竹都给打断了,一位水族在抚琴,却不小心摔倒在地,摔成个滚地葫芦。
老龙王突然心虚,莫不是自己日日歌舞,太公都看不下去了?
那边龙王目瞪口呆。
而赵离也被吵得不得安宁,微微皱眉。
凤凰疗伤的动作止住,嗓音清冷,道:“发生了何事?”
赵离已勉强将异变的雷神石碑压制住。沉吟了下,觉得就是将事情告诉凤凰也没有什么,何况还得跟这主治大夫‘请个假’,元神出窍,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何事。
那雷神石碑是赵离当日和凤凰一起发现的,不过凤凰却不知道他在之后还折返回去,把那雷神石碑直接刨出来拖走了去,不必说是凤凰,便是当年故意留下这个线索的幕后都未必想得到,自己曾和天帝星主,死生轮转一同叱咤风云,结交者俱是豪杰,一眼落子百万年,可最后自己的对手会是这般的性子。
雁过拔毛,兽走留皮。
寒酸到就只一座蕴含了一道雷霆之力的石碑都不肯放过。
委实也是赵某人穷惯了,也罕见有能针对先天神的手段,眼馋地很,无论如何不肯放过,之后也确实是发挥了很大作用,此刻他本是要雷神石碑异变告知凤凰,便是当日回返过去刨出了雷神石碑之事,也大可以自嘲一笑,轻轻揭过。
可话到嘴边,却不知怎么得有些不大好开口,白发道人挠了挠头,只是干笑道:
“我测天机,外界发生了异变,应当和雷神相关。”
女子一双褐瞳平淡看着赵离。
然后平淡道:“所以,你又要外出了?”
赵离微吸口气,眼睛直视着凤凰,竭尽全力拿出了诚恳的面目,其功力发挥已经达到当年逃课请假的水准,认真道:
“凰道友,雷神毕竟是当年正面攻伐最为暴虐强大的一位,还要在火神之上,我们只知道祂最后镇压了水神怨念残留,之后前往何处还不清楚,现在总算是知道了一丝痕迹,却不能放过啊。”
凤凰沉吟了下,微微颔首? 道:“确实。”
赵离松了口气。
看来凰道友在这种事情上还是很通情达理的。
旋即通过白色空间当中的雷神石碑,确认了此事应该是和姬辛相关,微微皱眉,思考自身目前能够发挥出的实力? 心里稍微安稳,便是涉及到了极强的对手? 依靠白色空间和昊天所赠的玄黄功德塔,至少能全身而退。
正沉思着? 就见眼前一身白衣,素净清冷的女子起身? 黑发垂落。
早晨淡金色的阳光落在她身上? 褐瞳微敛? 平淡道:“走吧。”
走吧?
赵离微微一怔? 下意识抬头看向眼前凤凰。
什么意思?
女子不看赵离,右手拂过左鬓黑发,淡淡道:
“此去前途叵测? 你身子虚,实力难以发挥,而天蚀君和东皇不能动身。”
“便只能由我护着你了。”
……………………
大泽·雷池。
姬辛被神霄宗的引路弟子带着上了山,见到山门挺秀,处处有灵花异草,神鸟振翅,弟子皆身穿蓝衣,背负长剑,剑柄剑身皆比寻常剑器要长,气度凛然,寻常炼气士山门弟子,大多驭器御风,神霄宗不然,皆是踏雷霆而行。
呼吸吐纳之际便可如雷奔走八百里,极为不凡。
云镇霄看着眼前颇为客气的少年,还有他身后活泼灵动的少女。
苦笑不止。
麻烦!
这还真的是个大麻烦,天大的麻烦,早知道今日早起就应该算一卦的,可这念头升起来,他才突然记起来,自个儿的算筹之类早早都没有了,不由得就有些怅然,他数年前在镇压元朔武院时,仗着天机术数,无往而不利。
后来测出了自己要有大麻烦,几乎堪称是杀身之祸。
于是就腾起雷霆直接遁走,躲藏在了自己准备的避难之处半年。
其实还能继续呆下去的。
只是被师门长辈拿着锄头敲烂了洞府,才把他给生生刨出来。
那四处刨地挖洞府搞得灰头土脸的长辈知道了他溜走的原因之后,当场气得大怒,险些没有当场翻脸当着同道的面儿,正手反手给他十七八个大耳瓜子。
毛的大劫!
老子还以为你遇到什么麻烦了,辛辛苦苦刨地瓜一样把你小子刨出来,结果是这么个屁原因,就tm活该把你直接埋了!
天乾元朔一直风平浪静。
反倒是他们神霄宗成了偌大个笑柄,已经给同道称呼是神机宗了。
云镇霄回去之后还是没能改了测算天机的习惯,让诸多同门只觉得头痛,终于有一日,门里脾气最好的掌门真人也忍耐不住,揉着拳头,冷笑告诉其他门人,他会尽到师兄的责任,告诉这小子,他这辈子都是神霄宗的,进不去什么神机宗。
然后当着他的面儿把他搜集了好几百年的算筹都砸了个稀烂。
惆怅啊……
云镇霄叹息一声,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组织着语言,道:“嗯,姬辛殿下想要来我神霄宗看一看,自是无妨,但是天雷渊和雷池,是我派核心禁地,就算是门中弟子,也只有修为达到了法身层次,才有机会踏入其中。”
“是以关于进入雷池游历一事,恕在下实在是不能应允。”
姬辛本也只是尝试一下,毕竟是神霄宗的禁地,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会对外人开放,当然,若是他执意要进去,即便是神霄宗也未必能够阻拦得了,可是他性子毕竟和他三哥不同,做不来仗势压人的事情。
当即也有些遗憾,看向敖雪儿,还不曾开口,突然听得了轰隆隆暴鸣。
云镇霄手中的茶盏直接被震碎。
他神色一变,猛地起身,化作一道紫雷,直接出现在了门口,放眼远望,然后看到了那座门中最大的凹陷之处,一道道流光冲向天空,然后猛然溢散,化作一座极为繁复,覆盖范围直接超过数千里的阵法。
下一刻,这耗费数十代仙人苦心冥思的强大阵法。
在一声玉碎般的清脆声音中,寸寸崩碎!
一道道蓝紫色的流光溢散而出,直接坠落,以弧线形态,砸落下来,遮天蔽日,好一场雷霆流星,却不知多少生灵涂炭,这少说方圆一万三千里是没了,而这方圆百姓众生没了的话,神宵宗也就没了。
云镇霄大脑一片空白,蹬蹬蹬后退三步,因为那巨大的震撼和茫然,甚至于直接坐倒在地,然后满脸苦笑,浑身无力,道:
“苦也,苦也……”
他突地叹息道:
“早该算上一卦的。”
敖雪儿瞪大眼睛,看着这雷火一幕,惊呼道:
“不好,桐姨,小姬,我们下去!”
可是回过头去,见姬辛看着这浩大苍茫的一幕,却僵立原地,一步不曾动弹,敖雪儿看着姬辛,张了张口,跺了跺脚,道:“你若不去,我自己去!”转瞬化作一道龙影,便即下山而去。
云镇霄刚刚才担心旁边少年冲下山去,可没想到是这少年不为所动,倒是稍微松了口气。
莫不是见到这毁天灭地的一幕胆怯了?
毕竟是少年人,也情有可原,可是有点不像是男人了啊。
云镇霄心里面咕哝着,回过头,却被吓了一跳。
身穿白衣的少年双目倒映着明亮的雷火,双拳紧握,牙齿几乎咬破嘴唇,流下鲜血来,然后就在云镇霄忐忑开口之前,姬辛猛地转身,大步走到桌案旁,然后直接撕裂自己袖口,只当做帛卷,平铺在桌上。
少年正坐桌案前。
咬破手指,落笔写字,字字刚正凌厉。
天有雷灾。
调动山水,调动鬼域,调动人间武备,调动炼气之士。
云镇霄茫然,看到上面文字,旋即震撼,前面看不清楚,可后面这是要代王行令,这,这是大罪啊,而且算是蛟龙走真龙之举,不说成功概率小的几乎可怜,便是成功,对于自身气运损耗反噬几乎大得叫人咂舌。
他想要阻止,可姬辛的动作却很快,毫不迟疑。
笔走龙蛇,一瞬已成气候。
便是今日有些逾越,却也顾不得许多了,姬辛从袖口抽出一枚玉符,沾了自己的鲜血,重重压在了这帛卷之上,双目睁大,心里在这一瞬间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必须阻止这突然炸开,欲要倾泻一万三千里人间的雷池!
必须,阻止。
裂帛并无反应,云镇霄有些可惜,也觉得理所当然,区区王室子,如何能做到这一步?可谁知道,少年毫不在意,第二次逼迫指尖血,再度按下,仍旧毫无反应,第三次眉心心血逼出,气运反噬,黑发生出一缕白丝。
然后在云镇霄几乎被吓呆了的注视下,猛然按下。
气运猛然逆着席卷。
天地风云汇聚。
少年端坐案几前,黑发玉冠狂舞,袖袍翻卷,这裂帛化作一道流光,冲向天空。
以帝子,以玉虚,代行王令!
调动山水,调动鬼域,调动人间武备,调动炼气之士,调动一洲气运,调动天地气机,于是沉默数息,有鬼域现行,有山水震颤,天地有浩大声音回应——
奉王上之令!
此界雷池,不可溢散!
山鬼天地人齐齐爆喝。
止!!!
本来已经崩溃毁灭的雷池,突兀止住了继续往外倾泻的趋势,有鬼差行走,有山水变化,通晓天机气数的云镇霄几乎被震慑吓得发疯,吓得手脚发麻,开什么玩笑?!敕令山水鬼域,天地气运,这他娘的是区区一个不受宠爱的王子?!
你他娘的在逗我!
他几乎跳脚,转头没能看到了那少年。
一咬牙,云镇霄掏出了自己在大师兄拳头下藏好得玉筹。
“不管了!”
“老子这就给你算一卦!”
白玉算筹腾空飞起,卜算命格,最后那以天机术数著称的仙人口中喷出鲜血,直接踉跄倒地,坐倒了背后桌案,身前白玉算筹尽数崩碎,云镇霄双目瞪大,呢喃道:
“这,这是什么命格?”
………………
敖雪儿赌气奔出直往城池而去。
背后少年追来。
敖雪儿跺脚不去看他,道:“你不是不来吗?!”
玉冠之下多出一丝白丝的少年一如当年那样挠了挠头,然后小心翼翼伸出手握住了敖雪儿的手掌,少女直接甩开,然后少年第二次伸出手,这次才不曾被挣脱,少年轻声道:
“我记得小时候听爹说过,王室的人天来不得自由身,因为王应该有王的责任,所以是最没有资格任由心意的。”
“现在,身为王室的职责,我已经尽了。”
“接下来是身为姬辛的,我陪你一起去,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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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雷火锻金刚,众生是佛;玄黄化灵塔,万法不侵(大章求订阅)
大泽山下的城池里,原本是神魔的焱天华蹲在那里。
说实话他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神魔的样子。
一只手端着粗瓷碗,把僧袍衣摆团做一团,省得坠地上沾了尘土,大口吞吃汤饼子,旁边还有一叠切得细细的,又用热油一喷激出香味的咸菜疙瘩,他便一边大口吞吃汤饼,一边夹一筷子塞嘴里,吃得豪爽。
旁边剑僧坐在旁边,在思考如何才能够踏入神宵宗禁地雷池。
他的身份万不能和那些皇家贵胄相比,没法子一句话就让人带自己上山;又不愿意仗势欺人,去了一次,结果终究还是没能如愿踏入雷池。
焱天华吸溜了一口吃的,看着吃瘪的剑僧,心里畅快。
这一路走来,他修为逐渐在恢复,想来再用不了多久,就能够彻底恢复修为,抵达原本的神魔之境,到时候就能够摆脱这死秃驴了,啧,先前一段时间不知怎么的迷了心眼儿,居然真觉得这个老师也还不错,不错个鬼鬼。
去他的佛,我不做佛,去他的和尚,老子不是和尚,我是我。
到时候山高海阔,任我遨游,实在是美得很啊,美得很。
想着想着,焱天华嘴角就忍不住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
然后低下头,吸溜了两下,将碗里的吃食尽数吃干净,连那汤都没有剩下,又问店家要了一份用油煎出来的油旋子,打算把最后的那些咸菜疙瘩收拾了,不能浪费不是?正想着,突然察觉到不对,猛地抬头。
天空有雷火炸裂砸落。
元气溢散,虽然不是极强,也足够抹去这一条街道。
几乎是本能,僧人便踏前一步,直接腾空而起,以肉身抗住这一道雷。
顺便还把吃了小半的油旋子藏在怀里? 没给雷电砸成焦炭。
给雷火砸了正着? 如同一块大石一般直愣愣砸在地上的僧人浑身冒烟? 在百姓目瞪口呆之下,骂骂咧咧地爬出来,先是看了看油饼没事情,才松了口气,抬头看着天空就要破口大骂。
走南闯北,见识九洲,他可是学得了不少骂人的话。
就只是因为剑僧管得严实,这才没法子开口。
现在可顾不得那许多。
他娘的不要以为和尚不骂人。
可还没有开口,僧人瞳孔微微收缩? 却见到天地一片浩大明亮,不知道多少雷霆砸落,他呆滞一息,然后猛地回头怒吼:
“快退!!”
声音雄浑霸烈? 不自觉带上了佛门以心印心狮子吼的法门。
早已经被吓呆了的百姓一个激灵回过神? 猛地就往回跑,可如何能和这砸落的雷火相比?
