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九章 再聚首(上)
琥珀安顿好随行人员的时候,天色已晚。
他推门进入位于客栈二楼的客房,看见绯烟正坐在桌前对着镜子卸妆,而他们的一双儿女正在身后的床上抱着枕头打闹,吵闹声刺得他耳朵生疼。
琥珀忍不住头疼,赶了一天的路,这两个小家伙还这么闹腾,不知道是像谁?
别看这俩孩子还是小不点儿,已经在飞龙城人尽皆知,昨天刚玩坏王掌柜摆在帐台上的财神爷,今天又把刘花魁养的珍珠鸡拔光了毛,现在大家见了这俩小魔王,比见了城主大人还要紧张。
这一次带上俩孩子出门,估计飞龙城的居民们都要松一口气吧!
琥珀从儿女手上夺过枕头,摆出一副父亲的威严:“该睡觉了!”
小樱桃双手叉腰,嘟起嘴率先表达不满:“我还不困,我不要睡!”
小核桃也跟着帮腔:“不睡就不睡!”
说完俩孩子还吐舌头做鬼脸,根本不把爹爹的威严放在眼里。
琥珀忍不住瞥了一眼绯烟,看见她正看好戏的样子,根本没帮忙的意思,心中忿忿,都是你宠的!
不行,今天非得让孩子知道,谁才是一家之主!
琥珀伸出胳膊,一手一个,把两个小家伙钳在腋下,朝房门走去,一边走一边唤着他俩的奶娘。
小家伙在他的臂弯里死命挣扎,但哪里是爹爹的对手?只能乱蹬着小脚白费力气。
两个奶娘从隔壁房间走过来,就要伸手去接,两个小家伙反倒抱紧了爹爹的手臂,不肯撒手。
小樱桃大叫:“我要跟娘睡!我要跟娘睡!”
琥珀一瞪眼:“不行!”
小核桃嚷嚷:“爹爹好狡猾,只准你跟娘睡,不准我们跟娘睡!”
琥珀一愣之后,理直气壮地说:“因为她是我媳妇,我自然能跟她睡。”
小核桃睁大了疑惑的眼睛,努力理解爹爹的话:“每个人只能跟自己的媳妇睡吗?”
琥珀巴不得赶紧把这两个孩子送走,自己能安静地躺会儿,应付地点点头:“就是这样,没有媳妇的小娃娃,就只能先跟着奶娘睡。”
小核桃越发迷糊了:“那我的媳妇在哪儿?”
琥珀随口回道:“你看哪家的小姑娘好看,就去问人家愿不愿意当你的媳妇呗!”
绯烟终于忍不住插嘴了:“琥珀,孩子都被你带坏了!”
琥珀无所谓地耸耸肩:“没事儿,反正他们明天就忘记了。”
却没想到小樱桃把这话也听了进去,好奇地问:“爹爹,那我的媳妇从哪儿找?”
绯烟一脸幸灾乐祸,我看你怎么解释。
琥珀尴尬出一头冷汗,对女儿认真说:“你可得乖乖待在爹娘身边,不许跟哪家臭小子随便说话。”
小丫头撇了撇嘴,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琥珀见他俩安静下来,赶紧塞到两位身强力壮的奶娘怀里送了出去,这才抹掉头上的汗水。
绯烟递了杯水给他,嗔怪说:“哪有你这样当爹的!”
琥珀咧嘴一笑,把她拉到膝上坐下:“头回当爹没经验嘛,要不你再给我生一个?”
绯烟啐了一声:“两个你都搞定不了,还想要第三个。”
没了两个孩子吵闹,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
两人沉默地享受着片刻的宁静,绯烟把脸颊枕在他的肩上,忽然说道:“明天就要进宫了呢!”
琥珀点了点头。
“不知道李修现在怎么样?”绯烟又说。
琥珀认真说道:“他是一个性格坚强的人,会努力过得很好。”
又是片刻的沉默,绯烟轻声说:“要是那一年你没有回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怎么把咱们的孩子养大。”
琥珀温柔地拍着她的背:“我不会丢下你跟孩子不管的。”
绯烟忽然抽了抽鼻子:“可是珊瑚又做错了什么?她肯定也想陪在夫君孩子身边……”
琥珀长长一声叹息,想念着命运多舛的妹妹。
次日一大早,豪华的马队再次启程,朝着这次旅途的终点驶去。
他们从极北之地而来,跨越了整个古羲大陆,千里迢迢,终于来到了南方的都城。
夕阳斜照的时候,高大的城门终于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绯烟和两个孩子把脑袋伸出车窗,跟大家一起欢呼起来。
却突然马车一顿,两个孩子的小脑袋撞在了一起,立刻哇哇大叫起来。
绯烟大声问:“是什么情况?”
前面领路的韩墨生策马过来:“前面另有一队人马正在入城,挡住了去路。”
绯烟柳眉倒竖,杏眼一瞪:“没看见咱们飞龙城的旗子吗?竟然不给本小姐让路!”
琥珀扶额劝道:“咱现在又不是在北疆,让别人一步又不会少块肉,别给李修添麻烦啦!”
绯烟撇撇嘴,嘟囔了两句,心中仍是气不过,突然掀起车帘跳了下来:“把我的马牵过来!”
琥珀大惊:“大小姐,你要干什么?”
绯烟摆了摆手:“放心,我不是去打架,就是看看比我还要摆谱的家伙是什么人而已。”
琥珀害怕她默默记仇,赶紧催促马匹跟了上去,果然没过多久就看见一队身着皇家侍卫服制的人围在城门处。
那阵仗确实宏伟,前面的仪仗举着旗子,不知道已经进去了多少人,而后面的人还排了长长的队伍,焦急地等候入城。
“看样子是皇室宗族,民不与官斗,咱们还是回去吧!”琥珀怕给李修添麻烦,便小声劝道。
绯烟混不在意地说:“我就是看个热闹,咱们再靠近一些。”
琥珀无奈,只得跟着绯烟一直靠近,直到前方队伍中的侍卫察觉到他俩,手持长枪质问:“什么人?”
琥珀刚想摆手解释,身旁绯烟却突然兴奋地拽着他的胳膊,手指指着前方:“琥珀你快看!”
琥珀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眺望,在茫茫人群之中,看见一个人高马大的背影正要穿过城门,此人身材魁梧,一身大红斗篷,颇为扎眼。
光看背影,也能感受到那人洋洋得意,自命不凡之色。
琥珀又惊又喜,完全无视侍卫的质问,对着那人大声喊道:“阿海!”同时用力挥舞着手臂。
声音远远传出,盖过了嘈杂的人声,阿海的身体突然一震,缓缓转过身来,在远处找到熟悉的目光,咧嘴一笑,策马转身,朝两人飞奔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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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章 再聚首(下)
阿海策马来到近前,上下打量了一番绯烟,歪嘴一笑,打招呼说:“好久不见,看样子城主夫人日子过得不错啊!”
绯烟刚想寒暄说“哪里哪里”,突然反应过来,柳眉倒竖,扬起手中的马鞭怒道:“你是嘲笑本小姐长胖了吗?”
阿海大笑着躲开两步:“哪里哪里,我是夸琥珀会照顾人!”说着还给琥珀肩头来了一拳。
几人互相玩笑惯了,虽然数年未有机会相聚,但丝毫没有隔阂之感。
绯烟撇了撇嘴哼了一声:“怎么不见你那号称天下第一美人的公主老婆呢?”
原来近年江湖上有好事者,没事儿编了一个什么“天下美人榜”,在古羲大陆广为流传。
琥珀的干娘香玉自然是榜上的佼佼者,而高居榜首,艳羡了天下人的那位,便是元柳国的嫡公主婉月。
然而,名录中上百位女子,竟然没有她飞龙城大小姐的名号,这可着实让绯烟气愤不过,背地里暗说这是婉月公主的阴谋,一定是她利用了自己的身份做了什么手脚。
阿海没有听出绯烟话里的火药味,朝前方示意:“就在那辆马车上,婉儿最怕太阳晒,所以拉着帘子,我去叫她过来!”
琥珀赶紧拉住了他:“现在人挤人的多麻烦,等进了宫再见也不迟。”
阿海也不勉强,远眺着琥珀他们的队伍:“你们的阵仗也不小啊!”
绯烟白眼一翻:“哪里比得上公主殿下和驸马爷呢!小民这不等在您后面才能进城吗?”
阿海终于听出话里带刺,凑到琥珀耳边说:“女人的攀比心真是可怕!”
看见绯烟又要发作,阿海赶忙拱手作揖:“城主夫人,若您不嫌弃,请让小人护驾在您的车撵左右可好?”
琥珀惊讶道:“你不跟着前面吗?”
阿海看着绯烟欢喜雀跃,摆了摆手:“没事儿!”
于是乎,三人一同回到琥珀的队伍,阿海一眼就瞅见了两个从车窗里挤出来的小脑袋,大笑着直接把小核桃小樱桃从窗户里抱了出来。
小家伙在他的怀里吱哇乱叫,拳打脚踢,小樱桃大声喊着“爹爹救命!”
琥珀接过女儿抱在怀里,阿海顺势把小核桃放在马鞍上,跟着队伍缓缓前行。
小核桃看见爹娘在身旁,所以一点也不害怕,扭头问:“你是谁?”
阿海揉着他的脑袋:“我是经常给你倆送好吃的的海叔叔,你知不知道?”
小核桃大声“哦”了一声:“原来你就是娘说的那个,那个娶了个公主就得意地不得了的那个海叔叔!”
童声清脆,声音远远地传了出去。
阿海脸色一白,绯烟脸色一红,而琥珀夹在中间,脸色红白相间。
绯烟赶忙解释:“我是开玩笑的啦!”接着又小声嘀咕,“我又没说错。”
阿海无奈地拍拍琥珀的肩膀:“你是怎么看上这位大小姐的?”
琥珀仰头望天:“谁还没个年少无知的时候。”
“喂!”绯烟双手叉腰,气鼓鼓地瞪着两个人。
琥珀与阿海放声大笑,带着两个孩子策马向前奔去。
很快琥珀一行人也跨进了城门,沿着宽敞的长街向着宫城缓缓而去。
看见逐渐出现在视野中的红墙绿瓦,记忆的碎片浮上脑海,阿海和琥珀默契地沉默了下来。
百里云修就在不远的前方等着他们。
这几年,琥珀也好,阿海也罢,身边事务繁多,自打与玄君一战之后,竟再没有机会见到百里云修。
他们家人和睦,公事操劳,只觉得时间过得飞快,不知觉间三年已经过去。
然而百里云修一人枯守南芳国宫城,思念着不知在何方的珊瑚,该是多么地何度日如年?
宫门口,婉月公主乘坐的马车安静地等待着。
阿海把小核桃还给绯烟,上前几步跳下马来,掀开车帘,亲自扶着婉月公主下了马车。
这是绯烟第一次见到婉月公主,忍不住带着审视的目光仔细打量,然后在心里哼了一声:“不过就是皮肤好点,身材好点,跟本小姐比差远了!”
婉月公主下车之后,从身后乳母手中接过尚在襁褓里的孩子,听着阿海给他介绍,柔婉地向两人行礼。
琥珀赶忙跳下马来:“不敢当不敢当!”
凑近了看见婉月公主秋波一般的眼眸,忍不住耳朵一红。
绯烟气得头冒青烟,用力跺了琥珀一脚,这才装模作样地回了礼。
婉月公主高傲一笑,两个女子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击出一簇无形的火花。
琥珀抽着鼻子嗅了嗅:“有什么东西烧焦了?”
阿海摆了摆手:“快进去吧,别让李修久等了!”
于是两对夫妻携着年幼的孩子,沿着一路铺就的地毯,朝着皇宫正殿而去。
小核桃和小樱桃好奇地打量着两旁一动不动的侍卫,耳中听见悠扬的号角声,忍不住想跑去看,奈何被爹娘死死攥住了小手,哪里挣脱得开?
