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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煌煌华夏     日月永在txt下载     日月永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着手军改

    宗人府,皇帝宗族的管理机构。

    家主是皇帝,国事为重,自然没有太多的功夫来管理家事,宗人府便应运而生。

    宗人府的主要职责便是三节的时候祭祀祖先,哪位祖宗忌日的时候去上个香,平日里没事组织一些宗亲一起喝个闲酒聊聊天,巩固一下亲情。

    这种单位能有什么正事?也就皇帝家里有那闲钱专门设立这么一个机构,换个二旁人,谁疯了在自己家里面还弄得那么上纲上线。

    宗人府的第一任宗正是朱樉,朱樉死后由朱棡接任,朱棡屁股还没坐热也跟着告别人世间,那再换人呗,朱棣一看这架势,乖乖,这是要咒我死啊。便是说什么也不愿意接任了。

    加上连死了俩儿子,朱元璋心里也难受,也怕把自己这个儿子给坑死,宗正的位置就空了下来。

    朱允炆继位,国事都还没理顺,哪有功夫来操心宗正府,不是今儿送行,朱允炆都想不起宫里还有这个单位呢。

    等朱允炆到的时候,一众亲王都收拾好了行头,来前一个个披麻戴孝,能扮多惨扮多惨,走的时候可庄重场面了许多,大家伙冕旒华服、鼓乐仪仗俱是齐全,兴高采烈的劲头一点不像戍边就藩的样子,倒像是去赶庙会给人唱大戏。

    “各位叔叔看样子是一刻都不愿在这京师城多待啊。”

    等见了礼,朱允炆笑道,“朕这千头万绪还没有理清楚,还想着几位叔叔能帮衬着,看来,是留不住大家伙咯。诶,朕的四叔呢?”

    朱棣现在满脑子都是抓紧回顺天,逃离金陵城,此刻正藏在人堆里,生怕让朱允炆看到,一听朱允炆点名,心里便咯噔一下。

    “陛下,臣在呢。”

    一看朱棣那强颜欢笑的样子,朱允炆就想笑,上前去握住朱棣的手,“四叔何不多呆些日子,军国重事,朕还想让四叔多把把关呢。”

    朱棣的脸上一抽,“臣惶恐,陛下乃天人之姿,臣庸庸之才,军国重事,全凭陛下圣心独裁。”

    朱允炆算是看出来了,朱棣就不是个开玩笑的主,拿他逗闷子,也就占两句嘴上便宜,这厮,谨慎着呢。

    “既然叔叔们都不愿意呆了,那便去吧。”

    朱允炆一展袍袖,“众位叔叔为国守土,保境安民,朕,代天下六千万百姓,送王叔!”

    说完,作揖行礼,身后众内侍皆跪,“恭送王爷。”

    以朱棣为首,十几名亲王撩袍下跪,“不敢当陛下礼,臣等告退。”

    礼成,各自坐上马车,便依序驶离宮城,朱允炆身边,就剩下一个辽王朱植。

    “陛下,臣也告退。”

    朱植跟人约好了去逛教坊司,现在心里跟猫抓的一样,改封易藩的事都抛在脑后了。

    朱允炆抬头看看,这一大清早的,这个货怎么那么急,干什么事去?

    “辽王叔保重身体啊。”

    意味深长的回了一句,堪堪转身,一个小太监疾步走了过来,“陛下,魏国公求见。”

    朱允炆身子一怔,“召至谨身殿吧。”

    等朱允炆见到徐辉祖的时候,后者的脸色看起来有些憔悴,愁容密布的很是难看。

    “谁把朕的魏国公气成了这个样子?”

    朱允炆摆手,“先坐,上茶。”

    徐辉祖谢过,甫一坐下便叹了口气,“还不是臣的那个妹妹。”

    朱允炆哦了一声,“容朕猜一下,燕王妃是托爱卿代为照顾高炽的吧。”

    徐辉祖拱手,“倒是都瞒不住陛下。”

    “今儿众王回藩,家眷都跟着,唯独朕那个四叔的世子没见到人,朕便心里有数了。”

    朱允炆呵呵一笑,“看来这回,高炽是代母受过了。”

    徐辉祖脸上更是尴尬,“臣这么做,也是为了保全仪华。”

    却是上个月,徐辉祖趁着徐仪华回家省亲的时候,同后者说,“当今皇上胸有四海江山,非狭隘之君,又兼洞若观火,明察秋毫,燕王行径,陛下早有应对,汝乃吾妹,血亲也。徐家荣华,乃太祖厚爱、父王余荫,汝万不可自误,以致假日祸连满门,累及父王颜面。”

    徐达死后追谥中山王,是此,称父王。

    徐仪华痛苦流涕,“非欲自误,兄岂不知三从四德耶?”

    徐辉祖怒斥,“汝欲为贤妻之誉,而担千古不孝骂名吗?”

    徐仪华没法,只得将燕王府内之事尽数说出,徐辉祖随后入宫上禀。

    朱允炆闻后言道,“朕乃天子,当行堂堂正正王者之道,卿日后无需如此行事,以致卿兄妹离隙。”

    看到徐辉祖有些别扭,朱允炆知道定是徐仪华离京前嘴上没少轻饶,便开口岔开了话题,“卿今日来,是谓何事?”

    徐辉祖这才说起正事,“回陛下,陛下前些日子要找的铁铉,臣找来了。”

    若说朱允炆脑海里能记住的几个人,铁铉必是其中之一!

    建文一朝,少有的忠义大将啊。

    除了忠心,这也是唯一一个在靖难之役中,能给朱棣制造麻烦的领兵将领。

    “是吗,哪里找到的。”

    心里很开心,面上倒是不急。

    “时任济南卫指挥佥事,为指挥使盛庸副。臣已将他召来,此时,还在午门外候着呢。”

    朱允炆颔首,“卿辛苦了。”

    徐辉祖心领神会,起身拱手,“此臣之本分,臣告退。”

    等徐辉祖退下,朱允炆站起身,唤过一个小太监,“去,宣铁铉来武英殿见朕。”

    “奴婢领命。”

    心情大好的朱允炆甚至哼起了小调,然后在一堆奏本里找出了自己用时一个半月才编写出的大明国防计划。

    军改!

    新官上任三把火,朱允炆终于要烧头一把了。

    这第一把火烧在哪里,朱允炆是仔细思考过的。要么是军队、要么是朝堂、要么是宗亲。

    第三条想都不用想,烧宗亲那是走朱允炆原型的老路,先放弃。

    烧朝堂,那倒是不急,国家现在一切都好,也没到弊政缠身的时候,没必要迫不及待的颁发新政,而且,朱允炆心里的新政,一旦颁发,势必引起波浪滔天,到时候手里没有兵可不行。

    思来想去,还是先烧在军队身上吧。

    兵权在手心不颤抖,等改完了军制,自然便是无上权力加身,到时候无论想推行什么新政,朱允炆也可以彰显自己帝王的的权威了。

    “顺天者昌,逆天者亡!”

    此诚古之良言。

    (后面几章挺毒的,建议检查防毒面罩或者跳过,写历史小说不容易,写得好的细节没多少人夸,写不好的地方会被无限放大。)

第十七章:京营改制

    铁铉在进入武英殿之前的一路上,整个人都有些魂不守舍,他想不明白,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济南卫指挥佥事,又不是开国武勋之后,怎么就能进入当今皇帝的眼睛里。

    御前奏对,多大的殊荣啊,祖上三辈的坟都冒青烟了?

    “你在这候着,咱进去禀报。”

    领路的太监把铁铉扔在殿门外嘱托一声,后者忙不迭的点着脑袋,手心里早已是蓄满了汗水。

    听之前魏国公那语气,自己这是好事将近了,听说之前几名受召的都得到了擢升,皇帝老子难道也要青睐自己了?

    我铁铉才三十出头,荣誉是不是来的太早了一点?

    就在铁铉还胡思乱想的时候,方前那个小太监走了出来,一脸的笑,“陛下传见,铁将军请。”

    铁铉赶紧正了正衣冠,深吸一口气,低头便迈进了武英殿,一路上也不敢四下张望,就把脑袋低的深深的,用余光大致感觉到正上首的御案后面坐着一人,马上屈膝下跪,“臣,济南卫指挥佥事铁铉,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赐座,上茶。”

    朱允炆正忙着重新校检手里的计划书,也没工夫抬头看他,就随口说了一句。

    铁铉谢过,颤颤巍巍的找了个位子坐下小半拉屁股,整个人绷的死死的,哪里还敢喝茶。

    “朕听说你对兵事颇为熟稔?”

    “臣惭愧,仅略知一二。”

    “朕的问题你要如实来答。”

    “是。”

    “我大明之军如何?”

    “王者之师,百战强军。”

    朱允炆放下奏本,看向铁铉,“京营的兵,比起九边之军,如何?”

    铁铉一怔,嗫嚅了小片刻,才一拱手,“臣不敢欺君,略有不如。”

    朱允炆点点头,“何故?”

    “九边之军,一年数战,活下来的俱是精锐,京营虽装备精良,然良莠相存,参差不齐,若经战阵,不能久持。”

    铁铉这里所说的不能久持,指的是军队的意志力,也就是所谓的对伤亡率的接受度。

    一支军队,当死伤数量达到全军一定比例的时候,军队就会产生溃散,所谓兵败如山倒,说的就是如此。

    这个比例,有高有低,越是杂牌军越是容易溃散,首屈一指的便是淝水之战的苻坚秦军。

    八十万杂牌军投鞭断流,只因为渡江受阻便一哄而散,吓得草木皆兵,堪称军队的笑话。

    明朝中后期的军队也如此,土木之变,五十万装备着当时世界上最精良装备的大军因皇帝被俘便四散而逃、全军覆没。

    再往后,十几万大军野战打不过区区几千女真更是家常便饭,以致夸口“女真不满万,满万则无敌。”

    殊不知,即使是成吉思汗留下的征服半个世界的蒙古骑兵,也曾被徐达、常遇春以区区几万人,在河北大地以野战的形式打得狼奔豕突,如丧家之犬。

    而死战不退的也比比皆是,最早如项羽之楚项,破釜沉舟,一万人硬撼章邯二十多万大军,大获全胜。

    汉末陷阵、先登。

    南宋也尚有岳家军。

    但是大家都可以发现,这些意志如钢铁,可以做到全军战死而不退的强兵往往数量上极其稀少。

    能做到全**人一体同心、视死如归的,在后世只有两支军队:红朝解放军、斯大林保卫战中的苏联红军。

    那是实打实的钢铁意志。

    想要练出这种军人,用的是精良装备、超高兵饷、优厚伙食吗?

    用的是信仰武装!

    用的是看不见摸不着,却有神奇魔力的荣誉在前面吊着。

    光头的军队倒是装备精良、兵饷优渥,解放战争中,经常几十万上百万的溃败投降,为什么,就因为他们的兵只认为当兵就是一份工作。

    当兵吃粮而已,没必要卖命。

    思想上的差距直接导致战场上的表现不是装备可以弥补的。

    而古代的军队,装备差距还没有后世小手枪拼飞机坦克那么大,冷兵器时代,地里农耕的铁锨不比百炼钢刀差,都是杀人的好东西。

    所以,经常有几万人战胜几十万人的奇迹般战役。

    九边的兵,年年跟草原上的蒙古人打仗,死了一批补充一批,大部分的老兵早都习惯了死亡,即使一场仗死了一半的同伴,他们也不会因此而恐慌崩溃。

    京营的兵可不行,他们不是建国之初的那批了,三十一年的天下,京营绝大多数都是招募的新兵,他们每天操训、吃饭、睡觉,到月领份饷银寄回家或是留在年假的时候进城逛个青楼、耍耍赌档。

    他们的生活有美酒、妓女、赌具,唯独没有杀戮。

    当打起仗的时候,身边一起朝夕相伴的兄弟死在面前,当死亡的数量一大,他们的意志就会崩溃,会恐惧,会逃。

    一人逃则百人逃、全军崩溃只在朝夕。

    所以知兵者常说攻心为上,这才有所谓兵法,兵仙韩信对付一个以至末路的项羽,都要点起天下之兵设下十面埋伏,以几十万大军对付项羽几千楚项亲兵,还要用楚歌来动军心,尚被项羽杀出重围,真要堂堂正正的野战,韩信也怕几十万人打不过!

    刘邦可就有过一次五十万联军在彭城被项羽一万人杀的全军崩盘的先例!

    朱允炆唤过铁铉,将后者引到偏殿,内有一巨大沙盘,标有山东、北直隶和九边地貌,朱允炆拿起一把小旗递给铁铉,“若京营与九边之军对垒,如何能赢。”

    铁铉心里一哆嗦,吓了一跳,又听朱允炆说道,“你不要多想,只管回话。”

    铁铉咽口唾沫,“敢问皇上,于何处交战?”

    “就在这!”

    朱允炆一手点在河北平原,“堂堂正正,两军野战!”

    铁铉一手插着旗帜,一边嘴上说道,“前军多挖坑道、炮制陷马坑,阻九边骑兵推进锋锐,两翼筑营,拱卫中军神机营,战事一起,中军火炮发威,九边只有后撤,我大军稳扎稳打,缓慢推进,挤压九边纵深。”

    朱允炆摇头,“如九边不退,孤注一掷,顶住伤亡而强行冲阵,彼时前军于九边之军战在一起,大炮哑火,如何?”

    九边强兵,不会因为先付出一部分死伤就吓破胆的。

    铁铉拔旗,“神机营后退,后军前提,成立执法队,前军一旦溃败,则分流至两翼修整,不可扰乱军阵。彼时战局分开,神机营原地成阵,再启火器。

    此时,如九边继续前进,便使两翼包抄,九边以强弩之末,一旦合围,大功可成。”

    朱允炆轻轻颔首,“还算有两把刷子。”

    将袖内的奏本取出递给铁铉,“你看看。”

    铁铉恭敬接过打开,“此是,陛下所写练兵之法?”

    皇帝还会练兵?

    这都写的什么玩意啊?队列练习是什么东西?思想辅导又是什么玩意?政治委员?参谋官?军队里啥时候有这种职务了?不都是指挥使一个人说咋打,副将往下大家操刀子上吗?

    好家伙,主官负责在前线指挥打仗,政治委员在基层鼓舞士气?

    这职责倒是新奇。

    政工工作朱允炆必须加进去,古代的兵说句不好听的话,有奶就是娘,朱明正统对他们除了大义上统治之外,也是因为能让他们吃饱饭,拿到饷银。

    不加强思想工作,难道跟五代时的兵那样,一边打仗一边管后方要饷银?

    铁铉看得一头雾水,百思不得其解,就听朱允炆开口说道。

    “今日起,擢汝五军都督府总提调官,正二品,授骠骑将军衔,专司新军练兵事宜,自京营之中,十六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皆入新军,五军都督府之将,汝可自挑入军,将此册誊抄,新军军制,朕册内有注,队官以上,皆人手一本。”

    五军都督府总提调官?没这官称啊,不管了,铁铉只知道,他现在是正二品大员!还是骠骑将军!光宗耀祖,一步登天了!

第十八章:朱允炆的手段

    朱允炆要改革军制,最先炸开锅的就是五军都督府。

    虽然洪武一朝,太祖皇帝已经开始逐渐削减五军都督府的职权,不过由于五军都督府里的主官多是开国武勋之后,又都是打小在军队里久经战阵,在军队中的掌控能力,还是有不少保留的。

    朱允炆这下改军制,京营改编练新军,裁汰老弱兵卒他们倒是不在乎,让一批老弱归家这是仁政,少个几万人,他们也无非就是每年的额外收入砍掉一批,影响不大,但是新军成立,军中众将由铁铉自选,他们可就不乐意了。

    大家一窝蜂找到了徐辉祖、李景隆两人,希望能入宫面圣,两人没辙,只好领着几十号人跑到午门外求见。

    朱允炆早有准备,直接便差人都给领进了武英殿,听他们好一顿诉苦。

    “京营,这是成了诸位的私兵了?”

