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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煌煌华夏     日月永在txt下载     日月永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五十八章:大草原的灾难(上)

    乌斯河的联军大营,少了两根手指的马哈木此时正在接见一个让他感觉到十分恶心的人:本雅失里!

    孛儿只斤-本雅失里,原北元皇帝坤帖木儿之弟,坤帖木儿被阿鲁台和鬼力赤密谋杀害后,率部族西遁,皈依绿教,也是因为他的原因,间接促成了埃米帖木儿的东征。

    “你这个背叛长生天的混蛋,还敢回来?”

    绰罗斯-秃勃罗拔出弯刀,红着眼睛就打算一刀砍下本雅失里的脑袋,却被马哈木出言喝住。

    本雅失里没有恐慌,甚至好整以暇的打量着汗帐里的每一个人,他看到了神情紧张的鬼力赤,看到了身受创伤而面色惨白的阿鲁台,看到了很多曾经的安达和仇人。

    良久,本雅失里不屑一笑。

    “我背叛了长生天?我是黄金家族的后嗣,是成吉思汗的子孙,我才是大草原的实际领导者,我怎么会背叛我自己的祖宗?”

    “放你娘的屁!”

    马哈木不屑一笑,反唇相讥道:“皈依邪教,叛逃草原,还有什么脸面说自己是成吉思汗的子孙,别在这里拿你的身份来说事,直接说回来做什么,不然的话,我会将你捆缚起来,喂食我草原的雄鹰。”

    “你们就是这么对待草原的共主和恩人?”

    本雅失里强装着镇定,怒喝道:“难道你们不想知道,为什么埃米帖木儿那个老瘸子会选择退兵吗?”

    绿教军队的撤退实在是诡异,这一点无论是草原人还是大明人都没有侦查出其中的原因,只有本雅失里知道:埃米帖木儿旧疮迸发,驾崩了!

    随他一道东征的四儿子沙哈鲁选择了秘不发丧,唯恐大军在军心不稳的时候被草原联军袭击了尾后,这才硬着头皮又在草原对峙了一个月,制造出一副后勤补给不利的情况才进行的有序撤兵。

    帖木儿没有明确继承人,所以他要带兵回国夺权!

    本雅失里没有选择跟沙哈鲁回帖木儿汗国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不属于绿教军事贵族派系,他只是一个外来户,帖木儿汗国容不下他,他想要追求权力,只能回大草原。

    所以他决定欺骗马哈木和阿鲁台,将帖木儿撤兵的原因归纳到他自己的头上。

    “是我不忍心看到长生天的子民遭到无情的屠戮,所以才劝说埃米帖木儿撤军,作为补偿,我告诉了他,祖宗留下的财富藏在了哪里。”

    成吉思汗留下的宝藏!

    汗帐之内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面色动容。

    大草原一直流传着宝藏的传说,认为当年成吉思汗东征的时候,搜刮掠夺的无数财宝被成吉思汗藏在了某个地方,或许是西征的某一处,又或者就是在漠北大本营,但是这么多年都一无所获。

    马哈木觉得本雅失里是在欺骗他们,但细细一想又觉得本雅失里说的应该是真的。

    如果没有成吉思汗留下的宝藏,本雅失里是如何劝说动埃米帖木儿这头瘸狼撤退的呢?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又如何?”

    鬼力赤站出来怒喝道:“难道你以为靠着这份你所谓的功劳就可以回来,继承汗位吗?”

    “你在恐惧什么!”

    本雅失里陡然怒喝起来,以手指向鬼力赤:“你这个混蛋,与阿鲁台密谋杀害了我的哥哥,杀害了北元的皇帝,弑君逆父的叛党,你想要做大草原的共主?哈哈哈哈,你不是黄金家族的后嗣,就算你杀了我的哥哥又如何,大草原谁会服你?”

    喘上几口气,本雅失里看向马哈木,挑唆道:“马哈木汗,为什么阿鲁台和鬼力赤要密谋杀害我的哥哥,因为他们想要联起手来统治大草原,要将成吉思汗的子民都全部杀害掉,他们还会杀掉你,杀光每一个绰罗斯家族的孩子。”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谁说草原人不懂政治,起码本雅失里这一连串的操作,还真就把汗帐内的气氛弄得剑拔弩张起来。

    马哈木面色不善的看向阿鲁台和鬼力赤两人,两人同样毫不示弱的跟马哈木对视,手,不由自主的就搭在了刀把上。

    “给我个解释。”

    马哈木冷声道:“你们不是说,坤帖木儿陛下是因病暴卒的吗?”

    “没什么好解释的。”

    阿鲁台懒得撒谎,大大方方的承认下来:“坤帖木儿确实是我跟鬼力赤合谋杀害的,但是他难道不该死吗?

    作为大草原的共主,他不想着如何恢复我大元帝国的荣光,不想着如何报当年南狗蓝玉为我们草原带来的奇耻大辱,只知道沉迷享乐,难道不该死吗!

    大草原不应该有懦夫,早前已经有了地保奴,而今又有坤帖木儿,这都是我草原儿郎的耻辱。”

    蓝玉的捕鱼儿海大捷,被青史誉为蒙古人的‘靖康之耻’,皇帝西逃,储君带着皇帝的妃嫔投降,八成的王公贵族、王妃女眷被蓝玉俘虏,被明军玩弄,还压回了南京受审。

    宛如待宰的羔羊一般,整整十余万人匍匐在明人皇帝的脚下瑟瑟发抖,这是草原人无法忍受的奇耻大辱。

    阿鲁台拿这个来说事,还是引起汗帐内,不少贵族的声援,都觉得坤帖木儿做草原共主做的一塌糊涂,根本不想着如何去南下报仇。

    然而事实却是,他们的胆子,早就被那个叫朱元璋的男人吓破了。

    “马哈木,你最好冷静下来,不要搞起内斗,不然的话,帖木儿那个瘸子随时可能杀回来,本雅失里,说不准就是他派回来用的离间计。”

    阿鲁台步步紧逼,红着眼睛喝道:“为了这场仗,我鞑靼部的儿郎在这里死去了六万余人,这些难道是假的吗!营地外的那一地尸骸难道都是假的吗!为了大草原的生死存亡,我可曾退缩过。”

    马哈木瞬间沉默下来,阿鲁台所言不假,不管阿鲁台和鬼力赤两人有什么野心,起码他们确实为了草原的存亡付出了很多。

    而本雅失里,做了什么?

    “呵,一群叛臣逆党,还有理了。”

    眼看马哈木有想要罢手不管的姿态,本雅失里顿时急躁起来,站出来冷言嘲讽,意欲重新将火挑拨起来,却陡然觉得心口一凉。

    低头,一截森寒的刀锋透胸而出。

    是绰罗斯-秃勃罗!

    “因为你,我的兄弟死在了邪教徒的手里,他被吊了起来,尸体被火烧的干干净净。”

    秃勃罗咬牙切齿的说道:“现在,你还想让大草原继续内耗下去,所以,你去死吧!”

    刀被秃勃罗拔出,带出蓬蓬的鲜血和所有生机。

    本雅失里,这个黄金家族所剩无几的正统血脉,就此魂断乌斯河。

    而更大的灾难,还在等着大草原。

第二百五十九章:大草原的灾难(中)

    明军竟然出现在大草原之上了!

    此时的斡难河流域一带早都成为了草原人的大本营,云集着几乎整个草原的牛羊马匹,辐散开整整几百里之广。

    这些草原人在这里提心吊胆,等待着乌斯河前线的军情,他们祈求着长生天的庇佑,天可怜见,还真让他们等到了帖木儿汗国退兵的好消息,但还没有等他们开心些日子,就不得不被更大的恐惧所包围。

    斡难河,被明军包围了!

    十万披甲执戈的精锐骑军围着斡难河纵横驰骋,仿佛随时会发动一场血腥的冲锋一般。

    十万人,能包围住一百多万人吗?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但十万人,却完全可以将这些草原人跟他们的牧群分割开,没有了牛羊马匹,这些草原人活不过三天就会被冻饿而死,而且,他们就一定跑的过这些明军骑兵吗?

    失去了牛羊马匹,他们一样要靠两条腿来跟明军的马蹄来一场生死竞速。

    所谓游牧民族来去如风,也一样有软肋和他们无法放弃的东西。

    而就在这草原人自觉大祸临头时,一名身穿明将军甲胄的人出现在鞑靼汗庭之内。

    “我是来做使者的。”

    朱棣的家奴,曾经的蒙古万户,速哈察出现在了斡难河的鞑靼王庭,向着此前从乌斯河回转的两个鞑靼万户正色道。

    “汉人是很大度的,只要你们愿意投降,我家主人承诺不伤害任何一个我草原同胞。”

    “你做了蒙奸,还希望我们都跟你一样?”

    其中一个万户怒不可遏的指着速哈察,讥讽道:“难道你认为所有草原的男儿都像你一般没有骨头,不认祖宗的吗?”

    “汉人可不像你们那般无信。”

    速哈察做了十几年朱棣的家奴,用俗话来说,就是屁股已经歪了。他现在一开口,不禁是正经的汉腔,更是一味的替大明说着好话。

    “起码你们投降,大明人不会言而无信的举起屠刀杀戮你们,但你们如果选择负隅顽抗,可就别怪我们刀下无情了。”

    “你还想对自己的同胞举起屠刀吗!”

    万户惊恐的指着速哈察,怒吼道:“你是要亲手杀害长生天的子民吗?”

