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三章:勾勒二五计划的蓝图(三)
随着大明经济改革和对海贸易的逐步侧重转移,福建作为有着上千年开海贸易经验的地区,可谓是一时出尽了风头,毕竟,福建的泉州港是自南北朝时期就坐上了海贸的龙椅,唐时成为海外万国来华的主要登陆点。
朱允炆自己也去过泉州,亲身感受过福建地区的富庶和繁荣,这堂大会,福建本身就应该是朱允炆口中的‘你看看人家’,说与其他贫困省学习的榜样,褚知节急哪门子。
“启禀陛下,臣奏福建之事,是因福建沿海富而内陆穷,加之境内山山相隔,又添交流不便,是以随着福泉二州日趋繁荣后,致使贫富悬殊急剧拉大。
‘宁做闽东一文书,不做闽西一知府’,说的就是现在福建的官场现状......”
朱允炆听的微微蹙眉,抬手打断了褚知节的话:“你说的这个情况,你作为福建的左布政使自己处理不了吗?此番朕召你们自全国各省而来的目的,是解决你们当地解决不了的难题,而不是有问题都推给朕、推给内阁。”
贫富悬殊、海陆差距,东富西贫这些地理位置带来的问题是必然存在的,而作为一省布政,在遇到这种问题的时候就应该要有自己解决的能力,而不是什么都往朱允炆这个皇帝御前一报,然后就不用问事了。
那还要地方官干什么?
“臣,有心扭转,但阻力颇大啊。”
褚知节苦笑,硬头皮继续说道:“现在的福建,以泉州为中心,甚至连福州都在为泉州让路,泉州一府税赋足堪福建一省各府总和,如此一来,大量泉州系官员就成了气候,臣本想调一批泉州懂经济、搞发展的县令去闽西北做知府,调不动人啊,你说臣总不能把他们都给撤了吧,这岂不坏了泉州改革的大好局面。”
说到这里,褚知节还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内阁的方向。
此间的事他早都汇报过,但内阁从来都不支持他更撤泉州的官员,甚至明确批复,哪怕只是一个县令的更替,福建都要向内阁汇报,泉州的人事领导权早都变更了。
谁让泉州的经济地位在那放着呢。
不是逼不得已,褚知节都不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向朱允炆进行汇报。
宁做闽东一文书,不做闽西一知府。
能在泉州府当地方县令,哪个脑子有坑的去闽西北当知府,别的不说,就地方方言都听不懂。
福建毕竟是有着复杂的语种体系和山山相隔产生的习俗差异化。
“所以你提出来这个难题的目的是什么,找朕要权还是要人?”
要人朱允炆铁定是没有,他现在自己这边会搞经济的能手都缺呢,南直隶脚下就新上任的应天府尹王雨森会推动城市化和工业集群化,有为了经济翻天覆地的勇气。
见褚知节支支吾吾的劲头,朱允炆便直接说道:“你是福建的左布政使,福建一省的发展你说了算,不是泉州知府说了算,这个问题不用议了,你回去后该怎么指挥就怎么指挥,如果还出现抗命的现象,先从泉州知府开始撤职。”
这下褚知节才面露喜色,屁颠颠的躬身谢恩。
而褚知节的问题得到解决,也给了其他所有人一个信号,那就是他们已经看出来,这次大会是皇帝铁了心要帮各省解决所有发展上的问题,要权给权,要钱给钱。
大刀阔斧动改革,一门心思搞发展。
别整天到晚的得过且过,中央支持力度放在这里,下一个五年,再有哪个省叫嚷着老百姓吃不起饭亦或者还出现饿极生反的事,那可就要轮到他们这些做主官的倒大霉了。
于是,自褚知节之后,一个个开始排着队的把各自省内的棘手事提出来,朱允炆也是当场就要求内阁和各部拿出解决意见,即使当场无法解决的,也要立项,定下解决的期限。
“各省的问题都讲完了,那朕就希望你们能够在接下来的五年把这些问题处理好。”
朱允炆的目光扫光,十几名各省大员齐齐躬身:“请陛下放心,臣等绝不辜恩。”
“好,朕等你们捷报。”
颔首,朱允炆一转话题:“通政司把各省立项的问题都记录下来,一并登报刊发各地,不能光咱们自己在这奉天殿里埋头说,也要说与全国的老百姓知道,让百姓们一道监督着,诸卿需知,施政好不好,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
人群中的许不忌忙拿笔写了下来,皇帝的经典语录又能添上一句了。
说完了各省之后,其实才是这堂大会的重头戏,因为接下来的议项,就是定二五计划的明确任务了!
不仅朱允炆这个皇帝重视,各省的主官也一样重视,因为他们知道,走出了奉天殿,明天他们就会齐聚文华殿,跟内阁一道商量摊派的比例。
内阁首辅杨士奇走了出来,拿出了一份早已拟定好的奏疏,当着乌泱泱上百人开始朗声诵读。
“奉上谕定国策,臣奉天殿大学士杨寓并内阁四位同僚共拟始自建文十一年至建文十五年,朝廷诸部其期应达事项,现上呈陛下、下报诸省。
吏部,五年内全面完成省考、国考与传统科举之交接,地方各省府县置公员司,负责其管理内读书人参加科考通过后的公员身份管理,不再授予秀才、举人等功名。”
这第一件事就堪称是重磅炸弹。
这标志着自隋唐始的近千年科举制度正式推出历史的舞台!。
将来天下的读书人不会在参加自地方开始的县式、府式、院式,然后乡试、会试、殿试等传统考取功名的道路。
他们不用在考取功名,但晋升的路线却将会更加的简单。
地方府县缺胥吏的时候将名额报到省府,省府批准后,地方府县与一年一度的省考时在当地进行考试招录。
凡经过省里公员司批卷通过的考生就拥有了公员身份,标志着正式步入仕途。
胥吏,不再是传统意义上所谓终身制,与官有鸿沟之别的壁垒相阻,胥吏一样可以做官,因为所有的地方官不存在由进士出身的读书人直接空降了。
连进士这个功名也不会有了。
从建文六年《建文大典》的编修落定,到预计的建文十五年完成省考、国考,朱允炆和内阁将用时十年,将科举制埋进了坟墓。
可以预料,几十年后的大明官场形态会更加健康,因为每一名地方官员都是从最基层一步步升起来的,不会在出现所谓熟读四书五经、经史典籍,十几年连门都没出过的进士老爷直接做县令甚至知府同知的现象。
这项提议是许不忌主动向内阁提出来的,因为他自己本身就是不第的落魄举人公,如果不是朱允炆这个皇帝,他一辈子可能都是一介酸儒,人生的一辈子没有丝毫的前途光景。
许不忌的仕途堪称励志,不管风评好坏,起码证明了一点。
能考上进士的学问一定好,未必有多大能力本事,而做学问做不好的,未必就不能做官!
待所有人的惊容褪去,杨士奇继续往下读。
“户部,继续下沉清查勘合、丁册的力度深度,为推动陛下谕示的城市化进程要编户下乡,尤其对仍存在的地方地主,广蓄家奴、仆役的应一查到底。
所有的卖身契不再具有律法约束性质,家丁与本家的关系只可为雇佣关系,对于出现的所谓卖身为奴的生活无以为继的,男丁由当地县衙收容,如有荒田可给予土地的给予土地,无有土地的,送省府安排工事差使。
女性者,如当地可自行安顿出嫁的自行安顿,无法安顿的如上,送省府安顿。”
随着城市化和现代化的社会形态进步,很多的传统封建糟粕势必会逐渐淘汰,这一点上朱允炆决定自下而上逐步推动,第一件要做的,就是打破所谓的皇权不下乡。
所有人都认为纸老虎很可怕,但只需要拿蜡烛轻轻一点,它就会灰飞烟灭。
传统的地主阶级手里确实拥有着不可忽视的力量,如果他们整合起来,甚至可以让朱允炆一年半载吃不好饭、睡不好觉。
但,那是整合起来。
地主之所以地主,就是因为他们星罗密布于整个国家,而不是全部集中在一起生存,那也不会存在所谓的地主了。
分散开就不存在所谓的威胁。
你觉得他强他就宛如坐地猛虎,如果你瞧不起他,他啥也不是。
当自己手中的权力越来越大的时候,朱允炆便开始一步步紧逼这些传统封建意义上的利益群体了,甚至是自上而下的,欺压官僚、欺压地主。
朱允炆甚至在期待能爆发一次大规模的造反浪潮,就如推翻王莽和隋炀帝那种。
现在的大明有着完全成熟的官员造血能力,杀多少随时可以补充多少,而地方的地主,也不具备汉朝时地方乡野一呼百应的能力,更不是隋朝时那势力庞大,关系盘根错节的关陇贵族集团。
为什么期待他们造反,就是只有这样,朱允炆才能来一次‘大肃反’运动,强行推动大明一举迈出传统王朝的时代禁锢,将皇权和中央集权牢牢扎进这个国家的每一个角落。
一个国家的强大与否和进步的速度有多快,就取决于其集权的力度有多大,这是不容置疑的。
皇权连都城都出不去的晋、宋,整个国家宛如一盘散沙,最后被人口不足自身一成的异族覆灭,而秦、汉、唐、初明,都是因为皇权对于国家的高度控制权,从而在历史上谱写了无数辉煌的篇章。
这项提议的倡导者是夏元吉,后者现在完全沉入每年户部高额岁入中无法自拔,好像数钱成为了他生命中所有的快乐。
地方的地主就是夏元吉的眼中钉、肉中刺,在跟朱允炆通过气之后,这项提议就被写进了二五计划之中。
整个大明,不仅仅朱允炆一个人盼着这个国家变得更加强大,还有很多如夏元吉一般的人,是跟朱允炆一条心的。
他们都有着敢叫日月换新颜的勇气和大刀阔斧改革的魄力。
“工部,除完成早前所提朵甘地区、云南地区的工事之余,只有一项任务。”
杨士奇深吸一口气:“与北平,营造新都。”
营造新都!
整个奉天殿内,顿时一片倒抽冷气之声。
第四百零四章:勾勒二五计划的蓝图(四)
关于大明是否迁都的事项上,朱允炆与内阁之间的分歧是存在的,并且很大,这个议项,也是朱允炆这个皇帝主动提出来的。
南京的高度富庶和江南舒适的生存环境,都在悄无声息的腐蚀着这片土地上数百万人的心气。
无论是宗亲、武勋,还是达官显贵,夜间都烛火通明,四处欢声笑语的南京城,委实太过于喧嚣吵闹了。
这是一种看不见的堕落,每个人对看待这种问题的角度也是不一样的。
就好比与后世‘网络游戏对未成年孩子的毒害’,在不同家长的眼中来看待也有不一样的答案,有的说责任出在孩子和家长的监管力度上,有的就把责任全部推给游戏制造商,认为孩子不具备大人般成熟的自制力和分辨学习能力。
这种分歧,你无法达到全国统一。
以杨士奇为首的内阁不希望迁都,因为他们本身都是江南籍,更习惯南京的风土气候,距离老家也近,而且置业多在京畿周遭,迁都,对他们本身的利益破坏巨大。
另一个原因,便是杨士奇曾向朱允炆提出的。
“如北平改北京,迁权贵、官员、富户实北地,则不消三十载,北京亦富庶超江南,如此百年之后,陛下所忧,岂不旧日重现?”
谁敢说后世的北京不繁华,灯红酒绿哪里逊色上海了?
朱棣迁都,三次迁江南富贾实北京,等到明中期,一样是歌舞升平。
那时候得亏草原坐大,瓦剌鞑靼年年侵扰,迫于外部的军事威胁,北京上下还算的上是严阵以待,不缀警戒之心。
但现在的大明,北方也没有外部威胁啊。
那一百年之后,北京的权贵该**的还是要**。
迁都就失去了其积极的意义。
“迁都之事,恕臣之言,弊大于利。”
这是在乾清宫时,杨士奇直言不讳的原话:“江南乃朝廷赋税种地,若中枢北上,疏于监管,可能会导致赋税降低,地方沆瀣一气、**丛生之现象。现今北地口不足两千万,不及江南一半,强行北迁,假日江南坐大,不利地方稳定。”
总的来说,杨士奇的建议都很有道理,一度也让朱允炆犹豫了许久,但最终他还是强硬的定下了这件事。
“朕欲北上,原因众多,而今北方民族林立,需加大监管和同化进度,以免形成假日内乱之祸根。
二一个,也是将来为西北战事所牵,开疆拓土之殊荣,朕为帝王者,实难割舍。至于江南之事,朕不妨直言,南直隶一分为二,置安徽、江苏两省。往来通讯监管,自北京南下往南京的京道早已竣工,陆路不消五六日,海路更快,勿忧挂怀。”
其实,还有一个很主观的因素,朱允炆并没有说出来。
那就是他天然就更喜欢拿北京来做首都,这大概是他后世为官的一种殷切盼望,难道穿越做了一回皇帝,不跑到北京来建都,总感觉有点遗憾。
所以,哪里建都,皇帝的主观意向是占据很大比重的。
朱洪武定都南京,因为他是凤阳人,更习惯于江南。
而朱老四几十年都呆在北平习惯了,迁了过去,而朱高炽一登基,又打算迁回南京,是因为朱高炽喜欢江南。
说一大堆客观道理,其实都是朱允炆自己为了这项提议合理性和立得住脚,要不然他就直接给内阁通传一句话。
“朕就是想北上”。
这就显得过于任性了。
“工部营造新都的事与北平布政使司一道商议,陛下的谕示,皇城不用太大,以南京皇宫为蓝本仿造即可,魏部堂,这件事你统计一下预算,陛下说了,花销由内帑来支持。”
魏均几乎是下意识的啊了一声。
建皇宫的钱,让皇帝一个人出?
皇帝老子内帑有那么多钱吗!