    朱允炆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尔等是来,逼宫的吗?”

    以徐辉祖为首,所有人顿时吓得面如土色,伏地告罪。

    “看来还是朕年幼啊。”朱允炆冷哼几声,“太祖当年拆都督府为五军,可没见当初中山王他们,像尔等这般欺上殿来!”

    大家伙咚咚磕头,“臣等万死。”

    朱允炆冷眼看着他们,“朕没有裁撤五军府,众位仍是一品二品的武勋重将,领着朝廷俸禄,享着万军敬仰,怎么着,动了你们的指挥之权,一个个便迫不及待的闯进宫来,好啊,国朝不过三十余年,太祖不过宾天百日,尔等便想做董卓、曹操,欺朕年幼了!”

    徐辉祖痛哭失声,“自古君要臣死,臣不死是为不忠,父要子亡,子不亡是为不孝,陛下是君父,便是让臣子等赴死,我等也断然不敢犹豫丝毫,以致担不忠不孝之骂名,今日,臣等僭越,合该万死,但请陛下收回方才之语,不然,臣等后世儿孙,羞愧终生矣。”

    见殿内一片鬼哭狼嚎,还有几个,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头在地上都砸出了血。朱允炆终是叹了口气,“都起来吧,朕收回此话便是。”

    一群三四十岁的大老爷们哭的像个宝宝,换谁能受得了。

    朱允炆也没想到自己一句话能把他们吓成这个熊样,只好又把他们哄了一遍,这才止住哭号之声。

    “去把太医叫来,给几位将军包扎。”

    看到有几个,一脑袋哗哗的流血,朱允炆就感觉自己一阵头疼,“卿等皆为百战宿将,身子骨都是我大明的擎天之柱,伤及丝毫,都是江山社稷的损失,日后,万不可如此了。”

    “臣等行径理当速死,陛下仁义宽赦,臣又岂敢再当陛下挂心。”

    朱允炆叹口气,“卿等不必如此,新军操练,是朕为社稷念,非是不信卿等,更无夺权之想,待他日新军成军,外出作战,除了卿等,朕,又能信任谁呢。”

    大棒砸的够狠,怎么着也该给个甜枣了,朱允炆又开口道,“朕知道,因为前几年,兵部的原因,大家伙都有些紧张,生怕有朝一日,这指挥作战的权利都丢给了兵部那一群书生,众位都是忧国重臣,所做的事,也都是以国事为重,朕欣慰还来不及呢。

    所谓以善兵者将兵,专业的事情当然要用专业的人,兵部尚书齐泰,是朕浅邸之臣,朕了解此人,书生耳,不通兵事,所以,朕打算,以后兵部只负责募兵、清点名册、检查军备,至于练兵、指挥事宜,还都是由五军都督府来定。”

    众人意外之喜,赶忙颂赞,“陛下圣明。”

    “朕能信得过的,终究是卿等肱骨之臣。”

    朱允炆推心置腹的说道,“重将强藩,终是不稳,五军都督府节制天下兵马,但是四地边防,各有规制,以致隐患不少,朕打算将五军都督府改为中、东、南、西、北五军,九边、辽东、漠南归北军都督府,甘肃、四川、关西七卫归西军都督府、山东卫、闵浙水师归东军都督府、云贵、两广归南军都督府,京营新军归中军都督府,诸位觉得如何?”

    这是,天上掉馅饼了?

    徐辉祖跟李景隆对视一眼,心里都觉得皇帝这是在拿他们开涮,如此一来天下兵权皆归五军都督府,有这般好事?

    大家伙狂喜过后又是一阵惊疑不定,一时间竟没有一个人说话,都猜不透朱允炆心里在想什么。

    “精简机构,才能方便军令通达,不然贻误军机便是误国误民。”

    朱允炆主动开口解释道,“以往,朝廷用兵,军令出兵部,然后在五军都督府转一圈再到九边,九边塞王还要根据实际情况斟酌更改,繁琐复杂,朕不喜。

    朕欲设置总参谋府,将来,若有战事,由总参谋府制定军略,五军都督府出将,总参谋府出随军参谋,边疆只负责出兵即可。”

    就知道皇帝不可能把军权放下来!

    边地出兵、五军都督府选将、总参谋府制定军略?

    指挥权不全在你老人家手里攥着!有了总参谋府,五军都督府名义上节制天下兵马,其实就只负责练兵和军备了。

    大家伙心里发苦,却又觉得这样一来也挺好,起码少了日后君臣猜疑,以致杀身之祸。

    “朕还知道,众位卿家常常因军费事宜与户部屡生龃龉之事。”

    朱允炆继续说着自己心里的所思所想,“军队是我大明之屏障,将士们流血牺牲换来天下太平,若生出后勤怠慢、抚恤不及的事情,难免寒将士之心,朝堂之上的众公,哪知边疆苦寒,屡生禽兽行径,因此,朕决定设置总后勤部,置于总参谋府之下,日后军中换装、粮秣、军费等一应开支,皆有总后勤部协调,直接对朕负责,绕过户部,便不会再出耽搁了。”

    皇帝好狠的手段!

    收了指挥权,再收后勤,他们这群五军都督府的武勋,再也别指望捞一点油水了。

    以往军费多少,都是他们自己信口而说,先要五百万两,再跟户部磨磨嘴皮子,最后,总会有个两三百万下来,到时候,按军中实际人头发放银钱、粮食,剩下的大家伙分分多好。

    现在可好,兵部核查兵士,总后勤部直接进驻发放,他们这些武勋只能干瞪眼!

    “这些事,朕还在补充细节,倒是不急。”

    看到一大群人都彻底老实了,朱允炆笑的很开心,“倒是有一件事,朕要抓紧来办。”

    “请陛下的示。”

    “正月初四,是我大明立国之日,朕欲将此日定为国庆日,等明年国庆,朕要在奉天殿为诸位授勋,朕差工部匠人赶制了一批金质勋章,届时,朕要让百官群臣、天下百姓都记得,我大明立国,诸位才是有功之臣。”

    国庆之日,与国同庆;授勋颂功,百官群贺。

    一群人心里盘算着,既然权利已经被皇帝收完了,落个好名声倒也不错。

    “臣等叩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

第十九章:是时候推出内阁了

    武勋集团的退让使得朱允炆的军制改革变得一帆风顺,在朱允炆的授意下,总参谋府和总后勤部很快挂牌,当然,架子虽然搭了起来,却只填充的了几个吏目负责打扫卫生,正儿八经的大员一个也没任命。

    朱允炆的计划里,近几年也没打算用兵,等什么时候京营新军练好,到时候就是着手削藩,国内的糟烂事处理完才是大明战争机器发动的时候。

    军改有条不紊的进行,朱允炆便又闲了下来,他比不上太祖皇帝,太祖能勤政到不可思议的一日三朝,除早朝外,还有午朝、晚朝。他便是连一日一朝都懒得参加。

    大明的朝会从来没有正事,太祖之所以忙的废寝忘食,是因为他自己恨不得胡子眉毛一把抓,连哪个县乡出点芝麻绿豆大的事,他都要亲自过问。以至各部有司皆为朽木摆设。

    在太祖眼里,所有的官都是混蛋,是搜刮民脂民膏的禽兽,他们理政都恨不得喝干百姓的血。

    诸葛亮就是活活累死的,这一点,太祖算是像先贤看齐了。

    在大的国家,也不可能天天发生需要皇帝亲自裁断的大事,真到那个时候,那这个国家还不该亡?

    朱允炆只在热孝结束之后上过一次朝会,结果就亲眼目睹了大明朝会是个什么德行。

    正事几乎一件没有,有也都是一些芝麻绿豆之事,地方就可以处理,却偏偏一路推诿到中枢,简直荒谬至极!朱允炆气的,“既不思君事,何以食君禄,黜其官,杖三十,劳役三年。”

    大部分还是六科给事中像疯狗一样到处攀咬,要么说哪省的布政使贪污、要么说吏部有人受贿。

    刚开始朱允炆还很兴奋,自己一上任就有贪官送人头?好啊,前辈子自己没机会在纪委体验一把,这辈子正好过过瘾。结果一查起来,全属凭空捏造。

    这下可把朱允炆气的够呛,结果他还没训斥一句,那边十几句话等着他。

    “臣等身负弹劾之权,岂敢一日懈怠,民间风言虽是无根浮萍,但所谓无风不起浪,既有风言理应彻查,如若确有此事而陛下不察,则失天下民心。”

    好家伙,明明是凭空污蔑,这群人倒是还有理了。

    朱允炆恨得牙根痒痒,却偏偏拿这群人一点辙没有,太祖给了这群货“闻风弹劾”之权,他朱允炆现在还没那个本事收回来。

    老子惹不起总能躲得起吧。

    于是乎,朱允炆连夜拟定一份圣旨,于朝会时扔了出去。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朕承运以来,日批夜览,不敢怠慢国事,然朕之才能,不及太祖万一,深知江山社稷之重,唯恐有所差池,以致无颜面见祖宗,幸有百官辅佐,新朝以来,朝局稳定,皆众卿之功绩,朕及冠之年,才疏学浅,盼以贤臣为师,学治国之策。

    朕素闻户部尚书郁新、刑部尚书暴昭、翰林侍讲方孝孺,皆才高八斗之治世能臣,朝野钦服,今敕尔等为大学士,入宫辅政,皇子年幼东宫未立,尔等暂理事于文华殿,中枢、十三省一应奏事,皆由通政司交付文华殿,由三位大学士先行批注,在呈御前,如此,朕也可从中学得治国之道,加印后,复还通政司明发中枢、十三省。”

    你们不是爱哔哔吗,老子把内阁整出来,这下你们就不用卖嘴了,什么事写奏本交上来,内阁来办。

    皇帝老子,这是一口气任命了三个丞相?

    百官们面面相觑,顿时议论纷纷。

    而被朱允炆点名的三人则以激动地满面红光,山呼谢恩。

    位列极品,这才是真正的位列极品啊!

    虽然皇帝没有明授丞相之称谓,但入宫辅政,理事于文华殿,天下一应奏事代君批注,附署诏令,前朝权相胡惟庸也莫过于此了。这是虽无宰辅之名,却行宰辅之事啊。

    朱允炆等内监宣读完圣旨,开口道,“日后朝会改为每月初一,正月则顺延至初八举行,诸位爱卿也不必日日披霜带露,饱受饥寒之苦,众卿待辰正之后,赴署衙办公即可。”

    辰正也就是早上八点,一般到下午四点左右下班,八小时工作制,倒也理想。

    要是开朝会就受了罪,凌晨三点到下午四五点,就得十几个小时工作量,比起后世995不遑多让。

    众大臣只好勉为其难的谢过恩,大家伙心里很不开心啊,以前天天能看见皇帝,这下倒好,一个月才能见一次,不知道多少天天一上朝就憋着找朱允炆麻烦,恨不得把朱允炆怼死好换来一顿廷杖的清流,顿觉少了一条快速扬名天下的捷径啊。

    甭管皇帝对与错,只要怼皇帝那就是诤臣,怼对了,那就成了名臣,怼错了也不要紧,你想啊,就是因为朝中有那么多的诤臣在,皇帝才不敢草率施政,不然早成昏君啦。

    横竖他们都有理。

    “罢朝,三位阁臣暂留。”

    赶走一大批居心叵测的苍蝇,朱允炆顿感轻松许多,热情的招呼着赐座看茶。

    “日后,三位阁臣便移文华殿办公,每日辰正之后,于谨身殿候朕即可。”

    “臣等领圣命。”

    三人躬身领命,郁新又问道,“内阁初立,臣等请陛下教诲。”

    别看刚才圣旨上说的好听,什么及冠之年才疏学浅,还要以贤臣为师,老朱家最虚伪了,说这么一大堆不过是给自己脸上贴金,彰显自己求贤如渴不耻下问而已。他们仨要真拿自己当辅政大臣,乾纲独断,胡惟庸就是最好的下场,到时候死则死矣,在落个权臣擅政的骂名可就遗臭万年了。

    朱允炆满意的点点头,看来这三人还有点自知之明,没有膨胀。

    “中枢三品并以上大员任命、地方四品并以上任命,着吏部二人赴察,报与朕览。

    国库收入、支出,户部与地方核算后,报与朕览。

    赈灾、工事着户部、工部、地方合议后,报与朕览。

    涉及军政,移交五军都督府,不可耽搁。

    边疆战事、宗族亲王速交于朕,不可耽搁。

    一应事宜,无论繁简,务要当日完毕复还通政司,不可过夜,朕自詹事府挑选三十名侍政录事,皆以有数年阅政经验,交予汝等,随扈文华殿,卿等每批注一份奏折,交人送于朕览,朕加印,复还通政司。

    如有棘手不决之事,每日谨身殿小朝会,卿等与朕共议。“

    这个皇帝,一点不像二十岁的年轻人!

    人事、财政、军权,一个国家最重要的三点皇帝都攥在手里,放出去的权利没有这三点的支撑,都是无根浮萍,有与没有都在皇帝一念之间。

    皇帝行事,真的是老道毒辣。

    要么说人家是天子,咱们只能做臣子呢,看看人家二十岁,就已经知道什么是抓大放小的同时,还能给自己留下一个圣人垂拱的好名声。

    所谓内阁,不过是给皇帝处理一堆繁琐小事,累死累活却一丁点实际好处没有。

    无非在外人看来,顶着一个位极人臣的头衔罢了。

    当然,虚荣也是能享受到的,甭管怎么说,日后三人也能享受一下群臣避道、礼绝百僚的特权。

    三人伏地领旨,“臣等谨遵圣命,吾皇万岁。”

第二十章:歌舞演出

    朱允炆迎来了在大明朝的第一个节日:中秋。

    他来的时候,端阳刚过,加上那个时候太祖龙体有恙,南京朝野上下也没有敢欢度佳节的,朱允炆便是连尾巴都没有踩到,此番中秋,宫里上下倒是喜庆了许多。

    朱允炆一觉睡醒,马恩慧已是不知所踪,几个宫女备好了朝服在一旁候着。

    “今儿怎么换了朝服?”

    朱允炆改了朝会的日子,平日里一向在宫里穿轻简的便服,更衣的时候就问了一句。

    “回陛下的话,今日是中秋,陛下要在华盖、奉天两殿接受宫里宫外的拜贺呢。”

    过个节而已,至于那么大阵仗吗。

    后世过节,节味已经淡了很多,大家伙更多的还是只聚在一起吃顿饭,家里有工作忙的,倒是连饭都未必赶回来吃。

    等朱允炆换好衣服,便要移驾华盖殿,马恩慧早早便领着后宫所有的内侍、几个弟弟、包括后宫里的几位小叔叔候着了。

    “金秋佳节,为陛下贺,愿国泰民安,四海咸歌,陛下龙体康泰,诸事顺遂。”

    马恩慧站在吕太后身边,领着所有人下拜,朱允炆忙上前扶起吕太后,随后屈膝而跪。

    “儿臣见过母后,母后万福金安,福寿绵延。”

    当娘的先拜儿子,这皇帝当的还有哪门子意思。朱允炆不喜跪礼,偏偏这条口谕宫里都没人当回事。

    “先吃口东西,大臣们都在奉天殿候着呢。”

    礼毕,朱允炆领头进了华盖殿,马恩慧早早备下了吃食,“各地的王叔贺礼,昨儿就都进了京。”

    朱允炆乐了,“前些日子,咱们两口子散尽了内库,今儿倒是先回来了一点利息,就是不知道要不要回礼,朕这边,实在是囊中羞涩了。”

    “陛下这话可不能让外人听见,不然又要风言陛下吝啬了。”

    马恩慧抿嘴笑着,拿出一个奏本,“各地王叔贺礼清单,昨晚御前司统计好了。还有,晚上宫里摆家宴,宴请的名单陛下您看一下,哪些人要拿掉。”

    朱允炆没有接,自顾自的吃着东西,其实也就是几根油条,一碗鸡蛋汤。

    朱允炆整天事又不多,明初的吃食他又吃不惯,倒是借着空闲,指导尚膳局做了不少后世的小吃。

    “内廷的事,你自己做主就行,朕就不看了,宴请哪些人你说了算,倒是送来的东西里面有什么好东西没有。”

    马恩慧打开奏本,介绍着,“没有什么稀奇的,北地多送皮草良驹,江南送了上好的苏绣,沿海送了几颗珍珠,倒是岷王叔给你备了一份厚礼。”

    朱楩?

