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四章 迎接使阿海大人
朝会结束后，百里云修再次设宴款待女帝陛下，一直到了快傍晚时分才有空回到寝宫休息。
还没走近，便听见里面传来珊瑚和阿海的说笑声，让他不禁有些羡慕起两人的清闲来。
宫人替陛下打起帘子，百里云修刚一进门，便瞧见阿海穿着一身簇新的赭红色外衫，裤子是松绿色的，腰间系着一条不知从哪里寻来的土黄色腰带，上面还绣着金钱纹样，再配上一双发亮的红狐皮靴，刺眼的让他差点不敢直视。
阿海瞧见是他，自豪地拍着胸脯问：“帅不？”
百里云修强忍着笑意，一脸认真和真诚：“真是帅得没边儿了。”
阿海得意地看向珊瑚：“我说的吧，我这一身出去，肯定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珊瑚有些怀疑人生地看向百里云修，而后者悄悄给她眨了眨眼睛，珊瑚会意一笑，不再与阿海分辩。
百里云修替自己斟了杯茶，笑问：“你今天怎么打扮地这么光鲜？”
阿海说：“你忘了吗？我明天就要出发去迎接元柳国来的使臣了！我一定不能给你丢了面子，而且，而且也得给未来的亲家留个好印象不是？”
百里云修差点被茶水呛到，心想着现世报也太快了点，开始后悔自己捉弄阿海，没有告诉他这身儿打扮实在是见不得人。
珊瑚用手支着脑袋，问他：“你怎么那么确定元柳国将来就是你的亲家？”
阿海底气十足地说：“我有强烈地预感，这次当迎接使一定会有好事发生！”
百里云修抹了一把冷汗，赶紧弥补错误：“我让你当迎接使，又不是迎亲使，你这身衣服，再戴朵大红花，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去接新娘子呢！这样吧，我替你准备一身合适的行头，今晚送过去！”
阿海一脸失望：“这身儿不行吗？我还挺喜欢的！”
百里云修揉着眉心，违心的说：“这身好是好，就是不适合这种场合。”
阿海只得悻悻地答应了。
珊瑚幸灾乐祸地偷笑，被阿海凶神恶煞地瞪了一眼，这才吐着舌头不再取笑他。
第二日一大早，阿海果然换上了另一套合身的绛蓝色衣衫，身披铠甲，脚蹬鹿皮靴子，配上他英武的身躯，显得十分地爽利干练。
他在礼部报了到，领着一班迎接来使的护从和礼官浩浩荡荡地从都城出发，三日之后，抵达了都城附近一处名为古定的驿站。
根据计划，他要在这里迎接元柳国远道而来的使臣，并护送他们一路进入都城，面见南芳国主。
当天天气极好，天上连一朵云都没有，迎接队伍站在日头底下，从清晨一直等到了傍晚，还不见来使的踪影。
阿海早已取下头盔，拿袖子不断扇着风，仍觉得汗流浃背，特别是脚上那双新靴子，脚丫在里面闷了一天，都快成黄焖猪蹄儿了！
他在队伍前头来回打转，嘟囔着：“怎么连个鬼影都没有？该不会今天到不了了吧？”
他瞧着太阳已经西斜，估摸着这一天算是白等了，便走到驿站外，使唤着驿卒给他端了个凳子，然后左右手同时开工，把折磨了他一天的皮靴子给拽了下来。
正好一阵凉风吹过，阿海活动着瞬间舒爽的脚丫，长长地舒了口气：“舒坦！”
然而，站在下风向的护从们同时脸色一绿，用手捂住了鼻子。
正当阿海从茶壶嘴嘬着喝茶的时候，派去前方查探的一名护从匆匆忙忙地跑到了他的面前，大喘着气说：“到……到……到了！”
阿海一听大惊，怎么早不到晚不到，偏偏这个时候到？
他赶忙伸手抓过丢到一边的靴子就往脚上套，哪知道双脚已经习惯了无拘无束，怎么也套不进蹩脚的皮靴子里去。
最后好不容易穿了进去，阿海只觉得脚趾头被挤的疼，但是他顾不得这么多，呵斥着跟他一样，早就溜到一边儿偷懒的护从和礼官：“快快快起来，人要到了！”
阿海刚走到队伍前方，抓紧最后的时间理了理衣冠，便听见逐渐深沉的夜幕下，一阵整齐的马蹄声逐渐清晰起来。
随即，一队两骑并行的马队出现在视野当中，他们都身着元柳国仪制的官服，灰色镶金边的长袍，阿海知道，他迎接的使臣终于到了！
他挺了挺腰背，眯着眼瞧着对方走近，看清楚了这一队人马不过五十余人，除了前方骑马的兵卒外，后面还跟了两辆装饰着金缎的马车。
来使也看见了阿海他们，缓缓放慢了马速，直到在阿海身前不远处停了下来。
所有的马匹步伐整齐，没有一匹发出鸣叫，明显是训练有素。
更别提马上的兵卒，一手持着缰绳，另一手高举元柳国旗帜，一个个稳如泰山。
马车跟着停稳之后，从前面那辆马车上走下一位身着儒生青衫的男子，长眉细目，看样貌已经四十有余，但是风度翩翩，气度毫不逊色年轻才俊。
他踏着方步一直走到前列，阿海见状，上前一步抱拳道：“这位想必就是元柳国远道而来的使官大人了！在下是前来迎接诸位的迎接使。”
儒生跟着一揖，声音如他外貌一样十分优雅：“真是有劳了！在下元柳国宣奉大夫章炳增，此次奉陛下之命前来拜访南芳国主。因为早前马车出了些问题，耽搁了半日，想必让诸位久等了。”
阿海爽朗一笑：“不打紧，你们能够一路平安，顺利抵达就好。”
他瞅了瞅已经暗下来的天空，对章大人道：“今日天色已晚，不如就在驿站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再出发也不迟。”
章炳增拱手道：“一切全凭迎接使大人安排。”
阿海早就让人提前打扫好了屋舍，他手臂一挥，立刻就有驿卒出来，引导众人进驿站休息。
阿海瞧见在章炳增授意下，随行人马鱼贯而入，自去安歇不提。
但是仍有二十余人的护从守卫在第二辆马车周围，并没有要下马的意思。
阿海诧异道：“他们不打算休息吗？”
章炳增微笑解释说：“我们陛下为了表达对南芳国新任国主的庆贺，特命在下为南芳国主准备了一份大礼。”
阿海眉毛一扬，立刻来了兴趣：“是什么好东西这么珍贵，还要这么多人守着？你们不用担心，这里有我守着，你们大胆放心地去睡就是。”
章炳增略一踌躇，还是开口道：“倒不是这个缘故，只是这份大礼不宜被外人见到，今夜就让我们的人值守就好。”
他这么一说，阿海反倒好奇心更盛，是什么金银珠宝值得他们这么神神秘秘？
他踏步来到第二辆马车附近，守卫的兵卒下意识地面色一紧。
章炳增示意他们无妨，他们这才稍稍和缓了面容。
阿海歪着脑袋瞧着这辆精致的马车，绕着它走了一圈，也没瞧出个什么来。
就在他准备放弃，回驿站休息的时候，又一阵急促的晚风吹过，将车帘掀起了一半。
一阵如晚花绽放般的香气从车厢里扑鼻而来，阿海一怔，回头的一瞬间和马车内的一双眼眸对视了一眼，随即车帘落下，再次隐藏了那人的面容。
然而就这么一眼，阿海整个人便已呆在了当场，这双眼睛他认识！
第四百一十五章 元柳国的贺礼
察觉到迎接使大人一直站在马车前面一动也不动，章炳增缓步上前，从侧面一瞧，差点仰面摔倒。
只见阿海痴痴地看着马车的车帘，脸上洋溢着荡漾的笑容，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去了。
“迎，迎接使大人，您还好吧？”章炳增小心翼翼地问。
然而他的话根本就没有传入到阿海的耳中，他仍是一脸憨傻的笑容，仿佛穷人家的孩子过年拿到了意想不到的大红包。
章炳增无言，正欲伸手去推一推这个突然痴呆的家伙，车厢里突然传出了女子的声音：“章大人，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声音悦耳如夏日的清泉，一股股全流进了阿海燥热的脑海中。
阿海瞬间一个激灵，从想入非非中清醒过来。
旁边的章炳增正躬身行礼，打算开口应答，阿海突然昂首挺胸，摆出一个英伟的姿势，抢在了他前面，用充满磁性的低沉声音道：“这位姑娘，咱们真是有缘，没想到竟会在这里再次相遇。”
章炳增一脸地莫名其妙，这个大高个跟郡主殿下相识？
车厢里沉默了片刻，忽然有一双纤巧的手将车帘掀起一角，露出一个小丫头的脑袋，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阿海，鼻尖儿朝天哼了一声：“你是什么人？我家小姐怎么可能认识你？”
然而阿海见着这个丫鬟，心中更加狂喜，指着她道：“我也记得你，你是……你是叫荷香是不是？”
小丫头没想到他会记得自己的名字，先是一怔，然后小脸一红，怒道：“我的名字岂是你能乱叫的？”
说罢，就立刻钻回了车帘后面。
原来，这辆马车里乘坐的，正是阿海朝思暮想，念念不忘的元柳国小郡主婉月殿下。
阿海毫不在乎小丫鬟的斥责，正要向前踏进一步，却被章炳增抬手拦住了，他颇有些为难地说：“迎接使大人，这样恐怕不妥。”
阿海此时终于注意到了他，纳闷道：“有什么不妥？我见着老朋友，打个招呼不行吗？”
老，老朋友？章炳增心道，我怎么没听郡主殿下说过她有这么一号朋友？
以防万一，他仍是朝车厢内小心询问了一句：“殿下，您可认识这位南芳国的迎接使大人？”
阿海满脸自信地等待着答案，又一阵沉默之后，悦耳的声音才再次飘出：“我不认得这位迎接使大人，想必是大人记错了吧！”
满心欣喜的阿海瞬间冻结，他一着急，完全忘记了保持形象，朝车厢内大声道：“姑娘你不记得了吗？在梦泽州城，你曾经救过我，我还在你的草堂住过一晚，我还知道你养了只雪球一样的小狗！”
车厢内郡主殿下再未回答，倒是丫鬟荷香又探出了脑袋，怒道：“你吵什么啊，我们小姐说不记得就是不记得，你们南芳国就是这么迎接客人的吗？”
阿海一愣，回头一看，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一人身上，才意识到自己失礼了。
可是，难道她真的不记得自己了？明明还是不久前发生的事情，我可是记得一清二楚，阿海垂头丧气地想。
等等，脑海里一冷之后，阿海忽然意识到，她一位郡主，为什么会来这里？总不会是老天爷瞧他心思虔诚，专门送媳妇上门给他吧？
还有，刚才那个章大人说的贺礼又是怎么一回事？
阿海眯起眼睛，用黑溜溜的眼珠子阴沉地看向身旁的章炳增。
一脸书生气的章大人被他瞧得头皮发麻，赶忙道：“既然迎接使大人已经瞧见了，我直说就是，反正迟早要告诉你们的。”
他清了清嗓子，对阿海道：“这辆马车上乘坐的，便是我们陛下最疼爱的婉月郡主殿下。陛下听闻南芳国的新任国主仪表堂堂，气度非凡，意欲与之结亲，以修两国交好，便将视作珍宝的郡主殿下送了过来。”
“你说什么？”对方的话让阿海脑袋里瞬间一炸，他单手伏在章炳增的肩上，无意识地掌心捏紧了他的肩胛骨。
对方咧着嘴直喊疼，旁边一个南芳国的礼官看不下去了，拽着他的胳膊直使颜色，低声道：“大人，不可以对来使无礼啊！”
阿海回过神来，蓦地松开手，仍是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
我牵念了她这么久，好不容易见着面了，她却要嫁给别人？
大喜之后紧跟着大悲，阿海朝前趔趄了几步，不注意间前脚绊了后脚，一个大马趴就摔在了地上，姿势十分地不雅。
“大人？”礼官赶紧上前扶住他，“您没事儿吧？”
阿海摇了摇头，眼睛看着车厢，忽然又振奋起来，是了！她一定是被强迫的，给小山带去的才子佳人故事里不经常这么写吗，她一定是被元柳皇帝当做政治筹码送过来的，她一定十分痛苦，正等着我去解救她！
阿海对着车厢里大声问：“姑娘，你是不是被逼迫的？要是这样的话，我跟我们皇帝陛下熟的很，我可以替你想办法！”
章炳增一脸骇然，声音都跟着颤抖了：“你你你，你在说什么胡话？想说我们陛下送来的贺礼没有诚意吗？”
阿海朝他怒道：“明明一个大活人，怎么可以被当做礼物送来送去？”
礼官见他跟来访的使者竟然吵了起来，吓得两腿直哆嗦，忙不迭地劝着架：“大人，您得看看场合啊！”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车帘再次掀开，丫鬟荷香率先跳下马车，伸手扶出了一直端坐在马车内的郡主殿下。
阿海呆呆地看着她一手提着裙子，俯着身优雅走出，然后就这么鲜活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多日的旅途并没有让她沾染上半分沙尘，就算是在夜幕下，她的周身仍旧笼罩着一股无法言说的光辉。
婉月郡主微微抬眼看了一眼阿海，立刻垂下眼眸，低下头去，柔声道：“多谢赵大人的关心，不过，皇爷爷，不，陛下的安排询问过我的意见，我并非被强迫来这里的。”
阿海钉在郡主身上的眼神让章炳增忍不住翻白眼，但还是把难听的话吞在了肚子里。