忽然,小家伙感觉到爹娘的脚步停了下来,睁大了眼睛向前望去。
在长长的地毯尽头,有一个穿着金黄色衣服的叔叔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
旁边的人离他好远,都弓着身子不敢抬头。
小核桃好奇地问:“爹爹,他是谁?怎么一个人站在那里?”
琥珀摸了摸他的额头,声音温柔而坚定:“他不是孤身一人。”
几位生死与共的挚友跨越千山万水,终于再次相见。
几人看见百里云修轻减许多,身形越发消瘦,倒是目光一如既往地柔和,忍不住有些心酸。
百里云修上前几步,迎了上去,三个年轻人的手掌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百里云修柔声笑道:“看见你们无恙,我便放心了!”
绯烟眼眶一红,忍者溢出的泪水,轻声嗔道:“你还有功夫关心别人,先看看自己都瘦成什么样了?”
百里云修只是温柔微笑,并不分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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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一章 像与不像
好不容易熬完了冗长的迎接仪式,阿海第一个闹着要去看小海棠。
百里云修便禀退了仪仗,独自带着大家往后宫前行。
沿着宫街,到处都是锣鼓喧天,鼓乐齐鸣,一群群身着华衣之人在侍从和护卫的簇拥下,穿梭在宫街上,见了百里云修忙不迭地行礼。
百里云修优雅回礼,同时向好友们介绍这是哪一位觐见的使臣或其亲眷。
阿海有些惊讶地说:“没想到宫里这么热闹。”
百里云修微笑道:“等过几日小雨抵达之后,想必更加热闹。”
阿海眼睛一亮:“小雨现在也是大姑娘了,不知道是一番什么模样?”
百里云修笑而不语,倒是琥珀好奇地问:“你们说的小雨,是西庆国的女帝陛下吗?”
“正是。”百里云修回答说,“上次她来南芳国的时候,你们正好回飞龙城去了,要不早就该认识了。”
接着,他又像想起了什么,“说到错过,东景国的陛下与公主也差不多这两日就到,阿海你应该还没见过吧?不过那位平乐公主倒是提过她认识琥珀。”
一听见“平乐公主”四个字,琥珀的脸唰地就白了,而绯烟则用鼻子哼了一声,翘着鼻尖望天。
百里云修与阿海看出两人表情的不自然,相视一笑,并不追问。
到了寝宫附近,礼乐终于消停下来,喧嚣的人群也散去了,显得十分安静,想来是百里云修不愿意让外界打扰到女儿。
进了宫门,沿着紫藤回廊穿过一片盛放的花圃,周围越加静谧,仅有一位老成的宫女留守在正方门外,安静地替几位打起门帘。
地面上铺着柔软的地毯,掩盖了几人的脚步声。
百里云修将大家一路引至内室,冲着窗边小榻上柔声唤道:“海棠,瞧瞧是谁来看你了?”
几个大人迫不及待地走上前去,看见一个秀气的小姑娘趴在小几上,手中攥着一只小小的毛笔,正在纸上涂涂画画。
听见爹爹的声音,小海棠抬起脸庞,鼻尖和脸蛋上沾满了墨渍,跟一个小花猫似的,一双大眼睛看着朝她冲过来的伯伯,露出怯怯的神色。
阿海跑得最快,不由分说就把小海棠抱在怀里,拿满脸的胡茬在她的脸颊上就是一顿狂蹭:“我的小海棠已经这么大啦!”
小丫头脸颊被蹭得生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泪眼汪汪地露出可怜巴巴的神色,但是又不敢挣扎。
琥珀把小海棠从阿海的怀里救了出来:“别把我家小海棠吓坏了,来让舅舅抱!”
小海棠并不认识这个舅舅,虽然看起来没有那个胡子伯伯凶,但也害怕地紧,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怯生生地向百里云修望去:“爹爹……”
百里云修揉了揉女儿的头发:“这是你的琥珀舅舅和舅母,还有你的海叔叔和婶婶,你最喜欢的粉色小花鞋子和黄色小袄就是他们送来的,你不记得了吗?”
小海棠这才收了眼泪,奶声奶气地喊道:“舅舅舅母,海叔叔,婶婶。”
“这是核桃哥哥和樱桃姐姐,”绯烟把两个孩子推到小海棠跟前,“快跟你们的小妹妹打招呼。”
核桃和樱桃看见爹爹抱着一个不认识的小姑娘,不乐意地大吵大嚷着,琥珀再怎么瞪他们也不管用,只得把小海棠送回到百里云修怀中。
小海棠立刻紧紧攥着爹爹的衣襟,小心翼翼地看着舅舅训斥自家的两个孩子。
好不容易两个小家伙消停下来,琥珀挠着头抱歉一笑:“我家这俩小魔王,到哪儿都给我添麻烦,把小海棠吓到了吧?”
宫人们送上来茶点,百里云修请大家随意落座,宽和地笑笑:“这才是寻常人家的生活气氛,海棠一直随我住在宫中,没见过什么外人,有些怕生罢了!”
阿海好奇地拿起小海棠刚才涂画的纸,颇为惊讶地叹道:“这么小就识字了吗?”
只见雪白的宣纸上,用稚嫩的笔迹涂写着“树”,“花”,“鸟”几个汉字,还在旁边认真画了图。
小海棠从爹爹的怀里扬起脸,骄傲地说:“我还会背诗呢!”
说着立刻吚吚哑哑背起“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的句子。
阿海忍不住啧啧称赞,感叹了一句:“这孩子跟小山一点也不像!”
一出口,他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自打见到百里云修之后,他们刻意避开不提珊瑚的事,生怕引得他伤心。
而如今自己却哪壶不开提哪壶,直接戳在他的心坎上,大家从百里云修恬淡的目光中看出一抹转瞬即逝的忧伤,房间里的气氛立刻冷了下来。
正在这时,自打进宫一来一直很沉默的婉月公主却开口了。
她来到小海棠跟前,半蹲着身子,目光柔和,声音温婉:“我倒是觉得她与珊瑚一模一样。”
绯烟忍不住追问:“哪里一样?”
婉月公主抚过海棠的额头:“她的目光,生机勃勃的样子,跟她的娘亲一模一样。”
百里云修注视着女儿的眸子,心中一阵暖意袭上,确实如此,虽然都说女儿长得像自己,性格也与小山大为不同,但是女儿充满活力的眼眸,正是她的娘亲给她最好的馈赠。
第六百一十二章 南来飞燕北归鸿
接下来的数日,接连有各国各地的使臣与客人到达,百里云修不得不亲自接见,忙碌地自顾不暇。
琥珀与阿海也有众多应酬和交道,一边扯着嘴角跟人寒暄,一边暗自抱怨脸都要笑疼了。
好在有绯烟和婉月公主带着孩子们时常陪在小海棠身边,稍稍缓解了百里云修的歉疚感。
在百里云修为女儿打造的这一片净土之上,第一次热闹起来。
小海棠很快便熟悉了这样的环境,她喜欢坐在婉月婶婶的膝上,让她给自己编辫子。
也喜欢舅母带着她和两个表哥表姐在草丛中扑蝴蝶,还有用小鱼竿钓鱼缸里的小金鱼。
只是每次当阿海来见她的时候,小海棠总是捂着脸蛋跑到舅母婶婶的身后躲起来,让疼爱她的阿海伤了好久的心。
直到阿海向她保证不再用胡子扎她,小海棠这才肯出来让他抱。
每当夜里百里云修哄她睡觉的时候,小海棠总是喋喋不休地说着今天又做了什么好玩的事情。
百里云修耐心地听着,直到女儿闭上眼睛安心睡着,心中却忍不住有些心疼,或许他让女儿过得太寂寞了吧!
这一日午后,小核桃小樱桃两人在花圃里乱跑,而小海棠则安静地坐在舅母身旁,看着舅母用新鲜采摘的花编花环。
忽然听见爹爹唤她,小海棠开心地跳下凳子,朝着爹爹的方向跑去。
百里云修正领着几人走进花圃,蹲下身来将女儿接在怀里,转向身后对她说:“海棠,你看又有谁来了?”
小海棠不再像第一次见生人时那般羞涩,眨着大眼睛看着好几个陌生却亲切的面孔,只见他们各个身着华服,仪态不俗。
最近的是一个头戴金冠,身着绛红色华服的年轻女子,怀中似乎抱着什么毛茸茸的东西,一双明眸中早已噙满泪水。
西庆国女帝陛下如今已过及笄之年,幼女的稚气已经褪去,不必强作镇定便已有了帝王之气,或许是身处高位的关系,让她隐藏了少女的灵动,露出老成的神色来。
小雨回想起上一次来访,珊瑚姐姐与李修哥哥还是一对天作之合的新婚璧人,如今却不知道她在天涯海角的哪个角落,是否还能与她相见,便悲从心来。
她蹲下身来,目光与小海棠齐平,温柔地看着珊瑚姐姐留下的孩子。
百里云修向女儿介绍:“这是你的小雨……”
他一时有些犹豫,该怎么介绍小雨才好?
小雨笑着接口道:“我是你的小雨小姨,小雨叫我小姨就好啦!”
小海棠甜甜地叫了声“小姨”,小雨抬手捏了捏她的脸蛋,把怀中抱着的东西递到她的面前:“这是小姨给海棠的礼物。”
怀里的小动物浑身覆盖着雪白的绒毛,不安分地动了动,露出一个小脑袋,和一双碧蓝的眼睛。
小海棠害怕地抱住了爹爹的腿,但仍是好奇地打量着:“这是大猫咪吗?”
“不是大猫咪,是小老虎哦!”小雨耐心地给她解释。
百里云修早就见到了这只小老虎,一直没有机会问:“这是大白的……”
小雨点点头:“它已经生了四只虎崽子了,这是最小的一只。”
小海棠在爹爹的鼓励下,把手放在小老虎毛茸茸的脑袋上,然后立刻像触电了一般缩了回来。
而这时跟过来的小核桃小樱桃一见到小老虎,立刻欢呼雀跃地跑过来,围在小雨身前,一个揪耳朵,一个揪尾巴,惹得丛林之王不满地呜呜叫了起来。
然而很快,小老虎便意识到什么叫做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四只魔掌很快便让它嗷嗷哀呼起来。
小海棠立刻心疼起来,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跑上前去,把小老虎抱在怀里:“不要欺负它!”
老虎幼崽对她来说还是太沉了,她小小的身体几乎站立不稳,但仍是紧紧地护着怀里的小家伙。
绯烟一手一个把儿女揪了回来,他俩立刻闹着也要小老虎,不给就在地上打滚。
绯烟嗔道:“家里的小狼狗小豹子还不够你俩玩儿吗?”
“我不管,我就要小老虎!”两人的吵闹声此起彼伏,小雨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
众目睽睽之下,绯烟羞得红了脸,不得不硬着心肠在两人脑门儿上一人给了一个板栗,这才让他俩消停下来。
绯烟刚想开口给小雨道歉,一眼看见小雨身后的人,脸立刻就僵住了。
而那人也用同样尴尬的目光回敬着她。
百里云修赶紧介绍:“这位是仁宣陛下和她的胞妹,平乐公主。”
绯烟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程柔倒是比她放得开,落落大方地见了礼,轻笑道:“几年未见,绯烟姑娘和琥珀过得可好?”
绯烟咬牙切齿地回应:“多谢你关心,我们夫妻恩爱地不得了!”
百里云修适时插嘴问:“公主驸马怎么不一同前来?”
程柔叹了口气:“他整日间忙得不见人影,近来又去边关视察去了。”
绯烟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嘀咕道:“原来你终于嫁出去了!”