那当然是没有的,朱允炆虽然不知道历史上朱老四迁都前后花了多少银子,但粗略算下来,也是永乐朝几年的岁入,最少也是开销上亿,虽然眼下营造新都的钱归朝廷,内帑只承担一笔皇宫的钱,那起码也得三五千万,朱允炆眼下当然没有,所以他打算举债。
皇帝向银行借贷。
每年皇商的分润好歹也有几百万,还个二三十年总能还清了。
唉,穿越都做皇帝了,还要当房奴,这上哪里说理去。
但就如方才所说,迁都北京是朱允炆的个人主观原因占了大半,所以于公上,朱允炆不想让国库来为他的一己私心买单。
“天底下哪有让陛下出内帑承担皇宫营造的道理,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这会,也没人顾得上劝阻朱允炆不要迁都了,许不忌当头一句话算是提醒了众人,先表忠心和尽孝才是首要当务之急啊。
“臣等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皇宫是盖给朕居住的,朕的居所哪有让国库来承担的道理,这事不用再说,杨阁老,继续下一项。”
迁都伤害了大多数人的利益,所以朱允炆也干脆自己伤害一下自己的利益,这样大家伙心里就算好受了许多。
木已成舟,杨士奇也没有多做耽搁,继续通报。
“礼部,要打击地方上那些所谓的蝗神庙、龙王庙、山神庙等邪教淫祀,对于其主持借天灾横祸蛊惑百姓,骗取钱财甚至是奸**女的要一律毁庙绝祀,斩首示众。
同时,礼部要主持修建以下几种建筑:黄帝祠、炎帝祠,此为我炎黄文明始祖敬陈祭礼之所在。
修建岳飞庙、文天祥庙,此为我民族英雄之庙。
同时,礼部要组织一次全国性的宣讲活动,宣讲江西抗洪官兵及盛庸将军为各民族团结融合的行为,以抗洪结束之日为忌日,每年组织一次当地官民同赴设于九江抗洪英烈陵园之祭仪,这些才是所有我大明子民真正需要的信仰和精神力量,并长盛不衰的铭记下去。”
这一点上,大家伙到是没有什么太多的想法,且频频点头表示附和。
佛道在一五的打击下势弱,自然会出现信仰的空白期,这个节骨眼放任自流,只会让民间那些跳大神的神棍乘虚而入,那么寻求新的信仰算得上是一件重要的事。
与其信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神仙鬼怪,当然不及崇奉英雄了。
不谈炎黄二帝之神祠,单说民族英雄、抗洪精神,这些价值观的洗礼怎么着也得比那些蝗神、山神乱七八糟的邪教好得多吧。
这项提议也是由许不忌所提,在他的原稿当中其实还有一段当头的内容。
‘而今各省百姓,多有为陛下立生祠者,万家生佛共祷吾皇万岁,可见天下万民感念陛下之恩堪称天下一心,若可各省立庙,着官民与陛下生辰同拜岂不美欤。’
好家伙,这是要把朱允炆搞成政教相容,人神合一的在世神灵了。
这可比董仲舒的天人合一、受命于天还要肉麻的多。
这项提议自然没有被朱允炆所接纳,而是直接砍了下去。
百姓敬不敬他这个皇帝,看得是民心所向与否,但更主要还是看他这个皇帝到底合不合格。
各地建庙立祠,强行组织官民同拜,这般洗脑,简直就是瞎胡搞。
话说,大明现在的个人崇拜,随着许不忌履职吏部尚书后,越来越严重了。
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第四百零五章:勾勒二五计划的蓝图(完)
冗长的会议也有结束的时间,当随着最后一个中枢部门的任务从杨士奇嘴里吐口后,奉天殿外的银月已经高悬多时了。
朱允炆起身伸了个懒腰,只觉的周身上下除了疲惫就剩下酸痛了。
“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诸卿离宫后,通政司已经安排了居所,散了吧。”
“恭送陛下。”
转身就走,有些头疼的朱允炆现在只想倒头大睡,他的睡眠质量一直不好,又连着开了两天从早到晚的长会,委实是吃不消的。
三十二三岁的朱允炆都吃不消,何况奉天殿内这一群四旬、五旬的中年朝臣,但他们可没有心情叫苦喊累,因为只草草休息一夜后,还有好几天的长会等着他们呢。
文华殿,内阁会议才是办实事的地方。
各部、各省的任务都立了项,接下来的时间,就该轮到他们在文华殿里大打出手,伸手问内阁要钱了。
“其他人都别急着说,先把陛下准备迁都北平的事商量个结果出来。”
吵闹声中,杨士奇拿起自己随身的惊堂木用力砸了一下,清脆的回音响彻殿宇之中,压住了这闹哄哄的现场。
“工部尚书魏均,北平左布政使孙瑜,你俩先合计一下,在北平营造新都这件事上,大约需要多少的预算和多长时间。”
俩人互相对视一眼,还是孙瑜先问了一句。
“敢问阁老,营造新都的标准是否全面看齐南京?”
“那是自然。”
杨士奇颔首:“要么就不建,要建自然不能马马虎虎的草草了事,无论是都城还是皇城、宮城,一定要参照南京只能建的更好,而不能差了,顺道在新城的城内铺路上要重新规划。”
孙瑜嘬着牙花子想了半天,才开口道:“下官直言,北平为久战之地,前后打了近四百年的仗,其城只堪城塞所用,故周圈较小,若营造新都,必在其外重新扩建一圈外城,所用花销之巨,无法粗量。
先说这外城,若大上两圈,便至东西十六里,南北十一里,高筑五丈,再设角楼十六、钟楼四,仅此项,预征民夫三十万,动工需十年。
一应建城青石,自山西输送,需用民夫十万。
皇城建造,巧匠万人、民夫十万,所有一应所需,高木栋梁,要由西南伐取,自四川、贵州、云南输送,运途迢迢几千里,沿道输送糜耗亦是巨大。
京砖铺地,金玉雕梁,另需朱砂粉墙、琉璃烧瓦,所需能工巧匠逾万、窑厂料坊数十,如此通算下来,请魏部堂估个价吧。”
大殿之中,一阵寂静。
魏均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心说小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皇帝要迁都了,不然这准备工作做的怎么那么充分?
脑海里开始疯狂的盘算起来,耳边就听到一个声音。
“魏部堂算好了没有。”
催命呐?
魏均恼火,这么大的开销一时半会哪能算的明白,但一抬头却发现,问此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夏元吉。
后者的眼神里写满了焦灼。
“这个,具体的一时半会哪里算的明白,最多有个大概吧。”
魏均吭吭哧哧的报了个预算。
“如人力充足的话,仅算物料,外城一圈五十余里,筑五丈高,怕没有个十几年下不来,大概开销就要两亿出头。”
无数的汗水开始从夏元吉的脑门上渗出。
“再说皇城,皇城以元大都城改建即可,大的花销没有多少,左右修缮一下便成,用时一年,开销三五百万吧。
宮城建造,以南京皇宫为蓝本复检的话,占地极广,故此需拆元皇宫填部分用材,余下自西南输送,加开料场、窑厂,粉刷贴瓦铺砖,总体算下来,差不多也要小十年,花销逾六七千万吧。”
外城、宮城一起造,十几年竣工,总花销近三亿。
总体来说,预计的修著时间跟原时空朱棣的迁都差不多,但花销多了小两亿。
个中原因很简单,朱老四迁都的时候,丁徭也没有取消,服徭役仍然是百姓的义务。
而眼下的大明,丁徭取消,没有说一家多口,必须要出一人服徭役的说法,至于建设所需,伐木炸山取石这部分是没有原材料钱的,木石本来就是国有资源,但伐木的工人、取石的工人要给付工钱。
包括输送途中的吃喝用度、装卸搬移的工钱,这可就不得了了。
永乐朝的想法是,给皇帝修皇宫,那是老百姓的荣幸,不给你钱你也得修,还敢抗命不成?
这就导致了花销上的巨大差距。
“人力还用花钱?”
夏元吉当时就恼了:“营建新都,人力花销就要上亿,这个钱不能花,户部拿两千万支援战事,去西南掳一批劳工来交给工部。”
花上亿国内征募民夫的行为是现在内阁所无法接受的,因为本来就可以花更少的钱掠夺数以百万计不用花钱的劳奴,而且死了还不心疼。
掠夺的狼性,已经深入内阁的骨子里了。
魏均倒是无所谓:“只要干重活的人手够,那最多募集几万名工匠建皇宫和一些装饰上的花销,能省下一大半。”
“那就这么定了。”
夏元吉大手一挥:“马上我就拟本,报呈陛下御批后,户部即刻把钱给总参送过去,武库和工部兵器局全力生产军备,江西、浙江开仓输粮,如缺火炮等物,缺多少就造多少,多少钱,户部这边都可以直接批。”
生产装备才能花几个钱,这笔账,夏元吉心里算的明白。
这仨人聊得火热,大有一副就此敲定的态度,但其他与会的大臣们可早就听得目瞪口呆了。
十几年,总计上亿甚至数亿的开销就这么定了?
大家都是正三品的布政使,一年的俸银满打满算也就千两,做一万年的官好像也就一千万吧。
真,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皇帝那么舍得花钱,你倒是再给我们加加俸,大家伙一开心,天天给你歌功颂德,什么千古一帝、只要你愿意,万古一帝,甚至德盖三皇五帝也行啊。
把钱花在我们这些刀刃上,换个流芳百世的美名,不香吗?
“迁什么都啊。”
果然,有大感心头滴血的开了嗓,“杨阁老,不若咱们大家伙一道找陛下再劝劝吧,迁都花销太大了,国朝如今才刚刚有所富余,这般靡费,是不是太奢费了。”
“是啊是啊,迁都百弊而无一利啊。”
很多人也跟着纷纷开腔附和,除了心疼钱之余,就是这奉天殿内近百名朝臣中,近八成都是江南籍。
江西占半、浙江、南直隶亦是不少。
这些人的家田置业基本都在南直隶周边置下的,北迁,都要变卖。
不能想,一想心都疼。
说是不能直说,那就找理由。
“北地贫瘠,久战之地,迁都北上之后,一应吃穿用度,都要由江南北送,沿途糜耗,又是巨大。”
一京官大臣刚开口,就被身边的同僚拉了一下。
前者还有些不忿,然后就看到大家伙仿佛看笑话般的眼神。
而后,这位京官的脸便红了起来。
差点忘了,现在的北方不是洪武年时期的北方了。
随着闯关东和辽东平原大开发,北方的粮食前两年就实现了自给自足,甚至,连同漠庭畜牧业、辽东、平津环渤海渔猎业的发达,北方在肉类、奶制品类的吃用上,比江南可是一点都不遑多让的,河北农村还有大片自营的民间养殖。
吃穿用度、生活瓷铁用具,北方都在快速的恢复元气,对于南方的依赖压根就不是几十年前那般景象了。
这是建文朝,不是原时空的永乐朝。
“其实,下官觉得迁都是必要的。”
这个时候,孙瑜叹了口气:“自儿皇帝将燕云十六州割让给契丹之后,河北之地,沦陷异族之手长达近五百年,这里契丹走了换女真,女真走了换蒙古,说句不好听的话,河北之民,胡风甚至胜过汉风。
自我建文朝来,大量江南汉民北迁河北、辽东,汉多而夷少,正应在这个时候迁都北上,加深北方之民对国朝之依存。
不然轻北重南,难不成,我大明只有江南半壁天下吗?”
好在这个时候杨士奇又敲了敲大案,打断了争论。
“不是喊你们来议迁都事宜之好坏的,迁都是圣谕,是必行,也不用操心迁都后该怎么供养,工部和北平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你们各省的问题,需要内阁给予多少支持的地方,抓紧提,咱们争取国庆前定下来,立项具本,内阁没问题,就呈递御前朱批。”
杨士奇算是看得明白,眼前这堂大臣真个来说,哪有谁真的是一心为国反对迁都的。
还不都是私心作祟。
迁都有利有弊,好坏都能找出由头来,没必要非争出个高下对错。
以孙瑜等支持迁都北上的,籍贯多是北方人,反对迁都的,又都是南方人。
让这两方讲客观分析,谁都能说出一大堆道理来。
生生就是一出官场现形记。
所幸都别吵,皇帝都定下要迁了,迁就完了。
怎么着,不还得十来年呢嘛
第四百零六章:大明帝国的第一块基石
建文十一年的国庆显得格外热闹和喜庆,通政司连着几天加刊了无数的报道发行地方,算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普天同庆。
白天的时候,朱允炆在华盖殿为各省前来的军政主官、在京内阁阁臣和各部尚书颁授勋章,只不过这次大范围的授勋,授予的并不是文武等阶勋章,而是纪念性质的‘一五纪念奖章’,用以纪念表彰所有受勋者在一五计划中的突出贡献。
而等到国庆结束之后,也就意味着大明正式进入‘二五时间’,各省的军政主官便开始陆续离京。
同时离京的还有最新任命的漠庭三都户主官,分别是原西南山地军百户、死守咸子关的忠毅伯刘铮,自打第一次征刀甘孟战役后,后者便被留在京营,这些年虽然没有如马大军那般耀眼,但也算是一步一个脚印稳定提拔,直到官抵正二品加授龙虎将军衔,京军大营某师指挥使。
另两位则是五军府推荐的袭长兴侯爵耿炳文嫡幼子耿瑄,内阁推举的吏部右侍郎杨荣。
新一届的三部都护便算是这么定了下来。
至于上一届的三人,朱高煦正随楚王朱桢征察合台,宋晟病故,徐玉和还差两载春秋就要到线,中枢也没有合适的位置空缺给他,后者也干脆,索性直接向朱允炆递了辞呈,回乡含饴弄孙,颐养天年去了。
而在浩浩荡荡的离京人潮中,云南的队伍中多了十几名英气冲天的悍将武卒。
在南京冷藏近两年的马大军,终于得以离开这里了。
虽然云南都指挥使的职衔没有被恢复,但皇帝却封了马大军一个更高的军事职衔。
西军都督府右都督。
从这一刻始,马大军就算是位列一品了。
“此番你回归西南,便是要组织一次大规模的会战,因为朕觉得,在那片土地上,所谓的北德里苏丹的荣光不应该再继续存留下去了。”
这一次马大军去西南,第一任务不再是掠夺,而是灭国!
所以在这第三次征印度之战,朝廷给予支持的力度也是最大的。
自长江口、福州港源源不断的军事物资、后勤物资扬帆南下,向着交趾开始进行输送,同一时间,云南、贵州、四川、广西四省的都司辖下的省府军也开始动员,除了云南的十万正规军之外,计划再动员十万人进攻印度。
除了大明本身的军事力量投入之外,西南六国朱允炆也都写了手谕,要求六国此番组织一支人数更甚早先两次数量的联军,最少不能低于三十万人。
合军五十万,一战灭德里!
“这场仗,怎么会打那么大?”
刚开始的时候,听说皇帝要发动一次规模如此弘大的灭国战,朱棣是吓了一跳的。
“西北还在打仗,西南的规模又如此大,两地同时用兵,压力太大了些。”
在这一点上,夏元吉本身的预算是多批两千万出来,现在到好,翻了一倍有余。
“就是因为西北在打仗,所以朕才决定让西南打一次大的。”
叔侄二人在总参府的大厅内守着巨大的沙盘来回走动,几十名参谋官跟在身后,手里拿捏着无数的小旗、军队模型,随着朱允炆、朱棣两人的话,不时在沙盘上插放更换。
“六叔之前送来的军报,斥候已经开始探查到帖木儿汗国游骑的踪迹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撞上交手,帖木儿汗国不可能坐看咱们吃下察合台后,西征直接威胁到撒马尔罕的。”
眼神自天山山脉南移,过乌斯藏到印度,朱允炆的手指点在德里处,而后又北移。
“这里叫什么名字?”
“开伯尔山口、兴都库什山。”
一名熟稔西南地理的参谋一张嘴,朱棣就明白了朱允炆的打算。
“陛下是想,大军攻入德里后,转道北上,沿兴都库什山北上喀布尔,然后与老六的西北军会合,一口吃下撒马尔罕?”
这实在是太恐怖了,皇帝的胃口那么大?