“可是，我们陛下已经有一位皇后娘娘了，他们相亲相爱，整天黏在一起，你不在乎吗？”阿海难以置信地问。
婉月郡主眼睫微微闪了闪，抬起头来时，脸上带着完美的笑容：“出身在皇家，我早知道会有这样的安排，所以没关系。”
阿海哑然，一时再也没有能说出口的话。
婉月郡主微微欠身，由丫鬟扶着再次回到了马车中。
章炳增刚想开口说两句，发现阿海握成拳头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脸色煞白地跟鬼一样，当下再不敢多言，嘱咐着随从好好看守，自去休息不提。
礼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有办法把阿海拖回驿站。
只得瞧着他望妻石一般凝视着车帘紧闭的车厢，一直到夜半中天，他才微微叹了口气，拖着佝偻的身躯转身回了驿站。
第二日，阿海一言不发，阴着脸带领着元柳国的来使队伍缓缓朝都城前行。
一路上两国旗帜飘扬，前有礼官开道，后有守卫压阵，场面别提多气派。
才安生了没两天的都城百姓们又齐齐聚集在街头，争抢着要看元柳国的来客。
只是这一次的客人都坐在马车里，并没有要和百姓们打招呼的念头。
因为行程晚了半日，抵达都城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按照规矩，来使第二日清晨才能入朝觐见。
阿海把众人引到宫外的驿馆安歇之后，把一切事务都丢给了礼官，二话不说转身就离开了。
礼官哭丧着脸，心想着这次完了，陛下还没接见就被迎接使得罪了使臣，这次的会见肯定是一场灾难！
第四百一十六章 醉对往事话凄凉
因为结盟之事，百里云修忙碌了好几日，这天夜里终于忙里偷闲，与珊瑚一同在御花园的荷花池欣赏新开的晚莲。
两人携手回寝宫的时候，已经快到了半夜时分。
他们没有让宫人跟随，百里云修替两人打着灯笼，珊瑚则抱着好几支含苞待放的莲花，说是待会儿回去插在花瓶里，莲花的清香比什么香料都好闻。
两人有说有笑，不时与巡夜的侍卫擦肩而过。
百里云修只是略一点头，而侍卫们也是行过礼之后便继续前行。
他们早已经习惯在大半夜瞧见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在宫里独自散步了。
两人快走到寝宫门口，珊瑚眼尖，突然一个机灵，一把拉住了百里云修，捂着嘴巴颤颤巍巍地说：“李修哥哥，那里……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好像是一只大狗熊！”
百里云修心想，皇宫内苑里怎么可能会有狗熊，但仍是顺着珊瑚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了一团黑色的影子，蜷缩在寝宫宫门外的一只巨鼎旁边。
他心中一惊，难道是刺客？可是侍卫们怎么都没有察觉到？
他让珊瑚站在原地别动，自己灭了灯笼贴着宫墙潜了过去，在距离黑影七八步之外，对方沉重的呼吸声便清晰可闻，犹如一头受了重伤的野兽。
百里云修脚尖一点，人已经掠至黑影身后，左手成弓，右手拇指和食指探出，一招金丝缠腕扣向黑影的脉门。
哪知指尖还未碰触到对方，便听见一声酒嗝震天响，百里云修一怔之下赶忙收手。
黑影稍微挪了一挪，带着酒气和哭腔问：“是你们回来了吗？小山？李修？”
百里云修这才意识到眼前的黑影竟是阿海，不知为何浑身上下都笼罩着一层阴云，跟身后的黑夜融在了一起。
“阿海，你怎么在这儿？”百里云修伸手去拉他起来。
阿海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他们说你不在家，不让我进去，呜呜……我就……就只好在这里等你们……”
百里云修瞧着他神色不似往常，寻思着他不是去迎接元柳国来使了吗，这时候来找他，不知出了什么事情。
“有什么事情，先回房间再说！”
远处的珊瑚这时也跑了过来，看见阿海颓丧的样子吓了一跳，跟百里云修一起把喝得腿脚发软的阿海扶回了房间。
他们让阿海坐在桌边，珊瑚替他倒了杯茶水，这时才看清楚阿海双眼肿胀，涕泪横流，脸色如猪肝一般，连脖颈都跟着肿了，不晓得灌了多少酒进去。
她赶忙掏出手帕递给他，阿海嘟囔着接过，狠狠地擤了一把鼻涕，又还给了她。
珊瑚拿两根手指拈着手帕，嫌弃地丢到一边，又从匣子里取了一块新的给他，让他把眼泪也擦擦。
“到底发生了什么？”珊瑚问。
她不提还好，一提起来，阿海又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大声吵嚷着：“我……我失恋了！我的心好痛！”
珊瑚跟百里云修面面相觑，才几天时间，这么快就有结果了？
百里云修想着他可能是从使臣那边打听到了什么，开始有些后悔让阿海去当迎接使，有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珊瑚轻轻拍着阿海的肩膀，轻声劝慰，又奇怪地问：“这几天发生了什么？”
阿海打着嗝，又用掉了好几块手帕，这才断断续续地把事情告诉了两人。
珊瑚立刻脸色一变，握紧了拳头：“什么嘛！元柳国的老皇帝送什么不好，偏要送一个大活人过来给李修哥哥！”
百里云修也跟着蹙眉，他也没有料想到事情会是这样：“这事可不好办啊！若是直接拒绝，对方就会认为是南芳国瞧不起他们，今后两国关系会怎样可就不好说了。”
珊瑚眯起眼睛盯着他，气鼓鼓地说：“所以就迎接那位什么郡主殿下进宫好啦！”
百里云修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笑道：“都这个时候了，还不肯放心你的夫君吗？”
珊瑚揉着脸蛋，嘟囔着：“我当然放心李修哥哥啦，就是不放心别人……”
一旁的阿海仍在呜咽个不停，一边哭一边把桌子拍得震天响，吓得守在门口的陈公公不时探过脑袋张望。
百里云修叹了口气，让他今夜不必值守，下去休息便是。
珊瑚看着阿海，心里也跟着酸酸的，以前也不知道见过多少次他被女孩子嫌弃，这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哭得这么伤心。
她忍不住去央求百里云修：“李修哥哥，你快点替阿海想个办法吧！他再这么哭下去，我都没有手帕用了！”
阿海抬起头来，鼻子上还带着鼻涕泡：“你的重点是手帕吗？”
珊瑚吐了吐舌头，拍着他的肩膀嘻嘻笑着说：“阿海哥哥，你放心好了，李修哥哥一定会解决掉所有问题的！”
百里云修扶着额头，愁眉不展：“你就算这么说，我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啊！”
珊瑚双手托着腮帮子，冥思苦想一阵：“既然李修哥哥不好直接拒绝，要不就让我当坏人好了，我就装作凶巴巴的模样，把那个郡主打一顿骂一顿，把她吓回去？”
百里云修无奈地苦笑，上下打量一番身姿娇小，最不会隐藏心思的珊瑚：“你能做得到吗？”
珊瑚拳头紧握：“为了李修哥哥，我会努力的！”
阿海虽然沉浸在心痛之中，但是耳朵却一直竖着，忍不住插嘴道：“你是为了自己公报私仇才对！而且，我不准你对她动粗！”
珊瑚有些无语：“她连你记都不记得，你还护着她。”
没想到阿海突然正色道：“她还记得我。”
“可是你刚才不是说……”
“她只是不想承认罢了！”阿海态度前所未有的认真。
“你怎么知道？”珊瑚问。
阿海告诉两人：“那天我太紧张，在使臣面前忘记自我介绍，所以没有人知道我的名字，但是郡主她叫我‘赵大人’，我曾经跟她说过一次我的大名来着，她至今还记得！”
珊瑚有些纳闷了：“她既然记得，干嘛装作不认识你的样子？”
阿海立刻又颓然瘫倒在桌上：“或许是她不想跟我扯上任何关系吧！”
“我不认为是这样！”一直安静聆听两人对话的百里云修突然插嘴说道。
第四百一十七章 千丝万缕无头绪
百里云修的一句话让两人同时转头转向他。
珊瑚奇怪地问：“不是这样，那是为什么？”
百里云修看着两人：“你们想想看，若那位郡主殿下没有把阿海放在心上，正常的反应该是大大方方地打声招呼就罢了，过度的否认反倒显示她有所隐瞒。”
阿海圆圆的眼睛瞬间一亮：“她在隐瞒什么？难道是对我的感情？”
百里云修努力没让自己翻白眼，为了照顾阿海的心情，尽量说得委婉一些：“目前还说不准。不过……”
他忽然问阿海：“那位郡主有多大年纪？”
阿海一怔，脑海中立刻就描摹出婉月郡主恬然的面容，心中又是一痛：“应该跟我差不多。”
百里云修一边思索着一边说：“这就有些奇怪了，出生皇室宗族的千金小姐一般很小便定了亲，到了她这般年纪，早该嫁人了才是，怎么会被元柳国的皇帝当做贺礼送了过来？”
“什么？你的意思是说她嫁不出去？”阿海气得鼻子都歪了，“像她这样美若天仙的姑娘，想娶她的人应该都排到南海边儿上去了！”
对于阿海无条件掩护那位郡主殿下，珊瑚有些看不下去了：“她嫁不出去你才可能有机会啊！”
阿海又是一愣，挠着脑袋嘿嘿傻笑两声：“说的也是！”
百里云修继续道：“不管什么原因，那位郡主殿下的背后确实有些隐情。不仅如此，你们还记得曲夫子告诉咱们的事情吗？”
“曲夫子？”珊瑚听见这个久违地都有些陌生的名字，怔了一怔才反应过来，“是师父的那位夫子朋友，他说了什么来着？”
珊瑚早把这些与她和李修哥哥无关的事情忘记得干干净净，而阿海却把每一个字都记得，语气中带着自嘲说道：“曲夫子说婉月郡主是明德郡王的爱女，还是元柳国老皇帝的掌上明珠，让我别痴心妄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百里云修苦笑：“确实如此。既然元柳皇帝如此宠爱她，又怎么会舍得送她到千里之外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珊瑚小心地揣测：“难道是她失宠了？”
百里云修对此不置可否，又问珊瑚：“你还记得你哥哥提起的他在元柳国的事情吗？”
珊瑚脑海中就像是一团纠结缠绕的丝线，完全想不起来哥哥琥珀曾说过什么与这位郡主殿下有关的事情，不禁有些懊恼地摇头。
百里云修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这一点珊瑚想不起来倒也不奇怪：“你哥哥提到过他与明德郡王有半面之缘。”
“为什么是半面之缘？”连阿海也跟着糊涂了。
百里云修解释说：“琥珀提起过，他在元柳国的洒金城认了一位干娘，而这位明德郡王似乎与他的干娘交情匪浅，他在窗外偷窥的时候，只瞧见了这位郡王的背影，这不是半面之缘是什么？”
珊瑚一拍脑门儿：“原来是这样！李修哥哥，你怎么连这种小事都记得清清楚楚？”
而阿海则是吃惊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但是他忘记了自己酒醉未醒，腿脚酸软，很快便重重地跌坐回去，差点没把面前的桌子给压翻了。
“等等等一下！”阿海结结巴巴地说，“怎么这么巧？一切都联系了起来？”
他的眼睛骨碌碌乱转着，低头掰着指头说：“这么说来，我跟郡主姑娘不是完全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她的爹爹的相好的干儿子的妹妹就是我的好妹子小山，我们之间果然是有缘分的！”
百里云修无言扶额，合着他讲了这么久，阿海最关心的就是这个。
他按住越来越兴奋的阿海，继续说：“所以事情就很奇怪了，明德郡王被元柳国太子视为眼中钉，有谋逆造反的嫌疑，早已经潜逃在外。而他的女儿却能在元柳国皇帝面前得宠，丝毫没有受到父亲的牵连。所以，我觉得这位郡主殿下可能没有阿海你看到的那般心思单纯。”
他瞧见阿海又要表达自己的不满，赶忙接着道：“我没有说她人不好的意思，就是觉得她能够在这么艰难的夹缝中生存挺不容易的。”
阿海立刻感同身受地叹气道：“她一个柔弱女子，真是难为她了！”
珊瑚不再理会阿海，问百里云修：“先不说这些，明天早上来使就要觐见了，李修哥哥打算怎么办？”
百里云修皱眉道：“自然是想办法拒绝他们的贺礼了。不过，比这件事更重要的，则是要弄清楚使臣的真正来意，他们在这个节骨眼造访，目的一定不单纯。对了，阿海，我不是让你帮我查探吗？有什么发现没有？”
阿海唰地一下脸色由红转白，满脸愧疚：“我把这件事儿忘了！”
百里云修满脸黑线，但也无心苛责他。