僧人看这帮人走太慢? 大骂一句,嘴里咬住那油旋子,狂风一般往前跑,手臂展开,这里夹住一个苦恼的小子,那边抱住两个害怕地不知如何自处的小丫头,不片刻身上便抱了一身,脚下如风狂掠。
冥思的剑僧听到吵杂声音,微微抬头,就看到了那骤然暴烈,扩散开来的雷池阵法,覆盖了整个天地一般,姬辛虽然强行代行王令,也只是止住了雷池继续爆发,可一开始最猛烈的雷霆火焰已经砸落。
一个个修行者都惊住,然后就有忍不住想要入山看看的,那显然是雷池出了问题变故,说不得便有大机缘。
素来都说利益动人心,趁火打劫更是顺畅。
所谓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
一大堆的修行者朝着那雷池而去,自然阻拦了其他百姓推开的路子。
有些便直接被焱天华以肩膀推开,省得挡路。
此刻坠落下来的雷痕部分被阻拦,也有许多外露的,携带滚滚雷声和灼热高温砸落,这城池距离最近,首当其冲,剑僧阿修罗看着此行原本的目的地,看着那炸开的雷池,叹息一声,没有趁机踏入雷池。
起身之后,复又盘坐在地。
背后佛剑不曾出鞘,双手合十,垂首,道一声阿弥陀佛。
身上散发出蒙蒙金光。
继而一尊散发着淡金色流光的怒目法相,出现在空中。
剑僧盘坐在城池之下。
而高达百丈的金身法相挡在那崩裂的仙家阵法之前。
道道雷火砸落金身。
轰然若雷鸣,若晨钟暮鼓。
剑僧渐渐面如金纸,一步不退,双手合十,低诵佛经,虚空中怒目獠牙,满目狰狞色的明王亦盘坐在虚空,但凡修士,实力强横就如同以钢铁锻剑,以阿修罗实力,便是数十代上百名仙人耗费数千载岁月维持的阵法,劈落的雷火,也可以一剑劈开。
但是若是生生扛住却和打破又截然不同。
以佛剑斩杀雷霆气数,雷火化作两截坠落下来,只是不伤及自身,其蕴含的威能未必消散多少,而此刻僧人却是在以自己的修为生生扛住雷霆阵法所有威力,是和神霄宗自初代到现在一切仙人,和神霄宗鼎盛气数为敌。
即便是以剑僧实力,才修出的金身上也崩出道道裂缝,凄惨不忍直视。
焱天华咬牙,本来可以趁机而走,迈了几步,脚下却如千钧重。
往日剑僧教诲出现在耳边。
他挣扎许久,最后仿佛自暴自弃一般大吼一声,将旁边才止住哭泣的小丫头吓了一跳,又哭起来,僧人气地双手挠头,却还得要安慰这孩子,最后做个鬼脸叫那孩子破涕为笑,僧人心里却是有苦说不出,索性把那油旋子扔到嘴里大口咬碎咽下去,然后将那剩下的小半截咸菜疙瘩吞了,心思畅快。
大步走到剑僧背后,法相庄严,双手合十坐下,道一句阿弥陀佛。
头顶才生出来的头发不知为何,又寸寸断绝。
复又断因果,绝凡尘。
焱天华手持慈悲印,口诵金刚经。
有百姓似乎有所悟,有的畏惧着,有的也就死马当作活马医,也学着这两个大和尚,坐在了他们背后,双手合十,跟着念诵,不解其意,甚至于常常有念错,但是他们至少知道,是这个大和尚在抵抗这种天灾般的威胁,所以皆是诚恳。
有男女老少,乡音俚语,或者沧桑,或者沙哑,或者稚嫩,或者清脆。
此是众生。
于是满城金刚说法声。
众生是佛。
崩裂的修罗法相有重新聚合的迹象,原本狰狞神色渐渐变得威严庄重,剑僧亦是缓缓开口,手持金刚印,和天空法相动作一般无二。
上下两佛陀,我非佛,众生是佛。
雷火锻金刚。
即将坠落到人间的雷池雷火被生生止住。
………………
赵离依靠白色空间定位之能,出现在姬辛附近,看到那少年借气运行王令,止住了雷池崩散的源头,远远看到一座明王法相抵抗雷火,才稍微松了口气,莫名有种颇为感慨的复杂感觉。
本来事事都要自己奔波。
而今自己急急赶到,且发现这事情已经大致处理遏制。
雷霆炸裂的源头已经被压制,山水之神借了那一道王令气运,将雷池稳住;而溢散出的雷火,也被那明王金身法相抗住,地祇借人道气运遏制住灾难,一城百姓诵金刚,僧人行者扛灾劫,倒是颇有些他所知神话时代的味道了。
赵离不由得略有失神。
不过这却是好事。
赵离没有现身,临行前看了一眼那胆量十足大,去测算姬辛命格的修士,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对方似乎和自己有些许命格上的联系,似乎曾有见过,也没有太过在意,转身直奔雷池深处。
这是元神之躯,腾挪转移远比肉身更为灵动轻松。
原本的阵法已经崩裂,雷池里面雷火溢散出了三分之一,剩下的部分却仍旧足可以被称之为是巍峨气象,旁边凤凰神色清冷,伸手微点,蔓延百里的雷池自中间分开,两侧雷霆越发暴虐,而中间出现一道平坦大道。
白发道人当先踏入其中。
凤凰紧随其后。
一路上可以看到,原本神霄宗费劲了心思苦工的浩大阵法已经齐齐崩溃,处处皆被暴力破解,显然来者是以极强的实力一路生生破阵入内,赵离微微皱眉,借助**玄功遮蔽气息的手段潜藏了他们溢散出的气机。
为了防止气息被察觉,道一声罪,踏步和凤凰并肩而行。
与凤凰入内一段距离后,两人止步,藏身于一座天然雷劲所化的雷石之后,便只在这不时就炸开了雷霆的雷池内部静静倾听。
……………………
在那雷池最核心之处,难以想象的密集雷霆不断炸裂。
天地威能化作了一副锁链,将一名男子束缚在空中,磅礴浩大到足以让仙人畏惧的元气每时每刻都在锁链之上剧烈震颤着,却不知究竟是谁,才能够有这样的资格,被动用一整座三百里雷池,还有这化天地威能锻造的锁链去困住。
一路强行破阵斩雷,最后甚至于一剑劈裂了雷池,将雷池中雷霆引出的,竟然只是个文雅俊秀的男子,手中倒拎着一把寻常木剑,气质儒雅,施施然来此,本来以为此地所在乃是被设计困住的雷神,可看着那被锁在虚空的熟悉面庞,即便是以男子的心性都忍不住要爆粗口:
“句木?怎么会是你在这儿?!”
“雷神去哪里了?!”
那被天地威能困住的男子说不出话,来者嘴角微抽,木剑微抬,勾勒了天地大势,然后铮铮劈落,哪怕是掌握了打开雷池封锁的手段,也是好生废了一阵功夫,才勉强地将这锁链斩碎,将那男子解脱出来。
被称作句木的男子落地,半跪着喘息,服下了丹药才勉强回了气。
旋即便破口大骂。
骂的是雷神,这持剑来此的青年男子听了好一会儿,才听得清楚,忍不住咬牙道:“你的意思是,你被半残的雷神给设计了?给那家伙反将一军,代替他在这儿困了几千年?”
“你他妈是猪吗?!”
句木也忍不住咬牙大骂道:“谁知道雷神那家伙如此老奸巨猾?!装地疲累不堪,却还残留了一股力量,最后更是借区区一介凡人破局脱困,不必说我,你有把握挡得住雷神几招?”
青年男子商飞虹没法回答,同为先天并列,能够历经这漫长岁月而不朽,甚至于还能保证真灵不坏至如今,祂们显然各有手段,句木曾是木神副手,先天气机生生不息,一念起落可起巨木冲天。
曾经在太古之年生生托住了三位同层次先天神,生生战了个不胜不败之局,十年不分上下,可这般在先天神灵当中都分属第一的强悍体魄生机,反倒让祂代替雷神遭了几千年的罪。
而商飞虹乃天地初生第一道长虹贯日而出,持剑出剑快剑,名列天下第一,便是风神都要略逊祂一筹,可即便如此,他们也不能和那高高在上的苍天群星相提并论。
而雷神的正面攻杀,和那几位基本属于同一个范畴里,谁高谁低祂们不知,可毕竟是踏上了那高不可攀的位格上,哪怕是才踏上去半只脚,也已经不是他们这样的手段所能比拟,能出一招的雷神,那毕竟也是雷神。
甚至于若不是雷神要将句木困在这里,以迷惑视听,句木未必还能活着。
只是兴致冲冲过来,见到了这样的场面,商飞虹终究还是气急。
而祂很快就意识到了另外一个关键的问题,面色微变,道:“几千年?你的意思是,雷神离开大泽已经过去了几千年,还在外面一直活动着?”
句木阴沉着脸点了点头。
祂终究是先天之属,这等声势浩大的封印,待得挣脱出来,每一个呼吸都在自天地汲取力量,恢复根基,想来以雷神的手段,这些年纵使回不到全盛,也有了七八成的手段,只要想到暗中有这么一位对手活动,便觉得眼前发黑。
句木叹息一声,道:
“此事我回去会禀报,现在该如何?”
商飞虹面色阴晴不定,最后道:“不能这样就白白走了,方才我来此,引爆部分雷池引开外界那些人,主要便是不愿意沾染太过的业力因果,省得被麻烦盯上,此刻这三百里雷池皆是雷神脱身之后留下的力量。”
“索性直接将其全部引动。”
“让这雷池逆倾而出,以雷神之力,足以奔走大半座东澜景洲,彼时人族百族死伤无数,大造杀孽,泼天的因果皆要落在那雷神身上,祂自诩刚正,倒看祂背了这样的因果气数,还能不能藏得住。”
句木点了点头,并不在意。
却又想到一件事情,皱眉道:“对了,为何会突然想到要将雷神带走?这距离当初所说的时间,似乎还差了两千年。”
商飞虹看祂一眼,道:“你莫不是还打算在这里被锁个两千年?”
旋即也不等句木回答,叹道:“出了些麻烦,外界九洲突然冒出了个天庭,不知是谁人的手笔,似乎天蚀君和星主都加入其中,也有说死生之主复苏也和这个势力有些关联。”
句木咧了咧嘴,嘟囔道:“天蚀君,星主,死生轮回?”
“若真要和祂们打,你还是把我锁回去吧。”
商飞虹失笑,句木也没真的缩回去当缩头乌龟的念头,活动下了手腕,随口问道:“那这什么天庭,可有些根底吗?”
青年摇头答道:“尚且不知,只是知道其中一个成员。”
“谁?”
“一名白发游商,名为徐福。”
两尊先天神随口谈论,往前行去,各自调动起了气机,打算直接将雷池打破,让这三百里雷池倒灌景洲山河,至于此地众生,祂们并不放在眼里,便是先天诞生的神灵,也并非全部对天地众生有好感。
祂们行过一座巨大雷石,突然看到一缕白色,漫不经心依在石壁上。
句木瞳孔骤然收缩,抬手抓起古木为长枪。商飞虹手中握剑,剑身一道长虹,两尊神视线下意识看过去,微微愕然,那是个身穿青灰色长袍的白发青年,看上去病弱,气息微弱,时而咳嗽一声。
正是赵离。
白发道人双目看着两个位格未知的先天神,突然心中微动,拱手轻声道:
“天庭游商徐福,在此候两位久矣。”
候两位久矣!
徐福?
陷阱?!
句木商飞虹神色骤变,而在此刻,那白发道人含笑微微抬眸,眼底映照一道火光,商飞虹察觉不对,瞬间朝着一侧闪避,而句木速度终究不够,而且也被关锁许久,反应迟了一丝。
一柄赤色长枪洞穿句木心口。
磅礴元气气数瞬间炸开如细丝。
句木面容扭曲涨红,怒喝道:“元凰!!!”
祂伸出手掌,握住了那长枪,直接折断,而背后被赵离告知借机出手的女子神色仍旧清冷,飘然而退,一身白衣,外面却罩了一层红甲,赤甲白衣黑发,轻描淡写避开了句木骤然炸开的浩大气机,而后心口却传来刺痛,商飞虹已持剑而来。
恰如天地割昏晓之时那一道飞虹。
只是动念之间,便已经要落在身上。
神色清冷的女子没有半点多余动作,抬手,白皙如玉的一只手直接握住了那飞虹剑,飞虹速度确实是快,但是,只有速度却也不够,至少,对于她还不够。
五指稍微用力。
那柄也曾经显赫一时的长剑剑气剑意剑势直接被捏碎。
凤凰拂袖,长剑碎片如落羽,落羽落雨。
一瞬间一剑化百千,如同暴雨般反杀向商飞虹,青年一时略有狼狈,青衫不知给割裂了几道痕迹,心中暗自苦恼,往日只听得元凰元皇之名,今日才真得见一面,以太古而抵先古,被认为和龙祖一样可以以生灵而角逐雷火风暴的天神。
龙皇战火神,而元皇逐西风。
自己的根底终究还是弱了些。
心思一念而生灭。
商飞虹抽光化剑,剑气起惊鸿,女子屈指轻叩,每一扣便是一次浩大磅礴的气象崩溃,天地第一道飞虹,终究节节败退,那边句木怒吼拔出用以镇封雷神的巨柱,如同扛山一般猛然横扫。
女子飘然向后,背负双手,右足轻点在那巨柱上。
本已经化作灿光的巨柱重又显出本体,句木双臂扛着这巨大玉柱,面色狰狞,却根本扛不住,任由那玉柱重新落地,面色难看,支撑着自己身躯,却仍旧是被压得半跪在地。
雷池轰然下沉一尺三寸!
剑气森森如瀑,直接扫向女子,却在中途直接变化。
一成掠向元凰。
剩下九成则反向厮杀向那白发游商。
九成剑气流转奔腾,有自晨曦飞虹演化大日普照天下的苍茫气象,先天由概念诞生的神灵上限被压得死死地,但是这并不妨碍祂们于某一招上突破,抵达前所未达之境。
是以这一剑气象浩大几如大日之主。
先前祂便看到了,那元凰虽然强盛,却始终庇护这一方位。
此为软肋!
且这游商显然根基崩溃过,实力大跌,刚好掠走,可在此刻,祂却发现那边女子仍旧神色平淡,不急不缓,心中不由一突,剑气演化大日初生,可出难收,只得全力撕扯向那青年。
青年似乎还在看着这一处雷池,不时咳嗽一声。
剑气落下。
一层淡淡的光芒洒落,挡在剑气之前,于是大日初生普照天地的气魄如同春雪融水,转眼便消失不见,没有什么剑气不甘的铮铮长鸣,也没有浩大气机的纠缠,此剑如同入一方天地,当即隐没。
商飞虹瞳孔骤然收缩,看到那白发青年微微抬眸,眉心一道暗金色痕迹。
且渐渐转亮。
嘴角似笑非笑。
头顶三寸,一座玄黄色小塔缓缓旋转。
祂臻至巅峰的一剑,便如泥牛入海。
深不可测!
飞虹破海,可能破得九州天地?!
