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一章:第一代蒸汽机
皇明四十年的盛典结束了,朱允炆再一次加固了自己本就已经至高无上的神权、皇权,也让整个大明陷入了更加狂热乃至失去理智的个人崇奉思潮之中。
无论你们在做什么,都要在心中的第一时间升起一个念头。
这是朕的命令!
“在皇帝陛下的带领和命令下,去建设这个国家,去努力的投入生产吧。”
求是报承载了将朱允炆的演讲发到全国每一个地方的使命,点燃了全国各地百姓体内的激情。
直到拼尽全力,直到筋疲力竭。
一个由七千多万人民组成的国家团结在了一起,真正的万民一心,爆发出来的力量是将会是无限恐怖的。
现在,这股力量还在蕴蓄着没有爆发出来,欠缺的,只是一个尚未打开的阀口。
而这个阀口,便是蒸汽!
一旦蒸汽机全面与工厂对接上,那么,这个国家的所有力量和热情将会化为能量疯狂的迸发。
莫成是知道的,他和他的科学院一样在奋尽全力。
‘为君父的意志而死,是每一个明联人民生命中的最高荣耀。’
无数写满各种奋进字体的条幅挂满了科学院的墙壁,莫成眼眶中满是血丝,自从阅兵演讲结束之后,他已经近一个月没有好好的休息了。
每天工作超过八个时辰,吃喝拉撒睡全在科学院内,莫成甚至连家门朝向都快想不起来了,当然他也没有闲心精力去想这些事。
“整个科学院,连技工带我们这些所谓的科学家趋万人,几年花了国家无尽的金钱,却连一个蒸汽机都做不出来,脸都不要了!”
莫成嘶声怒斥着:“君父在看着,全国、全明联数亿人在看着,如果还做不出来的话,我和你们,都该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这便是已经失去理智的表现,但这却又是整个大明狂热气氛下的常态。
不知道多少科研人员前仆后继的累晕在研发岗位上,甚至有因为冒失导致的炸锅而受伤的,如果不是朱允炆紧急喊停,强制要求科学院保证休息,不知道多少国家的宝贵人才也折在一线岗位上。
但饶是如此,科学院仍旧没有想过要停一停、歇一歇的意思。
让蒸汽机动起来,是整个科学院眼下唯一的目标。
有道是皇天不负苦心人。
自强者必有天眷。
在经过长达几个月近乎不眠不休的实验下,第一台可以通过自行运转的蒸汽机真就让科学院给捣鼓了出来。
“倒置安装,减小烟囱的环径,使气缸内产生高压蒸汽才是使得蒸汽机可以自行运转的办法。”
之前的低压蒸汽只能通过大设备、大气缸和锅炉的方式来进行一些简易的抽水作业、纺纱作业。
想要使得蒸汽机自行运转并且产生源源不断的作用力,只能是高压蒸汽。
“知识的边际在哪里?”
围着这台缓缓移动的蒸汽机,莫成兴奋的泪流满面、手舞足蹈:“那就是有朝一日,一些没有生命的物件,铁、钢、矿石这种原材料因为我们脑海中的知识融为一体,然后可以自发的运转和发挥出人力无法实现的动能。
这些没有生命的东西可能跑的比虎豹更快,甚至可以跑的比飞鸟更快。
先人们可以做出热气球升空,我们将来未尝不能做出新的可以出现在蓝天上的工具,知识是没有边际的,永远没有,我们实现了祖先未能实现的,创造了新的时代? 而我们的后人也一定会比我们更加伟大。
蒸汽万岁!知识万岁!”
而在得知这一消息之后? 朱允炆也是迫不及待的赶到科学院? 近距离看到了这台冒着滚滚浓烟? 缓缓移动的蒸汽机。
“我们将蒸汽机下的齿轮换成了凸缘? 配备蒸汽机专用行进所需的轨道,就可以让蒸汽机在这轨道上面移动。”
莫成拿了一组研究数据出来:“眼下的速度是一刻钟四百丈? 因为蒸汽的动能是恒速不存在马匹那般力竭的因素,所以一个时辰应该可以移动三千丈左右。
下一步? 我们将计划打造更大、更精密的气缸,加大负强? 使这台蒸汽机跑的更快。”
朱允炆已经震撼的面目发麻了。
一个时辰三千丈的移动速度可能都不如一个成年男人的脚力,但这却是机器的运动效率? 是零的突破!
而莫成嘴里说的专用于契合蒸汽机齿轮的轨道,就是铁路啊。
“我们计划在蒸汽机后面链接车厢? 这样一来,就可以实现蒸汽运人、运输。”莫成赤着双眼,兴奋到嘶声:“我们尝试了一次? 满载五千斤的煤石,便达到了最大的负荷? 蒸汽机便因推力不足而无法移动。
但不足五千斤的时候,蒸汽机依然可以运动,只是移动的速度宛如龟爬而已。
这就说明,只要我们沿着这条路继续走下去,闷头研发出更优良、动力更足的蒸汽机,不仅可以载人装货,甚至可以比用比马匹更快的速度达到想去的地方。”
“朕知道了。”
朱允炆转身离开的时候,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甚至快要落下泪来。
他太激动了。
二十多年,大明只用了二十多年,聪明勤劳的中国人民只用了如此短的时间,真就从零到有的研发出了第一台蒸汽机。
欧洲从纽科门蒸汽机到瓦特再到乔治-史蒂芬孙,可是足足用了一百年。
诚然,欧洲人是民间几个小小技术工程师闷头搞自主研发,而大明却是整个国家的投入。
但在纽科门蒸汽机之前,欧洲人已经为第一代蒸汽机打好了几百年坚实的理论基础,大明却是连最重要的基础理论都没有。
这世上,没有任何的困难可以难倒聪明、勤劳的中国儿女,可以难倒伟大的华夏民族。
“我们华夏民族创造的奇迹太多了,承受的苦难也太多了,但我们从来没有被彻底击垮过,这就是我们民族最伟大的地方,朕相信,经历过崖山蹈海、神州陆沉涅槃重生后得华夏民族,一定会重新腾飞而起,傲然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并永远的昌盛下去,这一点朕坚信不已。”
当天晚上在乾清宫内,朱允炆郑重将这句话写在了一道奏疏上。
“给科学院送过去,就说朕代华夏七千五百万儿女,感谢他们为民族、为国家做的一切!等到将来蒸汽机投入使用的时候,朕一定会在华盖殿,亲自为他们的功勋进行表彰,朕会将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都亲手写下来,写到黄纸之上,祭表太庙和天地社稷。”
这些醉心于科技研发,低调的默默无闻的科学家,才是一个国家最大的功臣和最璀璨的星。
第五百五十二章:君父您好,君父圣躬安
有道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不过对今朝的大明来说,这喜事总是一件接着一件。
先是皇明四十年大庆,转罢了年关便是大明建国五十周年。
十一月初五是明联的国庆日,而正月初四是大明的国庆日。
内阁也是阔气,干脆就连着办吧。
“钱又不是省出来的,该花的也没必要省不是。”
许不忌签个字的功夫,几个亿的预算便花了出去。
唯独缺了的,便是一些大型的活动,倒是新任的应天府尹别出心裁搞出了新的活动。
组织全城的成年男人来了一次绕城长跑运动。
“以原城址为环,绕环一周,共一万零八百丈,先完成的为冠军,奖励一百万,第二名和第三名分别奖励五十万和三十万怎么样。”
这项提议很快得到了新的体育总署的批准。
这个衙门是当初朱允炆参加自行车大赛之后许诺给老百姓而成立的,专门负责统筹组织各类体育赛事。
别看这才短短两三年的时间,各种各类的体育赛事便如雨后春笋般呼呼的冒出来。
从最初仅有的足球、赛马、射箭、角力到如今又新添了一大堆五花八门的赛事。
而今天,第一届马拉松比赛也诞生了。
这场比赛得到了南京百姓的热烈响应,报名者如云而至,最后精挑细选的筛,还足足保留了四万多人,一场根本比不完。
“那就分三次进行,用时最短的为冠军。”
如此盛景空前的全民大赛,便是连朱允炆都坐不住,兴致勃勃的出现在唯一保留下来的洪武门旧城墙上为百姓们鼓劲助威。
皇帝亲临让参赛的百姓们更加斗志昂扬,第一批参赛的还没有准备,而第二批、第三批参赛的百姓则纷纷跑回了家,再回来的时候,每个人都双手举着一副朱允炆的画像。
“君父您好,君父圣躬安。”
当这句口号喊出来并得到所有人响应的时候,站在城楼上的朱允炆猛然湿了双眼。
抬起右手,朱允炆用力按捏了几下自己发酸的鼻子,却发现还是止不住。
当下也顾不得这是在数万人的面前,扬起手臂擦拭掉面颊上流落的泪,一转身便走到城楼上的一处擂鼓旁。
“把擂锤给朕。”
朱允炆赶走了鼓手,挽起袖子抄起两柄擂锤,亲自击打起来。
“朕要亲自为百姓们助威。”
激昂的鼓点声响起,城楼下奔跑的百姓们便更加激动。
没有人会想到,皇帝竟然会亲自为他们的比赛而擂鼓助威。
“皇爷,您歇会吧。”
双喜拿着毛巾在旁边等的焦急:“这可是寒冬三九,您这一头的汗,别回头在害了凉。”
没有搭理他,朱允炆闷头一股脑的敲着,丝毫没有歇口气的意思。
足足持续了将近二十分钟,双臂实在是酸胀的难以继续下去之后,朱允炆才放下擂锤? 气喘吁吁的。
双喜忙将毛巾递给朱允炆? 自己拿过大氅给朱允炆披上。
“过瘾? 过瘾。”
走到一旁的软椅上坐下,朱允炆捧起一杯热茶美美的喝上一大口:“哈,许久没这般出过汗了,痛快,通透。”
这人一旦上了岁数? 再如何忙都得找个机会好好锻炼自己。
经过数个时辰? 三轮比赛很快便结束了? 前三名的名次先后出炉。
第一名仅用了七刻钟单六分钟,也就是一个小时五十一分钟,这个成绩让朱允炆非常满意。
“便是军中健儿? 怕也就这般水平了吧。”
几名军中陪同的将官守在一旁深以为然的点头,虽然说军中健卒或有更棒的儿郎,但平均下来,也就跟这三甲素质相当。
只可惜朱允炆已经记不得后世马拉松的世界纪录? 当然? 这也没必要去记。
因为大明今天跑得马拉松距离跟后世的体育赛事专项马拉松距离也不一样。
“以后? 这一万零八百丈就是这项赛事的标准定数距离了。”
要是朱允炆想搞,国际奥林匹克组织现在就能成立,只是没有这个必要罢了。
有明联在,未来哪还有国际这个词?
联合国都不可能出现了。
“邀请他们上来,朕亲自为咱们的运动健儿颁奖。”
朱允炆开了口,陪同观看的体育总署官员哪还有什么意见,堂堂的二品大臣都做起了跑腿的差事,就打算跑下楼去将三人请上来,又被朱允炆喊住。
“算了吧,他们刚刚跑完万丈长跑,正是身疲力竭的时候,朕下去给他们颁奖。”
说完,也不顾众人的反对,真个就迈腿走下了城楼,一大帮人紧跟满赶的追在身后亦步亦趋。
城楼下,三名百姓俱都激动的不得了,虽然刚刚跑了万丈下来气喘吁吁,但此刻都很快收住剧烈起伏的胸膛,见君便拜口呼万岁,就连朱允炆喊都喊不住。
“都起来,起来吧。”
朱允炆亲自上前扶起三人,又看向三人身后数十丈外黑压压跪了一片的百姓,连呼好几声平身。
“地上凉,都起来吧。”
等所有人都从地上站起来后,朱允炆才笑着开口。
“今天你们向朕展现了你们的英姿,朕在城楼上观风景,俱是你们矫健的身姿和飞快迅捷的脚步,朕希望你们可以再接再厉,咱们争取把今天这个记录给他打破掉。”
呼应声此起彼伏,几万人都轰然叫好。
“行了,那朕就跟你们算是定下了君子协定。”
朱允炆哈哈一笑:“朕也不多说别的,咱们的三甲健儿还等着领钱过新年呢。”
城楼下,所有人俱都笑了起来。
冲身边招招手,几名体育总署的官员忙凑过来,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个锦盘。
锦盘上躺着一块奖牌和下面压住的票券。
金牌、银牌、铜牌和其下那更有价值的一百万、五十万、三十万。
但这一刻,反而没有人去关心这笔巨额的财富了。
每个人的眼中都灼热的盯着这三块奖牌。
或许比起经济价值来,这三块奖牌远不如现金财富,但意义却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因为这三块奖牌,是朱允炆亲自为三甲戴上的。
这般颁奖,几乎堪同于国庆授勋了。
“再接再厉。”
每为一人戴上奖章,朱允炆都会亲切的拍下此人的肩头,以示勉励。而得到这般勉励的三人,无不是激动的热泪盈眶,哽咽的连谢恩的话都说不出来。
颁奖结束,朱允炆也不再多待,登上车辂,回身摆手。
“朕不多待了,祝大家伙新年快乐,都快快回家过年吧,最后,朕也祝你们,身体健康,躬体安泰。”
君若视民如子,则民必尊君若父。
登基二十载,朱允炆从未曾有过一刻忘记他当年登基时得初心和执政使命。
(本来以为能写六更的,结果到这一章发现写完了,字数的话是一万二够六章的,不过既然说了六更,那就还差两更,明天继续四更。)
第五百五十三章:大明人口普查(一)
赶等到过了年关,内阁例行赴乾清宫给朱允炆问安,顺便呢也是请示一下朱允炆对新年内阁有没有哪方面的训示。
虽然之前两年,朱允炆基本啥意见都没有发表过。
皇帝可以不说话,但做臣子的不能不去请示。
“今年也没太多的待办事项,就算是北平的整体工程大致快要竣工要派人去查验,另外就是对东部漠庭的深度开发要不要在今年进行立项。”
裹着厚厚的棉服,许不忌翻着自己手里的奏疏,一大堆繁琐的旁枝细节他一个都没有提,只是挑了两件相对比较重要的大事简单问了一句,说完就抬头看向朱允炆,等着后者的意见。
在北平营建新都的决策是一五计划收官之后定下来的,本来的计划是十二到十五年左右完工,但是因为中途决意不再营建外郭高墙,所以一下砍掉了一大截工期,到了今年才不过九年便整体竣工。
“新都的整体仿南京建设,分宮城、皇城、内城和外城四个部分。城市基本规划已经做好,一应城市所需的物资也已基本协调好。
河北、辽东、漠庭、山西都将围绕新都进行侧重生产,另外平津港的整体建设也基本快要完成,走海运的话,江南的物资完全可以在十天内经航运进入平津港。”
许不忌合上奏疏,将其放在大腿上:“只待查验无缺之后,随时可以迁都。”
“唔。”
上首的朱允炆淡淡的应了一声,随意的交待道:“那就尽快派人去查验吧,等到无误后内阁选个日子出来再来找朕确定日子吧。”
码了这一项,许不忌便打算继续开口往下说,说说东部漠庭是否需要进行深度开发的立项,被朱允炆喊住。
“先等等,朕有个事要交代一下。”
沉吟一阵之后,朱允炆才开口:“上个月,朕给科学院复了一封信,循例呢,这封信的内容御前司和翰林院都要抄录一份用以留史,而后一名翰林郎就给朕写了信,说里面有段内容朕有不当之处。”
皇帝有不当之处?
