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八章:皇明四十年,泉州
泉州知府衙门,一片静谧的走廊上,响起了脚步声。
正在自己办公室内会客的朱文圻微不可查的轻皱了一下眉头。
“咚咚咚。”
门被敲响,紧跟着便响起一道声音。
“府尊,靖海都督郑和到港了,要不要通报南京。”
原本还端坐的朱文圻几乎瞬间就站了起来,扔下几个富态的商人就大步走过去拉开门,让近距离守着门户的公员差点晃了一个趔趄。
“你说郑和回来了?”
通政司专门为朱文圻这位新任知府配的秘书虽然讶异一向沉稳的府尊怎么会如此失态,但还是迅速稳住心神,拱手应道:“回府尊的话,是的。”
“行,知道了。”
朱文圻沉吟一声,交待道:“你现在马上派人将这事上报南京通政司,去吧。”
挥退了秘书,朱文圻折身回屋,满脸微笑着告罪。
“本府今日有要紧事,今晚的招待怕是没法列席参加了,诸位海涵。”
几名商人都纷纷起身,脸上带着灿烂的笑。
“不敢不敢,府尊公事要紧,我等就不叨扰了,先行告辞。”
说完便从朱文圻身边一一走过,自免不了又是握手寒暄。
“府尊且放宽心,这建工业园的事,还是那句话,只要这边批文下来,我们马上入驻开始动工,第一批的兴工资金已经到过泉州银行了,至于施工和规划方面,我们随时可以跟工事司接洽商议。”
“好好好。”
朱文圻笑的开怀,伸手轻拍这几人的手背:“那就多谢几位理事了,先请回招待处暂歇,我已经吩咐下去,稍晚会有咱们通政司的专人来招待几位,顺便也带几位好好领略一下咱们泉州的风土人情。”
几人都有些受宠若惊的客气:“那可真是劳烦府尊了,且留步,不敢劳送。”
驻足在门槛处,朱文圻目送着几名大豪商的离开,直到背影从眼帘内消失,才兴奋的转身走到一架处,取下一件长款的绒服穿到身上。
实话实讲,朱文奎、朱文圻俩小子跟郑和的关系其实都不赖,虽说年岁上差距的太大,但架不住经常见面啊。
郑和不出海的时候基本都住在皇宫,而一出海,俩小子就喜欢缠着郑和要东西,那些来自阿拉伯、欧洲和东北非的奇珍物件,或者异兽畜生,郑和没少带回来。
在心里,年岁更小的朱文圻显然更喜欢跟郑和亲密。
这种亲密感,甚至远远超过了朱允炆这位父皇,大概也是拿人手短、吃人手软的缘故吧。
毕竟朱允炆在对待孩子方面? 属实是过于严苛了。
有时候朱文圻都挺羡慕自己下面那几个弟弟妹妹? 他们可就生活的开心快乐了许多,没有那么多严厉的要求,跟朱允炆在一起属实是父慈子孝。
但任谁心里都明白? 越是如此,越是说明朱允炆就没打算栽培这几个孩子来接皇位。
将心里千头万绪的想法摇头甩出? 朱文圻走出了知府衙门,衙门口的停车位? 每一辆马车旁都守着车夫,看到了朱文圻,便有一中年男人迎上来。
这是朱文圻一个人的车夫,同时也是一名锦衣卫,打朱文圻小的时候就跟着? 这一跟也有十几年了。
“府尊? 咱们是去招待处吗?”
南华王梁道义到了招待处落跸,车夫自然认为朱文圻要去拜访。
后者却直接摇了摇头。“咱们去泉州港口。”
梁道义有什么好见的?
再说了,对外的身份上,朱文圻只是泉州的知府? 梁道义是南华国的国王,这身份差着好多级呢? 也没什么好聊的,有礼部国宾司的人陪着,哪里用的上朱文圻露面。
安顿一夜,明天就启程离开泉州去南京了,又不会在这里耽搁。
矮身钻进车厢,朱文圻便马上慵懒起来,卧进车内的软座内,透过车窗,欣赏着缓慢掠过的景色,听着嘈杂的人声喧嚣。
“这城里的交通眼下真的是太堵了。”
感受着拥挤,本就心急的朱文圻更加不痛快许多。
自从许不忌的经济刺激法案颁布之后,短短两三年的光景,泉州又造了一批大富豪出来。
本来最先富的只是一些工厂主,等这群工厂主赚到了钱,财富便自然而然的流入到其他领域,又造了一批民间小企业主。
而后就是在财富的流通下,普通的百姓家工作坊、有点厨艺的小餐馆、有点技艺的民间班社如雨后春笋般疯狂茁生。
这就直接导致眼下的泉州,说家私能买起一辆马车的简直是数不胜数。
至于指导价仅仅八百文的第二代‘改革’牌自行车,那更是人手一辆。
拥有数万辆马车、几十万辆自行车,泉州的交通情况简直糟糕得一塌糊涂。
好在交通虽堵,但那终究是在城内。
能等一阵时间,这载着朱文圻的马车便来到一处卡口。
卡口仿古代关卡的外观建制而成,横在路上,下设四门。顶部横有一巨大匾额:“泉州东高速出口。”
说是门,其实就是四个缺口。
没有厚重的大门,也没有城卫兵把守,只有几个简易的路障。
在这些路障的一侧,还有一间小小的屋舍,里面影绰绰或站或坐的还有三四个人。
马车赶到其中一个缺口,这小屋子的窗户开着一扇,里面一个人探头出来。
“去哪?”
车夫冷哼一声,拿出一块令牌。
“泉州知府衙门公干。”
屋舍内顿时一阵火燎燎的动静,几个人冲出小屋,慌手慌脚的抬走路障,让道两旁看着马车经过。
倒也是奇怪,马车过了这简单的小卡口之后,路还是那条通途坦道,但路上的车辆却明显锐减了极多。
而在马车的身后,那处卡口的最顶端,还挂着一块巨大的匾额,上写着。
“泉州东高速入口欢迎您。”
这种路,被称之为高速路。
因其交通便利、通车较少,马车、马匹在这路上可以快速通行,几乎没有太多拥堵,所以被称谓“快速路。”
但这个命名让工部交通运输司的官员觉得不太好听,就干脆改称为高速路。
取“高效便捷、快速通行”之意。
马车上了高速便通畅了许多,车夫赶着往泉州港的方向驶进,途中还有不少匝道路口,大多都写着指引的标示。
有向北的京泉高速,也有南下得京广高速。
只不过朱文圻现在可没心情去关心有多少马车北上去南京,也没有心情关心有多少广州往来泉州的商人。
他现在的眼里,全是不远处那隐隐约约可见的规模宏大的泉州港。
也看到了,在泉州港口的位置,一大群人正聚集在一起,对着几十艘远洋归来的海船搬卸的货物指指点点。
朱文圻的眼神中,愈发的激动起来。
第五百三十九章:真正的成熟
忙忙碌碌的泉州港码头,郑和是当先下的船,一边在靳江的陪同下观察着日新月异的泉州港,一边小心翼翼的盯着士兵和搬卸工们将海船上带回来的货物一箱箱搬卸下来。
本来按照郑和的身份,哪里用得着亲自在现场盯着,靳江也劝过郑和,但后者说什么都不愿意离开。
主要还是船上这一次带回来的货物实在是有些过于贵重了。
亩产几千斤的粮食听说过没有?
起码郑和是没听过的,这可是眼下大明亩产粮的小十倍。
这民以食为天,粮食就是老百姓的命,就是国家的根。
虽然除了这些高产的种植物之外,郑和还带回来了一大堆譬如辣椒、花生之类的美洲其他可食用农作物,以及可可、橡胶之类的,不管有用没用,郑和把所有能发现的土特产都带回来一大批。
包括连会种植培育的当地土著还特意抓了一批。
这些在郑和的眼里可都是至关重要的财富,哪里敢马虎一丝。
正监管的紧,身后便响起马蹄声,回首,疑惑的看着这辆驶来的马车。
还是身旁的靳江眼尖认了出来,给郑和念叨了一句。
“这是咱们泉州知府朱美坤的车。”
朱美坤?
郑和蹙起了眉头,没记错的话,自己离京前,晋王系的二子美坤没什么出众的地方啊,才三年都混到泉州这地界做知府了?
直到这靳江口中的朱美坤从车辂里走出来,郑和才愕然的睁大双眼,恍然大悟。
二皇子朱文圻。
“美坤。”
既然朱文圻是顶着他人的身份来履职,那显然又是皇帝的安排,郑和脑子便是明了,上前客气见礼,却没有唤破朱文圻的身份。
而后者却已是跨步上来,一把便是攥住了郑和的手。
“郑叔叔,你可算回来了。”
一句郑叔叔,真个就唤的郑和心头滚烫一片。
胸膛里那颗因为朱高燧的死而稍稍发冷的心暖和了不少。
“殿、美坤。”
郑和咧开嘴笑:“都长这么大了,还做上了泉州知府,真出息。”
“港口风大,郑叔叔咱们车里聊吧。”
朱文圻看都没看一旁的靳江一眼,兴冲冲拉着郑和就往车里走,郑和一脸苦笑的被拖拽着:“美坤,这批货物要紧的很,我得安排好心里才踏实啊。”
“那有甚当紧的。”
朱文圻却是不依,扔下了一句:“港口这有你的兵,有咱们港口的衙门公差,还能出什么意外? 且放宽心,咱们先回城今晚可得好好喝几杯。”
“不听闻梁道义来了吗? 你不去露脸见一面吗?”
好歹作为泉州知府,虽说是可去可不去的场合? 露个面招待一下也算是尽了地主之谊? 万一这梁道义小心眼跑到南京到礼部一说,总显得朱文圻不懂礼仪。
“他哪有郑叔叔您当紧。”
朱文圻却是浑不在乎:“让他去礼部告状吧,郑叔叔这就有所不知了吧,现任的礼部尚书,就是我大哥。”
郑和先是一愣? 而后哈哈大笑起来。
这可真是时过境迁岁月催人,没曾想当年那个绕着自己叽叽喳喳? 磨叨着要礼物的两个小家伙? 现在竟然个个都身居了显赫高位。
一个礼部尚书? 一个泉州知府,可是真不得了。
坐在车里感慨了一番后? 郑和便突然想起一件当紧的事? 看了一眼兀自嘴里叨叨不休的朱文圻,小声问道。
“二殿下,今上可立储否?”
想想啊? 两个皇子都身居到了如此高位? 再往下? 那一个个都该什么身份了。
入阁做大学士?
还叽叽喳喳个没完的朱文圻怔住,而后苦笑摇头:“没呢。”
不过随后又叹了口气:“不过这样也挺好的,以前我小不理解父皇这般安排的心,只当是我和大哥的能力入不得父皇的眼,现在大了才懂父皇的良苦用心啊。
自打履职泉州以来,泉州地界百万生灵的活计可就压我的肩膀上了,当年大哥在凤阳做知府的感觉我现在是深有体会啊。
这泉州上上任知府有个叫陈天正的,他说过一番话我觉得特别有感触,他说做了泉州知府,就是泉州发展的第一责任人。
百姓吃喝、发展、富裕、生计、务工都要操心,那可是真累。
现在轮到我做泉州知府了,这第一责任人可不就成了我,天天连三个时辰都睡不到,娶了个媳妇,反倒还没成亲前在一起呆的时间长呢,那光景还能一起逛逛南京城吃点美食,现在除了假日能带着孩子有点时间之外,其他的日子,那是一点空都抽不出来。”
郑和缄默,突然明白了皇帝如此安排的苦心。
为储君之位,俩儿子都得做到符合皇帝的思想。
皇帝是什么思想?
‘我将无我,不负人民。’
那么,俩儿子甭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必须也要达到这个思想高度并体现到工作上。
而一旦工作中如此去做了,长此以往,这心里头就形成了一种习惯。
就是得时时刻刻的牵挂着百姓啊。
有什么样的付出就有什么样的反馈。
俩人将来的身份早晚是要公示天下的,那就是万民称赞。
人设已经立好了。
无论谁接班当皇帝,总都是要对老百姓继续如此的好下去,不会出现残民、害民的暴君昏君。
免去了因为兄弟相争而可能带来的对心理的扭曲后一上任残暴当政这种风险。
而更令郑和惊然的,便是朱文圻下面的话。
“当官都那么累了,真跟父皇做了皇帝得多累啊,一人扛一国,看起来风光的紧,个中的苦和孤独,我想想都害怕,储君的位子,父皇想给谁就给谁吧,我在泉州,能看着老百姓越过越滋润这心里就已经满足的狠了,不当储君,将来早早辞了官,安心陪陪媳妇孩子也挺好的。”
这是朱文圻嘴里能说出来的话?
郑和呆愕的看向朱文圻,心里面一时也不知道这话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了。
“能扛起一个家的就叫做大丈夫,能扛起一地民生的叫做青天大老爷,能扛起的一个国家的才叫皇帝。”
朱文圻嘴角苦涩:“很多人,可是连大丈夫都做不好,别看泉州人夸我是个好官,说实话我都不想做这个好官了,心里对媳妇孩子全是愧疚。
有时候经常在办公室熬到深夜,干脆连家都不会就待办公室里睡了,累的我是满肚子委屈心疼还没人能说,也就郑叔叔您回来了,我能跟您念叨两句。
媳妇那不能说,父皇那也不能说,至于我母亲,她跟我媳妇简直一模一样,当年她喜欢念叨我父皇的话,恰恰是现在我媳妇念叨我的话,哈哈哈。”
看着朱文圻的爽朗大笑,郑和也笑了起来。
当年那个满心小聪明的孩子都已经能明晰什么叫责任,也能扛起属于他生命得责任。
真正的成熟了。
第五百四十章:郑和回京(上)
等马车重新过关进入泉州主城区地界之后,郑和便惊疑的诶了一声。
“什么叫高速路?”