商飞虹手脚冰凉,猛然后退,赵离其实也是有苦说不出,根基受损,就算玄黄塔护持几身,也难能出手,而且五色神光未必拿得住这位,眼见着要这两人要走,心中微动,勾勒白色空间当中雷神石碑。
右手微抬。
屈指如敲门。
白发道人屈指敲击,如叩门扉。
才安静下来的雷池瞬间暴走。
外界,云镇霄目瞪口呆看着那三百里雷池雷光大作,天地间一片宏鸣惨白,然后雷霆散去,他看着那直接化作沟壑,再无一道雷光的三百里雷池,几乎当场呆滞,奔到前面,更是满脸惨白。
雷池已空。
赵离抬手,三百里雷浆化作掌心一团,色如青紫,贵不可言。
他抬起头,露齿一笑,对着那面色惊恐的飞虹轻轻递出这一掌。
商飞虹惊怒爆喝:“你究竟是谁?!”
“我是你爷爷。”
整个九洲都仿佛听到了那一身仿佛天地怒吼的轰鸣,还有那轻描淡写的一声你爷爷,下一刻,狂暴的雷霆一瞬间自大地升到天空,仿佛一气冲入苍穹之上,群星当中,迟迟不肯散去。
仿佛天之伤。
而在那雷池当中,赵离有些遗憾看着前面。
飞虹速度确实是快,他终究没能留下这两个先天神。
不过也是,就算是他借了三百里雷池,想要留下天神,也未免太过于自大,不过,至少留下了一条手臂,也不亏,赵离看着地上发焦的手臂,还有那柄剑,心里安慰了下自己,勉强将其收好,然后就看到凤凰行来。
赵离眼角抽了抽。
或许是那一招动用了雷神权柄,声音便传九州,可是为什么是那一句话?和齐天完全不能比啊混蛋。
早知道就换一句高深莫测点的了……
太丢人。
在凤凰前面的逼格都掉光了。
元凰身上赤色铠甲化作了淡淡的流光溢散而去,重余了一身素净白衣,女子看着赵离,平淡道:“还能走吗?”赵离张了张口,苦笑摇头,玄黄塔护身算是法宝本能,但是借助了雷神石碑,化三百里雷池于一掌,却让他此刻有点油尽灯枯,只能说雷神不愧是攻伐第一,消耗也是可怖。
凤凰微微颔首,伸出手,顿了顿。
踏在虚空,稍微飞起来些,再度轻描淡写伸出手,五指轻轻抓住赵离后衣领,将他轻轻提起来。
赵离:“…………”
僵硬地转过头去。
“那个,凰道友,可以换个姿势吗?”
“不可。”
“……凰道友,我最近有没有得罪你?”
这一次是不同的回答:“你方才太过于冒险。”
凤凰右手拂过鬓角,嗓音清冷道:
“若你出了事,我无法与天蚀东皇交待。”
赵离苦笑,道:“所以,算是惩罚?”
“也可如此理解。”
“……凰道友,你刚刚飞了一段高度,是因为伸手抓不住我吗?”
不答。
“…………”
“那凰道友,我可以对这个惩罚提出抗议吗?”
“不可。”
“哦……”
方才对着九洲天地众生,威武霸气地道了一句我是你爷爷的白发道人生无可恋,被凤凰轻轻提着后领子,御光而行,心里安慰自己,至少没有给旁人看着这副模样,可才心念落下,回到了九黎森林,便听得了声音远远道:
“小灰,你停一停,停一停啊,咦,这儿怎么有一座屋子?小灰快回来,不要打扰了别人。”
赵离面色一僵。
一道灰影直接窜了进来。
背后一名少女紧紧追着,才进来,见到了两个人影,先要道歉,却发现那白发青年很是眼熟,微微一怔。
赵离嘴角抽搐:“……尤?”
少女视线落在赵离身上,然后落在凤凰身上,迟疑了下,道:
“徐福前辈?还有这位……”
凤凰褐瞳看着眼前少女,随意将赵离放下,嗓音清冷道:
“我名为凰。”
声音微顿,又道:“这段时间照顾徐福。”
尤回过神来,也见礼自我介绍一翻,然后面容微红道歉道:“抱歉啊徐福前辈,是小灰它今天总是不想吃我给它准备得吃食,便跑了出来,也不知怎么的,跑得这么快,我都追不上它……”
赵离缓缓低头看着因为听到徐福这个名字而僵硬的贪狼。
贪狼脑海中先是升起那种纯素的食物谁要吃,然后突然发现眼前这个居然是那惨无人道的白发人,听到徐福二字,更是懵住。
它想到东皇曾经说过一句。
徐福,便是太公……
贪狼僵硬着一点一点抬起头,看到那边白发青年咧开嘴,和它对视,看到那道人一点一点露出笑容,拉长了声调,缓缓道:
“大……灰……”
尤还在倔强地表示不是大灰是小灰。
贪狼则整个懵逼。
徐福就是太公。
徐福知道了,就是太公知道了。
太公知道了,就是……
贪狼面如死灰,生无可恋。
ps:今日第二更……七千四百字~
…………难道说一旦更新早了就会代表着字数飙升吗?淦!
第一百二十五章 镇神仙妖魔人兽(二合一/卡文推大纲)感谢番茄加柠檬的万赏
一场不只是该说得是机缘巧合,还是霉运冲天的偶相逢,白发道人就是再如何咬牙切齿想要将贪狼剥皮下锅,眼下也得要邀请少女入内一叙才是,主动沏茶,凤凰神色清冷平淡,尤倒是没有觉得这位女子如何冷淡,只觉得对方安静雅致地很。
一番见面之后,不咸不淡地初次交谈。
倒是解释了尤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以及白发道人在这儿疗伤的事情。
尤这才知道了是那徐福伤到根基,面有担忧之色,轻声道:“原来如此,难怪徐福先生看上去有些疲惫,凰姐姐你是先生的朋友吗?”凤凰顿了顿,微微颔首,神色仍旧如常,倒是藏身在少女眉心处的上古魂魄,暗地里在尤心里啧啧有声地调侃道:
“朋友?说是朋友,哪里那般简单?”
“老娘这双眼睛可不是白瞎的。”
“尤啊,叫你早点下手把那白毛打晕拖到石头后面,你不听话,迟了对吧?不过没关系,当时有句话说得好啊,哪怕是煮熟在锅里了,只要抢在对方前面吃了,那就是我的了,我看这位凰姑娘性子冷,怕不是那种下手慢的,还有机会哟……”
上古魂魄的话还没能说完。
尤已经被说的面色通红。
那上古元神得意一笑,她知道少女性子单纯,脸皮也薄,调侃这孩子总觉得有趣,可正在此刻,她突然觉得身躯僵硬,感觉到自己元神四处有灼热霸道的火焰升腾而起,瞳孔险些直接扩散,元神更是不断在昏厥和苏醒之间打转。
魂魄挣扎了下。
几乎就给在少女元神里烧成灰烬。
突有明悟,魂魄僵硬转过头,看到那边白衣黑发,一身素净清冷的女子平淡饮茶,在魂魄视角里,天地万物皆有阴沉,如同蒙上一层灰色薄纱,但是这女子褐瞳却散着淡淡的赤色? 贵不可言。
上古魂魄懵了一下,嘴角抽动? 知道自己调侃少女时候貌似也调侃了这位,有种踢到铁板的感觉? 不? 这几乎是铁板山,迟疑一瞬,果断认怂,声音因为那种灼烧之感而有些沙哑和断断续续,道:
“这……我? 是,尤的? 老师……”
清冷女子白皙手指端着茶盏? 眼眸微敛? 嗓音在她耳边平淡响起。
“记忆亦可传法。”
上古之时赫赫有名的魂魄嘴角一抽,从这短短六个字里面品出来一个味道? 眼前这看去安静清冷的女子莫不是打算把自己的情绪意识烧成灰? 只剩下一堆关于修行的记忆,就像是一本书一样?
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何必如此霸道?!
好在凤凰并未真的如此去做。
那上古魂魄在下一刻感觉到那股狂暴的烈焰隐没消散,在少女的眉心泥丸宫里? 没有受伤? 但是却有了生前力战之后精疲力尽的感觉? 做到在‘地’,大口喘息。尤有些奇怪,自己眉心那位前辈往日可不会这样轻而易举地‘放过自己’,今日却只调侃了一句便不做声。
难道说是因为有客人在?
不管如何,这毕竟是好事情啊。
少女稍稍松了口气。
看着桌上点心,是方形的,整整齐齐地码好,在岚洲,景州,便是九黎都常见到这类吃食,那边还有一盏茶没有动过,尤好奇道:“徐福先生不喝茶吗?”
凤凰嗓音清冷道:“嗯。”
“伤势原因,暂且不可。”
尤点了点头,又笑道:
“徐福先生好像很喜欢小灰呢,明明第一次见。”
“嗯。”
在屋子门槛前面的石阶上,白发道人懒散作着,前面就是那只体行显然超过了大部分生灵的苍狼,道人背对着屋子里面,所以里面的人看不清楚面部表情,倒像是在逗弄那巨大苍狼,气氛很是和谐。
而实际上……
赵离咬牙切齿,怒搓贪狼狗头。
然后抓着贪狼后颈皮拖过来,双手卡着贪狼狗头靠近,脸上带着‘和善’的微笑道:
“贪狼啊,今日的事情如果说出去了,你知道后果,懂?”
贪狼被刚刚一顿搓,脑袋都晕乎乎的,做不出反应。
于是赵离双手按着狗头上下用力。
被赵某人双手揉搓脸颊子都要搓成一个团子的贪狼就上下点头。
赵离还是觉得不放心。
他如果相信贪狼的定力,宁愿相信死生之主会和他把臂同游,而不是见面一脚飞踢送他上天。
索性又拂袖化出一道卷轴,上面密密麻麻写好了文字,大意就是今日之事贪狼哪怕是在梦里提了一嘴,那么其真君本名不单单会告知于天庭地府水域山水诸神,赵某人还会开发出北斗天枢对应阵法,广传天地,以借星力。
开篇就是中天北斗天枢阳明星君大灰之令。
往后上至借群星北斗以举行大醮典仪,下至算命方士糊弄寻常百姓。
少不得要提一句。
贪狼面容呆滞,生无可恋。
身上阴影投下,贪狼僵硬抬头,白发太公带着和善的微笑凑过来,伸出手指着那卷轴,另一只手抓起贪狼爪子,温和道:“来,贪狼,签了它……”
片刻后,赵离满意将这卷轴随意收好,尤喝尽了茶,向着赵离和凤凰道别,带着不复先前活泼的贪狼,和眉心老老实实的上古魂魄离去,赵离坐在院落里,石阶上,白发垂落,凤凰注视着尤离去,嗓音清冷,道:
“尤体内有上古残魂。”
赵离嗯了一声,道:“不只,她恐怕还是九黎兵主布置的后手。”
“凰道友,你可知兵主如何……”
清冷女子淡淡道:“九黎兵主,近战第一。”
“若以三尺剑近身搏杀,即便雷火也要忌惮,传言有一剑可让天伤。”
赵离微微颔首,陷入沉思。
凤凰突兀询问,嗓音清冷随意,道:
“你如何和她相识?”
赵离微怔,没有想到凤凰会在意这种事情,回忆过往,脸上神色柔和些许,笑叹道:“她救过我性命,当时我比现在还要弱上很多,若是没有她,我恐怕早已经死在九黎了吧。”
此刻回忆,一路走到现在,死里逃生的次数他自己都记不得了,不过或许那是第一次,所以记忆尤其清晰,若要说起来,眼前凤凰对自己也有救命之恩。
一开始西芦城,若是没有凤凰出现,他和齐天都有可能死在那里。
凤凰不曾在这件事情上多询问,嗯了一声,转而问道:
“商飞虹斩下的手臂,你要如何处置?”
赵离神色微微郑重了些,商飞虹实力其实相当强大,天地间第一道割开昏晓的虹光,如果不是有昊天所赠的功德塔,他未必能够挡得住那突然暴起的袭杀,最后以雷神石碑勾勒三百里雷池威能,也只是断去祂一臂,仍旧被祂逃走。
位属先天,这断臂之上必然蕴含对应的部分权柄。
不过商飞虹毕竟还活着,甚至于可以说整体实力还仍旧算得完整,这手臂若是留在身边,指不定会被定位,而若是分化成类似于神魔的天兵天将,也大概率会被商飞虹袭杀汲取权柄。
可就如此还回去,却也实在是不甘这么便宜了祂。
赵离沉吟了下,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念头,道:
“镇压了便是。”
他伸出手,流光溢散之下,将商飞虹手臂取出,此刻权柄流光外泄,这一条手臂已经遍体晶莹剔透,仿佛晨曦,散发先天神独有气息,赵离伸出手指,虚点在这一团权柄之上,口中轻声道一句且去。
功德气运在权柄上缠绕了一圈又一圈。
这一团权柄化作流光冲天而起。
凤凰褐瞳落在赵离身上。
白发道人咳嗽一声,嘴角一丝得意笑意,回答道:
“罗酆六天镇压幽冥。”
“我却看看,商飞虹何其大胆,敢向生死讨取这一条断臂。”
声音微顿,白发道人后知后觉,看向旁边清冷女子,沉默了下,疑惑道:
“凰道友你刚刚问我了吗……”
“不曾开口。”
道人脸上得意转眼变作干笑。
这却有点尴尬了……
………………
归泉界。
一处繁华城池。
城中有湖泊,尤其是环绕湖泊的柳堤,湖中荷花惹人喜爱,湖边酒楼开了有些年头,比不得城中央那些奢侈地方,可是店家亲自掌勺,一手醋鱼是从祖父开始传下来的手艺,更兼得店家并不是那种非得抱着自家手艺,一股老子天下第一的狭窄穷酸气,常常放下身家,去学旁人手艺。
便是食客随口说的一句话都会记在心里,默默尝试。
是以这店里滋味却是越发地好了,地方虽然小,招牌却大,来得迟了,常常便找不得位置,近日日荷花开得好,早早有无数老饕呼朋唤友过来,可这酒楼那一艘花船却早早被人占了,心里遗憾也只能认了。
“客人,荷湖醋鱼,糖醋莲藕,清炒虾仁,三十年花雕一壶。”
“您二位慢用。”
店小二吆喝一声,将盘子上菜色一一都上了,然后道一句慢用,方才退了下来,花船缓缓在湖泊滑动,在整个城里都颇有艳名才名的女子抚琴,隔了帘子悄悄打量着那边客人。
一位是身穿墨衣,气度冷淡的威严男子。
一位是身穿红衣的清秀少年,双目温和安静。
她在此地许久,未曾见过那般出色的人物,轻拨琴弦,看得出神,险弹错了两道音,连忙收神,钟正苦笑看着旁边轻描淡写品尝人间美食的帝君,无奈叹道:
“帝君,为了这三道菜,便让鬼差早早等候在酒楼之外,这……”
北阴饮一杯酒,淡淡道:“身为帝君,总要有些特权。”
特权便是让手下鬼差守着位置?