朱允炆没有正面回应朱棣的问题,而是说道。
“朕前些日子恰好收集翻看了一些蒙古史,这条路是当年铁木真追击穆罕默德五世之子扎兰达时走过的,另外马大军向总参汇报西南见闻时不也说过,十几年前,帖木儿那个跛子跟北德里苏丹国也打过一次,当时帖木儿的军队也走的这条路,一路攻到德里,几乎全歼了德里苏丹国的联军。
足可见,这条路是一条多么重要的军事要道,咱们得把这条南丝绸之路攥在手里啊,将来北上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需要攥住战争的主动权。”
北德里苏丹国虽然是突厥裔军事贵族后代成立的,跟帖木儿是本家,但人都是宁为鸡头不为凤尾,北德里苏丹王国踩在数千万印度劳奴的脑袋上,突然就觉得自己那么牛没必要听别人指挥啊,也就不打算继续给帖木儿面子了。
嗯,结果被跛狼虐的老惨了,继位的苏丹马赫穆德第一件事就是跪在帖木儿的脚下摇尾巴。
“德里所在的恒河平原是好地方啊,这片土地往南延伸到巴赫曼尼及南印度,生活着数千万计人口,有着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人力,也是一个巨大的粮仓,咱们想要几百甚至永久性的占据这片土地,必须要掌握这条军事要道,以此来遏制将来帖木儿汗国的外部威胁。
所以朕这次才决意掀起一次如此大规模的征西南战役,覆灭北德里苏丹国之后,即使一时半会灭不掉南印度上那些零星散碎的国家,起码也要实现对北印度及恒河平原的绝对控制。”
国内的条件已经基本成熟,二五计划也开始迈步了,朱允炆心中的外殖民政策也到了该落子的时机。
环顾整个大明的周遭,还有比印度更适合殖民的领土吗?
这可是约翰牛帝国的基石啊。
从北德里苏丹王国到莫卧儿、再到日不落,这片土地上的人民上千年习惯了做韭菜,他们不会反抗,不爱造反,甘之如饴的当乖宝宝,做农奴,偏生,又距离大明如此的近。
简直就是天赐大明的礼物。
参考东印度公司的报告,印度这片土地上的所有生产资料,超过八成几乎都通过海运输送回了约翰牛本土,使得约翰牛本土可以放开手脚全力发展工业革命,建造工厂、发展军工和金融业。
本土的百姓甚至不需要付出多少严苛的劳动,就能处在极低生活成本的宽松环境中。
随着本土脱产者数量的增多和生活环境的逐渐宽松,自然而然引申到了社会的各个角落,更重要的一点,便是使得教育的进步,因为越来越多的本土国民可以安然舒适的在国内接受教育,这些孩子在明亮教室内读书学习的背后,是无数印度农奴的血汗,而这些孩子学成之后就会投入到科研之中,发明出更多、更有威力的杀伤力武器,继续盘剥镇压海外那无数的殖民地。
这便是‘良’性循环了。
大明的二五计划主题是什么?
首先帮助大明百姓实现温饱,西北、西南地区不再出现饿死人的情况,东部沿海地区和直隶地区的百姓的生活质量要提高。
除了国内想办法以外,掠夺和外殖民是最快速的捷径。
甚至,外殖民一年的成效,远超国内三年的埋头发展和积累。
这就是朱允炆的政治目的,而实现这一目的的唯一办法,就是发动战争!
并且,是大规模的战争。
靠着往前那般小规模的小打小闹,掳掠劳工的行为已经是不行了,朱允炆必须要发动一次大规模的灭国战,一战覆灭掉那片土地上所有的原统治阶级,扶持新的代言人。
“朕不会指挥打仗,朕只负责制定目标,如何实现这一目标,就要辛苦四叔了。”
叔侄二人分工明确,朱允炆这个皇帝负责大方向的把控和指路,朱棣就负责制定具体计划,而马大军,就是计划的落实者。
“想要实现陛下的目标,那么这场仗看来是真的非打不可,而且还要速战速决。”
朱棣沉吟着:“一旦拖到旷日持久,每年居高不下的财政军事预算就会对国内的建设压力加大许多。”
君臣二人达成了一致,很快,一份加有两人大印的诏令、军令抵送内阁和西南。
而朱允炆签署的这项谕令,成为了大明建立‘大帝国体系’的第一座里程碑。
标志着大明对外殖民的第一步,在建文十一年正式跨出!
第四百零七章:落日余晖(一)
“好兄弟,可算把你等回来了。”
阿拉哈巴德城外,陈列着一支一眼望不到尽头、军容肃穆的部队,而在这冲天的铁马金戈之前,便是此时镇守西南的临时统帅陈春生和副帅朱允熞。
能让这位云南都指挥使和皇亲贵胄亲自迎接的,除了马大军,自然再无二者了。
“末将陈春生(朱允熞)见过马帅!”
两人抱拳,身后,数十名西南各国的重将统领都齐齐抱拳,躬身见礼。
“劳两位亲迎了。”
翻身下马,马大军快步上前扶起朱允熞的双臂,侧首喊道,示意陈春生和其身后一大票迎接的将官免礼。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果然还是这一线疆场的味道,更值得老子留恋啊。”
马大军微微仰首,闭上眼睛陶醉的深吸一口,由衷的赞叹了一句。
他是一副神游自在,却把一旁的陈春生听得目瞪口呆。
“你刚才说什么玩意?”
“留恋啊。”
陈春生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不对,不对,再往前那句。”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啊。”
陈春生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开始上下打量起马大军来:“兄弟,要不是你这支独眼,我都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冒牌货呢,你这去南京两年,都开始会拽文了,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马大军顿时得意的嘿嘿一笑,开始炫耀起自己本不多的墨水:“那是,你是不知道这两年我都怎么过来的,陛下说要考核我们这些武官,不识字的就赶回老家种地,为此,我是天天往秦淮河、京郊跑。”
“秦淮河、京郊?”
陈春生迷惑的眨巴眨巴眼:“那是什么地方?”
瞧老友这幅神情,马大军便唉声叹气起来,以手拍了拍前者的肩头。
“别提了,这俩地是南京教书识字的地方,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人间地狱一般,这里的老师一个比一个严厉,我一句没学会,那家伙,不是鞭子就是蜡烛的,你看我这一身,全是伤。”
陈春生顿时心疼起来,嘴里连连惊呼:“天子脚下,竟敢这般无礼,一群酸儒秀才,还敢伤边疆重将,简直是胆大包天。”
“不止呢。”
马大军脸上绷着笑,咬牙切齿:“有时候她们竟然还惩罚我让我脱衣服。”
“这、这。”
心中对南京的所有美好向往,在这一刻陈春生的心里全部灰飞烟灭。
“男子汉大丈夫,怎能任由他们这般羞辱,属实该杀。”
说着,陈春生就察觉到了不对劲,马大军的性格能受这种羞辱?
念及至此,眼神便带着狐疑对上了马大军的独眼,这一对视没到须臾,马大军便哈哈大笑起来。
陈春生哪里还不知道自己是被骗了,也是气乐了,一拳捣在马大军的胸口上。
“他娘的,逛妓院就逛妓院,跟我俩这胡扯什么呢,我还真以为你是专心致志寻师拜学呢,感情你的老师都是这么些个玩意。”
兄弟俩人又在城外打趣几句,马大军才正色起来,端肃头盔整理襟甲,翻身上了高头马,扯动马缰巡视军容。
“明军威武!”
“将军威武!”
“明军威武!”
“大明威武!”
满意的点点头,马大军一夹马腹,昂首挺胸一马当先的进入这座印度的重城,他的亲兵和朱允熞等人附纓其后。
一行人直驱帅府,马大军并没有第一时间在首位落座,而是郑重其事的取出了朱允炆的诏命、总参谋府的诏令及挂帅前来的印信虎符,交由军中参谋、书记官查验无误后,才算名正言顺的西南诸国总指挥。
“此番本帅前来是奉了皇命,点诸国联军五十万,一举吞灭整个北德里苏丹国。”
府内正堂之上,整齐的坐着几十名中层以上将领,闻言无不大吃一惊。
五十万?
大明立国以来,除了当初皇帝御驾亲征安南的时候动用的军队数量超过之外,再无如此这般声势浩大的征伐了。
“此番征伐的军队组成中,我大明占二十万,余下由各国动员,本帅来这之前,陛下的手谕已经陆续抵达六国国都,预料,不出一月,后续的联军和一应军粮物资就会抵达,而相应的武备甲兵、重炮弹药也会自海上抵达交趾,最快速度输送而来。”
“怎么这次的规模,那么大?”
陈春生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本来还以为是如前两次那般,打一到两场大规模会战,挫伤一下北德里苏丹国锐气后,趁虚掳掠一批劳奴就完事呢。
怎么就成灭国之战了。
“因为西北现在正在打仗。”
马大军笑道:“楚王殿下挂帅征西北,已经打了一年有余,察合台汗国灭亡只在旦夕之间,眼下帖木儿汗国的注意力几乎全被西北军吸引走,算是为我们争取了机会,所以这场仗一定要打的够快、够狠!”
还是那句话,北德里是突厥裔后代,也是绿教的忠实信徒,跟帖木儿汗国的根是本家,而且自打苏丹马赫穆德向帖木儿投诚后,印度算是帖木儿的藩属国,两国之间的枢纽重城喀布尔,每年都会有源源不断的粮秣、物资走这里输送进帖木儿。
一旦知道大明准备吞下北德里,帖木儿未必坐视不理。
这是两个大国之间的军事冲突和博弈。
而察合台、北德里,就是两个大国之间的军事冲突区。
无论是察合台还是北德里都属于是帖木儿的藩属国,而西南六国,则又是大明的藩属国。
在这个时间节点,当之无愧的是一场亚洲区域的‘洲际大战’。
“眼下,北德里军有没有什么动向?”
陈春生回道:“自从那年我军撤出德里后,元气大伤的马赫穆德已经无法继续控制各地的总督势力了,集权力度下降了许多,甚至已经有超过一年,没有出现整军进攻阿拉哈巴德的军情了,沿道五十里我军的斥候,也没有侦查到一丝北德里军。”
“国家濒亡,仍然一盘散沙,这北德里苏丹国,确实是到了行将灭亡的地步了。”
马大军不屑一笑,心中对这次征讨,又添了几分把握。
“行了,别一来就在这扯军机大事,哥几个给你备了接风宴,咱们好好喝几碗。”
陈春生招呼着,不多时便是酒宴齐整。
待酒过三巡,陈春生便一脸的感慨:“遥想当年咱们一道入伍,杀奔安南的场景,一晃十几年,可真是时光如水啊。”
拿捏着酒碗,马大军亦是感慨颇多。
“是啊,峥嵘岁月犹历历在目,当年你我还都是年方弱冠的少年郎,眼下,三十大几的人了。”
“谁不说来着,前几个月我媳妇自昆明送来封家书,说儿子才十岁,却都有三四年没见过他爹了。”
陈春生嘴角洋溢一丝幸福:“十来岁,估计个头得这般高了吧。”
说着话,还拿手虚空比划了几下,一次比一次高。
大堂内一片哄笑。
“你这再笔划下去,怕不是都要比你这个当爹的还高了。”
“就没在这找个小的?”
马大军调笑一句:“你看我,昆明一房、南京一房,还都有子嗣,等将来真有命搏个国公,我就把昆明的家搬回南京养老去。”
本以为陈春生面对这般调笑会一如既往的反讽两句,却没想到前者直接羞赧的默不作声起来,这下可让马大军楞住了。
“你不会,真在这续了一房吧。”
说着,还环视殿内一大帮子人哈哈大笑:“咱们西南军里面最惧内的春生还有这般本事,敢在这续一房小的?”
“回禀马帅,陈帅不仅续了一房,还是当地的天竺姑娘呢。”
“是吗,长什么样子啊?”
马大军鼓噪起来:“带出来让我这个做大哥的瞧瞧看,这天竺的姑娘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能有资格做我的弟妹。”
殿内一片欢声笑语,陈春生便越来越不好意思的直挠头。
“去年小壶节的时候,就在这阿拉哈巴德认识的,是一苦行僧的养女,当时我担心这些朝圣的人群中有北德里的藏军,就不愿意开城门,这小姑娘胆识不小,竟然敢一个人深更半夜的跑来叫门,还给我写了一封信,说如果我军拒绝放开信徒入城参加小壶节,就是自绝之道。
说实话,这小姑娘的见识挺不错的,一番见解说服了我。”
“是说服还是‘睡’服啊?”
马大军哈哈大笑起来,不过随即又来了兴趣。
“苦行僧?这是个做什么的。”
这个词明显对于马大军来说有些陌生,所以他看向陈春生来了兴趣。
“说是他们宗教中一种对他们那所谓的‘神’最为虔诚的一群人,其信奉的信条是吃尽世间所有苦,就能使世人少受罪。”
陈春生撇嘴,神情有些怪异:“不过在我看来,这就是一群脑子还没开化的畜生,他们不仅自残,而且竟然还有部分人喜欢在恒河里打捞浮尸。”
“打捞浮尸安葬吗?倒也是一群良善之人。”
“不。”
陈春生缓缓吐口道:“他们会将浮尸,吃掉!”
吃浮尸?
正在吃饭的大家伙纷纷脸色大变,而后有一部分明显像是在压制翻滚的腹胃。
这玩意不能想,越想越有画面。
自残,吃尸体。
“他们信的到底是什么狗屁邪教,能把人洗脑成这个样子?”
马大军倒是没有什么动容的神色,在印度这片土地上,他都一手炮制出了多少尸山血海,尸骸以百万计。真个就算世上有鬼神,见到马大军这种也得退避三舍。
只是,虽不觉恶心畏惧,但还是深感离奇。
作为一名贵州山户,穷山僻壤中,当地的土司部落鬼神学说之风亦是盛然,但马大军从不以为意,尤其对所谓的跳大神、驱魔嗤之以鼻,小时候那些神婆、神棍呼风唤雨、隔空取物的把戏也见了不少,乱七八糟的奇说宣讲也没少听。
而马大军之所以不信,就是因为,他很小的时候,就亲手射杀过一名当地颇有威名的神祀!
这群假借邪教学说,淫掳妇女,聚敛钱财,迫害乡里,少年意气的马大军尾随其后,以愤怒克制对未知的恐惧,将其一箭穿心!
从那以后,再无神鬼。
“这片土地上的人信之根深蒂固,小壶节、大壶节的时候,这阿拉哈巴德就成为了这群印度教徒的神圣之地,哪怕远在南印度的也会徒步而来,集体沐浴恒河内。”
“男女混浴吗?”
总有脑回路清奇的有不一样的发现,起哄道:“要都脱光了下河,等几个月怀了孕,连亲爹都找不出来。”
大殿内又是一片哄笑声。
“确实是混浴。”
陈春生苦笑:“至于有没有因此有孕的,我那小妾说,凡受孕者,以此为神赐。”
屁的神赐,谁的种自己心里没点p数吗?
“这个宗教的洗脑委实是过于可怕了些。”
马大军先蹙眉而后笑:“不过这样也好,有这个宗教在,我们将来灭掉北德里之后,在这片土地上的统治也会相对安稳不少。
春生啊,你明日就让你小妾那个什么苦行僧的养父来一趟,说不准,他能帮咱们不少呢。”
“帮咱们?”
陈春生眨巴眨巴眼睛:“一个行将就木,身有残疾的老东西,能有什么帮助?”
随手抄起一整只烤鸡,马大军撕咬的满嘴流油,含糊道:“你不是说这群苦行僧在他们宗教中是很有威信的一群人吗?
那就让我看看他有几分的能耐,让这群苦行僧替我军做一次号召和鼓动,征召这破地的那群没脑子的东西为先驱。”
这是打算招募炮灰了。
陈春生不屑的嘲讽一句。
“不过这地方的人连做奴隶都有气无力的,让他们去打仗,大军,说句不好听的,我西南军一个卫,正面作战估计最少能打散三五十万。”
“没战斗力不要紧。”
马大军抬头,独眼中充满了冷漠森然。
“哪怕只消耗掉马赫穆德那家伙一些箭矢,就算是死得其所了。”
殿内气氛,陡然严肃了许多。
他们的主帅还是那个马大军!