    “我当然不想,但是汉人有句话叫做即食君禄,当报君恩。”

    速哈察不屑一笑,反口说道:“我现在是汉人的指挥佥事,是大皇帝陛下赏赐的宅邸,赐下的俸禄,而你们给了我什么?”

    汉人能出大汉奸张弘范,蒙古人一样能出蒙奸速哈察。

    每一个民族,都不缺少英雄,也一样不缺少败类。

    速哈察嘴角绽开,浓浓的血腥味让人不寒而栗。

    “燕王殿下有令,一个时辰之内,你们如果不愿意投降,则不分男女老幼,斩五十三万颗头颅,祭奠常州的亡魂!”

    常州城破,蒙古都元帅伯颜下令屠城,阖城上下五十余万百姓被屠戮一空,这个数量,朱棣打算原封不动的还给大草原!

    “我想你们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速哈察丝毫没有在乎他现在正待在鞑靼的汗庭一般,高傲的恐吓威胁道:“草原人太少了,哪怕全部杀光也不够当年四川之屠的数目,而且汉人仁慈,不忍心把你们全部杀光,除了这五十三万人,剩下的人会采取十三抽杀的方式,让你们自己来选择生或者死。”

    十三抽杀,将生死签标注好,让你们自己来选择!

    两名万户又惊又怒,但也能感受到速哈察并不是在虚言恫吓,朱棣是什么人,他做的出这种事!

    “如果我们投降了,你怎么保证汉人就一定不会屠杀我们?”

    他们怕了,他们打算投降了。

    速哈察顿时大喜,忙拍着胸脯道:“因为你们在乌斯河还有近十万人,大明希望能够让马哈木等人去灭东察合台,这可是十万百战还生最骁勇的健儿,大明不想跟他们作战。”

    这个理由倒是合理。

    两名万户刚打算咬牙答应,就听到速哈察又开了口。

    “不过燕王殿下还有一个条件。”

    “还有什么条件?”

    “你们自己动手,将八邻部、札刺亦儿部两部,无论老幼,全数族诛!”

    八邻部、札刺亦儿部,这是先大屠夫伯颜的部族和他媳妇亲族的部落,是当年元灭南宋,多起大屠杀的罪魁祸首和生力军!

    两名万户齐齐色变,下意识的站起身出言回绝,更是羞恼的打算杀死速哈察。

    “杀了我,大草原可是会被灭种的。”

    速哈察毫无惧色的跨前一步,拿自己的胸膛顶住面前的弯刀,迫使那个万户惊恐怯懦的不断后退。

    “先中原便有一句话,叫做‘勿动,动辄亡国。’今天,我也把这话送给你们,‘速降,拒则灭种’!”

    速降,拒则灭种。

    没有八邻部和札刺亦儿部的脑袋,你们就算想要投降,大明也不受!

    “这两部可是大部,足有近十万的族民。”

    一名万户红着眼眶,身躯微颤,一想到自己要亲手屠杀胞亲,那是怎么都下不去手的。

    但是他不下手,他的家人同族,就势必会被明军屠戮一空。

    明军或者说朱棣,现在就是明晃晃的逼着他们自相残杀。

    杀人诛心,这就是那些南人的残忍之处。

    他们不禁想要报仇,还要谈笑着看他们草原人同族相杀,哀嚎遍野。

    “我先走了,我在大营等着你们把人头送过来。”

    速哈察不屑一笑,扭头便走,两名万户没有一个有勇气阻拦的。只能眼睁睁看着速哈察昂首挺胸上马离开。

    而在鞑靼汗庭不足二十里的位置,朱棣此时正端坐马背之上,静静的擦拭着腰间的横刀。

    祖先当年的血海深仇,到了该清算的时候了。

    “主子。”

    速哈察纵马而来,翻身跪在尘埃中,向着朱棣叩首。

    “他们需要考虑,但应该是动心了。”

    朱棣没有答话,仍然在专心致志的擦拭着腰刀,朱棣身后,数万精甲铁骑也同样在擦拭着腰刀。

    一旦这群草原人选择负隅顽抗,那么他们的结果,注定会永远的埋葬在草原之上!

    “还有一刻钟。”

    朱高煦嚎叫着,兴奋的勒马来回踱步:“燕王,下令吧。”

    浑身的鲜血已经沸腾起来,朱高煦能感受到自己身上的每一处都在传达着渴望杀戮的迫切感,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路是他们自己选的,怪不得别人。”

    冷锋高高扬起,割裂开微风阳光,一旦落下,便是数十万甚至上百万颗人头落地。

    而就在这时,一直陷入恐慌,宛如死地般的鞑靼大营中,突然猛烈骚动起来。

    无数哀嚎之声响起,伴随着浓浓的血腥之气,直冲云霄!

    汗庭中那两名万户,选择献祭掉八邻部和札剌亦儿部!

第二百六十章:大草原的灾难(下)

    草原人从来未曾想过,他们有朝一日竟然会被中原人逼到不得不自相残杀的地步。

    自打有史以来,他们在跟中原做对的数千年之中,他们游牧民族几乎一致占据着对战争的主动地位,打与不打,都在于他们自己的考量。

    打的赢就打,打不赢就遛,闲来没事的时候就寇边掠夺一番。

    他们最难的时候是数千年前汉武帝北伐,这片草原上的民族不得不一分为二,逃离这世代生存的土地,但即使在那个时候,他们也未曾濒临过灭种。

    而当年蓝玉捕鱼儿海大捷,他们大多数的族民仍然逃了出去。

    而他们最辉煌的时候,便是晋朝时的五胡乱华。

    那些批着文明外皮的汉人,被他们这些瞧不起的鞑虏驱赶着,而那些只会之乎者也,道貌岸然的汉人则被他们称之为两脚羊,肆意凌辱,哀嚎着怯懦的哭泣。

    白天,这些汉人为他们输送粮食,晚上,汉人的女眷被他们肆意凌辱。

    等他们玩完之后,断粮之后,就将这些汉人下阴剜掉,拦腰斩断,扔进大锅中煮食。

    只有他们为中原人带去灾难,何曾想过有一天,他们也会品尝到这种灾难。

    八邻部、札剌亦儿部是草原大部,得益于他们祖先时期的辉煌,即使是北元已经亡国的今日,他们也是草原上煊赫的大部族,但今天,他们这些后代要为他们的祖先还债了。

    他们想要反抗,但是他们部族内的健儿近乎全数都在乌斯河作战,留在族群里的只剩下老人、女人和孩子,拿什么来抵抗两万名刚从前线九死一生活下来的骁勇健儿。

    他们也从未想过自己的胞亲同族,会向着他们举起屠刀啊!

    没有任何的恻隐之心,没有任何的男女老幼之分,只要是这两个部族的牧民,哪怕是尚在羊皮襁褓中的婴孩,一样被砍下了脑袋。

    整整八万七千颗首级,在一个时辰之内被收集到了一起,两名投诚的万户,带着一身令人作呕的浓浓血腥气,跪在了朱棣的脚下。

    “遵大明燕王殿下令,八邻部、札剌亦儿部,两部悉数族诛!望大明燕王殿下能够践行承诺,饶我等族民之性命,草原人世代愿为大明家奴,替大明大皇帝陛下牵马执鞭,赴汤蹈火。”

    全都结束了。

    朱棣深深的提了一口气,似乎陶醉于空气中近乎实质般的血腥之中。

    这世间没有任何事情,比大仇得报的那一瞬间,更让人身心愉悦的了。

    “宋政不纲,金元逞凶。昔两宋之耻辱,今朝我大明已经悉数奉还了。”

    朱棣陡然仰天大笑起来:“爹,你儿子我现在就在斡难河,将我汉人百年之耻,尽报矣。哈哈哈哈,大丈夫当如斯,死亦含笑九泉了。”

    又大笑少顷,朱棣才俯视着跪在不远处的两人,正色道:“我说的话当然会践诺,现在孤会派人,押送你们的族民去漠南、辽东,听候我大明皇帝陛下的发落吧。”

    “是,我等已命族人放下了所有的武器,自当听候天朝皇帝陛下的发落。”

    两名万户哀叹一声,任由几名明军士卒将他们双手捆缚起来。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除了束以待毙,长生天的子民竟然不知道该如何进行反抗。

    没有恒强不弱的民族,更没有亘古辉煌的朝代。

    成吉思汗的余荫已经庇佑不了他们这些后代子民了,曾经盛极一时的大元帝国也到了该落幕的时候,他们甚至不知道该往哪里逃窜!

    往北是无法生存的冰原,没有了牛羊马匹,没有大明那般可以御寒的棉衣绒服,去极北之地就是自寻死路。

    而他们祖先曾经最喜欢的西遁,也因为帖木儿的存在堵死了这唯一的道路。

    那群绿教兵,可比大明人还要凶戾狠辣数倍。

    天大地大,谁也没想到草原人竟然也会有无处可逃、无处容身的一天!

    明军的接管开始有条不紊的进行起来,一百余万的草原人近乎没有反抗,除了零星几百人想要逃窜,也被明军的神射手一箭射落马下,而后便是咎由自取的枭首示众。

    不计其数的牛羊马匹成为了朱棣的战利品。

    “除了斡难河流域,捕鱼儿海那边,大概还有几万人不愿意离开的草原人。”

    速哈察这个头号蒙奸站了出来:“当初帖木儿汗国东征的时候,草原各部的族民几乎悉数都迁来了斡难河,只有那几万人守在他们所谓的祖地说什么也不愿意离开,劝降的难度很大。”

    劝降的难度很大?