几人心里都一紧。
“主要还是一个具体的数据出了差错。”朱允炆宽了几人的紧张,笑呵呵的说道:“朕在信里说了这么一句话。
‘朕代大明七千五百万百姓谢谢你们’。
一五计划收官的时候呢,咱们大明的丁口是七千三百一十四万人,现在十年过去了也没有进行过新的统计,朕也不知道个大概,索性就拿这个数据随便估了些写到了信上,所以就被翰林院挑了刺。
因为朕写的信要入史,万一到时候跟国史和户部的数据对不上,就容易给后人造成史料不详,难以考究复原的难处,因此这位翰林郎就希望? 让户部再对一次数,而朕这封信里的原话呢就改成代天下百姓这个统称虚数。”
大明眼下到底有多少人口? 别说朱允炆不知道? 内阁也不知道。
清查人口可是一项极其麻烦的大工程,大明的户籍系统还是原始的手写纸质? 没有计算机录入系统,所以点人头必须挨家挨户的上门一个个点。
谁家死了人,忘记去衙门销户碟。谁家添了新孩子? 也可能懒得去衙门登计户碟? 这就会让当地府县衙门户房里的丁口册根本不准。
终明一朝,这种清点人口的大工程? 统共都没有超过十次,平均下来几乎三十年才有一次。
能便捷查到的便是洪武朝两次,永乐朝一次,正德朝、万历朝各一次。
天启、崇祯两朝忙着应付各种天灾**兵乱? 加上灾害下经常性都是数万甚至数十万的死? 也已经没有统计的必要了。
朱允炆登基以来? 也只是在一五计划后统计过一次,到今朝已快十年之期,尚没有进行过第二次。
“干脆这样吧? 以后定个准日子,今年不是咱们大明建国五十周年吗,今年查完之后,十年一次进行一次全国人口普查。”
朱允炆开口定了调子:“朕还是那个要求,只要是咱们大明的子民,无论什么身份都必须登记造册。”
“这都是臣等的过失。”
许不忌站起身,躬下腰:“若是臣早些想到,就不至于为翰林院添麻烦。”
这大概就是说话的技巧了。
翰林院的翰林郎都是刚出学院的年轻人,说话不过大脑,敢直言皇帝言辞有不当之处,而许不忌则决口不提。
直接一句话把责任揽到内阁身上,并且将这事定性为内阁给翰林院编史添了麻烦,是内阁和翰林院之间的工作没有对接好。
再小的瑕疵都不能也不该出现在朱允炆的身上。
“没那么大讲究。”
朱允炆呵呵一笑,挥手:“一点小小的瑕疵罢了,朕当时也是随意一说,毕竟没经过考究的统计,按说确实是朕失言,这种数据必须得详实和经得起推敲考证才能说。
现在那封信的内容也是改了些许后才入的史,就不会出现日后跟国史、户部会要对不上的偏差了。
你们内阁也不必告罪,毕竟丁口统计这么大的工程也不能年年做,劳师动众又扰民的,就十年一次挺好。”
顿了顿,朱允炆便站起身:“今天就到这吧,其他的事你们内阁自己拿主意就成了。”
说罢,迈步便走,几人忙躬礼:“恭送陛下。”
有皇帝开了金口,这新一轮的人口普查行动很快便立项推行,而这人口普查的第一个参与者属实惊掉了世人的眼球。
就是当今的皇帝朱允炆!
“以往户部汇总丁口数,从不会加上皇室,难不成朕不是大明人了?”
朱允炆一身便服出现在谨身殿,挥手示意召来的户部户政司官员落座:“你们不用紧张,朕来说你们记下便是。”
两人吞咽一口口水,虽紧张但仍火速摊开纸张,等着朱允炆的开口。
“朕,朱允炆,祖籍南直隶凤阳府,生于南直隶应天府,皇明元年十一月初五生人。”
随着朱允炆得介绍,一大串人名和出生的日期、籍贯开始从其口中道出。
“后妃五人,马恩慧、顾静、郭倩、江研、卢婧初。
子女七人,朱文奎、朱文圻、朱文堤、朱文圩、朱文堂、朱婷、朱云玥。
孙辈四人,朱遵铖、朱遵鋆、朱遵鋚、朱霓涵。”
户部官员唰唰点点的都给抄写了下来,写完便起身打算告辞离开。
虽然见到皇帝很激动,但近距离之下,这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他俩是想走,但朱允炆却又伸手。
“别急,还有。”
这一下,两人都愣住了。
怎么着,皇帝老子难不成当年出巡的时候犯过历史错误?
第五百五十四章:大明人口普查(二)
别说户部的官员发愣,就连双喜都愣住了。
他可是常年跟在皇帝近前,朱允炆一家有多少口子他不比谁都门清,而且每一次出巡双喜都跟在跟前守着,要说朱允炆动了凡心,出巡的时候临幸了哪个女子甚至于留下龙种,御前司早都接宫里来了。
朱允炆又不是惧内。
当然,朱允炆也不可能有什么历史遗留错误。
“你们别多想,先坐。”
示意户部两人坐下后,朱允炆才缓缓开口。
“继续记,大明御前司总管太监,孙双喜。”
便是这短短一句,双喜整个人如遭雷击般怔住了,而后泪水决堤而下,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
“奴婢不敢。”
自古帝是帝、仆是仆,哪怕是历朝历代权倾朝野的阉宦那还是太监,没人会把太监当成皇帝的亲人。
“你虽是后天有缺,但你一样是咱们大明的子民。”
朱允炆掏出一块手巾递到双喜的面前:“瞧你那点出息,哭的眼泪鼻涕都下来了,爬起来滚一边擦干净咯。”
打发走了双喜,朱允炆转头看向户部官员,发现后两人呆愕未动,当下就皱了眉。
“嗯?”
这一声鼻音,顿把二人吓得面白如纸,忙提笔抄记。
“继续,大明丽江侯、御前司海事总管太监郑和。”
两人再写,而后便发现朱允炆站起了身。
“凡宫中宦人、宫娥,你两人到御前司全部登记下来,朕的皇宫里一样没有奴隶,都是咱大明的子民。”
朱允炆迈步离开,又看到了追随自己身后张口欲言的双喜,温和一笑。
“给朕把嘴闭上,什么废话都不要多说,这皇宫是朕的家,也是你的家。”
薄薄的白雪上,留下两人迤逦的脚印直趋后宫。
有了皇帝的带头参与,这人口普查的工作便是好开展了许多。
内阁带头响应,紧跟着的便是在京的京官和各种达官显贵,老百姓们也是热情高涨的投入进这项活动当中。
以往家家户户还喜欢瞒报孩子,毕竟当年有各种各样的丁口税、丁徭之类的苛捐杂税,而眼下的大明啥都没有,也属实没有瞒报的必要。
诺大的南京城,仅仅十天不到就完成了全城登记。
核计人口一百四十六万七千三百五十四人。
这就是南京,当之无愧的十五世纪世界第一大都市。
要知道,即使是四百年后,约翰牛开启了轰轰烈烈的工业革命,首都伦敦的人口才不过五万人。
随着现代化程度的增加,谁都知道只有生产力和科技力才有资格代表国力,从没听说过人口大国就是世界强国的道理。
但在科技起步阶段,人口就是最宝贵的资源。
毕竟量变引起质变嘛。
南京一百四十多万的百姓不可怕,可怕的是,在这一百四十多万的百姓中,教育覆盖率已经达到了骇人的三成五。
幼学、童学、少学、青学、大学。
成人技校、专业职工院校。
这些学校和学校内的学生才是大明最强大的力量。
原始农耕社会,一座城市怎么可能拥有超过五十万的拥有学习知识机会的居民?
是如何做到,能够支持那么多的家庭生产力脱离生产进入学堂?
引用东印度公司一句话。
‘伦敦的孩子们的课桌下不是土地和书本,而是印度人的尸骸和血肉。’
如果没有‘大陆均势’政策和海洋殖民政策,只有几百万人口的约翰牛拿什么来实现全民高等教育,更别提只有基于高等教育才能实现的科技跃迁了。
这些在教育系统中不停成长和汲取知识的孩子正在沿着一关关的考试直到成年,而后进入到这个国家的各个生产领域。
他们的知识将会在那个时刻化作先进的生产力。
大明义务教育的投资就将得到回报。
因为明联这个体系的存在以及这个体系中大明对盟国疯狂的吸血行为,朱允炆才有能力推行全面义务教育。
从幼学到大学,绝不收取任何的学费。
只要孩子能够考上,根本不用操心能不能拿出钱来供孩子上大学。
因为压根就没有你花钱的地方,孩子在学校内争气的话,还有奖学金可以领取。
除了南京之外? 整个南直隶其他各府的人口也很快汇总出来。
一千五百五十四万余。
如果加上南京的丁口? 整个南直隶一地,便是将近一千六百万人。
这是一个多么庞大的数量。
“洪武二十八年的时候,南直隶才一千一百万吧。”
户政司的司正自己都头皮发麻。
才二十多年,人口就涨了五百万?
这么算下来? 复合增速都达到了百分之二。
这当然不可能全是南直隶原住民闷头生产的功劳,因为南直隶的快速富裕,自然会吸引大量外省的百姓迁居,眼下南京又没有落户限制的政策,只要是外来的商人或百姓能在南京买得起房子,有个屋住,那就摇身一变成了南京人。
南直隶统计完,很快便是幅射到周边临近的几个省,对即将出炉的数据,户部上下都比较乐观。
“皇明三十二年的时候,咱们大明就有七千三百一十四万子民了,就算按照百分之一的增速来计算,九年得时间,怎么都该破八千万之数了吧。”
“八千不止吧,这十几年可是咱们大明高速发展,快速富裕的一个阶段,再说了,当初一五结束的时候,还没有大规模的退耕转产,百姓多居于郊野之中,如今城市化进程开启,大量百姓从山野中走出来,丁口应该是不止七千三百万的。”
“别忘了,可还有隐户呢,地主家的丁仆,青楼的伶人这可都没记过数。”
“这些年,咱们又新添了朝鲜的两个府,安西整个省,这都是大数。”
“不止呢,三部漠庭开发陛下所说的西伯利亚,虽说人迹罕见,但陆续也收纳了几百个部落,这也得考虑到吧。”
但不管户部的官员如何众说纷纭,也不管内阁几人心中有多么百爪挠心,最终各省的定数没有汇总来之前,谁也不知道。
内阁在等,朱允炆一样在等。
第五百五十五章:大明人口普查(三)
细雨绵绵、天光晦暗。
这种天气几乎成为了杭州的常态,一年十二个月,倒有小半年是这种令人不喜的天气。
不停的小雨一下起来就每个完,便是停了雨,这天色也是阴阴沉沉的令人生厌。
赶等能有哪天老天爷赏个脸出一朝太阳,这城里的百姓反比过年还要开心,一股脑的出现在各处广场、空旷地,带齐小板凳、躺椅之类的物件。
晒太阳都快成为杭州眼下最奢侈的一项全民活动了。
“咚咚咚。”
于谦正站在自己办公室的窗台边发呆,这敲门声将他惊醒。
转过身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进来吧。”
门被推开,两名一脸带笑的官员走了进来。
于谦一眼便认了出来,这是杭州府户政处的。
“府尊好。”
两名官员客气的打了声招呼,手里还带着纸笔,开门见山的点头笑道:“内阁下的令,这不是人口普查了吗,不知道府尊现在方不方便。”
皇帝都带头参加人口普查了,各级地方的户政司、处、科自然是要先紧着衙门里的进行普查,谁还敢说个不字不成。
于谦自然没有说不字的道理,当下就客气的招呼两人落座,而后将自己的家庭情况如实讲述一遍。
“家中尚有高堂双亲,妻儿各一。”
一家五口三代人,倒是都快成了眼下大明官僚中底层官员的标配了。
一个媳妇、一个孩子。
至于为什么不多纳几门妾室,还不是因为大明律的原因。
以前一个男人可以想怎么娶就怎么娶,又不怕媳妇偷男人给自己戴绿帽子。
毕竟这种丑闻一出,出轨的女人基本就完了,便是被夫家打死官府都不会过问。
谁让你是荡妇。
但现在可不行,谁家的媳妇不是别人家的闺女?
娘家人只要报官,那夫家就倒了血霉。
正式因为这个原因的存在,虽不至于让那些高官富绅们停止纳妾的脚步,但也开始慎重了许多。
身体忙不过来的话还是悠着点的好,要不然忙完公事一回家来个捉奸在床,这绿帽子戴脑袋上怕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于谦二十郎当岁,倒不是因为身板的原因悠着,完全是跟朱文圻一个原因。
太忙。
杭州是浙江省府,头上压着布政使司衙门,但一旦布政使带着省里的大官去南京参会,他于谦就得暂时兼管一下全省的公务。
这两年,整的于谦头都大了。
加上于谦一向为官清正,迄今自己带着妻儿住在公家的杭州大院内,父母老家拆迁给的房子,除了留下两套以外,其他的都卖了个干净。
连着年年发下来用不完的薪俸,都被于谦捐给了杭州大学。
在私德这方面,于谦简直堪称圣人。
也不怪历史上锦衣卫抄于谦家的时候,堂堂内阁辅臣、太子少保、兵部尚书的于廷益家中,连锭官银、连匹绸缎都没有,面对如此清贫如洗的家境,便是锦衣卫都不禁落泪。
做完了登记,两名户政处的官员便打算离开? 顿了下脚步又回首。
“府尊家中有没有下人小厮?”
于谦苦笑摇头:“三尺立锥之地,何以有事劳烦他人之手。”
“是是是,职下失言。”
两人告罪? 于谦挥手表示无妨,见两人欲走又唤了一声。
“眼下三九寒冬? 又下了细雨,杭州正是冷的时候? 普查的时候还是登门吧? 不要让百姓们顶着寒风冷雨的来排队。”
两人都怔住了,为难道:“府尊? 户政处的人手不够啊? 府下十几个县的户政科基本都只有二三十个公员? 哪里跑的过来。”
“跑不过来就慢慢登。”
于谦皱起眉头来:“又没有说一个月之内必须全部做完,再不行,就去一趟浙江大学、杭州大学招一批学生帮帮忙,我来签条子? 让财政处给你们拨一笔专款。”
这下两人没有话说了,只好点头应下来。
“府尊还有吩咐吗?”
“没了? 去吧。”
两人告辞离开,于谦又起身走到窗边,出神的看着外面雨景。
以前跟在朱文奎身边辅佐还没有什么感觉,眼下真当于谦自己做了一方主政的时候? 才能感觉到这做官到底有多不容易。
就拿这户口普查一事来说,浙江势必会全面推行,倒不是让浙江全省地方都能考虑到于谦考虑的点,到底江南的风土气候还是好的,河北辽东呢?
天寒地冻的。
那些官员会考虑到恶劣天气对百姓身体的侵害,从而转变施政方式吗。
“为人民服务哪里只是一句口号啊。”
于谦越想越是焦心,一折身就坐回到位置上,研墨提笔。
他要给许不忌写一封信!
这封信可能会带来哪些影响于谦心里都门清,也知道这很可能让他得罪全天下的官僚阶级,但于谦此刻已经顾不上考虑这些了。
这封信很快边走高速路送抵南京通政司,而后转呈到了许不忌的案首之上。
后者当场就击节赞叹了一句。
“廷益所忧实爱民心切矣。”
这一句赞,让文华殿里大家伙都不由自主的停下手头工作看向许不忌。
谁不知道许不忌做了内阁首辅之后对待地方官员向来是一丝不苟的严苛,稍微有点不顺心不如意的地方,说裁撤就裁撤,说一撸到底就一撸到底,能从他嘴里听到一句认可已是不易,还有谁有本事得到赞赏?
只有礼部尚书的朱文奎认了出来。
廷益,这是于谦的表字。
“来诸位同看。”
许不忌将于谦的手信传遍,凡看过的无不面容骇然。
“北方严寒、江南多雨,百姓中多有老弱妇孺,行动不便者,户口普查,杭州户政处的公员既然可以派专员来下官办公室进行登记,为何不能登百姓之家呢?”
“于廷益所说甚是,许某深以为然啊。”
许不忌感叹道:“作日许某深夜回府,户政司的公员就能派人在许某的府邸前苦等数个时辰,三九寒冬啊。
怎么为咱们服务的时候就能任劳任怨,到了百姓这反倒颐指气使,指定地方让百姓去登记呢?
那到底是为人民服务还是为官员服务?
于谦此番的提醒也着实让我羞愧不已啊,为人民服务这是一句口号吗?这应该是我们施政过程中得纲领,是要在日常工作中体现出来的。
这事就按于谦说的来办,通政司立刻通传各省,另外户部出一笔专款用于地方招募临时人手来帮助入户登记。”
见许不忌连讨论的机会都不给,朱高炽等几名阁臣具是明白,这事许不忌是定死了支持于谦的。
谁反对也没用。
也压根就没给别人开口反对的余地。
只有朱文奎一人笑的开心又无奈。
没曾想,自己多年的至交好友倒是跟许不忌车出同辙了。
不过,这也挺好。
(最后一章估计要到凌晨两点左右。)
第五百五十六章:大明人口普查(四)
“叮铃铃~”
清脆悦耳的铃声自一片静谧的小巷中响起,在这个月兔高悬、静谧的雪夜显得格外嘹亮。
月光下,一骑自行车正在飞驰着,而骑乘这架自行车的则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年轻人。
此刻,这个年轻男子的脸冻得通红,但精神头看起来很不错,嘴里还哼着小调。
巷子并不算太长,很快便抵到了巷尾,年轻人翻身下车,将车子停靠到路边放好,走到一处木门外拍打了好几下。
“有人吗?”