“就是以前的京道。”朱文圻笑着解释道。
这里的高速当然不可能是后世的高速公路,质量上和硬度上怎么都不可能达到,只不过是一条专道专用取的名字罢了。
“以前从南京往地方修京道,现在呢京道还在,不过按照京道的概念,重新修一条新的专用的交通路线,比如从南京到广州,沿途有哪些去地方各府的出口匝道,这些地方基本都会在出口处设置这种收费站。
这个建议是现任内阁首辅许不忌提出来的,这家伙上任到现在,太能折腾了。”
郑和心里便更是吃惊。
朝中这都发生了什么大事,连内阁首辅这么要命的位置都换了人。
人家杨士奇秉持国政十几年,政治根脚深厚,不是因为大的原因,皇帝绝不会贸然更换的。
“当然,现在咱们大明能有这些四通八达的高速路,功劳还得记印度和日本一笔呢。”
坐在车里,朱文圻向郑和介绍着眼下天翻地覆的新大明。
“三年不到,印度和日本就像咱们这里输送了进五百万的劳工,这才生生修出了整整五千多里的通途,封山炸山、遇河搭桥,天堑变通途,交通便利经济自然就繁荣了起来。
眼下这许不忌又要搞什么全民教育法案,准备在南直隶、浙江、江西三地建两百所技工学校留给二三十岁的百姓来读。
说是要为全面工业化打基础,必须需要大量的技术性工人,像日本、印度的劳工只能属于纯粹的干苦力型劳动力,死了一批补充一批。”
郑和便暗暗咂舌,这玩的也太跳脱了些:“听殿下这么说,这许阁老还真是一位能臣干吏。”
这答复让朱文圻顿时嗤笑一声:“他?能臣干吏?就是一权奸,上任才两年,三品以上的大员被他裁汰撤换了三十几位,从部院尚书到地方布政,他是想换谁就换谁,连夏元吉都被他挤兑的离开了内阁,跟他一道从常熟出来的王雨森被补录了大学士。
眼下内阁的班子,他许不忌是内阁首辅,朱高炽是内阁次辅领的文华殿大学士,其他三名大学士便是邝奕和、曾文济和王雨森。
五个人,除了高炽叔之外,三个都跟他穿一条裤子,文华殿都快成了他许不忌的一言堂。”
郑和顿时抽了一口冷气。
变内阁为一言堂,连原先的内阁次辅夏元吉都能挤兑走,怎么看,这操作都有点像洪武朝的胡惟庸啊。
当今可不是宋神宗,这可是威望比肩甚至早已超过太祖高皇帝,被私下里戏称为活着的千古帝君,他许不忌这么擅权,就不怕被一旨赐死,落个遗臭万年的下场?
“皇爷没有干涉吗?”
这个问题让朱文圻沉默了一阵? 而后摇头? 疑惑的叹息。
“父皇也不知道这两年怎么了? 自从许不忌担任内阁首辅之后? 父皇似乎对国政就不甚操心? 整天就剩下强身健体了? 大朝会从去年开始便停了? 小朝会都改成了十天一次。
每日更多的时间就是往科学院里跑? 似乎那些个小物件更讨他的欢心,啊对了? 说道这? 郑和叔,给你个好东西留你将来若在出海的话? 或许可以有用。”
说着话? 朱文圻打开车里的箱屉,取出一个一头粗一头细的圆管递给郑和,同时讲解道。
“这东西就望远镜,非常神奇? 可以将极远处的物件具象到眼前,似乎伸手就可以摸到一般。”
听了朱文圻的介绍? 郑和也好奇起来,结果了一试,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真着。
便放下来,疑惑的看着朱文圻:“殿下,我这什么都看不见啊。”
“咱车里才多大。”朱文圻顿时失笑,拉开车窗板,看着拥堵的车流,便指向极远处的一动高楼酒家:“看看那酒家是什么名字。”
郑和眯着眼看了半天也看不清楚,便拿起这望远镜放到眼前,顿时大吃一惊。
“望海酒家。”
这四个大字就在眼么前,让郑和有种没隔几丈远的恍惚,但一放下这望远镜,便什么都看不见,又就只剩下四个模糊的影子。
“太神奇了。”
来自望远镜带来的震撼让郑和甚至都一时忘了方才朱文圻的话,把对皇帝不务正业的担忧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稀奇古怪的东西多了去呢,可不止这一件。”
朱文圻又怏怏不乐起来:“现在能让父皇上心的,就剩下这东西了,除了这些,便是我今年年中添了遵鋆,对自己这个二皇孙,父皇也就差人来送了些补品,赏了一个旃檀木雕琢的生肖配饰,唉。”
郑和算是听明白了,朱文圻这是心里面生他父皇的气呢,堂堂一皇帝,儿子成亲育子,就这般抠抠搜搜的给这点小玩意,忒的是太小气了一点。
不理朝政、醉心匠艺,若说是个昏君吧,人家昏君都是广纳姬妾娇娘,对孩子更是娇惯的很,都恨不得把国库掏空的大排宴席,广赍天下,恩赏甚隆。
到了朱允炆这,妃子一个没加,还是刚登基时候的那几位,这女人岁到中年终究免不得失去青春活力,也没见皇帝再动凡心。
对子孙后代,还是能省则省,小气抠搜。
国库的钱一文不花,自己的内帑也捂的甚紧。
图个什么劲啊。
“文奎殿下也这般?”
说起这来,朱文圻顿时哈哈大笑,却是喜上了眉梢。
“我大哥还不如我呢,当年是母后给他选的妃,大哥心里能愿意才怪呢,这两年又纳了两个嫔,孩子眼下都有四个了,天天在礼部的事一忙完听说就赶着回家伺候媳妇孩子。
亏得是他是尚书衔,这年俸比我高,但他活得可还不如我呢,哈哈哈哈。”
果真,能逗乐一个不开心的人的唯一办法,就是找到这人身边比他还不如的亲近人来说事。
没有对比,哪来的伤害和优越。
“那二殿下您就没打算在纳几个嫔吗。”
一听郑和这话,吓得朱文圻是连连摆手。
“还是省了吧,就这家里得一个我现在都没工夫陪呢,再添几个也是薄待人家,更何况,我现在也没那精力,累的我是有心无力啊。
等啥时候父皇能高抬贵手,让我跟大哥一样去礼部之类的中央部衙坐办公室,我说不准还能喘口气。”
亏得郑和是个太监,要不然这种事朱文圻是万万不会开口的。
“那说来,我这次还真给殿下您带了些好东西呢。”
郑和嘿嘿一笑,试探着说道:“从那什么美洲带来的,好东西,要不要试试?”
叔侄两个没羞没臊的家伙发出了男人之间默契的大笑。
第五百四十章:郑和回京(上)
等马车重新过关进入泉州主城区地界之后,郑和便惊疑的诶了一声。
“什么叫高速路?”
“就是以前的京道。”朱文圻笑着解释道。
这里的高速当然不可能是后世的高速公路,质量上和硬度上怎么都不可能达到,只不过是一条专道专用取的名字罢了。
“以前从南京往地方修京道,现在呢京道还在,不过按照京道的概念,重新修一条新的专用的交通路线,比如从南京到广州,沿途有哪些去地方各府的出口匝道,这些地方基本都会在出口处设置这种收费站。
这个建议是现任内阁首辅许不忌提出来的,这家伙上任到现在,太能折腾了。”
郑和心里便更是吃惊。
朝中这都发生了什么大事,连内阁首辅这么要命的位置都换了人。
人家杨士奇秉持国政十几年,政治根脚深厚,不是因为大的原因,皇帝绝不会贸然更换的。
“当然,现在咱们大明能有这些四通八达的高速路,功劳还得记印度和日本一笔呢。”
坐在车里,朱文圻向郑和介绍着眼下天翻地覆的新大明。
“三年不到,印度和日本就像咱们这里输送了进五百万的劳工,这才生生修出了整整五千多里的通途,封山炸山、遇河搭桥,天堑变通途,交通便利经济自然就繁荣了起来。
眼下这许不忌又要搞什么全民教育法案,准备在南直隶、浙江、江西三地建两百所技工学校留给二三十岁的百姓来读。
说是要为全面工业化打基础,必须需要大量的技术性工人,像日本、印度的劳工只能属于纯粹的干苦力型劳动力,死了一批补充一批。”
郑和便暗暗咂舌,这玩的也太跳脱了些:“听殿下这么说,这许阁老还真是一位能臣干吏。”
这答复让朱文圻顿时嗤笑一声:“他?能臣干吏?就是一权奸,上任才两年,三品以上的大员被他裁汰撤换了三十几位,从部院尚书到地方布政,他是想换谁就换谁,连夏元吉都被他挤兑的离开了内阁,跟他一道从常熟出来的王雨森被补录了大学士。
眼下内阁的班子,他许不忌是内阁首辅,朱高炽是内阁次辅领的文华殿大学士,其他三名大学士便是邝奕和、曾文济和王雨森。
五个人,除了高炽叔之外,三个都跟他穿一条裤子,文华殿都快成了他许不忌的一言堂。”
郑和顿时抽了一口冷气。
变内阁为一言堂,连原先的内阁次辅夏元吉都能挤兑走,怎么看,这操作都有点像洪武朝的胡惟庸啊。
当今可不是宋神宗? 这可是威望比肩甚至早已超过太祖高皇帝,被私下里戏称为活着的千古帝君,他许不忌这么擅权? 就不怕被一旨赐死,落个遗臭万年的下场?
“皇爷没有干涉吗?”
这个问题让朱文圻沉默了一阵,而后摇头,疑惑的叹息。
“父皇也不知道这两年怎么了,自从许不忌担任内阁首辅之后? 父皇似乎对国政就不甚操心,整天就剩下强身健体了? 大朝会从去年开始便停了? 小朝会都改成了十天一次。
每日更多的时间就是往科学院里跑,似乎那些个小物件更讨他的欢心? 啊对了,说道这? 郑和叔? 给你个好东西留你将来若在出海的话,或许可以有用。”
说着话? 朱文圻打开车里的箱屉,取出一个一头粗一头细的圆管递给郑和? 同时讲解道。
“这东西就望远镜,非常神奇? 可以将极远处的物件具象到眼前? 似乎伸手就可以摸到一般。”
听了朱文圻的介绍? 郑和也好奇起来,结果了一试,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真着。
便放下来,疑惑的看着朱文圻:“殿下,我这什么都看不见啊。”
“咱车里才多大。”朱文圻顿时失笑,拉开车窗板,看着拥堵的车流,便指向极远处的一动高楼酒家:“看看那酒家是什么名字。”
郑和眯着眼看了半天也看不清楚,便拿起这望远镜放到眼前,顿时大吃一惊。
“望海酒家。”
这四个大字就在眼么前,让郑和有种没隔几丈远的恍惚,但一放下这望远镜,便什么都看不见,又就只剩下四个模糊的影子。
“太神奇了。”
来自望远镜带来的震撼让郑和甚至都一时忘了方才朱文圻的话,把对皇帝不务正业的担忧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稀奇古怪的东西多了去呢,可不止这一件。”
朱文圻又怏怏不乐起来:“现在能让父皇上心的,就剩下这东西了,除了这些,便是我今年年中添了遵鋆,对自己这个二皇孙,父皇也就差人来送了些补品,赏了一个旃檀木雕琢的生肖配饰,唉。”
郑和算是听明白了,朱文圻这是心里面生他父皇的气呢,堂堂一皇帝,儿子成亲育子,就这般抠抠搜搜的给这点小玩意,忒的是太小气了一点。
不理朝政、醉心匠艺,若说是个昏君吧,人家昏君都是广纳姬妾娇娘,对孩子更是娇惯的很,都恨不得把国库掏空的大排宴席,广赍天下,恩赏甚隆。
到了朱允炆这,妃子一个没加,还是刚登基时候的那几位,这女人岁到中年终究免不得失去青春活力,也没见皇帝再动凡心。
对子孙后代,还是能省则省,小气抠搜。
国库的钱一文不花,自己的内帑也捂的甚紧。
图个什么劲啊。
“文奎殿下也这般?”
说起这来,朱文圻顿时哈哈大笑,却是喜上了眉梢。
“我大哥还不如我呢,当年是母后给他选的妃,大哥心里能愿意才怪呢,这两年又纳了两个嫔,孩子眼下都有四个了,天天在礼部的事一忙完听说就赶着回家伺候媳妇孩子。
亏得是他是尚书衔,这年俸比我高,但他活得可还不如我呢,哈哈哈哈。”
果真,能逗乐一个不开心的人的唯一办法,就是找到这人身边比他还不如的亲近人来说事。
没有对比,哪来的伤害和优越。
“那二殿下您就没打算在纳几个嫔吗。”
一听郑和这话,吓得朱文圻是连连摆手。
“还是省了吧,就这家里得一个我现在都没工夫陪呢,再添几个也是薄待人家,更何况,我现在也没那精力,累的我是有心无力啊。
等啥时候父皇能高抬贵手,让我跟大哥一样去礼部之类的中央部衙坐办公室,我说不准还能喘口气。”
亏得郑和是个太监,要不然这种事朱文圻是万万不会开口的。
“那说来,我这次还真给殿下您带了些好东西呢。”
郑和嘿嘿一笑,试探着说道:“从那什么美洲带来的,好东西,要不要试试?”
叔侄两个没羞没臊的家伙发出了男人之间默契的大笑。
第五百四十一章:郑和回京(中)
虽说朱文圻和郑和两人之间也是几年未见,彼此之间很是亲络,但郑和终究没有在泉州多待,等所有的货物全部装车之后,便匆匆告辞,启程去了南京。
虽说走的高速,但到底泉州往南京的距离在这里放着,满载货物的车队也跑不得太快,好在这条路上每隔个七八十里便有个类似驿站性质的区划。
“驻跸区。”
在这个所谓的驻跸区里,吃喝住用几乎一应俱全,连给马嚼的草料都是充足的很。
“这可真是新鲜啊。”
坐了一天的马车,郑和也是累的紧,便在日落之后寻了一处落了脚,本以为这驻跸区的人应该不会太多,却发现这里的客栈占地极大,大门外更是停满了各式的马车。
押送货物的车队实在是太庞大,这里的空间压根不够用,郑和没办法只好安排停在路上,将人手分成两班,小心看管。
推开客栈的门,这一楼显然是吃饭的厅堂,整整齐齐的放着几十张方正的小桌,此刻早已坐满,人声鼎沸,酒酣耳热的那叫一个热闹非凡。
“这位大人快请。”
郑和还在打量着客栈的环境,有小二就迎了上来,那个热络劲让郑和挑眉笑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是官的?”
小二乐么滋的笑着:“您虽然风尘仆仆,眉眼颇多疲倦,但这一身的贵气可足的很,非商非民,那不就剩下官了,既然是官,当然要唤您大人了。”
没想到这里一小二都有这般好的眼力劲。
郑和心中啧啧称奇,这恰恰可以说明,这所谓的驻跸区,每日接待的形形色色的人可是不少,不然绝不能让一个小二都能养出这么一双刁钻识人的眼来。
“您快请上,二楼有雅间。”
挥手拒了小二的引路,郑和带着几个亲兵,就在一楼寻了个小桌坐下。
“就在这吃,顺便麻烦你跟大师傅说一声,现在多做两百人的伙食,给我外面的兄弟们送去。”
主要的贵重东西和种植物种子基本都在郑和亲自押运的这一趟,其他那些如山似海带回来的金银俗物,大多则走京道常规输送,并没有跟郑和一起,故只有两百人。
小二眉开眼笑的连应了几声。
两百人的伙食可是一笔大单子? 赚头自然不少。
一边开心的乐着,一边取出一份菜单递给郑和:“大人,您看有哪些拙菜能入您的眼。”
郑和接过? 只扫了一眼便小小抽了口子凉气。
不仅菜式全,更吓人的便是菜价。
这可比泉州城里有名的酒家? 还得贵上一截。
“一斤烤羊肉,能要三百文?”