哪怕时隔两年,身上多了不少的文白之气,但其刻在骨子里的狠辣,从未减过丝毫。
人命在他眼里,贱如蝼蚁草芥。
第四百零八章:落日余晖(二)
在阿拉哈巴德的帅府中,马大军见到了陈春生口中的所谓苦行僧:
一个右手自小臂处齐根断没的,极其邋遢的干巴老头。
行将枯木,眼神昏暗,整个人周身上下甚至有些恶臭,这让马大军的眉头死死的皱在一起,颇为厌恶的扇了扇自己的鼻子。
“大胆,见了我家大帅,何敢不跪?”
马大军的厌恶,让堂内两侧的亲兵捕捉到,其中一人厉喝着,大有兴师问罪于这个老头不跪不敬的行为。
很意外的,这个老头丝毫没有一丝惧怕的神情,甚至看向马大军的眼神中,还带着一丝。
挑衅?
马大军感觉这个老头真就是陈春生嘴里的疯子,慢说西南这个地方,就算在那勋贵满城的南京,敢用这种眼神看他的,也断不超双手之数。
“你不怕死?”
除了意外之余,马大军还有了三分兴致:“你不知道我是谁?知不知道我随时可以,可以让你们所谓的苦行僧组织、甚至这座城市内的几十万人,全部成为孤魂野鬼。”
一个女子在这正堂内充任临时翻译,而她的身份,就是陈春生口中那位新纳的妾室。
“世人应该遭受的苦难,如果超过了我可以代为承受的界限,那便是人们注定的劫数,死亡是最终的结局,杀戮或者病虐,总会有一个先到来。”
老头宛如神棍,念念叨叨着一大堆废话。
“十几年前有一个妇人带着两个孩子向德里移动,沿道乞讨,他们靠着啃噬树皮喝浊水为生,当我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就快要饿死了,这是他们命中的苦难,但这仍在我帮助的范围内,于是,我砍下了自己的右臂喂食他们,并且将两个孩子中的小女儿收留了下来,如此,这个女人才得以带着另一个孩子活着赶到德里。”
这是老头的故事,他的女儿有些心颤的将这一段内容转述给了马大军。
这应该,也是她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身世过往。
“哈哈哈哈。”
这般压抑沉重的氛围下,马大军却反而仰头大笑起来。
“你讲的这个故事不错,小老头,你还真勉强是个人物。”
老头有为了救人不惜牺牲自己的精神,但又不自大的认为自己可以拯救无数人,救不了,那就是命数,并不会让他心里产生什么痛苦。
“吃了一辈子的苦,受了一辈子罪,现在,本帅这到有一场富贵给你,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要。”
马大军挥手,一名亲兵给老头搬了把椅子,后者很坦然的坐了下来。
“此番本帅领百万王师前来,是为了替你们赶走不属于这片土地上的异端和异教徒,本帅听说,这些年,你们宗教的神庙被拆除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异教寺,还强迫你们新生的孩子接受所谓真主的洗礼,皈依他们,而且,压榨和剥削你们的口粮,仅余极其微少的数量,甚至不足以果腹,饿殍千里。
作为一衣带水的邻邦,我天朝皇帝陛下宽爱世人,有远超神佛之大仁义,闻之听之心生怜悯,这才命本帅至此,是为了救你们脱离苦海的。”
老头还是面色如常,没有嘲笑也没有感激,浑浊的眼神,仿佛在静静的看马大军表演。
“虽然我王师百万,平异端如反掌观纹,但毕竟是在帮助你们,所以本帅觉得,你们也应该给予我大明支持,是吗?”
久久等不到老头的回应,马大军的脸色有些愠怒。
这个老东西,看来也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性子。
想指望几句话就骗的他俯首帖耳看来是不现实了,必须要上干货。
“如果你愿意号召你们宗教的信徒支持我大明,作为奖励,等异端被灭亡之后,老头,哎,本帅都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辛格基-提维迪,尊贵无上的婆罗门纯裔。”
没用老头开口,他的养女主动介绍起来,说的时候,脸上还不由自主浮现出一抹神圣的高傲,仿佛这个姓氏给了她蔑视世间一切的勇气。
但这种错觉只存在了极短的一瞬,因为马大军压根不懂什么婆罗门,他粗狂的脸上仍然挂着不屑。
“哦,辛格基是吧,等异端被消灭后,我可以向我大明的皇帝陛下陈情,你可以去南京受封,本帅在南京的时候遇到过一些欧罗巴人,他们那里也有宗教,听说领导者叫教皇还是教宗来着,说不准你也能成为印度教的教皇。”
辛格提脸上的不屑便更加浓郁了。
“中原来的元帅,我们印度教,从来没有教皇一职。”
“那你就会是第一个!”
手臂压在大案之上,马大军前倾着强壮的上半身,带着浓浓的威压。
“如果我们的皇帝敕封你,你们的神一定也必须要同意,想想看,你将会成为贵教有史以来第一位教皇,在你的领导下,这片土地所有的异端都会被杀死驱赶,无数贵教的神庙将拔地而起,这片土地世世代代的百姓都将沐浴在你的荣光下。”
辛格基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除不屑、淡然、蔑视外的情绪。
一种殷盼!
“不仅是宗教上的殊荣,你还会成为这片土地的总督。”
灭亡掉北德里之后,扶持新的代言人,这是朱允炆的目的,被以命令的方式具现在交给马大军的军令中。
见老头动心,马大军便开始一步步的蛊惑起来:“我们会帮助你,绝不仅仅局限在北德里一地,军队会南下,会灭掉巴赫曼尼和南印度沿海那些撮尔小国,而你,将会成为可以比肩所谓阿育王的人,想想吧,教皇加总督,你在这片土地上的权力,甚至会超过阿育王。”
老头的喉结开始疯狂的滚动起来,最后,他那浑浊的眼睛也开始燃烧。
天底下哪有真正的‘无我’,只是人们发现自己的能力无法战胜现实后,深埋了自己的野心,表现出一副超然物外和看破红尘罢了。
能登青云巅,谁人恋尘埃。
“元帅,你说的,是真的吗?”
辛格基看向马大军,语气中第一次出现了感**彩,而且是浓烈的渴盼。
“我大明泱泱天朝,从不食言。”
马大军哈哈大笑,起身走到老头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到了南京,你就会拥有这一切,让我们通力合作,杀光德里乃至这片土地上的所有异端。
如何?辛格基总督甚至是,辛格基教皇!”
教皇,辛格基一世?
老头颤颤巍巍的站起身,突然低头看向自己那空落落,甚至开始萎缩的右臂。
眼神中闪过了一丝痛苦和后悔。
第四百零九章:落日余晖(三)
有了辛格基这位苦行僧组织颇有威望者的代为宣传和领导,不仅是阿拉哈巴德一座城里的印度民,辐散而开的方圆几百里,无数的印度教首陀罗,都接到了所谓的‘神谕’。
团结一致,杀光赶走所有的异端,以及焚烧掉所有的绿教宗寺。
这份神谕,是辛格基祭了那位所谓名叫湿婆的神灵后获得的,因其婆罗门纯裔的身份,这一点让所有的印度教众深信不疑。
于是,让马大军叹为观止的一幕出现了。
数十万土著民组织起来,似乎已经迫不及待的等候大明的指挥,他们自己准备武器,一些破碎、陈旧不堪的刀具甚至是农具,自己准备口粮,哪怕本就不富裕还愿意挤一挤,支援给大明?
“这天底下,还有这般可笑愚昧的百姓。”
陈春生不可思议的向马大军惊叹着,但随后,脸上又凝重起来。
“大军,你不觉得,这个叫做辛格基的人,他的号召力有些过于大了,你想啊婆罗门是印度教第一种姓,生下来就负责参与宗教活动,不参与任何劳动或国家层面的任务。终日负责神庙的奉祀、祭神以及诸如小壶节、大壶节等重大庆典的安排。
在婆罗门往下,哪怕是官员、统治阶级的第二种姓,终其一生,都是在为婆罗门服务。
更别提宛如蝼蚁的首陀罗最低种姓了。
而这个辛格基不仅是一名婆罗门纯裔,还是一名颇有威望的苦行僧。
如此高贵的血统,竟然还愿意替卑贱的首陀罗吃苦受罪,乃至于不惜砍下自己的手臂,活人性命。
这一切加起来,可不就让辛格基在这片土地上土著民心中的地位,无限拔升。”
听着陈春生的介绍,马大军都笑了起来:“你这个家伙,在这里待两年,倒是对这个宗教越发了解。不过,你是在怀疑辛格基是在欺骗其他人,他压根就不是婆罗门裔?”
“哪个婆罗门裔能愿意吃这种苦,受这份罪啊。”
“人性的事,谁说的准呢,你不也说了吗,这群苦行僧,脑子不好。”
马大军浑不在意的笑笑:“管他是什么玩意呢,爱是什么身份就什么身份呗。”
见状,陈春生反而急了。
“大军,如果他要是在撒谎,说明这辛格基是一个特别有城府的人,而且极其善于伪装自己,那将来,可还是个祸害呢。”
祸害?
马大军双手搭在城墙上,眺望着极远处,那是德里的位置。
“如果你担心他会成为祸害,那就解决他。”
说着话,马大军拍了拍陈春生的肩头,附耳低语了几句,直听得后者惊愕的睁大眼睛。
“这,这能行吗?”
“事在人为嘛。”
哈哈大笑着,马大军扭头就下了城楼,随着各国的联军、来自本土的大量物资陆续抵达,这场规模弘大的史诗级战役已经缓缓拉开了帷幕。
而就在马大军这边积极备战的时候,说远也不远的德里城内,马赫穆德正绕着自己那早已被掳掠一空,破败下来的苏丹王宫留恋的走着。
“那名屠夫般的明人元帅又回来了。”
身旁是自己的近臣,马赫穆德毫不掩饰着自己心中的恐惧。
“他不仅来了,还带来了几十万的军队。”
真主的孩子不会害怕,但,这只是一句口号。
到了马赫穆德这个身份,这世上,太多值得他留恋的了,尤其是自己苏丹的生命那更是比任何都要珍贵。
“德里是守不住的,伟大的苏丹,咱们南撤吧。”
大臣也很恐惧,开口劝谏道。
“咱们可以去卡斯拉瓦德、去纳西克,甚至可以去孟买,坐船离开这里。”
在统治这片土地近三百年后,这群突厥的后裔,真主的安拉信徒,终究到了不得不离开的时候。
但,离开这里,就等同于放弃掉所有的权力和地位,拱手将祖先打下来的江山让给大明。
马赫穆德的脸上浮现出犹豫和不舍。
为了成为苏丹,他付出了太多。
“南下是没有意义的。”
想了许久,马赫穆德怅然的叹了口气:“那些总督早已不是一条心了,或许等大明的兵锋推到他们眼前的时候,他们还会选择跪地投降,然后将我,将你们及家人捆缚起来献给明军。
与其放弃一切,成船西渡,去阿拉伯,我宁愿,在这里等着明军的到来,起码,可以死的有尊严一些。”
见马赫穆德这般的低沉绝望,大臣也有些急了。
“早些日子,那个屠夫刚到阿拉哈巴德的时候,苏丹您不就向帖木儿汗国派了求援的使者吗,或许我们一边坚守德里,一边号召各地的总督来驰援,等到帖木儿的援军一到,未必一定输啊。”
帖木儿汗国的援军?
嗤的一声,马赫穆德便失笑一声,而后,笑的越来越大,越来越悲凉。
“他们不会来了,当初帖木儿汗东征病死在瓦剌,他的儿子沙哈鲁汗选择了秘不发丧,偷偷撤军,回到撒马尔罕登基并囚杀了帖木儿汗的几个侄子,虽然很快稳定了大局,没有闹出什么内战,但还是伤了些元气的。
现在沙哈鲁汗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东察合台那里,因为不仅咱们这里遭受到了明人的入侵,东察合台也快濒临亡国了,哪还有多余的力量支援咱们啊。”
这就是帖木儿汗国和大明之间的国力差距了。
或许正面野战,帖木儿一手留下的具甲骑和重装甲骑射手战斗力仍然是这个时间点,世界最强大最精锐的军队,可以纵横欧亚,甚至说能击败大明的军队,但,又如何?
那支人马具甲,脖子以上还带着铁制t字全面甲,一手持弯刀、一手环臂盾的绿教兵,只有寥寥两三万人。
他们人数巨大的主力,只不过是一群骑在骆驼上挽弓,或穿着绿袍,拿着一把可怜尖矛的混装骑兵。
“能够应付一个察合台战场,已经是帖木儿汗国最大的实力了,而大明不一样,大明有数之不尽的军队和更可怕的后备人口基数。”
马赫穆德叹了口气,生平第一次感受到无力和绝望,他目眺东北,似乎想要一眼看到远隔千里的那个国度,心里充满了艳羡和向往。
对大明来说,只要国家的财政健康,生产装甲、武器的兵器局一天不停。
那么,哪怕是土木堡这种损失,大明也可以武装一次又一次!
三十万、五十万、一百万,大明都扛得住。
“真羡慕明人的皇帝啊,能够拥有这么一个强大的国家。”
哈哈大笑两声,马赫穆德恍如回光返照一般抖擞起精神。
“去吧,号召真主的孩子,唤醒他们的斗志和勇气,再与明人打一场,让明人的血,浸透德里每一寸土地,安拉!”
“安拉!”
第四百一十章:落日余晖(四)
随着西南六国的联军陆续抵达阿拉哈巴德,这座依恒河而建的圣地之城已经兵满为患,除了连接天际的兵营之外,便是海量的军备和大炮。
升帐点兵,马大军引着几十名各国将领在帅府内,守着正厅当中那座巨大的沙盘,开始不停的下达作战命令。
“本帅亲率本部明军及辛格基那老头组建的炮灰攻德里--帕尼帕特。
春生,你带着联军南下,兵分两路,走克久拉霍进攻艾哈迈达巴德--那格普尔,阻断各邦总督回援德里的路线,为本帅中军全歼马赫穆德争取时间。”
随军的参谋开始插放小旗,将代表大明的红色旗帜点在这几个重要的城市点上,而在帕尼帕特的北方,便是一片代表帖木儿汗国的绿色旗帜。
打下帕尼帕特,北上不远就是拉合尔,继而是帖木儿汗国国内第二大重城:***堡!
灭亡北德里苏丹国是这次七国联军的战争目标,而控制住开伯尔山口,将帖木儿汗国的军队堵死在喀布尔才是大明的战略目标。
这个最重要的任务,马大军只相信自己和大明的儿郎。
军事会议不是议政堂,没有任何人在这种场合敢质疑马大军的命令或提出其他意见,每一道命令自马大军口中下达后,就会有参谋拿笔抄记下来,而后交给被点到的将领。
什么时间,必须到达什么位置,执行什么样的任务,都是定死的。
一旦完不成,除了杀头,没有第二种可能。
“朱允熞!”
“末将在。”
面对这位皇帝的亲弟弟,马大军温声道:“你的任务,就是保住自阿拉哈巴德到克久拉霍这条线的安全,向陈春生的军队稳固住后方的辎重补给。”
后勤官,功劳不小,风险不大。
整个西南军中,也只有朱允熞的身份最适合这份差事。
朱允熞大声应了下来,他早已不是一个热血少年,非要追求疆场一线的建功立业。
本身就是来镀金的。
等这次定印度的仗打完,朱允熞势必会回转国内接受封赏,继而走上更高的位置。
“命令已经全部下达,诸位,各自下去准备吧。”
马大军虎目扫过,郑重道:“总参的命令是速战速决,而我军已经准备了近三个月,一应准备工作全部完成,现在本帅要求,一年内,结束整个战局,将马赫穆德和他的北德里苏丹国,踏为齑粉!”