    就他那穷的鸟不拉屎的破地方,能有什么好东西,真要金玉满堂,奇珍异宝,不知道得剥削多少民脂民膏。

    朱允炆顿时脸色就黑了起来,“哦?他备了什么东西?”

    马恩慧盯着朱允炆,“西域美人一对。”

    “咳!”

    朱允炆好悬没呛死,转头不可思议的看向马恩慧,“啥玩意?”

    马恩慧轻轻翻了个白眼,“陛下注意仪态,也别太开心了。”

    朱允炆哭笑不得,“你看朕这个样子,像是开心吗。”

    这个朱楩,为了更封易藩,倒是别出心裁,看朱允炆年轻就送女人,倒是想法不少。

    “庆王叔在关西七卫,看到有自西域而来的歌舞团,里面有一对双胞胎,生的倾国倾城,又兼能歌善舞,庆王叔便买了下来,连夜送进京。”

    马恩慧的眼神带着揶揄,“陛下有福呢,御前司昨夜收了下来,臣妾派人去看了,却是花容月貌,媚骨天成,现在差人教授礼仪呢,等晚上陛下要是有心,可以留下侍寝。”

    “赶走赶走。”

    朱允炆忙摆手,他哪有那精力,心里岁数三十大几的他,男女之事早就不像年轻时那般有着致命吸引了,加上马恩慧也是难得的美人,两口子好似新婚燕尔,如胶似漆,对于美色,朱允炆还是很有自制力的。

    “给庆王送回去,让他留着享受吧。”

    马恩慧又挤兑一句,“真不要?”

    朱允炆刚想点头,脑子里突然灵光乍现,“能歌善舞?留下来吧,或有他用。”

    一看马恩慧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朱允炆顿时脸如苦瓜,“朕没别的意思,朕真的是留有他用的。”

    “怎么用,不是用啊。”

    马恩慧在用这个字上咬了一下,“若是能给陛下带来欢愉,那也算她们二人这辈子的造化了。”

    以朱允炆的经验来说,这时候的女人都是不讲道理的,越解释越完蛋。赶紧把早饭吃完,冲着吕太后行礼,“儿臣先告退了。”

    快走快走,小心后院起火。

    至于为什么留下,朱允炆天地良心,他是真的没想过留给自己享受。古时候的女人在好看,那也只是天生丽质,放到后世,充其量算是七八十分,相亲标准一套房罢了。

    后世的女人,整容加化妆,加上隆胸瘦腰练瑜伽,吹拉弹唱样样通。哪个拎回大明,都能把皇帝吸干。

    朱允炆早就有审美疲劳,他堂堂市府大秘,人送外号“市府二把。”,每天宴请他,想着腐蚀他的排着队,如果没有节制,早锒铛入狱等待审判了。

    两个还没见面的西域美人还不足以让他心猿意马,他留下来,只是刚好想到了正在筹备的新军。

    这年头的兵政治思想水平,自然是比不上后世的子弟兵,所以朱允炆一定要强化军队的思想建设。

    但是新军练军期间苦啊。

    队列训练的枯燥,当过兵的都知道,那是精神和**上的双重折磨,往常这些兵每天还有几个时辰的休息,现在又被思想教育课给占据了,一时间叫苦连天,为此,铁铉都来找了好几次。

    得给他们思想上松松劲,不能老是绷着弦。

    不是会歌舞吗,那便留下来整个大明歌舞团。

    顺手把教坊司给裁汰了,堂堂大明,整一个官办妓院像什么样子。

    每隔上十天,可以去一趟新军营,弹唱歌舞,也算一种娱乐。

    就当歌舞慰问表演了。

    而且逢年过节,宫里总需要一些歌舞表演,倒是总有个用武之地。

    把原教坊司署衙改称歌舞团的驻地,平日里就待在南京城里,这样也可以防止沦为军妓。

    朱允炆就不信,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还能敢跑进南京城里为所欲为?

第二十一章:大明的皇帝不好当

    武英殿里的炉火烧的旺盛,铁铉一进屋便感觉身上的寒气被打了个一干二净。

    十月底的南京城,冬意虽还没有北方那般浓郁,但江南特有的湿冷却是厚重的盔甲隔绝不掉的。

    “末将铁铉,参见吾皇圣躬安。”

    朱允炆一进大殿,铁铉便站了起来,却只是抬起双臂拱手施了一礼。

    武勋免跪礼是朱允炆钦定的,“军人不能动辄就跪,跪多了,伤骨气,非年仪、大典、祭祀,五品以上武勋,皆废跪礼,改行抱拳礼即可。”

    “朕安,坐吧。”

    朱允炆摆手示意他坐下,“怎么样?新军里的反应如何?”

    这算是大明版的军中文艺汇演,具体成果如何,朱允炆心里也没底。

    铁铉就乐了,“大家伙哪里见过宫里的歌舞,一个个看得眼珠子都直了。叫苦喊累的少了许多。”

    朱允炆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不过你得给我看好了,千万别出现有胆大包天之徒。”

    铁铉心里当然明白朱允炆的意思,当即一抱拳,“请陛下放心,末将一定严加看管。”

    朱允炆倒不怕军营是狼窝,歌舞团每次去军营演出都有御前司的小宦官陪着,真要有哪个受到了欺负,铁铉想瞒都瞒不过去。

    这可是皇权社会,你给皇帝心里添堵,可就要做好爽这一次全家遭殃的准备。

    等到铁铉离开,朱允炆叹了口气,一回头冲近侍的小太监说道,“双喜啊,明日是不是又要朝会了?”

    小太监叫双喜,岁数跟朱允炆相近,闻言一低脑袋,“依奴婢说,陛下还是抱恙的好。”

    朱允炆戳了戳双喜的脑袋,“都怪你!”

    双喜趴在地上磕头,“哪能让万岁替奴婢担责,求陛下明日杀了奴婢,让那群言官闭嘴,奴婢之死,换陛下耳朵根子清净,是奴婢的福分。”

    “放屁!”

    朱允炆一瞪眼,“老子大老爷们,还能让你做替死鬼不成,不就是骂吗?让他们骂吧,还能少了朕一块肉?骂也有个头不是,他们在大的胆子,还敢追着朕骂到新年不成。”

    朱允炆说的底气十足,但还是一拍脑门,“罢了,明日你便在午门守着,来的官员都告诉他们朕有恙在身,上不得朝了,冬月以至,天寒,你从内库领一批大氅,来的官员一人发一件吧。”

    “陛下仁义!”

    双喜嚎啕大哭,朱允炆只能无精打采的跑回后宫。

    弄个歌舞团,朱允炆是万万没想到生出那么多是非。

    过完中秋,朱允炆就宣布裁汰教坊司,所有官妓一律废除奴籍,改为军籍,岁数大的,打发去了江南织造局,一时间朝野上下都摸不清朱允炆的心思。

    裁汰教坊司,不知道多少达官显贵心生遗憾,真真失去了一个消遣娱乐的好去处,还有不少人愣头青一般上奏本找朱允炆的茬,“教坊司乃是教化之所,罪臣遗孤,皆戴罪之人,太祖仁义而宽赦性命,乃置教坊司教化。”

    朱植也蹦了出来,旁敲侧击的问着朱允炆心意,被朱允炆一句话怼了回去,“朕觉得广西不错,辽王叔要不要去一趟?”

    开什么国际玩笑,去广西还不如回辽东呢!朱植吓得一激灵,“皇帝圣明,臣早就觉得应该裁汰!有辱斯文,中枢怎可有此有辱斯文之地!”

    这个斯文败类。朱允炆叹了口气,老朱家都是一群奇葩,堂堂亲王千岁,留恋教坊司?这说出去也不怕外臣笑话。

    为什么朱允炆一心要裁汰教坊司,补充歌舞团,全国有那么多奴籍的侍女奴婢,为什么偏要从教坊司里找?那就要知道教坊司里都是什么人了。

    这群官妓在入教坊司之前是什么身份?

    那可都是千金小姐,官宦之家的姑娘,别的不说,起码一点,识文断字的能耐还是有的,这年头,国朝新立三十年,有文化的人比起后世的研究生还要金贵,用来充官妓?

    疯了吧!

    朱允炆突然发现,自己是不是有些过于仁慈了,几个月以来给了这群朝臣太多的面子,弄得自己想做点什么事,都有一大群苍蝇在自己耳边嗡嗡的叫着。

    本来想不理,木已成舟十来天总该消停了吧。谁知道九月初一的朝会上,这群货还能跳出来。

    “卿家何人啊?”

    朱允炆太阳穴突突的跳着,他生气了!

    “臣,户部湖广清吏司郎中李翼。”

    蓝大褂说起话来,脖子昂的老高,像只企鹅一般。

    “哦,朕还以为卿是言官呢。”

    朱允炆一挑眉毛,“当年太祖说过,我大明一朝言官不会因言获罪。朕裁汰教坊司,你便三番五次抨击朕,既然卿家不是言官,那就别怪朕降罪与你了,来啊,拉出去廷杖二十。”

    殿外有锦衣卫进来,拉起鬼哭神号的蓝大褂,生生拖了出去,朱允炆的耳朵根子这才安静下来。

    “朝会就是朝会,议的是待解决的事情,而不是陈年旧账。”

    朱允炆扫了一眼大殿,“方卿家,你先说一下关于辽东互市的事情吧,阿鲁台部这次看起来诚意不错。”

    “是。”

    等大朝会结束,朱允炆刚离开奉天殿,小太监跑过来低语,“陛下,廷杖结束了,那李翼气绝身亡。”

    二十廷杖,打死了?

    朱允炆瞬间睁大了眼睛,哑然道,“那李翼,朕看起来不过中年,怎么会连二十廷杖都抗不过去?”

    小太监一哆嗦,跪在地上,“回陛下,奴婢刚才看陛下要打那李翼廷杖时的手势,奴婢以为,以为是陛下不容,所以才暗中授意锦衣卫的,奴婢该死!”

    看我的手势?

    朱允炆顿时懵了,刚才自己不就是挥了下手吗?就这么一下,便是要了那李翼的脑袋?

    朱允炆觉得自己有些头晕,一条鲜活的人命竟然是因为自己乱挥手给夺走的?

    “你给朕仔细说说这里面的春秋。”

    小太监趴在地上不敢抬头,浑身战栗如筛糠,“大臣犯错,万岁责罚廷杖,百官不会非议,但是有的大臣不识好歹,冒犯天颜,便是万岁也不好加罪,自古以来哪有天子受气的道理,所以奴婢等便私自做主,观陛下手势而暗中加刑,陛下挥手便是怒了,锦衣卫廷杖时用的便改为实木,挑身高体壮的大汉将军来行刑,慢说二十,便是一棍子下去,这群朝臣也断无幸存之机。

    若是当时陛下手拢于袍中,便是留手之意,一顿廷杖,不过皮肉之苦。奴婢死罪,误会圣意,万死不辞。”

    说完,小太监咚咚的磕头,几下便已经血肉模糊起来。

    朱允炆顿时明白过来,所谓廷杖,就是一块挡在皇帝面前的遮羞布!

    皇帝想要责罚大臣,大臣又没有犯可杀之罪,但皇帝就是想杀他怎么办?那就只能在廷杖里做文章,这才有了这群近侍察言观色的机会。

    大臣死于廷杖,皇帝和百官脸上都好看,皇帝一解胸中怨气,闻之只需要惋惜几句,厚恤即可,百官脸上也过得去,皇帝这不算滥杀朝臣,是那某某某自己身子骨弱没抗住,你看人家谁谁谁,前几天三十廷杖还活蹦乱跳呢。

    其实大臣们心里都明镜,但是这么做,大家都有台阶,皇帝不用担昏君骂名,大臣死后也体面,得一份厚恤,后世子孙科举时,大家伙帮衬帮衬,点个三甲,皇帝也不至于多说什么。

    就还是那句话,哪有天子受气的道理?

    别动不动拿李世民魏征举例子,衡量皇帝这份职业的标准是功绩又不是人品。

    皇帝要杀谁还用的上理由?遮遮掩掩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你就知足吧。

    这就是君臣之间的肮脏潜规则。

    朱允炆做了那么多年太孙,朝堂上也呆了小十年,这个潜规则不可能不知道,小太监这么做,是以为朱允炆在装傻,要拿他出去顶罪,所以很干脆的全盘接了过去。

    他那里知道,朱允炆不是装傻,朱允炆是真的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你说,朕来日如何做才好?”

    朱允炆看着这个小太监,问了一句。

    “奴婢同那李翼有私仇,适才私通行刑的锦衣卫,这才害死了李翼,罪责皆系奴婢一人,陛下明察秋毫及时发现,仍厚恤李翼,再斩了奴婢的脑袋,朝野皆颂陛下仁义之君,天恩浩荡。”

    哪个能做皇帝近侍的,便是后世最牛的秘书也比不上。

    朱允炆真的是自愧不如,自己秘书出身,比起眼前这个确实是远远不如。

    自己是用心做事,人家是用命做事啊。

    方方面面,连借口都给自己想好了。

    朱允炆叹口气,“算了,人死不能复生,朕会弥补自己的过错,跟你没有关系,起来吧。”

    小太监颤颤巍巍的爬起来,却哆嗦的不敢说话。

    朱允炆看着他,一脸鲜血淋漓的,心生不忍,“你叫什么名字?”

    登基几个月,朱允炆才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关心过身边这些朝夕相伴的近侍。

    “奴婢贱姓孙,唤双喜,此前一直在御前李公公手下当差,太祖大行,李公公哀痛欲死,去了孝陵守陵,奴婢就顶了他的差,侍奉陛下。”

    朱允炆看他岁数也不大,便又问道,“双喜,这名字是谁给你起的?”

    双喜回道,“奴婢是洪武十二年生人,洪武二十年入的宫,那年,纳克楚投降,长城之外数千里的逆元余孽被彻底靖平,四海统一,此为国家之喜,也是那一年,奴婢入宫,有机会侍奉天家,此为奴婢之喜。因此,李公公便给奴婢赐了名字,叫双喜。”

    朱允炆点点头,“你到也算半个人才,罢了,误杀李翼,朕之过错,没理由斩你首,此事就此揭过吧。”

    双喜复跪痛哭,“陛下仁义。”

    这也算是让朱允炆见识到,就算是皇帝,也不能随便动别人的奶酪,好在裁汰教坊司还只能算的上是小事,想做一个改制大明的皇帝,并不容易。

第二十二章:突发事件

    “云南军情,六百里加急!”

    冬月金陵,天降细雪,马蹄声如急鼓般震散了长安街上空的十里静谧,通政司里候值的官员早已经闻声匆匆跑了出来。

    “哪里的军报?”

    有人拉住马缰,不等风尘仆仆的兵士下马,便一把抢过了军报。

    “西平侯、云南总兵官,征虏将军沐殁于九月十二,麓川叛势复起,云南报险。”

    兵士翻身下马,眉梢颔下早已挂满了冰晶,呼吸间雾气升腾。

    “哎呀!快快进来。”

    胡嗣宗闻言大惊失色,急匆匆持报入衙,身后有两名小吏拿着大氅披在兵士身上,一左一右搀扶着进了府衙。

    “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衙堂内,胡嗣宗拿着军报来回走动,“上半年,云南仍捷报频传,刀甘孟窘困于一隅,怎么顷刻间,西南乾坤颠覆?连西平侯都折了进去!”