愕然的抬头看向小二? 郑和这语气可就不善了起来:“泉州城里一斤羊肉才卖一百文? 虽然人家那是生的没有经过加工,但就算下了馆子? 也没涨两倍的道理吧? 你们这是黑店不成!”
郑和一瞪眼? 小二顿时吓得不轻,谁让郑和眉宇之间的杀气太浓,这小二平素里便是见多了达官显贵也经不住这一下。
“哎呦大人,您这可冤枉我们了? 我们这可是正轨经营,有商贸司的经营许可? 这价格也是定数,贵贱的,我们明码标价,绝不是说事后才漫天要价。”
“呵。”郑和冷笑一声? 但也不好在这里较真,不想多事,便干脆点了一气。
“三斤羊肉、三斤牛肉,再来这这这炒上六个小菜,顺便拿五瓶那什么剑南春来,另外两百份伙食,全给我按照你们这最高标准的单人餐做。”
小二笔杆子耍的飞快,最后一合数,眉飞色舞。
“大人破费,零头给你抹了,一共一万七。”
一万七千文,那就是十七两银子,倒也不算太贵。
从欧洲转一圈回来,光金币都拉回了十几船,还有北非稍待的各种晃眼的宝石,郑和还真不拿这笔开销当回事。
但一摸口袋却是尴尬了。
没带钱呐。
当下脸上倒也不慌,抬手:“成,我知道了,你且先下去做便是。”
他是不急,但小二可急。
上万的买卖,哪能说走就走,万一回头郑和结不起账,这一万七可就算到了他脑袋上。
埋头干上大半年才能还得起。
当下这脸就苦了起来,冲着郑和小心翼翼的赔笑。
“大人,您看咱这,能先给付了成吗?”
这一句话说的,几名亲兵都恼了起来,一拍桌子就要发飙,被郑和伸手拦下。
“成,我不难为你。”郑和没辙,轻咳一声看向几名亲兵:“那个,你们谁带钱了。”
几名亲兵你看我我看你的,俱都一脸尴尬。
“您也知道,我们的年饷都是直接发到户头里,早都不给结现钱了,再说大海上飘着,要钱也没用啊。”
嘿,这可真是掉了脸。
最要紧的,便是这一趟外面拉的几十车货物里面,就没有一个是金银玉石之类的值钱物件。
扣都扣不出来。
实在是没辙的郑和只好挤出一丝笑:“我能给你签个条子吗?放心,就拿我这条子不论是去南京或者去泉州都能领到钱。”
大名鼎鼎的郑和郑大都督,不得已之下已经沦落到靠打白条才能吃上饭了。
可小二哪认识他郑和是哪根葱啊,一听没钱,只能硬着头皮婉拒。
这一下可着实惹怒了几个亲兵。
“娘的,给脸不要脸!”
其中一个刀疤脸直接拍桌而起,指着小二的鼻子就骂:“信不信老子今晚就把你们这给拆了,一把火烧个干净。”
他这一发飙,小二反而不怕,仰脖吆喝一声。
“有人闹事。”
霎时间,原本还人声嘈杂的大厅瞬间安静下来,百十名食客都纷纷看向郑和这边,一脸看热闹的神情。
大厅账桌后面,一个捧着书静度的年轻男人放下手里的书,走了过来。
“谁要闹事?”
能在这地界开驻跸区的,谁还没个三亲六故的,啥身份敢在这闹事?
一看来了管事的,郑和反而踏实了下来。
小二不认识他情有可原,管事的总得有些眼界了吧。
当下便取出一块牌子放桌上。
“实在抱歉,出门匆忙忘了带银钱,我的弟兄们都还饿着,所以厚颜想签个条子。”
男人没急着允下来,而是先看了看这牌子,蹙眉想了半天后才恍然。
一张脸堪称是百花齐放般的灿烂。
“好说好说,我这就去安排,今个大人您赏脸来咱们这那就安心落住,一切自有我来安排,条子甚的哪里话,见外了不是,您坐着。”
全大明叫郑和得自然是多了去,但这气度排面,应该只有那位只存在于报纸上的靖海都督了。
这可是顶了天的贵人。
男子臆测出了郑和的身份,倒也没有声张,拎着小二便离开,没多时,便是上了一桌子琳琅满目的酒菜,可是比郑和先前自己点的还要好上太多。
“这人倒是有眼力见。”
郑和笑着举杯,跟几名亲兵同饮,堪堪放下后却是盯向先前那发怒的刀疤脸,轻声诘责了一句:“咱们现在已经回了国,这不是那些蛮夷化外之地,王法当头,你若是再这般随意恫吓他人耍威风,可别怪我把你踢出军队,一点纪律都不懂。”
刀疤脸忙起身,挺直了脊梁大声应了是。
“坐吧,吃饭。”
郑和又宽和起来,二次举杯:“今晚吃饱喝足好好睡上一觉,再过几日咱们就能回到南京了,到时候给你们放几天假,好好逛逛。”
“谢谢将军。”
大家伙顿时眉开眼笑,欢呼雀跃。
第五百四十二章:郑和回京(下)
历经几天的旅途劳顿,郑和一行总算是看到了南京,但却只是一块界碑,一处收费站。
南京城的城墙跑哪去了?
幸亏出发前泉州地界朱文圻给开了手续,要不然他们这一行下收费站的时候,还得缴纳一笔不菲的高速通行费。
曾经宏伟壮丽的南京城墙,眼下能看到了,就只剩下一面留作后世观瞻了。
郑和有些感慨,但很快这些感慨就被无尽的震撼给驱散。
从下了高速开始到进入人数越加密集的主城区,迢迢几十里路,他眼里全是密密麻麻的行人和数之不尽门连门的商户店铺。
那些曾经在他印象里还存有的田亩,眼下全成了各种各样的街道。
卖服装的、卖美食的、卖奇珍异货的、还有什么马车行、自行车行、人力车行。
看着观着,郑和便感觉到自己所坐的马车停下下来,探头从车窗的位置观瞧,发现自己的马车被拦了下来。
看不见马车插着‘御前司’的旗子吗。
这都敢拦?
拦下郑和马车的是一个衙差,穿着一身干练的紧身行头,款式有些类似飞鱼服,只是少却了那些精美的绣图,只是一身整洁,简单的在胸口绣了一个标。
“南京交通司”
“你们不能从这里走,这是公共和应急车道,看不见划线吗?”
这衙差才不管什么御前司御后司呢,直接打兜里拿出个本子,刺啦一声撕下一页递给车夫。
“罚款五百,交钱。”
车夫也是郑和的亲兵,当场就笑了:“你知道车里坐的谁吗,瞎了你的眼,敢罚我们将军。”
“将军?”
这小年轻也是横的紧:“这是南京城,大街上跑的官车,十个里面六个都督三个尚书剩下一个是阁老,您这位将军在这还真吃不开,这公共和应急车道,只有四百里以上的加急公事才能跑,你们有加急的急件公函吗?”
亲兵恼急,还是郑和在车厢里咳了一声,这才闷了下来,怏怏不乐的打怀里掏出一张铜票。
“给你。”
经过那次在驻跸区没钱的尴尬后,郑和离开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差人骑快马飞奔回泉州找朱文圻要钱,这才算暂缓手头之紧。
就当时要钱的时候,听说朱文圻一脸的不开心,没少嘟囔。
“就这点私房钱,你回去跟郑叔叔说? 再过几日我回京的时候,让他双倍给我补上。”
这衙差领了钱才算让道? 但还是将郑和的马车驱离这所谓的公共车道,汇进了极其拥堵的主干道车流之内。
这时候,御前司的招牌可就没用了。
速度缓慢的宛如龟爬一般。
好在再慢总有尽时,越是靠近皇宫的方向? 这交通情况便越加畅通,等进入长安街? 这路上便空旷的紧? 可以尽情驰骋。
结果? 又被拦下来了。
这次是两个穿交通司差服的公员。
“长安街禁止驰马? 看不见街头的禁令吗?这条街可全是中央的部院司衙? 吵着了办公? 影响了国家大事? 你们担得起吗?
罚款五千,扣车三天。”
这下连郑和都坐不住了? 一钻身就从车厢里走出来,真个怒了。
“本官是郑和? 三年没回南京来了,不知道这改的规矩。”
“哦? 原来是郑大都督。”
其中一个年轻人一语就道出了郑和的身份,而后面色一正:“那也不行? 这面子给不了。”
能在长安街执勤的小年轻,怎可能家里没点关系。
见这人一语就认出自己的身份,郑和眼神便不由瞥了一下。
原来是个宗亲,老朱家的孩子。
皇亲贵胄做一个小小的交管,属实是委屈了。
果真是那句话,管你什么身份进了长安街都不好使。
除非你姓朱,还得是文字辈的。
你郑和配姓朱吗?
敢取个朱文啥的名字吗?
被难为了一番后,郑和也是真的没辙,只好捏着鼻子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紧紧巴巴的也就剩下一两万,索性一把都塞给了这两名公员。
“钱都给你们,车能不扣吗?”
可让郑和没想到的,便是这俩人从中数了五千出来,其余的全都退回给了郑和。
“一码归一码,不给您面子的那是法,多收您的钱那就是我的不是了,车必须扣,这条子您收好,三天后到交通司领车。”
郑和彻底没了脾气,跟亲兵对视着苦笑起来,而后叹着气往西长安门的方向走。
这么远的路,郑和是真不想走啊。
多暂等走到了西长安门,门禁验明了身份,这亲兵就留了下来,剩下的路,就得是郑和一个人走了。
还没等郑和收拾好心情,一辆六马并驱的豪华车辂已经奔驰从身后驶来,稳稳的停在了郑和的身边。
不是说好的长安街禁止纵马吗?
这般双标对待可属实让郑和恼怒,一扭头,却是恍然。
“内阁首辅许”
“皇权特许通行。”
这就是那什么新任的内阁首辅许不忌?
郑和看得发愣,那边车厢的小窗板已经推开,许不忌的脸露了出来,冲着郑和微笑。
“郑公公回来了,快上车。”
虽几年未见这许不忌,两人也没什么交际,不过郑和的面上还是笑了出来。
“听闻许阁老现在已经柄国文华,权知首辅了,咱家见过许阁老。”
豪华的首辅车辂两扇门开,郑和也不客气,一脚踏上,就进了里间,跟许不忌对面落座。
“本来郑公公你回来的事前些日子通政司就报了过来,不过眼下不是马上要到陛下的四十圣寿了,加上明联国庆大会,通政司忙作一团,许某自作主张就把接待郑公公你的事给暂缓了,让你这一路舟车劳顿的,还望郑公公海涵啊。”
话说如此,郑和也不好再说什么,加上心里摸不透这许不忌的底,又偏生来之前朱文圻把许不忌说的一塌糊涂,都快成了当朝的权相胡惟庸,能不得罪自然不愿意开罪。
“许阁老说的哪里话,皇爷的圣寿自然是国朝眼下当紧第一要事,咱家回个京,何须大动干戈。”
马车稳稳的驶进承天门,转道在了文华殿外停下。
许不忌当先走下车辂,转头冲身后紧跟着走下来的郑和展颜一笑。
“那就好,你自便,稍晚几日若得机会,许某自当请郑公公饮酒赔罪。”
看着许不忌踏步走进文华殿,郑和的眉头皱了起来。
今天发生的一切,暗里释放的信号可是有些不对劲啊。
要知道之前杨士奇在位的时候,内阁怎么都要让着御前司几分,但看许不忌这姿态,明显说明眼下的大明,内阁是压着御前司得。
这许不忌,还真是个狠角色呐。
呼出一口气,收起繁叙的心情,郑和迈步便走,直趋乾清门,一路抵至乾清宫外。
心中已是再无杂念,只剩下即将面圣的激动。
撩袍拜地,跪于宫外,长唱。
“奴婢郑和,觐见面圣!”
第五百四十二章:郑和回京(下)
历经几天的旅途劳顿,郑和一行总算是看到了南京,但却只是一块界碑,一处收费站。
南京城的城墙跑哪去了?
幸亏出发前泉州地界朱文圻给开了手续,要不然他们这一行下收费站的时候,还得缴纳一笔不菲的高速通行费。
曾经宏伟壮丽的南京城墙,眼下能看到了,就只剩下一面留作后世观瞻了。
郑和有些感慨,但很快这些感慨就被无尽的震撼给驱散。
从下了高速开始到进入人数越加密集的主城区,迢迢几十里路,他眼里全是密密麻麻的行人和数之不尽门连门的商户店铺。
那些曾经在他印象里还存有的田亩,眼下全成了各种各样的街道。
卖服装的、卖美食的、卖奇珍异货的、还有什么马车行、自行车行、人力车行。
看着观着,郑和便感觉到自己所坐的马车停下下来,探头从车窗的位置观瞧,发现自己的马车被拦了下来。
看不见马车插着‘御前司’的旗子吗。
这都敢拦?
拦下郑和马车的是一个衙差,穿着一身干练的紧身行头,款式有些类似飞鱼服,只是少却了那些精美的绣图,只是一身整洁,简单的在胸口绣了一个标。
“南京交通司”
“你们不能从这里走,这是公共和应急车道,看不见划线吗?”
这衙差才不管什么御前司御后司呢,直接打兜里拿出个本子,刺啦一声撕下一页递给车夫。
“罚款五百,交钱。”
车夫也是郑和的亲兵,当场就笑了:“你知道车里坐的谁吗,瞎了你的眼,敢罚我们将军。”
“将军?”
这小年轻也是横的紧:“这是南京城,大街上跑的官车,十个里面六个都督三个尚书剩下一个是阁老,您这位将军在这还真吃不开,这公共和应急车道,只有四百里以上的加急公事才能跑,你们有加急的急件公函吗?”
亲兵恼急,还是郑和在车厢里咳了一声,这才闷了下来,怏怏不乐的打怀里掏出一张铜票。
“给你。”
经过那次在驻跸区没钱的尴尬后,郑和离开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差人骑快马飞奔回泉州找朱文圻要钱,这才算暂缓手头之紧。
就当时要钱的时候,听说朱文圻一脸的不开心,没少嘟囔。
“就这点私房钱,你回去跟郑叔叔说,再过几日我回京的时候,让他双倍给我补上。”
这衙差领了钱才算让道? 但还是将郑和的马车驱离这所谓的公共车道,汇进了极其拥堵的主干道车流之内。
这时候,御前司的招牌可就没用了。
速度缓慢的宛如龟爬一般。
好在再慢总有尽时,越是靠近皇宫的方向,这交通情况便越加畅通,等进入长安街? 这路上便空旷的紧? 可以尽情驰骋。
结果,又被拦下来了。
这次是两个穿交通司差服的公员。
“长安街禁止驰马,看不见街头的禁令吗?这条街可全是中央的部院司衙? 吵着了办公? 影响了国家大事,你们担得起吗?