“吾皇万岁,大明万岁!”
铿锵有力的齐声呐喊,包括非大明籍的各国将领喊得亦是这般口号。
雷厉风行的军队随着军令的下达开始迅速开拔,只短短一天的功夫,围绕在阿拉哈巴德城外的三十余万各国联军便携带完所需要的物资全部离营,这个效率,在没有现代化运输车辆的辅助下,已经算是极其值得夸赞了。
“把那个辛格基给本帅找过来。”
“伟大的大明元帅,您有什么命令要交给我吗?”
梳洗的干干净净,加上马大军特意为他准备的只有大明中高级将领才有资格穿的雁翎兜鍪铠,辛格基这个原本邋遢的干巴老头,摇身一变,竟然还有了几分英武的姿态。
乱糟糟的发须被打理干净,眸子也不再是那般如水的平静,自从他开始履行自己的任务,组建所谓的印度教反抗军之后,辛格基还真找到了几丝领袖的风采。
权力果然可以使人年轻。
“我大明的军队已经开拔,接下来,到你们表现的时候了。”
马大军骑在马上,摊开一份简易的地图,用一杆朱砂染红的毛笔勾勒上两条红线后递给辛格基。
“本帅的中军将会直驱德里,而后炮轰德里城,你的任务,就是左右沿线包抄,号召和组织沿道更多的贵教民参与进来,务必要将德里合围,切断马赫穆德的突围、逃跑路线。”
辛格基的面色有些为难:“元帅,恕我直言,虽然天神的信徒一样不惧死亡,但我们的战斗力并不是异教徒的对手,切断突围线的阻击战,恐怕我们很难能够拦住马赫穆德。”
“那是你需要考虑的事,而不是我。”
老神在在的端坐高头马上,马大军冷哼一声:“军法无情,如果你办不好这件差事,那么,你就没有资格觐见我大明的皇帝,更别提敕封一事。”
没有总督,更别提教皇。
完不成军令,一大意连命都没了。
辛格基艰难的吞咽一口唾沫,而后便重重的点头:“没问题。”
说罢,辛格基扭头就跑,这位苦行僧可不会骑马,但脚力却让人自愧不如。
等辛格基离开后,一名随军的参谋官凑到马大军近前,疑惑道。
“马帅,靠着这群土著民,能拦得住马赫穆德的军队吗?一旦马赫穆德从两翼突围,我军除非舍弃重炮,不然也是很难追上的。”
“兵法云:围三阙一,我就是故意这么安排的。”
马大军昂头看着日头,蹙眉道:“从我抵达阿拉哈巴德至今,时间已经过去快三个月了,我不信那马赫穆德一点消息没收到,现在的德里不知道是什么一副景象,更不知道马赫穆德有没有像帖木儿汗国求援。
不管怎么说,我军要抓紧时间攻克德里,而后北驱帕尼帕特,完成总参制定的战略任务,所以,我将两翼的包围任务交给没有什么战斗力的这群废物,就是希望马赫穆德能够胆小些,率军撤离德里。”
一旦离开德里这座坚城,马赫穆德唯一的去处就是南下。
等他杀散了阻截的印度防抗军南下,紧跟着面对的就是西南六国的联军,仗怎么打,消耗的都不是大明军人的鲜血生命。
大明军人只有一个任务,就是抓紧攻克帕尼帕特,甚至是出其不意的进攻***堡,阻断兴都库什山道这条被汉博望侯张骞称之为‘南丝绸之路’的黄金要道。
从而实现在地理上对整个印度的封锁,让大明可以安然开发、攫取这片土地上所有的一切,反哺国内。
马大军的想法是极好的,但他却怎么都没有想到,此时的马赫穆德已经做好了跟明军在德里玉石俱焚的决心。
亡国之君固然是一种耻辱,但如果注定是亡国,那么,殉国的皇帝总要比逃跑的君王更有骨气。
在德里筹备抵抗的这几个月内,马赫穆德只做了一件事。
那就是在城内大肆捕抓土著民,用以来充做炮灰。
这绝对是一场堪称悲哀的攻坚战。
大明和北德里苏丹国在印度这片土地上发动战争,而两方在战争前期的主力,竟然不约而同的都是这片土地上的人民。
没有人会心疼这群人的死活,无论是马大军还是马赫穆德。
在连续攻克莫拉达巴德和密拉特两座城市后,面对安静的,丝毫没有打算突围意愿的德里城,马大军果断下达了全面攻城的命令。
“既然马赫穆德一心想死,那咱们就成全他。”
炮手开始布置炮阵,随着防潮的雨布被扯下,一门门重炮开始露出血盆大口,对准了百丈外的德里城。
炮阵中一名千户安静的站立着,直到来自各处准备妥当的军情全数到齐后,这名千户高举的手臂才重重落下。
“轰!”
顷刻间,数百门重炮齐齐发出轰鸣,最新研制出的,具有延时引爆技术的火药弹成为了这次攻城的主要打击手段,传统冷兵器时代依存的高城坚墙完全沦为了纸靶子,脆弱的几乎不堪一击。
青石条木浇筑的墙体在这般的轰击下,甚至连半个时辰都没有坚持住,就发出轰隆一声的哀鸣,一段新铸就的城墙发生了坍塌。
而站在城墙上瑟瑟发抖的德里印度籍炮灰军,更是死伤遍野,即使是活下来的,也是鬼叫着一哄而散,抱头鼠窜。
轰鸣还在继续,马大军丝毫没有为后勤省辎重,为国库省钱的打算,即使眼瞅着德里的城头已经被削去了一大半,仍远远的欣赏着。
直到所有的炮管因过度导热而无法持续下去后,马大军才下了停止开炮的命令。
硝烟散尽,那座拥有数千年历史的古城,已经近乎成为了一片废墟,整个面向大明军队的东城门全线坍塌,连着城外的环城河、所有的工事防御建筑、角楼等都被夷为平地,放在大明军队面前的,就是一片坦途。
只是怪异的,直到此时,马赫穆德的苏丹近卫军都没有显露踪迹。
“看来,马赫穆德是想跟咱们打巷战。”
马大军冷笑一声,侧首道:“给辛格基传令,让他们的人攻城,本帅要马赫穆德的人头。”
命令很快被传递到辛格基的手里,后者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很快发起了动员。
在这位婆罗门苦行僧的鼓舞和感召下,数十万骨瘦如柴的印度教徒鼓舞了斗志和勇气,拿着简陋寒酸的农具、柴刀,嘶哑着嗓音迈出了冲锋的脚步。
密密麻麻的人群仿佛蚁潮一般涌进了德里。
然而,这群印度教徒遇到的第一个敌人并不是曾经骑在他们脑袋上作威作福的异教徒。
而是跟他们同根同源的手足胞裔。
“如果你们不抵抗或者倒戈,那么,在明人进入德里城之前,你们家人的尸体会先你们一步塞满整个德里的角落。”
马赫穆德的血腥命令下,苏丹近卫军将德里全城几十万妇孺全部抓了起来,放在一个集中营内,而这些妇孺的丈夫、父亲或儿子,就是抵抗大明攻城的第一支主力军。
在德里这场攻城战中,永远不会有胜利的印度人,能够角逐胜利的,只有马大军或马赫穆德。
“父亲。”
在攻城战的前线,兴冲冲进行指挥的辛格基因这一声呼喊而怔住,回首,竟然是自己的养女萨娜。
“你怎么来了!”
辛格基有些疑惑,但更多的还是生气。
明人的习俗对媳妇的管制颇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是最基本的要求,而自己的养女,堂堂大明二品大将的小妾,竟然从阿拉哈巴德不声不响的跑来了德里。
“你难道不知道现在这里有多么危险吗,你现在立刻去元帅的帅帐待着,等为父攻下德里,我的女儿,你就会成为德里的公主了。”
萨娜并没有露出什么开心、期待的神色,而是捂着嘴,双眼蓄满了眼泪。
“父亲,现在与我们交战的,可都是天神的信徒子民,咱们是在自相残杀啊,父亲,下令停战吧,您是神的祭祀官,您可以用语言感召他们成为帮手,咱们一起对抗异教徒。”
“胡说八道!”
辛格基怒喝一声,一把甩开双手攥着自己左臂的萨娜,斥责道:“战场之上,只有敌我之分,德里城里的人竟然敢拿起武器抵抗我,就是已经背离了伟大的三主神,他们没有资格称为天神的子民,我杀他们,那是理所当然。”
任何人,都没有资格阻拦辛格基踏足德里的土地。
可是,即使辛格基再如何迫切的想要杀进德里,但他领导下的杂牌军显然没有他那么大的决心和斗志,在遇到城内同胞的拼死抵抗后,这波看似势如排山倒海般的总攻竟然连一个时辰都没有坚持住,就退了出来。
这简直就是战争史的耻辱!
辛格基的脸挂不住了,他站了出来,声色俱厉的批评了在这支临时军队中担任主官的几名刹帝利。
“看看你们都做了些什么,我们拥有着数十万的人数,攻城前还有天神赐予大明的武器来帮助咱们击毁拦路的城墙。
现在在你们面前的,是德里,是我们几千来供奉天神的城市,而现在,窃居于此的是异教徒,如果你们还是天神的子民,就应该拿出你们的勇气来,拆除所有的异端寺庙,杀光每一个异教徒。
让我们战斗起来,握紧我们的武器,实现这一光荣的伟大使命。”
辛格基的话勉强点燃了印度教徒们的热情,进攻受挫的积郁被暂时性的一扫而空。
很快,振作起来的印度教徒再次组织起一次进攻。
他们疯狂的喧嚣着,似乎以此来为自己鼓足勇气,亦或是为了驱散几百年来,被绿教统治的恐惧。
而在这个时间,马大军也下达了新的命令。
一直在城外驻足观瞧的二十万大明精锐,开始着手清理扫荡德里城的外围区域。将主攻德里的任务,全部交给了辛格基和他的信徒炮灰军。
日头西移,余晖洒下,此时的德里,已经完全成为了一座孤城。
马赫穆德和他的苏丹王国,开始步入毁灭的倒计时!
(明天周六会补昨天的欠章。)
第四百一十一章:落日余晖(五)
夜幕降临,灯火通明的明军帅帐内,面如寒霜的马大军端坐着,面前,是一脸尴尬不堪的辛格基。
辛格基的部队攻了整整一天,别说打进德里的内城了,连外围,早已被明军炮火炸成平地般的区域都没有能够取得什么像样的突破。
一个白昼的时间,辛格基组织了起码三次进攻,但无一例外都被打了出来,除了扔下数千具尸体以外,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建树。
“本帅打了那么多年仗,今天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不堪入目的军队。”
毫不留情的斥责言语从马大军的口中说出,让本就难堪的辛格基更加脸烫。
胜利已经近在咫尺,无限光明的未来也伸手可及,但,就是怎么都抓不到。
辛格基张嘴,有心说些什么,但反抗军如此恶劣的表现,让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行了,你回营吧,明日继续。”
蹙着眉头,马大军挥手,辛格基便如释重负般的脚底抹油。
虽然马大军并没有明确的命令要求辛格基必须要在多少日内结束这场战争,但后者仍然深感压力巨大,他不想让马大军或者说大明小瞧了,所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辛格基还是颇为勇敢的组织起了几次像模像样的大攻势。
德里城内的印度男丁并不多,数量显然是比不上辛格基的队伍,即使他们的勇气和决心更甚,也在第六天宣告失守。
反抗军终于在辛格基的‘英明’指挥下,踩着他们同胞的尸体和鲜血,欢呼着冲入了德里内城。
兴奋的辛格基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进入德里城,但还没等他在身边那群一样兴奋的刹帝利的簇拥下前进时,耳音内,那原本都是欢呼雀跃的声音瞬间变成了无休止的哀嚎和惨叫。
辛格基看到的,是自己辛苦组建起来的反抗军被无数精锐的士卒砍瓜切菜般的炼狱景象。
几日内一直藏匿无踪的苏丹近卫军,在充足的休息和饱食下,终于到了上战场的时候。
虽然人数上,马赫穆德的近卫军甚至不足印度反抗军的两成,但战斗力的巨大差距足以弥补这个数量。
战斗在一开始就成一边倒的趋势。
“元帅。”
在这般战况下,辛格基只好匆匆的找到马大军,向后者请求援助。
“马赫穆德这群异教徒的战斗力太强了,我们不是对手,要不了一个时辰,我们只会再一次被赶出来,我请求大明的军队参与。”
如果这个时候进入德里城,那就是跟苏丹近卫军打巷战。
就如马赫穆德说的那般,大明儿郎的鲜血会染透德里每一寸土地。
马大军远远眺望着喊杀声震天的德里,嘴角咧开,浓浓的血腥味开始散发。
“传令,炮阵前移两百丈,向德里城内开炮!”
话音落下,辛格基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元帅!”
现在德里城内,印度教民的反抗军正跟近卫军犬牙交错的黏连着,这个时候开炮,那就是不分敌我。
马大军没心情搭理辛格基,因为这支炮灰军的任务已经达到了。
接下来。
生死各安天命!
辛格基的哀求和反对没有任何作用,一样以逸待劳的几十万大明军队开始运动起来,数百门停了六天之久的炮阵前移,而后扬起炮管,冲着德里城内那接天连地的喊杀声方向再次发出怒吼!
这次开炮,直接把城内王宫中披甲静候的马赫穆德炸懵了,他怒吼着,跳脚大骂。
“疯子!明人的元帅就是个疯子!”
没人敢相信马大军会下达这样的命令。
这是一个眼里只有大明军人生命的统帅,除此以外,任何国家的军队都只是炮灰和牺牲品。
王宫外开始响起了脚步声,一名近卫统领浑身带血的冲了进来,满脸的血污和惊惶。
“苏丹,我们扛不住了。”
血肉之躯哪里能够硬抗火药炮弹,几百门重炮的怒吼,几乎快将整个德里夷为平地,只是短短两刻钟,几万近卫军的死伤就达到了三成,余下的,战斗意志也已濒临崩溃。
马赫穆德呆立着,没有任何的表示,耳边,全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我允许你带领军队,向大明投降。”
‘呛啷’一声拔出腰间宝剑,马赫穆德横于颈上,凄惨一笑。
说罢,再无任何留恋,右手一拉,扯起血箭喷射。
失去生命的身躯向后而倒。
自此,尘归尘土归土。
这名年幼登基,一心欲挽大厦于既倒,想要集权各邦总督,重塑荣光的苏丹,就此退出历史舞台。
怨只怨,他离真主太远,而离大明太近。
近卫统领吓傻了,连滚带爬的凑到近前,抱起马赫穆德的尸体开始无声的痛哭起来,能有几分钟,这位近卫统领才止住伤悲,失神的抱起马赫穆德的尸体,一步步走上王阶,将尸体放在王位上固定好坐姿。
整理仪容,戴好王冠。
直到一切作罢,心满意足的近卫统领也不管马赫穆德临死前那道投降的命令,而是跪在马赫穆德的脚下,拿出一把短匕,狠狠捅进自己的心窝。
君臣二人的画面在这一刻定格。
没人去通传马赫穆德的死讯,扔在城内各个街头巷尾抵抗的近卫军甚至不知道他们拼死保护的苏丹已经殉国,他们仍然在坚强的抵抗者,亦或是麻木的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传令停炮,大军入城!”