而珊瑚则不客气地戳着他的脑门儿：“这可是国家大事，你怎么就忘记了呢！肯定是因为你光惦记着那位郡主姑娘！”
阿海立刻再次面红耳赤，埋着头对着手指，没有替自己分辩。
百里云修劝着两人：”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如今使臣的来意尚不清楚，元柳国是敌是友也说不准，得赶紧想个法子打探虚实才行！”
阿海这时抬起头来，一副想说话却又不敢说的样子。
百里云修知道他的鬼点子最多，只不过都不是什么正经注意：“咱们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
阿海嘿嘿奸笑两声：“我其实有个法子，即能诱敌深入，让使臣放松警惕，你好探探他们的底，说不定还能让郡主姑娘知难而退，打消了要入宫的念头。”
珊瑚立刻来了兴趣：“什么法子这么厉害？”
阿海伸出一根手指，幽幽地说了四个字：“装傻充愣。”
第四百一十八章 装傻充愣（上）
听见“装傻充愣”四个字，百里云修心头浮出不好的预感。
珊瑚疑惑地问：“为什么要装傻充愣？”
一提到阴谋诡计，阿海立刻兴致高涨起来，一时间竟忘了自己还伤着心失着恋。
他摆了摆手指，对珊瑚道：“这你都不明白，那个什么兵法所云，麻痹敌人才能诱敌深入。你看李修总是一脸‘我聪明我自豪，没有人能骗到我’的模样，对方自然也会打起十八分的精力对付他，就很难知道他们的底细咯！还有，”
阿海神秘兮兮地看着珊瑚的小脸：“你知道为什么姑娘家都喜欢往他身边蹭吗？还不是他那一张俊俏的小白脸。”
珊瑚比他一提醒，瞬间开了窍，用力地点头附和：“原来是这样！”
百里云修扶额：“长成这样是我的错咯？”
“所以，这次你就干脆装疯卖傻，让元柳国来的人以为你好蒙骗，一不留神儿就露了底，而且，”
阿海挠着脑袋，羞涩一笑，“郡主姑娘一看你竟是这样的人，肯定就不想进宫了。”
百里云修无奈地说：“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
珊瑚歪着脑袋：“李修哥哥该怎么装傻呢？”
阿海的眼珠子转得飞快：“这还不简单，不就是不务正业，夜夜笙歌，骄奢淫逸之类的，反正就是做出个昏君的模样来。”
“骄、奢、淫、逸？”珊瑚仔细咀嚼着这几个字的意思，红着脸双手护在百里云修身前：“李修哥哥才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百里云修也是一个头两个大，阿海也真会给自己平淡的生活加料。
他双手一摊，正色道：“小山说得没错，而且朕身为一国之君，做出这样的事情，臣民们会怎么看待我？”
阿海见他俩没一个支持自己的，瞬时泄了气，回到了先前颓靡失意的状态，软趴趴地伏在桌子上，手指在桌面上画圈圈，还低声嘟囔着
“唉，反正你俩有情人终成眷属了，谁会在乎我这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可怜人。就算我为你俩的事情操碎了心，出了大力气，也没人记得我的好……”
两人被他说得无地自容，终于听不下去了。
珊瑚心最软，转头看向百里云修，小声地说：“李修哥哥，阿海确实挺不容易的……”
阿海立刻停止了嘟囔，竖起耳朵等待着百里云修的回答。
百里云修真是不乐意他的苦肉计就这么得逞，但是仔细想想，阿海的法子也不是完全不可用，便叹了口气：“好了，我知道了！按你说的就是！”
阿海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紧紧握住他的双手，态度特别地真诚：“李修，你为我做的牺牲，我会一辈子记得的！”
珊瑚双手叉腰：“还有我呢，我的牺牲可大了！”
阿海嬉笑着搂过珊瑚的肩头：“小山的大恩大德我也牢记在心！”
珊瑚皱着鼻子一把推开酒气熏天的阿海，不放心地嘱咐说：“说好了只是做戏，李修哥哥可不许跟其他女孩子有任何的身体接触！啊对了，抛媚眼也不行！”
百里云修无奈地说：“我也不乐意啊！”
他只觉得自己的君途前途未卜，不晓得什么时候就被阿海带进坑里去了。
第二日清晨，朝臣们跟往常一样进入千秋殿早朝，邻国觐见的使臣章炳增和两位随从也衣戴齐全，神态谦恭地静立一侧。
然而，大殿前方正中的龙椅上空荡荡的，向来准时参加早朝的国君今日竟来迟了，还是当着邻国使臣的面。
因为等待地时间太久，章炳增的脸上浮现出焦躁不安的神色，不停地与随从交换眼神。
宰相钟毓带着歉意对他说：“真是让章大人见笑了，我们陛下他是个很随性的人，总是会记错时辰。我昨天还再三提醒陛下今日会有使臣觐见，想来他很快就到。”
章炳增赶忙回礼：“不妨事，不妨事。”
话是这么说，章炳增心中还是泛起了嘀咕，南芳国的皇帝据说风评不错，是个青年才俊，怎么会如此不把来使放在心上。
再瞧瞧大殿上的官员，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着闲话，隐约传来几句，说哪家酒楼新到了一位弹琴说书的大姑娘，哪位大人家又纳了一个小妾之类的事情，人群中时不时发出一阵会心笑声，似乎对陛下的迟到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满身书卷气的章炳增忍不住微微蹙眉，一国朝堂怎会如此乌烟瘴气？
他不知道的是，今日早朝之前，众臣在茶水房等待上朝的时候，陛下身边的陈公公急匆匆地跑来，神神秘秘地递给宰相大人一张纸条。
钟毓看过之后，先是揉了揉自己的双眼，确认不是自己老花了，这才哑然失笑，陛下果然是混过江湖的人，总是会冒出些超脱的念头。
他把纸条上的内容告诉了诸位同僚，说陛下让朝臣们陪他演一天的戏。
百官无不纳罕，但也不乏有人兴致高昂，等着看一场好戏。
忽然太监一声通报：“陛下驾到！”
大殿上立刻安静，众人纷纷归位，章炳增也松了口气，终于来了！
只见殿门开启，一个身姿瘦长的人影踏过门槛，顿了一顿，才又继续前行。
百里云修拖着步子走向大殿前方，一边走还一边打着哈欠。
在他走过的时候，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章炳增心中诧异，这才什么时辰，皇帝陛下就已经喝得满身酒气了？
百里云修走到龙椅前坐下，歪着身子用右手支起脑袋，眯着眼睛看着朝臣们叩拜行礼，然后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都起来吧，声音这么大，吵地朕头疼。”
百官们起身之后，章炳增趁机会打量了一番南芳国的皇帝，发觉他确实长得是一表人才，只是神态萎靡，双眼浮肿，辱没了他那俊朗的眉眼。
百里云修这幅模样，除了自己临场发挥之外，更多地还得感谢阿海那家伙让他一夜未睡，浑身倦乏可不是装出来的。
珊瑚还在他的朝服上喷撒了酒水，用自己的眉粉给他画了黑眼圈，让他显得更加萎靡不振。
第四百一十九章 装傻充愣（下）
百里云修迷瞪着双眼瞥了一眼朝堂，发觉百官上下无不张着嘴吧瞪着眼睛看着他。
有几个沉不住气的已经在咬嘴唇忍着笑，那位嗜好笔墨丹青的文渊阁老学究卢松明双手无意识地比划着，百里云修敢打赌下了朝堂，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画一幅“昏君早朝图”，然后传遍朝野。
就连宰相大人钟毓也乐呵呵地捋着胡子，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百里云修暗道，阿海啊阿海，我为你付出的实在是太多！
他装作不耐烦地轻咳一声，提醒着殿上的朝臣们，然后用一个懒洋洋的眼神示意陈公公。
陈公公会意，尖着嗓子朗声道：“陛下有旨，有事禀报，无事退朝！”
钟毓上前一步，行礼提醒道：“陛下，今日是元柳国使臣觐见的日子。”
百里云修闻言露出恍然的神色：“朕就说好像有件什么事情来着，还不快请？”
钟毓略一蹙眉，欠身道：“使臣已经在殿上了。”
说着伸手朝章炳增示意。
章炳增内心大为不悦，我这么一个大活人站在这儿，竟然他都没看见？
不过，多年的修养让他保持着面上的恭顺，他和随从走到大殿中央，朝南芳国皇帝行叩拜大礼：“在下元柳国大夫章炳增，拜见陛下。”
百里云修稍稍坐正了身体，轻咳了两声，探出右手道：“不必多礼。”
章炳增起身，低眉敛目，双手垂于身侧。
百里云修问：“不知你们国主近来可好？朕久闻煦帝陛下的英明事迹，原本是朕这位年轻后辈派人造访，没想到你们倒先来了，真是失礼了！”
章炳增赶忙躬身道：“我们陛下一切康泰。他听闻南芳国新主继位，特地派遣在下前来恭贺，并奉上贺礼，以表两国交好之意。”
说罢，他朝身后的随从示意。
两名随从立刻各自捧起一只精雕细琢的金漆楠木盒。
章炳增亲手揭开第一只木盒的盖子，将木盒高高捧起。
百里云修好奇地抬眼看去，只见漆盒里摆放着一套八件的镶金兽首玛瑙杯。
这几只玛瑙杯大小不一，纹路各异，皆是根据玉料本身的纹理雕刻而成。
杯体为兽首形，兽角为柄，嘴部镶金帽，眼耳鼻刻画精致，颇有灵性。
虽然盛在盒内，仍是无法掩盖其莹润的光泽，可以看出这几件酒器的材质上乘，工艺更是精湛，称之为登峰造极亦不为过。
百里云修示意陈公公收下，口中客套着说：“如此巧夺天工的酒器，不知是什么神仙匠人雕琢出来的？”
章炳增闻言笑答：“去岁我们陛下偶得一块璞玉，据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暖脂玉，宫内的匠人说，此玉用来雕琢酒器最好，最能温和酒酿的烈性，使之入口甘甜，因此经过数月的琢磨，才最终得了这么一套玛瑙杯。”
百里云修随手拿了一只把玩，眯眼笑道：“如此珍品，送给别人了岂不可惜？”
章炳增回答：“我们陛下向来不好饮酒，说放着也是可惜，不如送给真正爱酒之人，也不枉费了这一番心血。”
百里云修哈哈大笑：“正是这个道理，东西不用可不能浪费了，那朕就却之不恭了！”
紧接着，章炳增又奉上了第二只一模一样的楠木盒，这一次里面却是一对翡翠桃凤金钗，约有六寸长度，每一支都镶满了璀璨的宝石，金钗前端做出了凤凰欲飞之形，形制颇为华贵。
章炳增解释道：“我们陛下听闻南芳国主新婚，这份贺礼是专门送给皇后娘娘，祝福南芳国主与皇后娘娘伉俪情深，凤凰于飞。”
百里云修瞅了一眼盒中的首饰，心道这么金闪闪的首饰，小山一定会欢喜地不得了。
他将对方的祝福照单全收，让陈公公接下了第二只楠木盒。
章炳增继续道：“此次到访，另有千匹元柳国生产的红云绢，百斤今春新产的雨前茶，和百件瓷器碗盏，希望陛下不要嫌弃。”
百里云修兴致高昂，朗声笑道：“煦帝陛下真是太客气了！也有劳诸位千里迢迢送了过来，你们一定要在宫里多住几日，朕一定要好好宴请你们！”
章炳增拱手道：“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另外，还有一件礼物，我们陛下再三嘱咐，一定要当面赠予南芳国主。”
百里云修眉毛一挑，露出感兴趣的表情：“哦？煦帝陛下可真是大方啊！又是什么珍惜古玩，国家宝器？”
章炳增微笑道：“非也，陛下请看！”
他说着右手伸向殿门的方向，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他的指引看向门口。
高大的殿门再次缓缓开启，一束明媚的阳光率先洒了进来，一片光辉之中，似有一缕烟尘飘进，接着众人才看清楚是一个身着云霞锦衣的女子，娉娉婷婷地立在大殿门口。
她施施然行了宫中女子觐见皇帝的大礼，然后缓步上前，步履轻悠，体态娴雅。
百里云修想着她就是阿海心心念念的婉月郡主了，颇为好奇是什么样的姑娘这么让阿海放不下，便也仔细地打量了一番逐渐走到身前的女子。
只见她十**岁的模样，面容纤巧，双目如玉，肤色胜雪，一头乌黑的秀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只在发髻上簪了几朵新开的山茶花，不仅不显得寒酸，反倒更衬得她出尘脱俗，不沾一丝世俗气息。
百里云修暗暗赞叹，果然是一个容色绝丽的女子，不奇怪阿海对她念念不忘。
婉月郡主走到大殿中央，再次优雅地施礼，轻启双唇：“小女子婉月见过陛下。”
章炳增一直在观察着南芳国皇帝的表情，发觉他的眼睛一直牢牢地钉在婉月郡主身上，心中暗自嘲笑，外界传言他对皇后一往情深，眼下看来也不过是对他的美饰罢了！