罚款五千,扣车三天。”
这下连郑和都坐不住了? 一钻身就从车厢里走出来? 真个怒了。
“本官是郑和? 三年没回南京来了,不知道这改的规矩。”
“哦? 原来是郑大都督。”
其中一个年轻人一语就道出了郑和的身份? 而后面色一正:“那也不行,这面子给不了。”
能在长安街执勤的小年轻,怎可能家里没点关系。
见这人一语就认出自己的身份,郑和眼神便不由瞥了一下。
原来是个宗亲,老朱家的孩子。
皇亲贵胄做一个小小的交管,属实是委屈了。
果真是那句话,管你什么身份进了长安街都不好使。
除非你姓朱,还得是文字辈的。
你郑和配姓朱吗?
敢取个朱文啥的名字吗?
被难为了一番后,郑和也是真的没辙,只好捏着鼻子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紧紧巴巴的也就剩下一两万,索性一把都塞给了这两名公员。
“钱都给你们,车能不扣吗?”
可让郑和没想到的,便是这俩人从中数了五千出来,其余的全都退回给了郑和。
“一码归一码,不给您面子的那是法,多收您的钱那就是我的不是了,车必须扣,这条子您收好,三天后到交通司领车。”
郑和彻底没了脾气,跟亲兵对视着苦笑起来,而后叹着气往西长安门的方向走。
这么远的路,郑和是真不想走啊。
多暂等走到了西长安门,门禁验明了身份,这亲兵就留了下来,剩下的路,就得是郑和一个人走了。
还没等郑和收拾好心情,一辆六马并驱的豪华车辂已经奔驰从身后驶来,稳稳的停在了郑和的身边。
不是说好的长安街禁止纵马吗?
这般双标对待可属实让郑和恼怒,一扭头,却是恍然。
“内阁首辅许”
“皇权特许通行。”
这就是那什么新任的内阁首辅许不忌?
郑和看得发愣,那边车厢的小窗板已经推开,许不忌的脸露了出来,冲着郑和微笑。
“郑公公回来了,快上车。”
虽几年未见这许不忌,两人也没什么交际,不过郑和的面上还是笑了出来。
“听闻许阁老现在已经柄国文华,权知首辅了,咱家见过许阁老。”
豪华的首辅车辂两扇门开,郑和也不客气,一脚踏上,就进了里间,跟许不忌对面落座。
“本来郑公公你回来的事前些日子通政司就报了过来,不过眼下不是马上要到陛下的四十圣寿了,加上明联国庆大会,通政司忙作一团,许某自作主张就把接待郑公公你的事给暂缓了,让你这一路舟车劳顿的,还望郑公公海涵啊。”
话说如此,郑和也不好再说什么,加上心里摸不透这许不忌的底,又偏生来之前朱文圻把许不忌说的一塌糊涂,都快成了当朝的权相胡惟庸,能不得罪自然不愿意开罪。
“许阁老说的哪里话,皇爷的圣寿自然是国朝眼下当紧第一要事,咱家回个京,何须大动干戈。”
马车稳稳的驶进承天门,转道在了文华殿外停下。
许不忌当先走下车辂,转头冲身后紧跟着走下来的郑和展颜一笑。
“那就好,你自便,稍晚几日若得机会,许某自当请郑公公饮酒赔罪。”
看着许不忌踏步走进文华殿,郑和的眉头皱了起来。
今天发生的一切,暗里释放的信号可是有些不对劲啊。
要知道之前杨士奇在位的时候,内阁怎么都要让着御前司几分,但看许不忌这姿态,明显说明眼下的大明,内阁是压着御前司得。
这许不忌,还真是个狠角色呐。
呼出一口气,收起繁叙的心情,郑和迈步便走,直趋乾清门,一路抵至乾清宫外。
心中已是再无杂念,只剩下即将面圣的激动。
撩袍拜地,跪于宫外,长唱。
“奴婢郑和,觐见面圣!”
第五百四十三章:明联大典(一)
“奴婢郑和,觐见面圣。”
乾清宫外这一声唱,实是在殿宇中回荡了许久。
在这等待的期间,郑和的脑袋一直垂着,安静的注视着地面上那一尘不染的砖石。
这里应该是,许久没有来过太多的臣子觐见了。
直到一双简单的布靴进入到郑和的眼帘才把后者惊醒,猛抬首。
熟悉的面容,比起自己离开前印象中的要年轻精神了不少。
怀里还抱着个咿咿呀呀的婴孩。
“奴婢郑和,叩见吾皇圣躬金安。”
郑和很是激动的打算叩首,却一头砸在了朱允炆的出来垫了一下的脚面上。
“起来,快起来。”
这一下,郑和顿觉鼻酸,啪嗒就掉出了泪:“奴婢怎敢,没伤着皇爷吧。”
“至于吗,碰一下还能把朕脚指头给砸下来不成?”
“就是,三载未归,三保你怎得还这么客气生分了。”一旁的双喜手里拿捏着小拨浪鼓和一个小小的暖瓶,看里面荡漾的液体,似乎是奶水。
“郑和这怕不是见了双喜你跟朕这幅样子,还当是见了两个小厮呢,一身上下属实是埋汰的很。”
爽朗的大笑声中,朱允炆伸出一只手拉了郑和一把,后者更不敢再墨迹,麻溜的站起了身,跟在朱允炆的身后,缓缓走进乾清宫。
这里跟三年前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就是可能因为没有太多的朝臣往这里跑的缘故,显得冷清了些许,原先四处可见的锦衣卫、宫娥宦官什么的也都少了许多。
占地数万尺之巨的乾清宫,人气不足却杂乱的很。
整个皇帝居卧的正殿,四处摆放的全是各式各样小而零碎的物件,很像是婴孩的玩具。
积木、绘画、拼图、小沙盘、独轮木马。
如果不是殿外悬着的匾额上书了乾清宫三个字,郑和还以为自己来的地方是儿童乐园呢。
“皇爷,您这怀里的是?”
皇帝才四十岁,春秋鼎盛,谁也说不准怀里抱着的是儿子还是孙子。
“哦,这是文奎的小儿子,叫遵鋚。”
朱允炆呵呵笑着,带着郑和从正殿穿过偏廊,直抵睡觉就寝的暖阁。
进了暖阁里面环境便干净整洁了许多,虽然装饰都很简单,这也是朱允炆一贯的作风。
将孩子放进一个摇篮车里,旁边便有宫娥慢推轻晃,等不多时,小遵鋚应也是玩了一天累了,呼呼大睡。
“送皇后那去吧。”
等把这小祖宗送走,朱允炆才算是收回目光,冲着郑和温和一笑。
“朕现在跟皇后天天就剩下忙着带孙子了,你看朕这一身被弄的,是有些不太雅观。”
自嘲的笑了几句,朱允炆便举起小茶瓯冲着郑和:“回来就好,这些年委实是辛苦你了。”
随意的一句关切,郑和就觉得自己总控制不住这心中的情绪? 啪嗒嗒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让朱允炆和双喜一阵啼笑皆非。
“这咋出去三年患了泪眼疾不成,咋动不动就哭。”
“奴婢失态了。”郑和擦擦眼眶,咧嘴笑笑:“就是看到皇爷您现在这精神头比之前好的多,奴婢是喜极而泣。”
“能不好嘛,肩膀上的千钧重担都卸下来了,就整天锻炼身体? 跟着项彧那个老家伙练什么养身技? 剩下的时间带带孙子? 在这宫里宫外的骑骑车、踢踢球。”
说着聊着? 朱允炆还煞有其事的挽开袖子? 向郑和炫耀了一下自己健壮一圈有余的臂弯。
“看到没? 郑和你还别不信,朕现在赤手空拳? 三五个锦衣卫都不一定进的了身。”
朱允炆这做派? 让郑和不由自主的看向双喜? 一脸苦笑。
皇帝这是受什么刺激了不成?
双喜给了一个放心的眼神。
“皇爷说的极是,要不是这宫里施展不开,莫说三五个了,便是一个百户,都进不得。”
“你说的这种情况,只存在于朕蹬自行车逃遁的时候。”
主仆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郑和本以为自己回来皇帝会先说及此行的一些见闻和带回来的特产、作物,万没想到皇帝一句都没有提,只是在聊些家常寒暄。
“劳顿了两三年,先好好歇几天。”
晚上尚膳局给送了饭,朱允炆也没有招呼任何人,就带着双喜和郑和,三人一起在暖阁里用的膳。
吃饭的时候,朱允炆也没有去过问郑和出海的事。
在朱允炆这里,郑和远比那些所谓的高产作物更值得他去关心。
“哦对了,你是云南人,朕听闻云南那边丽江的风景不错,朕已经让御前司拟好了诏,封你为丽江侯,将来若是老了嫌宫里冷清,朕就送你回云南老家,你给朕做向导。”
说着话,朱允炆放下碗筷,轻轻拍了拍郑和的小臂:“朕登基以来的这近二十年,你也在海上漂了十几年,三保你现在也上岁数了,当年从四叔府里进宫的时候,那是多么一个英姿神俊啊。
大海这个地方,凶波恶浪的,别颠沛流离了,安心下来,好好颐养些年。”
郑和僵住了,想起身,却被朱允炆摁着肩膀。
便转头看向朱允炆,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除了哭。
不停的哭。
这世上总有一种人,值得身边手下的追随者为其心甘情愿的卖命。
一顿饭吃的很快,结束之后郑和便被引着离开,小小的暖阁内,便又只剩下朱允炆和双喜两个人了。
从头至尾都没有任何人去提及除了私事以外的任何事。
“三保自幼跟着四叔长大,朕杀了高燧,罢了四叔,三保心里一定是极难过的。他为咱们大明付出了那么多,朕替大明给他说句不是,不应该吗。”
双喜默默的站在朱允炆的背后,两人都面向着郑和离开的方向。
别看许不忌现在在内阁蹦跶的欢,这个国家的一切还是朱允炆在不停的操着心。
许不忌一心定死了要搞依法治国,但中国几千年的封建君主体系,官僚阶级的特性哪里是十几年换了新天就可以全部更正过来得。
还不是要朱允炆这个皇帝在身背后不停的找补。
“三保回京的消息,十天之前泉州就通报到了通政司,但是被许阁老他压下来了。”
双喜默默的念叨了一句:“天下的人都知道三保跟陛下您的亲近,内阁却以一句章程规矩就给拒了,眼下内阁气焰太盛,要不要奴婢露个面,压一压。”
“这有什么急的。”
朱允炆抬手,这一刻的他,再不像一个慈祥和蔼,含饴弄孙的中年男人。
“他忙他的,咱们忙咱们的便是。跟科学院那边说一声,朕过几日过去,带着郑和一道。”
夜幕深沉,让世人难以窥见天颜。
第五百四十四章:明联大典(二)
随着时间走进皇明四十年的十一月,南京已是贵气冲天。
明联体制下的日本、暹罗、南缅、寮国、印度、榜葛剌、南华等七个国家的国王或总督陆续抵达南京。
紧跟着抵达的便是大明国体中的漠庭三部都护、辽东、河北、山西、陕西、原关西八卫连同被收复的东察合台等区域重新拆分建制后的甘肃、青海、安西(新疆)、河南、四川、湖广、山东、浙江、福建、江西、广东、广西、贵州、云南、台湾、西藏等共计二十三个省级布政使司主官。
同时抵达的,还有辽东战区、西北战区、西南战区、东南战区和海军五大主力建制军队的正副总指挥。
除了西南战区的总指挥马大军和西北战区的总指挥张辅两人因为会师撒马尔罕没有来之外,其余能到的,几乎都到齐了。
即将召开的明联国庆大典将注定是一场后世在世界历史上留墨的顶级盛会。
以明联皇帝朱允炆寿诞十一月初五为国庆日的明联,囊括了武英殿那副世界版图中标注的几乎整个亚洲。
“只等沙哈鲁的脑袋送来,明联的兵锋将万里无阻,直接通过阿拉伯诸部,让大炮的轰鸣声传进东欧,为他们带去来自神秘东方的文明,帮助他们那群白皮蛮夷进化成为体面的文明人。”
总参谋部上下早都打满了鸡血。
不过那是将来的规划,眼下朱允炆的目光还无暇顾及欧洲,他更在乎和重视的,是盛典前带着郑和在科学院参观的新物件。
“种子培植的事情,交给内阁去做就成了。”
对于郑和急切的去大肆赞赏那些高产的农作物,朱允炆却一丁点激动的情绪都没有。
大明眼下的粮食都吃不完,真没有必要去兴冲冲的大面积种植所谓的番薯、玉米和地瓜。
“那些种一定是要种的,就当做是让老百姓的餐桌上多一些吃的,包括辣椒什么的副食品,根据市场需求吧,需要多少就种多少。”
大面积的去种植这些新物种,破坏已经稳定的食谱和农副产品良性运转的市场,那不就成脑子有坑了?