程柔脸色一白,只当做蚊子在耳边哼哼了两声。
在场之人唯有仁宣帝感觉不到这诡异的气氛,乐呵呵地四处张望:“百里陛下的宫殿颇有一番风情,有空带朕到处走走。”
百里云修笑着回应说:“这是自然,不过既然逛了朕的园子,不留下点墨水丹青可不行。”
百里云修命人在花圃中摆上果碟茶水,邀请众人落座闲聊。
不多时阿海与婉月公主也赶了过来,阿海见了小雨又是一阵唏嘘。
琥珀午间去了静安堂,匆匆赶回宫中,一进院子,差点便跟花丛中赏花的程柔撞个满怀,免不了又被绯烟吃了飞醋,丢了十几个带着威胁意味的白眼过来。
夕阳逐渐落下,煦暖的阳光洒在身上,大人们喝茶畅谈,看着几个小孩子和一只小老虎在草茵上打滚,没有身份地位,世俗规范的束缚,气氛祥和又恬淡。
仁宣帝忽然道:“三日后便是你的退位大典了,你可下定了决心将皇位拱手相让?”
百里云修淡然一笑:“这是我长久以来的愿望,终于可以实现了。”
阿海问:“那你离宫之后,要去哪里?”
百里云修的目光飘向正在玩耍的女儿身上:“我想先带海棠四处走一走,带她看看她娘走过的地方。”
“然后呢?”琥珀又问。
百里云修收回目光,流露出忧伤却坚定的神色:“等海棠长大到能够照顾自己,我便打算出海去寻找小山。”
绯烟惊讶地问:“能找得到吗?”
百里云修的微笑中带了一抹苦涩的意味:“我必须去寻找小山,也一定能找到她,哪怕是五年,十年,或者是一辈子。”
“我陪你去!”两人异口同声,是琥珀和阿海。
百里云修轻轻摇头,看向正在逗弄怀中婴儿的婉月公主:“你我已不再是年少轻狂的少年,身上要担负更加重要的东西。”
两人各自看向自己的孩子,和目光恳切的妻子,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阿海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坚定:“我相信小山一定会回来的!她不会丢下你和小海棠不管的!”
百里云修叹息一声,抬起自己的右手,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那里还残留着珊瑚留给他的最后一丝温暖。
“我只怕,”百里云修盯着自己的掌心,似乎在一瞬间,他的手上布满了皱纹,“等我与小山再见之时,她还是那个青春可人的姑娘,而我已经垂垂老矣。”
伴随着他的话音,最后一抹夕阳终于沉入宫墙之下,夜晚降临。
第六百一十三章 海外天边
不知何年何月,不晓何地何方。
一个看不出阴晴的白日,有裙边掠过蓝色草茵的悉索声,穿梭在拔地而起的石笋密林之间。
一位身着布衣,道人模样的中年男子听见声音,赶忙低头行礼,模样甚是谦恭。
毕竟经过的这位可是入门不过三年,修为却已超越门派中绝大多数人的奇才。
掌门对她青眼有加,甚至无视年纪辈分,直接收为师妹,与师伯苏幕遮平起平坐,这可是仙门派开天辟地第一遭的事。
不过对方却没有留意到身旁之人,漠然地平视着前方,从男子身旁擦身而过。
中年男子非但不愠怒,反而流露出崇敬之色,目送着她逐渐消失在石林之间,心中暗暗赞叹,想来这便是掌门一直强调的无我的境界,二师伯哪怕是行走也不忘修行,真是令人钦佩。
这位被尊称为二师伯的女子漫无目的地游走在山石林立之间,脚边有泥龙在掘土,滚出一颗颗金珠,她毫不在意。
耳畔有蓝羽飞鸟被苍木流出的黏液粘住,无助地拍打着翅膀鸣叫着,她亦没有停下脚步。
更别提周围的风貌精致,一切都那么地陌生怪异,就连空气中的气息也弥漫着一种难以描述的陌生感,但却没有一件事能够让她哪怕是稍稍睁大眼眸。
她黑色的眸子似乎蒙上了一层薄雾,对她来说,眼中的光怪陆离不过是迷雾中的幻象罢了。
身体跟随着脚步,逐渐走进了石林深处的一片洼地。
在这里大大小小的水潭相连,不知是何缘故,潭水从竹青到绛紫,各自有着不同的颜色。
女子下意识地绕着石潭漫游,不知觉间脚步在一处石潭边停了下来。
与其他几处光秃秃的石潭不同,这一处的水面几乎被莲叶所覆满,莲叶之中开满了莲花,从圣洁的白色到幽夜的紫色,一朵朵争相斗妍。
她想也没想,便在潮湿的地面上席地而坐,冷漠的目光遇见迎风摇曳的莲花,终于流露出些许温和的气息。
为什么,这一池莲花如此令人感到亲切呢?女子不知道答案。
“孤鸾。”
忽然有人在身后唤了一声,将她从神游中唤醒。
苏幕遮依旧是一身青衫,不紧不慢地朝着女子走来,随着她的目光也看向满池的莲花。
这是第多少次在此处见到她了呢?苏幕遮已经记不清楚。
她想起对方第一次在仙门岛上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睛,却不知道自己是谁,又身在何方,就连如何开口说话,一时也想不起来。
是师兄南歌子在医治她的同时,封锁了她的所有记忆。
自此以后,她便像一张纯白的纸张,在仙门岛生存了下来。
至于如何称呼她,仙门派有自己的做法。
虽然这里与世隔绝,诸多事务与俗世不同,但仍有一些东西保留了下来,其中之一便是诗词。
掌门极爱词曲,因此门派上下所有人皆以词牌曲牌为名。
南歌子拿出一个装着词牌名的盒子,让女子挑选。
而对方混不在意地随手一抓,便是这“孤鸾”二字。
苏幕遮不知这是巧合还是天意。
“你可喜欢这一池的莲花?”苏幕遮打破沉默。
孤鸾几步否定也未肯定:“它们不过是一种植物罢了,与旁边的草叶有什么区别?”
苏幕遮将目光转回娇嫩的鲜花之上,这些莲花,还是她从古羲大陆带回的莲子播种而来的。
说也奇怪,这里气候风土与古羲大陆极为迥异,外界的植株从未在这里存活下来,唯有这一池的莲花。
“那你为何会坐在此处?”苏幕遮又问。
孤鸾淡淡地回答:“是我的心将我带到此处。”
苏幕遮侧眼望着这个没有喜怒的女子,不知为何又想起了那个喜形于色的姑娘,那个缩在情人怀里,羞涩地说要与他一起变老的瞬间。
这两人的外表一模一样,但是早已不是同一个人。
两人又沉默下来,似乎缄默已经变成了孤鸾的习惯。
“你觉得此处如何?”还是苏幕遮率先开口,她所说的“此处”并非眼前的石潭,而是整个仙门岛,不知对方是否听出了她的意思。
孤鸾平静地看着她:“我不知道。”
她站起身来,朝着来时的方向转过身去,一句“我该回去静修了”便是道别。
苏幕遮没有挽留,依旧坐在石潭边,沉思着久久不语。
她在思索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否真的如预期般正确。
师兄对于孤鸾的到来欣喜若狂,几乎立刻判定,她便是带领仙门派跨越仙人边界之人。
事实证明却是如此,短短三年时光,门徒中拼了命研习的修炼心法,她毫不费力便掌握了精髓。
似乎她越不在意,功力的增长便越加迅速。
南歌子曾对苏幕遮直言,这正是因为她内心至清至静的结果,无所求才能有所成。
但是每当看见她毫无生机的眼眸,苏幕遮总是心情复杂。
她忘记了自己的夫君,自己的孩子,失去了对一切事物的兴趣,说起来,不正是苏幕遮自己亲手扼杀了那个叫做珊瑚的女子吗?
直到一弯红月出现在天边,苏幕遮这才起身回到自己位于山崖边的石室,在屋外,她看见自己的师兄,仙门派掌门江城子正覆手等待着她。
算起年岁,这位掌门早已超过两百岁,但外貌仍是青年男子的模样。
“你今日见到孤鸾了?”南歌子开门见山地问。
苏幕遮点头:“在莲花池边。”
南歌子蹙眉,开始踱起步来:“她的心里仍有疑惑,这对她的修行极为不利,或许会成为跨入仙门的最后一道障碍。”
苏幕遮知道师兄追求得道成仙上百年,这已经成了他心中的夙念。
“那你打算怎么做?”苏幕遮问。
南歌子深深看了她一眼:“我自有安排。”
苏幕遮有些犹豫,但还是忍不住问道:“随着她修为见长,你对她记忆的封锁迟早会冲破,到时候可该如何?”
南歌子颇为自信地瞥了她一眼:“那又如何?难道她会舍弃即将成仙的修为,去过那凡俗俗子的短命一生吗?”
苏幕遮张了张嘴,这一次却不再开口,点了点头,转身进了石室。
第六百一十四章 一念之间
位于石林深处的莲花潭一夜之间消失不见。
不仅仅是那一潭生机盎然的莲花,就连莲花栖身的那处石潭也被夷为平地,变成光秃秃的岩石地面,仿佛就不曾存在过。
苏幕遮知道此事之时刚过午间,她自然知晓,这是掌门师兄的杰作。
她急匆匆地赶来,远远便看见孤鸾游曳在大小石潭之间,犹如无根的浮萍,眼眸中第一次流露出无所适从的困惑。
看见苏幕遮走近,孤鸾第一次主动开口,只有短短的三个字:“为什么?”
苏幕遮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你如此在乎那一潭莲花吗?”
“我不知道,只是这潭莲花让我感到安心。”
苏幕遮观察着对方惶惑的目光,心中突感一凉。
她忽然意识到,自打孤鸾入岛以来,几乎一直是孤零零一个人。
掌门为了让她专心修炼,不受琐事干扰,专门安排了绝山巅的石屋给她栖身,周围方圆十里,再无第二个人居住,并还吩咐所有门徒不许叨扰。
每日除了白日里的一个时辰可以下山,孤鸾都独自待在渺无人烟的山顶,唯有与天地对话。
或许是出自对故土的留念,这一潭来自古羲大陆的莲花,变成了她唯一的慰藉。
而这,正是掌门师兄摧毁莲花潭的原因,他要彻底断了孤鸾对前尘往事的思念,这样才能了无牵挂地踏上求仙之路。
而这一切,苏幕遮无法向眼前的女子直言,只能对她道:“或许是这一潭莲花与仙门岛的气运不合的缘故。”
孤鸾不知道是否被她说服,转身朝着山巅的方向而去,只冷漠地留下一句:“从明天起,我不会再下山了。”
没有了这一潭莲花,她身在何处又有什么区别?
苏幕遮神色复杂,思虑良久,还是来到了掌门的练功房外求见。
南歌子似乎早已预料到她的到来,房门无人自开,引她进入幽暗的内室。
“你有事要问我?”南歌子侧身对着苏幕遮,正在用天露喂养笼中的一只双头灵鼠。
苏幕遮开口:“那一潭莲花——”
南歌子不等她说完,抬头白了她一眼:“我以为你不是问出这种浅白问题之人,你知道我这么做的目的。”
苏幕遮直视着他的目光,并未被他的气势压倒:“我想说的是,那一潭莲花是我亲手所植,你在毁掉它之前,是否应该告知我一声?”
听到对方的质问,南歌子终于放下手中的水盏,缓步踱到苏幕遮身前,问出了一个她不久前刚刚问过的问题:“你那么在乎那一潭莲花吗?”