他哪里知晓，百里云修完全是出于对好兄弟的关心才再三打量这位郡主殿下。
章炳增介绍道：“这位是我们陛下视为掌上明珠的婉月郡主，陛下听闻南芳国主乃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才俊，希望两国亦能结为姻亲，因此将珍爱的郡主殿下送给您。”
此话一出，百里云修因为心里有底，倒不怎么惊讶，朝臣们却同时一惊，都直勾勾地看着陛下，等待着他的回复。
陛下可是在他们面前说过，这辈子只娶皇后娘娘一位女子为妻，现在面对邻国送来的和亲郡主，他会作何反应？
哪晓得皇帝陛下拊掌大笑，摇着头道：“煦帝陛下果然心思深沉，又是送礼又是送人，当真是想拉拢朕吗？”
章炳增嫌他说得粗俗，但仍含笑回答：“我们陛下为了两国交好，可以说是费心费力了！”
百里云修轻哼一声：“无事献殷勤，当真只是为了两国交好吗？”
章炳增脸色一变，正色道：“千真万确，怎会有其他企图？”
百里云修摆了摆手：“朕只是随口一问，你就当真了，真是的！”
他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脖颈：“说了这么久的话，朕也乏了，想必使臣大人和郡主殿下也都累了，朕安排最好的宫室给你们休息，今夜还要宴请你们，没别的事情就退朝吧！”
陈公公知道陛下的意思，不等别人开口，大声宣布：“退朝”
百里云修摇晃着起身，一溜烟儿便走得没影了。
朝臣们松松肩膀，各自离开不提。
留下一脸茫然的章炳增和神色淡然的婉月郡主面面相觑。
“他这是收下还是没手下啊？”章炳增疑惑地问。
婉月郡主微微摇头，没有开口。
第四百二十章 恶人做到底
百里云修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逃回了自己的寝宫，瞧着身后没有人跟来，这才松了口气，心想着装傻也是件体力活啊！
一踏进房门，便听见里面如雷的鼾声，阿海这家伙趴在桌上睡得正酣。
百里云修一脸无奈，心想着我为你一夜未睡，还被朝臣嗤笑，你倒好，还有心思做黄粱美梦。
而且再怎么说，这也是皇帝的寝宫，这家伙也不知道收敛一下。
他悄无声息地走到阿海身旁，鄙夷地瞥了他一眼，然后伸出一只脚，用力地踢了凳子腿一下。
只听得一阵翻天覆地的响动，阿海从地上跳了起来，惊慌失措道：“怎么了？地震了吗？”
百里云修在另一张凳子上坐下，一脸无辜地回答说：“没有啊，是你睡迷糊了吧！”
阿海揉着摔疼的胳膊，双眼红肿，显然是昨天酗酒的结果。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他伸了个懒腰问。
百里云修苦笑：“早朝再持续下去，迟早得露馅，我就回来了。对了，小山呢？怎么不见她人影？”
结果阿海比他还要茫然：“对啊，这丫头跑哪里去了？”
百里云修扶额，叫来了嬷嬷询问。
嬷嬷回忆着回禀说：“皇后娘娘用过早膳之后便跑了出去，没说要去哪里。”
百里云修露出忧虑之色，阿海满不在乎地说：“她一定是去找小雨玩儿了。”
百里云修心想也是，这几日小雨时常出宫，说是要好好体味南芳国的风土人情，除了方歌跟着她以外，小山只要有时间，就主动担起了向导的重任。
“对了，我今天见着了那位郡主殿下。”百里云修对阿海道。
阿海立刻警醒，忙问：“她跟你说了什么？”
“我跟她几乎没有说话，不过”
“不过什么？”阿海紧张兮兮地盯着他。
百里云修拧起眉毛，思索着说，“我觉得她太完美了，就跟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样。”
阿海松了口气，随即翻了个白眼：“这还用你说，我钟情的姑娘当然完美无缺。”
百里云修却不以为然：“世上怎么会有毫无瑕疵的人，我隐约觉得，她的完美太刻意了，刻意到让人生疑的地步。”
阿海刚要对他的看法表示抗议，百里云修抬手让他继续听下去：“而且，那位使官也是一样，就算是我这位皇帝傲慢无礼，他也能保持谦恭的态度。”
“说不定人家只是涵养好呢？”阿海问。
百里云修微微摇头：“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对，看来今晚的宴席要好好试探一番。你也得去，帮我盯着些，这次可别大意了！”
“遵命！”阿海立刻保证。
在南书房处理了一下午的公事，百里云修活动着酸痛的肩膀，再次回到寝宫。
问了嬷嬷，才知道小山一直都没有回来，不禁有些奇怪，她很少有不跟自己打招呼便跑出去玩的。
不过宴会时间快到了，阿海也在门外催促，百里云修只得先换上一身花哨华丽的衣服，嘱咐宫人们一见到皇后娘娘回来，便去告诉他，这才朝举行宴席的大厅走去。
阿海养精蓄锐了一个白天，此时精神炯炯，特地穿了一身儿光鲜亮丽的衣服，昂首阔步跟在百里云修身后。
反倒是皇帝陛下案牍劳烦，露出了些许疲态。
百里云修斜瞥了一眼阿海，小声叮嘱：“见了婉月郡主可别激动地忘了形。”
阿海耳朵一红：“我是那种沉不住气的人吗？”
百里云修认真点头：“是。”
来到宴席大厅，太监通传一声：“陛下驾到！”
所有人立刻起身行礼。
百里云修仍是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说宴席并非早朝，不必拘束多礼。
阿海身为皇帝陛下的近身侍卫，跟着走入大厅，在人群之中一眼便看见了婉月郡主。
她双手交叠在身侧，正优雅地向陛下行礼。
一抬头，她与阿海对上了视线，她温和一笑，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阿海立刻心脏砰砰直跳，但为了保持形象，也板着脸点了点头，目不斜视地走到百里云修身后站着，专心致志地扮演着侍卫的角色。
众人在陛下落座之后也纷纷入席。
今晚的宴席，除了元柳国的客人外，百里云修也邀请了朝内的众臣前来作陪，以彰显他对客人的重视。
开场寒暄之后，一道道玉盘珍馐接连送上，一壶壶琼脂玉酿斟满了酒樽。
百里云修不断地豪迈举杯，一饮而尽，不多时便已经双眼迷离，说话也开始颠三倒四。
章炳增一手执杯，另一手用袖子遮掩，浅酌慢饮，与身侧的官员低声交谈。
百里云修摇晃着走到他身前，佯装生气道：“这怎么能成？来人，换大杯，要不人家会嫌我们不懂待客之道。”
章炳增赶忙摆手：“在下酒量甚浅，便陪陛下浅酌几杯吧！”
百里云修哼了一声：“朕还从未见过不会喝酒的男人，来来来，快干了！都指挥使，你愣着干嘛，还不快替朕好好招待客人？”
一旁的都指挥使大人满头大汗，忙不迭地替章炳增添酒，剩下的大臣们也跟着前来敬酒，三下五除二便把章炳增和几位随从灌得双眼发直。
婉月郡主在一旁看着这一切，第一次无法维持她完美的微笑，露出些许惶恐不安。
她环视一周，发现整个大厅上都在饮酒作乐，唯有阿海双手背在身后，目光镇定地看着厅上众人，显得卓尔不群。
她哪里知道阿海正努力憋着笑，心想着，没想到李修这小子这么坏，联合大臣们欺负邻国的使臣。
百里云修灌完元柳国使臣，正准备回到他的坐席，一眼瞥见了四处张望的婉月郡主，忽然嘴角微扬，走到她身前。
婉月郡主赶忙行礼，察觉到皇帝陛下直勾勾的眼神，不禁有些心慌，赶忙低下头去。
百里云修拖着长长的语调：“郡主殿下可还习惯这里的饮食？”
婉月郡主柔声回答：“陛下安排得十分妥帖，我很喜欢。”
百里云修哦了一声，奇怪地道：“那朕怎么没见着你动筷子啊？”
婉月郡主隐隐闻到他身上的酒气，暗暗攥紧了拳头，仍是彬彬有礼地回答：“我习惯过午不食，因此辜负了陛下的招待。”
百里云修发出一声轻哼，斜睨着她：“你既然来了朕这里，就得遵循这里的规矩，来，把这杯酒给朕干了！”
他说着，端起桌上的酒盅递到了婉月郡主的面前。
婉月郡主嘴唇微颤，但仍旧缓缓抬起了双手，接过酒盅：“遵命！”
一杯冷酒入喉，婉月郡主白皙的脸颊上立刻泛起红晕。
哪知道百里云修不等她放下酒盏，举起酒壶再次给她斟满，拿眼神示意着她。
婉月郡主咬紧着嘴唇，无助地看向四周。
章炳增如今自身难保，根本无暇顾及到她，而别人完全就没有出手相救的意思。
她再次朝阿海的方向看去，只见他双拳紧握，目光担忧地看着这边。
他会出手相救吗？婉月郡主不敢奢望，她鼓起勇气，柔柔地对百里云修道：“我当真不能喝酒。”
百里云修冷眼看着她，做出了一件让所有人都出乎意料的事情。
他突然用手抬起了婉月郡主的下巴，接过酒盅就要往她的唇边送去，显然是要直接灌酒。
婉月郡主吓得身子都僵住了，直愣愣地看着他。
远处的阿海有些看不下去百里云修如此粗鲁地对待婉月郡主，心想着就算是做戏也太过分了！
他大脑一热，顾不得什么别的事情，踏步走到百里云修身侧，拉住他的手臂，沉声道：“陛下，乐师已经到了，请入座欣赏歌舞吧！”
百里云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放开了婉月郡主，随手把酒壶塞给阿海，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婉月郡主无力地跌坐回座椅，茫然地看着前方。
第四百二十一章 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
婉月郡主从惊慌中缓过神来，颇有些尴尬地对阿海道：“多谢大人相救。”
阿海努力维持着高贵冷酷的形象，用深沉的目光看着她，淡淡地说了一句：“你没事就好。”
接着便回到了百里云修身后，咬着牙压低了声音问：“你干嘛这么对她？”
百里云修支着头一副懒散模样，也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回答：“给你创造机会啊！”
阿海撇了撇嘴，心想着，看来我还得感谢你咯？小心我回去给小山打报告，让你没好日子过。
两人说话间，手持筝竽琴箫等乐器的乐师们鱼贯而入，落座于大厅的一角，开始演奏起一曲舒缓的曲子。
阿海小声提醒道：“接下来是舞女们上场的时间了，你要表现得色眯眯一点哦！”
百里云修只觉得心好累，为兄弟做到这个份儿上也是没谁了。
随即又涌起一股负罪感，心想着要是让小山看见了，还不知道要怎么跟自己闹别扭。
心思纠结间，身着拖地轻纱，身姿妖娆的舞女们蝴蝶一般翩然入内。
她们轮流来到陛下身前，浅笑嫣然，扭着腰身向陛下施礼，顺带一个个朝陛下抛了个媚眼。
百里云修只觉得后脑勺凉意森森，不自主地回头看了好几次，才确信珊瑚没有充满杀机地站在自己身后。
不过厅内其他人倒是心安理得地欣赏起这些漂亮的舞女们，先前的喧闹声瞬时安静许多。
使臣章炳增等人也因此获得了片刻的喘息。
百里云修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举起酒盏装作喝酒的样子，以避开这些女子直勾勾的目光。
一直到最后一位舞女盈盈上前，低着头福了一福，起身时正好跟抬起头来的百里云修对上了眼。
短暂的一瞬呆滞之后，皇帝陛下一口喷出了还未来得及咽下的美酒，口水飞溅到不远处婉月郡主的座席前，让这位不沾染纤尘的女子眉下第一次显露出一丝阴影。
厅上众人也被陛下的反应吓了一跳，顺着他震惊的目光看去，一时间也吓得大惊失色，这这这，这不是咱们的皇后娘娘吗？她她她，怎么穿着舞女的衣服？
只见珊瑚抿唇笑得甚是明朗，脸颊上一抹难掩的羞红，脚步轻盈地走到大厅中央，和着轻缓的乐点，与众舞女一起开始翩然起舞。
而皇帝陛下则死死地盯着这位天生一双殷红眸子的舞女，不敢相信在眼前舞姿曼妙的少女竟然是自己的妻子，那个马马虎虎的同时，又轻灵可人的小山！
怪不得一整天都没看见她，竟然偷偷给他了一个这么大的“惊喜”。
百里云修随即瞪向阿海，想来一定是这家伙的主意。
阿海连连摆头，表示这事儿与他无关。
百里云修将信将疑，把目光挪回到正在厅中婀娜起舞的珊瑚。
珊瑚连连冲他眨巴着大眼睛，努力做出媚眼如丝的样子来。
百里云修苦笑着微微摇头，心想着这丫头真不让人省心。
不过看在她努力起舞的份儿上，还是好好欣赏一番她的舞姿吧！
百里云修很快便发现，虽然珊瑚动作不是很熟练，但是盛在身姿轻盈，身法灵动，舒缓的曲子也被她跳出了活泼之感。
他微微扬起嘴角，指尖在桌面上打起了节拍，带着浓浓柔情的目光一直紧紧锁在珊瑚身上。
如此场景被章炳增看在眼里，他不禁冷笑一声，果然是个荒淫无道的皇帝，坊间传闻他对皇后娘娘一心一意，看来都是骗人的！
朝臣们则在默默地擦着冷汗，果然有什么样的陛下，就有什么样的皇后娘娘。