马大军抬手,而后侧首看向失神落魄的辛格基,如此说道。
“本帅不接受投降和俘虏!”
只要没有一个活口,那么,就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了。
等将来,脏水完全可以泼在马赫穆德的脑袋上,毕竟,绿教在这片土地上没少搞屠杀的事。
马大军扭头看向辛格基,眯起眼睛。
“恭喜你,辛格基,总督!”
回过神来的辛格基打了个激灵,原本还难过的心陡然清明了许多。
终于,要进入德里了,而进入德里,就代表自己,即将成为印度的总督!
不能在这个时候,破坏和这名大明元帅的关系。
“天神的子民为了赶跑异教徒,绝不会畏惧死亡,虽然我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只要收复德里,这些牺牲就都是值得的。”
(还有三章)
第四百一十二章:落日余晖(六)
德里之战,以大明的‘完胜’而告终。
这场前后持续近七天的攻坚战,马大军指挥的大明军队,竟然只付出了不足一千人的伤亡,就全歼了近五万的苏丹近卫军,这份战果,堪称是战争史上的奇迹。
只有战场战役的亲身经历者才会知道,这场战争中发生了什么,即使是后人,从记载中的字里行间也只能看到的,是明印联军如何的悍勇,如何的士气如虹,而德里苏丹近卫军又是如何的不堪一击。
真相,比起享受战后的胜利果实来言,根本不重要。
马大军在王宫内看到了马赫穆德尸体,向左右用敬佩的语气说道。
“他虽然不是个多么有能耐的君主,但起码是一个有尊严的帝王,从城内找一些会做棺椁的匠人,为他打造一口上好的灵柩,按公侯礼厚葬之。”
参谋领命退了下去,而马大军并没有来得及喘口气亦或者歇一歇,而是迅速部署接下来的任务。
“周金山。”
“末将在。”
一虎背熊腰的壮年男子走出来,等候着马大军的吩咐。
“我军,仅你部为纯骑兵建制,奇袭帕尼帕特的任务看来是非你莫属了,此去帕尼帕特不到两百里,明日此时,我希望看到你的捷报。”
连赶路带攻城,马大军只给一天的时间。
“请马帅放心,今晚抵达,明早陷城,不耽误!”
周金山也是员悍将,当即立下军令状,扭头就跑出了王宫。
“通传各部,埋营造饭,休息一夜,而后随本帅北上。”
马大军并不打算在德里城久待,这座城市是要交给辛格基的,他的任务是最快速度夺取伊斯绿堡。
等到马大军把所有的军令的传达下去后,一直在不远处彷徨等待的辛格基才算找到机会,巴巴的凑上近前。
“元帅。”
那一脸的假笑,让马大军看透了此时辛格基心里的所思所想。
后者,看来是迫不及待想要去南京了。
“别急。”
马大军拍了拍辛格基的肩头:“本帅说过,我大明一言九鼎,本帅更是大明的侯爵贵胄,岂能失信于你,不过本帅明日就要北上帕尼帕特,再说这场仗还没有结束呢,先等着吧。”
辛格基虽然心急,但也不敢催促,只好一边满嘴道谢,一边意兴阑珊的离开王宫。
仗虽然是没有结束,但对于辛格基和反抗军中那群刹帝利将官来说,却已经到了该瓜分亦或者说争抢胜利果实的时候了。
辛格基虽然是婆罗门纯裔,是所谓三天神的祭神官,天然拥有着在印度教徒群众中无可比拟的号召力和影响力,但恰恰因为这个身份,也限制了辛格基在反抗军中的权力。
婆罗门裔,是不允许染指世俗权和担任世俗职务的。
这才是反抗军中刹帝利将官在之前愿意听从辛格基指挥的根本原因。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就是一旦战争结束,所有的异教徒被杀光,那么,这片土地就只会属于天神的子民,新的孔雀王朝将会建立,谁来做国王,还不是这群刹帝利种姓之间的斗争。
至于辛格基,就应该回到他的神庙,把他的余生奉献给天神。
“看来,这个老头急了。”
参谋长陈广笑着说道:“自打进了城,这辛格基可是连他那边的军营都进不去了,听说就组织一群百姓忙着给他修缮神庙了,看来要不了多久,他们就得内讧。”
“谁想当这个总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当了之后,对咱们大明更有好处。”
“跟他们挨个谈谈?”
俩人对视,而后都仰首哈哈大笑起来。
跟幸灾乐祸看热闹的马大军不同,回到自己临时居所的辛格基现在正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的抓耳挠腮。
诚然如陈春生曾说的那般,辛格基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但辛格基的弱势点也很明显。
他缺乏对城内这这几十万反抗军的绝对控制力。
一旦发生正面冲突,辛格基绝不会是军中那群刹帝利种姓阶层的对手。
要知道,在反抗军组建之前,这群刹帝利都是恒河平原上势力巨大的地主、农场主,是他们带领各自的半耕农和佃户参与进来,才得以有的所谓反抗军。
此时的印度,辛格基与这群刹帝利之间的关系就好比元末时的小明王与红巾军。
名义上,全国各地的起义军都归小明王领导,但实际上还是大打出手,互相兼并,最后以朱洪武的胜利统一为告终。
德里已经攻陷,北印度的扫平已是板上钉钉,剩下的只等陈春生的南路军遏制住各邦总督的反扑后,印度的统一之势便势不可挡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辛格基迫切的希望得到大明的敕封和承认,为其正名为印度总督,只有这样,他才能名正言顺的执掌权力。
而辛格基的女儿萨娜,则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养父,劝道。
“仗已经打完了,父亲何不回归神庙,继续奉祀天神呢。”
“绝不可能!”
没想到自己女儿会说出这般的话,辛格基恶狠狠的盯着萨娜:“是在我的号召下,才有的反抗军,没有我,伟大的湿婆神奉祀官,那群反抗军还会是一盘散沙般,怎么可能收复德里,覆灭异端的王国,这个时候,凭什么让我退出!”
话说道最后,辛格基的语气又软了下来,他攥住萨娜的手说道。
“女儿,你是明人大将的妾室,你现在就书信一封,让那个陈将军给他们的皇帝写信,替我说说好话请功,促其尽快敕封我。”
“你疯了。”
萨娜惊惶的甩开辛格基的手:“你以为大明的皇帝是如马赫穆德那个异教徒一般的君主,只是个名义上的王吗,那是个你无法想象的,他的权力甚至超过神灵,你让我在这种事上要他置喙皇帝,他很可能会杀了我。”
辛格基怔住,刚才,他的女儿竟然斥责了他?
“啪!”
恼羞成怒的辛格基一巴掌扇了过去:“没有我,你早就饿死被野狗、秃鹫吃掉了,我养了你这么多年,你现在竟然敢斥责我。”
怒过后,辛格基又有些后悔,忙俯下身子抚摸萨娜的脸庞,温声道。
“是父亲急了,乖女儿,如果你不愿意写的话,就算了,德里不安全,你应该早些回阿拉哈巴德去,我安排人送你,好吗?”
萨娜捂着脸,泫然欲泣。
这个时候,门外响起脚步声,一个仆从跑了进来。
“伟大的提维迪神官,万夫长塔卡尔来了,说要求见。”
塔卡尔是一名刹帝利,但跟其他的贵族封建主不同,他只是一个落魄的刹帝利贵族,组建反抗军的时候,只有几百人的部曲,是辛格基力挺,才做了万夫长,麾下,只有寥寥几千个自耕农民军。
“让他来吧。”
辛格基扶起萨娜,示意后者离开,自己整理了一下装容,表现出一副成竹在胸的姿态来。
“伟大的提维迪神官,大事不好了。”
都没有过多的见礼客套,塔卡尔进屋后的第一句话就让辛格基的心情跌落了谷底。
“拉吉普和沃格他们商量着联合起所有的曼萨卜,去找明人的元帅,商议赎买总督的事。”
一瞬间,辛格基的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甚至比前不久马大军那不分敌我炮轰德里的军令下达时更甚。
属于他辛格基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第四百一十三章:落日余晖(七)
可能连马大军自己都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还能体验一次做外交官的感觉。
在德里的第一个夜晚,他就不知道接到了多少求见的请求。
“沃格是吧,坐吧。”
看着不远处跪在地上毕恭毕敬的男子,马大军呵呵轻笑,伸手一引。
“本帅又不是吃人的猛虎,不用拘谨。”
被唤作沃格的男子磕头道谢,起身后并没有落座,而是先自怀里取出一个锦盒奉送:“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望元帅笑纳。”
锦盒打开,里面安静的躺着一条华丽璀璨的宝石项链,只一眼,便知价值不菲。
随手将锦盒盖上,马大军又抛了回去,冲发怔的沃格笑道。
“我大明的军纪国法严明,你的礼物太过于贵重,我若收下,脑袋就要搬家了。”
见沃格一脸的难以置信,马大军也懒得跟他多解释,开门见山的说道。
“这些虚礼能免的就免了吧,你有什么事,可以跟本帅明说。”
从未跟马大军有过近距离接触的沃格心里顿时轻松了不少,看来这位大明的元帅并没有什么架子,还是很好相处的嘛。
心里踏实不少的沃格打起精神,谄媚的笑道。
“听说元帅明日就要北上帕尼帕特,可元帅一走,这德里的防戍任务就将至关重要,更重要的一点,就是要有靠的住的人来为元帅您提供后勤的保障,所以,在下觉得,是不是应该设置一个德里总督?”
他倒是心不贪,没敢张嘴就说整个印度,而只先提一个德里。
马大军挑挑眉毛,颇为感兴趣的点点头。
“嗯,接着说。”
“在下跟几位同伴商议了一下,愿意,拿出二十万两黄金来,以资贵**费。”
印度有黄金之国的盛誉,是公认的世界第一黄金储有国,拿出一二十万两出来,简直就是九牛一毛。
“少了。”
马大军一开口就直接讨价还价起来:“我军攻德里,仅炮弹就打出近万发,我国皇帝陛下曾言,大炮一响,黄金万两,你算算看,一门炮万两,三百余门是多少钱。”
还有这么算账的?
沃格有些傻眼,而后大摇其头的哭穷:“元帅,您就是把我们归了包堆的扔油锅里煎炸,也凑不出三百万两黄金啊。”
仅以大明眼下的汇兑体系,三百万黄金几乎等同五千万白银,这笔巨大的硬通货储备往国库里一放,银行就可以马力全开的印钞票,这次征西南的军费全回来不说,最起码还能多挣好几倍。
“三百万拿不出来,两百万也行。”
马大军笑眯眯的说道:“只要你愿意,本帅这里还有一笔更划算的交易。”
光买卖一个德里有什么意思?
这话说的沃格眼睛一亮,整个人便激动起来。
“敢问元帅,是怎么样的交易。”
马大军笑而不语,直勾勾的看着沃格,后者便一咬牙。
“两百万就两百万,这笔金子,在下三个月内为元帅筹齐。”
见沃格应了下来,马大军这才心满意足的点头往下说道:“比如说,整个印度。”
整个印度!
沃格狠狠的吞咽一口唾沫,甚至没等马大军开口,他已经主动报出了价格。
“一千万两,黄金!”
这绝对是一笔超级天价,沃格心中计算了一下,这笔数字,他起码需要三到五年的时间才能开采出来。
在国际的黄金储备报告的记载上,印度的金矿储备有两万五千吨,折合下来就是五亿两,但实际上即使到了后世,印度的国家储备才只有六百吨。
更多的数量都集中在民间,这是民俗风气,印度人喜欢金饰,吠舍和刹帝利两个阶层,哪家结婚,闺女不穿个几十斤重的金饰都不好意思出门。
更别提最耗黄金的婆罗门了,只要修葺神像,哪次都得数千斤之巨。
大明的地理优势现在看来,是多么的得天独厚。
缺黄金有印度,缺白银有日本。
“卖印度,我大明不要钱。”
马大军笑呵呵的一口拒绝掉这笔天价赎金,而是起身走到床榻,取出一份令信。
“这是本帅来之前,我国皇帝陛下亲笔所写,你不识我天朝文字,本帅就大致跟你说一下,我大明要的,是税收。”
税收,就是印度这片土地上生产出来的所有一切!
沃格下意识就要拒绝,但这个时候马大军的眼神,恰到好处的变的冷冽起来。
浓郁到近乎实质般的杀气,让沃格腿肚子一软,直接跪趴在了地上。
“我们皇帝陛下是仁慈的,圣谕说了,将来印度的粮税和金银矿煤四课,各征七成。”
十税七!
这算哪门子的仁慈?这比北德里苏丹国收的还狠啊。
沃格惊恐的昂起脖子,失声的摇头,用这种方式向马大军表达着这种做法的不切实际。
但,真的不切实际吗?
约翰牛十八世纪的东印度公司报告,在印度,东印度公司与印度各邦的总督代理人联手,收八成的粮税和百分之百的金税。
也就是说,印度所有国人全部沦为约翰牛的奴隶,每种出一百斤粮食,要上缴给约翰牛本土八十斤,而金银等贵金属,那更是全额输送回大本营,敢私带离开的,一经发现直接枪决。
那一年,是乾隆中期。
约翰牛本土的粮税为十税二,而清朝的税收因康熙那句永不加赋,比例大约在十税一的上下浮动,但苛捐杂税年年新增,也是那一时期,有了唤万岁为万税的口号。
“别急啊。”
马大军笑着扶起沃格,轻描淡写的说道:“这七成,我大明又不是尽取之,七成中,我大明只取八成,余下两成,谁是印度的总督谁取一成,最后一成,均分给各邦的地方总督。”
沃格心里马上开始疯狂的计算起来。
总督取七成的一成,也就是百七,看似不多,但这钱是全部进入了个人的口袋内,干个二十年,那也是家财万贯,巨富无比了。
一个国家的百七,怎么着也比当大地主多太多倍了。
这么一计算下来,未必不可以接受啊。
看到沃格心动,马大军更是笑的开心。
在印度事情上,皇帝交代的很明确,那就是要,合作共赢!
第四百一十四章:落日余晖(八)
朱允炆为印度制定的所谓合作共赢,是在东印度公司模式的基础上进行了相当大的改进,确实是要比原时空的约翰牛仁慈不少。
东印度公司的横征暴敛有多么可怕?
仅1769年到1770年,整个印度因饥荒而饿死的人数高达近两千万!仅孟加拉一邦,就饿死了一千万人!
想想吧,就在邻邦的大明,天启年间,西北拉了饥荒,前后饿死了十余万人,就蹦出了一个叫李自成的家伙,前后用不到二十年的时间,把大明王朝送进了坟墓。
而在一百多年后的印度,连年饿死几千万人,都没有一个地方说要把约翰牛赶下大海,上亿的印度农奴唯一想到的抵抗方式,竟然是罢工和抗议!