苏幕遮一怔,刚想开口,却又忍住了。
南歌子把她的反应看得一清二楚,冷言道:“没想到古羲大陆一行,还是让你沾染了不少尘世俗念,开始痴迷于这些身外之物。”
苏幕遮沉默不语。
这时,身后的灵鼠忽然吱吱叫了起来,在笼中上窜下跳。
这只灵鼠通体雪白,身长不过手掌大小,两颗小脑袋同时生于脖颈之上,各自骨碌碌转动着眼珠子,只不过一个脑袋上的是红眼珠,而另一个则是灰色的。
灵鼠的鲜血有延年益寿之功效,但就算是在异兽繁盛的仙门岛,亦是稀品。
而且就那么小小一只,能有多少鲜血可供取食?
因此南歌子颇为珍视这只灵鼠,每日亲自喂养照料,旁人一概不得插手。
苏幕遮把目光从灵鼠转回到南歌子身上,眼神中多了一份倔强:“师兄不也一样痴迷于身外之物吗?”
南歌子不解:“此话怎讲?”
苏幕遮指着那只灵鼠:“若非如此,你把它送给我可好?”
南歌子脸色微变,下意识地伸手挡在鼠笼之前,随即意识到对方不过是言语激将罢了,又硬生生地把手收了回来。
“这两件事并不一样。”南歌子生硬地否定。
苏幕遮却已不想再与他分辩,只是略带讽刺地说了一句:“我想这便是阻碍掌门师兄得道成仙的阻碍吧!”
说罢,转身向外走去。
南歌子攥紧了拳头,稍显愠怒地瞪着她的背影,就在苏幕遮即将踏出房门之时,出声警告她:“你不要对孤鸾做出什么多余的事情。”
苏幕遮没有回头,没有停下脚步,径直离开。
接下来的两三日,果然不见孤鸾再次下山。
苏幕遮时不时隔着淡紫色的水雾,遥望向通向山巅的蜿蜒小径,发出一声轻叹,最终还是决定上山看看孤鸾的情况。
孤鸾的石屋位于绝山之巅的一处平地,除了褐色的岩石,寸草不生,鸟兽走虫亦无。
随着孤鸾的修行见长,她已经无需太多的饮食,每日风餐饮露,便可延续生命,她甚至已经忘记了饥饱的感觉。
没有了山下莲花的牵绊,孤鸾再无下山之念,甚至连石屋周围的方寸之地也懒得走动。
她没日没夜地坐在石塌上闭目打坐,任由思绪飘散。
恍惚之间,她发现自己不知第多少次,来到一座高耸入云的天门之外。
天门之内,是仙云滚滚,是仙乐袅袅。
而她只需要向前一步,便可以跨入这道门槛。
只是,在她的身后,还有一座巨大的瀑布,发出雷鸣般的轰鸣水声,流水不断逝入脚下的深渊。
每当孤鸾试图跨入这道天门,总是不自觉地回头四顾,似乎在震耳的水声中,有什么在呼唤着她。
在孤鸾的意识深处,她觉得这隐约的声音想告诉她十分重要的事情,她不能忽略无视。
但是当她仔细去听,却又什么也听不见。
如此繁复,她不知在这天门之外徘徊了多久。
而这一次,却是她离天门最近的一次。
瀑布里传来的声音似乎被削弱了,那股牵连不舍的力量也变得虚弱,孤鸾只要狠一狠心,便能彻底摆脱束缚,跨入新的境界。
一步,两步,三步,孤鸾的一只脚尖已经来到了天门的边缘。
她最后一次回望身后的瀑布,彻底摒弃了心中的迷茫,抬脚向门内走去。
“孤鸾,你睡了吗?”来自人界的声音突然响起在耳边。
孤鸾猛地睁开双眼,额上已是冷汗涔涔,胸口不停地起伏着。
第六百一十五章 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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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然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者,盖追先帝之殊遇,欲报之于陛下也。诚宜开张圣听,以光先帝遗德,恢弘志士之气,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义,以塞忠谏之路也。
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若有作奸犯科及为忠善者,宜付有司论其刑赏,以昭陛下平明之理,不宜偏私,使内外异法也。
侍中、侍郎郭攸之、费祎、董允等,此皆良实,志虑忠纯,是以先帝简拔以遗陛下。愚以为宫中之事,事无大小,悉以咨之,然后施行,必能裨补阙漏,有所广益。
将军向宠,性行淑均,晓畅军事,试用于昔日,先帝称之曰能,是以众议举宠为督。愚以为营中之事,悉以咨之,必能使行阵和睦,优劣得所。
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先帝在时,每与臣论此事,未尝不叹息痛恨于桓、灵也。侍中、尚书、长史、参军,此悉贞良死节之臣,愿陛下亲之信之,则汉室之隆,可计日而待也。
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臣于草庐之中,咨臣以当世之事,由是感激,遂许先帝以驱驰。后值倾覆,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尔来二十有一年矣。
先帝知臣谨慎,故临崩寄臣以大事也。受命以来,夙夜忧叹,恐托付不效,以伤先帝之明,故五月渡泸,深入不毛。今南方已定,兵甲已足,当奖率三军,北定中原,庶竭驽钝,攘除奸凶,兴复汉室,还于旧都。此臣所以报先帝而忠陛下之职分也。至于斟酌损益,进尽忠言,则攸之、祎、允之任也。
愿陛下托臣以讨贼兴复之效,不效,则治臣之罪,以告先帝之灵。若无兴德之言,则责攸之、祎、允等之慢,以彰其咎;陛下亦宜自谋,以咨诹善道,察纳雅言,深追先帝遗诏,臣不胜受恩感激。
今当远离,临表涕零,不知所言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然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者,盖追先帝之殊遇,欲报之于陛下也。诚宜开张圣听,以光先帝遗德,恢弘志士之气,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义,以塞忠谏之路也。
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若有作奸犯科及为忠善者,宜付有司论其刑赏,以昭陛下平明之理,不宜偏私,使内外异法也。
侍中、侍郎郭攸之、费祎、董允等,此皆良实,志虑忠纯,是以先帝简拔以遗陛下。愚以为宫中之事,事无大小,悉以咨之,然后施行,必能裨补阙漏,有所广益。
将军向宠,性行淑均,晓畅军事,试用于昔日,先帝称之曰能,是以众议举宠为督。愚以为营中之事,悉以咨之,必能使行阵和睦,优劣得所。
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先帝在时,每与臣论此事,未尝不叹息痛恨于桓、灵也。侍中、尚书、长史、参军,此悉贞良死节之臣,愿陛下亲之信之,则汉室之隆,可计日而待也。
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臣于草庐之中,咨臣以当世之事,由是感激,遂许先帝以驱驰。后值倾覆,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尔来二十有一年矣。
先帝知臣谨慎,故临崩寄臣以大事也。受命以来,夙夜忧叹,恐托付不效,以伤先帝之明,故五月渡泸,深入不毛。今南方已定,兵甲已足,当奖率三军,北定中原,庶竭驽钝,攘除奸凶,兴复汉室,还于旧都。此臣所以报先帝而忠陛下之职分也。至于斟酌损益,进尽忠言,则攸之、祎、允之任也。
愿陛下托臣以讨贼兴复之效,不效,则治臣之罪,以告先帝之灵。若无兴德之言,则责攸之、祎、允等之慢,以彰其咎;陛下亦宜自谋,以咨诹善道,察纳雅言,深追先帝遗诏,臣不胜受恩感激。
今当远离,临表涕零,不知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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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若有作奸犯科及为忠善者,宜付有司论其刑赏,以昭陛下平明之理,不宜偏私,使内外异法也。
侍中、侍郎郭攸之、费祎、董允等,此皆良实,志虑忠纯,是以先帝简拔以遗陛下。愚以为宫中之事,事无大小,悉以咨之,然后施行,必能裨补阙漏,有所广益。
将军向宠,性行淑均,晓畅军事,试用于昔日,先帝称之曰能,是以众议举宠为督。愚以为营中之事,悉以咨之,必能使行阵和睦,优劣得所。
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先帝在时,每与臣论此事,未尝不叹息痛恨于桓、灵也。侍中、尚书、长史、参军,此悉贞良死节之臣,愿陛下亲之信之,则汉室之隆,可计日而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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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知臣谨慎,故临崩寄臣以大事也。受命以来,夙夜忧叹,恐托付不效,以伤先帝之明,故五月渡泸,深入不毛。今南方已定,兵甲已足,当奖率三军,北定中原,庶竭驽钝,攘除奸凶,兴复汉室,还于旧都。此臣所以报先帝而忠陛下之职分也。至于斟酌损益,进尽忠言,则攸之、祎、允之任也。
第六百一十六章 过去与未来
与那少女目光相对的一瞬间,孤鸾一阵恍惚,仿佛她才是置身秋千上的那个人,她甚至能感觉到疾风扑面而来的窒息感,以及眼中的世界因为急剧坠落而变得模糊。
少女不等秋千完全停下便跳了下来,几步蹦跳来到孤鸾面前,两人隔着一扇篱笆,看着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对方,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不过,两人还是有所区别。
孤鸾注意到,眼前的少女最多不过十三四岁,一身光鲜的衣裳,打扮得娇俏可人,显然是出生在好人家的姑娘。
她的两眉之间,生着一粒小小的胭脂记,越发增添了俏皮的气息。
更重要的是,少女的那双乌黑的眼眸,骨碌碌地转着,满是好奇,散发出孤鸾没有的生机与活力。
少女眨巴着眼睛,忽然眸子一亮,第一个开口道:“啊!我知道你是谁!”
孤鸾心生疑惑:“你……认识我?”
少女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笑眯眯地打开了篱笆上的小门,牵起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里面走:“你看了就知道了!”
孤鸾来不及拒绝,便已经走进了院落。
她一边被对方拉着向前,同时环顾着周围,看见与桃树相对的另一边,有菜畦和花圃开垦过的痕迹,只是如今上面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远处的角落里还能看见鸡笼和鸽舍,里面亦是空空如也。
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我感到既熟悉又陌生?
少女没有给她太多困惑的时间,径直把她拉进了院落中的农舍。
居中是一间宽敞的厅堂,里面陈列简单,十分朴素的样子。
屋外的日光透过一扇打开的竹窗,照亮了房间的一角。
竹窗之下,摆着一张书案,书案之上,陈列着笔架和笔洗,一只毛笔孤零零地搁在笔架上,上面的墨渍已干,只是不见任何的纸张。
书籍倒是整齐地摆放在了书桌后面的书格上,满满当当的同时又井井有条,可以看出房屋的主人是一位爱书之人。
正当孤鸾谨慎地打量着房间,少女直接指着离书案不远的一面墙壁:“你看这个!”
跟随着她所指的方向,孤鸾看见墙壁上挂着一幅画卷。
画中一位女子策马而行,飞驰在崇山峻岭之间。
女子衣饰轻便,眉眼含笑,颇有轻盈灵动之感。
而她的样貌,与正在看画的两人一模一样。
孤鸾的心开始砰砰跳了起来,直觉告诉她,这副画画的不可能是身旁的少女。
画卷的边缘已经泛黄,已经有些年头,与少女的年纪显然对不上。
紧接着,孤鸾注意到画卷角落的一行小字:“爱妻小山于御灵山庄。”
爱妻……这两个字让孤鸾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时间喘不上气来,人也跟着有些眩晕。
“这——这是——”她艰难地开口。
少女迫不及待地开口,叽叽喳喳地告诉她:“这是我的外祖父亲手画的,他曾经跟我说,画上的人是我的外祖母。”
“外祖母?”孤鸾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字眼。
少女用力点头,嘻嘻笑着:“外祖父说,我长得跟外祖母一模一样,比娘亲还要像,为这我娘还吃了好久的醋呢!”
孤鸾茫然地看着少女面容上得意的神色,仿佛跟外祖母相像是一件非常令她骄傲的事情。
少女仍是兀自说个不停,神采飞扬:“所以外祖父可疼我了,娘说她都要把我宠坏了,其实才没有呢!”
孤鸾心烦意乱地打断她漫无天际地闲话:“那你的外祖母呢?”