一曲舒缓的乐曲渐终，百里云修刚稍稍松了口气，哪知乐声忽然一变，换成了颇为欢快的调子，乐师们敲击着小鼓，发出节奏明快的咚咚声。
怪异的是，舞女们突然将中央的珊瑚团团围住，脸上带着一抹诡异的笑容。
舞女们很快散开，再次露出皇后娘娘的倩影时，百里云修这一次差点吐出血来。
只见珊瑚卸去了身上复杂的绸带装饰和拖地累赘的纱裙，上身是一件贴合身材的短衫，露出了纤细雪白的手臂。下身则是颇有西庆风格的灯笼纱裤，腰身上缠着金色的绸带，赤着双足踩在柔软的地毯上。
鼓声如雨点般密集，珊瑚双脚飞快地踩着鼓点转圈，腰上的绸带跟着飞舞，脚踝上系着铜铃，随着她的动作发出叮当之声。
百里云修浑然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只是痴痴地看着身前袅袅婷婷的少女。
他不得不承认，珊瑚的这一身打扮实在是太勾人，不过短短一年光景，便已经从一个身材平平的小丫头变成了身姿玲珑的大人。
阿海斜眼瞅着百里云修对自己的老婆犯花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都老夫老妻了，还装什么一见钟情？
这个眼神在章炳增看来，意思是这皇帝如此荒淫，连自己的侍卫都嗤之以鼻了！
他又转头去看其他的官员，发觉众人都在极力避开着视线，不去正眼瞧大厅正中的那个娇媚舞女。
唉，这皇帝的所作所为，连自己的臣子都不忍直视下去，章炳增心道。
他哪里晓得，朝臣们此时后背冷汗涔涔，眼前跳舞的可是他们的皇后娘娘，要是自己瞧了她的胳膊腿脚，等陛下秋后算账的时候，还不得把他们的眼珠子挖下来？
珊瑚接连给陛下暗送了几回秋波，百里云修笑着一一接过，突然心中一惊，从痴迷中惊醒，这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自己的妻子怎么可以被别人色眯眯地盯着？
他重重地一拍桌子，震倒了上面的酒杯。
乐师们吓了一跳，音乐声戛然而止，珊瑚灵巧的舞姿也顿时僵在了那里。
厅上众人将目光齐齐投向百里云修，不晓得他怎么突然就动怒了。
百里云修用咳嗽声掩盖着自己的尴尬，瞧见珊瑚在对他挤眉弄眼，意思是让他别露馅。
他只得压低着嗓音问：“你叫什么名字？”
珊瑚怯生生地回答：“奴婢，奴婢名叫珊珊。”
珊珊？百里云修嘴角抽搐，继续道：“你别跳舞了，过来陪朕饮酒。”
珊瑚行礼娇声道：“奴婢遵命。”
她从一旁侍女的盘中取了一只酒壶，点着脚尖如猫一样走上前来。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走到百里云修身前之时，左脚绊了右脚，只听见一声夸张地惊呼，她瞬间向前跌倒，精准地跌在了百里云修的怀里。
而她手中的那只酒壶，说准不准地就朝着婉月郡主飞了过去。
此事发生地太过突然，所有人都眼睁睁地瞧着酒壶砸向郡主殿下的脸庞，却来不及去救。
所幸的是，关键时刻婉月郡主稍稍侧了侧身子，酒壶从她肩头飞过，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珊瑚吓得花容失色，不停地说着“奴婢有罪！”
然而却一直心安理得地缩在陛下的怀里，一点起身的意思都没有。
百里云修心中暗笑，估计珊瑚是瞧见了他调戏婉月郡主的那一幕，打翻了心中的醋坛子。
他顺手就搂住了她的纤腰，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柔声道：“不打紧，你没事就好。”
珊瑚顺势用手臂环住他的脖子，将脸颊枕在他的胸口，柔柔地唤了一声：“陛下！”
满厅的大臣们齐齐翻着白眼，打着哆嗦看着陛下和皇后娘娘公然秀恩爱，不晓得为什么胃里面酸水直冒。
百里云修与珊瑚低声调笑几句，突然对众人道：“你们继续听曲吃喝，好好招待客人，朕今日乏了，先走一步。”
说罢，他给阿海递了个眼神，便抱着珊瑚朝着厅外走去。
珊瑚轻晃着脚尖，缩在百里云修的怀里，别提有多怯意。
章炳增张大了嘴巴看着南芳国的皇帝就这么抱着舞女离开，很难相信这是一国之主当着邻国使臣做出来的事情。
好不容易夜宴结束，朝臣们纷纷打道回府。
宫人们引导着婉月郡主和章炳增往他们安歇的宫室走去。
进了内院，他们立刻遣散了侍奉的宫人。
章炳增摸了摸额头的冷汗，低声道：“今日真是难为殿下了！”
婉月郡主瞧着天上的一钩弯月，脸上的温婉早已不见，眉眼间阴沉如乌云一般。
她紧紧握住了拳头：“那家伙今日当众羞辱我，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殿下息怒，这一路颇为劳乏，今日暂且安歇，其他的明日再说也不迟。”章炳增劝道。
两人又低低地说了几句，这才回房休息。
不远处的一处屋角，阿海贴着墙壁将两人的对话听在耳中，脸色前所未有地阴暗。
第四百二十二章 背后的阴谋
第二日临近中午的时候，一直在门外等候的阿海才瞧见百里云修一边活动着脖颈，一边踏出寝室的大门。
“你今天没去上早朝？”阿海震惊地问。
百里云修舒展着身体，一脸云淡风轻：“我这不是为了配合昏君的形象吗？”
瞧见对方错愕地下巴都快掉了，百里云修笑着解释：“我已经打过招呼，奏本都送到南书房，紧急事务我会单独召见。”
阿海这才松了口气，生怕百里云修这几天放纵上了瘾，自此走上一条不归路，到时候国破家亡什么的可都是他的责任了！
“小山呢？”阿海伸着脖子往房间里瞧，“她还在睡懒觉？”
百里云修少有地脸一红，别过脸去：“她今天需要，需要休息。”
阿海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长长地“咦～”了一声，鄙夷地看着他：“还以为让你装作沉迷美色是委屈了你，没想到你这是本色出演啊！”
百里云修用力咳嗽了几声，板着脸替自己辩解：“这是我们夫妻和睦好不好。”
接着，他赶忙转换话题：“对了，你昨天晚上可留意到什么？”
提起这个，阿海立刻脸色一暗：“你猜的果然没错，元柳国的使臣当真不安好心。”
他将昨夜偷听到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百里云修。
百里云修见他眼圈青黑，神色憔悴，知道他在为婉月郡主的事情郁闷，钟情的女子有可能成为敌人，这种事情，甭管是谁都一时无法接受。
不过，阿海向来性格坚强，因此百里云修决定有话直说：“你注意到郡主殿下昨晚的反应了吗？”
阿海阴沉着脸点头：“她一直表现出弱女子的样子，但是却能轻易避开小山丢过去的酒壶。”
“不仅如此，”百里云修沉声补充说，“我昨天故意为难她的时候，她下意识想反抗，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我察觉到她体内在蕴积力量，不过很快便散开了。”
阿海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自己说出了答案：“这么说她还是一位武功高强的女子。”
百里云修道：“武功深浅暂且不知，但至少有些武力傍身。甚至连面上文邹邹的章炳增和随从，昨天在官员的灌酒下，多多少少显露出功底来。”
阿海烦躁地挠着脑袋：“那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啊？”
百里云修拧起了眉毛，一时没有接话。
但是阿海还是看出了端倪，追问道：“你知道了些什么，是吗？”
百里云修点了点头，环顾附近没有旁人，这才低声说道：“婉月郡主和章炳增都很谨慎，但是一个随从昨天色眯眯地盯着小山看，被小山看到了些许心事，加上我的猜测，应该知道了七七八八。”
“是什么？”阿海攥紧了拳头。
百里云修幽幽地吐出四个字：“挑拨离间。”
他解释说，元柳国煦帝得知南芳国出兵协助西庆，近日西庆国主又亲自造访南芳国，料想着西南两国将来必定结盟，这将导致古羲大陆上五国之间的力量平衡将被打破。
之前的五国国力虽有差别，但是各有所长，亦各有所短，因此保持了长久微妙的平衡。
而元柳国位于大陆中央腹地，人口稠密，物产丰富，比起其他四国，颇有优势，一直也以五国之首自居。
但是一旦西南两国结盟，势力必将超过元柳，因此煦帝有些坐不住了。
“元柳国的老皇帝未免太小心眼儿了！”阿海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他原本以为李修和小雨关系好，两国结盟百利而无一害，哪知道背后牵连出这些复杂的事情。
百里云修蹙着眉头：“这也是为何与西庆国结盟之事商讨了这么久的缘故。”
“那然后呢？”阿海催问，“你说的挑拨离间又是怎么一回事？”
百里云修叹了口气：“煦帝专门在这个时候派人来访，也是花了心思的。一方面，他想趁这个机会同时打探清楚西南两国的底细。”
阿海点头：“那另一方面呢？”
百里云修声音越发低沉：“若是在造访期间，能在西南两国国君之间制造些矛盾，搅黄这次结盟，甚至让两国反目，这才是他们真实的目的。”
“什么？”阿海震惊地后退一步，没想到撞在了身后的柱子上，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
百里云修瞪了他一眼：“我这位皇帝还没惊慌呢，你慌个什么劲儿。”
阿海拍着胸脯大喘着气：“那现在怎么办？你会把他们抓起来吗？”
百里云修蹙眉摇头：“还不行。现在所说的只是我的推测，并没有真凭实据，贸然出手只会让元柳国抓住把柄。目前能做的，便是加紧盯着他们。”
阿海纠结地扭着手指，他怎么也无法相信那么温柔贤惠的婉月郡主竟然包藏祸心。
百里云修突然轻笑一声：“如今看来，你让我装傻充愣还挺有先见之明的，至少让他们放松警惕，我们可以在暗处悄悄布置。”
阿海颓然地摆了摆手，叹着气道：“有先见之明又怎么样，还不是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百里云修拍了拍他的肩膀：“天下的好姑娘那么多，我替你牵线，一定帮你找个比那位郡主更好的。”
阿海却没有显露出任何欢喜的神色，他把自己肥厚的手掌放在心口，对百里云修道：“我觉得，自打第一次见到婉月郡主，我心中的小鹿就撞死了，再看其他的姑娘，再也没有了小鹿乱撞的感觉。”
百里云修无奈地扶额，心想着，你这形象，哪里是小鹿乱撞，分明是野猪乱撞好不好。
第四百二十三章 美女与野兽
当日午后，天空中挂着如纱一般的薄云，遮挡了颇为骄烈的阳光，春风习习，满载着花香。
婉月郡主在丫鬟荷香的陪同下，沿着御花园一路走走停停，不时地俯身轻嗅新开的蔷薇，或是举目仰望振翅而飞的鸟雀，姿态甚是娴雅。
路过的宫人们忍不住频频回头，心中暗暗赞叹，这位元柳国来的郡主殿下也太好看了吧？简直比这御花园里花匠们专门栽培的花朵还要好看！
婉月郡主似乎没有注意到旁人的眼光，仍是缓步慢行，一路向东而去，忽然感觉到一股带着水汽的凉风，她抿唇一笑，对荷香说：“我猜前面一定有水。”
荷香不信，小跑了几步，在一丛花树的尽头突然止步，笑着拍手道：“小姐，你好厉害！果然有好大一片湖水。”
婉月郡主轻声嗔责她：“不要乱跑，这是在别人的宫殿里。”
荷香吐着舌头点头，突然又指着湖边远处叽叽喳喳道：“小姐小姐，那边有你最喜欢的木芙蓉，是不是跟家里的那株很像啊！”
婉月郡主轻轻捋了捋被风带起的长发，眺望而去，微笑着点头：“南芳国的气候温暖，木芙蓉这么早就开花了，咱们出发的时候，家里的那株才刚刚开始抽芽。”
荷香见小姐瞧着芙蓉花的目光有些许落寞，知道她在想念梦泽州城的宅子，这一次出来，她是做好了再也回不去的心理准备。
小丫头自作主张地捋起袖子：“小姐，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摘几朵芙蓉花给你！”
说罢，也不等小姐答应便小跑了过去，婉月郡主想拦着她也没来得及。
她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到湖水边深长地呼吸了几口清新的空气，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忽然不远处传来的嬉笑声吸引了婉月郡主的注意力，是清澈的女孩子的笑声。
她好奇地循声走去，在一处湖湾处看见了些许人影。