    朱棣嘴角咧开一丝浅笑,扭头看向身后一众各部族酋长。

    “谁愿意去一趟?”

    去一趟,把他们杀光吧。

    不需要朱棣明说,几乎所有人都明白了朱棣的话外之意,既然不愿意离开祖地,不愿意投降,那就没有继续活下去的必要了。

    几万人的部落,会有多少可供掠夺的资源?

    兀良哈三卫和三部女真都激动起来,一个个抢着开口请缨。

    “都想去,那就都去吧。”

    就那么一些资源,大明看不上,但也不能只便宜一个部落,分润一下,让他们都尝点甜头。

    朱棣颔首道:“你们诸部带足两万人去一趟,牛羊金银器皿之物皆赐予尔等,孤只想看到马匹和人头。”

    孤只要马匹和人头!

    六部首领自然明白朱棣的意思,马匹是大明用来控制草原的唯一法宝,而人头,则是大明军人的军功章。

    什么封狼居胥、勒石燕然,哪里比得上十几万甚至几十万颗脑袋,更让此时中原人来的痛快?

    十世之仇,犹可报也!

    “向陛下呈报。”

    军靴踏足阿鲁台的汗帐,朱棣负着双手看着汗帐内的草原堪舆图,一想到这一片广袤的土地从此成为大明的马场,便亢奋的面红耳赤起来。

    “臣燕王棣伏问圣上圣躬金安。

    草原一战,以我大明大获全胜而一战功成,此役我大明共俘虏丁口一百一十七万人,斩首十余万级,掳获牛羊马匹之数无可计数,现我军只待将草原丁口押解至漠南、辽东之后,便将会按照圣谕,对马哈木、阿鲁台进行迫降。仰赖吾皇庇佑,迫降之事必顺遂无妨。

    大明万岁,吾皇万岁!”

第二百六十一章:枭雄的末路(上)

    远在乌斯河前线的马哈木这些日子总觉得自己有些心神不宁的。

    本雅失里死了,死在了自己亲弟弟秃勃罗的手上,马哈木自己也觉得很痛快,因此,他将自己心绪不宁的原因归咎到已经撤走的那个老瘸子头上。

    “小心提防帖木儿杀一个回马枪,加大对西南方向的侦查力度,要多派几支斥候队。”

    “受此一创,未来的日子,咱们在大明的面前可就更加的抬不起头。”

    鬼力赤眺望东南,叹了口气,祖宗留下的羊皮卷,说尽了中原的好话,什么花花世界、锦绣河山,自己这辈子怕是见不到了。

    “臣服十年,再与大明抬头相见。”

    何谓枭雄,眼下的逆境根本不足以消磨掉马哈木的雄心,他洒然一笑:“中原人历来尤为在乎面子,咱们已经像那个乳臭未干的小皇帝觐献了降表,又上了贡礼,看把他们开心的样子,料想只要日后我等臣服于他,虚与委蛇便不会生出兵祸。”

    当初朱允炆给草原的还礼可是相当大的规模。

    “琳琅满目的礼物足足放了几十辆大车,黄金珠宝古玩玉器这些好东西就像不要钱一般,连平素里开边贸都不舍得卖给咱们的上好药材也送了几大车,足可见大明这个新登基的小皇帝有多么无智。”

    听到马哈木语气中的嘲弄,鬼力赤和阿鲁台两人都笑了起来,后者更是连连附和。

    “这小皇帝可比他那位祖父差的太远了,登基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跟我鞑靼合贸,一副守成之君的做派,而且好大喜功,心胸狭隘,连自己的亲叔叔都容不下,那朱棣这般的厉害,就因为这就被那小皇帝给剥夺了兵权,拿回了京城软禁,种种迹象,足可见这小皇帝的无能,非我草原之敌。”

    “他现在可能还沉浸在慑服我大草原,沉浸在圣人可汗这个尊号的喜悦之中呢。”

    “哈哈哈哈。”

    三人都昂首大笑起来。

    “经此一役,我草原也并非全是弊害。”

    马哈木斗志昂扬的伸出自己的右手:“起码我三人冰释前嫌,大草原也是前所未有的团结了起来,如此,则大业可期,只要我等通力合作,不再互相征讨内耗,十年之后,下一批狼崽子长起来,顷刻间又是几十万控弦之士,届时,就是我等南下饮马之日!”

    “成吉思汗的光辉,我等子孙后代未必不能做到。”

    三人拳拳相碰,俱都觉得胸中豪气干云,仿佛不日就可以南跨长城,再入中原一般。

    想象这种东西总是丰满的,但现实一直都很骨感。

    三人勾肩搭背进入汗帐之内,还没来得及开怀畅饮,秃勃罗便跑了进来,面色苍白凄惶:“大哥,斡难河大营出事了!”

    宛如闷雷炸响,三人脸上的开怀甚至都没有来得及退散,就被猛然浮现的惊恐所驱散的一干二净。

    “出,什么事了。”

    虽然心中已经有了三分猜想,但阿鲁台还是抱着一丝侥幸,但他的语气,早已变了味道。

    “斡难河周遭的部落遭遇了明军大部队,人数差不多有十万人,全是最精锐的骑兵,成包抄姿态,打算包围斡难河!”

    “快回撤!”

    桌案倾翻,碟碗碎地,马哈木顶着一身的酒汤怒吼:“集结回撤,快!”

    斡难河大营万万不能出事,那可是整整一百多万的族民,有着几十万的女人和几乎等同数量的狼崽子,是整个大草原的未来。

    他们这些健儿死光了没事,因为有女人就能生孩子,而有孩子就有未来!

    要是老营被明军杀光,大草原,就断了种!

    “汉人太无耻了,太无耻了!”

    阿鲁台急的跳脚大骂,不知道是急的还是吓的,看那势头一大意都能哭出来。

    “前两个月使团还来了一次,说什么要永结友邦,世代盟好,现在就趁火打劫,袭我老营。无耻!几千年来怎么会有如此无耻之徒!”

    这是个傻子吗?

    马哈木冷眼瞥了一眼阿鲁台:“族群之间的战争,就算是猪狗都知道不能顾忌面子,讲的就是谁更狠,谁更不要脸,因为要脸的,都绝种了。”

    现在的马哈木只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烧疼。

    前脚他们还在嘲讽明人的小皇帝乳臭未干,转过头,对手都打算把他们的老营给端了!

    他们三人还志得意满在前线警备呢,家都被偷啦!

    十万精骑!

    大明的骑兵战斗力可比草原人的骑兵强大了太多,哪怕在身体素质上,明人跟吃牛羊成长的草原人有差距,但先天的差距完全可以靠着后天的装甲之利来弥补。

    大明愿意花钱的话,甚至可以超过当年的女真人,养出一支比铁浮屠更凶悍的重甲骑兵,这种兵种,在大草原这般无垠广袤的天地下,那就是绝对的无敌。

    数量,压根不足以弥补这个鸿沟般的差距。

    游牧人的集结速度还是很快的,尤其是在老窝有危险的时候,这些百死还生的草原健儿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完成整军,绰刀扬鞭的开始进行回援。

    “老营还有两万人,加上部落内那些十来岁的崽子们,只要且战且退,未必不能拖三天。”

    纵横驰骋之中,马哈木心里开始盘算起来,只要能够拖住三天,他就可以带着这近十万的主力军完成回援,届时,边打边谈,只要大明不是铁了心要鱼死网破,未必不能争取到一线生机。

    “前方三十里发现明军!马哈木汗,咱们的回撤之路被断了!”

    马哈木还在盘算着如何保全大草原,一声尖厉的长报让他的心瞬间坠入冰窟。

    “一定是河西走廊的那一支明军北上了。”

    大军勒马驻足,鬼力赤绝望道:“完了,全完了。”

    这次趁火打劫,明军明显是谋定而后动,根本没打算给大草原一丁点的生机,大明的军队实在是太多了,他们可以从容的多线用兵,轻松的将战场分割开,而草原人,除了那句玩笑般的所谓来去如风,已经没有任何的优势可言。

    马哈木这个时候沉默下来,他不需要斥候,仅凭肉眼也可以看到在天地交际的尽头,已经出现了一条淡淡的黑线!

第二百六十二章:枭雄的末路(中)

    盛庸纵马轻步,他的身后,是四万屏气静声的重甲精骑。

    这是朱棣一手练出来的精兵,是十余年间跟草原人屡屡交手的老兵,是一支真正的百战强兵,或许,他们的信仰力没有京营那支参加过抗洪的子弟兵坚韧,他们的军纪更没有京营那般的严明。但是,他们绝对比京营的兵更富有侵略性。

    他们嗜杀成性,渴望战争,渴求军功与财富。

    这支军队永远不会成为王者之师,但绝对是一支虎狼雄兵。

    当年在辽南平原,就是这支军队,踏碎了李芳远所有的野心,朝鲜王雄心勃勃凑出来的十几万军队宛如飘零的落叶一般,被这支钢铁洪流冲的粉身碎骨。

    而现在,盛庸将带着这四万人,正面阻击马哈木的十万草原联军!

    一如马哈木看到了盛庸的军队,盛庸的视线中也出现了马哈木联军的踪影,在大草原这种环境,根本无处可躲。

    朱棣给他的军令是拖住马哈木的联军不要回撤,并不是让盛庸取得多大的战果,所以盛庸并没有急不可耐的就发动冲锋,而是不急不缓的催阵前移,向马哈木制造着心理压力。

    果不其然,草原人的军阵,驻足了。

    “咱们也停下来吧。”

    当两军的距离差不多缩短到二十里左右,盛庸吐口,身旁的传令兵便挥动军旗,转瞬间令行禁止,四万人整齐如一的勒马止步。

    天地,在这一刻陷入凝滞之中,苍穹下碧浪上,是十几万喋血健儿虎视眈眈,但却又神奇般的互相克制着。

    “明人这是什么意思?”