“一些土地贫瘠地方可以推广着去种,而后用比较低廉的价格卖到印度去。”
靠着地瓜、土豆这种高产种植物续命的国家只配称之为糊口经济,饿不死人但也极度贫穷,用来养活印度正好。
毕竟印度可是大明眼下最需要的原始劳动力供应地。
“跟这些农产品比起来,你带回来的橡胶可比农作物更重要的多。”
这次郑和从美洲带回来的各类特产将近五十种,虽然说大多是农作物,但是橡胶树的引入显然对此时的大明来说,才是最最重要和最有使用价值的。
逛着占地极广的科学院,朱允炆引着郑和走进一处封闭性和安全性都极强的一处车间。
“朕给你看个好东西。”
进入到这处车间之后,郑和的眼便直了。
他的眼前,是一个巨大无比,又极其复杂的一堆机械结构。
莫成守在一边,一直都没有说话,直到朱允炆点了将。
“莫成啊,你跟咱们的郑大都督好好介绍一下,这堆两三丈高的物件是什么。”
郑和看向莫成,眼神中的震撼还没有散去。
这还是他第一回见到如此繁琐复杂的机械组件。
“自动抽水泵组合装置。”
莫成简明扼要的直接说出了名字,引着朱允炆、郑和等人围着这套机械装置介绍着各个组成零件,最后来到旁边一处水池。
一个小小的铁制把手和其下端处狭窄的圆形瓶口。
当莫成的手搭上这铁制把手并拧动后,下端处那狭窄的圆形瓶口就在郑和震惊的眼神中激射出了大量的水。
只可惜,这些水极度的浑浊,甚至还带有一些斑驳的泥块。
“自动提供水源,你可以叫这种供水方式叫做自来水。”
莫成进行着简单的介绍,而后又开始阐述起他的构思。
“将来,我打算将这套自动抽水泵组合装置埋进地底? 近处找到浅水源并挖制蓄水池? 这样的话? 抽动上来的地表水相对会比较清澈些,这只是第一代实验品,还没法投入使用。”
“你跟他说这些他可听不懂。”
朱允炆哈哈一笑:“走,跟朕接着往下看。”
自来水系统不算什么大的技术革新? 纽科门蒸汽机问世之后没多久? 历史上第一家自来水公司便成立了。
几个人用几十年就能办好的事? 到大明这? 几年实现算什么破天荒的大进步。
“朕给你看个好东西? 也是个喝钱的猛虎。”
从占地极广、笨重巨大的自动抽水组合装置离开后,朱允炆带着郑和等人来到了下一个展区,一个铁皮圆肚子的家伙? 外面满是各种齿轮和曲杆。
“新式蒸汽机,可惜不能用。”
朱允炆苦笑着说道? 倒是让郑和一头雾水。
而朱允炆接下来的话,却让郑和大吃了一惊。
“这就是个模型? 一种幻想或者说概念的具象,就为了这个模型,两千多人用了两年多,花了国库小一千万,哦,用现在的结算单位就是十个亿,就造出这个不能用的东西来。”
将手搭在这圆肚子上,朱允炆叹了口气:“在科学院的想法中,这个是用来烧煤炭的锅炉容器,这些其他的物件分别是烟囱、气缸、动轮、摇杆、连杆还有这个大的齿轮叫飞轮。
计划中,锅炉的两个空间分别是水和煤炭,水被煤炭加热后产生蒸汽,蒸汽推动气缸进行活塞运动,而后活塞杆带动滑杆转动十字头处的摇杆。
继而是带动大飞轮,大飞轮外部链接的这些个小齿轮就会因为齿轮传动装置的原理同时运转,继而将这个东西推动起来。”
看着一头雾水的郑和,朱允炆咧嘴一笑:“就是不需要马来拉动却可以自己跑起来的马车。”
不靠马匹的拉动,自己跑的车?
郑和感觉皇帝是不是发烧了,这种胡话都能说出来。
难怪皇帝刚才说可惜不能用。
这要能用才是扯呢。
至于为什么不能用,还是莫成给出了答复。
“锅炉太小,气缸的密封性也太差,燃烧室的抽风效率太低,气压太强,易导致锅炉水烧干,而一旦炉水烧干,整个这个所谓的蒸汽机车就会全部烧着。”
蒸汽机车的概念诞生随着瓦特改良蒸汽机之后便出现了,就跟今天朱允炆眼前看到的这个物件是相仿的。
有,但是技术上的难题还很多。
乔治-史蒂芬森在瓦特蒸汽机的基础上进行技术攻克,使得仅存在于概念中的蒸汽机车最终面世。
跟他同时期一道攻克这一技术难题的,还有理查德--特里维希克。
不过值得说明的一点,便是无论是最早的瓦特改良蒸汽机,还是乔治、理查德,他们都是从最基层的技工开始,一点点积累经验和摸索,然后靠着自己的经验和近乎一己之力发明的这些创造。
尤其是乔治和理查德,他们制造发明蒸汽机车的道路上不仅没有得到任何帮助,甚至还被瓦特不停的打压和起诉。
因为两人改良的蒸汽机严重损害了瓦特的利益。
大明需要积累经验吗?当然需要。
不过唯一的区别就是,大明有的是钱和人。
瓦特他们一年才能接触到几台蒸汽机,在科学院,随便一个技工拿出来,一天都可以捣鼓坏好几台。
“不把这东西折腾坏,怎么找出毛病和造出更好的?”
这就是朱允炆对科学院改进蒸汽机最粗暴简单的支持方式。
“这台之前的第一台,前后用时四个月才造出来,花了将近六千五百万,最后却成了一堆废铁。”莫成叹了口气:“而在那之后又烧毁了三台,这台是唯一一个,我还没舍得继续毁。”
“这东西真能自己跑?”听到这个地步,郑和已经开始有些自我怀疑了,听皇帝和这位莫大科学家的意思,总感觉跟有希望一般。
“按照模拟的数据来说,确实是可以的。”
莫成蹙紧了眉头:“气缸的直径、活塞运动的距离、飞轮和齿轮传动装置的链接、锅炉的加热面、包括锅炉蓄水的容量,都是紧密契合的,但就是莫名其妙的动不了。”
“你都搞不懂,那我们更不成了。”
虽然钱是打了水漂,时间也只换来一堆破铜烂铁,但朱允炆还是很开怀的笑着鼓励了莫成。
“问题你自己来解决,朕只负责偶尔来看看,缺什么就给补什么,你也别有什么压力,解决不了就缓缓。”
说着容易别有压力,莫成哪能真就没一点压力。
技工学校给开了,为了迅速培养一批有技术经验的技工,寄希望于量变引发质变,科学院光在蒸汽这一个独立的工程就招募了大几千人,工钱、消耗、吃喝,国库一年往科学院扔的钱简直难以计数。
海量的财富堆积,好几年的时光消耗,却连最基础的动一下都做不到。
这当然让莫成心里很不是滋味。
连动都动不了,还怎么保证让皇帝可以舒舒服服的坐着这种自动力机车逛皇宫,更别说出行了。
“知道朕为什么带你来看这东西吗?”
离开科学院之前,朱允炆问道郑和,后者自然是摇头不懂。
“因为朕希望有一天,这东西能装到船上去。”
走出科学院的大门,阳光正好,恰逢冬月最是舒适。
朱允炆仰首,闭目陶醉。
“那样的话,朕从长江口登船,不需半月就可以领略到恒河的风景了,这天地再如何广袤无边,终究只是朕的后花园。”
身背后的郑和看得心潮澎湃。
即使带了几年孙子,但自己眼前的皇帝还是那个笑谈间拓土开疆,在上亿明联人民心中堪称强大如神灵的伟大帝王。
只不过这位上了岁数,没有了几十年前的青春正茂,所思所想已经让人很难从外在的一些细节上看出端倪罢了。
钟楼响了磬,这是眼下进入十一月后南京的常态。
只要是白昼得时候,每个时辰都会敲一次,钟声传遍方圆几十里,送进数百万人的耳朵和心里用为提醒。
那便是距离朱允炆的寿日,越来越近。
第五百四十五章:明联大典(三)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撒进南京,城南的老李已是熟练的打开店门,将各种琳琅满目的水果摆上货架。
别看是冬月,这时节的水果品类也不在少数,加上前两年搞出的什么大棚种植,冬天照样能吃上反季的甜美果实。
而没摆上一份新鲜的水果,老李都会把货架下标注的价格标签给抽掉,然后换上新的。
就如眼下刚刚放上的香蕉,原本的‘六十文一斤’就被改成了‘七十文一斤’。
这已经不是第一天涨价了。
从上个月中旬开始,南京的各大水果店就开始竞相加价,这香蕉已经从三十文涨到了今日的七十文。
已老李多年的买卖经验来说,等到这十一月的中旬,自己店里的水果起码还能有十来天的涨幅空间,涨到一百的难题应该不会太大。
价格翻上三倍,就不怕违反指导价政策,违反市场管理办法吗?
对此,老李倒是不甚担心。
这些水果施行的可是双重价格制。
来买水果的得凭户碟。
只要户碟上的身份是‘明联--大明’打头的,依然还是三十文的原价,但要是说‘明联--暹罗(日本......)’之类的,那不好意思,这价格就得按标签价来卖。
外国人的钱不赚白不赚啊。
这句话不知道是从谁嘴里面说出来的,但老李这种南京地方百姓却对这话很是支持。
明联不知道多少年才能开一次的盛典大会,南京城云集了整个明联的国王、贵族、顶级王公大臣、富商巨贾,这可是多么丰厚的商机。
不趁着这个风口捞他一笔,孩子将来成亲的房子怎么买?
想想自己家里那个争气的儿子,老李就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充满干劲,几十斤重的水果箱,抱在怀里简直轻如鸿毛。
一箱接着一箱,丝毫没有疲惫的感觉。
“等儿子大学毕业,娶个媳妇,这房子得买,条件允许,还得买辆马车,有房没车的,出门工作也不方便不是。”
等都忙活完了,老李就喜欢坐在门口,跟邻门店铺的几个小老板念叨,实际上就是在炫耀他的那个好大儿。
“南京大学的尖子生,年年奖学金都领大几万,嘿,出息。”
每当这种话从自己身边那些小老板嘴里说出来,老李都会笑脸如花的摆手谦虚,但哪一回聊天,都是老李自己有意把话题往孩子身上聊。
家长能有什么炫的,除了比孩子。
“我跟你们说啊,这教孩子? 就得棍棒之下出孝子? 小孩子知道哪个叫是非对错,他没有分辨能力啊? 还不得咱们这些做家大人的盯着看着,不然能走上正道去吗?”
坐在日头下晒太阳? 老李又开始传授他的育儿经,几个中年男人围着老李或坐或站,倒是都老实得很,没有插话只是不停附和点头。
但老李的谈兴才刚开始,一群外来客的到来就打断了老李的侃侃而谈。
顾客上门这是买水果来了。
虽然没怎么聊过瘾,但是老李还是慌忙站起迎过去,啥也没有挣钱重要不是。
“老板你好。”
这拗口的汉语说得哟,稀碎。
一听这开腔? 老李便心中甚喜,又能赚不少钱了。
其实哪还用听口音,光看装束打扮,老李都能认出来,那么阿拉伯来的呗。
这些年在南京见得海了。
“有椰枣吗?”
这算是阿拉伯人最热衷吃的一种水果了,老李店里倒也有准备,马上引几人过去。
亏得上午摆上货架的时候喷了遍水雾,现在看起来个顶个的鲜红透亮? 着实是加了不少的形象分,让几名阿拉伯商人看得很满意。
“很好,请给我们装一点。”
“好好好。”
老李熟练的拿起一竹篓,也不管这群人口中的一点到底是多少,埋头就倒,直到几名阿拉伯人连喊了半天够了够了才停下手。
拿起秤杆一掂。
老李的眼神就飘了一下。
“几位财主,六斤八两,一共六百一十二,给您几位抹个零,六百就成。”
“六百?”
几名阿拉伯人都直了眼,咿呀的鬼叫起来。
“太贵了老板。”
这天底下有哭穷的阿拉伯人吗?
老李听着都新鲜,能远洋来到大明的,哪个不是阿拉伯顶赫的大商人,连在酒肆喝酒喝欢了,赏小二的时候都撒的成足的金币。
一枚金币,跑银行换下来可就是小一万。
既然嫌贵,便是说明这些阿拉伯人在南京待的年头久了,这心里早都对各种商品的价格门清。
“一斤九十文,童叟无欺,这都是明码标价的卖。”
老李也不含糊,脸不红气不喘的说道:“您几位要是嫌贵,那就成出门再逛逛,看看我这店到底是贵还是贱。”
椰枣这东西在大明早就烂了大街,又没多甜,平日里也就卖个二三十文,今朝这价涨到这般田地,宰的就是阿拉伯大肥羊。
这可是南京水果业内达成的共识。
怎么可能就老李一家子涨,也不可能有人私下来偷卖。
坏了行业规矩,那可就混不下去了。
这也就是城南,老李的字号卖的都算便宜,要是挪到城中心,紧挨着礼部国宾馆那一片的街道,就这一斤少二百人都不带搭理你的。
爱吃就买,不买滚蛋。
能跑国宾馆附近开商号,连老李这种人心里都门清,那都是家顶有势力的才能干。
“好吧好吧,就这样。”
领头的一个阿拉伯人见砍不下来价格,许也是走累了,属实没辙打兜里掏出一张面额一千的票子。
这是眼下明联颁行面值最大的铜票了。
一千文。
老李喜笑颜开的接过钱,又是念叨着:“几位要不要再看看,光吃这椰枣能解什么渴啊,尝尝看,咱们这海南府送来的西瓜,哦还有这个,印度来的甘蔗,那个甜呦。”
一介绍起自家店铺里的水果,老李这嘴就没个停。
他也就剩下个嘴在动了,脚下压根就没有打算去找零的迹象。
最终在老李的死缠硬墨之下,几名阿拉伯人实在没辙,只好试尝了这个所谓的甘蔗。
还别说,那一口咬下,几人眼都冒了光。
“甜,好吃。”
就中东那糟糕透顶的生态环境,哪里有多少适宜种植的瓜果,当下一个个都吃的很是欢喜,最后当然是一抹嘴,开口要买。
“这可都是进口的,不便宜哟。”
这个时候,老李反而拉起了为难的腔调。
这一句挤兑,几个阿拉伯人都拍了胸脯。
那还等啥,都不差钱。
最后,几名阿拉伯人都开心的满载而归,而老李则看着手里这一沓千文大钞,欢喜的眉开眼笑。
“就这一单,老李你起码得赚三四千吧。”
临近得几个小老板都凑过来,看得眼热,艳羡无比。
“早知道,俺们都跟着你开水果店了。”
“去去去,那还不全饿死个球。”
老李笑骂:“老孙你还来嘀咕我,你那酒行不比我还黑,娘的市价才三百文一瓶的酒,你也是敢标一千五,卖出个几瓶都顶上我一天的营收了。”
被叫老孙的中年男人嘿嘿傻笑,挠头:“没办法,这不是全城都涨嘛,咱要不涨都不成,再说了,这些外夷的钱不赚,下次再想赚还不知道猴年马月呢。”
几人都开心的大笑起来。
磬声响起。
第五百四十六章:明联大典(四)
十一月初三,远在泉州的朱文圻总算是抢在盛典前带着自己的媳妇孩子赶了回来。
这时候南京已经很堵了,朱文圻本来是打算先带着媳妇孩子入宫见朱允炆问安的,结果等到承天门的时候,已经宫禁了。
“二皇子殿下,这几天御前司明令,只要到了宫禁,谁都不能再入宫,除非有极重大的国事。”
承天门值守官,也是李景隆的一个子侄,拦着马车一脸的苦涩,生怕朱文圻难为他。
守城门,尤其是守承天门,这哪里是什么好差事。
这段日子,能打这个门进进出出的,哪个身份不是顶了天极尊贵的大人物。
“成吧。”
朱文圻已打算离开,眼神却透过这门景,看到了停在承天门至奉天殿之间大广场上的一架马车。
这架马车的辨识度太高了。
“许不忌在宫里?”