    兵士顾不上喝茶,单膝跪地,“安南作乱,胡季犁杀了国王陈炜,勾结刀甘孟,祸乱边疆,奇袭我军侧后,西平侯领军御之,克退,身负数创,当日殁于军中,我军不得不撤出麓川,在返回云南的路中,刀甘孟的军队紧追不舍,少将军沐晟领军血战,方于十月初撤回大理,才得以禀报军情。”

    胡嗣宗深吸一口凉气,“安南与麓川勾结,西南有倒悬之危!”

    顾不上安顿兵士,胡嗣宗以匆匆出衙,直奔洪武门。

    此时已是子初,皇城以闭,有锦衣卫千户巡城,见到胡嗣宗马上弯弓引箭,大喝,“来者止步,夜闯宫禁,斩立决!”

    胡嗣宗驻足高举军报,“本官通政司左参议胡嗣宗,云南六百里加急军报,我要入文华殿,奏禀阁老面圣!”

    千户这才撤下兵器,命左右降下吊篮,“上来。”

    胡嗣宗爬进吊篮被拉上城楼,有锦衣卫一左一右将其辖制,手中军报被千户夺下,随后两名锦衣卫将胡嗣宗官服尽去,搜查一遍后才退开。

    千户不敢拆看,只是上下摸索按压,确认没有夹带后才复还胡嗣宗,一拱手,“上官勿怪。”

    胡嗣宗还礼,口称不敢,急匆匆穿上官袍,抢过军报便冲下城楼,往内城而去。

    此时的文华殿,值班内阁大学士是暴昭,这个时间已经睡下了,有左右扈从过来轻唤,“暴阁老。”

    老头子睡觉轻,一睁眼,“何事?”

    “通政司胡嗣宗来了,说云南六百里加急军报。”

    暴昭翻身而起,幸是屋里烧有暖炉,室内如春,不然这般乍起非得受凉不可。

    匆匆更衣,暴昭便出了暖阁。

    守在走廊里的胡嗣宗慌忙躬身下拜,“见过阁老。”双手已将军报高举过顶。

    暴昭接过,拆开一目十行的匆匆看罢,也是大吃一惊,“西平侯战死了?!”

    身子一晃,吓得一旁胡嗣宗赶紧扶住,“阁老保重。”

    “你且在这候着,老夫要去面圣。”

    暴昭来不及寒暄,拔腿就走,一旁扈从拦话,“阁老,您的靴子。”

    暴昭这才发现,自己出来的时候竟是赤足,此时正丝丝的冒着凉气。

    乾清宫西暖阁。

    朱允炆正批着内阁晚上送来的奏本,这些奏本都是内阁已经批注过的,朱允炆一边看,一边自己再加上一些批示,内宅里只有马恩慧一个女人,所以他的精力一直很旺盛,一般都是丑时之后才睡,也就是凌晨一两点钟。

    因为不用上朝,所以朱允炆也就习惯了这种作息,凌晨一点多睡到早上七点左右,跟前世的他一模一样,这种作息习惯已有十几年了。

    继位以来半年多,虽然上朝的次数不多,但朱允炆绝不是整天无所事事,他现在养成的习惯就是用过晚饭之后,批阅内阁送呈上来的奏折,除了观阅内阁的批注加印之外,还有便会偶尔在一旁加上自己的一些指示。

    也是通过这段时间阅览内阁三人的批注,对于内阁三臣,朱允炆也有了不浅的了解。

    暴昭为人因循守旧,理政稳健,属于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那种,他入内阁以来,人很谨慎。

    郁新掌权户部,有多年改革盐铁的经验,理政激进,属于潜在的革新派,很多细节上,与朱允炆很投脾气。

    方孝孺,忠恕君子,是育才大儒,而非治国良相,他批注过的奏折,最最浪费朱允炆的时间,每次朱允炆都要加注补充。

    这个点的乾清宫,很安静,朱允炆埋头写字,双喜守在一旁像一根木雕,一有匆匆脚步声,边宛如耳边炸响一般。

    双喜看到朱允炆一皱眉,马上疾步轻声的走出暖阁,小声斥责道,“放肆!陛下御览乾坤,怎敢惊扰。”

    小太监吓得跪在地上,“孙公公,外面暴阁老求见皇上,说云南有六百里加急军报要奏禀。”

    六百里加急!

    双喜也是一愣,这是等同王公薨天的大事,云南报六百里加急而不是报捷,一定是祸事!

    慌忙折身进了暖阁,“陛下,暴阁老觐见,云南六百里加急军报。”

    朱允炆已经停笔很长时间了,他知道一定是发生了大事,不然外面候着的内侍不敢在这个时候走出动静。

    “速宣。”

    等暴昭进来,朱允炆心里便咯噔一声。

    暴昭可不是一个轻易动容的年轻人,连他都面色惊慌,这事小不了!

    “免礼,马上把军报给我。”

    一挥手,双喜便上前接过军报递给朱允炆。随后搬过软凳,“阁老请坐。”

    暴昭谢过坐下,“陛下,西平侯殁于战阵,麓川以丢,刀甘孟和安南勾结在一起了。”

    朱允炆看罢,狠狠的吸了一口气,这才让自己稍稍冷静下来。

    虽然他的记忆里,记不得沐春这个人,但是这半年多,也知道此时的大明,武勋集团中有哪些人是实打实的大明名将。

    西北宋晟、辽东杨文、西南沐春!

    前两者都是洪武后期的主将,战勋卓著,但比起沐春来,仍旧差了整整一个量级。

    西平侯沐家,镇守云南二十余年了!

    沐春的父亲沐英是太祖皇帝最疼爱的干儿子,因孝慈皇后与兴宗先后大行,悲切呕血而死,追谥黔宁王,侑享太庙。

    沐春袭爵西平侯,镇抚云南、麓川(今缅甸大部)、安南(今越南),战勋卓著,可谓身系大明西南之江山。

    沐春死,大明西南便不稳!

    “将军百战死啊。”

    朱允炆叹了口气,“西平侯罹难,朕失肱骨,国失栋梁。此西南之不幸,大明之不幸。”

    暴昭拱手,“陛下节哀,此时,当以西南战局为重。”

    军报是十月六号才于大理所写,落款是沐春之弟晟。朱允炆内心便惊叹起来,平麓川战役始于洪武三十一年初,至今足足十一个月,自己竟然在南京浑然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战争的气息!

    西南大战,云南动了将近十万兵马,而大明朝廷上下,连一点影响都没有!

    自己登基以来,西南银粮支出,甚至没有牵涉国库,连一份相连的奏报都没有送来过,如果不是这封战报,自己甚至不知道在此时的云南,正进行着一场大战!

    大明的国力,竟然在明初时如此之强盛!

    “奏报中,沐晟言大军以撤回大理整顿,麓川虽丢,但刀甘孟和安南的军队也在后续的追击中受到了重创,尤其是刀甘孟,其部十不存一,胡季犁已经退回安南,虽然战机以失,然云南仍稳如磐石。”

    朱允炆感慨,“西南请示,下一步当如何?”

    暴昭思忖片刻,拱手道,“麓川丢失已成定局,且西平侯罹难,西南军心不稳,臣以为,当先安顿抚恤,他日再战也不迟。”

    朱允炆起身来回走了好几步,西南此番折了五万精锐,还搭进去了一个重将,朱允炆是真的想明天就差新军拔营,灭了麓川。

    蓦然间,脑子里又想起自己前世的信条,“绝不在**最强烈的时候下决定。”顿时便感觉一盆凉水兜头浇下。

    当务之急,还是安内,安内啊。

    朱允炆牙关紧咬,半晌才开口道,“西平侯殉国守节,为国朝武勋之表率,追封滇国公,三日后朝议着礼部议定谥号,对了,西平侯有子嗣吗?”

    暴昭叹了口气,“西平侯年方三十有六,却二十多年戎马,好像从未听说有骨血留于世。”

    “你现在就去问一下报信来的兵士,如果有子嗣,则袭爵,其弟沐晟改授定西伯,如未有骨血,则其弟沐晟,以屡挫贼军,护我云南无恙之功,即日袭封西平侯爵,擢云南总兵官,授定国将军衔。另,未得朕允,西南战事稍息,暂缓兵戈,麓川一役,死伤将士皆厚恤银钱,从征将士,加饷三月。”

    暴昭俯首,“陛下圣明。”

第二十三章:一心造反姚广孝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西平侯、征虏将军沐春忠君守国,百战死节,为国朝武勋之表率,追封滇国公,谥惠襄,其弟晟袭爵,京师、云南设祭仪,着三阁代君吊唁,钦此。”

    明朝圣旨,一般分为诏、制、敕三种,诏书是明发天下,邸报要发往十三省,要让老百姓都知道。

    制书是只通知官员,皇帝要做哪些事,敕书便是针对某个官员,告诉你升贬之事。

    还有一种叫做申饬,申饬是斥责,一般不用圣旨,多是口谕,如果带上圣旨,那就是你错大了,皇帝要罢官。

    沐春战死麓川,朱允炆在礼部拟定好谥号之后发诏书,这便是对沐春功绩的肯定,是要天下皆知的。

    顺天府。

    朱棣刚从军营回家,一身的雪花还没抖落干净,一黑袍光头便迎了上来,“王爷,给您道喜。”

    朱棣先拱礼,“姚先生。”随后才笑道,“孤有何喜。”

    说完,以手拉住姚广孝,迈步便走进府邸,直奔后院,朱高燧朱高煦两兄弟看到两人,还行礼,“见过父王、姚先生。”

    若是不知情的人看到这个场景,怕是要大吃一惊,什么人能让心比天高的朱棣主动施礼,但燕王府上下小吏却是司空见惯,只因这个黑袍光头,是姚广孝。

    顺天风传这个姚广孝,前知一千年,后知五百;通天文星象,五行八卦,只要是玄学有关的,人家排第一,堪比太祖朝刘伯温,是朱棣的座上宾,燕王师。

    自从兴宗大行,太祖立建文为太孙之后,姚广孝就寻来了顺天,见到当时的朱棣送上了一份白帽子,朱棣不解,心说老子府里不缺孝帽子啊,姚广孝便写下了一个王字,王顶戴白,那就是皇啊。

    朱棣吓得心胆俱裂,这个老和尚怎么知道老子不服想造反的?赶紧喝道,“妖僧狂悖!左右杀之。”

    这事要传到南京还得了,那时候太祖皇帝尚是春秋鼎盛,给朱棣八百个虎胆他也不敢僭越,说句不客气的,造太祖的反,还没等起事,别说那些外臣,就连他自己的儿子妻子都得反了他。

    姚广孝倒是成竹在胸,“帝星渐暗,有皇气起于北地,贫僧推测天象,天象应于殿下,十年后,汝可为主宰。”

    那一年是洪武二十五年,十年后,也就是建文四年,朱棣克南京,登基御极。

    朱棣将姚广孝打进死牢,但偷摸的将另一个死囚把姚广孝替换下来,接进燕王府奉为上宾,日日请教,姚广孝也是真牛,精准的推测出了太祖宾天,朱棣自此对姚广孝言听计从。

    据传太祖大行之日,燕王府遭雷击,朱门屋檐起火焚毁,就连房舍上面的瓦片也都全部被震碎了,这在古时候是最不吉利的凶兆了,破家灭门嘛。朱棣惶恐,“此去京师吊孝,恐一去不归,新帝以齐黄二人为师,此二人恨孤甚深,莫非,孤死期将至矣?”

    姚广孝竟然大笑,“大吉之兆,为殿下贺喜。”

    “喜从何来?”

    “此为上天贺喜,殿下即将承运之兆,王府瓦砾皆碎,这是要燕王您将王府红瓦换成宫宇琉璃瓦之意,朱门焚烧燕王府匾额被毁,这是要殿下搬到乾清宫去住啊,此番前去京师贫僧料定必然无祸。”

    因此,朱棣从京师安全回来之后,更是心悦诚服。

    现在又听到姚广孝来道喜,朱棣顿时开心起来,这个和尚哪次道喜都是好事,从来没有失言过。

    “西平侯沐春战死西南,新帝初登,便折国朝重将,这难道不是天意吗?”

    姚广孝摇头晃脑的说道,“年号还没改,西南大厦便倾,此上天降怒矣。”

    “沐春死了?”

    朱棣大吃一惊,这可是当年名震天下的猛将啊,十七岁便随其父沐英战西南,多累功勋,太祖实授后军都督府佥事职,后沐英薨,春袭爵镇云南,洪武二十七年,平定越蛮,洪武三十年,麓川刀甘孟反,沐春以万骑破麓川二十万大军,俘虏七万,天下皆惊。

    刀甘孟祈降,为太祖拒,沐春遂引军追击,怎么风云突变,如此绝世名将,折戟西南?

    朱棣仰天长叹,“孤与沐春,虽无交情,心神向往以多年,长思若沐春在北地,我二人联手,蒙古可平矣,沐春罹难,国朝之殇,此不足喜。”

    姚广孝看朱棣一副心伤神情,劝道,“此天意,殿下何须因此哀痛,大将折身,乃新帝无德而居至尊,惹怒乾坤所致,殿下应顺天意,整兵备战,早日南下。”

    朱棣引着姚广孝进了书房,备上茶水,“孤欲兴兵,然师出无名,且如今漠南山东南北包抄顺天,更有宋晟、杨文二人指挥,此二人都是名将,宋晟虽与孤有旧,然此番就职漠南,孤两次邀宴,均遭拒之,恐已是心向南朝,杨文此人,是我父皇之死忠,他的眼里,从未有孤,仓促起事,胜算了无。”

    姚广孝摸着自己的胡子,开口大笑,“此番便是良机,西南有变,殿下何不密令朝中近臣,上书新帝,以报西平侯折身之耻为由,发兵麓川?新帝年幼,正是好大喜功之际,若大军移师西南,殿下机会便来了。”

    朱棣盯着姚广孝,叹气,“先生不知,新帝虽年幼,但行事举止之间,颇有心机城府,京师百日,孤处处被其辖制,沐春虽折,恐怕皇帝未必就会发兵西南。”

    姚广孝冷笑,“大将折身,乃是国耻,新帝忍而不发,岂不是自污其面?殿下密令朝中近臣,结伴上书,制造舆论,皇帝若敢再三拒绝,则军心尽失,诸地武勋,皆为宿将,眼看西平侯罹难而新帝无动于衷,兔死狐悲哪里还会愚忠下去,届时殿下在顺天设祭,就说新帝之所以不愿意兴兵报仇,是有奸臣在旁进谗言,西平侯大功于朝,如此结局,甚怜之,当兴义军,靖国耻,清君侧!”

    好嘛,姚广孝上下嘴皮一碰,历史上的靖难变成了靖耻。

    朱棣眼都亮了,复又问道,“那如果,皇帝发兵了呢?”

    “何人可为将?”

    姚广孝不屑的哼了一声,“徐辉祖、李景隆等人,庸碌之徒,何堪西南大用?此时天下,堪称名将者,唯殿下一人,新帝哪敢启用殿下,彼时西南平复,报了西平侯之仇,岂不是给殿下平增无数威望。

    小皇帝能用之将,无非宋晟、杨文二人,不过我看新帝行径,小人心腹甚是狭隘,防范殿下甚深,必然不敢将此二人调离,所以到时候,还是要用徐、李,西南之地,沐春大将军一年都平定不得,用这二人,那这仗可就有得打了,三年五年也未必不可。

    殿下,机会来啦。”

    朱棣仰天大笑,“孤得先生,天眷之,他日天下万物,先生自取。”

    洪武三十一年冬月十五,朱棣的造反,开始紧锣密鼓的筹划起来。

第二十四章:打还是不打?