    马哈木原以为明军会发起冲锋,结果让他没有想到的竟然是裹足不前,一副对峙的姿态,这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咱们不能跟大明人耗时间啊。”

    阿鲁台急了:“马哈木,要不咱们分兵吧。”

    分兵,留一部分牵制明军,剩下的军队绕道奔袭回援,这是阿鲁台现在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

    “分兵?”

    马哈木冷笑出来,有些绝望的摇了摇头。

    “这支明军你看着不眼熟吗?咱们分兵他们也会分兵,明人明显就是打算在这里拖住咱们,除非咱们亡命狂奔,而后被他们衔尾追杀。”

    “咱们分成多少支军队,对面的明军一定也会分成多少支,他们的任务就是把咱们全部留在这里,好为他们后方围剿老营争取时间的。”

    仰天长叹,马哈木惨笑起来:“甚至,以朱棣那个人的个性,只要能够全歼斡难河老营,他会毫不心软的牺牲掉这四万精锐,所以咱们想要回援,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正面击溃这四万大明的精骑。”

    正如马哈木猜测的一般无二,一旦草原的联军选择分兵,盛庸就会毫不犹豫的分兵追击,无论付出多大的牺牲,都要把这支草原联军死死的拖住。

    一战可以毕百世之功,那么无论多少的牺牲,大明都完全可以接受。

    就当马哈木咬牙决定催军发起冲锋的时候,一名明军卒勇纵马驰骋进军阵的百步之内,高呼道:“顺宁王殿下,我家将军想约你在两军阵前饮酒少坐。”

    饮酒少坐?

    “南狗无耻,何需多费口舌。”

    秃勃罗急的两眼通红,解下长弓就打算引箭射之,被马哈木伸手按下。

    “这个酒,要喝。”

    马哈木想要看看,明军到底打算做什么:“他刚才喊我顺宁王,这是那个小皇帝给我敕封王号,说明此事犹有回转的余地,不要轻举妄动。”

    如果能谈的下来自然是最好,不然想要正面冲垮这四万铁甲骑,他马哈木心里也没有多少把握,就算赢了下来又如何?

    等损失惨重的联军回到老营也不过是送死罢了,又或者那个时候的老营,已经全军覆没了?

    “大哥,小心有诈啊。”

    秃勃罗急的苦劝,却被马哈木一句话堵得失声。

    “我们现在,没有选择。”

    是啊,草原已经没得选了,只能任由大明牵着鼻子走。

    阿鲁台和鬼力赤两人俱都叹了口气,心中一时间苦涩的无法言表。

    现在的大草原,连跟南人说不的资格都没了吗。

    持马出阵,马哈木用他那仅剩三根手指的左手坚定的攥住马缰,右手,扬起了马鞭。

    没有摔杯为号,没有一支穿云箭,刺客激射而出的场面,盛庸真的一人一骑跟同样行单只影的马哈木两人,在两军阵前,错马并肩。

    “久闻瓦剌顺宁王殿下之威名,末将北平都指挥使盛庸见过王上。”

    两人翻身下马,盛庸还煞有其事的向马哈木见了一记下官礼。

    当初瓦剌鞑靼两部觐献降表,朱允炆除了回礼之外,还有一封敕封的诏书,敕封了马哈木为异姓王,尊号便是顺宁王。

    因此,盛庸向马哈木见礼,倒也是没有问题的。

    “你们汉人总喜欢先礼后兵,先明后不争,这礼叙完了,是不是应该动兵呢?”

    马哈木冷眼看着盛庸的表演,对后者脸上那副假笑深恶痛绝:“我草原人真心实意投降大明皇帝陛下,缘何还要发兵征讨,天下焉有君父滥杀自家子民的道理,简直是荒谬至极。”

    盛庸只是笑,丝毫没有搭理马哈木那满满的不忿和怒火。

    “顺宁王此言差矣,此番只是因为听到那蛮西之地,埃米帖木儿领军入侵草原,念及草原眼下也是我大明之疆域,我朝陛下无分汉夷,皆一视同仁爱民如子,这才使燕王领军北上,目的是为了保护我草原子民不受到战乱之危罢了,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反而成征讨呢?”

    论脸皮和嘴皮,马哈木心知自己是万万不敌汉人的,当下被盛庸这番狡辩气的脸色发青,勃然大怒道:“既然如此,将军何故拦我后路,快快让开,好让我大军回转斡难河老营。”

    “回转斡难河老营?那可不行。”

    盛庸脸色急转,变戏法般拿出一份黄色的丝帛:“陛下圣谕,顺宁王接旨否?”

    这都什么玩意,你这份圣旨是从哪变出来的?

    马哈木气的两眼发昏,但还是咬牙躬身:“臣顺宁王绰罗斯-马哈木候旨。”

    所谓的圣旨自然是朱棣离京前从朱允炆那里要来的,目的只是为了恶心一下马哈木等人而已。

    内容也是乏善可陈,大致的意思就是马哈木此番‘守土’有功,保住了大明的漠北大草原,论功行赏之下,朱允炆打算赏给马哈木多少好东西,最后,希望马哈木和阿鲁台,能够去攻打此番为虎作伥,帮助帖木儿入侵草原和大明的东察合台。

    “怎么,顺宁王打算抗旨不尊吗?”

    盛庸见马哈木只是怒视自己,丝毫没有打算接旨的打算,当下便一副怒容道:“可知抗旨之罪实乃大逆不道?”

    我接你妈个头!

第二百六十三章 :枭雄的末路(下)

    空气逐渐凝固。

    马哈木现在算是明白过来,大明,准确来说是大明的那个小皇帝纯粹就是在恶心他。

    谁都知道作为瓦剌的大汗,马哈木不可能是大明的忠犬走狗,所以大家下意识的以为大明的皇帝不可能自以为是去摆出皇帝的谱,来要求或者说命令草原人去做些什么。

    但大明的皇帝偏偏就那么做了,而且做的让你无话可说。

    谁让你是我大明的顺宁王。

    马哈木气的喷火,当下便转身欲走,就听到盛庸在背后轻叹。

    “既然顺宁王不顾斡难河大营百万族民之性命一心谋反,那可就别怪末将为皇效命,诛杀不臣了。”

    兜头一盆凉水浇下,马哈木惊回首,咬牙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不知道顺宁王你是什么时候收到的老营军情,但想必也是很多天了吧,你觉得,斡难河老营还在吗?”

    盛庸直视着马哈木的双眸,字字铿锵道:“我也不知道,但我估计,就算抵挡,仅凭那两个万户,能挡住我大明燕王多久?

    如果顺宁王执意抗旨,可别怪我引着四万儿郎,在这里跟顺宁王死磕了,末将保证,顺宁王你一个人都带不回老营!

    而等到燕王殿下俘了斡难河老营,听闻顺宁王造反的话,迁怒顺宁王的族民,那可就怪不得别人了。”

    “你唬不住我!”

    马哈木一把攥住盛庸的甲胄,沛然巨力生生将后者连人带甲提了起来。

    “死亡,吓不住长生天的孩子。”

    盛庸任由马哈木举着自己,甚至还好整以暇的居高临下看着马哈木。

    小样,老子连人带甲二百来斤,我就看你能举多久。

    气氛,渐渐尴尬起来。

    心中的怒气一去,马哈木可就觉得自己这胳膊有些吃力了,鼓着腮帮子又坚持一下,而后便将盛庸抛下,转身上了马:“既然你不愿意让路,那就见识一下老子的刀锋利不锋利了。”

    “不喝两杯再走?”

    “先送你上路,驾。”

    打么一下屁股上的尘土,盛庸轻笑着翻身上马,又拖了半个时辰。

    “没谈妥?”

    马哈木回阵之后,那一脸的怒容不用问也知道结果了。

    “你我都知道不可能谈妥的。”

    马哈木这时候恢复了冷静,眯起双眸看向视线尽头的明军军阵,低声道:“我军从乌斯河奔袭了一百多里才来到这,不耽误这半个时辰,怎么恢复体力,接下来,才是真正要命的奔袭。”

    顿了顿,马哈木唤过亲军将自己与战马固定住,而后扯下条步捆住手里的弯刀,勒马前行。

    “长生天的儿郎们,大草原迎来了一次最大的危机,我们的亲族、女人、孩子所在的斡难河老营,正面临着南人的刀兵,我们必须要杀回去救下他们,但是明军不可能放任我们回撤,他们派出了拦截的军队。

    就在你们的面前,这是大明最精锐的一支骑兵,他们有着坚固的铠甲,锋利的长刀。仰仗着兵甲之利,在与他们交手过的十余次内,我们大草原一次便宜还没有占过。

    但是,即便如此,我们也已经没有退路了,老营一旦毁灭,自我而下,我们长生天的孩子都将会被活活饿死在这茫茫草原之中,会被冬天的暴雪活活冻死,所以,一旦我们因为恐惧而后退,那才是真正的死亡。

    一个勇士,一个长生天的子孙,应该死在冲锋的道路上,应该死在冰冷的刀锋下。而不是无助的死在苍天之下!

    我将第一个向明军发起冲锋,也将会第一个死在冲锋的道路上,我不会后退,一旦你们发现我停住了前进的步伐,想要后退哪怕半步,皆可以刀斩我,以箭攒我!”