如此奇葩的国都和民族,不压榨他们,朱允炆都觉得是对大明的犯罪。
但压榨归压榨,中间的这个度还是要好好把握的。
即使印度人不会造反,朱允炆也不想炮制出如此死伤惨重的大面积饥荒,因为,人力也是一种资源。
七成的征收不是底线,而是一个天花板,等什么时候印度闹灾,还可以酌情减少。
至于代理人制度的印度总督,朱允炆也没有抄约翰牛的功课。
东印度公司是雇佣制度,各邦总督有些像东印度公司的职员,领薪水的那种,无论公司攫取压榨多少财富,分到这些总督手里的,少的可怜。
而朱允炆眼下打算推行的,是‘股份制’,大家一起抢,抢完一起分。
百姓的钱二八开账,大明拿八,总督拿二,何乐而不为呢?
当初在制定这想法的时候,朱允炆本心是不设立印度总督的,就直接把印度均分成几十块,设几十个地方总督均分财富万事,但后来又被自己给否决了。
为什么要设一个名义上的总督?
大家有看过《雷洛传》的可能就会觉得熟悉了,一个总华探长领导一众华探长,就是这么模式。
一个印度总督拿的钱,等于其他各邦总督的总和,那么,这就是个出头鸟。
谁都想要做印度总督,但位置只有一个,让他们内部大打出手吧。
搞大锅饭均分,这些总督就该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渐渐感到自己拿的少了,到时候,他们联合一起反抗,不是给大明添堵吗。
当地方总督觉得少,那就当印度总督,当了印度总督还觉得少?
都不用大明动手,你下面那些个地方的总督就该在你背后捅刀子了。
如此一来,便是无休止的内耗,无休止的向大明摇尾巴,这将会是印度未来几百年的常态。
沃格在心动,但他还没有来得及想再争取一下,还还价钱,门外响起了亲兵的声音。
“马帅,辛格基来了。”
马大军脸上顿时笑的更加灿烂起来,看向沃格不说话,但后者却焦急的额头冒汗。
“要不要,本帅把辛格基叫过来,你俩合议一下?”
“不行!”
下意识的,沃格就吐口拒绝,而后一咬牙说道。
“七成,就七成,只要元帅能确保在下对印度的掌控权,就按照这个比例上税。”
“那你从后门走吧,口说无凭,等本帅平定了伊斯绿堡回师之后,会提请我大明的礼部官员来的,届时咱们再定。”
目视着沃格的离开,马大军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
“叫辛格基进来吧。”
马大军很期待,很期待辛格基的出价!
果然,后者在得知沃格开出的价格后,这个一辈子吃苦受罪的老头惊呆了。
二百万两黄金,买一个德里总督的位子?
辛格基心想自己的一生,别说二百万了,就是十两二十两,他也未曾有过如此的巨款啊。
虽然买德里总督的钱辛格基拿不出来,但买印度总督的‘钱’他还是有的。
“一应金银矿煤,我可以交九成,甚至,十成也行。”
马大军并没有表现的多么喜出望外,而是反问道:“你说的,算吗?”
扎心了老铁。
辛格基缄默下来,他知道马大军的意思,就算大明让他辛格基做印度总督,他手里没兵没权的,能弹压住地方那些个刹帝利吗?
“我可以去做。”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辛格基的这个回复却让马大军颇为满意。
“你们怎么做我并不想知道。不管是谁在当政,印度的稳定是必须的。”马大军慢慢地说道“另外我大明对于印度的稳定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本帅不希望因为政局发生某些改变而影响到我大明在印度将来所做出的努力。”
辛格基的脸上露出了狂喜,他明悟了马大军的意思。
“尊敬的元帅,我可以郑重的向您和大明承诺,不管将来印度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但大明在印度的一切权益非但不会有丝毫地减弱,反而会进一步的加强。我自幼便仰慕大明的文化,而大明的强大也让我心神折服,我相信,印度所有天神的子民想要迎来灿烂的未来,过上美好的生活,那是万万离不开大明的领导和帮助的。
我不仅愿意向大明缴纳七成的足额粮税,而且由衷迫切的希望加入由贵国至高无上皇帝陛下亲制的《昆明七国协议》,成为贵国体系中的一份子,为大明之马前卒、为大皇帝之鹰犬,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也是在所不辞。”
“很好,本帅对你的态度非常满意。”
马大军欣慰的拍了拍辛格基的肩头,勉励道:“看来,为了保护你的安全,本帅应该在明日离开后,为你留下一支精锐。”
“谢谢,谢谢元帅。”
等辛格基心满意足的离开后,屋舍内,陈广走了出来,看着马大军笑道:“这些人都上钩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而已,让他们打去吧,现在蹦出来的都是有野心的,而有野心的,都是祸害。”
马大军打了个哈欠,有些乏累的伸了一记拦腰。
“老陈,早点休息吧,明日一早,咱们还得出发去帕尼帕特呢。”
“嗯,马帅早休息,告辞。”
陈广拱礼作别。
然而此时的两人都不知道,就在帕尼帕特,承载着奇袭夺城任务的周金山,正身处着一个多么可怕致命的环境!
第四百一十五章:落日余晖(九)
帕尼帕特是北德里苏丹国在其北部的边境城市,与帖木儿汗国接壤,但这里并不是什么重城。
平素里的驻军一般也不会超过一万,而且,多数还都是老弱病残,甚至是战斗力连老弱病残都比不上的土著兵,究其原因,便是马赫穆德压根对帖木儿汗国没有任何的防备心理。
局势已经糜烂到了这个地步,能防住大明就不容易了已经。
周金山的骑兵卫在离开德里北驱之后,麾下的先遣斥候已经将帕尼帕特的大致情况摸了个七七八八,在周金山看来,这简直就是送上门的功劳。
“传令扎营,休整一夜,明早攻城。”
骑兵贵在迅速,所以这次军中并没有携带大炮和攻城器械,只能连夜草草赶制一批简易云梯出来,诸如登城塔和冲城锤这种大型物件是无法赶造了。
亲兵刚打算离开传令,却突然停住脚步。
“怎么了?”
周金山皱起眉头,而后,他的脸色也微微一变。
下一刻,周金山整个人趴到地上,将耳朵紧贴地面,原本微变的脸色急转,整个人从地上跳起来大吼:“全军警备,敌袭!”
嘹亮的集结号角响起,好在此刻全军上下还没有落营,所以虽然有些慌张但并不忙乱,精锐到底是精锐,一万人迅速集结,勒马列阵分明。
“外派的斥候连个信都没报回来,看来是全军覆没了。”
周金山的眉头紧锁,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绝不会是帕尼帕特城内守军做的,那么,这未知敌人的身份就昭然若揭了。”
帖木儿汗国!
“管他是谁呢,以前光听过这个国家的名字,还没交过手呢。”
副将倒是宽心的很,骑在马上眺望,但夜色晦暗,即使有身旁亲兵手持数十根火把映照,他也只能看到视线的尽头,似有似无的有一条黑线。
看虽然看不到,但是耳际之中,那清脆的马蹄声和金戈交错时的铿锵声却是越来越清晰。
“唏律律~!!!”
此起彼伏的马嘶,这支不速之客的军队终于停下了冲锋的脚步,也让周金山等人看到了真容。
人数不多,大约在五千左右,但周金山和他的副将都心头一沉。
这是一支绝对的精锐!
看不清楚长相,因为无论是人还是马,几乎全被铠甲覆盖,无论是马脸还是人脸。
“具甲骑。”
周金山深吸一口气,在印度待了好几年,对帖木儿汗**队体系的大致组成,如周金山这种军中高层武将自然都是聊熟于胸,仅次一眼,便知道对手是谁了。
“帖木儿那个跛子当年的亲兵卫。”
这支军队怎么会来帕尼帕特的?
周金山握刀的手蓄了些许的汗水,倒谈不上惧怕,但紧张还是有一些的,更多的,便是为军人者的兴奋。
打仗嘛,一直砍瓜切菜有什么意思,当然要打精锐才过瘾。
“向马帅先报个信过去,就说我军在帕尼帕特遭遇了帖木儿汗国的具甲骑,后者有介入印度战场的可能性。”
战端未开,胜负难料,所以周金山下的第一个军令就是派人回去报信。
这边亲兵一动,马蹄声响便导火索一般,原本还驻足不前的具甲骑阵猛然启动,一场双方可能都始料未及的遭遇战,就这般打响了。
“真他娘的!”
周金山啐了一口,天色太差,这种环境下大规模的军团战打起来对谁都没有好处,但敌人已经发起了冲锋,不打也不行了。
索性吹起冲锋号,毕竟这个时候,什么战术和指挥都用不上,毕竟,你摇令旗,两翼也看不真着,只能通过声音来指挥作战。
除了周金山带着中军没动之外,两翼近八千明军在冲锋号响起之后便包抄着迎了上去。
碰撞中,喊杀震天,人仰马翻,还伴随着无数迸溅的火花,那是利刃划过甲胄带起的。
“死来。”
一名明军健儿纵马疾驰,待临近时手中长刀斩下,本以为可以将来敌自腰间一分为二,万没曾想敌人不闪不避,手中的弯刀兜头劈下。
两骑交错而过,这名明军的健儿顶戴头库已是被劈成两半,连带着的,一条血线自额角直抵下巴。
“好漂亮的花纹。”
意识消散之前喃喃的最后一句话成了这名健儿的遗言,就在交错的那一刻,这名骑兵看到的,是在月光映照下,刀身上那密密麻麻的各式纹路图案。
第一次冲撞,两军分离,而后各自拨转马头继续发起冲锋。
一次接着一次,但一直按兵不动的周金山却心惊肉跳。
他麾下的骑兵卫数量,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着!
而反观这支具甲骑,却几乎没有太多的损伤。
“这不就是当年完颜女真的铁浮屠翻版吗,他娘的,我军没有带斩马刀,事前更没有下营炮制陷马坑,在这能打下去,就是让手下的兵去送死,将军,咱们撤吧。”
副将看得睚眦欲裂,敌军人马具甲,手中刀更是锋利无比,这简直就是外置武器装备上的碾压,这般打下去,压根就是在平白耗损士兵的性命。
“两军咬在一起,现在要撤,敌人衔尾追杀,那就全军覆没了。”
周金山也急,但他却不敢贸然下令撤兵,因为在这几次相向冲锋中他发现,即使敌人是人马具甲,但马力的速度,仍然快过明军!
影响骑兵战斗力的外在因素无非就是马匹、武器、甲胄和弓箭,眼下是入夜,骑射肯定是不比了,但在余下的其他三个方面,明军完全是完败!
至于内在因素,无非就是士兵的战斗意志力和个人能力,可周金山怎么看,都感觉不太对劲。
这支敌军,就好像是一群没有感情的刽子手。
他们机械化的发动冲锋,机械化的挥刀劈砍,没有闪避和格挡,即使明军的刀是朝着面门或者脖颈处砍,他们也依旧这般机械的迎上去。
哪怕结果是尸首分离!
“鸣金收兵,兄弟们坚持不住了。”
再打下去,周金山都怕本方先崩溃,一咬牙低吼道:“我带中军顶上去殿后,你带撤下来的兄弟们回德里。”
副将顿时傻眼。
殿后,那不是送死吗?
“没人阻击,那就成了全线崩溃,但有闪失,咱们这个卫就打完了,就这般吧。”
周金山不再废话,示意亲兵传令。
“那也应该由我留下。”
副将劝阻,被周金山喝住。
“胡说八道,老子是主将,此番兵败之势已无力回转,本将就是撤回德里,也是军法不容,横竖都是死,老子当然要死的更有价值。”
说完,再不给副将插嘴的机会,勒紧马缰,率队决然的发起冲锋。
周金山这支生力军的投入,让已经阵型完全崩散的明军骑兵得已喘息重整,大多有心在战,而副将深深的看了一眼周金山的方向,大吼一声。
“撤!”
第四百一十六章:落日余晖(十)
马大军做梦都没有想到,明军有朝一日,竟然能在军备武器等外置条件上吃败仗!
自从有了大炮这一战争利器之后,战争对于大明的武将来说,就是一种快速获取殊荣功勋的捷径。
从来没有任何人考虑过失败。
包括马大军。
“本帅自从军入伍以来,十几年就没有吃过一次败仗,而这次,老子连他娘敌人长什么样子都没有看到,就折了五千精骑,五千啊!”
帅府之内,马大军气的把眼前手前能看到拿到的东西都摔个粉碎,指着跪在不远处一脸血污痛苦的骑兵卫副将就骂。
“你还有脸回来,西南军还有我马大军的脸,都让你跟周金山丢完了!”
死一个周金山马大军不难过,但折了五千健儿的命,整个骑兵卫被打掉一半,这份损失险些让马大军气炸了肺,他都不敢去想这份军报送到总参后,朱棣该是怎样一副表情。
副将神情凄然,陡然拔出腰间佩刀,就欲自刎,被马大军一脚踹翻。
“干什么?想死也给老子滚出去死在战场上,像个懦夫一般死在老子面前算怎么回事,还嫌丢人丢的不够吗?”
又骂了一通后,马大军挥手:“你下去安顿整军,这个仇,早晚要报回来。”
等副将退下,参谋长陈广站出来叹了口气:“马帅,这场败仗,咱俩也有责任啊。”
奇袭帕尼帕特的军令是马大军下的,而无论是马大军还是陈广,都没有想过会在帕尼帕特遇到帖木儿汗国的军队,两人下意识的都认为,帖木儿汗国的精力全部被察合台战场牵绊住,无力顾暇印度。
但指挥打仗,哪能让个人的主观想法来影响对整个战局的判断?
帖木儿的军队可以不来,但大明不能不防!
马大军缄默,他知道在这场败仗的责任归属上,真正应该付主要责任的是谁。
“现在骑兵卫的指挥使周金山八成已经是战死了,尽到了一个大明将军的职责使命,咱们得让他死的体面些。”
陈广说道:“我会在给总参的军报上如实陈述的。”
只要马大巨和陈广两人愿意将责任揽过去,那么战死的周金山就会在随后的追封中体面不少,而不是背着一个败军之将的耻辱入棺下土。
“嗯,如实写吧。”
马大军点点头,而后更是咬牙切齿。
“老子没去打他们,他们到先来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看他们是不想活了。”
五千人,就敢来捋马大军的虎须。
够几百门重炮一轮轰炸的吗?
“眼下战局有变,还不能贸然全军北上离开德里。”
现在已知的,是五千具甲骑,谁也不知道后续上,帖木儿汗国会不会投入更多的兵力,马大军也不敢再随意指挥了,他踏下心跟陈广说道。
“我军留一部由你指挥留在德里,本帅亲提十万精锐带炮阵北上。”
“嗯,可以。”
陈广点点头:“我军手握兵力优势,自然应当以正破奇,任他什么精锐与否,无论是袭击马帅你,还是偷袭德里,都注定无功而返。”
“老子早晚打进撒马尔罕,血洗全城报今日之仇。”
开拔之前,马大军看向西北方向,恶狠狠的说道。
“开拔!”
大军行动,加上携带着炮阵及辎重,不到两百里的距离,马大军的中军终究还是走了将近三天才抵达,而等他赶到的时候,只看到一座空空如也的帕尼帕特城以及,城外那一片触目惊心的同袍尸体!
“找到周金山了没有?”
马大军独目喷火的在遍地尸体中怒吼。
“找,找到了。”
一道弱弱的回应让马大军侧首,看到的景象,却扎的他一阵痛心。
所谓找到的,只是一具穿着指挥使级将军甲胄的尸体,头颅,已经不见了。
“好哇,好哇。”
俯下身子,马大军将这尸体上破碎不堪的甲胄脱下,怒极反笑。
“想跟我大明打仗,老子成全你,喜欢脑袋老子也成全你。
遣万人,护送英烈遗体回德里,其余人,随本帅继续北上,自入帖木儿汗国境内始,沿途鸡犬不留,无分男女老幼,皆枭其首,待到伊斯绿堡,本帅要筑京观!”