连唤了好几声,这木门内才响起一道声音。
“大晚上的咋呼啥呢。”
说着话里带气,但很快这木门便被从里打开,一张粗犷中年男人的脸露了出来:“干啥的?”
年轻人马上介绍起来:“叔,我是咱们辽东大学的学生,被选派来咱们县帮忙做户口普查登记的,你看,我有证件。”
“屁的证件,不看,没空。”
男人砰的一声就将门关上:“大半夜的你不嫌冷,老子还嫌冷呢。”
见门关上,年轻人没得辙只好继续呼喊着。
“叔,我今天白天跟你们家等半天了,邻居说你赶车得晚上才能回来,这才回县衙里吃了口饭,你帮帮忙做一下吧,耽误不得太久,就连咱们君父都带头登记了。”
门后面的脚步声顿了一下,而后又响起,越来越近。
“啪嗒。”
门再次被拉开。
“进来吧,屋里面暖和点。”
“谢谢,谢谢。”
年轻人欢天喜地的跟着男子进屋,顿时长出一口气。
两只手放到嘴边不停的哈气互搓,倒也是摩擦出了三分暖气,得以使冻僵的手指恢复些许。
“来,喝口热茶。”
男子给年轻人递了杯热茶,嘴里还念叨着:“这天他娘的多冷啊,你就不能等白天再来,哦,也是,老子白天不在。
你也是够死心眼的,这户就我一个光棍汉子? 街坊邻居都知道? 你直接记上不成了,还非得见着我人是咋的。”
“嘿嘿,工作嘛不是。”年轻人啜了几口热茶? 浑身上下的舒泰劲让他好一阵战栗。
男人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你不说你是辽东大学的学生吗? 学生有个屁的工作,好好休息养足精神上学才是你们唯一的正事和出路。”
“嘿嘿? 这不是给钱了吗。”
年轻人憨厚一笑:“一天给五十呢,不少了,再说我们这些都快毕业了,呆在学校里也没啥事? 帮衙门跑跑腿顺便赚点生活费挺好的。”
对年轻人的知足男人显然有些不屑。
“也就你们好忽悠? 这么苦的活,怎么不见那户政科的公员自己来跑,一天五十就扔给你们这些个临时工了?
还不是看你们年轻好欺负,凭什么大晚上的活都扔给你们,就是傻。”
这个时候? 年轻人听出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这个看起来粗犷、不修边幅的男人,说话乍一听毫无斯文可言,但却绝不像一个没文化的土老根。
因为这地界的土民年轻人这几天见得多了,就没有这幅态度和见识的。
“能问一句,您是?”
男人咧咧嘴,轻蔑一笑:“鄙姓朱。”
国姓?
年轻人顿时惊了一下,有些小心翼翼的瞄了一眼,也没看出来这男人的脸跟自己经常看得那副画像有哪里神似的地方。
“听您这口音,有点官话的味啊。”
“不用瞅了,老子以前确实是打南京来的。”
男人哼了两声:“不过不是搬来的,是多少年前被流放来的,现在呐,就是地道的辽东人。”
流放的宗亲!
年轻人抽了口子凉气,这刚出纸笔的手就有些哆嗦。
“尊姓大名?”
“以前的名字早不用了,现在就管我叫朱振吧。”自称朱振的中年男人呵呵一笑,倒是浑不在意的摆手:“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啥宗亲啊,落魄的凤凰不如鸡,我是罪人之后,能活着就已经是恩典了。”
“大叔,我叫瞿良。”
年轻人也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先将朱振的名字记下后才开口问了一句:“几年前君父就降过恩旨,西北、辽东和交趾所有曾经流放的官员家眷想要回故乡的都可以回去,您难道没想过回南京吗?”
“呵呵。”朱振摇头笑了笑,慨然一叹:“我娘还有我几个当年还很小的弟弟妹妹因为水土不服都死在这葬在这了,我孑然一人还回那伤心地作甚。
再说了,我又有什么脸去见当年的亲戚呢。”
“怎么就没脸了。”瞿良腾的一下站起来,劝道:“所谓罚罪相当,您当年家里人犯了罪必是已经接受过了惩处,跟您有什么关系。
这也是当年君父降旨恩赦所有流放官员家眷的原因所在啊。
一人做事一人当,您是罪人之后不代表您就是罪人啊,您是咱们大明人,回南京也是可以堂堂正正、昂首挺胸的。”
堂堂正正、昂首挺胸?
朱振恍惚了一下,而后低声惨笑起来,而后惨笑变大笑。
挥手:“现在你也登记好了,别跟这墨迹了,你还小懂个屁,抓紧哪来回哪去。”
瞿良还想再说,已经被朱振推着出了家门。
砰的一声,门关了。
本来完成任务的瞿良反倒怏怏不乐起来。
跨腿上了自行车,继续在寒风中行进着,赶等回到县衙还罢车子回到寝室,瞿良脱衣服的时候却听‘啪嗒’一声。
拿起桌子上的烛台一照,瞿良顿时傻了眼。
一块金灿灿的小饼!
金饼子的后面还刻有字。
‘大明高阳郡王煦’
这竟然是燕王二子朱高煦给的!
瞿良咽了口唾沫,这块金饼很是沉手,少数也得七八两重,这若是换下来,足得小十万!
自己这一天才赚五十,多久能赚到?
小六年!
捏着金饼踌躇了半天,瞿良一跺脚穿起衣服又跑了出去。
哗啦啦蹬着自行车愣是又赶到了朱振的居所。
“大叔,大叔!”
连喊了好几声,门总算是开了一条缝,却只有朱振的声音传了出来。
“这东西是前两年朱高煦来辽东剿匪的时候托人给我送来的,我要它也没用,你留着当学费吧,记住了,好好读书,好好学习。”
门再次关上,这一次,任凭瞿良怎么喊门都没有反应。
夜愈加得深,雪下的更大了。
第五百五十七章:大明人口普查(五)
甭管辽东的官员如何在于谦背后骂娘,但他们还是以最开的速度完成了人口普查的工作。
三九寒冬、登门核计。
这项工程坐下来,整个辽东布政使司下辖的十几个府大小官员、公员冻病了几十个。
“伤的可以发津贴,记评优。”
谁说当公员就合该享清福、坐办公室喝茶看报。
当公员跟当兵没有分别,都是冲在第一线,一样有伤病的风险。
辽东恶劣的天气和地理问题,使得这次辽东上下是叫苦连天,但一项对官僚群体极其严苛的许不忌却在事后非常的大方。
光是津贴就一口气发下去了几十亿。
便是通赏,辽东上下各级官员一分每人都能落得一笔极其可观的优渥。
包括早前为了让辽东雇佣临时人手参与工作,内阁又给辽东当地批过一笔全国各省金额最大的专款没有用完,也被许不忌批示可以留用充做津贴发放。
甜枣给完了,对一些普查工作推进慢的府衙,许不忌也没有留情,一道训令下去,便摘了上下大小三百多顶帽子。
许不忌便是用这种行为来告诉天下的官员,踏实工作的,中央一定优待,但是对那种稀里糊涂混日子的,坚决一脚踢回老家种地去。
“不要给中央找理由,说客观困难,有困难不能克服吗?如果不能克服困难、解决困难,那朝廷要这群官做什么,是国库的钱多的花不完,还是老百姓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没人吃了!”
辽东上下被许不忌折腾的够呛,但交出来的成绩单足够耀眼。
因为并入了原朝鲜的原因,加上当年江南百姓闯关东的几百万人,辽东一省竟然报出了六百七十六万三千二百四十七人。
数字直接精确到了个人。
或许在苦叶、漠河、通古斯及北的部分地区还有零星的百姓,但那些实在是照顾和统计不到,内阁倒是没有太锱铢必较的进行较真。
就比如三部漠庭,内阁就没有强制性要求一定要普查到多么详尽。
万里大草原,加上捕鱼儿海至北那片被朱允炆赐名西伯利亚的广袤地区,以马力疾驰,一年都跑不完,更何况遍寻人迹。
三部漠庭只统计了生活在草原上,日常生活中有往来和可以随时征集调动的人口。
一百七十五万四千人。
这里面,汉人的数量已经达到了一百三十五万之巨。
如果按照游牧民族的习性来征兵,仅三部漠庭,便随时可以拉出五十万驰骋在马背上的控弦之士。
大明未来的敌人只有汉家儿郎内部的兄弟阋墙,再也不会有任何一个异族可以为大明带来任何的威胁。
地缘位置带来的普查难度最大的几个省和地区,无非就是辽东、漠庭、安西和乌斯藏四个地方,这里面,安西因为是刚刚拿下,加上前后征伐打了接近十年的仗,丁口只有可怜的五十三万,还是东察合台汗国留下来的降民。
这里面有回鹘民,有绿教徒,也有少部分蒙古和阿拉伯裔,独独没有汉人,民族组成成分对大明的统治极为不利,内阁立了项标了红签,算是加急待办事项? 直接留在文华殿,随时都要召开专项会议来解决。
乌斯藏多是佛徒农奴? 几代法王也都算是顺民,每隔几年基本都会跑到南京朝圣,跪在朱允炆脚下等待加冕,加上严重的高原反应问题? 对于乌斯藏报来的一百六十万丁口数,内阁便也懒得细查了。
立项标注白签就扔给了通政司? 将来能想起来的话再处理。
这四个地区的总领域几乎占据了大明全国疆土的一大半(漠庭和辽东太大了)但总人口却只有一千零六十四万人? 占比极少。
而往内陆开始? 这各省报到内阁的数字便多了许多。
“仅次于南直隶的是浙江? 人口足有九百六十三万余? 已经是与之前四个地区的总和近乎持平。”
户政司的官员拿着汇总的各省报表在奉天殿内? 向着包括朱允炆在内的? 统治大明的最高层进行汇报。
这个数字倒是合理,朱允炆亦是颔首? 毕竟浙江算是几百年来经历战乱最少的地区,即使元末混战? 这里也是最早被太祖皇帝统治的地方。
“福建六百六十五万、山东六百四十三万、山西五百五十万、河北四百七十万、陕西四百八十万、甘肃两百一十六万、河南五百四十九万、湖广五百二十三万、四川三百七十六万、云南三百二十万、广西二百九十四万、广东四百四十九万、江西九百八十四万、贵州两百五十五万、交趾四百一十二万、台湾一百六十六万。
加上南直隶的一千五百五十四万,计全国人口总数为一亿零九百三十三万!”
一亿零九百三十三万!
不说内阁? 便是朱允炆自己都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
丁口破万万了。
之前全南京都在猜测能不能破八千,便是大家都很有信心? 但也最多只估过八千六到八千八这一片,便是连猜九千的都是极少,说完自己都失笑的那种狂言。
没人敢去奢望破亿。
但今天户政司拿来的统计数据,却是实打实的破亿了。
一五计划结束的时候是七千三百一十四万,这中间的悬差已经达到了三千六百一十九万!
从哪里差出来的?
这般计算中间的增速,复合人口的增长速度已经超过了百分之四!
“数据是不是出错了。”
虽然朱允炆很希望这个数据是真实的,因为这个数字,将会成为他死后最大的功绩点之一。
洪武帝留下的王朝,人口可是只有六千万啊。
若是在他手里翻上一番,那是一种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再去质疑的盛世。
疆域千古未有之大,丁口千古未有之多。
这不叫盛世王朝,还有哪个祖先的朝代敢在大明面前称第一?
“应该不会出错,这是真的。”
户政司官员提住气,抑制住满腔的激动,陈述道:“各省的数据皆有早前洪武朝的记录留作对应参照。
不说洪武一朝,便是一五计划的时候,当时的统计便少却了乌斯藏、安西、交趾、台湾和贵州五省,这已是一千多万的差额。
而且一五计划的时候,辽东的丁口数并没有统计过记录入户部会要内的,所以,这又差出了六百七十多万。
其余各省的总数增长确实过速,但其中城市化进程的推进是占最重要原因的,大量郊野的村落荒废,百姓迁居城内便于统计这是一。
登门普查,点查人口,使得地主家藏蓄的私奴失去了隐蔽下去的机会,这是其二。
早几年的废奴、限佣行为,使得大量受雇于地主、财主、士阀家中的下人、丫鬟释放出来得以进入民间,这是其三。
退耕令之后,百姓多居于城中,城市变大,民间往来交集密切,促进了男女之间的结合,得以诞育子嗣这是其四。
所以,综上考量,悬差出来的三千六百一十九万丁口,将该砍去一千八百万拿出去,实际新登造册和孩提幼童的数量,不过也才一千八百多万。”
户政司的解释让众人变得完全可以接受,是这个道理不假,一五计划的统计数也不是真切详实的,好几个省都没有统计过。
那个时期的实际数量本就应该已经是九千多万左右了,经过十年的进程加上又添了朝鲜的几百万,也才涨幅到如今的一亿零九百万
这么一计算,增长率也就在百分之一点五左右,是一个盛世王朝正常的增长率。
经过再三的确定之后,朱允炆哈哈大笑起来。
“元修宋史,言及南宋之盛,不过口逾万万的虚词,而今我大明实计丁口一亿零九百万,治隆唐宋,治隆唐宋矣!”
这一刻,便是谁再拍朱允炆马屁拍的如何肉麻,他朱允炆都可以坦然接受。
“煊赫盛世皆仰赖圣君在朝,陛下功盖千古,德被万世!”
聪明人已经开始唱了贺词,顷刻间,山呼声骤起。
被吹捧到周身舒泰之后,朱允炆才含笑摆手,止住欢呼之声。
“丁口过亿,自然是国家之喜,但欣喜之余,还望诸卿能更感肩头之重啊,这可是亿万张嘴等着吃饭呢。”
这一句提醒,原本还喜气洋洋的奉天殿顿时冷场。
所有人都回过神来,人口多确实是好事,但是对他们这些当家做主的官员来说,如此多的人口可就不全是好事了,肩头的压力得多沉啊。
“你们总唤朕圣人,朕便是真神圣,亿万丁口朕一人如何治理的过来,总还是需要诸卿佐助啊。”
朱允炆已经能够感受到自己肩头这沉甸甸的,不亚于泰山倾覆的万钧重担。
一个如此庞大的国家,一个丁口无限繁衍增长和社会各行各业都开始繁荣发展形成一定秩序的时代,已经不是一个所谓帝王就可以完全通过超前眼光便可以掌控得了的。
历史特定时代背景下随着这个国家国内的社会发展转型势必会拥有新的吁求,这个吁求可能是主动性的,比如当初许不忌调研南京工厂时工厂厂长提及到的工时制。
这便是工人们主动性的吁求,而这只是时代吁求中千千万万个缩影中的一个。
更多的吁求是被动性的,包括所谓的‘马洛斯精神需求层次’只是其中之一,更多的还是随着百姓的民智启发后引起的,与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治理需求。
这种需求到底是普遍理想化还是理性化治理便是摆在统治者面前最大也是最棘手的难题。
这种吁求是整个国家社会一种被动性。
而更令人束手无策的便是这种吁求几乎无解。
什么是普遍理想化治理?
也就是咱们常说的所谓理想国。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是基于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一种普遍理想化。
这个国家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人人遵纪守法,人人道德高尚,这都是普遍理想化。
那理性化治理又是什么?
因为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人人道德高尚,偏生出了一个走投无路的穷人,偷走了一户人家的财物。
从此之后,丢失财物的人家开始怀疑身边的邻居,而身边的邻居家又被这第一个盗匪偷了东西,便开始怀疑第一个失窃的人家。
纠纷之下,有了公衙审断。
最后,因无证据,此案作废,各打五十大板。
这便是理性化治理。
但这一结果唯一带来的影响,就是这个原本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县城每到晚上,家家户户紧闭门窗。
人民开始学会怀疑自己的邻居、堤防每一个看到的陌生人。
道德高尚的精神社会便于这一刻宣告崩塌。
时代吁求治理的方式越来越好,人民也在吁求治理的方式越来越好,但人民和时代总在理想与理智化中左右进行摇摆。
所以这个吁求很难得到当局的解决。
解决不了,便是矛盾诞生的症结所在。
一个帝王若是靠着一己之力就能治理好一个如此庞大的国家,那这无异于是在痴人说梦,历史也已经证明凡有这种想法的,无不在最后以失败亡国告终。
别说过亿了,便是丁口破五千万这一关口的,汉、唐两朝,体量最大的时候,恰恰是其盛极而衰的时候。
后世编史的时候,总是将责任习惯性推到某个皇帝脑袋上,说这个皇帝多么多么无能,这无疑是一种耍流氓的行为。
明朝的灭亡能怪崇祯吗?