除非是当天夜里便不睡觉在这儿等着,否则谁人能抢得过这位置?
钟正无奈不言,也只得举箸下筷,果然是难得美食美景,此湖颇为浩大,有湖中龙君显出身来,拱手行礼,北阴双目只是平淡看着美人抚琴,丝毫不去看那龙君,钟正倒是抬手朝着那边微微拱手一礼。
那山水地祇知道帝君不喜被打扰,便也还礼去了。
钟正看着旁边空着的两个位置,有些遗憾,今日本应该是四人来此的,但是睚眦先前又被雷霆劈落,当下还在黄泉水里泡着,而范无救……
嗯,黑无常在工作。
钟正想着待会儿要不要给范无救带回去些吃食。
饮酒的北阴动作微微一顿,微微皱眉。
钟正诧异,旋即也察觉到地府的变化之处,轻声道:“帝君?”
北阴恢复镇定,抬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淡淡道一句走,本体已经离去,留在此处的只是一道幻象,钟正便也留一道幻影,现身出来的已是红衣披甲少年,化作虚幻,端着一杯酒走到了船尾,将手中美酒倒入水中。
显出身来,拱手轻声道:“帝君性子清冷。”
“龙君勿放在心上。”
湖中龙王连忙现身还礼,毕恭毕敬,口中道一声不敢,北阴可是帝君一层,他本就不敢有任何的怨言,身为龙君,对于凡尘美食更是不怎么在意,可是眼前这温和少年一杯酒,还有那微微一礼,却让他心里面前所未有的舒坦啊,面上恭敬微笑也不自觉真诚许多。
此刻正是湖上风景最好的使节,除去这酒楼花船,还有其余诸多富贵人家各自有流船缓缓行在湖上,一名世家女子饮了几盏酒,面颊略有些红,被侍女扶着行出船尾,透透气,吹吹风。
远远见得了那边水域浮现雾气,一龙首人身的龙君,和穿上清秀少年见礼,两侧红莲白莲青荷叶,委实是玄妙清净,惊地她轻唤了一声,船身里有人奔出,一同去看,女子抬头,却并不见龙君,更不曾见那红衣少年。
钟正转眼已经回到地府。
此刻归泉界幽冥鬼域被一道流光所照的透亮,无数幽冥鬼差都吓得厉害,而那还在四处乱飞的流光已经被控制住,缓缓落下在北阴身前,散发出让钟正感觉到压抑的强横气息。
从黄泉里爬出来的睚眦也觉得巨大压力,话不过脑,直接问道:
“这是什么?!”
北阴嘴角勾了勾,淡淡道:“孽神的手臂。”
“要试一试吗?”
神魔?!
睚眦心里嘟囔区区一个神魔有什么大不了的,哪儿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还试试,试试就试试,给北阴暗自丢了一个挑衅的眼神,睚眦随意伸出手去,将那手臂抓住,面色一呆,直接被骤然亮起的光芒弹开,重重砸在地面上。
轰的一声,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坑洞。
睚眦四肢张开,躺平在坑洞里,一片空白的大脑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突然想到了眼前北阴对于神魔随手即杀的态度,思绪终于开始转动,意识到了一个关键问题,寻常的神魔绝不可能让北阴如此态度。
孽神……
不是神魔?!
难道说是先天之列?
睚眦目瞪口呆。
第二个念头。
你他娘地又坑我!!!
被砸在地里的睚眦坚持着对着踏步虚空的北阴帝君比了个代表不屈倔强的中指,然后轰隆隆震响当中,一道青紫色雷霆精准劈落巨大坑洞,雷霆敛去,袅袅黑烟从坑洞里面飘飞出来,缓缓散去。
群鬼悚然,彼此对视,嘴角抽了下,往后齐齐退出好几步。
坑洞里面漆黑的五指一点一点坚定地爬出来。
四根手指蜷起,只余下中指倔强指天。
继续比划这在人间某处部落学会的挑衅手势。
于是天打五雷轰凑了个齐。
…………
九黎森林处,凤凰平淡道:
“罗酆六天?”
得了个台阶下的赵离微笑答道:“是啊……若不曾真的镇压神灵,如何能够被称之为是地府幽冥,又怎么够资历称之为酆都大帝?只是,怕有些危险,不过若要得机缘,又如何能平平安安?”
他心有感触,叹息一声,已经握持白色画卷,随时准备辅助。
一切如常还好,若死生之主不出手,若商飞虹出手狠辣,他就背后再给祂一掌。
三百里雷池,散去的是雷劲,可还有东西呢。
地府幽冥。
北阴迈步上前,前行九步,一身黑衣常服化作帝君衮服。
抬手,五指翻覆。
轰隆隆的声音中,整个地府,九洲鬼域和归泉鬼域同时发生颤动。
而在这一瞬间,分明已经彻底遁出了九洲天地的商飞虹突然神色一变。
属于祂的那部分权柄被人动了。
旋即脸上神色便化作了冷笑,眼底冰冷杀机,祂的权柄可不是那么好动的。
将被元凰所伤的句木放在旁边,断臂青年盘坐在地,双目微微闭合,作为从太古一直存在到现在的先天神,他虽然不比那些跨域时间始终存在的可不存在,但是终究明白我之唯一,滴血重生亦是轻而易举。
当今之世只有我为我。
若是那白发徐福当真将手臂封印,他还觉得会有些头痛,得要想尽办法才能取出来,可对方居然当真胆大如此,方才动手是那玄黄塔护持着,现在倒要看看,这法宝护持程度有多强,在那徐福手中爆发,是否能够产生效果。
元凰战力强横,但是毕竟也需要反映时间,而天地一瞬一息,长虹贯日在速度上尚且不曾怕了谁,带着淡淡寒意杀机,商飞虹意识分出一半,一部分留在本体,另一部分一瞬掠过天地,控制住了自己那一部分权柄。
心中早已经做好了打算。
便要就此化作破晓一剑,近距离刺杀一次。
若是不行,那便远远撤离。
一击不中,即可远遁。
可祂意识扩散开来,眼前却并非是先前那似乎根基受损的白发道人,而是浩浩幽冥,是诸多阴差鬼卒,更有一名身穿黑袍,气息冰冷的男子淡漠注视自己。
是徐福的同伙?!
罢了,不是徐福,斩其属下也不错。
商飞虹毫不迟疑,持剑前刺,先天神气息骤然爆发。
此刻此地才是那天地第一道飞虹本体。
天地飞虹极尽凝聚,但是仅仅是溢散出一缕气机,阴差鬼卒几乎瞬间被横扫,方圆浩瀚地府有许多阴差鬼体几乎瞬间崩溃,唯独一点真灵飞入地府名册,而钟正面色一变,持剑支撑不住,就算是身具权柄和地府气运,仍旧一步步往后退去,最后双手持剑,面色陡然变得红晕。
旋即便有骤然爆发的阴冷气息,将剩下的阴差鬼卒尽数庇护。
商飞虹持剑刺杀北阴,清啸一声。
天地一飞虹。
北阴猛然抬手,手掌死死抓住剑锋,一界天地庇护,死生轮转权柄化生,竟然生生将这一道来自于部分先天神的长剑刺杀拦住,帝君手掌流出鲜血,钟正鬼卒持剑往前,北阴双目冷冷一扫,道:“退下!”
气魄森然,群鬼不能入。
商飞虹持剑刺杀,直接无视了空间距离,这地府庇护几乎无法抵挡此剑,先前自然抵挡在北阴和商飞虹之间的,可是地府周回十万三千里幽冥,却连一息不曾阻拦,若非北阴抬手,恐怕早被一剑穿喉,此刻商飞虹神色仍旧冰冷,持剑前刺,速度已失,但是气息犹存。
若是一招崩裂,仍可以再度爆发。
连绵不绝。
此剑缓缓迫近只差三寸便要刺入北阴咽喉。
帝君手掌死死抓着那剑,漠然看着眼前天神,冷笑:“长虹割昏晓?!”
“一息十万三千里?!”
“本座咽喉在你剑锋之前三寸,今日再让你两寸!”
“只剩一寸,你可能进一丝?!”
他居然当真让那澄澈若流光的剑锋几乎只剩一寸洞穿咽喉,旋即丝毫不得进,鲜血流淌而下,双目冰冷俯瞰商飞虹,单纯气魄,直接凌驾于天神之上。
双方对峙,而在此刻,一道残影突然暴起,然后裹挟雷霆直接重重撞击过来,恶狠狠地砸在了商飞虹腰部,一瞬间的爆发力将战仙的根基,权柄的辅助,以及强横肉身发挥地淋漓尽致。
身躯残留的雷霆勾动雷池伤势,让商飞虹一瞬僵硬。
睚眦失力坠下,冲着北阴比了个挑衅的手势,吐一口带血唾沫,大骂:
“还退下?!”
“特么的老子听你放屁!”
剑气一瞬割昏晓,强横无比,却也只是一瞬的买卖,这一撞勾动了参余的雷池劲气,和方才经历混合在一起,于是那巍巍气象一跌再跌,商飞虹心知不对,一击不中,即刻远遁,想要至少带着这一道权柄带走,可谁知眼前那冰冷青年抬手,淡漠道:
“沾染本座的血,还想要离开这幽冥鬼域?”
商飞虹神色骤变。
帝君抬手并指,一笔落下走因果。
行酆都九泉号令符,紏察三界鬼神印,降伏魔群,驱荡妖氛。
镇压神,仙,妖,魔,鬼,众生魂魄。
幽冥共主!
商飞虹咬牙,一瞬间放弃这一道权柄,化光而去。
北阴冷笑,道:“想逃?!”
他迈步往前,冰冷道:“本座不准。”
天地骤然凝聚,直到北阴做到这一步了,那一道气息才突然出现,天地一道视线落下,直直锁定了商飞虹的元神,生死注视,万物轮转。
已经遁出的天地流光生生被拽了回去。
北阴拔出钟正手中长剑。
铮然一声,直接将这天神意识钉在岩壁之上,斜持此剑,嗓音冰冷,缓缓开口:
归泉幽冥晃动,共传此浩大之音。
无数阴魂齐齐拱手行礼。
“兹有孽神,为恶不止,与死籍相连,传付土府,藏其形骸。”
“永世不得超脱。”
镇封!
整个幽冥剧烈晃动,直接将商飞虹权柄,以及这分出来一半意识层层镇压在其下,彻底满足了地府幽冥镇压一切众生魂魄的概念,轰隆隆的声音当中,地府剧烈晃动,而后,无论是钟正睚眦,还是无常鬼卒,都在这一瞬间产生了莫名的感觉。
地府似乎变地更为厚重了。
商飞虹本体处,失去了一半元神得青年面色骤变,口中喷出鲜血。
本就被雷池所伤的气机骤然如长河崩溃,最后只来得及说一句话,便即陷入昏迷:
“徐福,是死生之主的人……”
ps:今日二合一…………六千六,有点卡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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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只有贪狼受伤的世界诞生了.JPG(1/2)
九黎森林当中。
地府幽冥发生的一切都落入了赵离眼中,见到死生之主出手,总算松了口气,中断了自身和白色画卷的联系,将手中雷劲也散去了,事情已定,倒用不着他突然暴起背刺一次。
就算对手是先天神,太公背刺也多少有损位格。
不过,北阴在地府境内实力如此之强吗,部分权柄所化先天神的倾力一击,也能被生生止住。
赵离心中若有所思。
如此看来,北阴在地府环境,在具备归泉天地加持的情况下,哪怕是商飞虹,也未必能轻易刺杀得了他,这还是先前的情况。
现在则更是如此。
地府已经真正意义上完成了镇压神仙人魔妖鬼六道这一功业,又在许久前就以死生之主的能力,开辟了轮回转生之能,至此已彻底具备了赵离所熟知的‘镇压六道轮回’这一神话概念。
而且在这真正的大道之世,地府做到此事之后,又有死生之主首肯,代替天道执行此职责,久而久之,大概率出现类似的职责权柄,被天道认可。
天下一切有情众生愿力业力因果聚集一身是人皇。
镇压六道轮回一切魂魄俯瞰幽冥大千的便是酆都北阴大帝。
只要地府尚存,酆都北阴,便不逊先天尊神。
赵离可以看得到,在接下来一段时间内,地府整个体系都会越发完善强大。
而地府完善也就意味着作为地府执掌者的北阴根基和实力也会水涨船高,彼时在地府境内,不必说部分权柄所化的先天神,就算是全盛的商飞虹,也难讨得好去。
而且,这件事情会顺势而为地给予幕后黑手那边一个很清楚的指向。
其实站在商飞虹那边的角度来看,事情极为清晰。
手臂被徐福带走。
可转眼自己出手的时候,面对的却是北阴,是幽冥,甚至于死生之主。
上一次岚洲一言请下死生之主,可以说是约定,甚至于巧合。
可第一次能说是约定巧合,第二次又怎么解释?
还是巧合?
贪狼都不会信。
更何况,此次死生之主根本不是上一次那样,出言请下,而是主动出手,这已经不再是约定能够解释得了的事情? 而是己方侵饶对方所执掌之处,对方故而出手扣押。
商飞虹和飞廉大概率并非是负责同一区域的,关系大抵也不如何? 不知道徐福这个名字真正的含义,否则无论如何不会这样直接追上来。
但是此次过后? 这些作为四处征战的先天之列暂且不说? 幕后那边整合一切情报,就会自然而然地得出结论? 游商徐福是死生之主的属下,而且还是核心那种。
如此看来? 此事好处不少? 就只有一个坏处。
虽然只是顺便的事情,可确确实实给死生之主头顶扣了一顶锅啊。
你看这个锅,它又大又黑……
震惊? 震惊? 某沉睡许久的死神被迫成为天庭三巨头之一。
赵离抬手扶额,仿佛看到了因为死亡概念过重被迫存在于世界外侧的死生轮回之主正在死死地盯着自己? 满脸和善? 仿佛在说——
等我下来,就把你们都踹死。
白发道人嘴角微微抽了下? 旋即安慰自己? 虽然锅是落了下去? 但是好处也确确实实是北阴拿了对吧,那也就可以说是死生之主得了这好处? 承其因果,担其业力,死生之主的位格,应当能够看得清楚。
但是看得清楚,和那位爷下来一记飞踢有冲突吗?