    解缙面容肃穆的坐在书案后面,身旁还坐着景清、戴德彝、王叔英等翰林同僚,大殿内还有六部堂官左右侍郎,乌泱泱四十多号人,在这群翰林学子的正前方,是内阁三公,此时正聚精会神的批着奏本,整个文华殿内很安静,只有几个暖炉里烧着的木炭,不时噼啪作响。

    自打内阁设办以来,这群翰林学子有了新的职责任务,叫学政。

    内阁办事,他们负责誊抄邸报、官文,有时候三阁臣议而未决的事情也会拿出来说,大家伙一起讨论,虽然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三阁手里,但是这种施政的氛围,很得这群翰林学子的喜爱。

    不过今天他们开心不起来了,文华殿里的气氛凝重的仿佛要压死人一般。

    “都一个时辰了,尔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吗?”

    郁新抬起头,“自三天前,朝中百官、五军都督府,多有上折请征西南,一时间,文武群臣群情汹涌,陛下降旨到了内阁,这场仗,打还是不打,内阁并六部,今天就要拟个章程。”

    临近年关,西南的事不给个说法,朝廷不得安稳,皇帝这个年就过不痛快。

    户部左侍郎夏元吉先开了口,“户部方面没有问题,打也可,不打也可,四川、贵州的官仓储粮充备,二十万人之内的战事,可以供给一年,不会牵涉京畿、江南,银子方面,明年的预算可以腾出三百万两支援战事。”

    兵部尚书齐泰说道,“麓川之变,云南主力折损大半,仍有五万可战之兵,四川、贵州、广西的卫所可以抽出十五万人,兵部的意见,征麓川就要连着安南一起打,西平侯罹难,胡季犁是元凶,那么三省的兵就不够,要动京营。”

    “麓川、安南皆是化外之地,且道阻路险,密林毒瘴,不适合大军行动,打的话,吃力不讨好。”

    解缙拱手施礼,说了自己的看法,“西平侯殉国,朝中内外都很悲切,陛下已经恩封国公,这个时候,朝臣为何还要旧事重提,喊着为西平侯报仇呢?”

    三阁互相看了看,暴昭哼了一声,“莫要非议同僚,今日只议西南战事。”

    解缙扬起脖子,“西南这场仗哪里是好打的,西平侯如此名将,十万大军尚且苦战一年,到了连自己都搭了进去,在打?二十万人够吗?三十万呢?谁人为将?要打多久?要靡费多少国力?难不成大家伙两张嘴皮子一碰,西南就定了吗?”

    郁新敲了敲桌子,“说了是议事,就大家畅所欲言,解学士的意见是不打,是吗?”

    解缙点头,“此仗打不得。”

    “好。”郁新颔首,“还有谁支持不打的?”

    大殿内陆续有人发声,人数堪堪过半,郁新扫视一圈,“如此看来,大家的分歧比较平均,既然这样,内阁便如实上禀,今天就到这吧,我们三人去面圣。”

    大家伙都起身,“恭送阁老。”

    三人离场,并肩往谨身殿而去。

    “解缙倒是有大才,但眼界稍窄。”

    路上,郁新开了口,“他眼里只看到这场仗的开支,却没有看到回报。”

    暴昭惊咦一声,“哦?看来郁阁老是想打?”

    郁新轻笑,“还有一个多月就是新年,要更元啦。”

    更了元,改天换日,这个节骨眼,任何有折新帝颜面的事情,都不应该发生。

    “打了这场仗,虽然会靡费不少国力,但好歹也是新朝第一仗,好比过年放个爆竹,听个响总是不错的。”

    郁新老神在在的说道,“西南战局复杂,确实不可能旦夕平定,但是也没必要力争全功,打一两场胜仗,斩俘个几万人也就可以收了,对上,咱们好交差,对下,也足够堵住悠悠之口。”

    方孝孺在一旁摇头,“兵者,凶也,战场上瞬息万变,焉有运筹帷幄便可以决胜万里的,届时我朝王师到了西南,与那刀甘孟、胡季犁的大军咬在一起,又哪里是说撤,就能撤回来的。”

    郁新微皱眉头,他不太喜欢方孝孺,简直就是读书读傻了一般,圣贤书里的东西记得倒是清楚,实际应用上确只会按纲施政,不知变通。

    暴昭瞥了一眼二人,“方阁老说的有道理,打仗不是说两句就能理清的,咱们还是上禀陛下,圣心独裁吧。”

    三人说着聊着,等到了谨身殿,双喜迎了出来,见礼“见过三位阁老,陛下等很久了,快请进吧。”

    三人连称不敢,快步迈进谨身殿,下拜,“臣等叩见陛下圣躬安。”

    “朕安。”

    御案后的朱允炆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一手扶额,“不要多礼了,三位阁老快坐,双喜,上茶。”

    三人谢过就坐,朱允炆便抢先开了口,“内阁今日议的如何,这仗,打还是不打。”

    穿越者不是万能,朱允炆是真的不会打仗,尤其是可能牵涉到几十万部队、西南四个省份的大仗,朱允炆哪里敢轻易开口下决断,土木堡之变的教训不够惨烈吗?做皇帝,不求你多有能耐,你别瞎指挥比什么都强。

    这次西南的事闹的大,朱允炆根本没有想到,朝里突然像是炸了锅一般,十几个言官大臣连名上奏请征麓川,五军都督府也有不少武勋请命杀刀甘孟给沐春报仇,群情汹涌,朱允炆也很头疼。

    他现在只想先把这个事压下去,等什么时候新军练好,他可以着手整肃九边连着削藩的时候,在启战事,但目前来看,强压下去不是不行,自己脸上可就要落个难看了。

    自己可是从太祖皇帝手里接过的江山,他老人家开天辟地,到了自己,连大将殉国都不敢吭一声,朝野会风言的。

    三人对视一眼,还是暴昭先开了口,“启禀陛下,内阁的意见有分歧,但依臣看,还是不打的好。”

    郁新哼了一声,“臣不同意。臣认为应打。”

    得,看来内阁也不统一。

    朱允炆叹了口气,看来还得自己拿主意,“暴阁老先说,打与不打的,都要有理由。”

    暴昭先看了一眼郁新,扭回头,“陛下,这场仗一旦打起来,牵涉甚广,兵部的意见,要做完全准备,西南不仅有刀甘孟一贼,还有安南的胡季犁,要打,一定要连着安南一起平,动用的军队,不可能少于三十万,届时,京营就要动。钱粮支出,一年最少在五百至六百万,一旦死伤加剧,这个数字还要翻倍。”

    一年就要打掉最少五分之一的国库收入?

    朱允炆心里一哆嗦,这个比例如果放在后世,那可是举国之战了。

    暴昭接着说道,“陛下,恕臣直言,西平侯罹难,能征西南的名将已无,空有大军而无名将,也不行。”

    连沐春都折在了麓川,朝里还能指望谁?徐辉祖、李景隆?这两个人仍在京里当个吉祥物还成,打仗?哪有那个本事。

    朱允炆挠头,他是真想学一些穿越前辈,直接御驾亲征,转念一想,自己也不会打仗,还是算了吧。

    把目光移向郁新,朱允炆问道,“郁阁老的意见呢?”

    后者拱手,“臣觉得暴阁老有些杞人忧天了,诚然,西南战事非一日可决,但刀甘孟的军队以遭受了重创,不成气候,仓促之间哪里还能拉得起大军,朝廷对手不过安南一地,京营并西南诸省,可以沐晟为将,沐晟久在西南,最知西南兵事,只要稳扎稳打,以优势兵力取得几场胜果料也不难。

    安南等国,蛮夷尔,一旦把他们打疼了,他们就会上表求降,进贡称臣,到时候在班师便是,不是非要一战灭国。”

    两个人说的都有道理,那到底听谁的呢。朱允炆这个纠结啊,自己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啊,怎么到了这个时空,反而变得畏手畏脚了?

    责任一旦变大,任何抉择都重如泰山。

    如果朱棣来做这个皇帝,遇到这件事,他会不会打?他会,他就是个战争疯子!

    朱棣是假想敌,朱允炆也一直在学习朱棣,他知道自己的不足,所以朱棣在京师守灵的日子里,朱允炆无时无刻不在观察朱棣的言行举止,朱棣跟顺天的书信往来,朱允炆向来都是揉碎了来解读,不自觉间,朱允炆开始进行了假想。

    朱棣一定会打,他也有本事一定能打赢。

    既然打,他会怎么打?

    “燕王在北地,是怎么跟蒙古人打得?”

    朱允炆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当年驰骋天下的蒙元,为何在朕的四叔面前不堪一击,屡战屡败?”

    三人都有些不明所以,面面相觑,“臣听闻,燕王协调九边,挑健儿勇士充入燕王卫,九边良驹皆首供燕王卫,日夜操练骑射、砍杀,一日四餐顿顿有肉,加上精甲锋刃,冲阵时,数万铁骑所向披靡,就连蒙古骑兵也是一触即溃,上半年那一仗,连贼酋鬼力赤都是身负重伤,仅以身免。”

    朱允炆眼睛亮了。

    老子不会打仗,但是朱棣会打啊!

    刀甘孟二十万大军,正面作战被沐春以万骑大破,俘虏七万,已经充分说明了他们的战斗力跟此时的明军比起来,天壤之别。

    此番取胜,不过依靠地利、气候罢了。

    朱允炆深吸一口气,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传旨,召徐辉祖入宫。”

第二十五章:打他!

    徐辉祖入宫的时候,迎面正好撞上了三阁,后者三人先见了礼“见过魏国公。”

    三人拱手,徐辉祖忙还礼,后问了一句,“三位阁老,陛下突然传召,是不是为了西南的事?”

    三人点头,“正是。”

    徐辉祖便有些踌躇起来,“陛下的意思,这仗是打还是不打?”

    暴昭意味深长的看了徐辉祖一眼,“陛下自有圣裁,我们做臣子的琢磨不透,只是魏国公,恕老夫直言,国公身为武勋之首,平日还是要严加管教下属才是,眼瞅着就要更元了,别总是给陛下添堵。”

    说完话,暴昭又拱手施了一礼,径直下了殿阶,方孝孺紧随其后,只剩下郁新一个人,点了徐辉祖一句,“五军都督府的宿将虽有功于国朝,但也要谨记君臣之道,陛下为了照顾武勋的感情,这次算是主动退让了。”

    三阁离开,徐辉祖顿时苦笑起来,这次沐春的事,他算是背上了一口重重的黑锅。

    朱允炆不想打,他徐辉祖心里哪能不知道,谁知道五府里那群武勋抽的哪门子疯,非喊着要为沐春报仇,踏平麓川,徐辉祖挡了下来,他们竟然还敢直接上奏本进大内!

    朱允炆如果不打,太挫大明的骨气了,这群武勋此番挟持圣意,日后就不怕被清算吗?

    徐辉祖叹了口气,迈步走进了谨身殿,恭敬下拜,“臣徐辉祖叩见吾皇圣躬安。”

    这个时候徐辉祖也不敢行军礼,规规矩矩的在地上磕了个头。

    “朕都说了,武勋免跪,快起来吧。”

    御案后面,朱允炆的声音很轻快,徐辉祖心里便松了口气,抬头小心打量一眼,朱允炆一脸轻松,不像生气的样子。

    朱允炆瞥他一眼,“朕脸上有花吗?”

    徐辉祖讪讪一笑,赶紧看向地面,拱手,“不知陛下传召所谓何事?”

    “还不是为了滇国公。”朱允炆叹了口气,“滇国公有大功于朝,此番死节,朕心实痛,所以朕刚才与三位阁老议了西南的战事,朕打算发兵征西南,召你来,是朕有些考量,想与你商量。”

    徐辉祖心里一跳,皇帝亲口所说,看来这场仗是打定了,不由心生忧虑,西南之战,恐怕规模不小,京营新军刚立,还不知道练的如何了。

    “陛下,依臣看,打归打,规模上还是应该控制一下。”徐辉祖组织了一下语言,“麓川地界,军队去得多了也放不下,倒不如就命四川、贵州的军队进入云南,由沐晟领着去麓川待个一年半载,稳扎稳打取点战果就回来,也算有个交代了。”

    高级军人讲政治,徐辉祖作为武勋之首,他想的更多的当然还是如何时刻跟皇帝保持在同一政治立场上,打打杀杀、开疆拓土什么的都已经对他不重要了,其他的武将盼着打仗立功,他已然高居国公,功劳对他来说还有什么用?

    皇帝真在他活着的时候就给他封个王,他就该考虑给自己选一口好棺材了,徐辉祖只惦记着如何顺着朱允炆的心意,把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搪塞过去。

    朱允炆轻笑开口,“你前边到是与朕想到了一起,但是后边却是猜错了,仗自然是要打,而且要一打到底,依朕的意思,既然要动刀,最好能把刀甘孟和胡季犁的脑袋砍下来,如此,也算告慰滇国公在天之灵。”

    徐辉祖有些为难,“陛下,安南终究是一国,欲灭一国,非大军不可啊。”

    “所以说朕喊你过来商量啊,朕心里有个想法,不太成熟,你听听看哪里需要补充。”

    “请陛下示。”

    朱允炆起身,徐辉祖忙跟着站起,却发现前者径直走向了一旁墙上挂着的舆图处。

    “你来看。”

    朱允炆接过双喜递来的教鞭,点在麓川、安南的位置,“当初麓川初反,刀甘孟的大军缘何打不过沐春?”

    徐辉祖回道,“区区蛮夷,不通军阵,哪里有本事指挥二十万大军?”

    “依朕看,这只是其一。”

    朱允炆摆手,“刀甘孟的军队说是军,不过一群土著农户罢了,慢说着甲,连弓箭、枪矛都凑不齐,朕看了年初的奏本,大多都是用的地头田间的农具,这样一群乌合之众,正面哪里能打的赢我大明精骑。

    但是同样还是这群叛民,当战场拉进了山丘密林之后,他们却可以神出鬼没,利用陷阱、冷枪暗箭频繁骚扰我军,包括袭击我军后勤,最终,导致沐春大军进退不得,疲于奔命,以致为胡季犁所趁,折了性命。”

    朱允炆最后感叹了一句,“这是游击战的模子啊。”

    游击战?

    徐辉祖一头雾水,“何谓游击战?”

    朱允炆瞥他一眼,“一种以少打多、以弱御强的战术,总结起来就是十六个字: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徐辉祖顿时眼睛亮了起来,击节赞叹,“臣浸淫军中数十年,倒是第一次听说,陛下学究天人,如此精妙的军略都能说出来,臣敬仰。”

    这个马屁精。

    朱允炆心里嘟囔一句,但还是摇了摇头,“这个战术用好了确实很厉害,但是局限性同样很大,对于作战地点和机动性十分依赖,如果放在平原地界,这种打法就是送死了。”

    顿了顿,朱允炆继续说道,“麓川、安南,地形多丘陵密林,我大明的军队不适应,堂堂正正之师被引进来,阵型自然便散了,给了敌可乘之机,要想在这种地方克敌,依朕看,当练新军。

    自云南、四川、贵州三地卫所,挑身形矮小灵活,善跋山涉水矫健儿郎,组成一军,就扔进麓川地界组训,以五六人为一小队配合操练,待熟悉麓川地理后,配以短刃精甲、手铳火药,彼时,破敌应容易的多。”

    朱棣的燕王卫给了朱允炆启发,因地制宜,西南拉不开千军万马,但可以练一支山地营出来!

    大明九州,北地有健儿,南地有山民,想练什么样的军种都不缺人,区区一个麓川、安南,还能拦得住泱泱天朝?

    徐辉祖哑然失声,不可置信的看着朱允炆,良久才心悦诚服的说道,“吾皇天纵之才,臣,心服口服!”