李芝贵忙点头:“对的,阁老他是一个时辰前入的宫。”
一得知许不忌在皇宫里,本打算离开的朱文圻反而不想走了,迈步就顺着台阶走下来,回头交代了车夫一句,先把自己的媳妇孩子送回府,自己顶着李芝贵就往皇宫里进。
“你给本宫让开。”
闯不进去的朱文圻恼了火,瞪着李芝贵:“本宫找父皇现在有要紧事,就是极重要的国事。”
到底皇子是皇子,李芝贵见朱文圻发了飚,怎也不敢真个用武力强行扣人,实拦不住的时候只好讪讪让开身子,放任朱文圻快步冲进皇宫。
后者一路穿过静谧装严的三大殿,直趋乾清门,这里当值守着的便是太监了,更没阻拦朱文圻的勇气,任由朱文圻一路畅通无阻的顶进乾清宫。
“......多已安排妥当。”
乾清宫里,许不忌端坐下手首位正说着些什么,紧跟着就被这一阵脚步声给生生打断。
朱文圻走进来了。
“儿臣参见父皇,万岁万万岁。”
倒是没看许不忌,朱文圻进了殿门便一直垂着脑袋,撩袍拜倒。
高居上首的朱允炆微微皱了下眉头。
但很快,这丝不快一瞬即过,转而大笑起身,走下御阶。
“臭小子,朕还以为你今年不打算回来了呢,风尘仆仆的样子,怎么不今晚歇一刻,明早再进得宫来。”
“儿臣念及父皇圣躬,归心似箭,热切盼得一见,故一刻都静不下来。”
朱文圻跪在地上,额头紧贴地面:“儿臣来时,承天门已行宫禁,儿臣斗胆僭越硬闯这才得入? 求父皇责罚。”
“说的什么话。”
朱允炆伸手? 一把将朱文圻拉扯起来? 笑骂:“臭小子还给朕说规矩呢,回家哪有什么僭越不僭越的,快坐,双喜啊,招呼人上点吃喝来,看这小子,在泉州都累瘦成啥样了。”
赶等这父子两人唠叨完,一旁站了半天的许不忌才微微躬身面向朱文圻见礼。
“见过二皇子殿下。”
朱文圻闪身避了一下回礼:“阁老好。这么晚了还在父皇这汇报国事,真是辛苦阁老了。”
“臣子份内之事罢了? 只是扰了陛下,许某也是心中惶恐难安的很。”许不忌解释着:“马上圣寿将至,盛典的流程通政司都安排妥当了,许某来便是汇报御前。”
“哦是吗。”朱文圻挑了下眉毛:“这种事让通政司来汇报便是? 哪里还需要阁老亲自跑一趟? 这国家大事缠身,阁老的时间宝贵的紧呐。”
一旁的朱允炆便看乐了? 一指许不忌:“说说,你是哪里惹了这小子,说话夹枪带棒的。”而后又转头看向朱文圻喝斥:“怎么跟许阁老说话呢,没大没小,老实坐着。”
挨了朱允炆的训,朱文圻当然就老实了许多,默默坐到一张椅子内,守着宦官送上来的糕点、茶水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身旁的许不忌侧身对着朱允炆苦笑:“回陛下的话,可能是二皇子牵挂陛下您的圣体,毕竟这么晚了,臣来扰您休息,属实是不该的。”
“你要不说,朕都没注意。”
朱允炆这会子也没回到自己那高高在上的金椅,就近坐在了下边,眺目看向殿外,已是繁星点点。
“就聊这么一阵,天都黑了,看来入了冬,这夜幕降临的时间实是比往常早了许多。”
说罢猛然想起一件事来:“双喜,皇后那是不是快要开饭了?”
身旁的双喜猛拍额头:“你看奴婢这脑袋,说好了今晚跟皇后以及娘娘一道吃饭,马上就该是烟花秀了。”
“一定是皇后那边知道许阁老在这,才没有派人来催。”
朱允炆一拍扶手就站起了身:“朕不留你俩吃饭了,抓紧回府,文圻你小子也抓紧回家,带锦曦还有遵鋆一道记得在庭院里等着,估计还能有半个多时辰,记得守着看烟花。”
把话扔下来,迈步就走。
就这般,把朱文圻和许不忌都扔了下来。
“恭送陛下。”许不忌站起身躬礼,等到朱允炆的身影完全消失后,才转头:“二皇子殿下,一起?”
“哼。”
朱文圻将剩下的几盘子糕点统统装进一旁的锦盒内,提起来便往外走,丝毫没有想要搭理许不忌的意思,但等一直负气走到奉天殿的时候,被冷风吹的又打了个哆嗦。
也不管许不忌乐意不乐意,在许不忌车夫惊诧的目光中,三两步就上了许不忌的奢华车辂。
“送本宫一程吧。”
许不忌忍俊不禁的失笑,但还是交代了车夫一声:“先去二皇子府。”
车辂开始移动起来,但车辂里间的门户一关,却是一点杂音都传不进来了,丝毫不会影响到许不忌和朱文圻之间的交流。
“二皇子似乎对许某有些成见啊。”
亲自拎起车内的水壶给朱文圻倒了杯热茶,许不忌有些不解:“可是哪里有些误会?”
“你把泉州那么多官员汰换了一遍是什么意思?”
车里就朱文圻和许不忌两人,前者便直眉瞪眼的质问道:“虽说泉州是直辖府,但怎么着也得问问我这个知府的意见吧,好容易熟悉泉州环境的官员,你说换就给换了,派下来的,呵也是,都是你许大阁老的门生故旧啊,怎么个意思,拿泉州来镀金,好标衬些政绩录档?”
朱文圻的话让许不忌稍微有些错神,蹙眉想了半天才恍然,当即摆手:“万万没有的事,殿下您真的是想多了,我许某换泉州官员的本意绝非如此。
虽说眼下广州发展的也极快,加上这深圳、上海两府的兴建,将来可能会影响到泉州的地位,但泉州毕竟也是咱们大明眼下最重要的直辖府,许某怎么会轻动呢。
只是时下内阁很多的想法需要泉州来做试点,但泉州的原官员我们考虑了一下,怕不能吃透新政策,所以不得不从中枢擢选一批派过去。
这事都是过内阁决议的,绝不是许某一己私见。”
对于许不忌的解释,朱文圻显然没往耳朵里听,他是认定了许不忌的险恶用心。
当下负气也就懒得跟许不忌再聊,直到车辂一直抵到自己家。
就在朱文圻起身打算下车的时候,许不忌才默默说了一句。
“二皇子殿下,动换到泉州的官员大多正如您所说,人生地不熟的,您在泉州毕竟快三年了,还是要您多教教。
能管好一群官员不算什么太大得本事,但能教好一批官员,才是了不得的能耐。
这也是一个让您证明自己的机会啊。”
朱文圻的身子顿住,而后冷笑。
“本宫需要证明自己吗?本宫是父皇的亲儿子,是大明的皇子。需要证明的不是我,是那群被你安排到泉州的官员们!
他们应该先去证明有没有资格让本宫来教,许阁老,这前后的顺序你要理弄清楚,千万不能本末倒置。”
朱文圻口中的前后顺序,何尝不是上下尊卑。
望着朱允炆离开的身影,许不忌啧了两声。
“回府。”
第五百四十七章:明联大典(五)
坤宁宫外搭了台子,十几张宽适的椅子摆的整整齐齐,留供朱允炆带着马恩慧等后妃就坐观看即将开始的烟花大秀。
帝后便站了六个,加上几个还没有成亲、出嫁的皇子公主倒是坐的整整齐齐,而在这一大家子里面,有一个本不该出现的。
那就是大皇子朱文奎。
此刻,这小子就恭恭敬敬的坐在朱允炆的左手边。
在往下,便是朱文奎的弟弟妹妹,而他的媳妇则抱着遵鋚坐在了马恩慧的右手。
朱允炆没有留朱文圻在宫里看这场即将到来的礼花,但朱文奎却在,而无论许不忌还是朱文圻却都不知道。
“你弟弟刚才被朕赶走了。”
在烟花秀开始之前的时间,朱允炆小声跟身旁的朱文奎念叨了一句:“他现在大了,也越来越不懂规矩了,御前司执宫禁,还敢硬闯进来,就为了当朕的面难为一番许不忌,阴阳怪气的实在是太放肆。”
面对这个话题,朱文奎没有冒然开口去接。
现在的他也一样长大了,连孩子都有了三个,又位居礼部尚书,自家父皇的话到底有哪些意思,在没有摸清楚之前,应答的时候一定要慎之又慎。
这可直接关切到自己在朱允炆心里的评断。
“二弟久在泉州,去年过年又兼事巨繁忙都没能赶回来过年,两年没见到父皇,惦记心切,也是一片孝悌之情。”
应上一句不咸不淡的说词,朱文奎便只想着应付了事。
全天下人的眼都盯着他跟朱文圻兄弟俩,今天这个日子,朱允炆独把他这个皇长子留在皇宫陪着,却把朱文圻赶回家,这消息只要传出去,引起的风波必然不小。
“啥时候文圻能像你这个做大哥的这般懂事就好了。”朱允炆叹了口气:“许不忌怎么也是内阁首辅,这几年鞠躬尽瘁于国事,他就这么不留面子的当场发难,简直是狂妄放肆。”
“这事,儿臣倒是略有耳闻。”朱文奎偷瞄了一眼朱允炆的脸色,试探着开口道:“听说文圻在泉州本做的很好,结果今年初内阁把泉州知府衙门的官员给换了一遍,直接从中枢派了一批过去,弄得文圻很多工作开展的不顺。
班子是文圻带着,这些官还得文圻费心费力的教着,还得分心于泉州的招商发展,出了成绩这群人净跟着沾光,所以难免弄得文圻心里有点不舒服。”
朱允炆轻轻哼了一声:“泉州官员调动,那也是内阁从大局考虑作出的决议,又不是许不忌一人的意见,他把矛头直接对准内阁首辅,还当着朕的面堂而皇之,简直是瞎胡闹。
他有什么能拿出手的成绩来,就一小小的泉州知府而已都敢跟内阁首辅拍桌子瞪眼,朕看他是昏了头,仗着自己是皇子就敢这么毫无分寸。”
朱文奎没有接话,只是默默的听着? 朱允炆数落了一阵? 话锋猛然一转? 语调也风轻云淡起来。
“你现在也是一部尚书? 平素里大会小会没少在文华殿跟内阁坐堂? 对许不忌怎么看啊。”
身背后? 一直默默站着的双喜眼神不由自主的瞥向朱文奎? 不过后者背对着双喜自然难以察觉。
朱文奎思忖了片刻? 组织好语言后才开口评述、
“许阁老虽不及杨阁老老成持国,施政激进? 但一行一动无不是切实有力的贯彻了父皇您在《建文大典》中的批注精神? 很多政策都是踏踏实实的以咱大明和老百姓为出发点推行的,成效和政绩也是斐然的很。”
都没等朱文奎评述完? 朱允炆就已经抬起了左手? 朱文奎忙住口。
“他这个人如何。”
人如何?
背后评人长短可不是什么值得提倡的事,但这个问题已经出了朱允炆的口,进了朱文奎的耳朵,不回应当然不可行。
朱文奎只好硬着头皮:“专断霸道? 雷厉风行。”
这八个字何止是朱文奎的评述,也是整个朝堂上下对许不忌共同的认知。
“许阁老每月初一入朝上文华殿? 百官早到的,都在文华殿外面候着等,许阁老的车辂不到,大家都不敢入。”
对这种人尽皆知的事,朱文奎都不信朱允炆就住在皇宫里会不知道,所以直接拿出来说:“群臣避道、礼绝百僚,大家伙背后都说,怕是前朝权相胡惟庸也不过如此罢了。”
“呵,胡惟庸?”朱允炆嗤的一声笑了出来,轻蔑摇头:“他跟胡惟庸比起来可是远远不如。”
论相权,把内阁几乎变成一言堂的许不忌显然是远超过胡惟庸的。
毕竟洪武朝,太祖皇帝是一日一朝不辍,天下的大事小事都要过太祖皇帝御前,说起来胡惟庸似乎很牛,但更换部院大臣这种大的人事任命,决断一省发展,调拨支使国库财政去落实某项政策这种国家大事,胡惟庸那是一丁点话语权都没有的。
怎么都得太祖自己拿主意。
哪比得上许不忌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十个胡惟庸加一起,执政生涯中花出的银子都没有许不忌一年随便批两个条子扔出去的多。
但许不忌还是比不上胡惟庸。
原因就在于,人家胡惟庸是淮西勋贵集团的老大哥。
手里可不仅仅有相权,还有兵权。
所以胡惟庸跟蓝玉都死了。
当整个国家的政权跟兵权合二为一的时候,就是皇权。
“许不忌已经把全天下能得罪的都得罪了。”朱允炆闭着眼睛轻敲扶手:“他一把将四叔逼到下不来台,就是自绝天下武官,兵权此生都跟许不忌无缘,他这是在朕面前挑明立场。
这家伙,一门心思想做青史留名的贤相。”
朱文奎的心里猛然咯噔一下。
如果说朱允炆的话是真心实意,那么他刚才的回答就是完全错误的。
是啊,许不忌的所作所为已经注定不可能成为第二个胡惟庸了,人家奔着的目标是诸葛亮、王安石,又不是王莽、曹操。
说不准朱允炆心里就是打算给许不忌一个施展才华的舞台和权力空间?
‘君父的意志即国家的意志,凡君父支持的则举国上下皆支持。’
一滴汗水开始自额角滑落,朱文奎有些惶恐紧张起来。
就在今天,就在刚刚,朱文圻可就是因为当着父皇的面诘责了许不忌,而后便被朱允炆赶出了皇宫,现在自己也当着父皇的面中伤许不忌。
兄弟两人,没有一个跟自家老爹齐心的!