婉月郡主从一株河柳后探出头，透过茂密的柳叶枝条，看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挽起裤腿，踩在湖边的浅水湾与湖中的野鸭子嬉戏。
这宫里的水鸟都是养熟了的，向来不怕人，此时正是小鸭子刚孵出来的时候，一大团一大团黄色的毛球跟在少女身后啾啾乱叫。
少女开心地在湖中乱跑，水花四溅，连上衣都几乎湿透了。
这个女孩子是谁？婉月郡主凝眉思索，又把目光放远了些，瞧见少女身后的岸边，七八个宫女安静地侍立，有的手中捧着托盘，里面放着毛巾手帕等物。
再远一些，守着十来个目光冷峻的侍卫，显然在护卫这个湖中玩水的少女。
婉月郡主心中更加生疑，这是宫中的哪位小公主吗？
不过南芳国皇帝那么年轻，应该不是他的皇女才对，也许是皇妹也说不定。
婉月郡主正满头雾水之时，就听见为首的一位宫女说道：“陛下，这时节湖水还是有些凉，时间久了是会着凉的。”
少女听了，有些意犹未尽地回答：“我知道了，这就上来！”
陛下？远处的婉月郡主一时有些错愕，将目光所钉在湿漉漉走上岸的少女，几位宫女忙不迭地帮她擦拭着身上的水珠。
难道她就是西庆国的女帝陛下？婉月郡主暗暗思忖。
因为西庆的女帝陛下名声过于响亮，婉月郡主听闻过不少关于她的事迹，知道她是一位年幼的少女。
但是毕竟身为一国之君，在婉月郡主的想象中，她应该多少有些国主的气魄和稳重来，而不是眼前这个戏水嬉笑的无邪少女。
其实，不仅仅是婉月郡主惊讶万分。
正在服侍女帝陛下的掌事宫女夜蓉也是这般心思。
当她被安排照顾远道而来的西庆国女帝陛下的时候，她只觉得肩上挑起了维护两国交好的重任，对每一个细节都做了万全的准备。
哪知道事情的发展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样，这些时日，与其说是照顾女帝陛下，不如说是在做奶妈，照看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
夜蓉亲自用毛巾擦干了陛下身上的水渍，又劝着她快些回宫换身干净衣裳。
小雨笑着答应了，却又跑到湖边跟野鸭子们一一道别。
夜蓉忍不住扶额，心想，这位女帝陛下的心理年龄肯定不超过五岁！
婉月郡主心想，她这一趟造访，很大程度上便是因为这个小丫头，还以为要花很大功夫才能见到她，没想到刚进宫便碰上了。
瞧她身旁的护卫也不是十分完备，应该会有机可乘。
只是今后该怎么做，婉月郡主一时没有想法，得回去跟章大人商量一番才是。
婉月郡主正在沉思间，完全没有意识到她的身后有一个巨大的影子缓缓靠近。
雪白的利爪踩在柔嫩的青草地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湛蓝色的眼眸死死地盯着躲在树后的背影，在靠得足够近的时候，突然后足发力，一道白影飞速闪过，将这个偷偷摸摸的人按在了它的利爪之下！
正要回宫的小雨突然听见一声惊叫，一个激灵便转过身来，跟着侍卫们朝声音传来的地方跑去。
而婉月郡主毫无防备地被压倒在地，只觉得肩头传来一阵剧痛，一抬眼便瞧见一个深邃的喉咙，和闪闪发光的利齿。
她不敢相信深宫之中竟然会出现如此巨大的猛兽，初时的惶恐之心过后，她拧着细眉盯着与自己近在咫尺的巨兽脑袋。
大白眨巴着圆圆的眼睛，喘着粗气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她，直到它意识到被它按在爪下的两脚兽眼中露出一抹凶光，而她的右手也迅速成钩，做好了将它开肠破肚的准备。
大白张起巨大的兽口大吼一声，另一只前爪一抬，露出锋利的指尖就要朝婉月郡主的脸颊挥去！
“大白！快住手！”小雨从远处大声喝令道。
大白嗷呜一声，在半空中停下了脚爪。
而婉月郡主见救兵到来，心头一松，悄无声息地收回了勾起的手指，露出吓得失了神的样子。
小雨跑得比谁都快，她一把抱住大白的脖颈，将它从婉月郡主身上拽了下来，怒斥道：“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大白扬着脑袋嗷呜嗷呜直叫，诉说着心中的委屈。
小雨不理会它，赶忙扶起了花容失色的婉月郡主，轻声问：“你还好吗？伤到了哪里没有？”
婉月郡主恍惚了好久才缓过神来，柔弱地摇了摇头：“我没事。”
“呀！你的肩膀受伤了！”眼尖的小雨看见她肩头的衣裳被爪子钩破，有些许血渍渗出。
婉月郡主侧眼看了一眼，吓得立刻面无血色，身子酸软地都站不起来。
小雨道：“我的宫室就在附近，先到我那里去包扎一下吧！”
婉月郡主顺服地点点头，由着两个宫女将她搀扶了起来。
小雨在跟着一同前去的之前，对大白怒道：“我晚点再教训你！对了，方哥哥呢？怎么也不看着你，就让你到处乱跑？”
大白委屈地扭过头去，不打算回答问题。
小雨无奈，只得先让人带大白回去，自己跟着宫女将婉月郡主带到了泓轩宫中。
浩浩荡荡的大部队很快离开了湖边，一场喧闹瞬间平静，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然而，却有一人远远地站在另一株大树之后，将这一切看在了眼里。
他默默地看着人群走远，眼神中有着从未有过的深沉。
方歌一手伏在粗糙的树干之上，指甲深深地潜入了树皮之中，他恍然如梦一般看着那个柔弱的背影，喃喃地道：“怎么会是她？”
第四百二十四章 意外的相逢
小雨和宫人们把婉月郡主带到了内室，夜蓉取来了医药箱，帮婉月郡主处理伤口。
“还好，只是些许擦伤，敷上药过个两日就好了。”夜蓉手法娴熟地给伤口抹上药粉。
小雨在一旁探着脑袋看着，她瞧见婉月郡主因为伤口疼痛，微微蹙起眉尖，却又尽力维持着面容上的端庄，一看就知道是那种修养很好的大家闺秀，不禁一时看得呆了。
夜蓉上好药后，微微欠身，一回头便看见痴痴地盯着人家的女帝陛下，便轻咳一声，提醒道：“陛下，已经处理好了。”
小雨回过神来，她满脸都是羡慕地对婉月郡主说：“姐姐，你真的好漂亮啊！”
婉月郡主一怔，她也曾听过不少人赞叹过她的美貌，不过要么是男子心怀叵测的奉承，要么就是其他女子言不由衷的赞美，而眼前的这位小姑娘却是双眼亮晶晶的，十分真诚的样子。
她脸颊微微泛红：“多，多谢。不过你是……”
夜蓉替小雨介绍道：“这位是西庆国远道而来的女帝陛下。”
听见“女帝陛下”四个字，婉月郡主脸色微变，赶忙起身，恭恭敬敬地朝陛下行礼：“是小女子莽撞了，我是从元柳国来的使者，我叫婉月。”
小雨赶忙扶起她：“原来姐姐就是那位郡主殿下，应该由我道歉才是，是我的大白不听话伤到了你。”
婉月郡主宽和地微笑：“不打紧，陛下的爱宠果然是与众不同。”
夜蓉瞧见女帝陛下还穿着没来得及换下的湿衣服，便轻声劝道：“陛下，再不换衣服怕是要着凉了。”
小雨这才想起这茬，点点头便要往内室走去。
婉月郡主赶忙起身：“那我就不打扰陛下，这就告辞了！”
小雨听见她要走，不禁有些失落：“我还想跟郡主姐姐聊聊天，听姐姐讲一些元柳国的事情呢！”
婉月郡主正乐得与西庆皇帝结交，与其呈上拜贴求见，不如私底下与之相熟。
她温婉一笑：“我与陛下当真是一见如故，不过我的丫鬟还在湖边等我，若陛下不嫌弃，我明日再来打扰。”
小雨想想也是，便点头道：“那明日午后，我派人去请郡主姐姐。”
婉月笑着应了，福了一福身体，转身走出门去。
小雨这边刚要去换衣服，便听见外面传来大白的嘶吼声。
小雨大惊，赶忙跑了出去，却见大白被关在笼子里，正对着翩然走出的婉月郡主咬牙呜呜直叫。
婉月郡主一脸惊恐，弱弱地后退了几步。
“大白！你今天怎么回事？”小雨冲着白虎怒道。
大白嗷嗷叫个不停，似乎有满肚子的牢骚。
小雨不理它，亲自将婉月郡主送出宫门外，这才回来，叉着腰走到笼子面前，看着烦躁不安的大白，一脸若有所思：“大白今天好奇怪，专门跟那位郡主姐姐过不去，难道是它也觉得人家长的好看？方哥哥不是说过嘛，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动物们也到了那个什么的季节。”
笼中的大白一脸无奈地趴在地上，心道，别把我跟你们这些动不动就头脑发热的两脚兽相提并论。
小雨换完衣服，就看见方歌耷拉着脑袋走了回来，便跑过去问：“方哥哥，你刚才去哪里了？不是说带大白去遛弯吗？”
方歌低低地“嗯”了一声：“我偷懒了，不好意思啊小雨。”
小雨歪着脑袋，奇怪地看着他，发现今天连方哥哥也有些不正常，如果是以前，就算是偷懒，他也会给自己找借口，打个哈哈躲避责任，今天怎么会主动承认错误呢？
“方哥哥，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小雨关切地问。
方歌挤出一个笑脸，顺着她的话道：“好像是有一点发热，可能是着凉了吧！”
“人家陛下都没着凉，你怎么就先着凉了？”夜蓉在旁边插嘴道。
这几日她与方歌也算熟络了，还不时被方歌捉弄，知道这家伙没个正经，虽然是客人，也忍不住开口讽刺。
方歌今天没心思跟她斗嘴，摆了摆手：“我先回房了！”
小雨不放心地朝着他的背影大声道：“我会让大夫给你瞧瞧的，方哥哥也要按时喝药啊！”
方歌一回到房间里，便无力地瘫倒在床上。
他双眼无神，呆滞地看着房顶的纹路，许久之后才叹了口气。
他怎么也想不到，时隔多年，他还会有机会看见幼年时的玩伴，而且还是在这个地方！
虽然和幼年时代相比，她的样貌变化颇大，但是眉宇间的那股气度却是同从前一般无二。
还有她眉心的一点胭脂记，更是与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曾经仓促分别，他连道别的话都没有跟她说一句。
如今又毫无防备地遇见，方歌一时无法下定决心要不要上前同她打招呼。
她还记得自己吗？方歌对此没有信心，万一走到她面前，她完全不认得自己，那不就尴尬了？
等等，有什么不对！方歌纷乱的思绪中突然想起一事，脸色发白地猛然坐起。
前两天听朝里的官员说，元柳国给李修送了个女人过来，那时候他光忙着幸灾乐祸，完全没有留心那女子是谁，如今看来，。暗道就是她？她要嫁给李修，做他的后妃？
方歌笈着鞋就要往外跑，他得阻止这一切！不能让她就这么被当做物件随意送来送去！
但是，当他的指尖碰触到门框的时候，他又猛然缩回了手，复又躺在床上唉声叹气，他不同意又有什么关系，对于这件事，他不过就是一个局外人，不是吗？
小雨蹑手蹑脚地趴在门外，透过门缝瞧着里面的方歌辗转反侧，一副焦躁不安的样子，心道，看来方哥哥真的病得不轻，干脆麻烦大夫哥哥来替他瞧瞧好了！
第四百二十五章 盯梢
次日午后，小雨依言派人去请了婉月郡主，在湖心亭中摆了茶果，两人凭栏而坐，迎着湖风闲聊。
在西庆女帝的连珠炮发问下，婉月郡主娓娓讲述了许多元柳国的风土，城邦如何，民俗怎样，如此这般，不知觉中宫女们已经换上了第三壶清茶。
小雨一手支着脑袋，听得聚精会神。
她觉得这位郡主姐姐声音婉转，讲起故事来又条理清晰，比起胡天海地乱说一通，还乱编瞎话的方哥哥，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婉月郡主轻抿了一口茶水，笑道：“这些市井琐事，陛下听了不觉得无聊吗？”
小雨认真地摇头道：“完全不会，而且越听郡主姐姐讲，我就越觉得自己是井底之蛙。在这次出访南芳国之前，我从来没有离开过西庆国的疆土，就连自己国家的城邦也去的很少，所以听大臣们报告国事的时候，经常一头雾水，所以我还想听郡主姐姐多讲一些！”
婉月郡主被她用稚嫩的口气说出冠冕堂皇的话逗得掩唇轻笑：“说句逾越规矩的话，我当真觉得陛下是一位难得的国君，如果陛下不嫌弃，请直呼我的名字吧！”
小雨眨巴着眼睛，立刻改口道：“婉月姐姐！”
婉月郡主又是一阵铃般的轻笑，忽然她止住笑声，回头看了一眼，狐疑地道：“我怎么觉得后面有人在盯着咱们？”
小雨奇怪地扫视一眼，湖心亭四周环水，唯有一条曲折水桥与岸边相连，除了近身服侍的两名宫人，有没有旁人一目了然。
不过远处岸上倒是郁郁葱葱生满了高矮错落的树木，不时还能看见路过的宫女太监和大内侍卫。
“没有啊，我什么也没有看见。”小雨一头雾水。
“也许是我的错觉吧！请陛下不必放在心上。”婉月郡主脸色如常，但是心中却暗暗生疑，刚才的感觉是不会错的，有谁在盯着这边。
“那咱们继续聊刚才的话题吧！婉月姐姐刚才提到元柳国的千里沃野，我还从未见过，不知道是什么样的？”