    勒马长嘶,马哈木高举弯刀,厉喝:“杀!”

    “杀!”

    近十万草原联军,向着明军,发起了一次绝命的冲锋,一次毫无退路可言的冲锋。

    而在明军的阵前,盛庸却并没有进行战前鼓舞,因为他身后的这一支军队,不需要言语鼓舞。

    这支军队,比他这个主将更淡漠战争和死亡。

    “这支草原联军全是年轻的健儿,又刚从战场上退下来,是一支险死还生活下来的精锐。”

    盛庸郑重的整理了一下头顶的战盔,灿烂的笑了出来。

    “老子打的就是精锐!”

    令旗落,万军动。

    明亮蔚蓝的天空,在这一瞬间暗淡下来,天穹收集乌云遮住眼眸,不忍再看。

    数十万只马蹄同时落在地上,带着闷雷和翻飞的泥草,为了各自的目标而冲锋。

    近了。

    近了!

    近了!!

    终于,两股滚滚洪流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没有怒吼、没有嘶鸣、没有惨叫。

    天地完全失声,空间恍若静止。

    而后,便是足以震碎耳膜的金属撞击声轰然炸响。

    “压矛!”

    一名明军千户在怒吼。

    “杀!”

    第二波次冲锋的数千名骑兵轰然响应,踩着同伴和草原人的尸体,踩着还没来得及翻身而起的敌我健儿,齐齐落下手中斜指苍天的森冷长矛,锋利的棱刃刺破朔风,形成一片令人窒息的死亡森林,狠狠捅进草原人的军阵之中,带出如暴雨般的血雾。

    无数的草原儿郎宛如穿葫芦一般被巨力顶上苍天,紧跟着便是如雨般飘洒下的鲜血和内脏。

    “给我死!”

    马哈木嗔目如裂,手中钢刀在空中划过一道森冷的弧线,冲着迎面而来的盛庸脖颈怒斩而去,这一刀,带着他不胜则亡的决心!

    “来!”

    盛庸怒喝着回应,虎吼一声奋起全身的气力挺刀相迎。

    “当!”

    刺耳尖鸣的金铁交鸣声让人一阵恶心,盛庸吃亏在力气不及马哈木那般大,手中长刀吃不住如此剧烈的撞击竟拦腰而断,马哈木手中锋利的弯刀余势犹疾,恶狠狠的扫向盛庸,但是由于撞击的缘故,原本砍向盛庸脖颈弯刀变了向,自盛庸的肩胛骨处斜斩而下,一路斩至小腹!

    “啊!痛快!”

    盛庸怒目圆睁,仰天大喝一声,虽生机全无,仍死死的盯着马哈木。

    马哈木堪堪喘口气,将刀拔出,迎面,一把钢矛已经刺了过来。

    整个人被固定在战马上的马哈木露出了一丝微笑。

    “长生天......”

    下一刻,剧烈的撕裂般的疼痛席卷了他的意识。

第二百六十四章:鲜血染红的军功章

    当朱棣带领五万骑兵向西运动,准备接应盛庸和迫降马哈木等人的时候,唯一看到的只有一片鲜血和尸体的汪洋!

    无数马蹄落下,遍地是肉泥般的泥沼,无数草原上的秃鹫欢呼着可以吃上一顿饱腹,即使朱棣的大军赶来,这群畜生也只是盘旋而起,发出急不可耐的哀鸣声。

    “来晚了。”

    翻身下马,朱棣的眉头便紧皱起来。

    他看到的这些儿郎,可全部都是跟他出生入死十几年的老战友啊。

    “爹。”

    朱高煦上前扶住朱棣,惊讶的发现后者的身躯正在微微的颤抖!

    “不愧,我大明儿郎。”

    朱棣看到的一张张熟悉的脸庞,每一个他都可以叫出名字,而现在,个个面带或解脱、或肆意、或狰狞的神情,离开了这个世界。

    军靴踩在血泞中蹒跚,朱棣看到了盛庸,这个几乎被一分为二的大明将军,那颗盔甲的头颅犹自怒目圆睁,不曾低下,就像他身旁立着的那杆,昂扬的大明旗帜。

    这就是在草原上作战的无奈。

    朱棣惨笑起来。

    真该,让国内那群叫喊着以德服人,吵着用教化来宽恕蛮夷的人来看一看,见识一下什么才是战争,什么才是族群间的你死我活!

    而后,朱棣看到了被一柄钢矛钉在地上的马哈木,这是他的老对手了。

    马哈木的脸上没有痛苦和狰狞,反而全是解脱。

    打完了埃米帖木儿又打大明,恶战一场接着一场,心比天高的马哈木已经不再想着如何比肩成吉思汗,死亡,反而是他现在最渴盼的结局,终于。

    可以休息了。

    阿鲁台、鬼力赤。

    这战场上有着太多曾经煊赫一时的豪杰,而现在都成为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腐烂在草原之上,倒卧在苍穹之下。

    “还有活着的兄弟!”

    陡然,朱高煦的欢呼让朱棣惊抬首,便看到在层层叠叠的尸体之中,一队明军健儿正小心翼翼的扛出一具‘尸体’,他忙手脚并用的跑过去,小心翼翼的伸手拨弄开这具脸庞上覆盖的发丝。

    这个士兵,到底经历了一场多么惨烈的战斗啊。

    一身曾经光鲜亮丽的战甲完全被砍的支离破碎,充斥眼帘的是大大小小几十处砍伤,有的伤口还在淅淅沥沥渗着鲜血,有的已经闭合长了血痂。

    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们全歼了鞑虏。”

    搬动带来的疼痛让这个士兵醒了过来,出奇的,他的精神很亢奋,他看到了朱棣,看到了这个曾经十分熟悉的统帅,他欢呼着,高喊着。

    “明军万岁!”

    而后,两只鲜血淋漓的手臂无力垂下。

    “救人,救人!”

    朱棣觉得自己都快要喘不过气了,他跳着脚,怒吼着,咆哮。

    “一定还有活着的,一定还有,救人!”

    可能连朱棣自己都没有发现,自从他参加过江西的那次抗洪之后,他变得越来越感性,也越来越像一个有血有肉的总参谋长朱棣,而再也不是之前那个视人命如草芥,残忍嗜杀的北平燕王了。

    五万大明驰援而来的士兵眼含热泪,默默的开始打扫起战场,但他们却只能搬出一具具穿着明军战甲的尸体,即使忙活到了傍晚,也没有找到哪怕一个活口。

    “两万五千七百二十具尸体。”

    朱高煦找到了坐在一处尸丘上的朱棣,默默说道:“可能还有更多的,是被踩成了肉泥,又或许有的只剩下孤零零的首级,面目全非,认不得了。”

    “战争有胜有败,从不可能两边都全军覆没,不可能!”

    朱棣从尸丘上一跃而下,喝掉:“大军以千户为单位,给孤搜,把整个大草原给孤搜一遍!凡沿途遇到的草原鞑虏,尽杀之!”

    大军领命,还未等启程,远远的,马蹄声响起。

    夕阳下,余晖如血,一支千余人的队伍正在策马飞奔,一杆明军的大旗正迎风猎猎!

    “我就说还有活着的,我就知道!哈哈哈哈!”

    朱棣开心的像个孩子,仰天大笑起来。

    “孤一手练出的强军,怎么可能打不过区区几万鞑虏,纵敌数倍与我,也当一战克定!”

    “末将北平都司指挥佥事宁致远,参见燕王殿下。”

    队伍临近,当先一骑翻身下马,向着朱棣抱拳。

    如果不是来者自报家门,隔着满脸那层层的血污,朱棣怎么都不敢相信这个脏兮兮的,一身鲜血污垢的男儿,会是昔日在北平被他笑话为青衫儒将的宁致远。

    “回来了就好,就好。”

    朱棣伸出双手用力拖起宁致远的臂弯,连声道好,后又问道:“这是打哪里回来的。”

    “昨日申时,我军于此与马哈木之草原联军遭遇,战起,盛将军身先士卒力拼马哈木,不幸罹难疆场。

    全军上下同仇敌忾,死战不退,牢记军令如山,终连斩马哈木、阿鲁台、鬼力赤三酋于交战之际,敌终溃而逃之,我军分兵衔尾追杀不辍,约定战果报捷,在此集结。”

    是大捷,不是大败!

    “好!好!好!”

    朱棣激动的连喊三声好,这个时候,耳边零散的马蹄声又开始响了起来。

    越来越多的明军精锐开始回转。

    “禀燕王,此役我军大获全胜,累计斩首八万三千余级,我军阵亡两万七千人,轻伤两千余。”

    等到所有的战果点齐之后,这份殊勋累累的军功册,却是无数鲜血染红的。

    又有数万儿郎,魂断异乡。

    但他们的死却是值得的,他们取得的战果也是巨大的。

    这不是兵书上常见的靠智谋纵横捭阖,更不是说书人口中轻描淡写,羽扇纶巾之间鞑虏灰飞烟灭。这是实打实的刀对刀,枪对枪,是抛头颅洒热血的残酷肉搏战。

    正面作战,四万明军重骑,全歼了草原近十万联军!