少女眼睫眨了眨,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见过外祖母,就连娘亲也说她不记得外祖母的样子。”
“为……为什么?”孤鸾按着心口,只觉得心脏随时都要跳出来一般。
“外祖父曾经告诉我,外祖母得了很严重很严重的病,所以去了一个神仙一样的地方治疗,只是那个地方,没有人知道在哪里。”
少女说着说着,脸上的光彩忽然消失了,目光变得忧愁:“从我记事起,外祖父便常年不在家,娘跟我说,他是去海上寻找外祖母去了。他找了很多很多年,都没有找到。直到——”
“直到什么?”孤鸾几乎是扑倒了少女身前,抓住了她的手腕,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少女满是哀伤地看着她:“直到有一年,外祖父回来了,他受了很重很重的伤,再也不能出海去寻找外祖母。他就在这里住了下来,每天看着大海的方向,他说这里是他跟外祖母成亲的地方,这里是他们的家,她总有一天会回到这里来的。”
孤鸾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眼泪簌簌地从眼中滚落,她为什么会如此心酸,同时又钻心般地疼痛?
少女体贴地拿出手帕,轻轻替她拭泪,叹了口气:“原来外祖父的话没有说错。”
然而对方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很快浸湿了整块手帕,少女斟酌着语句,小声问她:“你……想去见见外祖父吗?他看到你一定会很开心。”
孤鸾身体一震,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来:“他……他在这里?”
期待与恐惧的感觉同时溢满了心腔,孤鸾浑身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少女用十分古怪的目光看着她,声音虽轻,却一字一句像巨锤一般敲击在了孤鸾的心上:“外祖父在两年前就已经过世了。”
第六百一十七章 天崩地裂
死了?他已经死了?
仿佛一块巨大的黑幕遮天蔽日,孤鸾的眼前瞬间一片黑暗。
又仿佛一只手掌紧紧攥住了她的心脏,还在用力地拉扯着,让她五脏六腑同时撕裂般地剧痛。
为什么我会这么难受?原来这就是伤心的感觉吗?孤鸾的脑海里迷惑又茫然,为什么我要为那个毫无记忆的人感到伤心?
“外祖父弥留之际,宫里来人说,说要把他安葬在皇陵里,但是外祖父坚持不肯,说要留在这里,要不外祖母回来看不见他会孤单的……”少女带着回忆忧伤地讲述着,示意着房门的方向,再次询问她,“外祖父就安葬在午后的柳树下,你要去看看她吗?”
就像是溺水之人随波逐流,孤鸾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跟着少女走出了农舍。
在门外的廊沿上,浑浑噩噩的孤鸾被一张竹椅绊了一下,无力的身体就要向前跌倒。
她下意识地用手扶住这张半旧的竹椅,仰头的一瞬间,她看见一个清俊的男子坐在竹椅上,消瘦的身上披着一件外裳,目光遥望着天边的夕阳,安静而又落寞。
孤鸾伏在竹椅上的指尖与他苍白的手背近在咫尺,她甚至能够感受到隔着空气传来的冰凉之感。
不知为何,她想伸手去温暖这双冰冷的大手,但是手指探出去的同时,人影便消失不见。
竹椅上空空如也,仅留下许久无人落座之后的一层尘土。
少女已经走下廊沿,转身看见孤鸾紧紧扶住竹椅无声恸哭,眼眶也跟着湿润了。
一阵凉风吹过,传来屋后竹林的沙沙声响,少女心想,这或许是外祖父在叹息吧!
少女耐心地等待着孤鸾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走下台阶,这才继续引路向屋后走去。
孤鸾跌跌撞撞地跟在她的身后,脑海中不断地闪现出被她遗忘的画面。
她看见一双温润如玉的眼眸,温柔地凝视着她,她听见他沉稳又柔和的声音,爱怜地唤着她“小山”。
这么温柔的一个人,怎么会如此孤单地走完他的一生呢?
两人的脚步声一前一后,逐渐绕到了农舍的侧面。
只要转过拐角,便可以来到屋后。
眼看着屋后的景色立刻就要出现在眼前,孤鸾猛地清醒过来,瞪大了惊恐的眸子,一步一步向后退去。
她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看见一个被风吹雨淋的坟冢孤零零地守候着。
他的结局不应该是这样!她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少女发现对方没有跟上来,便回过头来,正好看见孤鸾睁大着充血的双眼,突然转身向来时的方向狂奔而去。
少女在她的身后大声呼唤着,然而对方已然听不进任何的声音,转眼间便消失在农舍之外的小径上。
孤鸾发足狂奔,不知觉间便来到了卵石铺就的河岸边。
她仍不止步,朝着河水径直冲了过去。
她以为自己会被河水淹没,或者被湍流冲走,然而脚下完全感觉不到河水的冰凉,一个恍惚间,她眼前的景色涣散开去。
双眸再次凝聚之时,孤鸾发现自己再次来到了那扇可以通天的天门之外。
大门依旧为她敞开着,仙界的乐声无比清晰地传了过来,仿佛在呼唤着她快些抛下尘世俗念,以踏入凡人向往的仙途。
而孤鸾的身后,那条坠入深渊的瀑布依旧在流淌着,只是水音被仙乐盖过,显得不再气势磅礴。
若是今夜之前,孤鸾定然会被仙乐吸引,竭尽所能地进入那个虚幻之界。
然而此时此刻,她朝着天门露出一抹冷笑,转过身去,一步一步来到瀑布的边缘,毫不犹豫地一跃而下,坠入那无尽的深渊。
身体被水汽包裹着,眼前所见一片模糊,唯有耳边呼啸的风声提醒着她身体在急剧坠落。
孤鸾丝毫不觉得恐惧,反而心情平静地等待着,等待着粉身碎骨的那一刻。
然而,这一刻迟迟没有到来。
仿佛是被水雾托起,孤鸾忽然发现自己可以站起身来。
她在一片白雾中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一阵大风将水雾卷走,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来到了一处看不见对岸,也看不见尽头的河岸边。
这里……我曾经来过!孤鸾立刻意识到,自己曾经无数次行走在这漫长的河岸边,却一直未能明白来到此处的缘由是什么。
举目眺望,果然,孤鸾在河边看见了一个瘦小的人影,是一个衣衫简朴的女孩子,却不是农舍里见到的那一个少女。
女孩子蹲在河边,双手抱着膝盖,遥望着无尽的水面,纤弱的身体轻轻摇摆,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大风吹进河里。
又一阵疾风卷来,吹过孤鸾的衣摆,把她向前推去。
孤鸾第一个想到的却是河边的女孩,她大声呼唤着,让她快些离开水边。
然而声音被水声带走,女孩浑然不觉,直到疾风朝着她的后背扑去,女孩身体向前倾倒,眼见着就要落入水中。
孤鸾紧张地浑身一凉,她用连自己也想象不出的速度冲到了女孩的身后,拽住她的胳膊,将她一把拉了回来。
女孩被吓得面无血色,回过头来,正对上孤鸾同样惊恐不已的双眸,瞬间展露笑颜。
她紧紧攥着孤鸾的双手,似乎害怕她离开似的。
女孩的嘴唇一张一合,这一次,她的声音终于冲破天地间的喧嚣,传到了对方的耳中:
“我们等你回来!”
这六个字犹如醍醐灌顶,孤鸾呆立当场,眼前的世界瞬间分崩离析,而她迷茫的心镜却逐渐清晰,她终于寻回了尘封已久的记忆。
位于山巅的石室之中,一个叫做珊瑚的女子突然睁开双眼,浑身剧烈地颤栗着,从石塌上跌落在地,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号。
她竟然忘记了李修哥哥,竟然忘记了自己的女儿,她抛弃了他们,而世间,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岁?
石室之外,瞬间风起云涌,黑云滚滚,遮住了红月洒下的光辉,天地间一片昏暗。
狂风毫无征兆地在山间肆虐起来,吹山摇树,发出呜呜之声,仿佛大山在哀鸣。
无数生灵从夜梦中惊醒,惊慌失措地四处奔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天灾祸事。
仙门派掌门南歌子本坐在蒲团上闭目养神,突然睁开眼来,感受到地面传来的微微震动之感,脸色大变,只念出两个字:“孤鸾!”
第六百一十八章 挣脱枷锁
珊瑚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出门去,眼眸中却迸射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此时的她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回家!回到她所爱的,以及爱着她的人身边!
却没想到,已经有人守候在石室之外。
南歌子一袭宽衣大袖,双手背在身后,神情冷冽地看着一副魂不守舍模样的珊瑚。
狂风卷起他的鬓发和衣袍,他却丝毫不为所动。
山野四周,分散站立着闻讯赶来的仙门派门徒,人影随着飘忽不定的月影摇曳着。
南歌子一言不发,举起左手,朝天做了一个南星诀的手势。
眨眼之间狂风雷鸣骤停,恢复了原先的天朗气清。
“孤鸾,”他用极具压迫感的目光看着捂着心口颤抖的女子,“你真气紊乱,经脉逆流,已然误入歧途,还不快些打坐镇心,收敛心神?”
珊瑚任由真气在体内四处冲撞,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我不是孤鸾,我是——”
南歌子却没有让她说下去:“一朝踏入仙门派,便与尘世俗念彻底两段,你只能是孤鸾。”
珊瑚微微抬起头来,因为充血而变得赤红的眼睛灼灼地看着对方,双手之间卷起尘沙,恢复宁静的天边再次卷起滚滚雷云。
南歌子的神色越发阴郁:“你打算直接与我相抗,冲出仙门岛吗?”
珊瑚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如果我不得不这么做的话。”
南歌子叹息一声:“我和你从来都不是敌人,为何非得兵戈相向呢?”
珊瑚一怔,松开了手中凝聚的杀意。
在岛上的时日,掌门确实对她颇为照拂,不曾有一次为难过她。
却听南歌子幽幽地劝道:“我对你的天资十分看重,可以说,你是千年难得一遇的修仙之资,如今距离仙界也不过一步之遥,可千万不要被心中小小的迷惑引入歧途。”
珊瑚用力摇头,洒下滚烫的泪水:“可是我不想得道成仙,我只想跟我的李修哥哥,我的女儿在一起!”
南歌子上前一步,目光凛然:“凡尘俗事,七情六欲,不过是眨眼之瞬,过眼云烟,为此放弃长生永世,值得吗?”
珊瑚用衣袖抹掉满脸的泪痕,露出南歌子无法理解的笑容:“只要能跟他们在一起,哪怕只有一天,一个时辰,一眨眼的时间,都是值得的!”
南歌子恨铁不成钢一般地嗔责道:“你有这般幼稚的念头,只是因为太年轻,耐心修炼几年之后,你就会发现这般小事完全不值得一提。”
珊瑚毫不犹豫地否定了对方:“哪怕再过千年万年,我都不会忘记李修哥哥,所以我根本就不是修仙的料,请让我离开这里吧!”
她说着扑倒在南歌子身前的地面上,用诚挚而又恳求的目光看着对方。
有一瞬间,南歌子差点被她深邃的双瞳所感染,但是立刻就摒弃了这个感觉,冷冷地道:“不可以!”
珊瑚眼中的希望瞬间消散,她站起身来,杀意再次在她周围凝聚:“我说过,我一定要回去!不惜一切代价!”
南歌子没有与她相斗的打算,倒不是惧怕对方的力量,对他来说,要压制住珊瑚简直是易如反掌。
只是他年岁已长,对无谓的争斗已经倦怠,更何况,还有比动手更为简便的方法,不是吗?
他抬起一只手示意对方不要冲动,接着平静地道:“难道你忘了吗?当初是你自愿答应放弃前尘往事,加入仙门派修行,难道你要违背自己的诺言吗?”
珊瑚脸色大变,她想起确实与苏幕遮做过这样的约定。
她为了女儿和族人,自愿放弃了自己的人生,不是吗?