婉月郡主点头，继续缓缓而谈，然而眼神却不时飘向远方，提防着不知从哪里射来的视线。
河岸边，一株繁茂的梧桐树，方歌缩在树干之后，心脏砰砰直跳，刚才差一点就被对方看见了！
昨夜他费劲心力才拒绝了百里云修亲自给他问诊，生怕那个比狐狸还狡猾的家伙看出什么端倪。
当他听说小雨又要与婉月郡主见面，便再次装病不肯一起前来。
然而，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一直到把地板都要磨穿的时候，还是割舍不下，偷偷跑过来张望。
来往的宫女太监们不时地扭头盯着他，心想，这个西庆国来的客人怎么跟一个流氓跟踪狂一样啊？
方歌丝毫没有察觉到旁人的目光，一心纠结着怎么走到婉月郡主面前，跟她打招呼。
是假装毫无准备地遇见，露出喜出望外的神色，脱口而出道：“你怎么在这里？”
还是一脸严肃，径直走到她面前，深沉地说：“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还是……
方歌心中纠结，手中不自觉地薅着树皮，不留神脚下一堆碎屑，人却一直没有勇气踏出一步。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身后十余丈外，一树繁花丛后，阿海缩在树叶之中，一脸鄙夷地看着他。
他自然是奉百里云修的嘱托前来盯婉月郡主的。
她如此主动地接近西庆国主，自然是为了接下来的“挑拨离间”，所以他不能够放松警惕。
为了不泄露百里云修的布局，也为了不让小雨担心，他们暂且没有告诉小雨婉月郡主的真正目的，只是如此一来，小雨就陷入了毫无防备的境地，她的安危必须要由他来保护。
不过，话说回来，方歌那小子躲在这里做什么？干嘛一脸便秘的表情盯着我的婉月郡主看？
阿海越瞧越觉得方歌不顺眼，想来是这小子垂涎郡主殿下的美貌，他就是这么个花花肠子，以前还不是打过小山的注意吗？
湖心亭中被双重盯梢的两人不知觉间便聊到了日暮时分。
夜蓉小步走来，低声对小雨道：“陛下，该回去换衣服了！今夜还有宴会要参加呢！”
小雨抬头一看天，惊讶道：“竟然已经这个时候了！”
她颇有歉意地对婉月郡主道：“婉月姐姐，今日本该好好招待你，但是南芳国的陛下邀请我共度晚宴，所以不得不先走一步了！”
婉月郡主宽容地回应：“陛下自然是国事要紧。”
接着她又不经意地提了一句：“陛下觉得南芳国主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小雨想也没想就回答说：“他人很好啊！”
话一出口她才意识到说错了，大夫哥哥之前拜托她陪他演戏来着，自己一不留神就把真心话说出来了！
不过，现在捂嘴已经来不及，她看着婉月郡主错愕的脸色，补充道：“他常常用好吃的招待我，还有好看的歌舞，不是好人是什么？”
婉月郡主莞尔：“原来是这样。”
她站起身来，朝小雨微微欠身：“既然陛下还有安排，那我就不打扰了！如果陛下不觉得厌烦，我们可以改日再聚。”
小雨跟着起身，拉着她的手一脸失落：“我也很想多跟婉月姐姐多说几句话，但是恐怕没有机会了！”
婉月郡主眼皮一跳，错愕道：“不知陛下为何有此一说？”
小雨告诉她：“我来南芳国的时日也挺久了，该做的事情也都差不多完成了，再不回去，朝内的大臣们会担心的。”
婉月郡主悄悄攥紧了手中的丝帕，事情完成了？难道意味着两国结盟之事已经敲定？
要是就这么让西庆女帝返回，她这次出访的任务不就失败了吗？
小雨瞧着婉月郡主脸色微变，以为她与自己一样有些恋恋不舍，忽然想起一事，便心血来潮地说：“对了，过两天南芳国陛下邀请我去城郊狩猎，婉月姐姐要是也喜欢狩猎的话，不如一起去看看热闹。”
婉月郡主双眼一亮，狩猎？又远离皇宫，正是守卫薄弱的地方，时间如此仓促，或许这便是她最后的机会。
于是，她满眼喜悦地对西庆女帝道：“我不甚骑射，但是也想去野外散散心，承蒙陛下邀请，那我就不客气了！”
小雨也开心地点头：“那就这么定了！”
第四百二十六章 三人的阴谋
当天夜里，百里云修遣散了服侍的宫人，内室中仅留下珊瑚和阿海，三人凑在一起小声说着话。
阿海认真汇报了这两日的监察结果，他皱着眉说：“元柳国的那位使臣和随从有意跟宫里的侍卫套近乎，绕着弯儿打听宫里的事情，皇宫的布局啊，你这位皇帝陛下的脾性啦，哪位大人得宠啊之类的。”
“那咱们假装做戏的事情不就暴露了吗？”珊瑚大吃一惊，下意识攥紧了百里云修的衣袖。
阿海挑了挑眼皮，冷哼一声：“你也不瞧瞧我阿海是什么人？你以为他们身边的侍卫都是傻白甜吗？那些人可都是我这些日子兢兢业业，斤斤计较，精心培养，精挑细选……的心腹。”
要不是百里云修和珊瑚同时翻了个白眼，阿海估计还要继续炫耀他三岁小孩般的成语水平。
“他们的演技比你俩好多了，所以完全不用担心！”阿海总结说。
珊瑚松了口气，随即换上了锐利的眼神盯着他：“那位郡主殿下呢？这两天你可把她看够了吧！”
阿海却没有心思跟她玩闹，垮着脸老老实实地把事实告诉了两人：“她看起来无意，实则故意地接近小雨，还跟她约好一同参加两日后的狩猎大典。”
一直安静聆听的百里云修沉吟片刻，脸色沉重：“如果他们当真要挑拨西南两国的关系，狩猎大典是一个不可错过的机会。我本意是想在小雨离开之前，邀她出宫散散心，免得宫内约束，不想会演变成这样。”
珊瑚听他所言，心中一紧：“他们会做些什么？”
百里云修十指交叠，声音严肃：“一时无法预言。不过，狩猎场的守卫定然比不上宫内，是他们寻找破绽的最好机会。只要西庆国主在狩猎过程中受到伤害，甚至……甚至丧命，那么我就有无法推卸的责任！两国结盟且不用说，恐怕连交好都不可能，甚至会反目成仇也说不准，不正是应了元柳国主的心意吗？”
“丧命？”珊瑚被这两个字吓了一跳，“那咱们快去告诉小雨，取消这次狩猎吧！”
百里云修拉住她，声音稍稍缓和了些：“事已至此，若是仓促取消，他们难免生疑。而且就算没有狩猎，他们也会寻找其他机会，咱们毫无头绪，反倒防不胜防。”
珊瑚揉着衣角偷偷看着阿海的脸色，语气有些不太肯定：“那位郡主殿下真的会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吗？小雨还是一个小姑娘，对她还那么客气。”
百里云修也看着阿海：“国家利益当前，年龄和感情都算不得什么。而且，想来婉月郡主也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心念出访南芳国的。”
“李修哥哥，你怎么知道？”珊瑚好奇地问，就连阿海也忍不住抬头看着他。
“一个女子，舍弃自己的终身幸福，自愿成为元柳国主的工具，只身踏入险地。不管她的任务是否成功，她作为贺礼送到南芳国，已经没有了归乡的希望。更别提若是任务失败，她定然会被元柳国当做一颗弃子，承担下所有的罪责，南芳国怎么会轻易放过她？这不是破釜沉舟是什么？”
不知为何，珊瑚听到这里，心中竟有些酸酸的，哪有女孩子不希望自己能够无忧无虑地生活呢？
“她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百里云修缓缓摇头：“或许有什么苦衷，但这就不是我能揣测的了。”
珊瑚知道李修哥哥是故意把话挑明了给阿海听，便轻轻拉住阿海的衣袖，轻声道：“阿海……你，你别……”
没想到阿海露出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声音中听不出一丝情绪波动：“我没事，我会做好该做的事情。李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百里云修道：“既然对方会挑拨离间，咱们自可来一招请君入瓮。这次要去的狩猎场正好是我从小玩熟的，里面的布局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与其让他们出其不意地出手，不如咱们先布好局，这样也可提前防备，这就需要阿海不着痕迹地透露些信息给他们。”
阿海点头应了下来：“你说吧！”
百里云修蹙眉思索了一番，随手找了纸笔过来，一边绘图示意，一边给阿海讲解，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阿海脑子比谁都灵光，自然一点就通，还不时补充些意见。
百里云修讲完后，随手用蜡烛烧掉了绘图，再三嘱咐，一定要不着痕迹地让对方知道这些信息。
珊瑚听他们讲完了也没人提到自己，指着自己的鼻尖问：“那我呢？我要做些什么？”
百里云修无奈扶额：“谁让你擅自假扮成舞女出现在使臣面前？我现在想光明正大带皇后出宫游玩都不行了！”
珊瑚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开始拽着他的衣袖撒娇：“李修哥哥难道要留下我一个人，在宫里担惊受怕吗？我会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而且，我也不放心小雨……”
堂堂一国皇帝也敌不过皇后娘娘的眼波攻势，瞧着她努力挤出的一滴泪水，百里云修立刻就服软了。
他捏着珊瑚的鼻尖道：“好啦，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带你一起去的。反正就算我不带你去，你这丫头也会扮成太监宫女什么的溜过去，是不是？”
珊瑚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笑嘻嘻地说：“知我者莫过李修哥哥也！”
百里云修无奈苦笑。
“咱们不需要提前跟小雨说一声，让她提前提防着吗？”珊瑚忽然又想起一事，问道。
百里云修沉吟再三，最终还是摇头：“若是马将军在此，我大可放心地将一切安排都告诉他。但是小雨年纪尚小，方歌又是大大咧咧的性格，说出去反倒不利，暂且先别说吧！”
珊瑚再天真，也知道他做出这个决定所要承担的责任有多大，不禁暗暗握紧了拳头，一定要好好给李修哥哥帮忙！
三人商议已定，阿海站起身来，声音仍是那般死气沉沉：“那我走了！”
两人将他一路送出门外，珊瑚又劝了好些话，阿海只是默默地听着，摆了摆手便离开了。
珊瑚看着他毫无生机的背影有些忧心忡忡：“阿海他没事儿吧？”
百里云修少有地没有回答，只是拍了拍珊瑚的脑袋，柔声道：“他知道该怎么做，咱们回去吧！”
第四百二十七章 狩猎大典
狩猎大典当日正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婉月郡主受西庆国主的邀请，此时正端坐于豪华的马车之内，随着浩浩荡荡的队伍，朝着城郊的皇家狩猎场前行。
她用手指将车帘挑起一角，想稍微透透风，哪知道立刻有莺声燕语扑面而来，让她忍不住微微蹙眉。
明明是狩猎大典，不明白那位皇帝陛下带这么多宫娥美姬们做什么？
听着这些女子们兴奋不已的娇笑声，婉月郡主便觉得有些心烦意乱。
她砰地一声关紧了车窗，干脆盘膝而坐，闭目凝神起来。
能否完成此次出访的任务，全看今日的表现了！婉月郡主暗暗地攥紧了拳头。
车马队伍的最前列，两乘八马华车并行于宽敞的马路上。
其中一乘，随着马车有节奏的轻晃，小雨正伏在大白软乎乎的肚皮上打瞌睡。
都怪昨夜太兴奋，她一直到后半夜才睡着，今日又起了个大早，精神能振奋起来才怪。
而另一乘马车，百里云修时不时地盯着车窗外，心思可没有隔壁那位女帝陛下那么轻松。
他的身侧，少根筋的珊瑚则大大咧咧地倚着他，一边哼着歌，一边从点心盒子里拿话梅吃。
百里云修瞧她一脸怯意闲适的样子，无奈苦笑：“为了能名正言顺带你出来，知道我废了多大的麻烦吗？”
说着用手指了指后方那些不断传出宫娥们笑语声的马车。
珊瑚故意使坏，亲手将一块蜜饯送到陛下的口中，眨巴着眼睛，媚眼如丝：“陛下费心啦！珊珊今天一定好好服侍陛下！”
皇帝陛下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默默地往边上坐了一点，板起脸道：“小山，你再这个样子，我就跳车了！”
小山嘻嘻一笑，蹭到他的身边，不顾对方的反对，就是要跟他挤在一起。
百里云修无奈，只得伸臂将她紧紧揽在怀中，这才让她安宁了片刻。
紧随着两位陛下的华车，阿海和方歌两骑并行。
两人都是静不下来的性子，互相都有些看不顺眼，一见面便斗嘴是他俩的习惯。