    朱允炆一皱眉头,“你先别忙着拍马屁,朕叫你来不是让你来夸朕的,给朕站起来,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军国重事,务必万无一失才行。”

    徐辉祖忙起身,“陛下所思所想已经滴水不漏,臣无能,不能附充,斗胆而言,臣觉得若要练这支新军,人数宜少不宜多,三万人应该足够了。”

    朱允炆颔首,“是啊,多了难免指挥不畅,山地密林之中,军令不通,更多的时候还是要因时因地自主指挥,所以朕打算只挑两万人,每两千人为一独立营,互不统属,彼时撒进麓川地界后,每个营的指挥使便是主将,营与营之间只有配合,没有主从。

    至于后勤问题,大军练兵期间,后勤供给自四川、云南、贵州点十万卫所兵保护,等到战时,山地营深入麓川、安南腹地,就地措粮。“

    就地措粮,那就是抢当地的百姓了,放纵军纪,还不知道要出多少血案。

    徐辉祖犹豫开口,“陛下,这一点,是不是要在考虑一下,臣怕届时有腐儒风言,伤及陛下圣名。”

    朱允炆一摆手,“敌以游击袭我,我当以游击还之,大军深入敌腹,神出鬼没,朕的后勤哪里去找?若是设立据点,岂不又成了正面作战?死他们总比死我大明儿郎好,你这两日便拟出练军册子,待朕看后,便亲往西南组建新军,朕命沐晟为副,你二人给朕把这支新军练好。朕给你们一年的时间。”

    徐辉祖一愣,“一年?”

    朱允炆点点头,“只要大军进入麓川地界,便算是征讨了,朕这边耳朵根子就能安静下来,等什么时候新军练就,在打也不迟,不要急,千万不要急,等练出两万精锐,虽不敢说平了安南,一个刀甘孟,朕料应该问题不大。”

    大明的装备是这个时期,全世界最精良的,有精甲、钢刀、火枪,如果不是西南拉不开,朱允炆甚至都想让工部赶制几十门大炮出来。这种装备的差距,好比美军打伊拉克,打不赢真可以去死了。

    徐辉祖抱拳,“请陛下放心,臣必不辜恩,假日,取刀甘孟、胡季犁人头伏献吾皇。”

    “去吧,抓紧将练军册子拟好,朕便差工部印刷出来,彼时新军,每个营最少要有十本。”

    “遵圣谕,臣告退。”

    徐辉祖这才踏实下来,昂首挺胸的敬了一记军礼,缓步退出大殿。

    “这可是我当皇帝的第一仗,老朱你在天有灵,保佑你的大明吧。”

    朱允炆心里叹了口气,西南的事总算定了调子,身上这段时间的压力骤然卸了下去,打他吗的!

    至于前途如何,能不能打赢,朱允炆已经看开了,既然决定了要打,就边打边学,就算这次没打好,那就日后接着打下去。

    巍巍大明,国力如日中天,还能碾不死两只小小的臭虫?

第二十六章:大明火器

    临近年关,加上过完年就要更元,南京城里顿时喜庆了许多,全国各地很多戏班子都赶在这个时候涌了进来,敲锣打鼓的好不热闹,朱允炆对这个不感兴趣,他以前对曲艺只喜欢听个相声。

    徐辉祖腊月初就离了京,朱允炆带着文武百官亲自送的,邸报加印上千份发到了全国各个地方,也算是造势,省得天下人风言,铁铉为此还特地找到朱允炆,新军练了三个多月,精气神方方面面着实改观不小,铁同志就盼着能拉到前线试一试。

    “这个不急。”

    朱允炆是在虞衡司接见的铁铉,说起虞衡司大家可能不熟,虞衡司隶属工部,下辖主要单位就是军器局,虞衡司军器局同御前司下的兵仗局便是大明火器的兵工厂。

    朱允炆登基以来,取消了兵仗局的编制,把军器局和兵仗局中负责冷兵器制造的部分拆出来合并,仍归虞衡司军器局管辖,两局火器制造的部分合并,成立了新的衙门,叫火器局,归到了总参谋府。

    明初的火铳很长,有将近四尺,也就是一米二左右,长度上类似于后世的毛瑟步枪,不过让朱允炆没有想到的,这个时代的明朝火铳,竟然可以连发!

    军器局在洪武二十六年就研发出了可以支持三连发的火铳,但是因为保护技术还不成熟,容易炸膛,才没有装备部队使用,直到今年才完善这项技术,朱允炆还试过一次,手感很差劲,威力也不咋地,五十步之内可以打穿棉甲,过了这个距离,杀伤寥寥。

    虽然如此,朱允炆还是很开心,便给这支火铳取了名字:“明年要大规模生产,武装新军神机营,明年是建文元年,就叫01式火枪吧。”

    之所以在虞衡司,主要是朱允炆差虞衡司给01式火枪造了个伴侣。

    刺刀!

    因鉴于这时代炼钢技术还远达不到后世水准,虞衡司的官员在朱允炆设计的原图纸上做了修改,将刺刀改工成厹,即三棱矛,加强了结构的稳定性。

    火枪手在大明军队里的地位比较特殊,论远程输出能力,他们比不上弓弩手,论近战输出能力,又比不上传统的步骑军,所以一直属于鸡肋的角色。

    但是在新军的操训中,因为朱允炆的指示在,火枪手占了极大一部分,将近二十六万的军队,火枪兵占了足足十万。

    当初因为这个,铁铉差点没跟朱允炆辞职,传统的长矛兵全部被改编成火枪手,近战能力起码砍掉一半,朱允炆今儿拉着他到虞衡司,目的就是给他补上这一块缺口。

    “新军自然有上战场的机会,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朕前些日子去看了一下,军容面貌上,精气神还过得去,有了那么几分朕想看到的样子,但还是有些差距,再等等,等开了春,朕让你们去北地拉练转一圈,见见血再回来就差不多了。”

    朱允炆抄起一把刺刀,打量几下后一伸手,“去取把火枪来。”

    一旁的双喜应了一声,小跑着自墙上取下一把新式01火枪,新式火枪跟以前火铳的最大区别,就是加了类似于枪托的后肢,这倒不是为了缓解后坐力,而是给枪身加了曲线感,原先的火铳就像一根长棍子,前粗后窄,拿在手里不适合捅刺,改良后的火枪,除枪管下方加了上刺刀用的箍槽外,便是尾部的延伸,长度上将近了一米五,上了刺刀之后,长度便延伸到近一米七。

    朱允炆把刺刀加上,拿在手里模仿后世军人的拼刺刀姿势,虚空刺了两下,很满意,便递给了铁铉,“你来试试。”

    铁铉看得时候就已经明白过来,此时正是心痒难耐,但还是没敢接手,“臣不敢。”

    御前舞戈是死罪,万一有个不慎,伤了惊了的,那还得了。

    双喜机灵,虞衡司里有木制的刺刀模子,便取过来换下钢刺,又检查了一下火枪里并无弹丸,这下铁铉心里才踏实,拿在手里,想着舞个枪花,却怎么都耍不太痛快。

    朱允炆看他那副别扭劲,啼笑皆非,“错了,错了。”

    铁铉还真拿这玩意当枪矛来用了,一看朱允炆不满意,自己玩起来也别扭,就学着朱允炆刚才的做法,凌空捅了几下,一回头,“陛下,这玩意就那么简单?”

    朱允炆点头,“就那么简单,别想着玩什么花把势,能把这拼刺的技术练好,拿到战场上就够用了。”

    “短兵相接,那就是玩命,哪像街头卖艺还打得风生水起,等什么时候火枪兵人手一杆配齐之后,你就埋头苦练这拼刺就成,找些人在营里弄个木人阵来练,打仗的时候,挺枪便刺,直指咽喉面门等处,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朱允炆又耍了一阵,直到身上泛起了微汗才停了手,“还记得朕此前说过的线性战术打法吗。”

    铁铉点点头,“都记着呢。”

    朱允炆一边擦脸,一边迈步走出虞衡司,“这都是老子给那群蒙古人准备的礼物,等过上两年,造出几百门大炮之后,你就会知道,当年无敌的蒙古骑兵,他们除了马刀弓箭,还有羊奶烈酒,除了会杀人摔跤,还很能歌善舞呢。”

    蒙古人,还能歌善舞?

    铁铉实在无法想象出一群茹毛饮血的七尺大汉手舞足蹈的样子,也没好意思问,就低着脑袋跟在朱允炆后面走着。

    “两军对垒,骑兵在两翼保护,前军放着咱们的火枪营,后面放上炮营,敌人冲阵,先要冒着铺天盖地的炮弹,等冲进了一百步,还要迎面撞上躲无可躲的弹雨,一百步的距离,火枪营打个一轮没有问题,第一排先打,打完撤进炮阵,第二排接着打,等三排打完,好容易冲进来的敌骑,迎面就要撞进炮营阵地,几百门铁铸大炮就是可移动的城墙,敌军借着战马的冲刺能力会被遏制,跑不起来的骑兵就是活靶子,咱们的火枪营加上刺刀,就在炮阵里面穿葫芦就行。”

    朱允炆越说越痛快,“朕还设计了一款头盔,盔檐是加长的,到时候大军身上在穿着锁甲,虽然不敢说百分百保护,但敌骑的骑射威胁也足够被降到最低了,他们远程打不到咱们,想制造威胁,起码要付出一半以上的伤亡才能近身,一旦近身进了炮阵,两翼骑兵包抄,那就是全歼啊。”

    铁铉听得目瞪口呆,“陛下,这种打法好是好,全军戴铁盔着锁子甲,花销最低也是现在的三倍以上了。”

    朱允炆毫不在意的摆手,“打仗依朕看就是打得国力、经济,靠人命堆那是最愚蠢的,知道什么是装备差吗,咱们就要做到从装备上碾压他们,朕最理想的战争,是歼敌十万,自损不超过三千那种。”

    美军打伊拉克,还没登陆,一天先打出几千枚战斧导弹洗地,一天五六亿美元开道,一个星期灭国,自身零伤亡。听说有不少被大炮震的耳膜穿孔,那种不算啊。

    至于后来登陆之后,陷入伊拉克人民汪洋大海中的游击战,死了几千,那是不可避免的。

    此时的明朝打蒙古,有没有这个本事?

    在朱允炆眼里来看,是有的,明朝的国力说来也可笑,洪武、永乐这两个明初的时候竟然是最鼎盛的,往后虽说有仁宣之治、弘治中兴,但却恰恰是走入了下坡路,无论是钱粮税收,还是军队的质量数量,洪武朝,最少完爆五个崇祯朝!

    你说可笑不可笑吧。

    人家顶天是原地踏步,大明倒好,愣生生走了两百多年的后撤步。

    朱允炆有这个信心,一旦新军练就,炮营成型,他就可以在斡难河,欣赏蒙古姑娘热情豪迈的舞姿了!

第二十七章:琴瑟和弦

    “过了今天就是新年,要更元了,等明儿,全国吃的、用的、花的,都要刻上建文年号,老百姓要给您供上长生牌位。”

    坤宁宫内,马恩慧仔细整理着眼前丈夫的衣领,等看起来一丝不苟的整洁后,才撒开手,后退几步准备下拜,被朱允炆一把搀住,“今日守岁,你我夫妻不要见外,等文奎来了,咱们一家三口去给母后问安。”

    说着话,朱允炆揽住马恩慧的腰,一手捏了捏后者的鼻子,“等明儿个,就没人再喊你坤极了,你是皇后,坐镇中宫,母仪天下。”

    守在一旁的双喜领着一众内侍闻言下拜,“给皇上皇后贺喜,奴婢们恭祝帝后二圣如意吉祥、安康顺意。吾皇万岁、皇后千岁。”

    朱允炆微微侧首,“明日诏书什么的,都写好了吗?”

    双喜额头贴在地上,“回陛下,新年诏书和娘娘的册封诏书御前司会同礼部都拟好了,金册、金宝以至内阁,今日寅时,册封正使方孝孺、副使解缙已经祇告天、地、太庙,诏书和金册、金宝现已奉至奉天殿内。两位册使今晚就住在文华殿,等明日一早,便取了诏书、册、宝呈献皇后。”

    朱允炆点点头,“诏书的内容,背给朕的皇后听听,皇后比朕可有文化的多,让皇后挑挑毛病,万一哪里不合心意的,要抓紧改。”

    马恩慧轻轻锤了一下朱允炆,嗔道,“陛下又取笑臣妾,陛下天纵之才,这天底下谁还能比陛下有文化。”

    你看,事实证明夫妻两口子要是太相敬如宾也没多少意思,所以说,生活中还是需要情趣多一点,太雅致可不行。

    要不是守着一群人,朱允炆非得改改马恩慧这个客气的毛病,但揽着马恩慧腰间的手还是下移了几寸轻轻拍了一下,咬了句耳朵,“吹捧的话还是留在晚上说吧,以后不许白天夸朕。”

    马恩慧闹了个红脸,不好发作,只好冲着双喜,“背来听听。”

    双喜诶了一声,清清嗓子,“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粤稽古典,内治之隆。妫汭嫔虞,涂山翼夏。姬周之盛,本自姜任。厚德承天,彝伦攸叙。

    咨尔马氏,光禄少卿马全之女,为朕正妃,宜室宜家,朕御极乾坤,得无内顾之忧,皆赖其功。今改元登基,朕承天命,允赖相成,宜正位号。今特遣使奉金册、金宝立尔为皇后,以奉神灵之统,母仪万国,表正六宫。

    尔尚远遵古道,谨守太后之训。夙夜儆戒,永保贞吉。同朕恭勤,保兹天命。虞夏殷周,亦资内助,以致雍熙。今正位中宫,共承宗庙。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朱允炆眉毛一跳,这个双喜,可真是惊住他了,这么一大段,竟然连一点磕巴都没有,看来先前做了不少功课。

    “皇后可还满意。”

    马恩慧依偎在朱允炆怀里,笑的满脸幸福,“臣妾何德何能,陛下厚誉了。”

    看到马恩慧这边没问题,朱允炆便摆手,“起来吧,这册诏是谁写的。”

    双喜爬起来,回道,“解缙解学士写的。”

    朱允炆便点了点头,“写的不错,当赏,双喜,你去内库领几件皮草,挑北地上好的料子,给解缙送过去吧。”

    双喜领命退了下去,留下朱允炆两口子又腻歪了一阵。

    “要去给太后请安了,免得误了时辰。”

    马恩慧被撩拨的满面桃红,只好挣开朱允炆,浅施一礼。

    按礼,马恩慧今天要回家梳妆候着,明日一早,方孝孺和解缙就要拿着这份诏书,带着金册、金宝去她家宣读,然后,马恩慧领诏,接过册宝,册封使团跪呼皇后,迎马恩慧登上朱允炆的天子銮驾,在锦衣卫和皇宫御前司依仗的拱卫下入宫,朱允炆领着文武百官在奉天殿等候。

    马恩慧入殿,向朱允炆见礼后,夫妻二人挽手登极,御座旁边加放凤椅,二圣落座,文武百官跪贺。

    一想到这些繁文缛节朱允炆都脑袋疼,自己跟马恩慧结婚四年多,孩子都三岁了,这流程走的跟成亲似的,马恩慧整的跟新娘子一样还得回娘家候着,真是新鲜。

    但是礼法就是礼法,皇帝也得遵守,朱允炆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点头,等宫女将小文奎抱来,朱允炆接过,逗弄了两下,“小懒蛋,还没睡醒呐。”

    小文奎揉揉惺忪的睡眼,又打了个哈欠,小脑袋搭在朱允炆肩膀上,磨蹭两下,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这个点是早点了些。”

    朱允炆抱着小文奎,跟马恩慧两口子出了坤宁宫,抬头看看天色,还没有大亮,朱允炆紧了紧小文奎的衣领,“小孩子是得多睡会。”

    等一家三口问了安,又一起吃了顿饭,朱允炆才恋恋不舍的送马恩慧登上离宫的銮仪,“今儿守岁,看来一家人没法一起吃顿饺子了。”

    怎么说也是自己来这个时空第一次过年,媳妇就要回娘家,朱允炆心里老大的不痛快,早知道那么麻烦,自己还不如等年过完在册封呢。

    “陛下可以召您的大将军来陪您啊。”

    马恩慧贴在朱允炆的耳朵根子悄声调戏着,给刚才吃的闷亏报了一仇,“陛下不是封了个指挥使吗?是不是惦记侍寝的时候顶盔着甲别有一番滋味呢。”

    朱允炆稍微脸红了一下,瞪了一眼,“你就不怕朕晚上被那狐媚子迷了心,把你的册宝送给人家了。”

    马恩慧抿嘴一笑,风情万种的瞥了一眼,“好啊,臣妾做个小的也挺好,最好啊,臣妾以后就住在娘家,啥时候等陛下想了,就出宫来,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嘛。”

    朱允炆轻拍额头,仰天假意一叹,“朕本清白,断无贼心,屡遭误解,徒呼奈何。”

    马恩慧又白了一眼,一扭身便上了銮仪,一众内侍锦衣卫朝着朱允炆行了一礼,随后便驱赶车架转道出宫。

    “陛下,咱们去哪?”