珊瑚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瞪大了惊恐的双眼,脸色煞白,她难道真的回不去了吗?难道她要背负着思念的苦楚,在这座孤岛上永远地囚禁下去吗?
自己种下的因,如今终于结出苦涩的果实,珊瑚完全没有料想到会是如此地难以下咽。
她一步一步后退,无力地摇着头,眼中流露出绝望的神色,直到再也无力站直了身体,瘫软跌坐在地上。
南歌子满意地点点头:“你好好地整理一下自己的心绪,继续在岛上修行吧!”
“不对。”毫无防备地,一个人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南歌子循声望去:“苏幕遮,你说什么不对?”
苏幕遮从阴影之中走出,来到了月光之下,瞥了一眼被红色月光铺满身体的珊瑚。
然而珊瑚失魂落魄一般匍匐在地,完全没有意识到她的到来。
苏幕遮收回目光,对掌门师兄道:“我是说你刚才说的话不对。”
“哦?哪里不对?”南歌子微微扬起眉毛,不明白对方为何偏偏在此刻与他较劲。
苏幕遮淡淡地道:“我与珊瑚定下契约之事,师兄你错了。”
珊瑚的身体一震,猛地抬起头来,目光紧紧地锁在苏幕遮身上。
“当年我与她约定,在她走投无路之时,亲手把她的孩子送到夫君手中,她便答应与我回到仙门岛,永世不再踏入尘世一步。”苏幕遮平静地讲述着。
“那又怎样?”南歌子皱起眉头。
苏幕遮看向满面哀伤,却不再死气沉沉的珊瑚:“实际上,就在我要出手相救的时候,她的夫君阻止了我,并且亲自将他们的孩子接生了出来。”
她顿了一顿,朝珊瑚露出一抹转瞬即逝的笑容,“所以说,我与她的约定并没有达成,她从始至终都是自由之身。”
就在南歌子压抑不住满心的失落与不甘的同时,珊瑚的眼中迸射出欣喜与希望的光芒。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来到苏幕遮身前,紧紧攥着她的双手,张了张口却已是泣不成声,只能呜咽着发出没有人明白的声音。
苏幕遮抽回双手,理了理衣袖,声音依旧平淡如水:“我只是陈述事实罢了!这是你自愿选择的路,再艰难也不能后悔。”
珊瑚用双手捂着眼睛,泪水顺着指缝流过,无比坚定地大声“嗯”了一声。
苏幕遮长叹一声,拍了拍她的肩膀:“去吧!在海边有一只小舟在等着你!”
珊瑚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毫无征兆地扑到她的身上,大声喊着:“谢谢你!谢谢你,苏姐姐!”
说罢,她朝苏幕遮深深行了一礼,头也不回地就往海边的方向跑去。
“苏幕遮!”南歌子刚想抬手阻止她,却被苏幕遮拦住了,忍不住怒不可遏起来。
苏幕遮平静地看着他:“师兄,你的修为退步了哦!”
南歌子一惊,感受到内心的烦乱,赶忙运气凝神,再一回头,珊瑚早已经不见了人影。
第六百一十九章 帝君
退位大典的日子如期而至。
屋外的天空还是藏青色的时候,百里云修便已起身。
龙榻旁的衣架上,悬挂着前一日准备好的朝服,每一处褶皱都被仔细地熨平,哪怕是在昏暗的光线下,用金线绣的祥云龙纹依旧熠熠发光,这是唯有在正式典礼上才会穿戴的穿着。
旁边的桌案上,整齐摆放着与朝服搭配的玉带和金冠,以及象征帝王身份的佩剑。
它们彰显着百里云修一国之主的身份,而今日,是他最后一次穿戴它们的日子。
然而百里云修的目光并未在龙袍上有太多留念,他径直走出寝室,习惯性地朝着女儿的卧房走去。
一路上,宫人们轻手轻脚,却同时步履匆匆,有条不紊地为大殿仪式做着准备。
忙碌的景象让百里云修仿佛回到了登基继位的那一日,寝宫里同样这般人来人往,只是身边少了一位陪伴他的女子。
小海棠的卧房就在百里云修的寝房隔壁,里面十分安静,只有一个乳母和一个宫人留在内室照顾小公主。
百里云修示意她们不要吵醒了海棠,两人会意,行过礼之后便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踩在柔软的地毯上,百里云修来到女儿的小床边,看见她一只小手露出了被子,攥着小拳头搭在她粉扑扑的小脸上,呼吸轻缓,闭着双眼睡得正香,对爹爹的到来毫无察觉。
倒是在她的床尾,一个小家伙感受到有人靠近,警觉地扬起脑袋,瞪着两只圆溜溜的蓝眼睛,毛茸茸的圆耳朵不安地动着。
百里云修不得不先拍了拍小老虎的脑袋,安抚它不要吵闹。
没想到才过去几日,小海棠便与这只幼虎形影不离起来,同吃同睡,做什么都要在一起,还给这只毛色雪白的小老虎起了名字,叫做“花花”。
花花嗅到熟悉的味道,便安静下来,打了个哈欠继续趴在柔软的绒被上。
百里云修这才在床边坐下,温柔凝视着女儿的睡颜。
小海棠睡得很安心,她并不了解这一天对于她的爹爹,以及南芳国,甚至整个古羲大陆意味着什么,与别的日子有什么不同。
在阖宫上下彻夜难眠的日子里,唯有她在爹爹的守护下,睡得最为香甜。
百里云修一看见女儿的睡颜,整个身心都跟着安宁起来。
珊瑚离开后的三年的时光,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日都度过地十分艰难,若不是有女儿的存在,他一定无法坚持下来。
直到乳白色的天光从纱窗透了进来,他这才在女儿的额头轻轻一吻,站起身走向屋外。
夜蓉早已等候多时,恭恭敬敬地俯身叩拜:“陛下,该是沐浴更衣的时辰了。”
百里云修示意她起身,淡淡地道:“很快我便不是你们的陛下了。”
夜蓉却依旧额头贴着地面:“可是您现在还是,而且——”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大声说了出来,“在奴婢的心中,您一直是陛下。”
百里云修无声地笑了笑,亲自将夜蓉扶起:“这些年来,多亏你照顾珊瑚和海棠,她们才能在这深宫之中过得自在。”
一想到可以预见的分别,夜蓉的眼眶一红,赶忙低下头去:“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我离开之后,你有想去的宫室吗?还是跟小桃一样想要离开皇宫?我可以尽力替你安排。”
夜蓉摇了摇头,对陛下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奴婢人生中的大半都是在皇宫里度过的,已经离不开这里了,陛下不必为奴婢担心。”
百里云修知道她的性子,便不再多言,自去沐浴更衣不提。
这一日,是古羲大陆上亘古未有的景象。
朝乾殿外的广场之上,百里云修仪态悠然,神色庄重,出现在古羲五国众人的视野之中。
万众瞩目之下,他平静地诉说了自己退位的缘由,并企盼天下再无祸乱,永世安宁。
西庆国女帝陛下和东景国仁宣帝遥遥相望一眼,默默地点了点头。
而阿海早已红了眼眶,心中感慨万千。
谁能想到,第一次相遇时那位落魄的皇子,竟会有如此跌宕起伏的人生际遇。
而如今,他的未来又将要走向何方?
百里云修说完祝祷之辞,朝前来参加大典的人们,以及全天下之人深深地行礼。
广场之上,千万人同时起身,纷纷低下头去,庄严地向百里云修回礼。
于此同时,所有人口中呼喊出同一个称呼:“帝君!”
这是天下之人发自肺腑的呼唤,自此以后,南芳国少了一位叫做百里云修的国主,而江湖上多了一位悬壶济世,尊号为“帝君”的大夫。
百里云修心弦微微颤动,他收敛心神,尊敬地等候着南芳国新任国主的到来,郑重地将国之玉玺放在了他的手中。
新帝的继位仪式仍在继续着,百里云修就像卸下了一副重担,遥望向远处宫墙外的天空,思绪早已经飘远。
而此时的寝宫之中,早已起床的小海棠正在庭院中跟花花玩耍。
她忽然停下奔跑的脚步,好奇地看向前宫的方向,用手指着说:“那里好像有人在打鼓。”
陪伴在一旁的夜蓉笑着说:“这是礼乐的声音。”
“是有什么好事情吗?”小海棠问。
夜蓉眼中的伤感一闪而过,换上了温和的笑容:“对啊,之后陛下会有更多的时间陪伴公主殿下了。”
小海棠欣喜地问:“那中午也会陪我吃饭吗?”
夜蓉笑着点头:“不管是早上,中午还是晚上,陛下都会陪伴着公主殿下。”
小海棠的脸上立刻露出灿烂的笑颜,明亮的眼眸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是这一日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第六百二十章 相见时难别亦难(完结倒数第三章)
新任国主洪庆陛下的登基大典之后,是接连数日的欢宴,以及歌舞升平的盛世欢腾。
宴席之后,便是道别的时刻。
皇宫内的喧嚣如潮水般褪去,各国使节纷纷向先后百里云修一定要再去他们的宫里坐坐。
之后是西庆国的女帝陛下,在朝堂上郑重与洪庆陛下请辞之后,又在私底下带着不舍亲自向百里云修道别。
毕竟西庆国路途遥远,她肩负治理一国的重任,无法任由她无期限地待下去。
百里云修也是满心遗憾,但也知道这一日迟早回来。
一旁玩耍的小海棠似乎感受到气氛的变化,抱着小老虎花花不解地问:“小姨要走了吗?”
百里云修揉了揉女儿的小脑袋,温柔一笑:“但是我们以后一定会去看小姨的。”
小雨也蹲下身来,将她抱在怀里:“小海棠一定要来,小姨会给你准备好多好吃好玩的东西!”
小海棠还不理解分别的悲伤,开心地翘起小手指:“说好了哦!”
几日后的一个清晨,女帝陛下的御撵已经准备妥当,稳稳停靠在宫门之外。
洪庆陛下亲自将女帝陛下送出朝乾殿,看见安静等候在人群中的百里云修,体贴地后退一步,请他代为送行。
百里云修谢过之后,便与小雨并肩而行,缓缓走向宫门。
侍卫随从们远远跟在两人之后,不敢打扰他们最终的道别。
看着小雨日益沉稳的性子,以及脸上再也看不见的天真烂漫,不由心生感叹,算起来,她今年才不过十五岁,正是爱说爱笑的年纪,如今却要压抑自己的天性,每日为国事所累。
“这几年一切可还顺利?”百里云修问。
小雨微笑点头:“多亏了马将军日夜操劳,还有三刻那家伙多多少少帮了点忙,总算还过得去。”
想起马千衡和三刻上师的模样,百里云修的嘴角弯出一个弧度,有这两个家伙,小雨的日子一定不会无聊。
小雨却轻轻叹了口气:“可是我还是好多事情做不好,老是给周围的人添麻烦,不像你总能面面俱到……”
百里云修苦涩一笑,正要开口安慰,小雨却带着自嘲的笑容继续道:“可就算这样,我并不打算放弃皇位,我明白这是我的责任。而且……”
见小雨说道一半便闭口不言,百里云修追问道:“而且什么?”
小雨抬起一双忧郁的眼眸看了他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去:“而且,我没有一个能为他奋不顾身到抛弃皇位的人。”
百里云修的脚步一滞,浑然不觉的小雨依旧向前走了两步才停了下来,诧异地转过身来。
百里云修赶忙快走几步跟上,轻声问:“这几年可有方歌的消息?”
听见这个名字,小雨的眼睫微微眨了眨,声音却是云淡风轻:“我不知道,他像是在刻意避开我,彻底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况且,他也不可能出现在墨兰城了。”
百里云修不解地问:“此话怎讲?”