我们基于时代背景、社会矛盾、国家经济、祖制弊政、政治内卷多方面都已经做过了复盘,已经注定不是换一个皇帝就可以力挽狂澜的,只有不破不立一条路重头再来。
推翻一个王朝,建立一个新的王朝。
你让崇祯自己亲手葬掉大明,再建一个新的朝代,那他算大明的亡国之君还是新朝的开国太祖?
赵宋王朝基于前朝的历史教训,建立了新的国家行使统治的社会管理制度,满足了百姓对治理的需求,咱们姑且不提赵家王朝外交上和军事上的软弱性,但以国家内部的情况来评述。
终宋一朝,无论是经济实力还是人口数量以及生活质量,是不是确实要比汉唐好的多,得到的答复是必然的,没有任何值得反驳的。
而眼下,宋也亡了国,非汉人建立的第一个大一统王朝元也一样亡了国,这两个王朝的灭亡,尤其是元这个老大帝国的毁灭,可以为后代王朝总结得经验教训属实是太多了。
这一点,眼下的大明还没有这个觉悟。
“蒙元之败,败于夷狄窃居神州。”
这便是基于民族之别的观点。
从没有人仔细审视过宋元明三代的更替。
而眼下,大明的丁口也已经破了亿,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老大帝国了。
外部的敌人,这个世界都不可能出现够资格挑战大明的,那大明唯一的敌人,就是内部即将也是必然会出现的社会矛盾。
“治国首重治官,而今我大明,丁口过亿,朕有压力,诸卿也需深感压力,今日朕便交代一份课业吧。
诸卿罢朝之后归府,便以今日这事写一篇思考的文章吧。”
朱允炆强调了一句:“我大明何以有今日之盛,将来又该如何保持这今日之盛,甚至再进一步。”
众皆心中明了,这是一场大考啊,虽苦,仍躬身领命。
“谨遵吾皇圣谕。”
第五百五十八章:政见(一)
皓月之下,长安街的一水深宅阔府几乎个个都挂着灯。
尤其是街头的首辅大院,更是在数十盏灯火的映照下宛若白昼一般。
静心聆听,便可以通过频发嘈杂的脚步声判断出,此刻的首辅大院内怕是人数不少。
白天的时候,朱允炆在奉天殿里留下的课业对这群官员来说不算太难,毕竟眼下中枢各部的部院大臣基本都是建文一朝提拔起来的,没有一个是洪武朝留下的官员晋升上来的。
可以说每一个拎出来都能把《建文大典》背出一个七七八八,大致梗概更是烂熟于胸。
把皇帝留下的课业做好,交付一份完美的过得去的答卷对这些人来说压力都不大,但他们还是来到许不忌的府邸,不为别的,为的就是请教一下。
皇帝留的这份课业,内里到底是什么意思。
满朝臣子,最懂帝心的莫过于许不忌,不找他请教那还能寻谁?
正堂之内,许不忌高坐上首,右手的客位坐着王雨森。
两侧依次摆放的座位之上,十几名官员坐的井然有序,这些官,大多都是许不忌一手提拔起来的,算是所谓的许党成员。
“阁老,今日陛下的课业中提及了两点,一是我大明何以有今日之盛,二一个,言我大明日后何以保持今日之盛。”
十几人中,接替许不忌吏部尚书职务的顾凤和第一个抢先开了口,只见他蹙着眉头,措辞谨慎的试探道。
“这两个问题该当何解?”
其余人各个缄默,但眼神都看着许不忌,等待着后者能给出些许指示。
但后者却同他们一道沉着,只是不停的拨弄着碗盖,看着腾腾的雾气发怔。
“阁老?”
顾凤和焦灼的开了句口,打断了许不忌的沉默。
“凤和,你是吏部尚书,你说当何解。”
球又踢了回来,让顾凤和滞语。但许不忌开口反问了回来,他就不能不答,只好硬着头皮出声。
“治国首重具官,具能臣、具干吏。今朝以《建文大典》取材,所具之官皆懂为官治民之道,故有今日盛世。
只要可以保证将来每一个新录公员,皆可以熟读《建文大典》? 认真学习领悟陛下对于治国、治民的指示精神? 在思想高度上同以陛下直接领导的内阁中央达到高度一致? 就可以在未来继续保持今日之盛,并且继往开来,再辟盛景。”
说完了一番冠冕堂皇的应答之后,顾凤和便看向许不忌,遗憾的并没有从后者脸上看到什么变幻的表情,只得到了一句不痛不痒的肯定。
“嗯,这个回答就很不错,润色填充一番,便是上佳的文章答卷。”
简单的回答? 在座的所有人都听懂了许不忌的话外之意。
那就是如果只想要完成课业的话,那就以顾凤和的这两句为中心,紧扣住这两点填些虚词、实数亦或者地方政通人和之类的内容,就自然形成了一篇不错的文章。
顾凤和犹豫了一阵? 还是开了口:“下官等还是想听听阁老的训示。”
“训示谈不上? 简单说一下吧。”
许不忌一样沉吟了许久,终是放下了茶碗? 厅堂内众人无不正襟危坐起来,便是身旁同为阁臣的王雨森一样神情端肃。
“陛下问,我大明何以来今日之盛,当先知,今日之盛何盛之?”
许不忌环视道:“若不及唐宋之治,不及先人大世,何已谈盛。既言盛字,必是已远迈前朝,那言古论今,今朝到底优于前朝哪里。”
总言治隆唐宋,那今日的大明到底在哪些方面超过了唐、宋两朝。
“国家的核心在于政治,政治如果抓的不硬,那就没必要再去谈军事、经济、外交、科研、文化之类的附庸领域了。
自陛下登基御极以来,革故鼎新的第一步就是先动政治制度,成立了内阁,当时入阁的阁臣是暴昭、郁新、杨士奇和解缙。
内阁负责的任务是基本的政务决策、中枢运转、协调地方和统筹国事,这是确定了内阁的职权范围,在唐宋两朝中书门下这一政治制度的基础上,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扩权。
内阁接管了我大明绝大部分的简易政务,每一名阁臣几乎都忙碌于会山会海和数之不尽的各省奏疏之中,而陛下较之于太祖皇帝可以从案牍之中抽身出来,集中精力的编著了《建文大典》。
这一步,改变了我大明录官取材的方向,继而废除科举制,取消了官吏之间的身份鸿沟,新的官员不再只是一名进士捧着本《县令到任须知》就可以走马担任的,而是需要一步步从一个基层的公员慢慢升迁。
这些从底层一步步擢升起来的官员更知民事,施政统辖游刃有余,民无怨诸事兴。
一县兴、一府兴、一省兴、举国兴。
继而才有的大盛之日,所以这首问,我大明之盛优于唐宋的,便是制度上的优势。”
许不忌说了一句制度优势,所有人便心中多有感触。
国家的兴盛衰败基于这个国家的政治制度是否先进与合理,是否具有解决国家、社会、民间随着时代进步而不停生出的各种的矛盾和吁求。
如果这个政治制度可以解决这些,亦或者当时不能够解决,但这个制度具有极其良性的自适应和调节能力,可以花费一定时间以转变施政方式的办法来解决这些层出不穷的吁求及其矛盾,那么这个政治制度就是极其完美的。
“我们只有好好审视一下唐之后的辽、金、元、宋四朝的更迭灭亡,才能真正回答好陛下交代的课业。
在明之前更迭的王朝中,唐朝必是历史上极其重要的王朝里程碑。
无论是军事、外交、经济、文化、科研技术和社会体系及其制度都在历史上留下了辉煌的印记,唐朝灭亡之后,五代十国包括后继入主中原半壁江山的辽、金其国体和行使统治的大概架构几乎都在唐朝留下的历史影响中打圈圈。
宋朝较之这几个朝代,算是一只脚迈出了唐朝留下的盘子。
唯独有着极其严重区别的,便是唐朝一直在想尽办法的进行中央集权,宋朝也在进行中央集权。
两朝同时中央,却有根本上的不同。
唐朝的中央是皇帝一人。
宋朝的中央就是中央,是皇帝与士大夫阶级共存。
只是皇帝的中央,是将政治制度和统治体系变成皇帝一个人手中的私器。
而到了宋朝,基于当时的历史吁求和一些政治上的交互因素,宋太祖和宋太宗定下了与士大夫共天下的祖制。
政治制度和拥有对这个国家行使统治权、治理权的体系变成了公器。
即位列中央的每一个人都有权触碰。
而士大夫阶级不可能如皇帝家那般无二,父传子家天下的搞一辈传一辈。
士大夫阶级就好比活水一般,随着科举的举行不停的涌入新人和后来者,继而淘汰掉年迈者。
等到王荆公变法之前,这柄公器已经从专属于中央变成了专属于整个国家的士大夫集团。
这便是荀孟之变,荆、温二公两党相争足足持续了近百年之久的祸根。
每个官员都拥有使用公器的权力,互相之间自然可以进行伤害和讨伐。
这种制度的优点也一样明显,基层的官员可以根据不同地域的风土人情自行施政,而不用整天在‘法统’与‘道统’两党中摇摆不定。
不用纠结于到底是守政治还是守伦理。
这一点在《建文大典》政治卷中,陛下写过两篇文章,分别是《对王荆公保甲经制研究》与《宋史研究》,将两宋时期,不同党派思想之间的冲突展现的淋漓尽致。
多党争执的同时,中下层地方的政务运转依旧流畅,并且仍旧在恪守基于各地不同的社会复杂情况进行施政,保障了民生的发展和经济的进步。
这便是为什么南宋时期经济、人口、文化及科研水平都在迅猛发展并且超过唐开元盛世的原因。
在政治制度上,宋与唐算是各有优弊。”
缓了一口气,许不忌润了口嗓子,继续说道
“蒙元国运不足百年,就在于其毫无明确的政治制度。蒙元王朝的官僚体系毫无制度化特征,完全是以极其野蛮的方式在摧毁原本已经趋于成熟的政治体系,行使专断且冷酷的统治权,无视社会吁求,迫使各个领域的矛盾在不停累加,直到在矛盾爆发下轰然倒塌。”
说道这里,许不忌已经简单讲述了唐宋元的政治制度导致的盛衰缘由,众人便更加严肃起来,因为说完了元,下面要说的一定是当朝。
“陛下以唐宋为借鉴,以蒙元为警示,规制内阁,就是在重新建立新的更先进和优良的政治制度。
公器归于中央,归于陛下之手,而后经陛下的允肯,转借内阁使用。
而后内阁再将公器的部分使用权下放到地方,既保证了地方政治运转的灵活,又免除了地方因为拥有自主独断权而在发生政见不合的时候可以互相党争而导致出现政治内耗的风险。”
如果没有朱允炆的横空出世,了解明史的都知道,明朝的政治制度基本与宋朝无二,都是皇权--官僚体系制度。
这个制度的优点就是稳定,更重要的便是因为官僚体系因为会源源不断的涌出后继者从而可以时刻保持着活力。
这也是明中后期,皇帝哪怕数年、数十年不上朝,这个国家依旧能够有效运转,且被整个国家过亿百姓普遍认可。
但这种将权力公器完全公用带来的风险便是政治权力的转移。
明朝从朱棣登基开始,文官集团的势力便已经坐大,形成了对皇权的威胁和反压制。
说到底,就是开始跟皇权争夺公器的使用权和使用范围。
比如抱团对抗朱棣易储,阻碍朱棣迁都。
洪武皇帝亲命‘内臣不得干政’,这块巨石就镇在后宫,六个大字朱棣是一个都看不见。
培养内宦读书识字这个头就是朱棣本人开的。
先于京营设监军,后于边镇设镇守。
这都是宦官干涉军政的坏头。
而后复锦衣卫,加强特务机构的特权,都是皇权与官僚体系争夺公器的具象化手段。
所以才导致有明一朝,宦官之祸甚烈、东林党之祸更烈。
朱允炆登基之后,在一开始选择的手段一样与朱棣无二,包括添设西厂、强化了御前司下辖的特务机构特权,并且在不停的用尽手段来神化自己的地位,最终将自身完全神圣化。
彻底的将公器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待凝全国与一身之后,朱允炆才开始慢慢的释放权力,将公器借与内阁去使用,借与全国的官员去使用。
而新的官僚体系为了能够继续行使对公器的使用权,就必须在有限度的许可范围内行使职权,也就是说,这些官员唯一有资格做的,只剩下干好分内之事。
新选拔出来的官员是捧着《建文大典》成长起来的,源源不断的将官僚体系重整,那么随着一代代的更替,就会使这一制度稳固下来,对官员在其仕途生涯和施政过程中形成制约作用。
所有新上位的官员已经习惯和养成了对这个制度的熟悉和依赖,当他们上位的官员下达错误的行政命令时,这些官员就会自发的抵制。
而当他们下属的从官逾矩时,都不用更上一级的监察机关介入,他们自己就会将这些弄不清公器归属权的下级官员踢出官僚体系中。
小范围的、影响力不大的政治决断,地方的官僚体系成熟运转,基于民生、百姓的诉求和社会的吁求进行贴合实际的政治决断,颁行行政命令或政策,解决矛盾。
而大范围的、影响力巨大的政治决断,一级级上报到中央,内阁可以处理的便处理,处理不好的,最终还是交由皇帝亲自决断。
使整个国家保持高效且健康的政治决断能力。
“由陛下制约内阁,内阁制约中枢,中枢制约地方,地方制约百姓。天圆地方,各司其职各有规矩,所有政策层级落实,地方百姓与公衙保持思想一致,哪还有什么政策是落实不好的?只要落实的好,自然就可以出成绩。”
许不忌做了最后的总结发言:“所以,这才是我大明有今日之盛的缘由,而如何在未来继续保持今日之盛并且再攀高峰,核心点也在于此,必须维护和稳定这一政治制度绝不能也绝不允许思想上有任何动摇。
那就是高举维护公器永归皇权的大旗,并坚定不移的保持这一政治立场,竭心尽力的做好各自份内工作,如此,则可以用保政治昌明、国家繁荣、社会活力、强国富民。”
这番作答,算是让众人终于明白,为什么朱允炆敢如此放心的让许不忌大胆施政,并且毫不犹豫的进行放权。
从常熟一步步走出来的许不忌,本身一直都是拥戴和支持皇权的铁杆拥趸,是全大明皇帝的头号死忠粉。
瞧瞧人家这政治立场多么值得称赞。
“任何一个大明人,只要想要让这个国家强盛下去,那就必须要拥护现行的这一政治制度,这是没有任何可以商量余地的基准点。
凡是任何打着为国为民旗号,却暗中反对和非议这一政治制度的,都是在破坏我大明安定繁荣的大好局面,对这种官员、个人,国法无情,一定要予以严厉的、毫不留情的惩治。”
在最后,许不忌又强调了一番:“还是希望诸位能记住陛下那句谆谆教诲,国家是属于人民的,我们的公权力基于人民得公信力。
因此,任何官员都没有资格变公器为私器,变公权为私权,但凡弄不清楚这一点,行逾越之举措的,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滚蛋!”
众皆肃穆起身,躬身致礼。
“阁老教诲,下官等永不敢忘。”
第五百五十九章:政见(二)
“皇爷,内阁将各部的课业都交上来了。”
几名小宦官鱼贯着进入乾清宫,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个木盘,上面放着厚厚的奏疏。
朱允炆交代下去的课业,在第二天就全部收齐。
“先放桌子上吧。”
忙活完洗漱,朱允炆也没有第一时间去翻看,而是悠哉的吃起早点来。
“坐下一道吃点。”
主仆两人就着一碗热粥,几道小菜简单的对付一番。
都等吃饱喝足之后,朱允炆又走出暖阁:“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跟朕逛一圈。”
“皇爷您不先看看这些阁老大臣们的奏疏?”