嗯,好像没有……
现在貌似升级成两脚了。
白发道人无奈苦笑,揉了揉眉心,索性不去想它。
颇有了两分债多了不愁的滚刀肉气魄。
也勉强算得上苦中作乐,想着反正一时半会儿死生之主还下不来,而且此次地府势力即将迎来再度的提升期,而在这数月时间当中,姬轩在归泉界可谓是纵横捭阖,将原本失去高层的势力全部整合,并且轻而易举把握了平衡。
外有山水地祇之神维持各地秩序,内有诸子百家传道讲学。
本来这归泉界巨大,哪怕都供奉死生之主,彼此之间也有矛盾冲突。
若有心思一统各部,难免会出现‘我必不和彼同处一地’的问题,往日也不是没有雄主打算将归泉整合,可总是因为内部不合的问题彼此暗算攻伐,整得一地鸡毛,大家脸上都难看。
可偏偏那纵横一脉踏入之后,四处游说。
一纵一横,生生形成了‘合众弱以攻一强’与‘事一强以攻众弱’两种格局,彼此反倒形成一种难得的平衡,落入君王手中,表面上看去,貌似是诸多势力,针锋相对,可实际上反倒是这归泉界数万年难得的平静祥和。
也因此,原本分散的人道气运正在以客观的速度汇聚。
人道,仙道,神道各自有气象蓬勃而起。
若说先前的归泉界气象算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一堆上好木材被雨水淋了个透湿,半点火星子没有,就只见着冒烟了的话,那现在就是屋子给补上了缝隙,不怎么好看,但是好歹不漏风。屋子里也已经烧起了火焰,也算不得是气势汹汹,也已经照亮黑夜,散发出暖意,还能得了空隙稍微做些热菜热汤之类,暖一暖人心。
目前九洲大世界处于局势紧绷,彼此都谨慎的阶段,轻易不能妄动。
归泉界人道气运和地府势力就算是暗子,准备奇兵突起打破局势所用。
先前赵离以黄泉封闭了归泉和外界的联系,万神殿肯定会做戒备。
但是戒备归戒备,能否真的应对了归泉界暗子却又是两件事了,就算是暗中做了对应的手段,可是若面对远超过预料的惊涛骇浪,那所谓的戒备手段也没什么用,反倒是巨大的破绽。
而现在,除去归泉界的两道暗子,还有一处也算是必须抓在手里的……
东皇半身。
赵离沉思,看向旁边轻描淡写饮茶的凤凰,组织了一下语言,心中下定决心,此事至关重要,便是用上那些话术也得要让凤凰答应下来才是,还未开口,女子将茶盏轻轻放下,褐瞳落在道人身上,淡淡道:
“此番又想要去何处?”
只一句话将白发道人组织的语言打了个七零八碎。
像是医生面对没事就开溜,还死活不听话的病人一样。
赵离苦笑,心里头莫名其妙有点发虚,心里那些准备好的话术碎了个干脆利落,张了张口,实在是说不出口,只得老老实实道:“想要去寻一寻东皇太一的半身所在。”
凤凰果然摇头,淡淡道:
“东皇半身所在,恐有东皇全盛时所布后手,多有危险。”
“你根基受损,伤势未愈,不可轻易冒险,况且,若你折了,便是东皇太一恢复全盛又有何用?”
赵离微怔,旋即明白了凤凰的意思。
确实,现在天庭地府还没能彻底整合,从大局意义上来说,他赵某人是粘结天庭不同组成的核心,但是你这样说,东皇太一祂不要面子的吗凰道友?
白发道人无奈,只能尽力表示自己还有一战之力。
先是展现出那足以轻易抵挡商飞虹刺杀的玄黄塔。
小塔悬在头顶三寸,洒落淡淡光雾。
又抬手,掌心之中隐含霸道雷霆。
三百里雷池尽数都是雷神威能外泄所化,和那雷神石碑相合化作一道极高层次的雷霆权柄,雷池雷火已经散去,但是权柄还在,便是消耗巨大无比,但是一身功德烧尽了,也足以重现那雷池一击,吓也要吓住对手。
一攻一防,虽然简单,那也是天下少有的霸道招式。
赵离徐徐道:“此塔是昊天壶中界数十万年功德气运所化,坚不可摧,万法不侵,凰道友你也见到过了;而这雷神权柄虽然比不得真正的雷神手段,那也并不是泛泛之辈,至少,我是有自保之力的。”
赵离声音顿了顿,道:“再说了,不是还有你护着我吗?”
病人和主治大夫。
女子饮茶动作微顿。
尚不及开口,吱呀声中,木门被人径直推开,一身金色王服的东皇太一意气风发,大步而来,听到了赵离最后一句话,看到满脸诚恳的白发道人,看到褐瞳微敛的白衣女子。
面容微僵。
东皇太一看了看道人,又看了看清冷凤凰。
骤然后退一步。
撤步关门一气呵成。
右手背负身后,站在门旁,自言自语道:
“咳咳,走错走错,我分明感觉到了大灰的气息来着……”
赵离皱眉,起身道:“东皇在说什么?难道说刚刚贪狼气息还留着?”
清冷女子抬手拂过鬓角长发,淡淡道:
“商谈东皇半身之事,避开些东皇也好。”
“这……倒也是。”
道人想了想,又坐回来。
东皇太一本是混沌钟磨砺略有所得,这才来此寻赵离欲要展示一番,没曾想遇到了和上一次一般无二的事情,当即拂袖取出一枚法令信笺,散出星辰流光,并指落笔。
天蚀君亲启。
将方才自己所见到的画面尽数写在了上面,字字连珠,堪称一气呵成。
然后顿了顿,又在后面漫不经心仿佛随意至极极为淡然地提了一句,混沌钟已略有小成。
复又审视一番,方才调动法力,准备将此灵笺传出,突然感觉到好像一双清冷眼眸落在了自己的背后,再然后,这才出手的灵笺不曾飞出多远就直接在虚空中被赤金色火焰燃烧成了灰烬。
然后是暴虐的雷霆,无尽的寒霜,肆意流转的狂风。
无比霸道的元气流光不断流转,将东皇太一的脸照的明亮。
当元气散去的时候,连最细微层次的渣滓都没有剩下,那一张信笺直接化作了最基础的灵气元子,然后被彻底粉碎消失。
东皇太一:“…………”
祂打了个响指。
筋疲力尽,心累无比的贪狼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小窝,这唯一能够让自己有所慰藉的地方,转过身子,闭上眼睛,任由自己的身躯落在那柔软温馨,用干草,棉花,羽毛铺成的窝里面。
可是突然间,它感觉到背后一股力量拉扯。
没能落在窝上,跌在了有些眼熟的院落里,仔细一看,这分明还是太公刚刚逼迫自己按下那屈辱爪印的地方,然后就看到了眼前的东皇太一,然后还不等贪狼反应过来,东皇伸出手抓住贪狼的后颈,笑道:
“总算是被本座找到了你啊,大灰!”
“来,随我走……”
贪狼满脸懵逼地看着这熟悉得地方,透过窗的缝隙看到那晃动的白发。
然后被东皇太一提着后颈皮离去。
贪狼星君眼睛抽动了下,被拖着离开,仰天长叹。
淦。
你特么!
为什么?!
………………
赵离微微挑眉,道:“原来贪狼果真未曾离开。”
“难怪东皇寻声而来。”
凤凰嗯了一声,右手抬起,拂过鬓角长发,声音清冷,淡淡道:
“东皇半身之事,我便与你同去。”
“毕竟,你的伤势,由我负责。”
道人松了口气,东皇半身所在之处,不单会有东皇在陨落之际布下的手段,也必然有幕后黑手处神魔残留的阵法,以他自己来说,确实有些冒险,现有凤凰在,危险程度又会下降许多,欣喜之下,起身微一拱手,含笑道:
“那便有劳道友了。”
“嗯。”
ps:今日第一更………三千八百字,希望第二更能够早点,调整作息~
我总记得淦,你特么,为什么是个搞笑表情包来着,想了想,还是把中间那句加上了。
比起淦,为什么,感觉更懵逼无语,仰天长叹欲哭无泪一点。
感谢猞猁也是大猫的万赏,感谢~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万家生佛,以及怀胎三年的孩子 (2/2)感谢七青八黄的万赏
大泽之下,雷火纵横。
一顷三百里雷池,内部蕴含的可是雷神之力,外面封锁着的也是一派仙家阵法,有近乎于万年的底蕴,一经崩毁,旁的不必说,左近这一座城池是万万难以幸存。
抬头只见得那雷霆烈焰不住地往下砸。
左家老三只觉得头皮发麻,想要往回走,却是腿脚发软,妄自他往日还自诩胆气厉害,在外面做些小买卖,实在是屈才了,可是此刻临到大事情了,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那般胆气,面色惨白,看着旁边邻家的孩子,心脏狂跳,想要救人却伸不出手。
只见得刚刚吃饼痛快的和尚狂掠如风,抗住雷霆,不断救人。
那僧人不断高声呼喝,中气十足。
左三这才稍微回了些精气神。
之后发生了的事情,他自己都有些迷迷糊糊。
他只记得另外一个背着剑的大和尚坐在地上,然后天空出现了巨大的金色人影,看上去狰狞,却以自身生生抗住了暴虐的雷火,而后见到有人跟着那大和尚口里念什么东西,倒似是让那金色虚幻身躯更坚实了些,他也就跟着去念。
脑子里乱糟糟的,口里念的也就时对时错。
但是渐渐的,那种温暖宁静的感觉就在心里面慢慢出来了。
并不是外界赋予的,而是本身具备的。
我自根性具足。
如同拭去了灰尘,方才将本身质地显露出来。
先前的慌乱,恐惧,慢慢消失不见,或者说并不是消失不见了,而是自身变得更加坚硬,能够直面恐惧,而不像是刚刚那样六神无主,口中低声诵唱并不曾见过,却又莫名觉得熟悉的文字经文,越来越顺畅。
温暖意境在整个城池萦绕着。
漫天雷火渐渐远去,左三心中甚至于有种无悲无喜的感觉,仿佛意识超脱肉身,从高处俯瞰,看着城池,看着四处人群,看着那男女老少,看着雷霆自天而落,看着盘坐虚空的佛门金身。
渐渐地看不到自己,男女老少也终于没有了分别。
悲喜散去。
此刻经文念到了最后一句,一辈子没有读过几个书? 认过几个字的左三突然明白了那最后几句的含义,不知为何? 竟然双目流泪。
世间一切法,如梦幻泡影? 如露亦如电。
露水消散转瞬? 电光一息而逝。
诸事无常,诸行无常。
天空中的雷池烈焰已经被尽数阻止? 而左三? 以及诸多百姓却都沉静在方才那种面对本心本性的奇异氛围当中,始终不曾起身,更不曾开口? 连两个僧人离去都不曾注意到。
直到六司修士赶到,方才惊醒。
六司修士询问方才发生的事情,阻拦住了倒倾雷火的修士眼下何在,左三下意识就要抬手指着刚刚那两个僧人所在的地方? 却是什么都没有见到? 不由道怔住。
距此西去三十里处。
灰色僧袍染血的剑僧徐步往前? 背后僧人跟着。
焱天华忍不住回头看那在雷池之下幸免于难的城池? 问道:
“不是要在外面游历吗?这样好的机会,不传法?”
“立下一座石碑,上面请那些有些名气的匠人文人写个文章,再一侧记录点佛门的基础法门功法,公之于众,不就能够将西天灵山之名彰显出去吗?你这样,谁都不知道是你救下的,岂不是浪费了?”
“救人只是救人。”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说真的。”
焱天华踏步上前,和剑僧并肩,转头问他道:“真不传法?”
剑僧神色平淡,道:
“不传。”
“真不传?!”
“真不传。”
焱天华咕哝两声不传就不传,反正是你自己的事情,谁稀罕劝你似的。
脚步一顿,突然想起来一事,道一句还有件事情,转身蹬蹬蹬往回跑。
剑僧抬眸,也不询问,盘腿坐在青石之上,神色平和。
青松磐石流水僧人。
风也温柔。
两只方才被雷火吓住,僵硬抱着树枝瑟瑟发抖的松鼠莫名安心下来,一安心,反倒失了力。
齐齐坠在僧人怀中。
本来持剑的手指轻轻拂过两只小兽。
嘴角微笑温和。
如青松磐石流水微风自然。
大泽城中已经开始渐渐恢复过来,左三扶起了自己刚刚掀翻倒下的早食摊,倒是不可惜这些吃食,就是好奇那两个光着头的修士怎么就这样走了?六司的奖赏不说,他们还不曾谢过他们嘞,正失神,突然感觉身前投下阴影。
下意识抬头,看到是刚刚那狂掠如风的僧人。
左三思绪一顿。
整个街道上的声音都霎时停息。
焱天华下意识抬手单手一礼,然后愣了下,满脸不痛快,另一只手将抬起右手按下去,顺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灵晶,放在了桌上,左三思绪打壳儿,其余人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僧人等了好一会儿不见反应,皱眉敲了敲桌子,瞪眼看他,道:
“找钱啊,店家。”
左三茫然:“啊?!”
“啊什么啊?”
和尚掰着指头数着,振振有词道:“我只吃了一份汤饼,一碟咸菜疙瘩,还有那油旋子,哪儿用的了这么多,你少说得给我三十来个灵晶币。”
若是先前高僧大德,让人心中忍不住敬畏,现在这瞪大眼睛拍桌子的和尚便突然坠下红尘,莫名叫人觉得真实可爱起来,左三回过神来,咧嘴笑一声,道:“好嘞,找钱,找钱,那咸菜疙瘩丝儿素来不要钱,便只收你一碗汤饼,一份油旋子的钱,找您四十个灵晶币。”
这小贩将这些灵晶币塞一个袋子里递给和尚,笑问道:
“客人觉得俺家这吃食如何?”