小雨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我上一次从这里回去的时候,马将军看出我心情不好,私底下调查之后知道是方哥哥的原因。”
“以马将军的性子,一定不会轻易放过方歌吧?”
小雨苦笑:“但是他又不知道方哥哥在哪里,便立刻下令,一旦看见有个叫方歌的人踏入墨兰城,立刻逮捕归案,甚至还钻研了一套‘杀歌操’,命令城中守卫勤加练习,专门用来对付方哥哥。”
百里云修哑然失笑,这果然是马将军的手段。
他拍了拍小雨削瘦的肩膀,柔声安慰她:“其实方歌的离开,也是为了你好。你还年轻,人生才刚刚开始,只有面对了无数种可能之后,才会明白最为珍贵的东西是什么。”
小雨认真理解着他的话语:“那我也会遇到那个让我奋不顾身的那个人吗?”
百里云修笑着点头:”一定会的。”
不知觉间,两人已经来到皇宫正门。
女帝陛下的车撵已经套好马匹,做好了随时出发的准备。
百里云修故作轻松地道:“路途遥远,快上马车吧!一路上照顾好自己。”
小雨终于还是忍不住双眼含泪,强忍着才没掉下来。
她被人搀扶着踏上马车,随即从车窗探出头来,朝着百里云修挥手道别:“一定要来看我啊!”
百里云修同样向她挥手:“一言为定!”
车轮滚滚,彩旗飘飘,终于缓缓驶离百里云修的视线。
然而,别离才刚刚开始。
阿海和琥珀他们又在宫中住了数日,每天从早到晚都赖在百里云修那里。
而百里云修也卸去皇帝的责任,终于有充裕的时间陪伴女儿以及好友。
洪庆陛下十分善解人意,并未让百里云修搬离本来的寝宫,还请他务必安心地住下去。
而对于小海棠,洪庆陛下也怜爱地紧,尽管百里云修一再推辞,但他依旧坚持保留了她公主的封号。
因此这些时日,是百里云修最为清闲的一段时光,也是小海棠自打出生以来,最为快乐的日子。
不仅爹爹可以每日陪在他身边,教她认字,哄她睡觉,而且还有舅舅叔叔一大群人聚在一起,连吃饭都热闹了许多,以往一片安宁的寝宫之中充满了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然而,就跟小雨一样,阿海和琥珀也终究要回到他们自己的家,去履行他们自己的责任。
但是他们这么一走,百里云修真的就成了孤家寡人,他们又如何忍心?
这一日午后小聚,大人们坐在廊下喝茶,注视着几个小孩子带着花花在草茵上奔跑嬉笑。
百里云修看出了朋友们的欲言又止,自然明白是和缘故。
毕竟“离开”这个词的份量太过沉重,谁也不愿意轻易开口。
倒是百里云修豁达地提了出来:“这些日子,多亏了有你们陪在身边,让我仿佛回到了过去的日子。不过,你们也到了应该返程的时候吧?”
阿海叹了口气来到百里云修身旁坐下,揽着他的肩头:“兄弟,我就是放心不下你啊!”
百里云修推掉他的胳膊:“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让人不放心了?”
绯烟把阿海推到一旁,对百里云修说:“干脆你带着小海棠,跟我们一起去飞龙城吧!你们不是没去过吗?正好多住一阵子。”
百里云修微笑着摇头:“我会去的,但不是现在。”
“那是什么时候?”绯烟失望地问。
百里云修看向庭院中的女儿,幽幽地道:“总有一日。”
琥珀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有需要帮忙的时候,尽管来找我们。”
百里云修轻轻点头:“多谢。”
别离的气氛让几人都沉默下来,气氛变得有些清冷。
正好小核桃跑到娘亲身边跟她要果子吃,大声地问:“娘,你又跟爹爹吵架了吗?怎么不说话?”
面对众人质询的目光,绯烟羞红了脸,嗔道:“娘什么时候跟你爹吵过架?”
“那你们为什么不说话?”小核桃紧追不舍地问。
绯烟把儿子搂在怀里:“因为咱们很快就要回家了,娘有些舍不得罢了。”
小核桃瞪大了眼睛,手中的果子骨碌碌滚落在地,随即也跟着在地上打起滚来:“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去!”
绯烟原本还有些担心自己的一双儿女会欺负小海棠,没想到三个小家伙玩得很好,小核桃还会主动把小点心分给小表妹。
如今一听见要离开,小核桃就这般伤心,真是心地纯真的孩子,忍不住心里也跟着发酸。
却听见小核桃继续哭闹着大喊:“我要小老虎!我要跟小老虎玩!”
绯烟的伤感之色僵在了脸上,阿海忍不住笑出声,狠狠拍着琥珀的肩膀:“果然是你儿子!”
绯烟窘迫地把小核桃从地上拽了起来,加重了语气:“小老虎是小妹妹的,你不许跟她抢。”
那边小海棠也听见了吵闹声,搂着花花的脖子紧张地看着大家。
小核桃不服气地嘟起嘴,但是看见爹爹严厉的目光,也不敢再闹,但是心里又十分舍不得这只毛茸茸的小老虎。
他小小的脑瓜里忽然生出一计,几步跑到小海棠跟前,把怀里所有的小玩意儿都掏了出来,什小弹弓呀,小陀螺之类的,一股脑儿全塞进了小海棠的手里,然后中气十足地对一脸茫然的小海棠说:“你当我媳妇儿吧!”
第六百二十一章 何以为家(完结倒数第二章)
本章依旧是防盗章,更新于半夜三更。
正章会在第二天早晨修改过来,请支持正版
………
小酒的第一部小说(应该也是最后一部)终于要走到终点了,一路行来,颇为不易,感谢小伙伴们的支持。
以下是防盗章内容(话说我超爱贴出师表的(′-w-`))
出师表[chu shi biǎo]
诸葛亮作品
本词条是多义词,共6个义项
特色词条|本词条按照特色词条指南编辑并维护
贡献维护者 gfy326956493
《出师表》出自于《三国志·诸葛亮传》卷三十五,是三国时期(227年)汉丞相诸葛亮在决定北上伐魏、夺取长安(今汉长安城遗址)之前给后主刘禅上书的表文。[1]
这篇表文以议论为主,兼用记叙和抒情。以恳切委婉的言辞劝勉后主要广开言路、严明赏罚、亲贤远佞,以此兴复汉室还于旧都;同时也表达自己以身许国,忠贞不二的思想。全文既不借助于华丽的辞藻,又不引用古老的典故,多以四字句行文。[2]
此篇文章入选人教版初中语文九年级下册教科书。[3]
作品名称
出师表
作品别名
前出师表
创作年代
建兴五年(227年)
作品出处
《三国志·诸葛亮传》卷三十五
文学体裁
精品荐读
在《出师表》中诸葛亮夸过的四个人谁混得最好
作者:勇哥读史
快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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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译文创作背景作品鉴赏作者简介
作品原文
先帝(1)创业(2)未半而中道(3)崩殂(4),今(5)天下三分(6),益州疲弊(7),此(8)诚危急存亡之秋也。然(9)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10)于外者,盖追先帝之殊遇(11),欲报之于陛下也。诚宜开张圣听,以光(13)先帝遗德,恢弘(15)志士之气,不宜妄自菲薄(16),引喻失义(17),以塞忠谏之路也(18)。
宫中府中,俱为一体(19);陟罚臧否(20),不宜异同:若有作奸犯科(21)及为忠善者(22),宜付有司(23)论其刑赏(24),以昭陛下平明之理(25);不宜偏私(26),使内外异法也(27)。
侍中、侍郎郭攸之、费祎、董允等,此皆良实,志虑忠纯(28),是以先帝简拔以遗陛下(29):愚以为宫中之事,事无大小,悉以咨之(30),然后施行,必能裨补阙漏(31),有所广益(32)。
将军向宠,性行淑均(33),晓畅(34)军事,试用(35)于昔日,先帝称之曰“能”,是以众议举宠为督(36):愚以为营(37)中之事,悉以咨之,必能使行阵(38)和睦,优劣得所(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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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府中,俱为一体(19);陟罚臧否(20),不宜异同:若有作奸犯科(21)及为忠善者(22),宜付有司(23)论其刑赏(24),以昭陛下平明之理(25);不宜偏私(26),使内外异法也(27)。
侍中、侍郎郭攸之、费祎、董允等,此皆良实,志虑忠纯(28),是以先帝简拔以遗陛下(29):愚以为宫中之事,事无大小,悉以咨之(30),然后施行,必能裨补阙漏(31),有所广益(32)。
将军向宠,性行淑均(33),晓畅(34)军事,试用(35)于昔日,先帝称之曰“能”,是以众议举宠为督(36):愚以为营(37)中之事,悉以咨之,必能使行阵(38)和睦,优劣得所(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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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师表》出自于《三国志·诸葛亮传》卷三十五,是三国时期(227年)汉丞相诸葛亮在决定北上伐魏、夺取长安(今汉长安城遗址)之前给后主刘禅上书的表文。[1]
这篇表文以议论为主,兼用记叙和抒情。以恳切委婉的言辞劝勉后主要广开言路、严明赏罚、亲贤远佞,以此兴复汉室还于旧都;同时也表达自己以身许国,忠贞不二的思想。全文既不借助于华丽的辞藻,又不引用古老的典故,多以四字句行文。[2]
此篇文章入选人教版初中语文九年级下册教科书。[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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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师表
作品别名
前出师表
创作年代
建兴五年(227年)
作品出处
《三国志·诸葛亮传》卷三十五
文学体裁
精品荐读
在《出师表》中诸葛亮夸过的四个人谁混得最好
作者:勇哥读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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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原文
先帝(1)创业(2)未半而中道(3)崩殂(4),今(5)天下三分(6),益州疲弊(7),此(8)诚危急存亡之秋也。然(9)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10)于外者,盖追先帝之殊遇(11),欲报之于陛下也。诚宜开张圣听,以光(13)先帝遗德,恢弘(15)志士之气,不宜妄自菲薄(16),引喻失义(17),以塞忠谏之路也(18)。
宫中府中,俱为一体(19);陟罚臧否(20),不宜异同:若有作奸犯科(21)及为忠善者(22),宜付有司(23)论其刑赏(24),以昭陛下平明之理(25);不宜偏私(26),使内外异法也(27)。
侍中、侍郎郭攸之、费祎、董允等,此皆良实,志虑忠纯(28),是以先帝简拔以遗陛下(29):愚以为宫中之事,事无大小,悉以咨之(30),然后施行,必能裨补阙漏(31),有所广益(32)。
将军向宠,性行淑均(33),晓畅(34)军事,试用(35)于昔日,先帝称之曰“能”,是以众议举宠为督(36):愚以为营(37)中之事,悉以咨之,必能使行阵(38)和睦,优劣得所(39)。
最终章 完结撒花
然而小海棠毕竟年幼,跑得不稳,看见爹爹一激动就忘记了脚下的步子,左脚绊右脚,眼见着就要摔跤。
百里云修眼疾手快,飞身上前把女儿接在了怀里,柔声道:“跑这么快,小心摔着!”
小海棠扬起灿烂的小脸,嘻嘻笑着:“我不怕,爹爹会保护我!”
百里云修无奈又宠溺地一笑,用手帕拭去女儿额上的汗珠:“海棠怎么来了?”
“夜蓉姑姑说,爹爹出宫了,我来接爹爹!”