朱允炆回首一笑:“有什么好看的,昨晚一大帮人跑到许不忌家里,有老许在,便是这些文章朕不看,大致的内容朕心里都有数。”
君臣相知相识,正如许不忌知朱允炆甚深那般,朱允炆对许不忌一样了解的极深。
他给朝堂上的官员们留下的这堂课业,这些官员一定会有不少人去寻许不忌来请教,而许不忌是一定可以将这堂课业做到极致完美的。
所以,这场所谓的考试,乍一看压根就没有任何意义。
双喜跟在朱允炆身后亦步亦趋,眉关就锁了起来,绞尽脑汁的苦思起来。
皇帝懒得去看收回来的答复,也对此事并不伤心,那又为何要大张旗鼓的做这事呢?
强调国家之大,需百官鼎力辅佐,又留下这么一堂课业,希望百官可以用心作答,如何力保大明万世基业永昌云云。
搞不明白,双喜纵是一头雾水也懒得去问,他才不操外廷的心呢。
绕着乾清宫走上两圈,朱允炆活动活动身体,便觉得周身上下通泰了许多,这才回到暖阁内,随意的拿起这些奏疏翻看起来。
这一看,嘴角便带起了三分笑意。
奏疏里的答卷内容大致与朱允炆的猜想所料无几,紧紧的扣住了所谓坚定政治立场,夯实政治根基,高举公器源自百姓,持于皇权之手的大旗这三点核心。
写的最好的自然是许不忌,其可谓是对大明何以有今日之盛这一问题,对朱允炆进行了一番堪称肉麻到了极致的吹捧。
“大明自今上登基以来,在君父的英明领导下,政治清明、国力蒸腾、经济繁荣、法治公正? 实现了千载青史未有的大盛之世。
君父对全国各民族、各地域之不同情况,统筹推进‘一五’、‘二五’、三五”计划的总体布局? 坚持以稳中求进为施政基调,积极推进和落实改革思想? 是实现富国强民的核心原因。
正是因为君父的思想为内阁和朝廷的施政指明了方向? 加上地方各省、民间各团体和百姓的积极投入和支持建设,上下同心,实现了高质量、高水平的发展,有力有序的化解了发展过程中遇到的种种矛盾,显著提高了生活环境。
接下来? 为保持这一大好局面,并在此基础上努力创造更大的盛景? 更需要坚定不移的朝着接下来必然会到来的‘四五’等既定目标任务前进? 更需要坚定不移的以君父的思想为前进过程中的核心纲领。
只有时刻学习领悟君父对于国家建设的指示精神? 那么‘三五’亦或者将来的‘四五’规划中主要的任务指标和国家对内对外一些重大战略任务才可以如期实现,国策、政策才开以全面的落地见效? 让百姓切身的感受到改革的进步? 享受到改革带来的生活水平提高的政策红利。
我坚信、内阁坚信、庙堂朝野和天下亿万黎庶皆坚信,只要我们坚定不移的高举君父思想的伟大旗帜,那么未来无论多么困难的目标任务最终都一定会以取得全面胜利作为我们工作的回报。”
这一大串冗沉的马屁之下? 便是洋洋洒洒大几千字的附充内容? 包括生动的举出了一大串政通人和的鲜活案例? 甚至小到连谁家新添了几个大胖小子这种事都拿出来添了几笔墨。
总结下来就是,成果丰硕,举世瞩目,青史未有,千古盛世。
“这个许不忌。”
朱允炆摇头失笑,而后沉吟一阵后,突然说道:“着通政司将这篇文章刊到两报之上,抄送天下,另敕,加封许不忌太子太师衔。”
宫阁中,不远处一名伏案的翰林郎就傻了眼。
当朝哪来的太子?
虽说自古以来,这太子太师就是一个名誉上的虚衔不假,但你也不能假的那么离谱吧。
不懂归不懂,翰林郎在回过神来之后,还是赶忙拟好了敕旨,放到朱允炆的案头供后者审阅加印。
“直接给通政司送过去吧。”
许不忌的奏疏和加封的敕诏一并交给了一名跑腿的小宦官,这个重磅炸弹便在大明官场轰然炸响。
皇帝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就算许不忌马屁拍的确实响亮,考虑到许不忌柄阁以来卓著的改革,那么便是给许不忌恩赏一个流爵,封公封侯,天下人也不会多置喙。
这是人家许不忌应得的。
但加了一太子太师的头衔算什么个意思?
太子搁哪呢?
许多人这心里可就升起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愁绪。
“你们说,会不会陛下打算立储了?”
考虑到皇帝今年四十一岁,这个岁数对于皇帝这一职业来说属实算是一个危险期,毕竟超过了平均寿命,谁也说准哪天就突发疾病一命呜呼。
膝下皇子,大皇子、二皇子岁数都不小了,要说先扶正东宫的位置,倒也说的过去。
早日立储,稳固国本,也说的上一句合乎正道。
“如今东宫未立,陛下便加封阁老为太子太师,可见在陛下心中,阁老的地位和重要性在今朝可谓是无人能出其右。”
下了值,十几名平素里与许不忌关系亲近的大臣便纷纷抵达许不忌府邸,殷勤的送上吹捧。
遍数历朝,太子太师衔一般多是死后追封,活着的太子太师,哪一个不都被先皇帝委以托孤重任,那是赶等新帝登基,直接持辅国重器的。
但许不忌的脸上却毫无狂喜之色。
这就好比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对于一个饥肠辘辘的人来说,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可以帮助他果腹活命,但对于一个满腹肥肠的富贾大员来说,这个馅饼只会砸的他脑袋疼,而后直接被扔进垃圾堆里。
根本懒得去吃这索然无味的馅饼。
当年那个在常熟不第的许不忌就是一个饥肠辘辘的饿汉,而今天的他,却比满腹肥肠的富贾更要尊贵。
位居首辅,独擅政权。
有没有这个太子太师的头衔还重要吗?
这就是一个食之无味的破馅饼,偏生就是从天而降,砸的他许不忌现在直呼头疼。
心中的不解和烦闷许不忌并没有表露出来,而是淡然一笑,淡然的摆手谦逊:“君父厚爱,许某惭愧的紧,诸位还是及早回府吧。”
聊不得几句,东家就下了逐客令,大家伙也不好久待,纷纷起身告辞。
许不忌起身送走众人,一转头这眉关就锁了起来。
这些个来道贺的人不见得真是来祝贺他许不忌的,试探的目的只会更多。
至于想要试探什么,许不忌心里跟明镜一般。
肯定是想要从自己这位新任的活着的太子太师口里打听一下,皇帝是不是真的打算立储了,如果是的话,立哪一位皇子?
这可直接关切到大家伙站队,影响群臣百官政治生命的头等大事。
所以许不忌压根懒得跟这群人多聊,直接送客。
“我怎么知道谁做太子。”
许不忌自己还一头雾水呢。
闷在书房里想了一个多时辰,许不忌都弄不明白皇帝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最后苦笑的摇头。
“这事的反响,怕是又不小,日后的日子又没得安生咯。”
正如许不忌所预想的那般,整个南京朝堂早都轰动了。
而所有人在震惊之余,无不将目光看向了礼部尚书朱文奎。
更是有不少人开始有事没事的往朱文奎身边凑,希望能获知捕捉一些蛛丝马迹出来。
谁让眼下朱文奎最大的竞争对手,二皇子朱文圻还远在泉州做知府呢。
在京的皇子中,只有朱文奎被立储的优势最大也最明显,加上早几年便被安排进礼部,负责大明与明联各国之间的协调工作,经常性会见各国的王公大臣,几乎俨然成为了大明的官方发言人和皇室代表。
这怎么看都都像是板上钉钉。
只有朱文奎自己也是心中大惑不解。
自己可从来没有从朱允炆那里得到过一丁点的风声啊。
别说皇帝了,就连自己的母后那,若是知道一点缘由的话,也不可能不跟自己说。
最重要的一点,自己可才在许不忌的问题上,没跟父皇达成政治默契啊。
“安心工作,不要瞎想。”
百思不得其解的朱文奎只能这么安慰自己,只是平素里比以往更加低调许多。
跟暗流涌动的南京朝堂相比,地方的反应可就大了许多。
随着邸报、求是报的登刊,朱允炆加封许不忌为太子太师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天下,各省地区无不震动。
这种震动倒不是说各省开始旗帜鲜明的给朱允炆写信,试探或者直接胆大到说及各自支持,所谓的震动,不过就是看热闹罢了。
立不立储,立谁为储,跟他们这些地方官有什么关系。
平日里该干什么工作还得干,大家都很忙,哪有心情和时间来操皇帝的心。
安心看戏的同时又多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跟天底下抱着看热闹姿态的官员不同,朱文圻此刻只觉得自己屁股都快烧着了。
在得知的第一时间就给朱允炆写了信。
“伏呈父皇台启,儿臣文圻敬上。
许不忌此人起于常熟不第,素来热衷于进行政治投机,因侥幸方窃居高位。
一朝权知天下事,便大肆提拔属官,实为狼子野心,私心深重之辈。
面上高谈阔论,言辞冠冕堂皇,背地里却排除异己,安插亲信。
凡不如其意之官,动辄便为他人扣上一顶政治素养不过关的帽子,或降级、或免职、或直接罢黜。
如此狡诈恶徒,所言所语断不可信。
今敕太子太师衔,儿臣恐此獠会愈发狷狂,百官趋炎附势,必依至许不忌门下,如此便可能更加助长其目中无人之狂妄行径。
故此,儿臣叩请父皇收回成命。”
在这封信里,朱文圻直接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那就是压根不信许不忌说的任何话,哪怕是一个字、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什么高举君父思想的伟大旗帜,什么坚定不移的以皇帝思想为纲,全是扯淡,是吹吹捧捧的政治投机。
这就是一佞臣,从发迹之初就靠这招混迹仕途,一路青云直上才坐上首辅宝座而已。
窃权奸贼,有什么可信的地方。
委以重任都不行,更何况还加封这么重要的头衔。
朱文圻的信很快就送到了朱允炆这里,后者当时正跟马恩慧带着小遵鋚喂饭,看罢之后直接将信撕成粉碎。
“反了他个混账东西!”
这一嗓子,直接把遵鋚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嚷嚷什么呢,看把孩子吓得。”
马恩慧也吓了一跳,没好气的嘟哝了一句,便忙活着哄孙子去了。
“反了,反了。”
朱允炆负着手在坤宁宫里来回走动,猛一驻足看向双喜:“双喜,你说这小子现在是不是翅膀硬了,他算什么?
没老子这个皇帝他算什么!做了两年泉州知府,就觉得自己不得了还是怎么着,现在都敢教朕识人,教朕怎么做事了,老子还没死呢!这个家怎么都轮不到他来当,混账东西。”
双喜忙上前伸手轻抚朱允炆的背心:“皇爷息怒,皇爷息怒,殿下到底是年轻,又兼跟阁老私下有嫌隙,难免说话上失了分寸,您可千万别为了这区区小事气了身子。
这以往,朝堂之上党派相争,互相吵嘴的时候不也这般喜欢中伤政敌,把对手批判的一无是处嘛,您就当二皇子心胸狭隘了一些便是,奴婢这就派人去泉州,狠狠的申饬一番。”
“呼~”
深吸一口气,朱允炆缓了一下心气:“就按你说的来,派人去泉州,给朕狠狠的骂他一顿。”
说完,半转身看了眼还在哄遵鋚的马恩慧,抬腿便走。
“这个混账,气的朕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双喜忙跟上。
看着主仆二人离开得背影,马恩慧总算是把小遵鋚的哭给止住,放下擦眼泪鼻涕的手绢,咳了一声。
“转了季,本宫身子有些不适,召御医号脉,顺便给奎儿说一声,这小子,都多久没来给本宫和他父皇问安了。”
旁边守着的女官诶了一声,摆摆手,几名宫娥便快步离开。
第五百六十章:政见(三)
(上一章在恢复中)
在得知自己母后凤体违和的第一时间,朱文奎便在文华殿向内阁请了假,随着内侍直奔坤宁宫。
而后一路进了暖阁,撩袍拜倒。
“儿臣见过母后。”
暖阁内并没有太多人,凤褟被厚厚的帘帐遮盖,只从中间引出一根细线,细线的另一端,是一名御医,此刻正闭目用几根手指感受着。
凤榻边站着长伴马恩慧的女官和几名年轻的宫女。
女官竖起一根手指,向朱文奎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后者便爬起来,老实的站到一边,脸上有几丝担忧。
好在片刻之后,御医放开手指,已是起身轻松的说道:“皇后娘娘的脉搏平稳,凤体并无大恙。”
还是女官开了口,竖起眉头哼了一声:“那娘娘怎会感到身体不适的?”
“这个。”御医蹙起眉头,很快便接了话:“臣想,应该是刚刚转季,凤体一时有些不适罢了,开几幅药效温和的调养一下便可,请皇后娘娘放心、大皇子殿下放心。”
“劳烦御医了,小芸,替本宫送一下,顺道把药取回来。”
守在榻边的女官诶了一声,便跟着御医离开,离开的时候打了个手势,暖阁内几名宫女便都知趣的离开。
整间屋子内,便只剩下马恩慧与朱文奎母子二人。
“母后。”
等人都走罢了,朱文奎便语带焦急的开口:“您这是哪里不舒服了?”
问题都还没有问完,马恩慧就已经拉开了帘布,一张脸上,精神矍铄,哪里像是有半点不适的病态。
这一眼看罢,朱文奎心里便知,自己老娘骗自己呢。
目的,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入得宫来罢了。
“儿子,娘给你说件事,你得往心里去记。”
念叨着? 马恩慧就把方才跟朱允炆一道吃饭的事复述了一遍? 而后眉眼上带着几分喜色:“许不忌的文章已经刊了报,现在正是需要人支持的时候,你看用不用发一篇文章支持一下许不忌的观点。”
闹了半天? 原来是为了这么件事。
搞明白事情原委的朱文奎心中恍然大悟? 怪不得自己老娘急寥寥的派人来传自己? 更是用上了抱病的借口。
确定马恩慧没有生病之后,朱文奎便也不急了? 找个位置坐下? 给自己添了杯茶? 而后就深思起来。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 支持许不忌的政见确实是一件可以为自己加分的好事,毕竟之前无论是自己还是朱文圻都表态反对过许不忌,并因此遭受到了朱允炆的批评。
现在许不忌发了文章,又被加封了太子太师的头衔? 圣眷可谓是一时无两,而朱文圻这家伙死脑筋一根,又赶在这时候直接写信到朱允炆这胡闹? 那是免不得一通臭骂的。
如果自己转换立场支持许不忌的话? 不仅笼络了许不忌这位内阁首辅? 增强了朝堂上支持自己的政治力量,更在最关键的思想领域上,跟自己那位至高无上的父皇达成了默契。
赢下这一局,完全可以扩大自身对朱文圻全面的领先优势。
文圻这小子大小鬼灵精怪的,脑子转的快,偏生这时候竟然闹出这么大的失误出来? 这不是拱手把储君的位置让出来了吗?
心里面,朱文奎便想起了年前郑和回宫之后,自己兄弟两人请郑和吃饭时的场景。
饭局上,朱文圻没少诉苦,确实,才刚过及冠之年的朱文圻,看起来反倒比他这个做大哥的还要显老。
操持的事情太多,这一点,郑和私下里也说过。
在泉州的时候看到朱文圻连着两天都忙的连家都不回。
如此自误,这是打算撂挑子不想干了啊。
“发文章的事情还是先不要着急。”
沉吟了半天,朱文奎还是谨慎的开口,摇头拒绝了马恩慧的提议。
“再等等吧。”
“等什么?”