    这就是装甲之利,这,就是工业科技的力量。

    草原人不可谓不勇敢,不可谓不凶悍,他们怀揣着对回家的无尽期盼,他们在各自大汗的带头冲锋下也迸发了令人侧目的战斗力,但最终还是没有悬念的崩盘了,失败了。

    他们的马刀在战到无力的时候,已经很难割裂开明军的甲胄,而明军的钢矛,却可以在每一次冲锋中带走成串的生命。

    在大集团的作战中,人命,真的脆弱如草芥。

第二百六十五章:空虚的朱棣

    战场清扫结束之后,朱棣回到了东胜卫城。

    跟他一道回来的,便是两万余坛骨灰。

    古人讲究落叶归根,讲究落土为安,将尸首火化的形式那是万万无法接受的,古人认为尸体一旦火化,那便永世不得超生。

    但是两万多具尸体,尤其是在开春乍暖的时节,一旦搁置久了,便是尸瘟,所以从了军,一旦战死,九成以上的结局都是火化,而后草草的安葬。

    历朝历代,永远是当兵的最苦,付出的也最多。

    但是这一次,朱棣没有打算将这些骨灰草草的葬在某处不知名的坟包里,他带回了东胜卫城,打算按照军队中花名册的籍贯,一一送回故乡,让这些牺牲的将士,可以领受家人的奉祀香火。

    而就在朱棣抵达东胜卫城,向南京呈递捷报后不到一月,都还没来得及押送、梳理完此番在大草原的战利,一份来自南京的圣旨就以八百里加急的形式发到了。

    “在东胜卫城外为牺牲将士修一座的陵园,集体安葬,不日朕也会北上,彼时朕当亲祭。”

    先是九江的抗洪英雄纪念碑,再是东胜的英烈陵园,这都是朱允炆在这个时空为大明留下的宝贵精神财富。

    一个尚武的国家到了极致,可能会毁在自己的手里,就好比那个视战败为奇耻大辱,败则切腹的岛国。

    但一个尚武的国家总比一个滥文的国家要好,宁愿毁在自己手里,也总比毁在敌人手里要好。

    做一头狼,好过做一只羊。

    朱允炆就是想让民族重新找回先祖时骨子里的那股狠劲。

    有晋以前,哪怕是汉末战乱,北地如刘虞、公孙瓒等一隅诸侯,都能在北地打鲜卑,曹操平乌桓、收西羌,孙权灭南越,蜀汉定孟蛮,异族,除了趁火打劫的时候捞点小便宜,何曾敢动过窃居神州江山的妄念?

    从什么时候开始,异族都开始惦记神州大地,惦记汉人的锦绣河山了?

    商周时期‘非我族类尽诛之’的残暴,朱允炆不打算效仿,但秦汉时的霸气傲骨,一定要找回来!

    朱允炆要来北地,不仅仅是为了祭祀这些战死的英灵,更重要的,是处理一下战后的事宜,处理一下大明北方犬牙交错,复杂的民族问题。

    他知道朱棣是处理不好的,因为在这件事情上,朱允炆也曾经没有处理好。

    “爹,让我来吧。”

    英烈陵园进驻的第一个灵位,便是北平都指挥使盛庸,而现在,朱棣正半蹲着亲手给盛庸擦拭牌位,斟满酒水。

    朱高煦和朱高燧两人就站在朱棣的身后,后者开口道。

    没有搭理自己儿子的话,朱棣只是默默地完成手里的活计,而后站起身叹了口气:“将军百战死啊。”

    在一线战场上,无论你是卒勇还是将军,亦或者朱棣这种统帅,当你选择身先士卒鼓舞军心的那一刻,都是将自己扔在绝地之处。

    灾祸不测可不会因为你的身份而避开你,谁都可能会死在战场上。

    盛庸终究是被马哈木所杀,也不算辱没了身份。

    而马哈木呢,这个瓦剌的大汗,他连死在谁的手里都不知道,可能只是一个无名小卒,就可以将他钉死在草原之上。

    “当年西南战场,麓川作乱。先滇国公沐春也是这般,阵前罹难,死于贼手。”

    朱棣的精神头有些萎靡,倒不是因为伤心,而是因为大草原的敌人没有了,他的人生目标瞬间恍若无根的浮萍一般,没了这个目标,他所有的心气和锐气都不由削减了许多,自然不可避免的老了些许。

    再看到这些同袍的阵亡,难免开始伤怀起来。

    “而今,盛将军也阵亡了,今天看来,你爹我的命是真大啊,竟然硬生生的活到了现在。”

    说着说着,朱棣脸上不免挂起几分自豪。

    “当年,你爹我初为小旗官,逢战必亲冒矢石,那真的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胪驹河一战,你爹我带着两百人杀退了北元三千大军,身负六创啊。”

    朱高燧下意识的一撇嘴。

    “爹,我要没记错的话,当年我小的时候你跟我说过,你当时说的可是带着五百人杀退两千人,怎么现在变成带两百人杀退三千人了。”

    “胡说八道!”

    朱棣老脸一红,但却很巧妙的掩盖了下去,他瞪着眼,喝斥朱高燧。

    “行了,爹说多少就多少吧。”

    朱高煦在一旁看的好笑,站出来打岔道:“爹,让我说咱们就别在这种小事上计较了,大捷归来,皇上又说马上要来漠南,到时候自然论功行赏,该追封的追封,该荫赏的荫赏。咱们这些天就安心在城里等着便是,走走走,回帅帐喝酒,我可告诉你俩,我最近酒量彪的很,爹岁数大了铁定不行,老三,我让你们俩一起来跟我拼。”

    “没大没小的东西。”

    朱棣一记鞭腿扫过,却被朱高煦灵活躲过,末了还要嘲讽两句:“你看,我就说爹你岁数大了还不承认,回头喝酒的时候最好别打我啊,我发起酒疯来可连自己都揍。”

    自己这俩活宝般的儿子啊。

    看着朱高煦和朱高燧两人的表现,朱棣甚至都开始怀疑朱高炽是不是自己亲生的了!

    自己当年就是个铁憨憨愣头青,生的这俩儿子也都是小楞种,怎么偏生老大年纪轻轻就是个人精了呢?

    明明都是一个胎里出来的,除非种不一样。

    这大概就是一个人猛然空虚之后,不适应下的胡思乱想吧。

    心里憋着事,朱棣竟然不知不觉喝大了。

    “老头子,你行不行啊。”

    朱高煦这回正喝的痛快呢,一扭头,发现自己老爹竟然趴在上首案子上晃悠,当即嘲笑起来。

    “这才喝了多少,就这幅样子,让外人看到岂不笑话,快来,咱爷俩划拳,哥俩好哇。”

    “你个混账玩意。”

    朱棣被这奇怪的辈分气乐了,随手扔出案上的酒碗,那自然是砸不到的。

    “跟你爹我还敢放肆,你爹我当年带着一百人在胪驹河打跑了北元五千鞑子,你都不知道老子当年多威风。”

    朱高煦和朱高燧兄弟二人不禁面面相觑起来。

    就这么一会,变成五千人了?

    再看朱棣,早已酩酊大醉,倒卧大案鼾声四起。

第二百六十六章:皇帝已经不要脸皮了

    北方打的如火如荼,朱允炆在南京也是坐卧难安。

    朱棣的战报送来之后,朱允炆便是感受到了当初诸葛亮梦断五丈原的无奈。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啊。”

    本身按照他和朱棣的谋算,应该是要驱使马哈木的草原联军进攻东察合台,不让大明来劳心费力,可以省下不少的物资,也能保全更多士兵的性命。

    但,这就是通信不畅的弊端所在。

    斡难河老营被一窝端的军情,马哈木等人还没有收到,就开始回撤接应,而同样不知情的盛庸只能选择执行阻拦的任务。

    两方,毫无避免的要展开一场谁也不能退缩的战斗。

    而让朱允炆更为痛心的便是盛庸也战死在沙场之上了。

    朱棣在信中对朱允炆进行了解释。

    草原作战不同于在大明境内,可以根据地形战线补给等因素来谋划指挥,狭路相逢之下,又是一场谁能不能回撤的战斗,除了拼命,别无他选。

    草原联军要回撤老营,盛庸要为后方的朱棣争取时间,渴求一战平草原毕百世奇功,所以作为军队的最高指挥,马哈木和盛庸都选择了一个最无奈的方式:带头冲锋!

    朱允炆本来还是很生气的,他一直不提倡主帅带头冲阵这种行为,但是一想到在这个时代,连朱棣都做过亲手砍人的事,倒也就释然了。

    很多关键的战役,主帅亲自挥刀砍人,对士气的提振那是无法比拟的。

    “不管怎么说,虽然事态没有能如朕设想那般发展,但天下哪有十全十美之事,总算,此役平了草原,也算是我大明的大喜事。”

    谨身殿里,朱允炆还是喜气洋洋的向内阁介绍着战局:“最小的代价,最辉煌的胜利,咱们这次趁火打劫也好、落井下石也罢,困扰我中原数千年的最大宿敌,总算是彻底荡平,当通传全国,普天同庆。”

    内阁四人也是一脸喜气,当然,他们开心的事不是大明军事上取得的巨大胜利,让他们感到开心的,是缴获的战利品!

    那数之不尽的牛羊啊。

    “虽说此番立不世之功,但这名义上终究是说不过去的。”

    杨士奇这时候提出了一些担心,大明这次趁火打劫兴的是无名之师,因为草原名义上本来就臣服于大明,这时候兴杀伐之事,史书上记得时候,难免有损朱允炆这个皇帝的颜面。

    虽然这个皇帝自己并不在乎。

    “通政司这一期的邸报和求是报应该怎么写?”