僧人抹了一把嘴角,道:“不错。”
又遗憾道:“不过你那咸菜疙瘩丝,可以撒一把白芝麻,拿着油一喷一拌,陪着汤饼米粥滋味都更好些。”
左三微怔,眼前这僧人竟还是个老饕似的,忍不住笑道:
“有这般见识,是神仙是凡人啊……”
焱天华心底咕哝一声是神魔,可是想着那剑僧的面儿,便即双手合十,答道:
“是和尚。”
僧人匆匆来匆匆去,转眼不见。
左三和附近百姓都记下来了这一个称呼,本来以为是天翻地覆也似的大灾,谁曾想就这样过去了,左三收了摊子,还是忍不住在那地方溜达了下,见到一点金光,靠近了过去,却见到是一滴金色鲜血落在地上。
左三回忆那剑僧身上曾经流出鲜血。
鬼使神差将这一滴鲜血并其下泥土带走。
后又花费功夫学着那剑僧气息塑了个泥像,模样五官半点不像,可那气息却有了一丝神韵,背负长剑,双手合十,模样庄重温和;想着就只有这一个剑僧在这儿,多少有些孤单的,便又在后面捏了那第二个僧人。
身材高大,可是泥塑的时候,左三心思不纯,突地便想到了那僧人大口灌汤饼的画面。
等他回过神来,那第二个僧人单手竖立,另一只手端着个碗钵。
本来打算重新塑一个,可怎么都不如眼前这个有韵味和人味儿,总是差了些什么,觉得不像是个人,便也就如此了,将这两个僧人放在上面,旋即也就循着记忆里的味道去念那不知是什么的经文。
说一切也无法,当作如是观。
时时拂去心中尘埃。
于是心思通明。
这城也不算大,这事情便也传了出去,过了一段时间,每日便即有人端着雕塑,倒不是迷信什么,只是这两人救了他们一整座城池的百姓,留下个念想便也是了,每到夜里,凡尘灯火有万家,轻声诵读金刚经。
错了也没有关系,只是要以文字回忆起当时那尘埃散尽,本性流露的感觉,文字不是关键,法才是,左三想着大哥说上乘剑法,要得意而忘形,自己这也算是得意了,是得意而忘字。
我不传法。
不立文字,以心印心。
已是万家生佛。
冥冥之中,一道道纯粹气息充斥着这天地城池,有一妖邪本欲入内,还不曾踏入其中,便觉得浑身灼热,如同坠入火炉,惨叫一声,便即连连后退,慌不择路,远离这一处本应该极为平凡的城池。
………………
这一次神霄宗之事波及巨大。
一方面是因为雷池险些害了平民,但是虽然有这样的危险,但是事情毕竟已经被止住了,故而并不曾发酵地太大,真正搅动地整个天乾国上层不安的是另一件事情——
王子姬辛代行王令。
此乃是逾矩,是大逆不道之事,本应该即刻扣押严惩。
但是这件事情头痛就头痛在,姬辛乃是为了生灵百姓,整个一万三千里望族百姓官僚手书姓名递上来的那个帖子,被翻阅了三日三夜,一个个名字上纠缠一丝气机,显然是真心实意所写,不懂名字的,按个手印按个指印的也有。
密密麻麻,纠缠人道气运,一眼望去,触目惊心,根本不敢读这帖子太久。
否则必然伤了心神,吐血昏迷。
而除此之外,更叫人头皮发麻的便是,天地气运也回馈了他。
成为自姬轩以后第二位能行此事的王室血脉。
这可比起什么争斗来得更为霸道些,不必由王上认可,这可是一方天地国运认可。
谁敢碰?
所以现在摆在天乾那些官员眼前的问题就是,姬辛此事,是抓,还是不抓,一帮人头痛地头发都少了不少,最后决定暂且关押在其他地方,大泽是万万不能呆了,可说是关押,礼数却半点不能少。
姬辛能在姬轩在位的时候做到这一步,此事重得任何人都要考虑考虑。
今日那礼部司的官员恭恭敬敬地让姬辛上马车。
脸上神色一丝不苟,哪儿还敢有半点得官威?
马车踏着风云奔走,姬辛看着外面风景,神色平静,对于自己当时的选择并无半点后悔,就算是此次真的被重重惩罚,那也便认了,做了事情,并且为此事负责,少年似乎明白了些事情,又似乎还是不明白。
看着外界风景流动。
路过一座城池,见到里面似乎有一家孩子在过生辰,欢声笑语,热热闹闹的。
姬辛看得出神,突然记起来一件事情。
当时老师似乎曾经提及过,在巨塞城,有自己一个远亲姑姑怀了个孩子。
正是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的弟子,亦是玉虚一脉。
怀胎三年零六个月,算算时间的话,便是近日了。
姬辛迟疑了下,屈指轻敲马车内壁。
旋即那官员便恭恭敬敬地道:“殿下有什么吩咐吗?”
姬辛轻声道:
“……有劳大人,辛有一处想去的地方,不知可否绕一个远路?见一个人。”
礼部司官员迟疑了下,旋即想到身后这少年殿下的特殊之处,当即爽朗道:“这有何难,只需在时间之前抵达了便是,倒不知殿下想要前往何处,又是见谁?”
姬辛轻声答道:
“巨塞城,李府。”
“寻李哪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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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群仙来贺,诞生 (1/2)感谢番茄加柠檬的万赏
天风国边缘,一位身材低矮寻常的老者讲述完最后法门。
过去许久,那些得了好处的灵兽方才依依不舍地退去,老人穿简朴布衣,伸手抚须,旁边背负赤色长剑的青年略有感慨道:“如此,此洲的灵脉也已经点化完毕……只需再点化大周所在,以及九黎三洲,天下九洲地脉便已经完成。”
“前辈,接下来前往何处?”
老土地想了想,抚须道:“便取大周帝都那一带便是,有劳裘霖小友。”
裘霖颔首,化作虬龙真身。
老土地,土行孙,以及若木三者轻轻站在了巨大狰狞的龙首上,虬龙分波裂海而去,老土地突地想起一事,算算时间,面露微笑,轻轻拍了拍裘霖龙角,道:“先不着急着去,在去大周之前,先得要去一趟东澜景洲。”
若木微怔,若有所思,道:
“是那位太乙真人的弟子……”
老土地点头应道:“是啊,估摸着时间,也快要出生了。”
“无论如何也得要去拜见一番才是。”
他沉思了下,道:“不过既然是三坛海会大神诞生,诸山水地祇一个都不来见面也说不过去……”老土地抬起手,轻轻在虚空勾勒一道遣山调水法符传出,邀已点化的岚洲祖脉山神水神前来相见。
叫他们不必调动山水之力,只是一道灵性化作人形,遁地而来便是。
虬龙不知发生了何事,仍是长吟一声,调转方向,朝着东澜景洲方位而去,真龙气息越发浓烈,沿路水族纷纷退避开来。
…………
极西荒芜之地。
僧人递过去一张帖子,伸手抚在古鳌头顶,缓声道:“此番下山,前往东澜景洲李府,去见那尚未曾出生的三太子? 在那之后,便取寻你的师兄罢,你之缘法和佛法不在这里? 在山下。”
古鳌双手合十,喧一声佛号。
转身要走。
僧人迟疑了下? 将他唤住,咳嗽一声? 补充道:
“对了? 见到李氏夫妇之后,替为师问一句? 什么时候再加把劲儿生两个? 咱们佛门这边还差一位莲台弘法菩萨李金吒? 一位惠岸尊者李木吒……这两年多生几个,最少得两个,多了也不错。”
“既是修仙之辈,也不必那样节制? 不行的话,生下来我佛门养了……”
僧人语气豪迈而大气。
古鳌沉默? 抬起头看着僧人,道:
“师父……”
“嗯?”
“弟子会不会被打出来?”
……………
巨塞城·李府。
李家长公子在娘胎里面呆了三年都不肯出来这奇怪事情,根本没有给外露,也就只是些许的心腹才知道? 便是今日要生产了,以李云青巨塞城守将总兵的身份,竟也不曾广而告之,不必说是那些只略有交情的人,就是巨塞城城主都不知道。
李家更是在先前就层层防卫起来。
对外推脱说是李云青功法突破,需要闭关数日。
可是这一日才刚刚开始,就有客人敲门了,本应该是恕不接待,可那人递出的玉牌竟是王室的手笔,门房也不敢怠慢,连忙上报,旋即不只是李云青赶赴出来,就连姬氏的老祖宗姬武也大步而出。
那玉冠束发,黑发如墨却又有两缕白丝的少年抬手行礼。
不知是否是错觉。
修为不差的门房感觉到这一方天地都微微低沉下来,下意识垂首弯腰,完全不敢看那少年,更不敢受那少年一礼,天乾人道气运就仿佛是一条汹涌澎湃的大江大河,从古至今不断积蓄,气象越发地浩大磅礴,姬辛先前代行王令,就像是从这一条浩大磅礴的江河里引了一道水渠出来。
此刻那江水已经不再如同先前那样汹涌,但是水渠毕竟已经成就。
哪怕是不主动抽调,一言一行都会带上人道气运。
所谓君王者,不怒而威。
大抵如此。
数万年间,能做到这一步的,除去最初的天乾开国之君,就只有姬轩姬辛聊聊数人。
暂且代替门房职责的客卿冷汗涔涔而下,便是李云青都感觉到了莫名而来的巨大压力。
姬武却双目大亮,连连道:“好,好啊!”
他老怀大慰,伸出手将少年搀起,看着少年黑发当中有白丝隐没,双目平和,已和当日彻底不同,忍不住叹道:“再过些时候,怕是连我也受不住你一拜了,辛儿。”
少年手足无措:“五爷爷说的什么话……”
老者忍不住开怀大笑,把着少年手臂往里去走。
待得李云青和姬武将姬辛带入屋中好一会儿,那门房才回过神来,连忙将这门关上,可是过不得片刻,就又有客人来,先是一位身材不如何高大的老者,并着背负长剑的青年,以及气度略有些霸道的男子。
老者还不如何。
那青年一身凌厉锐气,剑意剑气铺面,几乎让那门房有种想要流泪的感觉,另外一名男子气息也极为浩大霸道,有真龙战仙气象,两人一边走,那剑客提醒旁边同伴务必将真龙气息收敛,可便是再收敛,泄露出的一缕也足够可怖。
叫这原本是个江湖恶客,后来被李云青收复的凶人客卿头皮发麻,根本不敢抬头去看。
紧接着那些前所未有的客人便有些如同流水汹涌般控制不住地来访。
老者之后,便是身高九尺,气息雄浑自然,犹如穷山峻岭的高壮男子一行,那负责看守大门的修士只觉得自己仿佛踏入了深山老林秘境当中,气机玄妙非常。
上报之后,便邀其入内。
之后又有模样憨厚的灰衣青年,面上神色客客气气,还有些近乎于怯懦的憨厚,一身气血,尽管拼命收敛了,仍旧如同一轮浩浩大日一般刺目;有银枪决云兵团之主戚安歌率领副将出现,这可是当今巨塞城最强武备将领,平素绝不可能出现。
天空云雾低垂,有云中仙境蓬莱岛的修士出现。
其族长云千风为首,身上气息亦是仙人层次。
那负责充当门房的客卿已经麻木了。
将客人请入院落内部,回头看着这一处李府院落,竟是没有一个修为差了的,处处皆仙人,不由有些茫然,自家这还没出生的小少爷,怎么有这样大的排场,这一位位的,那气象和修为倒似是比老爷都强了许多,竟然会一一亲自前来祝贺?
这是个什么古怪事情?
客卿想到了自己少爷足足在娘胎里面呆了三年零六个月。
这般奇异之事,往日也难免心里嘀咕,事出反常即有妖,这夫有人究竟怀了个什么存在?莫不是身子有恙,而今却忍不住想到,这诸多仙人来贺,恐怕孩子确实并非寻常,乃是那灵童仙人降世。
………………
这巨塞城中,一名气息森锐的修士快步前行。
身上裹挟了些煞气杀机,迈步之时,直望着李府而来,眉宇冰冷,若有熟悉九洲杀手一脉的,应当知道眼前之人身份,并非简单,天底下杀手里,他足以竞争天下第一,甚至于曾经耗费三年功夫,刺杀过一名道行高深的仙人老祖。
一战成名。
今日是得了一隐秘势力的委托,要他刺杀巨塞城李府即将出世的孩子。
他不在意这些。
李云青是难得的半步战仙,他不在意。
是天乾国的大臣,他也不在意。
杀手一路讲求的便是一瞬的爆发刺杀,杀死那仙人之后,他只觉得心头障碍寸寸崩裂消散,灵台空明而无丝毫阴霾,往后修行只觉得眼前道路坦荡,一身修为一日千里,渐渐地几乎有自简练而至繁复,以一剑演化大千,成就仙人巍峨气象的趋势。
在靠近了那李府时候,心中杂念已经尽数收敛,似是机缘所在,恰好令他心境踏入空明之境,步步往前,每走一步,其身上气机便收敛一分,锐气,寒意,尽数消散,唯独藏于袖口细剑气息越是森锐,剑意浩大,一经出鞘,必是一剑登仙的巍峨气象。
这样的一剑,本应该杀一仙人祭奠才是。
但是他有自己的原则,既然接下了委托,就不可能放过。
眼前便是李府。
剑客步步而上,心境平和。
伸手屈指轻轻敲门。
竟是要正面而入,今日主家生产,那门房居然如此松懈,才敲了门就来匆匆打开,那刺客心中冷笑,李府客卿询问他身份,剑客不答,前者还没能反应过来的时候,男子已经踏前一步,只是一步,便将个客卿撞开,再就如一道流光直入内室。
出剑如同种植一朵灵花异草,每一步骤便如同生根发芽抽枝,最后才是递出那惊才绝艳的一剑,而先前每一步都可以催动剑气剑意至更为巅峰的境界,不可或缺,当他掠过那一道甬道,掠过那些客卿修士,踏入庭院时候,心中已经拂去尘埃,一片畅快。
却又无悲无喜。
长剑递出。
此剑足以自此地洞穿李府,无论是李云青还是旁人,都无法阻止此剑。
我有一剑可杀仙人!
剑气剑意剑势磅礴,然后撞在了某个憨厚青年光溜溜的后脑勺上,然后在这青年眼中,自己自杀死仙人之后酝酿至今的完美一剑,凝聚了自己一切的一剑,那堪称完美的一剑……
碎了。
声音清脆,像是摔碎了一块甜冰。
脆脆的,甜甜的,软软的。
那憨厚青年抬了抬手摸了摸后脑勺,旁边一名少女笑道:“啊呀,大和尚你是不是受伤了?”青年憨厚笑道:“没有,没有,雪儿姑娘,只是破了点头皮,不碍事。”
他伸出手抹过伤口。
果然瞬间痊愈。
持剑杀手双目瞪大,心神险些崩塌,原本祥和热闹,等待着孩子诞生的客人氛围瞬间凝滞,一道道视线落在那剑客身上,那边身披银甲的男子挑了挑眉头,饮茶,咧嘴一笑:
“刺客?”
分明只是抬眉,一瞬间仿佛有跨越无数战场诞生,尸山血海的恐怖气息冲天而起,让那杀手脑袋瞬间一懵,在这真正踏过残酷战场的煞气面前,他养出来的杀机就像是小孩子的玩具一样,轻而易举地崩溃。
那边脊背竖直如同青竹古木的青年抬眸,若有所思:
“用剑?”