马恩慧有点着急了:“这是多好的时机啊,眼下你父皇刚刚加了许不忌太子太师衔,这就是已经有了立储的打算,你不在这个时候多多露面,若是将来你弟弟悔过,岂不是又要重头来争。
这种事能有什么好等的,有道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吃饭的时候,文圻那混小子一封信差点没把你父皇气的掀桌子,这个时候,正是你在你父皇面前表现的大好机会。”
朱文奎张嘴刚欲解释,暖阁外的廊道内已响起了脚步声,母子二人皆缄默下来,马恩慧更是卧躺入凤榻内,并把帘布拉上。
脚步声渐行渐近,朱文奎一口将杯中茶水喝尽,重新扣回托盘内,捧起桌上放着的仅剩半盅的燕窝莲子粥,跑到凤褟边跪着。
最终,门槛处的阳光先暗后明,朱文奎一回首,面上便稍稍严肃谨慎许多。
来的人竟然是双喜。
“哦,大皇子也在,殿下金安。”
双喜先打了声招呼,而后跪倒在地上:“皇爷闻御医上禀,言皇后娘娘凤体违和,甚急,但眼下皇爷心火未消,所以特命奴婢来请,不知御医诊断如何。”
“咳咳,本宫一切上好,咳,御医说刚转季节,不适反应都是正常的,已经开了调和的药。”
“那就好那就好。”
双喜又站了起来,看了一眼朱文奎:“大皇子殿下能伺候皇后娘娘进食,如此纯孝,若是皇爷知道了,想必心中怒气必然冰消。”
“不敢,为人子理应尽孝,有何值得颂赞的地方。”
朱文奎将粥盅的盖子盖上,从地上爬起来放到桌子上,挑了个杯子出来。
“孙公公且坐,喝杯茶。”
“不敢不敢。”
双喜忙上前拦住朱文奎提壶的手,笑呵呵的说道:“既然皇后娘娘凤体并无大恙,奴婢这心里就踏实多了,得赶快给皇爷复命,不然皇爷可就没心情批阅国事了。”
说罢,又冲凤榻的方向躬礼告了声退,便迈步离开。
朱文奎一直目送着,直到背影彻底消失,直到脚步声在廊道中渐行渐远,耳际再无一丝一毫的声响。
对于双喜的到来,朱文奎想想也不觉惊讶。
皇后抱病,御医怎敢不报到朱允炆那里。
那么父皇派双喜来问诊自是情理之中的事,而且双喜也说的非常明白。
朱允炆眼下心火难消。
朱文圻到底是别的妃子生下的儿子,为不是马恩慧所出的孩子犯错发火,自然不合适跑到这里让马恩慧看到。
这也是饭都没吃完,朱允炆便起身离开的原因。
足可说明,朱允炆心中还是比较尊重马恩慧这位正宫娘娘的。
朱文奎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更是唤了门外的宫女给自己去拿了两份最新得报纸。
邸报和求是报各拿了一份。
他现在才不急着离开呢。
等到日落西头,走廊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
这次来的,只是一个小宦官。
“大皇子殿下,皇爷召您去乾清宫陪膳。”
等来了!
第五百六十一章:政见(四)
踩在乾清宫暖阁内的地毯上,朱文奎垂着脑袋,静静的站在侧处。
不远处的龙书案,朱允炆正在批复着一些奏疏,朱文奎站的远,也看不清是哪里来的,只瞄了一眼,发现看得模糊便不在关心,只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静立。
父子两人都在忙着,直到朱允炆放下手里的笔,这静止如画卷般的暖阁才算生动起来。
“双喜,唤人上菜吧。”
站起身,朱允炆绕过御案的同时拍了拍朱文奎的肩膀:“站着也不嫌累,坐吧。”
父子两人就着暖阁内那张旃檀木的小圆桌落座,菜还没有上来,双喜便给添了两碗热茶。
“看过你母后了?”
“是。”朱文奎简短的回答道:“母后的身体并无大恙,只是转季有些不适罢了,御医已经给母后开了调养的方子。”
“唔,那就好。”
这个当口已经陆续上了菜,朱允炆先给朱文奎盛了一碗饭:“那时候朕正在气头上,也不太好去你母后那,等过两天恢复了,朕便打算带你母后去郊外春游散散心透透气。”
伸手从朱允炆手里接过饭碗,朱文奎道了声谢,拿起筷子却没有夹菜,而是先应了朱允炆的话。
“母后一切都好,父皇平素里忧心国事要紧,母后那里儿臣自当多来近前侍应。”
“你不问问朕缘何生气吗。”朱允炆给自己也盛了一碗饭,夹了一块焖肉放进了朱文奎的碗里。
后者心提了起来,迟疑着,但还是很快稳住情绪:“父皇生气的缘故,儿臣略有耳闻,似是因为文圻吧,母后都跟儿臣说了。”
朱允炆夹菜的手没有丝毫吃顿,继续往自己碗里夹菜,而后埋头扒起饭来,含糊不清的哼声道:“朕就知道你母后会跟你说,谁让你是她亲生的。”
若是朱文奎说不知情,那根本就是一个完全经不起考证的谎言,也不合乎情理。
毕竟朱允炆这边才刚刚因为朱文圻的事情生过气,后脚朱文奎就被马恩慧召进了宫,甭管是真的染恙还是假的抱病,马恩慧都自然免不掉跟朱文奎提一嘴。
所以朱文奎心里有数,直接选择在朱允炆这里坦白。
“父皇、母后那...”
“诶,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朱允炆开了口:“人都有私心,圣人还有私心呢,七十二门徒都还分个亲疏远近,扶持谁不扶持谁都具心底那杆秤。”
“可父皇登基以来,仅凭一颗公心持国? 实为千古唯一的圣君。”
朱文奎小心翼翼的拍了句马屁? 只看到朱允炆缓缓摇头。
“咱们父子俩不说这些虚的,也不论你母后的对错是非,你是做大哥的? 等有空了,也替朕教教下面那些个弟弟妹妹。”
“儿臣心里省得? 不过文圻那,毕竟也大了,自然会有主见。文圻似乎不太喜欢许阁老? 倒也不算什么太大的过错吧。”
朱允炆放下了碗。
这一刻? 暖阁里的气氛稍稍有些凝滞。
“你啊? 就是太过于宽和了。”
良久? 朱允炆叹了口气:“犯错就是犯错,不能因为他是你的弟弟? 你就为其袒护张言,这样不对。”
这话听在朱文奎的耳朵里让其心中更是有些发悬。
当下便更不敢贸然开口了,便只顾着埋头吃饭。
“朕已经派人去了泉州,要好好申饬一番文圻,他啊年轻气盛,还是欠缺打磨,性格还不够稳重。”
这些话出自一个父亲口中,作为对孩子的评言是很恰当的,可朱文奎显然是不敢贸然接腔的。
“许不忌虽说有些毛病吧,好上纲上线,也比较任人唯情,但总的来说大体上还是过得去,政治上一贯过硬。
文圻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知府,这般妄自尊大的攻击当朝首辅,总感觉有这么点理政经验就比天下人更懂治国了?
半瓶子晃荡,丢人现眼。”
嘴里批评了朱文圻一番之后,朱允炆陡然话锋一转:“朕听双喜说,今天你在坤宁宫里,跪在床榻边给你母后喂粥呢?”
这一刻,朱文奎只觉得心都要提到了嗓子眼,硬着头皮的应了下来。
“回父皇的话,母后宫里的凳子有些高,坐着的话母后饮粥不太舒服,所以儿臣这才跪在近榻,这样比较方便。”
“你是个孝顺孩子啊。”
朱允炆非常感动,夹了几筷,往朱文奎的碗里添菜:“打小就孝顺,心仁,淳祐厚道,也给一众弟弟妹妹立了个好榜样,就是有时候啊太老实,总循规蹈矩的,你现在大了,总也该适当的拿出些气魄来才行。”
对于朱允炆的教诲,朱文奎只顾着不停点头应是。
父子两人也不饮酒,这顿饭便吃的快上许多,没多久就把桌面上四盘小菜一扫而空,朱允炆又给朱文奎盛了一碗汤,等到吃饱喝足之后,朱允炆才抬手。
“行了,天色不早,也早点出宫回府吧。”
“是,儿臣告退。”
一句送客,让朱文奎周身上下顿觉一阵如释重负,跟自家老爹近前陪膳,这实在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一路紧着脚程走出皇宫,朱文奎上了承天门外候着自己的车辂,待进了温暖如室的车厢内,整个人便瘫靠在软座内。
他太紧张了。
整顿饭吃下来,朱允炆说的每一句话,弦外之音都是不少。
但到底是不是真如自己想的那般,现在朱文奎心里还是不敢下决心。
车辂顶着漆黑的夜色回了府,朱文奎才踏进宅门,府里的管家就凑了上来,手上还捏着一封信。
“殿下,杭州知府于谦给您写了封信。”
这让一直蹙眉的朱文奎马上振作起精神,急急一手抢过,边拆边向着后宅书房的方向走。
等进了书房,更是一把将门关紧,连紧跟着准备添茶倒水的小厮都赶了出去。
现在的朱文奎已是迫不及待的要一看究竟。
展开观瞧,朱文奎这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下官于谦谨呈殿下台启。
今晨读报,拜读阁老文章惊叹不已,文章立意高远,字字珠玑鞭辟入里,一篇文章便切中我大明盛景之缘来,更是对未来国朝之发展提出了高屋建瓴的意见。
如此佳文,也不难理解圣上爱才之余加其恩荣,然太子太师之衔颇为敏感,下官若预料不差,地方上必定大为震动,人心易浮,风言甚嚣尘上,如此,还望殿下谨慎处置。”
这封信写的中规中矩,让人挑不出一丁点的毛病,开头先盛赞了许不忌的文章写得好,毕竟夸赞许不忌的同时,就是在承认皇帝的功绩。
这是许不忌立于不败之地的地方。
而真正让朱文奎皱眉的地方在结尾处。
人心易浮,风言甚嚣尘上。
这么要紧的节骨眼,于谦给出的建议是谨慎处置。
何谓谨慎处置,无非一个等字。
显然,于谦是并不知道朱文圻给皇帝写信的事,更不可能知晓信中的内容。
那么这个建议就非常的合乎情理。
有的事急也没用,不如就安心等着。
毕竟说到底,眼下朱文奎的身份就是一个礼部尚书,在这种重大的政治问题面前,就不该发言。
也轮不到一个尚书来发言。
这就是规矩。
所以朱文奎便觉得头疼不已。
‘你就是有的时候太老实,总循规蹈矩的,现在大了,总也该适当的拿出些气魄来才行。’
吃饭时朱允炆的话适时的浮现在脑海之中。
那自己到底是循规蹈矩,还是直接站出来,旗帜鲜明的支持许不忌,向朱允炆、向全天下展露自己和进行一番政治作秀呢。
朱文奎这边还在纠结,一连数日愁眉紧锁。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泉州,朱文圻没有等到回信,却只等到了一名传旨的宦官和一旨措辞极其严厉的申饬。
在饬词中,朱允炆可谓是把朱文圻骂的极凶,就差亲自跑过来撸起袖子扇朱文圻两个大嘴巴子。
“殿下接旨吧。”
骂罢了,宦官合上丝帛,递给已是冷汗满面的朱文圻,末了还说了一句。
“皇爷交代了,泉州如非大事需要递呈御前得,殿下还是恪守本职的好。”
恪守本职,招呼好泉州的一亩三分地便是朱文圻的正事。
南京朝堂、中枢里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插嘴置喙。
朱文圻唯唯诺诺的应了两句,接过丝帛看向南京方向,沉重的叹了口气。
父皇到底是老了,越来越喜欢听谄媚之言,耳音已经听不得半点质疑。
像许不忌这种人,何德何能敢领太子太师?
第五百六十二章:政见(五)
估计连许不忌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被加封一个太子太师的头衔,会在此时的大明造成如此大的舆论风暴。
没有人会去议论许不忌的文章对错,因为这篇文章是无法讨论的。
否定许不忌的文章就是在否定朱允炆这位皇帝对整个大明能有今日之盛的绝对功劳,那这就成了最严重的错误,政治路线错误。
真正让全天下都在议论的,是许不忌这么位官。
配不配的上做太子太师。
太师与太傅、太保并称‘三公’,算是太子的文师,负责教导太子治国,一般来说加这个头衔的,基本都是先做到丞相,然后在丞相位置上待很长一段时间做出卓越成绩致仕或者病故之后,上文谥的时候追封。
活着的,基本都是权臣一时伸手硬皇帝索要的。
而最臭名昭著的,莫过于董卓董太师。
下场老惨了。
有明一朝,也有活太师,比如洪武朝的李善长,至于结局嘛。
明史记载李善长一家七十余口因胡惟庸案而受到诛连,被夷族,明实录中亦提及坐罪谋逆,金牌不赦。
这就是所谓的免死金牌不免死。
虽然没写一共杀了多少人,但谋逆不赦,按照洪武朝时期的律法来定,起码也是个夷三族,那么几十条人命应该是最低的。
这么看起来,活太师这个职衔,委实是一道催命符。
这也是为什么许不忌一加封太子太师衔之后,各省的反应如此大的缘由。
有那么一部分官员认为,这是朱允炆这位皇帝已经对许不忌不满,打算拉清单要许不忌去死了。
这就是一个很重要的政治风向,结合到许不忌上位三年,权知一时,独擅国政,将整个内阁变为许府一言堂,换了哪一个皇帝不都得猜忌三分。
于是乎,就开始有些对于许不忌来说不算是怎么太友好的文章出世了。
什么任人唯亲、施政粗暴、结党营私的帽子呼呼的往许不忌脑袋上扣。
“阁老,这些文章,发吗?”
通政司左通政杨荣苦笑着手捧一堆信笺,站在许不忌的书桌前是站立难安。
“发呗。”跟杨荣的苦大仇深不同,被攻讦的当事人,身处舆论漩涡中心的许不忌反而是一脸的淡然:“我按着不让发,搞文字狱,那不反而坐实了这群人嘴里对我的评述了?
我们做官的堂堂正正,不应该怕这些风言评述,缩手缩脚的什么都怕别人说,那这工作还做不做了?”
杨荣领了指示退下,但还是小心谨慎的挑了一些骂的不算太狠的文章刊报,同时,也擢选了一批夸赞许不忌的文章出来。
毫无疑问,这些文章大多算是出自许不忌一党官员的手。
怎么说许不忌做了那么多年的吏部尚书,现在又当了三年大权独掌的内阁首辅,要说没有些党羽,那绝对是说不过去的。
求是报? 成为了从中央到地方官员口诛笔伐的一处战场。
“天天官员虽说形形色色? 但这种事情上只分为两种。”远在江西吉安老家? 前些年致仕待在老家? 办了个小私塾的杨士奇虽早早不过问政事? 但当地吉安府知府上门拜访的时候? 杨士奇还是指点了几句迷津。
“什么样的官支持许不忌? 又什么样的官反对许不忌?”
这个问题? 吉安知府还真没有细想过,闻言有些难以作答。
“别把他许不忌想的多厉害? 或者说他许不忌又太厉害。”
杨士奇呵呵一笑? 反问一句:“如果你是内阁首辅,皇帝加你太子太师衔? 你会接吗?”
“当然不会了。”
这个问题? 吉安知府连想都没有想就脱口而出。
哪个活太师有好下场?
回答完便恍然,对啊,这么简单的事情自己都能想明白,知道推拒不受? 怎么到了许不忌那里,连一句谦虚客气都没有? 就直接领旨谢恩?
连马大军那个浑人,当年可都还知道找朱允炆推辞西南战区总指挥的帅位呢。
“咱们中国几千年总结下来的这个所谓为官智慧和涵养出来的政治默契生态,有一点共识是人尽皆知的,那就是水满则溢、月满则亏。
可以功高绝不能震主,当赏无可赏的时候,君主再赐下来的就不再是金银玉器而是刀剑斧钺和断头台了。”
杨士奇侍弄着自己后院里的花花草草,这几年他的精神头颇像田间老农,唯独说起这些事来的时候,气场十足,让周边之人无不选择静心聆听。
“但他许不忌是什么人,他从当年起身的时候,拉出来的态度就是要破除这些几千年下来的旧传统,并毫不留情的把这些先人总结下来的智慧抨击成政治遗毒、政治糟粕。
衍圣公世系是他葬掉的,官僚阶级特权也要在他手里一步步毁灭掉,这个人呐,浑不怕,一根筋。
他做太子太师,岂不是要把未来的储君也给教育成这个样子?
所以,凡是支持他的人,就是希望亲手将旧官僚思想埋进坟墓,摒弃进历史的尘埃之中,而反对他的,就往往是那些还在心底深处认为,官永远比民高贵一等,国家还是应该分出个三六九等,分出个人命贵贱的。”
说到这里,杨士奇便瞥了一眼束手恭敬站立的吉安知府:“你现在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多人不希望许不忌做太子太师了吗?”