似乎感受到爹爹内心的寂寞,小海棠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依偎在他的怀里,用自己小小的身体温暖着爹爹有些凄清的心境。
百里云修空落落的心里瞬间被爱怜充满,他抱着小海棠往回走去,轻声问她早晨吃了什么,等会儿想玩什么。
小海棠奶声奶气地回答着,还跟爹爹打小报告,说花花抢她的米粥吃,还把小碗打翻了,米粥弄得到处都是。
百里云修温柔微笑,认真听着女儿喋喋不休,忽然止住了脚步。
小海棠奇怪地抬起头来,发现他们正站在一面红砖绿瓦的的宫墙之下。
一阵清风拂过,面前有白色的花瓣飞舞着落下。
小海棠扬起脑袋,看见从宫墙内探出的花枝,正是繁花绽放的时候,雪白的花朵团簇在枝头,接连成荫,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每一阵风过,都会带下无尽的花瓣翩然飘落。
“原来已经到了这个时节。”百里云修怔怔地看着花枝,有些怅然若失。
太子宫内的这株李树,花开花落,周而复始,已经是多少个年头了呢?
小海棠伸出小手,想抓住空中落下的花瓣,然而雪白的花瓣如蝴蝶般轻盈灵动,任凭她的小手乱挥,却总是从她的指缝间溜走。
百里云修好笑地看着女儿气鼓鼓地朝花枝挥舞着拳头,仿佛这是树枝的错似的。
小海棠很快就放弃了,父女两人站在宫墙之下,一同仰望着满树银花。
“爹爹,下雪也是这个样子吗?”小海棠问。
她从小核桃和小樱桃那里听说过下雪的事情,说是有白白的花瓣从天空中落下,会铺满整个大地,可以在上面打滚,当时就羡慕地不得了。
百里云修并没有打破女儿天真的幻想,柔声说:“其实海棠就出生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
小海棠惊奇地问:“咦?我怎么不记得?”
百里云修温柔一笑,抚过女儿的小脸:“爹爹带海棠去看真正的雪,好不好?”
小海棠亮晶晶的眼睛眨了眨,用力点头:“嗯!”
这时,小海棠忽然想起了什么,在百里云修的怀里用力挣扎,想要下去:“爹爹,我要去看我的花!”
在小海棠满周岁的那一日,虽然珊瑚不在,百里云修仍旧按照两人的约定,在李树旁边的空地上,亲手为女儿栽下一株小小的海棠花。
这株海棠伴随着女儿一同长大,如今也算是郁郁葱葱了。
刚开始还是百里云修独自照料这株幼苗,最近小海棠也能拿着小水壶,跟在爹爹的身后帮忙浇水。
百里云修刚把小海棠放在地上,小丫头立刻就朝着太子宫敞开的宫门跑去。
小老虎花花撒开脚丫,紧跟着她的脚步。
百里云修笑着嘱咐小海棠跑慢些,别摔倒了,跟着走进这座空荡荡的宫室。
小海棠对这里十分熟悉,在长廊里一路小跑,径直朝花树的方向跑去。
而百里云修的心绪更为复杂,他缓步走过令他感到沉重的青石长廊,手指抚在红漆的柱子上,脑海中不断有回忆浮现。
小海棠很快便跑到了长廊的尽头,再踏下几个台阶,就能看见那株李树和旁边的海棠花苗了。
但是率先映入小姑娘眼眸的,却是李树之下一个身着白衣的背影,一袭柔软的长发随风而飘,正仰头望着满树的李花,悄然站立在落花飞舞之间。
这是小海棠从未见过的背影,但她毫无来由地觉得是那么地熟悉。
人影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身体微微一颤。
还未来得及转过身去,小海棠踏在最后一级台阶上的脚步一空,整个人向前跌倒。
小姑娘吓得闭上了眼睛,却发现自己被人轻柔地接在了怀里。
她眨着睫毛抬起头来,映在小小的眼眸中的,是天底下最温柔的一双眼睛,正饱含热泪,满是爱怜地看着她。
小海棠好奇地歪着脑袋,习惯性地回头去找爹爹,想问问他这是谁。
却见爹爹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后,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百里云修怔怔地看着女子缓缓站起身,朝他抬起头来,露出那张令他魂牵梦萦的面容,冲他流着泪展露笑颜。
长久以来一直萦绕在心头的愁云瞬间被明媚的阳光驱散。
“小山……”百里云修身处梦境一般,呢喃地唤出她的名字。
“李修哥哥……”珊瑚哽咽着唤着他。
她乘风破浪,日夜兼程,跨越了千山万水,谢天谢地,她没有错过一切,终于见到了他。
小海棠迷茫地看着爹爹,有看看身旁的女子,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就看见爹爹冲了过来,将对方紧紧拥入怀中。
小姑娘仰着脑袋,用澄澈的眸子看着两人紧紧相拥,深深地亲吻着,忽然觉得脸颊上一热,原来是大颗的泪水滚落下来,正好落在她的脸颊,流到嘴边,是咸咸的味道。
小海棠从来没有见过爹爹这个样子,有些害怕地拉住了他的衣袍下摆。
百里云修感受到女儿的不安,俯身将她抱起,温柔的声音中带着哽咽,对她说:“海棠,这是你娘。
“娘……”小海棠先是露出一丝疑惑,怯怯地看着珊瑚。
母女两人的目光交汇在一处,珊瑚勉力微笑着,湿润的眼眸中满是怜爱与希冀的光芒,却又不敢开口说话,生怕吓到了年幼的女儿,毕竟自打她出生以来,自己从未陪伴在她身边。
小海棠眨了眨眼睛,忽然露出欢欣的笑容,从百里云修的臂弯里扑向珊瑚的怀中,纯真的童音沁入珊瑚的心房:“娘!”
……
数月之后。
两匹骏马悠然穿过一片稀疏的树林。
骏马之上,百里云修和珊瑚裹着厚厚的斗篷,迎着扑面而来的冷风,谈笑风生。
马蹄之下的林间地面,黑色的土地逐渐被白霜覆盖。
两旁的松枝柏叶,也都被水汽凝结的薄薄冰层笼罩。
倒是一些不知是什么树的红色果子,迎着霜冻傲然挂在枝头,为这寒冷的冬日增添了些许生机。
不知觉间,树林走到了尽头,两人的眼前霍然一亮。
珊瑚发出一声惊喜的低呼,明亮的眼眸中映照出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
他们的面前,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荒原,接连到天边,地面上铺着一层绒毛般的雪花,就像是月亮一般皎洁无瑕,还尚未有人踏足其上。
珊瑚整个人都被这纯白的世界震惊了,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尽管脸颊被寒风吹得红扑扑的,但是丝毫不觉得寒冷,反而胸口有一股暖流涌上。
百里云修的目光一直都在珊瑚的身上,悠长地赞叹一声:“好美。”
珊瑚懵然地点头附和:“真的是好美啊!”
但随即注意到对方凝视自己的目光,脸颊一红:“我说的是眼前的景色。”
百里云修侧过身在她唇上轻轻一吻:“我说的是你。”
珊瑚羞涩地笑弯了眉眼,正要说话,她身前紧裹的斗篷动了动,随即钻出一个小脑袋,当看见眼前的茫茫雪原之后,瞪着同样欣喜的眼睛欢呼出声,跟她娘亲的表情一模一样。
“爹爹!这就是雪吗?怎么这么多呀!”小海棠用力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咯咯笑出声来,“凉凉的好好玩!”
似乎是为了满足初次看到雪景的一家人,一阵冷风吹过之后,天空中开始簌簌地落下鹅毛般的雪花。
小海棠惊奇地仰头看着天空,上面有没有树,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雪花落下?
她又忍不住伸手去抓飘落的雪花,却明明抓在了手心里,缩回到眼前就消失不见了。
一朵调皮的雪花轻盈地躲过她的指缝,正好落在小姑娘的鼻尖上。
小海棠只觉得鼻尖一凉,轻轻打了个喷嚏。
百里云修与珊瑚相视一眼,轻笑出声。
百里云修侧过身体,手指刮过女儿的鼻尖之后,把掌心摊开在她的面前:“爹爹变个宝贝给海棠,好不好?”
小海棠开心地拍着手:“好啊好啊!”
百里云修展开手掌,静静地等待着,很快便有一朵洁白的雪花飘落在他的掌心上。
在雪花溶化之前的一瞬间,百里云修握紧了手掌。
小海棠疑惑地掰着爹爹的手指,想看看被他抓住的雪花怎么样了。
在女儿期待的目光中,百里云修将手掌缓缓摊开,在他的掌心里,放着一颗雪花形状的饴糖。
小海棠欣喜地抓起糖果,塞进嘴巴里,立刻满口都是甜蜜蜜的味道。
这时,似乎是嗅到了香甜的气息,百里云修身前的斗篷也动了起来,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冲着眼前陌生的世界呜呜叫唤着,身体还不住地乱动。
百里云修按住躁动不安的花花,无奈地苦笑。
自打珊瑚回来之后,似乎要弥补缺失的那段时光,海棠一直十分黏着她,就连夜里睡觉,也要娘亲搂着才肯睡。
倒是他这个当爹的,如今沦落到为女儿抱宠物的地步了。
小海棠吃完了饴糖,也跟着在珊瑚的怀里闹腾起来:“我要下去玩!”
珊瑚自然依着女儿,将她抱下马背,仔细替她系好身上的小斗篷,这才松手将她放开。
小海棠立刻就扑向身前的雪地,脚踩在松软的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忍不住被这新奇的感觉逗笑了。
花花没等百里云修把它抱下来,直接从他怀里一跃而下,跑到小主人的身边撒欢打滚。
白色的毛发瞬间与洁白的雪花融合在一起,只有在吐出红色的舌头时才能分辨出它在哪里。
雪白的大地上很快便布满一人一虎小小的脚印,就像是雪地上绽开的花朵一般。
百里云修大声嘱咐着女儿不要跑远了,与珊瑚携手并肩而行。
珊瑚含笑注视着女儿与花花在雪地里打滚,喃喃地道:“这好像是在做梦一般。”
百里云修温柔地看着她:“我倒觉得,这比梦境还要美好。”
珊瑚双眼含笑,用力地点头。
百里云修忽然再次伸出手掌,放在珊瑚面前:“我也有个宝贝想给你看。”
珊瑚眨巴着眼睛直笑:“可别想用一块糖果就打发我!”
百里云修笑而不答,在她的眼前缓缓合上手指。
珊瑚期待而又紧张地盯着他握紧的拳头。
紧跟着,百里云修慢慢摊开掌心,却是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珊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看看掌心,又看看百里云修,意识到他在捉弄自己,挥舞着小拳头羞嗔道:“李修哥哥!”
没想到百里云修立刻把她的手握在掌心,将她揽入怀中,声音轻柔却包含深情:“这不是我的宝贝是什么?”
珊瑚恍然大悟,羞红了脸仰起头来,在满天大雪纷飞之中,在小海棠的欢声笑语之中,两人久久地亲吻着。
(全书完)
完结感言
2018年夏末的一个午后,我坐在窗前,把脑海中构思的一个故事用文字写了出来,便是这部小说的开始。
没想到这一写便是跨越三个年头,将近两年的旅程。
从小到大读武侠,看言情,追漫画,玩rpg,无数次被里面的情节吸引,一直也有自己动笔写一个故事的念头。
起笔的时候,脑海里其实只有几个简单的情节。
本来只打算写个小样,十来万字过个写作瘾就好了,谁知道没写几章就收到了签约站短,兴奋之中,踏上了这条贼船(笑),一发不可收拾,就这么写到了2020年。
中间有过文思泉涌的时候,写完之后会有种感觉,这真的是我写的吗?
有的时候也会卡壳,大脑空空,十分抗拒写作。
不管怎么样,虽然有点拖拖拉拉,这本书最终还是有始有终地完成了!
(不容易啊,抹泪~)
不仅是为了读者,更多的也是为了自己,毕竟人生中写下一部百万字的小说,还是十分伟大的事情,不是吗?
有小伙伴问我啥时候开新书,我的回答是:不开了不开了。
毕竟是一个小扑gai~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哈(笑)。
而且,人生中还有更多好玩的事情值得我去探索,所以就在此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吧!
感谢我的读者,我们有缘再见!
鞠躬~~~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