当年顺州一座三万人的京观,为马大军冠上了猛将的名头,而章普尔连屠数十城,上百万的亡灵更是让他成为了彻头彻尾的屠夫。
南京两年,马大军本来还养了些许涵养,但周金山这幅死状,再一次让他暴怒。
自古有言,什么样的统帅带什么样的兵,早些年,大明的边军体系中,战斗力最强的是朱棣一手带出来的北平燕王卫,但眼下,最悍勇和冷血的,绝对是马大军用时十几年带出来的西南军。
这支前身由山地军为骨干扩充而成的云南边军,从安南杀到德里,可以说,百户以上的军官,哪一个都参加过至少两次屠城行为!
杀戮,成为了这支军队的全部。
一支虎狼强军本就是战力不俗,若是再辅以精良的甲胄兵器,甚至是威力巨大的重炮火药,那就绝非是一加一这般简单的算数问题了。
沿途几乎没有遇到任何像样的抵抗,马大军带兵长驱直入,行不过十日,便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伊斯绿堡。
远远地,马大军便看到了城头上高高飘扬的帖木儿汗国旗帜。
那诡异莫测的三个红色圆圈。
“装神弄鬼,故作玄虚。”
马大军冷笑一声,偏首:“扎营,筑京观!”
沿道搜集的近五万颗脑袋,就是马大军此行而来带上的见面礼。
一座座人头京观就这般在伊斯绿堡外拔地而起,流淌的鲜血汇聚成了小溪,殷红了这城外数十里土地,配上冷冽萧杀的军容军势,伊斯绿堡所在的这片天地,恍若地狱一般可怖。
城头之上,顿时响起刺破云霄的怒吼声和野兽受伤般的嚎叫。
“将这封信射进去。”
马大军冷言冷语的说道:“只要他们投降,本帅可以考虑只把他们这些俘虏杀光,城就不屠了。”
天下间,竟还有这般劝降的。
亲兵失笑,心中却是明了。
马大军,压根就不打算接受投降。
第四百一十七章:落日余晖(十一)
深夜,从德里临时总督府走出来的沃格在十几名亲卫的护送下回家。
德里临时总督府是大明设办的临时机构,主要的职责是统筹德里及其周边的百姓筹集粮食和其他军备所需物资,而后输送到前线。
沃格,就是大明任命的第一任德里临时总督。
为什么要加临时这两个字,很简单,因为沃格许诺的两百万两黄金现在只到位四分之一,钱没完全到账之前,沃格就只能是一个临时工,是一个由马大军和陈广点头任命的,没有大明内阁的同意,更没有朱允炆这个皇帝的敕封诏命,不具备正统的法理性。
不过这个临时的名头,沃格相信很快就能取掉,因为他筹集的黄金,已经在了路上,将会很快抵达德里,如果将来他能够成为印度的总督,那么,德里的总督会被他传给自己的儿子。
自总督府到沃格在德里的豪邸,马车大约要走一刻钟,中间过大道穿小巷,由东城到西城。
东城是德里的繁荣区,这里以前居住的都是突厥裔贵族,王宫和大臣宅邸在战后被明军将领占据,西城才是印度人应该住的地方。
马车很大,也很豪华,车厢内除了沃格,还有另一名刹帝利拉吉普,两人算是盟友,目的都是为了夺取北德里苏丹国亡国后,印度这片土地的最高统治权。
“明人的元帅马大军已经抵达了伊斯绿堡,估计要不了多久,那个战无不胜的屠夫就会凯旋,咱们这边要加快些速度了。”
沃格捏着自己的眉心,颇为疲惫的样子。
“这些日子,我已经联系了不少人,大家伙都觉得明人的要求过于苛刻了些,阻力不小。”
拉吉普迟疑道:“七成的税,这不是逼人去死吗,就是马赫穆德那个混蛋在位,也不过才五成的税。”
沃格的脸色便冷了下来:“你似乎没有搞清楚现状,马赫穆德已经死了,现在当权的是比马赫穆德要强大一百倍的明人,还有那个更加残忍的屠夫,他要七成,不愿意又如何?
你去跟大明谈谈,看看那群明人愿不愿意给你讲道理,讲仁慈。”
碰了个钉子的拉吉普有些尴尬的讪笑,让他跟马大军讲道理,他要有这个胆子早多少年就该聚众造反了。
“不要想着在条件上扯皮拖延了,抓紧把这事落实,我这些日子在总督府听说,自打马赫穆德死了之后,南方各邦那些个突厥裔总督已经开始投降了,你抓紧联络一下城内的那群人,看看他们有多少人愿意去当这个总督的,有,就拿钱出来。”
二道贩子的工作,沃格现在算是接了手,大明似乎没有插手安排各邦总督的打算,而是愿意全权交给未来的印度总督,那对这个位子无限接近的沃格,自然是当仁不让。
“至于那些个不愿意谈的,就处理掉。”
沃格冷声道:“大明没有给我们太多的时间,我们也不能给辛格基太多的时间,必须尽快把这件事敲定,将来等我坐上了这个位子,咱们再慢慢想办法来解决其他的问题,但首要的第一点,是解决辛格基。”
“行吧,我尽快安排。”
见沃格主意已定,拉吉普也没有再劝,便点点头应了下来。
对此很是开心的沃格揽住了拉吉普的肩头,用最真诚的语气许诺道。
“拉吉普,我的兄弟,我们会借助大明的实力南征巴赫曼尼,我们会一路打到锡兰,统一整个南印度,建立起一个幅员比孔雀王朝还要广阔的新王朝,而你,将会与我一同享受这份荣耀和权力。”
一个角逐权力的野心客,嘴里会有实话吗。
拉吉普苦笑,他只希望等战争结束后,能回到自己的故乡,吉吉拉特做总督。
俩人都在谋划着各自的未来,殊不知就在马车驶入最后一条街道时,两队身手矫健的黑衣人已经在这里等待多时了。
“父亲,他们来了。”
一处民宅内,一个姑娘透过窗户向外窥视着,再发现马车后便转头说道。
这是萨娜,辛格基的养女。
父女俩三更半夜在这里窥视沃格做什么?
“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的女儿。”
辛格基凑上前,看着越来越近的车队,兴奋的说道。
“我将会在将来,让所有天神的子民赞颂你的勇敢,现在,让大家做好准备吧。”
按住胸腔中乱跳的心脏,辛格基强装着镇定说道。
萨娜点点头,取出一把竹笛,轻轻吹动。
随着笛声的响起,两侧房舍之上的黑衣小队,纷纷取下劲弩,挂上了闪着寒冷星芒的箭簇。
这是一场针对沃格的伏击!
也是辛格基口中所谓的解决办法,他要杀掉沃格和拉吉普,这两个拥有威胁他地位的竞争对手。
马车越来越近了,直到缓慢的驶入伏击圈,辛格基甚至可以看到马车周围,那些懒散的,无精打采的沃格亲卫。
而参与伏击的,却是一支接受过正经军事训练的精锐,身份是,陈春生的家奴!
没错,在这些天内,萨娜伪造了陈春生的笔迹信笺,从阿拉哈巴德陈春生的府邸中,将这支由南缅、暹罗人组成的家奴调入了德里,一手筹备了这场伏击。
在作战这一方面,辛格基显然是信不过自己领导下的那群农奴的战斗力,虽然萨娜调来的只是一群家奴,但那也是明人大将的家奴,是受过正经训练的。
很快,马车便进入到伏击圈的中心,笛声陡然嘹亮起来。
数十支劲弩的机扩声接连响起,而后便是箭簇入体的声音和沃格亲卫的惨叫。
得手了!
民宅内窥视的辛格基兴奋不已,他径直冲出屋子,大吼一声。
“杀掉沃格和拉吉普这两个背叛天神的叛徒。”
两队黑衣人从房顶上一跃而下,收起手中的弩机,改拿出短匕迅速包围住了马车。
“快出来投降吧,该死的沃格。”
兴奋的辛格基站在马车外得意大笑:“你现在出来跪在我的脚下,或许我可以赐你一个体面舒适的死法。”
很快,开怀的辛格基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发现,自己眼前的这架马车,安静的仿佛,没有人一般!
“射箭!”
辛格基下令,几十把弩机再次抬起,很快整个马车被攒射的粉碎。
并没有血液流出,这马车是空的!
“中计了!”
辛格基瞪大了眼睛怒吼,惊回首,两侧突然火把明亮。
被他恨之入骨的沃格和拉吉普,此时正从一处巷内转出,而在两人的身边,还站着一个明军的高级将领。
这人辛格基认识,大明七国联军参谋长,陈广!
当看到陈广脸上那满满的嘲讽和不屑时,辛格基便知道,自己被明人出卖的干干净净。
为什么?
大明为什么要出卖自己?
难道,明人压根就不想自己担任印度总督,当初所有的许诺,都是假的吗?
现在,自己的利用价值已经没有了,所以明人选择等自己的真实面目暴露出来后就将自己解决掉?
“天色已晚,尊敬的提维迪神官大人,您在这里做什么呢?”
带着胜利者的姿态,沃格微笑着看向辛格基说道:“难道,您喜欢在深夜里带着您的女儿,哦,还有您的卫队,袭击一辆空无一人的马车,射杀一些可怜的孩子吗?”
辛格基被这般的嘲讽激怒了,他指着沃格的鼻子怒骂:“你这个无耻的小人,天神的叛徒。”
“我无耻?”
沃格愣住,而后怒极而笑:“如果不是尊贵的大明将军的提醒,我现在已经死在了你的伏击之下,你现在竟然说我无耻。
辛格基,你看看你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你还是神的奉祀官吗,你还有一点伟大的婆罗门纯裔的德行吗。
你现在竟然想杀掉我和拉吉普,杀掉两个带领族民勇敢赶走异教徒,收复德里的领袖,就为了,能够无耻的窃取属于人民的胜利果实,你才是真正的,卑劣的无耻小人!”
辛格基无力争辩,他转头看向陈广,但后者无动于衷的站在原地,似乎像是在看戏,看一场猴戏。
可笑,可悲,可耻!
辛格基痛苦的闭上眼,一个湿婆神的奉祀官,两个刹帝利领主,此刻在明人的眼中,就好像三只猴子,在淋漓尽致的表演着卑劣的人性,供明人观看。
“算了,我不想跟你这种无耻小人多说什么了,尊敬的陈将军,请命令你的士兵杀掉他吧。”
沃格转头看向陈广,却没有想到后者淡然的吐出一个字。
“不!”
不?
无论是沃格还是辛格基都愣住了。
事情都到了这般田地,一定是一方死一方存,这个不字,是什么意思?
陈广懒散的说道:“你们两方都想当印度总督,这让我和马帅很是为难,不知道应该向我们伟大的皇帝陛下如何陈请,如果照实汇报的话,那就需要我们的陛下来决定,要知道,我们的皇帝是非常繁忙的,他宝贵的时间不应该浪费在你们这种人身上。
而我们只是做臣子的,没有资格来替陛下决定,而无论我们如何选择,都不太公平,所以思来想去啊,决定给你们各自一次公平的机会,来一次决斗吧,你们两人谁是胜利者,谁就做印度的总督。”
决,斗?
辛格基难以置信的说道:“将军,您是在开玩笑吗?”
“大明的军人,从不开玩笑,无论是在任何地方,任何场合!”
陈广的脸色顿时一冷,抽出自己的佩刀扔到辛格基的脚下:“拿起他,杀掉沃格,或者,被沃格杀掉。”
这个时候,陈广身后的亲兵也抽出刀,塞到了沃格的手里。
辛格基此刻算是看明白了,大明人,压根就没拿他们当回事,从头到尾,都在戏耍他们,把他们当猴子,当蝼蚁,不仅漠视他们的生命,更漠视他们作为人的资格。
弱小,就是原罪!
跟哀莫大于心死的辛格基相比,沃格已是得意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陈将军,您做的是对的,你果然是一个公平的值得尊敬的人,没错,我们应该得到一次公平的机会,来决定,到底谁才有资格做这个总督,而没有勇气的人,是没有资格做大明皇帝陛下鹰犬的。”
说完,双手持刀,奔向辛格基,狠狠的一刀砍下。
可怜的辛格基只有一只手,仓惶招架一招后,就被沃格追着砍,两个为了权力和生命而站的人,就这般在几百号人的观看下,上蹿下跳,你追我赶。
如此毫无章法的打斗追赶和刀法,让观看的陈广和大明将士看得大皱眉头,指指点点中颇多不屑和嘲弄。
终于,年迈的,一辈子没吃过像样饱饭的辛格基哪里是锦衣玉食的沃格对手,很快便体力不支的摔倒在地,这让沃格大为兴奋,他激动的抄起手中刀,狠狠劈下。
但,他看到的,是翻过身,辛格基那双冷漠的双眼。
“噗嗤!”
辛格基的刀很快,一下捅穿了沃格的胸腔,后者徒劳的张开嘴,汩汩的鲜血留下。
“你不是婆罗门。”
栽倒在辛格基身上的沃格用最后的力气呢喃着。
“你是军人。”
“你知道的太晚了。”
辛格基一只胳膊就推开了沃格,啐上一口后,喘着粗气看向陈广。
“我杀了沃格,你说的,算数吗?”
“当然。”
陈广的脸上挂起灿烂的笑容,为辛格基的表现而鼓掌。
“大明的军人从不开玩笑,一向一言九鼎,你干掉了沃格,等到了南京,你就会被敕封为印度总督甚至是,印度教的教皇。”
辛格基的心头猛然笼罩一层阴影,而后,他便觉得心口一凉。
艰难的转头,辛格基看到的,是自己的女儿。
萨娜!
“为什么?”
“十几年前的仇,你真当我记不住吗?”
萨娜恨声道:“这些年,你一直在欺骗世人,说你的右臂是自斩,实际上,是你袭击了我的父母,想要抢夺,被我父亲砍下的。”
辛格基无声的笑了起来:“是啊,所以我无数次在后悔,后悔那日一念之差,没舍得杀了你。”
“可你已经没有忏悔的资格了。”
萨娜狠着劲,用力的剜动插在辛格基心口的匕首,鲜血喷涌中,辛格基无力的摔倒在地。
“很遗憾,看来你无法到南京受封了,你的教皇梦到此结束,而我,会成为一个女总督,甚至是,女王!”
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萨娜看向陈广,款款下跪。
“感谢您。”
“嫂夫人不必客气。”
陈广上前虚扶,笑着说道:“先恭喜嫂夫人了,陈将军不日就会回转,届时班师之日,你可以与我们一道,去南京面觐我们的皇帝。”
说罢,陈广看向街道上两队站立的黑衣人。
“你们的任务完成了。”
话音落下,两队黑衣人没有丝毫迟疑,手中短匕干脆的没入自己的心口,而后,纷纷栽倒在夜色中。
身后,原本呆立的拉吉普,这一刻马上匍匐在地,向着陈广和萨娜献上忠诚。
“杀还是留?”
“留着吧。”
两人就这般,而看完了这堂精彩大戏的明军都相视一笑,纷纷变戏法般的取出一大堆工具来。
洗地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