“皇爷,时间到了。”
在这个紧张的节骨眼上,双喜俯身道了一句。
霎时间冷凝的气氛一扫而空。
朱允炆含笑着抚掌:“开始吧。”
两侧拱卫的锦衣卫挥了旗,极远处得空地上,几名小宦官着了火。
霎时间,无数飞火腾空,绽放出璀璨的图案。
轰隆声响彻苍穹大地,这一刻,整个南京数以百万计的百姓都抬起了头,共同欣赏着这美轮美奂的景色。
更有无数来自明联各国、阿拉伯地区的外国人,更是看得目眩神迷。
花火与月光的映射下,高楼耸立、张灯结彩的南京,如天宫一般美轮美奂。
国宾馆内,萨娜失神的看向皇宫。
“多么漂亮的城市,多么强大的国度,还有,多么伟大与神圣的帝王。”
第五百四十八章:明联大典(六)
“别挤,别挤啊。”
“嘿,说你呢。”
“老张,你看好你家小子。”
无数嘈杂的人声从寅初一刻开始便在长安街上此起彼伏,浩荡荡足有十几万百姓正拥挤着沿着这条宽敞的大道向着此行的目的地缓慢移动着。
经过漫长、煎熬的苦苦等待,整个南京、整个大明乃至全明联都瞩目的明联国庆盛典,终于随着时间进入到十一月初五这一天,缓缓的拉开了帷幕。
这些百姓将会抵达承天门外的大广场进行观礼,除了他们之外,便是各国来的观礼团。
寅初一刻,也就是凌晨三点钟。
冬月的凌晨三点,想想也知道有多么冷,而实际上,这些有幸获得观礼门票的百姓早在头天的夜里就已经穿了个严严实实,开始从南京城的四面八方向长安街移动。
若是赶晚了排到最后,那可就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在最外围干着急的听声音了。
但起一大早的又何止只是寻常百姓和外国那些来的观礼团。
整个明联,上到许不忌这位首辅大臣,下到一名京中七品官,也一样是彻夜未眠。
他们同样是在凌晨两三点钟便进入承天门,开始静候了。
自承天门至奉天殿有一条长达三百米的御道,御道两旁是两片极宽敞的空地,外国来的观礼团,京城内接到邀请的各界代表,包括朝廷各衙门的三品以下官员都在这两块大广场上站着,忍风挨冻。
能有资格进入奉天殿等着的,只有三品以上的京中大员和各国的国王,以及朱文奎、朱文圻这些位皇子和以宗人府宗正朱棣为首的一众宗族亲王。
他们在等着,而朱允炆一样醒了一个大早。
早早便是十几个宫娥涌进暖阁开始给朱允炆补妆打理,最后为朱允炆穿上一件由十几名顶级绣娘用了近三个月才合力做出来的天子衮冕服。
十二旒十二章是谓明天子衮冕服。
天子冕前后各十二旒,五彩。衮,即为衣、裳两件,衣为玄色,裳为黄色。
十二章中,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六章织于衣;宗彝、藻、火、粉米、黼、黻六章织于裳。
如此华贵、做工繁叙的衮冕服,朱允炆已经将近三年没有穿过了。
而这最新的一件,纯手工做出来花了多少钱呢?
两千八百万!
整整二十八万两现银!
也就是说这一件衣服,要花去崇祯朝一年最少十分之一的国家收入。
从天启帝到崇祯帝二十多年的王朝生涯中,大明朝只做了一件天子衮冕服,还是天启帝朱由校登基之后才做出来的。
崇祯皇帝节俭,登基穿的还是他哥留下来的这件,缝缝补补十几年也就过来了。
这件衣服本来是不该花这么多钱的,但朱允炆今天穿的这件衮冕服用料,实在是太好,做工用三个月? 选材就用了一年。
这些衣料的选材中有阿拉伯送来的? 更有明联各处选出来,苏绣只是其中一个备选。
天南海北十几万人忙活一整年来搜集衣料,最后经尚衣局十几名绣娘手工缝纫成衣? 衣服上的纹路图案? 可谓是栩栩如生,巧夺天工。
“请皇爷登辇。”
穿戴整齐的朱允炆迈开了四方步? 自暖阁走出? 两道的宫女、太监早已是跪满了一地,个个额头紧贴地面。
等到朱允炆走出乾清宫? 一架肩辇已经备罢,双喜跪在肩辇旁,唱了一句。
“请皇爷登辇!”
乾清宫外肩辇旁,几百名锦衣卫一样是双膝跪地。
朱允炆提住气没有说一个字? 一步步走到肩辇旁? 抬腿迈上,坐进舒适的软榻内。
双喜爬起身尖声引吭。
“奏乐,圣驾起!”
两班跪满的乐师起身? 开始奏响激昂豪迈的乐章。
肩辇下,六十四名单膝跪地的大汉将军挺直了脊梁站起。
锦衣卫、宫娥、宦官齐齐站了起来,拱卫着这架华贵的肩辇? 拱卫着肩辇上那比肩神灵的皇帝? 缓缓向前殿移动? 乐班则在后面边走边奏。
队伍过乾清门,绕过谨身殿、华盖殿,最后在奉天殿后停下。
乐章顿停,肩辇下的六十四名大汉将军则在双喜一声‘落圣驾’后同时单膝缓缓点地。
拱卫的数百人在双喜的引领下再跪。
直等朱允炆从肩辇上走下来,众人方起。
两队宫娥、宦官排列两队,随朱允炆一道经奉天殿东侧偏殿进入,过走廊。
在距离进入正殿大约还有五十步的距离,双喜已经开了口。
“圣驾至!”
正殿的出口处同样把守着两个小宦官,闻声顿时提气。
“圣驾至!”喊罢,二者匍匐拜倒。
正殿之中,一声磬响,两班乐队同奏。
一直沉心静气候着的朱棣、许不忌等人,包括萨娜、实仁等明联各国或地区的国王、总督同时拜倒。
这一刻,所有人行的,仍然是早已废除的跪拜大礼。
双膝跪地,屁股压于脚后跟之上,身体下倾,面额点地,双手超出头顶约一掌。
这是极其虔诚且卑微的匍匐姿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允炆走上了御阶,缓缓转身落座。
双喜再喊:“诣!”
大殿之中,乐班奏响了《太清之曲》。
浩浩几百人同时伏首大呼:“兹遇圣寿国典,钦诣皇帝陛下称贺。四海清平、山河永固,吾皇万岁!”
贺罢,《太清之曲》收音,众人起身。
乐班转了调,《太清之曲》转《感皇恩之曲》,众人再拜。
“民有衣食,官有爵禄,万物生长,皆沐皇恩。吾皇万岁!”
《感皇恩之曲》收音,起。复转《贺盛朝之曲》,再拜。
“丁口万亿、岁丰盈库,煊赫昌盛,万世不衰,吾皇万岁!”
而后便是《普天乐之曲》、《朝天子之曲》、《醉太平之曲》、《诸国来朝之曲》、《四海宾服之曲》。
此为八曲,曲兴则跪曲至则起,是谓明朝礼制最高规格的八拜八叩首大礼。
每转一曲皆要有贺词,最后以吾皇万岁收。
乐止,时间恰为卯正一刻。
“圣驾起。”
朱允炆这才起身,沿着两列伏跪的百官国王中间那铺设的地毯缓缓踱步,每过一排,则原跪着的皆起身。
直到最后,朱允炆的脚步迈过奉天殿的门槛,出现在外面大广场上,那浩荡荡几千人的视线中。
更大的万岁山呼声响起。
“八荒纳贺、四海咸歌,黄天后土皆念之。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允炆人都还没登上承天门的城楼,这气氛便已渲染到了极致。
在朱允炆的身背后,朱文奎和朱文圻眼神中的瞳孔都有些失焦。
大丈夫当如是矣!
第五百四十九章:明联大典(七)
宽阔的广场上,密密麻麻跪满的臣民用最卑微虔诚的姿态,用最狂热的赤诚向着那位站在奉天殿正门外的男人送上渺小却是最真诚的祝福。
朱允炆仍然提着气没有说话,这个时候的他不仅仅是一个帝王,更是大明乃至明联的神。
迈开脚步,踩着御阶拾级而下,沿着奉天殿外广场正当中的赤红色地毯,一步步走向承天门的方向。
在朱允炆的数十步之外,他的孩子、宗族、盟国国君和臣民们亦步亦趋的跟着。
直到走到承天门的门楼,朱允炆才转道,沿着东侧的登城阶,步步登高。
在之前进入奉天殿的时候,朱允炆就是从东殿进入,而现在登城,亦是走的东侧。
这跟之前大明的礼法是截然相反的。
洪武朝大朝会、大礼节,太祖皇帝都是从西殿入朝。
因为大朝会和大礼节永远都是在清晨破晓的时间便举行,这个时间点,恰是太阳自东而升,如此帝君自西而入,是有一层与金乌遥相呼应的含义。
而朱允炆今天却自东入,已经是有以人代神的意思了。
‘君父才是苍穹下亿万黎庶心中唯一的太阳。’
这次盛典的流程,出自的恰是许不忌的手。
也是许不忌梗着脖子跟御前司争论了许久。
‘正是天无二日,金乌皓月在君父这也不过米粒昏暗之光,有何资格与君父并肩御极天下?’
正因为有许不忌的坚持,所以今天的盛典流程,朱允炆才会如此这般。
等走完了所有的楼阶进入到承天门上的城门楼内,朱允炆这才缓松下一口气来。
据了整整几个时辰,怎可能不累。
“距离大典阅兵还有一刻钟,皇爷先歇会。”
城门楼内早早就备下了软座和茶水点心,倒是可以帮朱允炆压压饿,填补点肚子。
这个时间点,朱棣和许不忌等人也陆续鱼贯进入,各自找到座位落座。
多丰盛的东西没有,倒是一人备了一碗热粥。
君臣之间,包括这些盟国的国王都没有多说什么话。
直到时间临近,朱允炆才放下茶碗起身。
一人起,众人皆起。
“时辰快到了,奏乐。”
双喜看了一下时间,冲一旁摆摆手,马上便有人跑出去打旗语。
承天门外的大广场,十几万观礼人群中有一片单独的区域,大约几百人规模的鼓乐阵看到了旗语,齐齐奏响手中的乐器。
乐声起,十里长街顿静。
十几万观礼的百姓都停止了窃窃私语? 齐齐挑头看向承天门城楼正中心的位置。
辰正一刻? 万众瞩目之中,朱允炆的身影终于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之中。
“万岁!!”
十几万百姓? 齐齐抬起手臂,攥紧了右拳。
这一刻? 人无分男女老幼。
便是连被父母抱在怀中的婴孩,这一刻都停止了自己的小骚动,滴溜溜着乌黑发亮的大眼睛看向朱允炆的方向。
山崩地裂的万岁声持续了数十声,才在朱允炆扬起右手手掌的那一刻渐止。
外金水桥的桥口站着几名大汉将军,在万岁声结束之后才大吼出声。
“标兵就位!”
两列怀揣最新式燧发枪,悬配刺刀的明联军人左右转向,踩着鼓点整齐的迈腿。
“啪!”
清脆的军靴落在了平整厚实的街道上,发出清脆且短促的击地音。
待等两队的标兵全部落到准位? 原站在两排标兵中间的一名武将转身冲向承天门方向,躬身拱手。
“臣,东南战区南京卫戍指挥使,阅兵总指挥铁铉回禀,参阅方阵列阵已毕,待吾皇降谕。”
鼓乐静止,天地一片寂然。
朱允炆提了一上午的气,终于在这一刻开了口。
“开始。”
“是!”
鼓乐顿促? 西长安门的方向,响起了炮鸣之声。
礼炮四十门,纪念皇明四十年。
炮声毕,代表着阅兵式正式开始。
最先出场的便是南京京营中最精锐的护旗营。
这是一支不负责打仗,其职责只是负责国旗、军旗的升降保管。
但这个营,又是全大明最难进的一支队伍。
三代根正那是最起码的门槛,你说你一孤儿寻不到祖上的根那就别指望了。
等满足了这一点之后,接下来才是大面积的遴选。
身高、体重都有要求。
这支队伍每天练习的项目极少,除了队列、升旗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别的,所以也因此被军中戏称为‘这就是一支仪仗队,花架子。’
对这种戏语,这护旗营的营正反而看的很开,一句话就能呛回去。
“要是连我们护旗营都要上战场的时候,那说明你们全是废物。”
虽然这支队伍打仗未必是个能手,但仪容外貌着实是相当加分。
这些儿郎们,一个个英武俊逸,即使是在行进中,也个个如雕塑般,千人如一,毫无瑕疵偏错。
横看竖看,除了标位的那一个,你甚至无法透过排头兵看到他身旁身后的其他人。
自护旗营方阵之后,便是明联各国参阅的队伍。
暹罗方阵、日本方阵、印度方阵、南缅方阵、南华方阵。
朱允炆本是不对这些盟国的队伍报太多的希望,但真当拉出来参阅的时候,连朱允炆都惊愕了。
这水平一点都不比京营的精锐的差!
“苦练数年,今日能让陛下您满意,便是他们毕生的荣幸了。”
朱允炆身后几名盟国国王都脸上有光。
为了今日这场大阅,早几年这几国国内可是玩了命的下狠手来操练。
练好的有赏,练不好的就是一顿鞭挞。
这些盟国的方阵一样穿着最新式的明联制式武装,以齐步推进的方式行进着,直到抵趋到承天门检阅处的位置时,便齐齐将抗在肩膀处的枪支变成了端枪正步的方式。
雪亮的刺刀几乎直直抵在前面战友的脊梁后,却是转头看向朱允炆。
数千人的方阵同时开口,呼出山崩海啸一般的“明联万岁,皇帝陛下万岁!”
短短几年的时间,这些人或许还没有一嘴流利的汉语,但这句话却是说的字正腔圆。
几年练一句话若在练不会,那就没资格来参阅了。
“明联万岁,皇帝陛下万岁!”的口号一遍紧跟着一遍的响起。
紧跟在盟国方阵之后的,便又是大明的军阵。
南京军事学院方阵、步兵方阵、海军方阵、锦衣卫方阵都依此通过。
压轴的则是骑兵方阵和炮兵方阵,
最奢华华贵的,莫属骑兵方阵了。
横四十纵二十的骑兵方阵,清一色的阿拉伯高头马。
而这些骑兵身上穿的,则是通体镀金的全身铠,甚至连头盔面罩都配了个齐整。
胯下战马亦披全甲。
这是一支效仿马穆鲁克具甲骑搞出来的全甲骑兵,盔甲通体镀金。
别管打仗用不用的到,最起码看起来的视觉效果那是拉满的。
阅兵,要的就是看的过瘾。
而这支骑兵也没有如之前经过的方阵那般抱枪,反而一个个抽出了腰间刀鞘内的雁翎刀。
说这是雁翎刀有点不太准确,刀身比传统的雁翎刀更长也更薄,刀身自刀尖处至刀把,更是烙了纹路。
一道璀璨的金色龙纹。
这支骑兵抬臂将刀举起,而后引至胸前,刀背距离鼻梁不过一指之隔。
“吾皇万岁!”