一个朱允炆在位,横压了整个时代,让天底下人不敢有任何反抗的心思。
整个大明,整个天下,早已将朱允炆奉为了神灵,哪怕这个皇帝做的比王莽还绝,这天底下也绝不会有一个敢反的。
但你再牛,总也有死的时候吧。
把你熬死之后,就不信你孩子也能跟你一样这么大无私。
只要皇帝有私心,就势必会允许下面依附皇权而生的官僚体系存在私心。
这就合乎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的言论。
这八个字只要用得好,可以宽恕天底下超过八成以上的罪孽。
而若是让许不忌做了太子太师,再教出一个跟朱允炆差不多的储君,完后这个储君一大意也特别能活,那这天底下,中国几千年好不容易养出的一种政治默契,就真的毁于一旦了。
朱允炆父子两代,绝对有能力毁灭掉几千年的旧官僚阶级特性。
毕竟,毁灭永远比建设更容易。
“谁人做官,不想着给家里人谋点私啊。”
杨士奇呵呵一笑:“就算不主动去谋,你人在其位,政治影响力在那里,无形之中就会成为你身边亲近人的政治资源。
我做内阁首辅那些年,我儿子杨稷个不成材的东西,都能一步步走到如今一省右布政的位置上,真是他能力多么出众吗?
不见得的,因为他是杨士奇的儿子,谁让我毕竟做了十几年的内阁首辅呢。
我还真比不上他许不忌,这么多年,愣是压着他儿子不许从政,到现在还呆在老家守着祖产度日。
是他儿子没能力做官吗,也不是。
许不忌估计怕就怕将来他这个儿子闹出了什么政治丑闻,会影响到他的政治生命,所以干脆选了个一刀切的方式。
从这一点上来看,许不忌也是自私的。”
话到这个份上,吉安知府便听明白了。
“阁老您的意思,凡是开口支持他许不忌得,便能留下一个秉持公心,无私无我的官员形象,而反对许不忌的,都不过是打着各式各样的花花旗帜,内心里都没怀好意,醉翁之意不在酒是吧。”
“孺子可教。”杨士奇满意的颔首,随后挥手:“行了,你该忙啥便忙啥去吧,平素里没必要总往我这个私塾讲师这边跑,让人看到影响不好。”
“是是是,下官告退。”
目的已经达到的吉安知府欢天喜地告辞离开,留下杨士奇一个人尤在摆弄盆栽。
末了有些乏累的杨士奇抬首看天。
“陛下,您又在等什么呢。”
(这几天生活工作一团糟,实在是愧欠大家,尤其是今天下午突然看到一位大哥打赏了盟主,真的是感动之余更觉脸皮发烫。让作者菌调节一下心情和状态,会全部补齐另外会有十章的盟主加更。)
第五百六十三章:朕可以给你的,就可以全部收回来
天底下对于许不忌的议论声依旧在持续着,并且开始呈愈演愈烈的趋势,而真正掀开这场战争帷幕的,则是一道来自河南的奏疏。
写这封奏疏的官员身份倒不算怎么太显赫,只是一名左参议,五品的官员,出身也很简单,翰林郎出身,还曾经当过江西大学的校长,典型的学院派官员。
这位官员给朱允炆直接写了一封奏疏,其内容大致的意思,就是眼下东宫未立,没必要先定太子太师。
可以暂缓几年,等到东宫议定之后,根据储君的情况择优录师,末了又言朱允炆正值春秋鼎盛的岁数,膝下皇子也个个优才,可以暂且搁置立储的想法,再考定几年,等除却文奎、文圻之外的几个皇子都长大成人并入仕锻炼之后,根据国情统筹考虑。
乍一看,这只是一封和稀泥,拖字为主的奏疏,却彻底成为了一场官场大动荡的端始。
朱允炆参加了一次大朝会,并在大朝会上将这道奏疏让双喜读了出来,末了问了一句。
“可否?”
作为事件的直接当事人,许不忌的回答当然是避嫌谦让。
“臣德薄才微,何颜忝居三公之位,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几乎就在许不忌谦让的话音落下的下一刻,同为苏州府籍出身的吏部尚书就站了出来,开口表态。
“太子太师乃固国本之重位,岂有姑妄言之的道理,何况陛下既然钦命恩封,那便是对许阁老执政之绩的最大肯定,臣以为许阁老担任太子太师是足可胜任的。”
一时间,朝堂之上顿分两派,先是内阁之中,王雨森和邝奕和先后站出来认为许不忌加太子太师衔是适当的,没有任何德不配位的道理。
朱允炆的目光投向了朱文奎。
“内阁阁臣、各部尚书先后开言,文奎,你是礼部尚书,也发表一下意见吧。”
赶鸭子上架实没法缄默下去的朱文奎只好站出来硬着头皮说道:“儿臣窃以为,许阁老做太子太师是恰当其位,完全可堪重任的。”
大局已定!
当朱文奎开口表态许不忌之后,这堂朝会便全无继续议论下去的必要了。
朱允炆嗯了一声,淡然道:“河南这道奏疏,完全是不识大局的发言,罢黜回乡吧。”
第一个因为这起事件被罢官的官员出现了!
朝堂之上,那些早前公然反对过许不忌的京官便觉得浑身都紧张了起来,大有末日临头之感。
他们竟然犯了最最严重的政治路线错误。
俗称? 站错了队。
虽然朱允炆没有当朝来找这些官员的麻烦,但散朝离开之后? 许不忌当头走出奉天殿回头观看的那一刻,这群朝官心中便彻底凉了。
果不出他们所料? 大朝会之后没过一月? 内阁便开始以各种各样的明目,前后陆续降级、调动、罢免了在京近一百名官员。
一场注定波及全国的政治风暴开始酝酿。
“阁老,这新的官员该怎么擢选?”
官场之上,一个萝卜一个坑? 走一个旧的? 自然会有新的顶上? 永远不缺少后备梯队补上的官员。
当吏部尚书找到许不忌府上征求意见的时候,后者便直接骂了回去。
“怎么擢选你是吏部尚书? 还需要来问我?
是吏部和都察院没有条陈? 还是你这个吏部尚书家里有什么亲戚故旧需要安排,谁有能力就换谁,谁能做好履新后的新职责就擢选谁,连录官的基本原则你都不知道还能腆着脸来问,我看你这个吏部尚书也别做了。”
就这般,本是许不忌老乡的吏部尚书,就因为这么自作聪明的一问,第二天就被许不忌罢了官,成了官场笑话。
但许不忌这番作态也让所有人明白,此番大动荡,并不是许不忌打算着手排除异己,而是因为政见的原因,一大批政治路线错误的旧官僚必须要裁撤,至于换上来的,只要是大明的官,许不忌并不在乎到底是哪党哪派。
亦或者,许不忌之所以这么做,只是为了苟且保命,在朱允炆面前,做出一副刚正不阿,不偏不倚的姿态,来尽量不使自己在皇帝眼中落下一个擅权权臣的形象。
不管真假,朝堂众臣还是对许不忌肃然起敬,唯独泉州的朱文圻。
当得知南京方面的消息之后,朱文圻便彻底瘫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内。
任凭朱文圻想破了头,都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自己的父皇如此的信赖许不忌这个人,甚至不惜摆出这么一堂大戏,目的竟然是为了替许不忌扫清其为官的所有反对者?
先加许不忌太子太师衔,然后鼓捣地方各省官员发表政见,最后,将所有反对许不忌的全部汰换或直接罢黜。
“父皇这简直是拱手将江山社稷送给许不忌!”
朱文圻气的咬牙切齿,在办公室跳脚大骂许不忌。
“奸臣当朝,祸乱圣听,扰动超纲,该杀,该杀!”
骂完了,朱文圻还是心中怒火难消,当下冲身旁那个打小便陪着自己的大伴说道:“备车,本宫要去南京面圣!”
这是准备最后一搏了。
入京一片坦途,包括进承天门的时候,朱文圻都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阻碍,车辂一路抵到了乾清门外,并等到了朱允炆的传召。
“谁让你回来的?”
看到自己的儿子,但朱允炆的面色并不好看,一脸冷峻。
“泉州的事那么多,你说扔下就扔下了,你还做哪门子的官,混账!”
面对朱允炆的批评,朱文圻毫无知错之意,跪在地上梗着脑袋,兀自满是不服。
“父皇,儿臣此来,只为求父皇正视朝堂之变,许不忌此獠,断不能再做内阁首辅了,若父皇继续骄纵此人,将来咱们朱家江山,就改姓许了。”
“你放肆!”
朱允炆属实是气炸了肺,蹬蹬几步走下御阶,一耳光便扇在了朱文圻脸上,将后者抽的身子后仰,但很快又跪直脊梁,嘴角挂着血丝,眼里含着泪看向朱允炆,满满的委屈和不服。
“家国大事,江山社稷,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朕怎么办了!”
朱允炆气的呼呼直喘,指着朱文圻的鼻子痛骂:“别当老子不懂你小子心里想的什么,你永远别想在老子面前瞒住你心里那些狗屁伎俩。”
“父皇如果就这般想儿臣,儿臣无话可说,但儿臣就是不服。”
朱文圻咬着牙,嘴硬的狠:“许不忌确有几分能耐,但此人骄狂霸道成性,此番加封太师之后,短短一个月,自中枢到地方,竟然生生罢免、动换了将近三千名的官员,陛下若在不管管,这天下的官,都该同出许府门第,成了他许不忌一个人的私臣门生了!
父皇您活着还能压得住他,您要是不在了,大哥做皇帝、老三老四做皇帝,谁还能压得住他。”
一语出,整个暖阁一片寂然,双喜都惊愕的瞪大了双眼。
朱允炆更是气的浑身发抖,扶着桌面坐下。
“你现在都开始盼着朕死了是吗。”
“儿臣绝无此念。”朱文圻一头砸下,须臾便通红一片,渗出几丝血滴。
“世人皆唤皇帝万岁,但高祖父皇帝被唤了三十余年,仍是病重离世,这是不争的事实。父皇如不早做准备,难道非要等到许不忌尾大不掉的时候才学高祖父,大开屠刀,清除不臣吗。
若是如此不**理,大兴冤案诛连瓜蔓,那父皇这二十多年的心血岂不是白费了,所以儿臣只想请父皇,罢免许不忌。”
“呵呵。”朱允炆冷笑了两声:“罢免了他,你来做内阁首辅怎么样?”
“儿臣不配。”
“你还知道你不配!”砰的一声,朱允炆拍案而起:“你配什么,太子配不配!还是说老子直接把位置让给你更合你心意。”
“那首鼠两端就配了吗。”朱文圻昂着脖子反问,便让朱允炆怔住了。
沉默了片刻,朱允炆才沉声道:“你说谁首鼠两端。”
“除了大哥,还能有谁。”
也是彻底没了退路,朱文圻干脆把一切都摆到了明面上:“大哥心里就服许不忌吗,父皇您应该是最清楚的,今朝事,大哥竟然转而支持许不忌,这不是首鼠两端吗。他为了顺应父皇您的意愿,公然无视许不忌坐大对社稷的危害,这般做派,跟那些媚君佞臣有什么区别。”
“所以,朕现在在你眼里都成昏君了是吧。”
这一刻,朱允炆真的感觉自己心都凉了:“看来朕让你做泉州知府是错的,朕该让你做南京戍备指挥使,这样你就能带着兵到朕这来,拿着刀举着枪逼朕这个昏君退位了。”
“儿臣断无此想!”
朱文圻双目垂泪:“自古君要臣死,臣不死是为不忠,父要子亡,子不亡是为不孝。便是父皇赐死,儿臣也绝不会苟颜于世,落个不忠不孝。
但儿臣所言,句句肺腑,大哥此番做派,随意变动自己作为一名皇长子的立场,岂是人君所为,儿臣自知有错,也愿一错到底,至死不悔。”
“你倒还教起朕来了。”
朱允炆笑容更冷:“朕当年醉酒犯错后便戒了酒,十几年从未染指,谁说做人君的就不能知错悔错了?
知错不改的不叫帝王霸气,那不过是嘴硬硬往自己脸上贴金罢了。
江山之重,哪里轮得到皇帝任性而为,错了必须要改,不然天下几千万、上亿百姓的民生活计怎么办。
你自己在泉州的时候还说,扛起一个国家的才有资格叫皇帝,那焉有让百姓为皇帝的过错而遭受痛苦的道理,现在你反过来跟朕说,做皇帝要一错到底,要乾纲独断,我看你才是首鼠两端!这么多年的基本政治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不要一嘴的冠冕堂皇,什么为国家、为社稷,你心里那点自私,朕是你爹,一眼看得通透,你的狐狸尾巴在朕这里根本藏不住。”
又骂了几句,朱允炆便是彻底累了,挥手:“你也别回泉州了,朕看你是当几年知府当的早已不知天高地厚,但你要记住,这是朕给你的,朕可以给你就可以全部收回来,从今以后你是当工人、当农民,都随便你,滚吧。”
朱文圻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硬要反对许不忌。
真的只是跟许不忌私下生隙,或者如朱文圻自己说的那般,是担心许不忌坐大,危害朱明皇权吗。
只从动荡后的选官来看,许不忌并没有借着这个机会安插自己所谓的党羽、同乡、故旧,这也是许不忌为官十几年来的一贯做派,眼里锱铢必较,只看重实事求是的成绩,没有什么山头、党派之分。
朱文圻一贯聪明,没道理看不出来。
只是这孩子聪明之余,私心太重。
因为他想做皇帝。
不想做皇帝的皇子不是好孩子。
天底下谁不想做皇帝啊。
朱文圻想做、朱文奎也想做,朱允炆其他的几个儿子哪个都想做。
这很正常。
但朱文圻想做的是真正的皇帝,一个跟朱允炆一样的皇帝。
而不是释权给内阁,如赵宋王朝那般,均天下的皇帝。
内阁的权力不停的加大并分释皇权,那这样的皇帝还有资格叫做皇帝吗。
阅兵的时候,朱文圻无限崇拜自己那如神一般的父皇,所以朱文圻也想做这样的皇帝。
那么,至高无上的权力是必须要攥在手里的。
口含天宪、言出法随。
基于这一点,朱文圻选择了破釜沉舟,寄希望让朱允炆收回成命最好斗掉许不忌。
但目前来看,他得置之死地而后生,应该是失败了。
门外,几名小宦官走了进来,拖起一脸凄然的朱文圻便走。
这相当于直接宣判了朱文圻的下场。
当工人、当农民?
“去一趟你母亲那,告个别,将来你想去哪就去哪,朕不会再过问。”
这是朱文圻被拖离暖阁前听到的朱允炆最后一句话,同时,朱文圻也知道,在未来的几十年内,自己很可能都听不到自己父皇的声音了。
等到了后宫内,诉清缘由之后,顾静直接捂住了嘴,泪眼婆娑的看着眼前跪在自己面前的宝贝儿子。
作为一个母亲,顾静怎么都没有想到,见到自己儿子这么一件本该开心喜庆的事情,竟然会是一次生离。
“你糊涂啊。”
虽然是贵妃,但顾静毕竟是宫女出身,几十年来从没有有过什么非分之想,什么顶掉马恩慧做皇后,又如何让自己的儿子去争储君的位置,自己将来母凭子贵,当个太后什么的。
这些顾静从来没有想过,从来都没有过。
从宫女到皇贵妃,这对于顾静来说,已经是这辈子最大最大的一场梦了。
“你为什么要忤逆你的父皇啊。”
顾静实恨不得扇朱文圻几耳光,但性格柔弱的她,几次抬手都最终徒劳放下,气的只会哭。
“因为儿子不服。”
朱文圻咬着嘴唇:“儿子输的不服,儿臣从没有败给大哥过,包括这件事上。”
在当初自己选择给朱允炆写信的时候,朱文圻早就考虑过。
“大哥当年跟我说过,他一样对许不忌很不满,但儿子怎么都没有想到,大哥竟然如此没有主张,看到父皇的心意之后,立刻转变了自己的立场改支持许不忌。
如此立场不坚定,怎么配做储君,怎么配在将来领导如此伟大的国家,配领导整个明联!所以儿臣反其道而行,破釜沉舟行此举,直接到父皇那里,是父皇糊涂。”
“直到现在你还嘴硬。”
顾静也是气急,哭骂着:“你就一点过错都没有正视过吗,快起来,跟为娘去你父皇那里认错悔改。”
“我从来没有错过。”
忍着哭意和委屈,朱文圻咚咚咚连叩了三次首,爬起身来,凄声告辞:“母亲,儿臣要走了,您要保重身体。”
朱文圻离开的很干脆,只有走出的承天门的时候,无限留恋的回头看了一眼林立的殿宇宫群。
看着一直打小守着自己长大的车夫,朱文圻苦笑一声,从怀里取出一块金牌来递过去。
“以后,你就不用陪着我了,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这块牌子你拿去熔了,应该也能换下半生富贵余年。”
车夫汉子沉默着接过去,似乎已经知道了一切,在他等待的这段时间,御前司已经派人通知了他。
朱允炆收回了朱文圻的一切,这个锦衣卫出身的车夫,自然不会继续保卫他朱文圻。
“这有封信,是给殿下您的。”
看着车夫递来的信,朱文圻接过看了一眼,片刻后低笑起来,最后仰首大笑,一把撕的粉碎。
“好一番嘲弄,龙游浅水遭虾戏,哈哈哈哈。”
信是许不忌写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五个字。
“恭喜二皇子。”
这简直是直接在朱文圻的伤口上狠狠的撒了一把盐。
而就在朱文圻凄凄惨惨戚戚的时候,文华殿内,一道诏书送了进去。
“即刻升北平城为北京府,原北平布政使司改为河北布政使司,任命朱文奎为翰林院院副兼北京知府,明日赴任,内阁会同南京各部部院司衙,定于十月初一迁都北京。”
一旨诏命,大局便定。
虽然朱允炆没有直接明诏任命太子,但所有人都认定,朱文奎就是太子。
翰林院可是中央干部的储备学校,做翰林院院副兼首都的知府,妥妥得接班准备。
而且礼部尚书只是正二品,翰林院院正解缙可是明确了正一品,院副自然是从一品。
一品大员,官场的最高职级了。
所有人的目光再看向的朱文奎的时候,眼神中便带起了卑微和恭谨。
只有当事人的朱文奎却看向了殿门之外,似乎透过层层的阻隔,看到了一道孤独凄冷的身影。
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文圻,你糊涂啊。”
第五百六十四章:明联的新成员
乌什哈德,朔风呼啸。
但纵是冷冽的,自伊朗高原浩浩荡荡卷下来的狂风,在来到这座城市之后也顿消弭一空,或滚卷着打一个旋离开,不敢在这里久留。
因为就在这座城市,陈列了近百万大军。
这是明联和帖木儿汗国大军对峙的最前线,一场将会影响世界历史走向的重大谈判即将在这座城市进行。
当带有朱允炆命令的谈判诏命送达中军大营之后,马大军这位总指挥第一时间便开始着手谈判事宜。
还是老办法,谈判之前先打一仗。
所以,在今天这场和谈之前,马大军整整打了将近两个月的仗,直到沙哈鲁实在撑不住之后,两军才在乌什哈德站定。
作为副总指挥的张辅,成为了这次和谈的大使。
让一名一品武官来做和谈大使,本身就是一种强硬的信号。
能谈就谈,不能谈就接着打。
这一点,沙哈鲁同样心中明白,虽然苦涩,但还是捏着鼻子认了下来。
不谈怎么办,亡国灭种吗?