    杨士奇的担心很是及时,这让朱允炆恍然惊醒:“对,不能说是以武平勘。”

    他不是一个珍惜脸面的皇帝,再如何难堪的史书诘责他都可以不屑一顾,他顾忌的是更深层次的影响。

    草原联军尽死于明军之手,这个消息他朱允炆知道,但斡难河老营那一百多万草原人可不知道!什么蒙八卫、兀良哈三卫这些依附大明的民族都不知道!

    如果让这群草原人知道会什么结果?

    这里可还有着几十万只狼崽子呢。让他们知道了,将来等这些狼崽子长起来可就是几十万颗雷。

    斩草不除根,那可不行。

    虽然以朱允炆现在的心性来说,几十万颗脑袋罢了,他说砍就砍绝对连眼都不眨。但他得考虑一下蒙八卫,考虑大明北方那些依附大明的部族,都不能选择屠杀政策。

    以大明眼下的武力来说,就算他们全反了,大明也能镇压下来,这些蛮夷畏威而不怀德,慑服他们,难度不大。

    不过,他们还有利用的价值,还有很多利用的价值。

    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把祸水西引。

    “帖木儿汗国东征入侵大草原,因为瓦剌和鞑靼向我大明觐献了降表,所以入侵草原等于入侵大明,杀草原人就是杀朕的子民,朕命燕王遣军支援,所行所举本为无私之措。

    但鞑靼万户长安克穆儿疑因我汉人与蒙古之八邻部、札剌亦儿部有世仇,擅作主张滥杀族民,图以此冰释两族前嫌,致酿成人间惨祸。

    此举乃致我大明陷不仁不义之地,企图分割我汉人与草原人之民族之情,实为包藏祸心,用心险恶,罪孽滔滔,当斩之,传首北地各部族。

    另我大明北平都指挥使盛庸将兵西行,支援顺宁王,共同抵抗帖木儿汗国入侵之暴军,战况惨烈,损失惨重,盛将军也不幸阵亡疆场之上,此役我大明共战死英烈两万余。

    盛将军及下诸将士,皆是为了保全草原所牺牲,是为了维护我汉族与草原各族团结而牺牲的,我辈生人,当感念盛将军英勇无畏之心,为其立碑著传,两族共祀,追封盛将军为民族英雄,其墓志铭就写,民族大团结万岁吧。”

    什么是颠倒黑白,什么叫睁眼说瞎话?

    朱允炆一番滔滔言论,让内阁四人无不目瞪口呆。

    皇帝,已经无耻到这般的地步了吗?

    所有的脏水全都泼到了帖木儿汗国身上,而本就是被朱棣胁迫才痛下杀手的那两名鞑靼万户,反倒成了破坏民族团结的罪人?

    “我汉人是开明的、胸怀宽广的民族,所以我们接纳并包容了很多的民族,即使我们祖上曾经战斗过、攻伐过,但我们汉人有句话,叫做冤冤相报何时了,死去的人已经死去了,活着的人应该好好活着。”

    朱允炆面带痛惜之色:“所以,朕与大明上下子民,都在努力修缮我汉族与草原各部的关系,并且为此而孜孜不倦的努力,盛将军和我大明的健儿更是与顺宁王之军通力合作,共抗贼军,并不惜为此战而献出自己的生命,盛将军不仅是我汉族的民族英雄,也是草原各族的民族英雄。

    他用生命和鲜血践行了一个军人的职责,维护了民族的团结,体现了我汉族儿郎大包容、大无私的民族精神。

    朕要封那位速哈察将军为汉蒙特使,将盛将军之伟大事迹通传草原各部族、蒙八卫、辽东等地,责令歌舞团以盛将军之事迹,编写一出可歌可泣的戏剧,进行北地巡演。

    朕还要颁布一道法令,任何非议盛将军和此番北上支援草原的我大明卒勇的言论,任何恶意诋毁盛将军之徒,都是意欲破坏民族团结,企图分裂国家的罪人,诛满门!”

    四人目瞪口呆起来。

    看到四人的反应,朱允炆却是隐隐心痛起来。

    这些伎俩、扣的帽子,都是他在后世向某些人学会的。

    一群自以为是的人还以为是他们当年坐江山的时候呢,但实际上,他们还拥有绝对的话语权和舆论掌控力吗?

    谁要是把历史上的那些惨案拿出来说,他们就会给别人扣上一个破坏民族团结、分裂国家的大帽子。

    尊重这种民族,就是践踏自己的民族和祖宗!

    既然无耻的民族可以在这个世界活得很好。

    那朕,会让你们见识到什么才是真正的无耻!

第二百六十七章:民族要团结

    朱允炆本来是打算在三月中就北上的,但好巧不巧赶在这个时候,自己俩媳妇一前一后的临盆了!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又又体验了一次当爹之喜的朱允炆开心的在京城里逗留了旬日。

    郭英的孙女郭倩第一个生产,为朱允炆诞下了一个儿子,被后者取了堤这个字,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朱允炆在纪念去年江西的那场大洪水。

    而圩这个字,朱允炆是打算留给马恩慧肚里的孩子的,结果后者生下了大明第一个嫡长公主。

    这下,字辈可就用不上了,朱允炆想了想,为小丫头取了一个婷字,朱婷。

    名字很普通,本来内阁是送来了一大堆从楚辞诗经中摘抄的不明觉厉的好名字,但朱允炆一个都没采纳,而是自己想了一个简单的。

    这让很多人都下意识的将原因归纳在皇帝重男轻女上,并以此为理所当然。

    “等你出了月子,想要出去转转的话,就带上孩子,去北平寻朕。”

    坤宁宫里,朱允炆怀抱着小丫头,面带喜色的一边逗弄一边说道:“北方的事朕要抓紧去处理一趟,就不能跟你一起了,朕已经交代了御前司,只要你想去,随时可以出发。”

    “好。”

    躺在凤榻之上,马恩慧也是眼带笑意的看着自己的丈夫和女儿。

    “那好,朕就不在耽搁了,仪仗和军队已经在城外待命了,朕先行一步。”

    将闺女交给一旁守着的宫娥,朱允炆整理一下微皱的衣袍,转身欲走,顿了一步:“朕带文奎一道。”

    “妾谢过陛下。”

    出了宫门,双喜已经带着朱文奎候着了,后者眼下也七岁了,自打转过年关搬进乾清宫之后,这小子虽然一如既往的调皮贪玩,但性子还是难免收敛了些许,倒也站的有模有样。

    “父皇。”

    “咋不去跟你母后道个别。”

    “前些日子父皇打算带儿臣北上的时候,儿臣已经跟母后说过了,有父皇在,母后也不会多做担心。”

    朱允炆颔首,牵起朱文奎的小手,引着小家伙走进驾辂之内。

    圣驾起,数千锦衣卫紧紧拱卫着出皇宫,走太平门汇集京营三万大军开始北上。

    东胜卫城,朱棣的临时帅府之内,朱高煦正跳着脚的怒骂。

    “这群亡国之民,还敢伸手要东要西的,杀光,全给他们杀光!”

    一百多万牧民充入漠南和辽东,这让两地的粮食顿时吃紧起来,谁让他们的牛羊都被收缴了呢。

    而在朱允炆的圣喻没有下来之前,宋晟和平安眼下都焦头烂额的想辙养活这群惶惶不可终日的牧民。

    到底是后者临近朝鲜,连买带抢的整了一批粮食才算稳定住局势,但牧民哪里吃过稀粥米糠,还没一个月呢,就闹着吃不饱,伸手问明军要牛羊。

    “这天底下除了皇帝,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决定这些牧民的命运。”

    眼瞅朱高煦越骂越离谱,朱棣一拍桌案,喝道:“看把你放肆的,怎么处理什么时候轮到你说三道四了。”

    “爹,你说陛下到底在想什么。”

    朱高煦气急,瞪着眼嘟囔道:“给盛庸追封了一个民族英雄,你要说是咱们汉人的我倒也认了,竟然还是那些蒙古人的,这不是辱没了盛将军吗?还要组织那些草原人来祭奠盛将军,这,这都叫个什么事啊。”

    朱高煦本来是想说皇帝这么明目张胆的睁眼说瞎话也忒无耻了,能别过来也算不容易,他也怕他爹又揍他。

    “咱们用的着怕这些已成待宰的羔羊吗?”

    朱高煦咋咋呼呼,以掌作刀连连比划:“谁不服就给他们杀光,全给他们干掉,这天底下除了咱们汉人,其他的一概不留才是正道。你说皇帝废着心思和脑筋的搞什么呢,用得着吗?还民族大团结,爹,皇帝是不是不打算清算这些草原人了,是不是忘掉咱们祖先早前的世仇了。”

    “啪!”

    “放肆!”

    朱棣抡圆了胳膊就是一巴掌,愣生生把朱高煦扇的原地转了好几圈,吓得不远处的朱高燧心惊胆战,但还是被朱高煦的惨相逗的噗嗤一笑。

    “你这个楞种,嘴里要再这般没个把门,就给我滚去当和尚吧。”

    朱棣是真的对自己这个儿子感到头疼,叹气道:“你说老子将来要是不在了,我看你早晚死在你这张嘴上!你难道不知道那些朝中的官员一个个都憋着心思找咱们的麻烦吗?

    这天下大小事务简在帝心,陛下如何处置自当圣心独裁,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置喙非议?你算个什么东西!”

    又是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朱高煦也老实了下来,捂着腮帮子不住点头:“是是是,我不是个东西行了吧,反正我也是你的种,我不是个东西你是个啥。”

    朱棣抬手就要接着打,完后自己反倒乐出了声。

    “老子懒得再管你,将来是生是死也是你自己的事,不过我还真告诉你,这件事上以你的脑子,看不懂陛下的心思也正常,你还真以为皇帝那么大方?”