背后赤红仙剑还在鞘中便嘶鸣,有霸道无比,仿佛一剑可以劈山裂海的睥睨气机笼罩杀手,手中那把也算宝贝的长剑竟然哀鸣一声,在他手中不断地挣扎,欲要飞到那剑仙身边。
一道道视线落在了那杀手身上。
有西方僧人,曾在太古拉动大洲的巨鳌。
有赶到的地府无常判官,有身具堂皇气运的人道皇子。
有龙族战仙,有山水地祇,亦有有背负斩妖除魔之剑的一脉剑仙。
好奇,皱眉,打量。
足以竞争天下第一杀手之位的青年身躯僵硬,头皮发麻,突兀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落入劫匪窝里的弱女子,孤立无助,弱小,弱小,而且弱小,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有种欲哭无泪的憋屈,究竟谁特么是凶徒?!
就生个孩子,你们来这么多怪物,至于吗?!
谁也不知这一瞬冰冷刺客心中的茫然懵逼,那边戚安歌伸出手,道:
“剑。”
杀手身躯僵硬,老老实实双手捧着自家老伙计送上去。
武将看了一眼,屈指轻弹,剑鸣清越,道:
“质地尚可,就算是你给的礼物了。”
然后随意扔过去一根绳子,道:
“自己把自己捆了蹲墙角,完了封了修为,不要扰了兴致。”
“……哦。”
“诸位继续喝。”
被客卿传音禀报的李云青和那名焦急的客卿急匆匆地奔出来,看到那边面色苍白施法把自己捆了个结实,然后主动封了修为,蹲在墙角的天下第一杀手,嘴角一抽,顿时觉得好惨,这可是曾经正面袭杀了杀手天才……
这些客人究竟是什么怪物?
那位客卿面色苍白,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而过去一会儿之后,李云青和在外诸仙都听到了产婆欲哭无泪的喊声:“我的爷爷啊,你可快些出来吧,老爷,老爷,小公子他不肯出来怎么办?!他不出来啊!”
正在喝茶等待的诸人都一呆。
十月怀胎,怀了三年六个月这已经是千古以来难得的一朵奇葩。
现在这是,临到头了还后悔了?!这这这,莫不是打算再回去呆几个月不成?
老土地眼观鼻鼻观心。
嗯,三坛海会大神嘛,正常,正常……
………………
此刻正在星海之上,前往目的地的赵离突有心血来潮之感,微微一怔。
顺势便联系着这一缕奇妙感觉往外一看,将李府事情收入眼中。
当即有些哭笑不得。
凤凰抬眸看他,赵离摇头笑着将当日自己和这孩子的缘法说了一遍,包括当日自己曾经还在他未曾出生时候教导过他一段时间的事情,最后头痛道:“这小子,可说是先天权柄通过后天诞生补足,又自胎中三年复返先天,算得部分先天神,天生神异。”
“想是感知外面父母爹娘都在,我这老师气息不在,是以闹了性子来。”
凤凰好奇道:“你要去?”
赵离摇头叹道:“怎么可能去,若此刻去了,一时半刻定然不好离开,还不如等到这许多事情都结束了,再去寻他,至于现在之事……”他沉吟了下,拂袖,一柄赤色流光自他袖口飞出,化作一柄长枪。
葬日枪上灵韵强大,在白色空间功德气运里浸泡了许久,已经超过先前水准,绝非寻常的弑神兵,赵离并指沾染了自己的气息,轻轻点在这神兵之上,抹去了自己的痕迹,使得其模样变化。
又将哪吒的一缕气息联系上,并指写作一行古字。
紫焰蛇矛火尖枪。
新生的火尖枪长鸣不止。
赵离心中微动,回头看向旁边清冷女子,问道:“凰道友,可有有类腾飞的法宝之类?贫道可以换一下……”凤凰眼眸平淡,不见如何动作,天边突然飞来两道流光,定睛看去,恰是两只鸾凤般的流光,却并非活物,而至借助鸾鸟留下羽翼所炼制的宝物。
赵离心下微动,沾染一缕功德,并指点在那两只鸾鸟之上。
只见得光芒闪动,那两只鸾鸟便即旋转,化作了两道风火轮般法宝,围绕他二人旋转不止。风助火势,越是汹涌,赵离将火尖枪拿在了手中,笑言道:
“那孩子是先天权柄后天化生,便是出生也难免会有杀劫随身,多少要留些手段。”
并指点在那火尖枪上,将这一柄弑神兵灵性激发到了极限,更纠缠有功德气运,然后方才抬手,轻轻将那枪往东方一抛,道一声去,便听得鸣啸声不止,火尖枪化作一道流光,猛然朝着新主人处迸射而出,鸾凤长鸣,风火轮化作一青鸾一赤鸾,亦是跟在那长枪之后,急急而去。
赵离看那两件法宝远去,此物上有他的气机,哪吒应当会认得。
凤凰抬手拂过鬓角,淡淡道:
“风火双鸾,是鸾族圣物之一,却并非白白赠于你。”
赵离心情大好,拱手笑道:
“贫道身上这些物件,凰道友要看中了什么尽管开口,绝无二话?”
凤凰声音微顿,视线自然移开,平淡道:
“他日再说。”
……………………
巨塞城·李府。
足足一整夜了,那孩子就是不肯出生,那边李云青已经来来回回走地拉出一道道残影,好好一个巨城将领,此刻急得额头冒汗,群仙也是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老土地抚须,迟疑道:
“此事,是否需要问一问太乙真人?”
“对,对,太乙真人!”
李云青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便要去取那玉简。
此刻远远传出了敲梆子的声音,东方隐隐泛起了鱼肚白,快要天亮了,正在这个时候,天空突然传来破空凌厉之音,正对此局面哭笑不得的众仙猛地抬头,见到天边一物破开晨昏,便有流光轰然坠地,气息磅礴,火焰如海,旋即湮灭消失。
是一柄气息汹涌澎湃的长枪。
一青一赤两只鸾鸟盘旋在长枪左右。
枪身之上,一行字迹缓缓亮起。
“紫焰蛇矛火尖枪。”
旋即便有一道似乎无奈得清朗声音徐徐响起,道:
“你这顽劣小童,要闹到几时啊。”
“还不快些出来?!”
众人微怔,天边恰好破晓,一道紫气晨曦落下,突然那屋子里诞出霞光瑞气,又有异象,令这满室馨香,产婆惊喜声音响起:“生了,生了!”
“是个……”
ps:今日第一更……五千四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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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天生神圣,经典复刻 (2/2)
李府当中,异香弥漫,直如勾连天地一般,诸多仙人都齐齐起身,脸上浮现出欣喜期待之色,可旋即,那产婆的欢喜声音便化作了一声充斥着恐怖的惊呼——
“是,是妖,妖怪啊!”
李云青面色一变,就要往里赶去。
才走两步,便见得那产婆跌跌撞撞地奔出来,满脸煞白之色,口中不断呼喊着妖怪之名,李云青面色铁青,就见得屋子门户陡然大开,里面氤氲异香更是浓郁非常,几乎化作了肉眼可见的云雾。
在那云雾之上,一团粉嫩圆球翻滚着,李云青隐隐看到了自家夫人安好,看向那产婆,怒道:“孩子在哪儿?!”产婆面色苍白,伸出手颤颤巍巍指着那一团圆球,说不出话来,但是在场诸位都明白她意思。
孩子便是那圆球。
李云青面色一变,却也在那圆球上感觉到了血脉相连之感。
恰好在这院落当中还有一位身份颇高的老客卿,虽然是有些食古不化,李云青素来不甚喜欢,却是德高望重,颇受到巨塞城诸多世家门派的尊重,今日也得以在此,见到那圆球,双目怒睁,当即拄着拐杖怒道:
“什么孩子,此乃妖孽啊!”
“无有五官七窍,又生出这种诡异气象,不是妖怪还能是什么?!”
“将军,天地不可无有法度,家国天下无小事,还请将军速速拔剑斩了这妖……”
他今日似还喝了些酒,喋喋不休之际居然要拔剑,可话还不曾说话,那边李云青早已怒喝一声,伸手抓起桌子上的一个青花瓷山水大花瓶,干脆利落朝着那客卿脑袋砸了下去,口中怒道:
“你疯了!”
李云青是战仙一路,这一下直接将那喝了酒的客卿砸得昏迷,软趴趴倒在地上,这一下弄得周围一片寂静,其他客卿都给镇住? 身上不曾披甲? 仍旧显得高大威武的男子直接踏着客卿的身子走上去? 他双目紧紧落在那似乎被客卿行为吓了一跳的粉色圆球之上,血脉相连之感仍旧浓郁。
伸开双臂,将自己孩子抱在怀中。
原本晃动着的圆球安静下来,而异香也隐隐散去,突然噗的一声轻响,居然自中间裂开来,李云青一惊之下,松开怀抱便要去看,却见那圆球浮在空中? 自中间裂开缝隙,缓缓伸展化作一座莲花台,上面一个白皙可爱的孩子,双目晶莹可爱。
下一刻? 那氤氲在虚空的馨香雾气一下开始凝聚。
这神魔本身含有复合型权柄。
当初投胎转世未必没有借助后天演化? 吞噬一城百姓和天乾气运来稳定权柄的意思,后来其神念被赵离抹去? 此刻是单纯的先天权柄转世,核心那部分核心,化作这孩子,而驳杂权柄则和**玄功淬炼的气血融合,化作一伴生之宝。
那孩子一握,气血凝聚成丝,丝线又汇聚成绸缎。
落在那孩子身上,化作了一红色肚兜,憨态可掬伸手抓住了李云青的手臂,一落地已像是个三岁娃娃,竟然能够开口,低低地道:“阿爹……”然后凭借血脉本能看向屋子里,看着那面色苍白,被侍女急急搀扶而出的女子。
“阿娘。”
李云青神色动容,心中更是欢喜,将这孩子高高举起,忍不住大笑道:
“哪吒,我的儿!”
“哈哈哈哈!”
“我的儿!我的儿!”
这孩子似是出生时稍微受了些惊吓,又因孩子本就多觉,才说了两句话,便即有昏昏睡过去的迹象,李云青小心翼翼抱着孩子往妻子方向走去,素来好脾气的将军,难得动气,又暗地里在那欲要拔剑的客卿身上踹了一脚。
于是客卿抽搐一下,昏得更沉。
“你在做什么?”
“当心震着孩子。”
女子嗔怪地看了一眼李云青,便即看向自己的孩子,满脸温柔,一城主将则在旁边微弯了腰,满脸赔笑。
老土地心中呼了口气,抚须心道,这位李天王倒似乎和先前不同……不过这样也好,这样也好啊,三坛海会大神最大的缺憾也不在了……想到此处,老人脸上的神色都舒展了好几分,李云青将自己妻儿皆送回了里屋休息,只留下了丫鬟侍女陪着。
他虽是恨不得现在就好好陪在妻子儿女旁边,寸步不离。
可是终究这许多客人来了,不能够失了礼数,再说,孩子和他母亲也需要休息,当即出来,与诸多仙人见礼,至于方才那两道宝物,显然是太乙真人所赠,又和自家孩子缘分匪浅,便也放在了里屋。
那两件法宝收敛了上面灵性,就仿佛寻常长枪和两个铁轮一般。
李云青心中前所未有地畅快。
因着此处庭院距离妻儿里屋靠近,当即带着诸多仙人去了另外一处偏院,下了令让那厨子尽管施展手段,一样样好菜流水般地往上送,除此之外,还有好香茶,好果子好点心。
可谓宾主尽欢。
……………………
因为哪吒这不肯出生的事情闹腾了一阵,加上一开始产婆高呼妖怪,姬如素弄得心神俱疲,逗弄了一会儿孩子,看着孩子闭上眼睛,自己准备稍微养养神,不知不觉,便也睡了去。
过了一会儿,颇远处别院重新热闹起来,可声音也传不过来。
里屋的门无声无息地打开。
先前那两名侍女悄无声息地走开,为了屋里人能够更安心些休息,窗户用帘子遮着,屋子有些暗,在这暗处,两名侍女双瞳呈现出一种浑浊的暗金色,微微竖起。
“动手吗?”
“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方才那些来客似乎有几个察觉到我们两个,只是因为我等方才藏在这内室里,出于礼数才没有用神识,若是待会儿和李云青一提,定要祸了事,这姬如素才生产完,元气大伤,正好下手。”
“呵……便是修为圆满,又如何是我们的对手。”
“是极。”
两名先前清秀可人的侍女面颊浮现出污浊的鳞甲,双目是暗金竖瞳,显然并非凡人。
其中一者以冰冷的视线打量着这母子二人,心中杀机渐起,先前自家一位大人欲要以这巨塞城一城生灵和气运来稳定修为,恢复伤势,可未曾想竟然没有了声息,定是被人设计,中了圈套,后来确定其神识已散,空留权柄。
她们是奉命过来看看。
那位大人的神识散了也勉强可以容忍,等他日复仇。
可是这权柄却万万不能留在此地。
为此她们甚至于不惜屈尊降贵在此做了两年的侍女,时时顺遂心意,甚至于故意安排了些险境,又主动替姬如素挡了伤势,一来二去,这才取信于他们,如今总算能一出这口恶气,其中身材高挑的那少女伸出手,手掌浮现细密鳞片,缝隙中有污浊气机。
原本温润柔软的手指变成了尖利的模样。
轻轻抚摸这孩子面颊,嗤笑道:
“多可爱的孩子啊,可惜才出生,就要被杀了……”
正要动手刺穿这孩子心脏,那本应该沉睡着的孩童睁开眼睛,右手抬起,抓住了那女子的手掌,后者脸上阴冷笑容突然凝固,一种难以形容的恐惧慌乱出现在她心底。
靠着墙壁,那柄已被赵离激活全部气机的弑神兵缓缓亮起。
………………
别院当中,老土地和古鳌交换了下眼神,准备和赐下开心非常的李云青提一提刚刚察觉到的古怪气机,可还不等他们开口,那边突然爆发出一股强横至极的嗡鸣声,旋即便是两声凄厉龙吟,又有一道赤色流光冲天而起,将一座白云直接搅碎。
李云青面色骤变。
怒吼声中,瞬间暴起,疯狂朝着那边掠去。
那正是他妻儿之所在。
群仙手段更是齐齐施展,几乎瞬间出现在了那院落里,旋即齐齐失神。
屋子已经被彻底碾压和撞碎了,那白嫩可爱的少年手中握着一柄恰符合他身材的长枪,枪锋化作赤色玉状,只一挥舞,便震荡出层层烈焰,风火双鸾则化作风火轮,将姬如素保护着,女子仍旧安睡。
孩子脚下,两条巨大狰狞的孽龙盘旋交缠。
鳞甲细密,渗出污浊之气。
是龙状的神魔。
已然气绝。
那孩子咯咯笑着,伸出手,噗呲一下伸入神魔脖子里,似乎是好玩,然后随手一抽,一条碧玉坚韧的龙筋竟被直接拉扯出来,极有韧性,轻轻反弹拍击了下孩子的脸,反倒是有些惹恼了他,两只手两只脚齐齐上阵,恼了一阵,反倒自己把自己逗得咯咯笑。
两条龙状神魔气息尽散,余威犹存,极尽可怖。
眉心皆是裂痕。
是被一枪击杀。
满院死寂。
ps:今日第二更…………
第一百三十章 天庭三大刺头体验版.2.0(1/2)
老土地缓缓俯下身,捏着两枚有浑浊气息的龙珠,感受到上面蕴含的力量,心中若有所思,龙之为物,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抵就是因为后面隐藏的手段,才会在这里罢,应对得并无差错,不过却是挑错了对手啊……
老人看那纠缠龙筋的孩子,心中忍不住轻笑。
在场众人当中,敖雪儿知道孽龙之事,并无所谓,只觉杀得好。
裘霖却突然觉得有些许胃疼。
那位天下第一刺客本来想要溜,远远地看到这一幕,沉默许久,老老实实蹲回去了墙角,对着墙角蹲下去,无助地抱着膝盖,陷入了一种空洞且自我审视的低沉心情当中。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究竟接了个什么单子?