明军的总指挥简直就是个可以比肩自己父亲,跛狼帖木儿的超级屠夫,仗再打下去,对于自己国内子民的死,沙哈鲁可以不在乎,但他却不忍心且害怕在未来看到自己一众孩子惨死于自己面前。
“本帅应该称呼你大汗还是国王?”
乌什哈德城外的一处临时搭建起来的大帐之内,一身崭新戎装,甲胄擦得锃亮的张辅走了进来,坐定的同时将头盔拿下,轻轻放在了桌面之上。
大帐之内只有沙哈鲁和一个精通汉语的翻译。
张辅的到来,同样只带了一个负责翻译的文书。
“你应该称呼我陛下。”沙哈鲁极力维持着自己的尊严:“我是帖木儿帝国的二世皇帝。”
“不不不,我纠正一下。”在这个称呼问题上,张辅刻意强调道:“是帖木儿汗国,这是你父亲当年立国时的宣称,统属蒙古体系,这也是你父亲的宣称,所以你的称谓应该是大汗,或者说我们明联方面可以视你为一国之主。
皇帝是绝不可行的,天地只有一个皇帝,那就是我们伟大的明联皇帝,除君父以外任何僭越敢称皇帝的,只能也必然是一个下场,那就是亡国绝祀,夷三族不赦!”
虽然被怼了一番,但沙哈鲁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怒气。
跟大明打了那么多年的仗,明人身上和骨子里的骄傲他早已领略了太多会,即使是交战过程中偶尔俘虏的伤卒,宁愿遭受酷刑都不愿唤自己一声陛下。
明人的眼里只有他们一个皇帝? 同一片苍穹下? 任何国家敢称皇帝的,都将面临大明的讨伐。
早已一心求和的沙哈鲁已经做好了加入明联的准备,而加入明联之后? 自己这个所谓的皇帝位势必会被褫夺。
之所以现在还在嘴硬? 无非是沙哈鲁想在加入之前,坚持自己那早已千疮百孔的可怜的自尊心。
“一个称谓罢了,随你吧。”
重重的叹了口气,沙哈鲁苦笑一声:“今签城下之盟,早已颜面扫地。”
“非也。”
没想到? 张辅是一句话都没有顺着沙哈鲁在说,仍是摇头:“这怎么能说是城下之盟呢,加入明联? 沐浴在君父的伟大荣光下? 贵国将被拥抱进更伟大的新文明之中? 千百年后,贵国的子民会赞颂您今日的明智之举? 又怎么会有人非议您的不是。”
赞颂自己的明智之举。
对于张辅的吹捧,沙哈鲁心中更是凄惨。
“怕是未来的赞颂都该是用你们大明的文字和语言了吧。”
“书同文、车同轨? 互通便利? 团结发展、共同繁荣,难道不好吗。”
张辅咧嘴一笑:“看来您一直持于军事,没有仔细留意过,等将来战争结束了,本帅可以做东,邀请您去一趟南京,到我们的首都逛一逛,好好领略一下,什么是地上天国一般的繁荣昌盛。”
面对张辅的邀请,沙哈鲁不置可否的抽动一下嘴角。
“会有机会见到的。”
伸手倒上两壶热茶,沙哈鲁开门见山的说道:“咱们还是谈正事吧,如果我和我的国家投降,可以获得什么样的对待。”
“不。”
张辅才刚刚开口,便被沙哈鲁打断:“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们这不算投降,是加入你们那个所谓的明联是吧,但对我,一个君王来说,这就是耻辱的投降,这间大帐内只有你我两个人,你也没有必要往我的脸上贴金。”
沙哈鲁的坦然让张辅语挫,而后笑了起来,解下了自己腰间的佩刀。
以一种极其轻松、毫无防备的姿态目视沙哈鲁。
“本帅很尊敬您的坦诚,既然如此,便直说吧。遵圣谕,自帖木儿汗国加入明联即日起,您和您的子子孙孙将永为帖木儿汗国国王世系,这一点将完全依照明联基本法来实行,我大明乃至整个明联都将全心全意的维持这一法理的神圣性及其不可侵犯。
自加入明联之后,帖木儿汗国尊我大明皇帝世系为其至高无上、万世一系的君主,只有明确君臣从属这一核心,才可以永远保证帖木儿汗国的正统性。
将撒马尔罕至伊斯绿堡这一片疆域划属我大明安西承宣布政使司。
喀布尔将划为自由贸易城,供帖木儿汗国、大明、印度三国通商所用,明联之间在自贸城进行的互商,相互之间不设税收。
另外,帖木儿汗国的宗教信仰必须改变,绿教不再为国教,绿教的寺庙数不允许超过一百,信徒不允许超过一万,所有国民可改信印度教、佛教,乃至道教亦或无信仰人士。
帖木儿汗国内所有的主要建筑体,包括您的王宫、贵国行使执政权的公衙以及宗教建筑,必须供奉伟大的明联皇帝画像,并派专人保护和捍卫。
将塔什干至玉龙杰赤及原花剌子模领土归还金帐汗国。
除以上各条之外,帖木儿汗国只需要遵从加入明联之后的明联共同协约条款即可,包括取消独立的教育权、司法权、军事权、外交权和宗教信仰权,两成的国税上交明联财政,用于支付明联各领域必要花费。”
剥夺教育、司法、军事、外交和宗教信仰等五项权力。
沙哈鲁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他当然知道,一旦签署了这项条约之后,帖木儿汗国或者更准确来说,这片国土上数十个民族的未来将会是怎样。
那就是没有未来!
一百年、五代人,这个国家和数十个民族将会湮灭于历史的长河之中。
“我只能保证签下我自己的名字,但我无法保证每一个人都会认可。”
沙哈鲁还在做着最后的顽抗:“仅剥夺信徒的宗教信仰权这一点,我相信,就会有很多人不会同意。”
这一刻,张辅的嘴角扬起。
“死人的意见并不重要,不是吗。”
只有愿意加入和臣服明联得才有资格步入文明,而野蛮人,是不应该继续存活浪费空气和粮食。
所以,死人的意见,压根不重要。
“当年,成吉思汗灭花剌子模,在玉龙杰赤周遭,七天屠杀了一百二十万人。”
张辅站起身,平淡的说道:“我听说你们喜欢斩首和用火将敌人活活烧死,你加入了明联,就是我们的朋友,那么明联的敌人就是你的敌人,我等着看你的表现。”
我等着看你的表现。
明联,也在等着你的表现!
第五百六十五章:战争,结束了
简易的大帐内,气氛稍稍有些冷凝。
面对张辅的强硬,沙哈鲁最终还是低下了他高贵的头颅。
天地间哪有永恒不灭的王朝,帖木儿汗国在他父亲埃米尔--帖木儿的手里达到辉煌,跛狼一生征战,前后覆灭数十个国度,这才建立起了这个横亘在亚欧之间的强盛帝国。
在帖木儿一生三十余年的征战之中,成吉思汗留下的大蒙古体系下的几大汗国,可谓是吃尽了苦头,四大汗国中,两个被灭,金帐汗国的疆土缩短一半,察合台汗国成为了帖木儿的附庸。
如果不是帖木儿病亡讹答剌,那么,便是连蒙古的祖地,漠北大草原上的瓦剌、鞑靼都势必难逃灭亡。
便是如此强横的国度,前后不过才十几年,却一样在沙哈鲁的UU小说,化作了青烟过往。
因为他碰上了一个更加强大的王朝和一个更加伟大的帝王。
明联的旗帜,终是在乌什哈德的城头上升起。
签署完条约之后,沙哈鲁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他要先回到伊斯达罕,也就是帖木儿汗国西部的地区处理战后的事宜,履行条约上对帖木儿汗国的一系列要求。
同时,也要处理掉国内那些反对派。
至于马大军和张辅,却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乌什哈德,因为他们还需要等一个人。
扎巴尔--别尔迪。
金帐汗国的大汗。
“花剌子模、玉龙杰赤这一片土地,我们明联兑现了自己的诺言,帮你要回来了。”
乌什哈德的城中,马大军在自己的临时帅府备下酒席,接见了扎巴尔。
“接下来,就该是你和你的金帐汗国兑现承诺的时候。”
“当然。”
扎巴尔躬身向着马大军见了蒙古礼,而后一口应下:“我们金帐汗国上下,无不以加入伟大的明联而欢呼雀跃,加上贵国体系中,也有我们如此多的蒙古族裔,他们也已经跟我们说过贵国海纳百川的胸襟。”
说着话的同时,扎巴尔已经拿出了一摞羊皮卷。
“这上面,是我们金帐汗国的户丁与税计,同时包括了莫斯科大公国、罗斯大公国和一些其他由俄罗斯人建立的公国丁户税收会要,请元帅过目。”
金帐汗国在孛儿只斤--月即别的手里达到鼎盛时期,几乎统治了如今整个伏尔加河往西的所有疆域,而这片土地上由罗斯人、东斯拉夫人建立的一个个公国都接受着金帐汗国的领导。
对于这些公国,月即别定下了均势政策,在每个公国设置数十个达鲁花赤,并且严格按照人口数、纳税数建立万户所进行征兵和征税。
而这个在绝大多数人印象中极其强横和善战的战斗民族,数十个公国足足一千五百万人,就这么被仅仅只有几万的蒙古人和乌兹别克地区的仆从军征服了。
于是,俄罗斯人恭敬的拜倒在月即别的脚下,将沙皇的称呼送给了月即别。
在月即别之前,俄罗斯人尊称拜占庭帝国的君主为沙皇? 现在他们更怕蒙古人。
金帐汗国在俄罗斯前后设置了四十三个万户所? 后续又零零散散的设置了七八个? 整个俄罗斯地区所有的男丁都被这些万户所严格管控,按照一定的比例成为士兵或是金帐汗国对外贸易时的输运工。
金帐汗国因为帖木儿的入侵而衰弱,直接导致国内的分裂,陆续独立出了西伯利亚汗国、喀山汗国、克里木汗国和阿斯特拉罕汗国。
最终,在无数的内忧外患中? 金帐汗国宣告灭亡。
直等到蒙古人在这片土地上的统治政权结束之后的数十年? 所谓的战斗民族才算站起来。
莫斯科大公伊凡四世狂妄的加冕沙皇? 建造克里姆林宫,这才开始逐渐兴盛并一统其他的一众公国,奠定了如今俄罗斯的国土疆域雏形。
也是因为西伯利亚的广袤、万里无人? 使得莫斯科公国的扩张顺风顺水,激发了后代历任沙皇对于土地的无限贪婪性。
直到他们开始跟中国接壤,并签署一份《尼克楚条约》。
千古一帝康麻子,一纸条约? 连自己的祖地外东北直到通古斯地区近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 拱手让给了沙皇俄国。
如此轻易的攫取土地的方式? 让沙俄的胃口无限扩大,此后的几百年,沙俄从满清的手里,陆续以各种条约的方式侵占数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
十九世纪欧洲列强视沙俄为世界陆军第一强国,慑服于沙俄巨大无边的版图,结果这么一头北极熊,却在东三省,被他们口中的日本猴子摁在地上摩擦了几十年,最后还在旅顺会战耻辱投降,彻底撕下了沙俄伪强国的面纱。
身强体壮、资源广袤、人口充沛。
东斯拉夫和如今的罗斯一众公国,简直就是金帐汗国源源不断的兵源和劳动力。
现在,他们属于明联了。
马大军只看了一眼,便面露惊容。
足足一千八百多万!
“就这数九寒冬、鸟不拉屎的破地,能养活那么多人?”
面对马大军的质疑,扎巴尔非常惶恐的回应道:“我怎么敢欺骗元帅您,就这上面的汇总还是二十多年前各部万户核查的呢,这些年,我们因为一直应付着帖木儿的侵略便再也没有做过新的统算,但料想这个数不会有太多的偏差。”
马大军瞥了一眼扎巴尔,独目中满是疑惑。
一个拥有近两千万人的国度,怎么说都算的是强国了,竟然这般没有骨气?
他又哪里知道,此时的金帐汗国早就已经只剩下了一个空壳子。
所谓的国体,早就因为帖木儿的入侵而彻底分崩离析。
国内的那几十个万户互不统属,各自为政,眼里压根就不鸟扎巴尔这个所谓的可汗。
尤其是在帖木儿入侵的那些年,短短的二十四年间,金帐汗国换了整整二十个大汗!
而后花剌子模、克里木等地宁愿听帖木儿的领导,也不再归属金帐汗国统治。
扎巴尔递给马大军的这一堆名册,怕是连一成愿意服从他扎巴尔的都够呛。
就算扎巴尔签署了加入明联的条约,那些俄罗斯公国,也要明联一个个去征服。
这些事情马大军不知也懒得去了解,他现在无事一身轻,战争结束了,只等扎巴尔签署条约之后,他就可以对帖木儿汗国和金帐汗国两国的军队进行重整,全部打散进入明联的军队体系中,重新划属新的集团军,继而班师!
在三年前朱棣辞退之后,马大军就接到了一份朱允炆的诏命。
他将会成为明联新任总参谋长!
从此之后,马大军的余生,可能都不会出现在金戈铁马的战场之上。
这对于马大军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一生戎马二十年,灭国数十,歼敌何止百万。
便是百万级别的大战役,都指挥过不下三五次,最后还能落一个善始善终,足够青史留香千年。
人要知足啊。
而等到马大军离开之后,张辅这位西北战区得总指挥和陈春生这位西南战区的总指挥将会成为明联控制中东、印度、西俄地区的两大支柱重将,接过马大军的使命。
“你去吧。”
马大军挥手,扎巴尔便放下签署了自己名字的条约,告退离开。
张辅收起这份协约,同之前沙哈鲁签署的那份放在同一个箱子内,郑重的交给一旁的亲兵。
“将这个箱子,八百里加急送往南京,报于陛下,战争,结束了!”
(战争结束了,作者君这糟糕透顶的十一月也快要结束了,要收拾心情努力更新,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