然而今日，两人一反常态地保持着沉默，一路上竟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阿海沉着脸目不斜视，而方歌则有些心不在焉，他故意戴了顶帽子，压低了帽沿，时不时地往身后看去。
隔着七八辆马车，婉月郡主所在的马车金顶若隐若现。
今天出宫游玩，她的心情应该不错，想来是个打招呼的好日子！方歌再次在心中彩排起两人见面时该说的话语。
狩猎场说远不远，一个多时辰后，气势恢宏的皇室车马终于来到了一处青山碧水的山谷外。
众人纷纷走下马车，早已有守山的侍卫上前来迎接众人。
小雨跳下马车，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眺望着远处的青山。
百里云修对一身利落马服的她笑道：“西庆国主今日可要给朕露一手。”
小雨用力拉住想撒腿就跑的大白，挤出一个笑脸：“南芳国的陛下才应该好好展示一番本事。”
然后她又看向穿得花枝招展，层层叠叠的小山姐姐，有些纳罕她这个样子要怎么骑马？
婉月郡主刚走下马车，挤在一群宫娥中，女帝陛下便派人来请。
她稍稍松了口气，侧着身走到了最前方，向两位陛下行礼。
小雨带着歉意笑道：“婉月姐姐，这一路应该很无聊吧！”
婉月郡主恭敬地回答：“窗外的风景如画，并不会无聊。”
百里云修轻笑一声：“朕多谢郡主殿下的夸赞。”
婉月郡主稍稍抬眼，看见他睥睨地看着自己，而身边黏着的，正是据说近来颇为得宠的那位舞姬，也正傲慢地抬起下巴瞅着她。
且让你们得意片刻，婉月郡主心道。
侍卫们很快牵来了两位陛下的千里骏马，随行的十几位武官也各自从马厩中挑选良驹，作为此次狩猎的坐骑。
小雨瞧着这匹比自己个头还高的大马，说实话心中还是有些发怵。
她虽然跟着马将军学过一段时日的骑射，但是根基尚浅，算不上马术精湛。
侍卫端来了上马凳，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搀扶陛下上马。
小雨却抬手示意不必，咬了咬牙，一个利落的翻身，便已经稳稳地坐在了马背上，引来众人齐声喝彩。
女帝陛下脸上写满了骄傲，微笑着向众人示意。
百里云修也踩着马凳，波澜不惊地坐上了马背。
他举着马鞭朝前方一指：“这一片是河谷地带，地势平缓，也没什么遮拦，视野极好。向前二十余里，往左是一座起伏的小丘，灌木丛生，里面隐藏着不少野鹿獐子。往右地势险要，连着几处峭壁断崖，据说还有豺狼出没，今日暂且不去打它们的主意为好。”
小雨认真记下，转身邀请婉月郡主：“婉月姐姐要不要也试一试身手？”
婉月郡主露出为难之色：“我勉强能骑马，但是弓箭就……”
小雨听了还犹豫着要不要邀请她一同骑马，就听见百里云修颐气指使的声音：“既然会骑马，那就没问题。来人，给郡主殿下备马！”
虽然他的命令正合婉月郡主心意，但是对方的语气仍是让她不停地腹诽。
婉月郡主在侍卫的搀扶下，勉强也坐上了马背。
小雨又看向珊瑚和她身后的宫娥们，正准备询问她们的安排，就看见远处有马夫驾着几辆搭着遮阳伞的敞篷马车过来。
珊瑚率先跑向铺着软垫的马车，朝着百里云修挥手：“陛下，珊珊会一直给您加油的！”
剩下的宫娥们也跟着挥舞着彩色的巾帕，娇声呼唤：“陛下，奴婢们等着您的大获全胜！”
一连串银铃般的声音让百里云修差点从马背上径直摔下去。
他轻咳了几声，稳了稳心神，对小雨道：“女帝陛下，请！”
两人率先纵马奔出，十几位武官立刻跟在他们身后，总是保持着三个马身的距离。
远处另有其他侍卫在四处游走，一方面守护着两位国主的安全，另一方面将隐藏在洞内的小动物驱赶出来，以供陛下骑射。
车夫们驾着马车，栽着满车的欢声笑语，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婉月郡主逆着阳光，眯着眼睛四顾一圈，轻轻唤了一声“驾！”，不紧不慢地跟在众人后面。
两位陛下很快奔到了河谷的尽头，小雨逐渐忘记了心中的胆怯，迎着风策马而行，心中不禁大为畅快。
眼见着远处一只灰色的野兔子从草丛中窜出，她慌忙抽出一只羽箭，然而，羽箭在数尺之外戳进了土中，野兔子抖了抖耳朵，消失在另一丛灌木之中。
如此三番五次，次次都是与猎物失之交臂。
跟随在侧的大白瞧不下去了，嗷呜着奔向远处，只听得草木沙沙乱响，再次露面的时候，口中叼着一只垂头丧气的野兔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小雨丢掉的那一只。
百里云修哈哈大笑：“没想到拔得头筹的竟然是这个家伙！朕可不能大意了！”
说话间，一只野獐子探头探脑地钻出土洞，百里云修锁定目标，搭箭上弦，缓缓拉起弓弦。
“陛下拉弓的样子好帅啊！”
“还有认真专注的表情，真是太有魅力了！”
“陛下，要一击得胜啊！”
……
远处女子们撕心裂肺的呼喊声让百里云修双手一抖，箭头一歪，离目标十万八千里远，野獐子早就拍拍屁股溜走了。
百里云修满脸黑线，心想着这一定是小山的杰作，回头一定得好好将她说教一番。
陛下接连出箭，直到一个箭袋都快空了的时候，才歪打正着射中了一只麋鹿的后腿。
在大臣们的围追堵截下，这只麋鹿最终体力不支，这才不甘心地倒地认输，被两个侍卫抬着送到陛下面前：“恭喜陛下旗开得胜！”
旁边自然少不了女子们刺破耳膜的欢呼声，尖叫声。
小雨在一旁露出羡慕的眼神，百里云修却在暗暗叹息，自己一代箭神，今日却沦落到累死一只鹿的地步。
远远看戏的婉月郡主露出一抹冷笑，看你们玩得开心，我也就放心了！
第四百二十八章 无风不起浪
经过一番拼力的追逐，女帝陛下终于在正午之前猎到了一只瘦巴巴的黄鼬，也就是俗称的黄鼠狼。
这只宁死不屈的畜牲在蹬腿之前，用最后的力气释放出了直逼灵魂的……臭屁。
侍卫皱着脸，屏着呼吸将黄鼠狼捧到了女帝陛下身前，四周的人见状都默契地后退了几步。
小雨捏着鼻子看着自己的战果，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哭笑不得的百里云修在一旁打圆场：“骑了一早上的马，朕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休息片刻如何？”
小雨赶忙点头同意：“正合我意，快走吧！”
于是，两位陛下带领着众人转身离开，留下捧着黄鼠狼的侍卫一脸懵然，这只猎物陛下还要不要了？
一处平坦的草地上，早已经搭起了遮挡太阳的帐篷，铺上了柔软的地毯。
珊瑚带着众位宫娥上前迎接两位陛下，看见寥寥的几只猎物，又是一阵夸张的惊叹和赞美。
宫娥们服侍着两位陛下净了手，随即端上了一直冰在溪水中的瓜果。
随行的官员们各自散开吃茶，马匹被侍卫们牵到一边，喂些粮草和清水。
小雨喝着冰凉的银耳雪梨羹，四处张望：“怎么一直没见到阿海哥哥？”
百里云修从珊瑚手中接过削好的酥梨，笑着回答：“肯定是躲到哪里偷懒去了！”
“说到不见人影，今天怎么没看见方大哥？”珊瑚也跟着四处张望。
小雨眉角低垂，眼神忧虑：“方哥哥最近不知道怎么了，老是神神秘秘的。”
她脚边的大白“呜呜”叫了两声，仿佛是在附和小主人的话。
婉月郡主似乎无心用茶，在远离人群的地方，迎着微风缓缓散步。
一个身材敦厚的侍卫喂过了马匹，正提着一桶水朝着陛下的帐篷走去，迎面看见了婉月郡主，赶忙俯下身行礼。
婉月郡主微微点头：“真是辛苦你了！”
侍卫低头应答：“一切都已安排妥当，请殿下放心。”
说罢，两人擦身而过，没有露出任何的不妥之处。
婉月郡主又走了几步，这才转身遥望远处的帐篷。
只见青天白日之下，南芳国的皇帝陛下已经开始饮酒作乐起来，宫娥们就在草地上翩翩起舞，曼妙的舞姿不时引来一阵阵喝彩。
这算是哪门子的狩猎啊？婉月郡主心道。
随即，她注意到刚刚提着水桶过去的侍卫正将清水送到那只碍手的白虎面前。
大白疯了一早上，正觉得口干舌燥，恨不得将整个脑袋都闷进水里畅饮。
婉月郡主稍稍松了口气，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着。
接下来，就是想办法让西庆女帝单独行动了！
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回到帐篷前面。
小雨看见她开心地挥手打招呼，让她和自己坐在一起：“婉月姐姐刚刚在做什么？”
婉月郡主温柔一笑：“我觉得这里视野开阔，便四处走了走，还见到了好几只雪白的兔子呢！”
小雨立刻眼睛一亮：“在哪里？”
婉月郡主伸出手指指向远处的山脚。
小雨攥紧了拳头，掷地有声：“好，等下我就去那边试试，一雪前耻！”
婉月郡主掩口轻笑，假意劝道：“骑马打猎应该是男人做的事情，陛下没必要这么计较。”
性格认真的小雨摇头说：“不行，男孩子能做到的事情，我也要做到！”
一旁的百里云修听了哈哈大笑：“女帝陛下此言当真让朕汗颜了！”
“您待会儿还要去打猎吗？”小雨看着他舒服地靠在软垫上，珊瑚乖巧地跪坐在一旁给他捶肩，完全不像是出来打猎的样子。
真是奇怪，大夫哥哥一到婉月姐姐面前，就要做出一番反常的举动，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
百里云修打了个哈欠：“说实话，朕对骑马已经腻味了，不如在这里欣赏美景来得自在。西庆陛下请自便，不必感到拘束。”
婉月郡主对此颇感意外，她还以为要花一番功夫才能将两人分开，哪知道会如此顺利。
小雨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转头又问：“婉月姐姐呢？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婉月郡主有意与接下来的事情撇开关系，便露出为难的表情：“我很想陪陛下一同前去，只是实在不擅骑马，现在身上酸痛，只怕拖了陛下的后腿。”
小雨有些失望，但也不能勉强别人，只得叹了口气拍拍大白的脑袋：“现在就只剩下你陪着我啦！”
大白昂着头嚎叫一声，接受了任务。
午间休息之后，小雨果真带着大白，骑上了坐骑朝着婉月郡主所指的方向而去。
百里云修让所有的官员和侍卫陪同在侧，再三命令众人好生保护女帝陛下。
狩猎队伍渐渐远去，百里云修返身回到帐篷中，对端坐着的婉月郡主坏笑道：”殿下拒绝了西庆皇帝的邀请，该不会是专门为了陪朕吧？”
婉月郡主压抑着心中的厌恶，声音平静地说：“我只是有些累了，请陛下不要误会。”
百里云修轻哼一声：“真是一个无趣的人，一点都比不上我的……珊珊。”
珊瑚柔媚一笑，靠在他的身侧撒娇道：“陛下！”
婉月郡主恨不能自戳双目，实在受不了眼前的两位，便起身向外走去：“我想出去吹吹风，请陛下容我退下！”
珊瑚眨巴着眼睛看着她走远，小声问百里云修：“咱们真的有那么让人受不了吗？”
百里云修打了个寒战，坐直了身体点头：“是。”
婉月郡主满腹心事，在帐篷外的草地上来回踱步，不时地抬头看向小雨离开的方向，不经意间，手心满是汗水。
希望章大人他们能够一切顺利，要是稍有差错，不能够返回故乡的，可不仅仅是我一个了！
正心思烦乱，突然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把婉月郡主吓出一身冷汗。
她蓦然回首，与一个陌生却又无比熟悉的脸孔面对着面，大脑一时反应不过来，整个人怔在了那里。
那人咧着嘴巴露出一脸傻笑，小心翼翼地问：“你……你还记得我吗？”
婉月郡主懵懂地看着他，一向镇静的脑海中此时波涛汹涌，连该怎么张口说话都忘记了。
她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指着眼前近在咫尺的男子，双唇颤抖，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你竟然还活着？为什么又会在这里？
她很想张口询问，却只觉得身体不受自己控制，只顾得发颤。
一脸讪笑的方歌没料到对方的反应会这么强烈，生怕她会一翻白眼晕了过去，赶忙收起笑脸，伸手在她眼前直晃：“小婉，你还好吧？”
婉月郡主好不容易喘了一口气，刚要出声，身后突然有一个侍卫纵马狂奔而来，顾不得礼数便冲到了陛下的帐前，大声呼道：“陛下不好了！西庆国的陛下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