这东西是人能杀的?!
憋屈悲愤,旋即一腔怒火腾腾地炸开,落在了委托方身上,青年恶狠狠地咬牙,一口钢牙咬的嘎吱作响。
等着!
等老子出去,就把你们都恁死。
………只要还能出得去。
而老土地看着那咯咯笑着的孩子,笑叹一声,抚须,略有些感慨。
不单李天王不同了,这三太子,竟也比原本更甚咯。
不过这也是好事,是好事啊。
他摇了摇头,露出微笑,将这龙珠收好,于是欢宴继续,只是处理两尊龙形神魔稍微耗费了些功夫——
数日后。
东海龙王敖广看着托盘上两枚圆润眼熟的龙珠,陷入了沉默。
…………
这龙珠老土地自然是交给了赵离。
已经不再是第一次见到这龙珠的赵某人随手转送到了敖广这边,以便让敖广尽量提升些实力,东海龙王总不好太弱,而这两枚龙珠原也属于龙神权柄所化的孽龙,那孽龙除去了权柄,龙珠所蕴含力量也是强大精纯,不可浪费。
老龙王沉默着看着这两颗晶莹剔透的龙珠,脑海中三十多次被某只猴子拎着棍棒爆头的惨痛记忆一一浮现出来? 几乎是生理本能地感觉到了某种不适,头皮都麻了。
还,还来……
龙珠传承? 那可是十成十的亲身感受。
真的不能再真了那种!
敖广看着两颗精纯无比的龙珠,陷入纠结当中? 到底是吸收还是不吸收?这吸收吧?那猴子的画面还在眼前晃悠,想着再来一棍子? 那眼皮子都哆嗦了下;可不吸收吧? 这眼睁睁看着提升修为的机会在眼皮子前面溜走? 又是心疼地很。
左右踟躇挣扎了下? 老龙王一咬牙,一跺脚。
伸出手来。
先给太公传一封信再说。
上面先是很客气地写了感谢太公仍旧还记得老龙云云? 言辞格式那是万万不肯失礼的,又问最近太公过得如何,若有闲暇可来我这赏乐看舞? 水族妖姬的舞姿也是天下有名,旋即最后了? 才仿佛随意地问了一句这龙珠是否也是如上次那般得来? 是和齐天大圣相关。
信笺传出。
老龙王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赵离正在和凤凰探索那一片东皇半身可能存在的海域,刚刚寻过了一个假的废墟秘境,里面空空如也,只是因为独特的地势,星辰之力汇聚地比较浓郁,接到龙王的信笺,看了两眼,直接将前面的忽略,看向最后一句话,心中略有狐疑和好奇。
问龙珠是不是和齐天相关?
这龙珠是哪吒操控被他激活了全部灵韵的葬日枪所杀。
那自然是和齐天无关。
可这老龙王关心这事情作甚?
管它哪里得来的龙珠,有灵韵吸收不就行了?
赵离还要继续探索其他区域,也未深入询问,只随手作答,旁边凤凰眼眸平淡,随意询问谁人传信,赵离倒也没有觉得不妥,只如实笑答道:“一条老龙王,修为不差,当年也曾经闯荡出来了龙君名号。”
然后便将那信笺传回。
赵离和凤凰依旧循着这外侧去寻那东皇半身可能潜藏的秘境。
忐忑难安的龙王接到了回信。
心中七上八下,将这信笺展开,双目扫过了信笺最后那一句与齐天大圣并无分毫关系,双目陡然亮起,大声道一声善,旋即大笑三声,将那信笺直接扔开,充斥无比自信,大步而来,伸手直接一点,取这龙珠灵韵入体!
只要并非是那猴子便是了!
我敖广纵横东海千年,何曾惧怕了谁?!
哼哼,天底下哪可能处处皆是如那猴子一般的人物?!
简直笑话!
敖广伸手取龙珠。
经过如同上一次那般的经历,龙珠之主最为深刻的记忆再度展现在他眼前,一开始似乎还有些变化挣扎,似乎不曾确认哪个更深刻些,只隐隐分辨地出来,其中一处是一座石碑,上面金色文字流动,散发出不俗神韵,仿佛直指修为本真,蕴含有难得妙法。
另外一处则是一座看去颇有些雅致的屋舍。
敖广经验丰富,当即知道,此刻是要他自己抉择去体验哪一个,而选择了一个,另外一个便会自然消散,是以必须得慎重,他先看了看那代表着石碑的,即便是隔着记忆有些模糊,也能感受到其中的玄妙处,见其上文字起伏,就是他也隐隐有些心动。
又看那代表着屋子的记忆。
虽然那屋舍也能够称得上一句雅致,各处的布置也都显然用了心思,但是看去却平平无奇,既没有功法典籍,也不曾有什么玄妙气机,更不曾有战斗经验,两相比较之下,作何选择,几乎并无什么犹豫。
敖广从容淡笑一声,拂袖。
意识升起,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右边屋舍那里。
哼,若是那些没有经验的年轻小辈,想来是会选择第一处蕴含有传承的石碑罢,可那却是走了岔路!
是被眼前一时的利益迷了眼睛。
敖广心中自得。
要知道,天下灵物妙法大抵都遵循一个规律,那散发灵韵的自然是好东西,可若是仅仅依着灵韵寻找,却也不对,如同刚刚石碑这般,灵韵充沛无比,最多也只能算是上乘,真正最顶尖的宝贝,从外面看去大多都平平无奇,这就是神物自晦的道理。
不过平平无奇的也确实有可能是普通物件,真正的顶尖宝物少之又少。
如何寻得出来,这就要靠眼力了。
但是这一处记忆既然能够和刚刚那石碑相提并论,显然不可能普通得了。
尤其是,敖广还从细节处发现,这两个记忆是有前后之分的,那石碑的记忆要更早些,所以说,在经历过石碑那样的妙法传承之后,见到这屋子里的东西仍旧让龙珠之主感觉到的巨大冲击,显然更是不凡!
敖广充满自信。
周围的画面逐渐清晰,逐渐稳定和真实起来,确确实实是一座看似寻常的屋子,布置地很是温馨,那边桌子上还放这些小巧可爱的鞋子衣服,看那大小,应当是为了刚出生的孩子准备,除此之外还有些常见的玩具。
窗户被窗帘遮住,屋子里有些暗沉,让人顿生昏昏欲睡之感。
敖广心中若有所思,这恐怕是某位大能的内眷所在,难道说此处也有某种难得的神通手段不成?远远地听到声音,似乎还有些耳熟,像是相识之人,敖广微怔,旋即便自嘲一笑,这是那龙珠之主的记忆,怎可能是自己所识得的人?
恐怕是因为依凭了这龙珠,短暂受到了龙珠之主的感受影响吧。
敖广毫不在意。
然后感觉到了自己的身躯迈步往前,低下头,看着那粉雕玉琢,极为可爱的孩子,运起力量,伸手温柔拂过那粉雕玉琢的孩子面庞,继而冷冷一笑:
“多可爱的孩子啊,可惜才出生,就要被杀了……”
敖广微微皱眉,叹息一声这可怜的娃娃,这毕竟是记忆,这孩子怕不是已经被害了,然后就发现那孩子突然睁开眼睛,双目明亮,敖广思绪一懵,然后发现这孩子伸出手来,将‘自己’的手指抓住。
然后,稍稍用力。
剧痛浮现,老龙王的面容一阵扭曲,险些就叫出声来。
疼疼疼啊,住手,快断了,快断了!
好不容易才挣脱开来。
老龙王连连倒吸冷气。
正在此刻,眼角一道流光,敖广身躯微僵,感觉到脑门儿有些冒冷气,缓缓抬起头,墙壁上一柄长枪缓缓在老龙王眼前亮起,散发出磅礴的威势,然后哗啦一声,在那孩子手掌一招之下,灵韵爆发,瞬间洞穿了旁边,热浪滕腾,旁边那女子已经被直接洞穿了眉心,显出原形。
一尊气势雄浑霸道的龙族,给那枪直接穿刺了个痛快,眉心鳞甲裂开,那叫一个血肉横飞,此刻那散发灼热气息的长枪就在老龙王脸皮子旁边,嗡嗡嗡地震颤个不停,散发出灼热高温。
敖广面容呆滞:
“…………”
为什么!!!
又是,这种,龙珠!
老龙王心中一瞬悲愤莫名,几乎忍不住要仰天长啸,抬起头,看到最后的画面,是一个小不丁点儿的孩子,身边缠绕着一根仿佛自有灵韵的红色绸缎,那边风火双轮将沉睡女子保护着,然后那天真无邪的孩子伸出手,噗呲一下,将那赤色火尖枪拔出来。
溅了老龙一身血。
那龙珠之主身子都狠狠地哆嗦了下。
老龙王沉默,叹息一声,仿佛看清了自己的结局,从容不迫,双眼如同古井无波却又带着一丝看破三千世界繁华的淡然,想要抬手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发现自己做不到,于是只能抬起头,看着那边孩子手中显然非凡的长枪抬起指着自己眉心。
面无表情道:
“………下手轻点。”
噗呲!
“啊!!!”
龙宫当中,老龙王只感觉到眉心一阵剧痛,猛地一个老龙翻身扑腾起来,坐在玉床上,满头冷汗,捂着胸口剧烈起伏着,喘息简直像是拉车的老牛,那一颗龙珠的力量也就被他缓缓吸收,实力慢慢提升。
敖广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嘴角微微一抽,恨得咬牙。
哪儿来的这么个怪胎孩子……
他看着最后那一颗龙珠,面上神色阴晴不定。
我就不相信,这一颗也是这样的。
大不了,见到了那屋子,就直接选择那一个有石碑传承的记忆!
老龙王重重一咬牙,神魂接触这最后一颗龙珠,一如先前画面流转,然后直接开始凝聚画面,完全跳过了上一步,敖广嘴唇哆嗦了下,面色刷一下惨白,等一下,等一下,这一次怎么没有选择了?不按规矩来啊你,我不练了,老夫不练了!
他转身想要蹬蹬蹬跑开。
眼前画面已经变了,内屋,孩子的玩具,还有那不知怎么得就出现在自己前面三步远,粉雕玉琢,似乎睡着了梦到了美梦,正在含着自己大拇指的孩子,老龙王嘴角一抽,眼前顿时天昏地暗。
眼前这可爱的孩子在他眼里根本就是凶残无比的魔头!
可爱?
可爱个毛毛。
谁家刚出生就特么杀神魔的?!
然后他听到了那另外一名龙形神魔冷冷笑声:“多可爱的孩子啊……”老龙王嘴角一抽,一瞬间有抓起旁边大花瓶给那女子来一发爆头的冲动,脸颊抽了下,面无表情看着那边伸出手的孩子,生无可恋。
“呵,呵呵……”
噗呲!
“啊!!!”
熟悉的惨叫,敖广再度翻身坐起,呼吸急促,下意识捂了下眉心,并无裂痕,然后才失了力,躺倒在地,脑海中疯狂思索这又是那个怪物?这么小,就有这样的实力,用枪,红色绸缎,风火双鸾……
他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听过这个人。
但是不知道怎么的,越是想要回想起来,越是发现自己记不起来。
仿佛中间隔了一层似的。
正在这个时候,旁边玉符微微亮起,是敖雪儿的,敖广勉强克制住了自己的心境,在族中晚辈面前可不能失了模样,当即使用法术整理仪容,又收敛了思绪,这才随手点开那留影玉符,玉符之上,流光之上,出现了敖雪儿的模样,轻灵可爱。
老龙王勉强挤出笑容。
就看到少女怀中抱着一个孩子。
身上穿着红肚兜,粉雕玉琢,可爱非常,似乎还没能睡醒过来,还含着大拇指,迷迷糊糊的,更是叫人心里喜欢,少女声音轻灵活泼,嘻嘻笑道:“祖爷爷,你看,这孩子可爱吧,是太乙真人的弟子,巨塞城李将军的孩子。”
“名字叫做李哪吒……”
李哪吒?!
老龙王脸上刷一下惨白。
哪个李哪吒?
是那个李哪吒?!
在这一瞬间,一切都明白了,而在瞬间,敖广头皮发麻,脑子里哗一下只剩下了最后得念头,决定待会儿就下令让东海水族全部后撤一百,不,三百里,离那巨塞城远远儿的,但凡是龙族家里排行老三的,管你是鱼龙还是真龙蛟龙,都统统给我滚出东海。
东对应的是西。
都往西边儿去。
恰好那孩子睁开眼来,乌溜溜眼睛落在了老龙王身上,伸出手要抱抱,敖雪儿举着这孩子往传影玉简这边送,敖广蹭一下后退了一步,速度很快,几乎本能,敖雪儿微怔,好奇地看着自家老祖宗,道:“祖爷爷?”
敖广嘴角抽了下,面不改色道。
“没事……”
“就是祖爷爷有点胃疼。”
ps:今日第一更……
四千四百字~这是敖广独享的moment,东海龙王虽迟但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