    双喜守在朱允炆跟前,看后者一脸怅然,便鬼头鬼脑的凑过来。“要不奴婢去把那俩请过来,给陛下跳支舞解解闷?”

    朱允炆扭身一脚踹在双喜的屁股上,笑骂道,“滚蛋,朕是那种心口不一的人吗?”

    双喜傻笑,“今儿尚膳局都在忙着包饺子,陛下要是没事,不如去看看?”

    朱允炆顿时来了兴致,“走,朕正好前几日想到了一味新菜,正好去试验一下。”

第二十八章:建文新政

    建文元年正月初一,元旦。

    中国古时候元旦,是每年的正月初一,后世民国从新立,改西元,建国后将元旦定为公元历1月1日。正月初一才是传统元旦反而被人遗忘,甚至部分人误以为元旦节是西方传来的节日,实际上,中国的元旦要比西方元旦早上近两千年。

    朱允炆凌晨三点就起了床,光换上厚重繁冗的冕服就花了小半个时辰,然后登奉天殿接受群臣拜贺,等到六点多,册封皇后使团返宫,前后又耽搁了一个时辰,等夫妻二人祭完祖宗,马恩慧移驾坤宁宫,朱允炆再回到奉天殿的时候,都到了九点多钟。

    “快让尚膳局先把饺子送上来。”

    朱允炆摆摆手,“给众臣工一人一碗先垫垫。”

    这要有低血糖的,等拖下去走完新年流程,还不得晕死几个。

    一群小太监忙前跑后,总算端着饺子进了奉天殿,方孝孺还不乐意,“陛下,奉天殿内进食,有失礼法,请陛下自重,臣等亦不敢食。”

    这个货脑子有坑吧。

    朱允炆眉头一皱,“方阁老,朕只听说圣人言,仓禀足而知礼仪,说明圣人也是吃饱肚子之后才有闲心讲礼,人要是都饿着肚子,礼法什么的还重要吗?”

    你方孝孺身子骨好不吃,没看到周围不少人都摇摇欲坠了吗?

    “方阁老不吃的话,你那份朕代劳了。”

    朱允炆懒得跟他假客气,他正嫌自己那碗不够呢,端走方孝孺那碗就吃了起来,殿内大臣一看朱允炆吃的痛快,也不拘着,纷纷谢恩后大快朵颐,只留下方孝孺一个人尴尬的站在那里,暗吞口水。

    大家伙吃完饭,总算振了振精气神,随后双喜宣读新年更元诏书。

    其实新年更元诏书没什么正事,就是一篇歌功颂德的文章,大体上类似于后世人大会选举新内阁首辅,大佬上台,肯定要先表扬前任政府班子功绩,然后谦虚的表示这一届要勤俭努力,好好表现之类。

    读完诏书,便意味着大明正式进入建文天下,乾坤换主,与民更始,大赦天下。

    朱允炆阔气,一摆手,“所有京官一律加俸三月,京内各署衙安排好备职人员,余者放假七日,待正月初八在开朝会,退朝吧。”

    众人再拜谢,山呼万岁,等皇帝出了奉天殿,三阁堪堪起身,双喜便走了过来,“三位阁老,陛下有旨,召三位阁老和解学士入谨身殿议政。”

    被留召的四人一怔,随即接旨,只有方孝孺一个人脸色难堪,因为,他饿啊。

    早知道皇帝老子还要召见,刚才说什么也不端着了。

    解缙没绷住脸,噗嗤一声乐了出来,暴昭便瞥他一眼,“解学士何故发乐?”

    “回阁老的话,新年伊始,普天同庆,学生念及加俸,喜不自禁。”

    方孝孺知道解缙是在笑话自己,脸上就难看的狠,闻言冷哼一声,“读书人应视钱财如粪土,解学士也是以才华录进,饱读圣贤,怎么十年修身,反而一身俗气。”

    解缙止不住的乐,但还是勉强绷住脸,一本正经的回道,“方阁老教训的是。”

    几个人往谨身殿的方向走着,一路上倒是嘴没闲着,等进了谨身殿,朱允炆不在,双喜引着四人落座,“陛下回寝易服去了,几位稍待。”

    冕服之仪,堪称华美绝伦,是中国制衣的巅峰创造,西方整天叫嚷着文艺复兴,号称世界文明的先导者,真让他们见着华夏的冕服,保准这群人知道什么是天朝上国和西方野蛮人的区别。

    但朱允炆却恨不得一次都不穿,这衣服好看是好看,就是穿身上太累,而且穿起来费劲,脱也一样费劲,几个小宫女小心翼翼的招呼一刻钟才全部卸下来,然后给朱允炆换上轻简的便服。

    等朱允炆到了谨慎殿,四人起身见礼,朱允炆笑道,“先坐吧。”

    朱允炆身后有一小太监,端着一碗饺子走到方孝孺跟前,轻轻放下,“陛下说方阁老一定饿坏了,先吃点东西,议政的事不急。”

    方孝孺也不知道是感动还是饿的,双目含泪,哽咽着,“陛下仁义,臣惭愧。”

    看得出来也是饿坏了,接过碗筷狼吞虎咽,不到三五分钟就吃了个一干二净,一抹嘴,打了个饱嗝,这才舒坦下来。

    朱允炆看着好笑,轻咳两声压下笑意,“朕御极八个月,今日更元,也确实应有新政,召诸卿来,也是议一议,这新政当如何。”

    四个人互相看看,好在都是饱学之士,施政的腹稿都有,因年长而居三阁之首的暴昭先开了口,“陛下登基以来,朝野无不对新政翘首以盼,陛下此时欲颁行新政,此当时矣,恕臣直言,前朝苛刻,动辄有臣民因言获罪,或株连满门,或连坐乡里,严法酷刑难称盛世,新朝新政当宽仁为先。”

    暴昭此前是刑部尚书,洪武朝的刑法最是了解,他一开口难免离不开这点。

    朱允炆点点头,“所谓乱世用重典,如今天下太平,民生渐复,确实应削减严法,之前朕裁汰教坊司便有此考量,一人犯罪而祸连满门,如此有悖人伦道德,那便自今日起,谋逆大罪仅诛三族,其余罪行,绝不再加杀戮,包庇罪除外。至于民间百姓偶有风言行径,发配边疆便是,不可再连坐乡里。”

    朱允炆倒是想免掉因言获罪的刑法,但这是封建社会,皇家的威严是万不能损伤的,民间妄议天家而不处罚,就会给君权抹黑。

    即便如此,也另四人齐赞,“陛下仁德似海,臣等代天下谢隆恩浩荡。”

    “那这第一条就先定下来,回头暴阁老着刑部附改大诰,朕这边会同内阁加了印,便明发中枢十三省。”

    朱允炆又把目光移向郁新,“郁阁老这边呢。”

    郁新沉吟了片刻,“陛下,臣主政户部,深知盐、粮、生铁等物皆国之根基,不可轻触。然自海运发达,沿海多有私卖盐产者,粮食、生铁跨省贩卖更是如过江之鲫,既然如此,臣斗胆进言,民商之事,当改堵为疏。

    闵浙、山东、两广可设盐市,与其年年政府采买分销全国,不如鼓励各省自行采买,以每日销量加征商税,如此一来,国家省下一笔运费,又多了一笔不菲的税收。”

    郁新的话让几个人都有些犹豫,朱允炆倒是眼前一亮,逐步放开民间通商管制,有利于资本的流通发展,后世强国之基不就是改革开放吗,万事搞大锅饭,事实证明是国穷民敝。

    方孝孺这个时候也吃饱了,反对的声音喊得响亮,“郁阁老所言差矣,自古盐政乃朝廷禁忌,盐政交于民手,岂不闻商人以利趋,甘肃、关西之地缺盐,商人自闵浙、两广购盐,完全可以高价出售,届时民怨沸腾,如此奈何?”

    这时候大明不比后世,空运、铁路四通八达,全国生活基础物价所差无几,此时的大明,自沿海产的盐,想到关西七卫和甘肃,起码要半个月,这里面的物流运输费用巨大。所以即使是朝廷官买,出售的时候也要比江南贵上两倍,即使如此也有亏损。只不过亏损的部分是有政府买单罢了。交给民间,价格不知道还要翻上多少倍。

    郁新倒也不慌,淡然一笑,“鼓励民间通商,自然要支持商品价格依附市场规律,古之先民时期,没有钱财,便以物易物,江南物饶丰富,西北也有特产,生铁、煤石、北地的皮草,这都是江南所未有的,开放盐政,自然也可以开放西北的铁政。”

    方孝孺仍然摇头,“生铁乃兵事所需,民间岂可私蓄,如有不臣者私蓄生铁,炼钢铸器,顷刻间便可祸乱一方,西北煤石,虽可取暖,然乃有毒之物,取暖终究还是靠的木炭,至于北地皮草,便是江南富庶,又有多少人穿的起,货物需求和价值不对等,如何做到南北平衡。”

    治大国如烹小鲜,很多政令不可轻出的原因就在这里,方孝孺虽然是传统儒生,不鼓励民商发展,也不仅仅只因重农轻商,南北物产不均,强行开禁,他怕引起民愤。

    朱允炆对物理、化学方面的知识忘了**分,对于煤的运用确实不甚了解,但也知道煤本身燃烧起来的时候会产生有毒气体,在不通风的地方大量燃烧会使人窒息,但是只要做好通风,并没有什么危害。

    可是听方孝孺的意思,似乎这时候的大明,烧煤的危害似乎要比后世用的煤还要吓人。

    老百姓家里是有窗户的啊。

    朱允炆却忘了后世民用煤是经过工艺加工过之后的,清洗掉了许多杂质之后的煤,而此时的大明用的都是原煤,又不是水洗煤,一经燃烧,顷刻间黑烟密布,便是在如何通风也会在室内残留许多,人吸入后,轻则染疾,重则亡命。

    郁新瞥了方孝孺一眼,“西北民间疾苦,百姓也不是家家户户都烧得起木炭,而煤石却是遍地都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方阁老莫要小看民智,陛下,据臣所知,民间有人以加工木炭的方式加工煤石,通过锤打和干馏使煤石的毒害减少了许多,使用的时候在辅以一种名为烟囱的工具,可以有效减少毒害。”

    这算是最早的煤炭加工技术吗?

    朱允炆不太懂,但起码知道民间已有合理用煤的先例,这还是很值得高兴的,“这样吧,郁阁老可以把那个可以使用煤石的农户找来,让他在工部做差,好好研究如何加工煤石。”

    民间多人才,后世很多发明也是起源于生活中不经意的瞬间,牛顿不被砸一下也不会去想什么叫万有引力。

    诶?西门庆当时被潘金莲用木棍砸了一下之后,为什么不想想这木棍为什么掉地上而不是飞上天呢?

    可能是潘金莲长得太好看了吧,间接影响了万有引力晚诞生了五百年!

    “郁阁老想要开放盐政、鼓励民商,朕觉得是可行的,不过方阁老提出开禁的很多影响确实应该注意,其实依朕看,生铁的贩卖不需要严加管控,炼钢铸器哪里是地方一豪强就有实力做到的事情。”

    朱允炆开口说道,“虞衡司背靠朝廷支持,炼出来的钢质量都不足以让朕满意,军中甲胄仍多以精铁为主,而且兵器之发展,火器才是未来我大明的主流,所以,逐渐开放生铁贩卖的事还不足以动摇社稷江山,方阁老也不用过于担忧。

    至于北地皮草之类,虽稀少珍贵,然北地多有羊毛,可用于纺织,织造出来的衣物比丝绸要保暖舒适,这都是优势所在,所以民商之事,是可行的,这样吧,户部拟议一下,如何最大限度的保障南北的商品和生产均衡,不使西北之民被剥削压榨,便可以递呈与朕。”

    鼓励民商就是发展资本,是强国必须要做到的先决条件,民不富国不强,经济基础不硬,国家打起仗来必然畏手畏脚。

    “议政就要畅所欲言,哪怕是一些天马行空的想法也可以说出来。”

    朱允炆肯定了郁新的想法,又鼓励尚未开口的方孝孺、解缙二人,“不要怕说错话,大胆的提,如果提出来的想法很好,但朕和诸卿的才能不足以填补一些不足之处,也可以叫上翰林院里那些学政嘛。大家集思广益,目的都是为了我大明江山。”

    “陛下开明纳谏,是臣子的福分。”

    四人复赞。

第二十九章:大明海事

    谨身殿里的议政一直持续了足足两个多时辰。

    期间马恩慧还特意嘱咐尚膳局送了一次午饭,五个人围着开放民商的事情又做了许多的修补和税收比例的制定,朱允炆担心记不住,中间还把文华殿备值的几名学政叫了过来负责记录。

    除了一开始的放宽刑罚,解禁民商之外,方孝孺又提出了削减宗族年俸的想法。

    “亲王年俸虽于洪武二十八年自五万石削减为一万石,然开支仍巨,自亲王以下,太祖定郡王、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和三中尉衔,皆有朝廷年俸,天下初勘之时,朝廷尚且有力承担,他日开枝散叶、繁衍生息,不出百年,朝廷财政恐怕就要被拖垮了。“

    太祖留下的宗法最大的弊端可能就是这一条了,只要是宗族后代,无论多少辈之后都可以从朝廷领取俸禄,这是铁杆庄稼啊。

    寻常百姓受制于财富和生产力,可能一辈子只要一个媳妇,养活一两个孩子,这些宗族哪有这些压力,他们可以放心大胆的娶妻纳妾,生养后代,老朱家生孩子的能力也算对得起这个姓,哪一支都随随便便生十个八个,五代之后,宗族就有几万人!

    洪武朝是全天下养那么几十个宗亲,压力自然不大,等到弘治朝、万历朝,就是全天下养几十万个宗亲,哪还有余力去养活军队?

    为什么漠南卫和山东卫被裁汰,为什么等到朱祁镇继位的时候,能打仗的只剩下京师三营和山东备倭兵,到了崇祯朝,连京师三营、备倭兵都没了,只剩下九边之军?以至于西北农民起义,可以如此轻而易举的席卷天下,直入北京?