跟夺人眼球的这支骑兵方阵比起来,排在最后的炮兵方阵便是显得黯然失色了许多。
黑漆漆的洞口有什么好看的。
但当这支方阵经过的时候,承天门上所有的盟国观礼人员,无不感觉腿软。
这才是真正的战争之王啊。
巳初整点,掐表一般的整个阅兵分列式结束了。
民众的情绪更加高涨和亢奋。
一整夜的受冻全值了,所有人都感觉周身上下一片发热,胸腔处滚烫无比。
也是这个时候,承天门楼上的朱允炆向前走了三步,踏上了准备好的讲话台。
人群不约而同的安静了下来,刚刚还无比喧闹的阅兵现场忽然便安静的没有一丝声音。
朱允炆静静的俯瞰着城门楼下十几万百姓。
一分钟、两分钟。
不仅仅是百姓,连同朱允炆身后的数百人都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十几万人无不身体发紧,肌肉僵硬,连呼吸都下意识的尽全力的保持着极微弱甚至压根不敢呼吸。
“朕,已经一上午没有说话了。”
开口的第一句,没有繁琐的长文,更没有任何华丽的辞藻、晦涩高深的古文点缀。
朱允炆像是打招呼一般,平平无奇的述说着。
“内阁和御前司跟朕说,朕今天在阅兵结束之前都不能说话,朕同意了。
因为他们在为朕操心负责。
朕今天穿的衣服是尚衣局负责的,朕今天填肚的吃喝是尚膳局负责的。朕的出行是御前司负责的。
今天大典的一切流程是内阁负责的,阅兵式是总参谋府负责的。
你们看,今天的一切从头至尾都有人在负责。
这是必须要明确的、不容置疑的地方,那就是任何事情都必须有一个负责的主体。
尚衣局负责为朕做衣服、尚膳局负责为朕准备吃喝、御前司负责为朕准备出行、内阁负责规制今日一切的流程、礼法,总参谋府负责今日的阅兵分列式,南京应天知府衙门负责规划你们今日的观礼秩序。
那朕负责什么?
只是在这里说几句话吗?
在这阅兵之后的演讲,通政司、翰林院也为朕拟好了稿子。
朕看了,文字优美、气势磅礴,是一篇极难得的千古好文。
几百人为了这篇文章的措辞用字,前后忙活了几个月才最终出稿,但朕没有用。
没有人可以负责朕说的每一句话,因为没有人可以为这个国家、为你们、为整个明联数亿子民的生计负责,只有朕!
这就是朕需要负责的地方,我们的国家,这个国家内的每一个子民都必须要明确的知道,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全心全意为他们负责的君王,而这个君王又是谁!
城东建了一个公园,那不是出自某个白痴之手,那是朕的命令。
城北又盖了一座高楼,那不是某个庸官为了贪图政绩,那是朕的命令。
城外又要建一条新的高速路,把旧有的京道拆除掉,那不是某个败家子官员肆意的挥霍国家的财政,那是朕的命令。
当我们的儿郎拿起刀枪踏上战场的时候,‘今天我们要去收复西域’,每一名士兵都要在心里知道,这是朕的命令!
当你们进入工厂投入生产的时候,‘撸起袖子加油干,为建设更强大的国家,将我们曾经失去的时间抢回来’,你们每一个人都要立刻知道,这是朕的命令!
这个国家的一切皆出于朕,朕为这个国家的一切负责。
四十九年前,大明在这里宣告立国,地不过江南一隅,四十九年后的今天,伟大的明联已经囊括了近乎整个亚洲。
四十九年来,你们在太祖高皇帝的带领下,在朕的带领下,在卒武健儿的浴血奋战下,在全国上下每一名大明人民的共同努力下,我们开创了一个全新的、强盛的、远迈青史汉唐的伟大时代!
我们伟大的明联,拥有着历史上最清明公正的法律、拥有着最富庶的经济、拥有着最最强大的军事力量。
这一切皆依存于我们拥有着一刻公明正义的心,拥有着不知倦怠的拼搏、拥有着勇敢无畏的精神。
明联的命运车轮将会在朕的带领下继续以不可阻挡的姿态滚滚前进,这不是任何人、任何敌国有资格阻止的,现在不会有、未来不会有,万世千秋都不会有!
明联的旗帜将会在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升起,凡是阳光普照下的,终是明联的土地,终是明联的子民,日月所照,江河山川皆归于朕、归于明联,也归于你们!
朕为这个国家负责,朕即属于这个国家,而这个国家,伟大的明联则属于你们,属于全体明联的人民!朕将为这个国家鞠躬尽瘁,历史将证明朕所说的一切!
你们如果吃不饱,朕来负责,你们如果穿不暖,朕来负责。
你们遭遇了不公,朕来负责,你们遭遇了伤害,朕来负责。
这世间一切的困苦险阻,朕来负责。而这世间一切的荣耀与辉煌,将归你们!
你们只能有一个信仰,那就是在朕的带领下奋尽全力的建设我们的国家,让伟大的明联旗帜插满这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朕之毕生心血和精力将只会用来带领你们继续大踏步的前进下去,直到朕精疲力竭、心血沥干的倒在前进的道路上!
英勇的明联军人万岁,伟大的明联和明联人民,万岁!”
随着最后的万岁落音,朱允炆扬起了手臂,握拳大吼。
整个承天门外广场彻底沸腾,现场被山崩地裂的呼声所淹没,大地为军民狂热的情绪所撼动。
苍穹都在这一刻摇摇欲坠。
这世间,只有朱允炆一个人,有资格为这个国家的一切负责。
这世间,只会有一个国家,那就是明联。
这个国家得百姓,只会有一个信仰,那就是在朱允炆的带领下,拼尽全力的建设这个国家,让这个国家进步的车轮以无可匹敌的姿态滚滚向前。
一个国家只能有一个领袖。
一个信仰只能追随一个神灵!
第五百五十章:色诱
阅兵式结束以后,朱允炆便离开了承天门,剩下的时间是留给整个南京百姓们的狂欢。
这一天,南京注定是人声鼎沸的。
酒水会脱销,各大酒馆饭庄会爆满。
内阁自然也安排了大宴,那些盟国远道而来的礼宾和中枢朝廷的官员都会参加。
而在晚宴开始之前,朱允炆还要接待这些盟国的国王并跟他们交代更多的事情。
接待的地方在武英殿里,七八个国王跟朱允炆坐到了一起。
而之所以设置在武英殿的原因,便是朱允炆方便跟他们一道划分新的‘势力范围’。
“朕这边最新得到的军报,沙哈鲁西逃,撒马尔罕已经到咱们明联的手上了。”
这句开场白堪称是石破天惊,几人的脸上先是震惊,而后便是狂喜。
“自撒马尔罕起往南到伊斯绿堡、喀布尔这条线连通到开伯尔山口,整个帖木儿汗国已经被分为东西二半,这一半朕打算并入安西。”
最富庶和繁华的东半部,也就是当年的西察合台汗国疆域被朱允炆一口就吞了下来,根本没有和其他几个国家商量的想法。
武英殿内那副长达十五丈的世界地图平铺在巨大的桌子上,足足三十多名参谋围在桌子的外围,随着朱允炆的话音落下,便有人将一面面小旗帜插在这地图之上。
从亦力把里本部过库克恰腾吉斯湖进入到帖木儿汗国境内,囊括原金帐汗国南部的领土月即别,将整个咸海包起来一路南伸,玉龙杰赤、布哈拉、撒马尔罕,最后将整个呼罗珊地区一分为二,大明占下了赫拉特、尼沙布尔、木鹿三座重城。
而自巴尔赫往西,包括里海在内的帖木儿汗国另一半,则空空如也。
“巴格达连接阿拉伯诸部,往南便是阿曼、拉希德、法尔塔克。而巴格达北部的大不里士到迪亚巴克尔是帖木儿汗国最后的领土,往西是耶路撒冷,往西北是黑海和君士坦丁堡,往北是萨莱和莫斯科大公国。”
朱允炆站起身,走到这地图的西部,拿过一根教鞭缓缓划过:“这些地方等到征服之后,朕做主一概不要,你们自己分。”
十几人同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如此幅员广阔的地盘,大明的皇帝就这么放弃了?
但很快,这些人便回过味来。
大明虽然不要了,但这些地盘终归是属于整个明联的,那他娘有什么区别?
明人的皇帝抛出的这个诱饵有毒啊。
还是梁道义先开了口:“即统属明联,奉陛下为君,何来分别,便都以陛下圣裁才是应当。”
一群人互相看看? 都看出了彼此眼神中的苦涩。
是啊? 开疆拓土固然是一件大好事,但是一旦扩充疆域,那就势必会带来其他的不安全因素。
版图疆域一大? 国力一强? 这不就对大明的绝对统治地位带来不安定因素了吗?
这梁道义忒不是个东西? 自己的国家在东南大海上,这片土地分给他也没用? 倒是扔的干脆。
别说梁道义? 便是这提议一出来之后? 实仁紧随其后的表态支持? 又让一群人不停的撇嘴。
这他娘俩岛国的国王倒是干脆。
“妾一介女流,不知国事,一切均听凭君父圣裁。”
印度教皇兼总督的萨娜紧随其后,这一下? 其他几人彻底没了辙。
纷纷开口表示并无瓜分之意。
“都是明联的土地,哪里用的上分这个字啊。”
“真不要?”
朱允炆又问了一句,几人全摇头。
“那朕也不要了。”朱允炆伸手? 一名参谋送上一份奏疏? 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沙哈鲁现在正在巴尔赫希望跟马大军谈判? 如果你们都无意瓜分帖木儿汗国剩下的土地,那朕就给马大军回令,同意谈判,如果顺利的话,明年咱们明联的大家庭,又可以加入新的伙伴了。”
沙哈鲁要跟马大军签城下之盟?
这一下众人的心头都宛如被一柄重锤狠狠砸了一击? 而后便是如释重负的侥幸。
果然啊,皇帝刚才的问话就是没安好心。
什么狗屁分土地,就是想看看这群盟国的国王哪个是狼子野心之徒。
刚才但凡谁敢开口要,恐怕不出几年,就得落个金边国的下场,亡国绝祀。
真是要命的试探啊。
“好事,喜事,呵呵。”
劫后余生的几人脸上挤出尴尬的谄笑,还是梁道义明眼,抢先一步躬身见礼。
“喜我明联再拓疆域,皇恩普照极西,君父万岁。”
这个马屁精的嘴是真快啊。
几人俱都反应过来,紧随其后的见礼道贺,齐呼万岁。
“那便如此定了吧。”
见众人都如此开明懂事,朱允炆顿时心情大好,扭头看向一众参谋:“给马大军回令,就说朕同意谈判,只有三点必须要沙哈鲁做到。
一便是加入明联。
二一个,更改宗教信仰,可以适当保留部分绿教的寺庙和教义,但对寺庙和信徒的数量要加以控制。
最后一点,沙哈鲁他爹帖木儿当年侵占金帐汗国的土地需要归还回去。”
如果说前两点还可以理解的话,那这第三点众人可就有些纳闷搞不明白了,但不懂归不懂,也没人敢多嘴去问。
皇帝有什么考虑,哪里轮到他们去质疑。
“行吧,今天便如此,诸位可以先回国宾馆暂歇,晚上朕派人去接你们参加国宴。”
几人俱都起身告退,唯独萨娜支支吾吾的留了下来。
“你有事?”
朱允炆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因为做了几年的印度教皇,这让本就有倾城美貌的萨娜更添了三分神圣的韵味,如此美艳的女人单独留下来,可不像话。
萨娜站在那里犹犹豫豫了半天,迟迟不愿意开口,朱允炆只好扬手。
“退下。”
武英殿内,几十名参谋都放下手里的工作,低垂着脑袋快步离开,大殿之中便只剩下朱允炆和萨娜,还有双喜带着几个宦官。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萨娜的下一步举动便让朱允炆吓了一跳。
萨娜竟然伸手脱去了自己的教皇长袍!
介娘们可不像个好人呐。
“放肆!”
朱允炆顿时冷喝一声:“你想做什么。”
身后,双喜悄悄打了个手势,几名小宦官便是偷偷离开,悄么声的堵住了整个谨身殿往后宫前殿的所有进出口。
而此刻,仅穿着单薄里衣的萨娜可谓是将自己婀娜的身段全然暴露了出来,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
“妾神往君父日久,盼君父垂恩雨露。”
这算是送上门吗?
萨娜跪在地上垂泣,哭哭啼啼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妾绝非荡妇,实妾担任印度总督之后便被夫君休妻。且自当年妾见过陛下之后,心中便全是君父的英姿神俊,已无法心容他人了。”
萨娜这话倒是真没说错。
自从被朱允炆敕封为印度教皇兼总督后,陈春生的第一件事就是写了封休书,连萨娜的总督府都没有去过,休书还是托人送过去的。
不为别的,避嫌!
毕竟陈春生是西南战区的副总指挥,而萨娜又是印度的总督,他俩的夫妻关系在陈春生眼中那是极其危险的。
随着年岁渐长,陈春生愈加谨慎老实,要知道连马大军这种浑人都比当年稳重小心了许多。
“简直就是胡闹!”
虽然萨娜的确美艳不可方物,但朱允炆还是冷哼一声,甩袖便走。
“念你这些年与明联还算有功,朕便宽赦你这一次,再敢如此,这总督教皇便轮不到你来做了,滚吧。”
身背后,萨娜哭的更凄凉了。
沿着武英殿偏殿走出,看着这门口把守的两个小宦官,朱允炆便转头冲双喜瞪了一眼。
“你倒是挺细心啊。”
双喜嘿嘿一笑挠头:“奴婢当然知道皇爷您看不上这种庸脂俗粉,但这不是怕被别人不小心窥见,到时候有人长个混账嘴一扯,担心坏了皇爷您的名声不是。”
对于双喜的话,朱允炆那是一个字都不信。
好家伙连把门望风的都备了个齐全,这就没打算让朱允炆离开。
“这种事简直是不成体统。”
朱允炆很是不满的又训斥了两句,也不知道这股子气是什么原因来的。
“再给陈春生回个令,告诉他,休书作废,就说朕的命令,另外,让他抓紧跟这萨娜生个孩子出来,立为印度教圣子,就这般。”
“是是是。”双喜一嘴的应着,末了又嘀咕一句:“那这萨娜因为仰慕皇爷您的英姿进行色诱,而皇爷您不为所动并严词拒绝的事要说吗?”
“滚蛋。”
朱允炆乐了,抬腿一脚踹在双喜得屁股上:“她那是看朕长得英俊吗,还不是看重朕的身份,大明如此之大,哪家的公子少爷不比朕这个老男人长得清爽俊逸。”
“诶,那不过是书生意气,再说了,自古读书郎都是手无缚鸡之力文文弱弱的。”挨了踹,双喜反而笑的更开心了:“哪像皇爷您这,说不准这萨娜是垂涎您的龙体呢。”
主仆俩人对视一眼,而后都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