    因为大明的财政养不起多余的军队了。

    弘治朝的内阁知道、万历朝的张居正也知道,但谁也没办法在改变这个局面,为什么?四个字来形容:积重难返。

    取消宗族年俸,就是一口气逼反几十万宗族,明知道留着这个政策是在慢性自杀,但慢性自杀总比顷刻亡国要好的多。

    有人说大明亡于小冰河,实际上,就算没有小冰河,大明的国运也撑不过五十年了,天下百姓是一定会起义造反的。

    太祖留下祖宗家法从颁行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把大明推向了亡国的不归路上。

    “朕知道祖宗家法未必全对,但这件事暂时搁置,不予讨论。”

    朱允炆轻轻扣了一下桌子,“宗族亲王之事,朕自有考量,方阁老日后万不可在朝堂上提起。”

    方孝孺的政治头脑太差劲了,涉及宗亲的事,看不见人家暴昭和郁新从来不吭吗?身为内阁辅臣,连最起码的政治智慧都没有。

    如果不是方孝孺本身在士林、儒派之中的巨大威望,朱允炆是绝不会让他入阁的,只有才华的人只适合当教授,施政更需要的,是政治眼光和大局观。

    方孝孺这边碰了一鼻子灰,老实了不少,解缙那边又提出了海禁之事。

    “洪武三十年,海外互市被禁,福建、广东两地六处边市停摆。臣以为,开通海外互市,有助于我大明开阔眼界,更可以通过交易获取大量的财富,因此,臣请复开海禁。”

    朱允炆皱了眉头,太祖是开明之君,大明立国之初就没有禁过海,怎么会在洪武三十年关闭海外互市呢?

    “当年,太祖为何禁海?”

    解缙将目光移向郁新,后者开口解释道,“这几年,海上闹起了倭寇,南洋诸国,有红毛夷勾结土著做起了海盗,咱们的丝绸、瓷器、茶叶等货物一经出海就被劫掠,损失惨重,由于当年逆元两征倭国均遭海啸而败,太祖便定倭国为不征之国,加上大海上风浪莫测,闵浙水师几次出兵剿匪,都没能有什么进展,因此这海市就给禁了。”

    朱允炆微微皱起了眉头,“朕前些日看了闵浙水师的奏本,我大明有八百艘战船!你告诉朕,剿匪不利?”

    明朝水师,名副其实的14--17世纪的世界第一海军,洪武朝留下的闵浙水师,有足足一千艘巡船和八百艘战船,其中,有两百余艘可以远洋的大船,这还没加上近六百艘停摆在长江、大运河、鄱阳负责国内运输的漕运船只,这个数字是不是很震撼?

    很多人可能会觉得洪武一朝不过三十一年,自开天辟地开始,一个自废墟中诞生,破烂不堪的新王朝怎么会在短短三十年的时间,国力鼎盛到如此地步,这里面,胡惟庸占了极大的功劳!

    当年太祖召胡惟庸御前奏对,问他,“汝可为丞相否?”

    胡惟庸是真有治国才能,当场就立了军令状,“给臣十年时间,天下必如贞观之年。”

    于是太祖以胡惟庸为相,授理政独断之权,胡惟庸没让太祖失望,执政十余年,大明之国力蒸蒸日上,加上老天赏饭,没有天灾,大明朝的生产力以近乎爆炸的方式快速发展,后来胡惟庸被杀,但他制定的国策并没有被推翻,天下仍然处在高速发展的过程中。

    后来靖难之役,大明打了四年的内战,仍然不耽误漠南跟蒙古人打仗、云南跟安南、麓川打仗,朱棣篡位,朱高炽代监国政,小胖子啥也不用做,只需要按照胡惟庸留下的政策继续推行,他做好监督工作就足以缔造出一个鼎盛的永乐大世。

    永乐一朝,编撰永乐大典、修建北京故宫,五征漠北、七下西洋,这里面任意一项拿出来,都要靡费一朝几十年国力,永乐朝可以同时进行,还全部完成,大明的国力有多可怕?

    也正是因为朱棣过于好大喜功,掏空了洪武朝留下的家底,耗尽了永乐朝所有的国力,等到仁宣即位,不得不休养生息,裁汰漠南卫。紧跟着又是土木之变,大明就此走了下坡路,让人扼腕叹息。

    听到朱允炆质疑,郁新犹豫了一下才回道,“陛下有所不知,此前太祖却有征讨南洋海盗之心,因北地、西南多有战事,加上几次征讨,贼寇于大海上逃遁隐匿,寻之无踪,后来太祖病重,国内政局不稳,此事便作罢。”

    朱允炆点点头,算是明白了其中原委,“也就说,朕如果想要重开海市,就必须先剿灭了南洋的海盗和东南沿海的倭寇是吗?”

    郁新点了点头,“此时西南正在用兵,辽东我朝跟鞑靼部的边市眼看就要开启,虽然章程已经拟好,阿鲁台方面也同意按章遵循,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可不防,如此,西南、北地一时半会皆不稳,如再打仗,臣认为不妥,而且,这些倭寇、海盗一向鬼祟,不与我军正面作战,一时半会恐怕也很难彻底靖平,因此臣建议,海市开禁的事情暂缓。”

    朱允炆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大明有九边、漠南,太祖还要增兵山东卫,原来是为了陆地防倭用的啊。

    山东卫,可不就是后来山东备倭兵的前身嘛。

    这么看来,现在朝廷上下用兵的地方不少啊。

    朱允炆有些烦躁的捏了捏眉心,拿起自己之前定好的计划表又修改了一番,“那便先如此吧,先把暴阁老和郁阁老关于刑法和民商的事情落实下来,海禁之事暂缓,顺便通知火器局,从今天开始,新式火枪和刺刀要加工全力生产,尽早装备新军。”

    朱允炆等不及了,他必须要提速,不然很多事情就要生生拖死在时间上。

    “臣等领命。”

    四人起身躬礼,告退离宫。

第三十章:授勋

    李景隆今日起了一大早。

    正月初四,朱允炆定下的国庆日,要在今日为武将授勋,五军都督府凡都督佥事以上人皆有份,山东的杨文因为离得近,年前就赶了回来,守岁夜是在京度过的。

    只有远在云南和漠南的徐辉祖、宋晟没能赶回来,但是勋章会在授勋大会之后遣内侍送过去。

    朱允炆将五军都督府改制,除了徐辉祖贵为武勋之首,他的中军都督府左都督位置没有动之外,宋晟领了北军左都督,杨文领了东军左都督,连老将耿炳文都领了西军左都督,倒是他李景隆,反而成了鸡肋一般的南军左都督。

    “含山侯,新年好啊。”

    李景隆守在正堂里,有家丁在门外待客,将杨文引了进来,李景隆便起身忙打招呼。

    他李景隆虽贵为国公,但是手里没有实权啊,杨文是正统死忠,能得太祖信任出镇辽东,建文朝又进一步领了山东卫都指挥使,手里数十万大军,他李景隆也不得不客气。

    “曹国公新年好。”杨文拱了拱手,“魏国公不在京,协调五府的事,赖曹国公费心了。”

    李景隆忙摆手,“都是应该的,含山侯快请坐。”

    两人又寒暄一阵,家丁跑进来禀告,“公爷,长兴侯到了。”

    长兴侯,就是耿炳文啊。

    耿炳文年迈,加上经历过洪武一朝的血色岁月,亲眼看着无数手足同袍惨死于太祖刀下,心中对于权势的贪恋便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朱允炆登基,耿炳文只在朝贺那天露了一面,此后一直抱病在家,此次授勋,算是难得的露面。

    两人都站了起来,“长兴侯来了,当亲迎。”迈步往外就走,没想到迎面就撞上了。

    “曹国公安好,含山侯安好。”耿炳文老当益壮,声音浑厚有力,冲二人问了礼。吓得两人忙侧身,“长兴侯安好。”

    虽说都是武勋,人家耿炳文实打实是打过立国之战的,宋晟、杨文二人是立国之后开始逐渐立勋升迁,徐辉祖和李景隆是袭爵,靠的余荫,所以见到耿炳文都很客气。

    两人将耿炳文引进正堂,李景隆招呼着,“长兴侯请上座。”

    耿炳文推辞不敢,反而是坐到了右手第一的位置上,把左手位让给了杨文。老侯爷岁数大了,心里谨慎着呢,什么虚名地位对耿炳文来说都不重要,他就盼着多活些年,好把几个孩子都扶上马再送一程,因此,每天都谨记着什么是上下尊卑,什么是低调做人。

    三人又聊了一阵,五府的武勋也都到齐,李景隆点了一遍花名册,“除了不在京的魏国公、西宁侯,大家伙也算到齐了,有想要出恭的速去,咱们这就入宫面圣。”

    面圣的时候是不允许上厕所的,你要说你半道想上厕所,那不行,你得忍着,不然就是御前失仪,要打廷杖的,万一拉肚子,那完犊子了,要么告病,要么你自己想辙堵上。所以明清时候,大臣上朝前不敢吃饭不敢喝水的原因就在这里。

    大家伙都酝酿了一下,感觉状态尚可,纷纷表示没有问题,李景隆这才组织起队列,出府向皇城方向而去。

    好在李景隆是勋贵,府邸离皇宫近,大家伙走不到半刻钟就是洪武门,这个点大概是凌晨五点半左右,众人还以为宮门未开,等走到了才发现,洪武门早已经大开,两边站满了昂首挺胸的京营,哦,现在改名叫国防军的士兵了。

    一身戎装的铁铉迎上前来,“见过曹国公、诸位侯爷。”

    铁铉向他们拱手施礼,李景隆心里还很不痛快。毕竟按以前的大明军礼,像铁铉这般没有爵位在身的下属,见礼应该单膝跪地,没办法,人家现在是新军总练兵官,爱咋地咋地吧。

    大家伙勉为其难的还了一礼。

    “铁将军怎得在这里,这宫禁不一直由御前司锦衣卫负责的吗?”

    李景隆看得纳闷,新军啥时候入的宫?

    铁铉引着大家伙入皇城,李景隆等人才发现,皇城中早已站满了新军,整整齐齐的分列在御道两侧的广场上。

    “陛下说今日要为诸位大人授勋,新军成立,想着让众大人检阅一下。”

    铁铉边走边解释着,“丑媳妇还得见公婆,新军是国之屏障,大人们都是军中重将,兵事军略天下翘首,看一看,也给陛下提点建议。”

    李景隆等人嘴上说着不敢,一边四下打量起来,这一看,顿时惊大了眼睛。

    他们哪见过什么叫军姿,什么叫队列式,两个方阵,无论横看斜看都是一个点,还以为整行只有一个军人呢,两侧各五千军,站的整齐如一,以往高矮胖瘦都有的京营,现体态几乎一致,而且一个个精神抖擞,目不斜视,杵在那里跟雕塑一般,正月的寒风刮过,连个哆嗦的都没有。

    大家伙咽了口唾沫,“铁将军,这是您练出来的兵?”

    没看出来,这个铁铉练兵如此在行,什么是精锐,这他妈才叫精锐啊,杨文拿新军跟自己的山东卫一对比,顿时感觉山东卫那就是一群散兵游勇啊,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

    铁铉脸上止不住的自豪,两手向北一拱,“末将可没这般本事,新军练军手册是陛下亲制,末将不过按章施训罢了,可不敢居功。”

    杨文赞叹道,“此军气度岿然,兵容鼎盛,我当年在辽东见九边之军,便是燕王卫,比起军容来,也远远不如新军这般震撼,陛下真雄才之君也,只是这美中不足,便是杀气稍缺。”

    “含山侯一语中的,新军所缺者,便是战阵洗礼了。”

    铁铉一挑大拇哥,捧了一句,“剩下的路末将就不奉陪了,恭贺大人们今日奉天授勋。”

    午门已到,双喜早已经守候多时,不在授勋名单的铁铉显然没资格进奉天殿,很自觉的停下了脚步。

    “曹国公,诸位侯爷。”双喜迎上来,“快些入宫吧,陛下在奉天殿等着了已经。”

    众人吃了一惊,忙加快步伐,跟在双喜身后穿过午门,沿着辅道一路过殿阶,入奉天殿。

    “臣等参见吾皇圣躬安!”

    众人见君下拜,却是没有一个抱拳施礼。

    朱允炆走下台阶,先扶起了耿炳文,“卿等皆国之柱石,天下屏障,朕说过,武勋免跪快些起来吧。今日国庆,饮水思源,皆赖众卿之功。双喜,宣诏吧。”

    众人一看双喜捧着圣旨,刚欲下跪,又被朱允炆拦住,“今日卿等站着听。”众皆惶恐。

    双喜清清嗓子,展开丝帛,“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昔太祖承天命伐逆元,安黎庶复衣冠。开天行道,逐夷立朝。至今三十有二载。朕承运继位,上仰太祖慈恩,下赖众卿佐助。饮水思源,皆卿等开国守土之功,今日国庆,当表卿等功绩,奉告太庙,昭示天下。”

    众人施礼,“臣等惭愧,谢陛下隆恩。”

    朱允炆含笑招手,一群宫女便捧着木盘上前,托盘以明黄色丝绸坐底,上放着一块金灿灿的奖章,用红缎穿过。

    朱允炆取下一块,率先戴在了耿炳文的脖子上,“老卿家是我大明的定海神针,这第一个授勋的,也是本次授勋中唯一一块日月华章,非老将军莫属,如今天下承平,卿首功也。”

    朱允炆差工部制造的第一块勋章的名字就是日月华章。勋章上正面刻日月山河,背面龙凤呈祥,堪称华美绝伦。

    日月为明,华是华夏民族,章为表彰、纪念。在朱允炆为大明制定的荣誉体系中,日月华章为最高殊荣,这次授勋只有一块。

    其次便是一等武毅勋章、一等昭文勋章和一等匠心勋章。

    再往下便是二等、三等勋章。

    耿炳文是开国重将,是硕果仅存的武勋,五府上下,唯独耿炳文有资格领这块日月华章。

    耿炳文颤抖着摸了一下胸前的勋章,只觉一阵热泪盈眶,“老臣微末之功,哪里配得上,陛下言重了。”

    朱允炆拍了拍耿炳文的手,“所谓子不言父过,朕不敢议太祖过失,但朕非太祖,老将军大可不必忧心谨慎,新朝初立,国中军政繁冗,许多地方还需老将军在操持几年。”

    耿炳文一拜在地,“陛下有令,臣必效死命。”

    朱允炆忙搀起,“老将军日后不要再拜,朕在一旨,日后凡配日月华章者,见朕免礼。”

    随后,朱允炆又走向杨文,为后者佩戴一等武毅勋章,“卿早年北征蒙古,南平贵州、广西,后镇辽东,军功卓著,安邦保国,这块一等武毅勋章,卿受之理所应当。”

    杨文谢过。“陛下隆恩。”

    一旁的李景隆看得眼热,今日受勋众将,独他一人国公衔,没想到,反而是耿炳文、杨文先领了勋章。

    不过这勋章还分等级?耿炳文领的叫日月华章,杨文领的是一等武毅,听名字也知道耿炳文那玩意更高级啊。

    一想到皇帝刚才说的唯一一块,李景隆顿时心凉半截,看来自己是没资格配享了。

    果然,授完杨文之后,朱允炆第三个便是授的李景隆,“卿任职五府,同魏国公协调天下军事,劳苦功高,一等武毅,卿理所应当。”

    看来老爷子生前的余荫在这里不好使啊。

    李景隆心里哀叹,但还是心满意足,自己好歹也是一等,比不上耿炳文没关系,只要别被杨文比下去就行。

    “谢陛下隆恩。”

    其余众人,五府右都督衔皆领受一等武毅勋章,都督佥事衔皆领二等武毅勋章。

    等授勋完毕,朱允炆道,“不在京的魏国公和宋晟二人,朕以遣使送去,中午,朕在省躬殿设了宴,众卿家中没事的,可以留下来同饮。”

    众皆谢过。

    建文元年正月初四,国庆。建文帝朱允炆于奉天殿授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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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学究天人,立言开学,泽被世人,当谥文。”“先帝爱民如子,在位四十年,天下大治,百姓富足,当谥仁。”“先帝五次御驾,开疆十万里,纵秦皇汉武亦远不如,当谥武。”“那,庙号如何?”“父皇乃万世不祧之君,非圣字不可诠其伟。”穿越朱允炆,推动大明横推天下。本书群:960694319日月永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日月永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日月永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