    朱高煦就眨巴眨巴眼睛,愣住。

    “咋,皇帝是打算秋后算账?”

    “那都是轻的。”

    朱棣嘴角上挑,语气就冷了许多:“本来我跟陛下的意思是逼迫马哈木他们去攻东察合台,结果因为外围的扫荡不慎,导致漏网之鱼通风报信让马哈木等人提起回撤,这场莫名其妙的仗打的,里外里我大明损失惨重不说,东察合台也暂时无力去征讨。

    这笔账皇帝铁定会记在草原的脑袋上,后面你就看着吧。”

    还没等朱棣交代完,外面宋晟就走了进来。

    “关西八卫送了不少的牛羊过来,说希望能宰了给那些牧民分食。”

    到底是同胞,溯祖同根,蒙八卫虽然当了十几年大明的臣子,但不代表他们就可以对自己同族忍饥挨饿视而不见。

    “看到了吗?”

    朱棣冷哼一声:“关西八卫根子也是草原人,打仗杀得人再多那也是应该,你要是现在拔刀杀手无寸铁的,关西八卫但凡带种的爷们,起码反水一半。”

    顿了顿,朱棣看向宋晟,笑道:“发下去吧,咱们收缴的那批牛羊也可以分出几百只来,漠南眼下牛羊是有些多了,也让他们吃顿好的,陛下不是说了吗,民族要团结。”

第二百六十八章:北平和忽必烈

    等朱允炆的圣驾抵达北平的时候,朱棣和宋晟等将领,北平布政使司徐玉和等文官都已经早早在北平城外候着了。

    “参见吾皇圣躬金安!”

    北平城外,近十万各族将士卒勇齐齐单膝下拜,军容浩荡。

    从天子驾辂中走下,朱允炆在前,身后是小脸满满紧张的朱文奎。

    “四叔辛苦了,西宁侯辛苦了,快平身吧。”

    托住朱棣下沉的臂弯,朱允炆将前者托起,勉励道:“青史上必然要镌刻下四叔的名字了。”

    “此番皆仰赖陛下庇佑之功,臣不敢愧领。”

    朱棣谦虚一句,便看到有些怯生生躲在朱允炆身后的文奎,脸上浮起了一抹笑意:“没曾想此番陛下倒是把大皇子也带来了。”

    “见过叔爷爷。”

    文奎忙站出来向着朱棣躬身见礼。

    “也大了,带出来见见世面。”

    朱允炆呵呵一笑,手搭在文奎的脑袋上感慨道:“南京那地方就是个鸟笼子,呆久了跟金丝雀一样,朕带他出来见见我大明的将士,让他知道边疆有多苦。”

    说着话,拍了拍文奎的小脑袋:“去,见过西宁侯。”

    朱文奎诶了一声,绕道朱允炆身前,冲着宋晟见了一礼,后者避开身子回礼。

    “见过大皇子殿下。”

    “西宁侯,咱们君臣二人可是有好几年没见了啊。”

    朱允炆拍了一下宋晟的肩头,看着后者须发皆白,笑了起来:“老将军精神头还是很不错的,看来漠南的水土还挺养人。”

    一番玩笑尽去严肃,宋晟也挤出一丝淡笑,却没有接话。

    眼前的皇帝不再是当年那个刚登基,还一脸稚气的皇帝了,饶是宋晟打了一辈子仗,时隔五年再看到朱允炆,心里竟然莫名的紧张起来,皇帝还是那么年轻,但面庞笑容下蕴含的气势,却让宋晟有一种太祖在世的压力。

    “这些位?”

    眼神一瞥,朱允炆便看到了两人身后一排的高级将领,拿眼神示意一下朱棣,后者便明悟过来开始一一介绍。

    “北平都司、漠南都司。”

    介绍完了本族将官,随后便是兀良哈三卫以及三部女真的酋长。

    “奴才等见过大皇帝陛下。”

    被点了名的各部酋长激动不已,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朱允炆这位大明二世皇帝,一个个郑重其事的来了一次三叩首,齐呼万岁。

    奴才?

    朱允炆嘴角挑起一丝不屑,这个称呼倒是适合他们。

    “诸位都是大明的栋梁,是朕的肱骨之臣,也是朕的子民,朕一向都是一视同仁,就不用如此多礼了。”

    安抚勉励两句,朱允炆却是着重夸了几句速哈察这名头号蒙奸。

    “朕在南京就听闻将军的功绩了,此番镇抚漠北,将军立了首功,汉蒙眼下是一家人,是手足兄弟,理应一体同心共兹国事,这其中的工作还要靠将军来操持,等将来北地平稳之后,朕要给将军授勋。”

    一番赞赏说的速哈察身躯猛颤,激动不已,只会一个劲的跪地叩首,恨不得当场把心剖出来让朱允炆看看他对皇帝、对大明的忠贞赤诚。

    又在城外逗留寒暄片刻,朱允炆便转身打算返回驾辂,不过令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朱允炆没有唤朱棣或者宋晟,而是点了北平左布政使徐玉和的名字上车,令后者兴奋的差点当场脑溢血。

    为什么让徐玉和上车,当然因为他是地方主官,朱允炆要找他来好好了解一下北平。

    北平,也就是后世的北京城啊。

    这是朱允炆这辈子第一次来到这座后世首都,跟模糊记忆中的北京完全不沾边。他曾经的老领导来北京党校学习的时候,他来过几次,这座城市给他留下的印象便是‘讲究不少,规矩不小’,除了这些之外,便是糟糕透顶的交通环境。

    毕竟动不动就要封路。

    嗯,他朱允炆现在进城也封路了,还是十几万军队大张旗鼓的封。

    北平作为金元两朝首都,仍然荒凉的不堪入目,究其原因便是它建城的主要价值,便是为了打仗。

    当年太祖北伐,徐常两位大将军光复北平,宣布这座河北第一重城结束近五百年异族统治重回汉人之手,而后至今朝朱允炆巡视北平的三十余年中,北平作为汉蒙交战前线第一大城,承担了一座军事重镇的责任,城中满满的军事物资、粮食、火药等物。

    阖城上下充满了萧瑟和肃杀之气。

    历史上,朱棣迁都北京之后,先后三次迁民实北京,先是江南数万的富户地主,后是数十万各省百姓,这才使得北京渐渐有了作为王朝首都应该的繁荣气质。

    而这个时间的北平城,更像是一座雄师云集的兵镇。

    “赫赫京都千百年,钟灵毓秀萃龙渊。”

    朱允炆叹了口气,钟灵毓秀这四个字看来北平眼下是配不上了,倒是这萃龙渊不虚,毕竟养出了朱棣这条真龙不是。

    他还想迁都北京呢,现在实地考察一番,如果想要迁过来,要做的工程量恐怕不小。

    “卿是北平当地人?”

    徐玉和一直老老实实端坐,眼神就没敢离开自己的靴子,听到朱允炆开口,头又垂下三分,毕恭毕敬的回道。

    “劳陛下挂心,臣是北平大兴人。”

    这算是老北京了吧,朱允炆细细一想,也听不出后世那辨识度挺高的北京腔,倒是更像河北口音。

    “跟朕介绍一下这北平城吧。”

    朱允炆撩开车帘看向外面,除了两侧低矮的房舍之外,便是一股子难言的萧瑟。

    “是。”

    作为从洪武二十八年就履职左布政使的坐地虎,徐玉和对这北平上下很是熟悉,滔滔不绝的介绍起来,包括风土地貌、丁口田亩、民族混居等各个方面都说的极其详尽,让朱允炆不住颔首,对他的工作态度表示满意。

    看来候驾的功课做得很充分

    “卿左布政使做了有八年吧。”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徐玉和愣住,随后想到什么,有些激动。难不成皇帝打算给他升官?

    大明的仕途可不好走,基本上除了一开始就在中枢六部任职的可以逐步升迁,但凡地方官做到一省布政,就很难履职中枢了。

    说到底,就是坑位有限。

    不是朝中有人,地方布政使想高升中枢那是想都不要想得美梦。

    “成绩很不错,北平不同于江南,情况复杂,卿能处理的如此之好,朕很欣慰。”

    朱允炆冲徐玉和展颜一笑:“眼下漠北勘平,朕打算让卿来挑起这幅重担,毕竟卿久在北地,处理起来倒也熟悉。”

    漠北?

    徐玉和眨巴两下眼睛,心中顿时大失所望,他还以为是去南京呢。

    “陛下有命,臣自当赴汤蹈火,不负圣恩。”

    不管如何,徐玉和还是第一时间大表忠心,领命谢恩。

    也在这时,圣驾落跸,来到早前元朝留下的皇宫近前。

    这是朱允炆落行在的地方。

    元大都皇宫不是后世的故宫,因为它的布局和修建审美更符合草原人的习性和‘逐水而居’的特点,所以即使它保存的相当完好,朱棣迁都时也没有选择直接住进这里,而是重建了一座。

    徐常北伐,元帝北逃,几乎是拱手将北平让了出来,因此这座皇宫即使空了三十多年,其主体建筑的损毁仍未甚深,朱允炆来之前,北平布政使司便派人修葺打扫,几处主殿焕然一新,完全可以入住。

    “听说这座皇宫是阿拉伯人建造的?”

    朱允炆在皇城外就下了马车,倒不是他尊重草原人留下的遗址,他只是单纯想要走几步活动下身子,顺便通过这座整体建筑中的细节来窥探一下这个时代的痕迹。

    “是的,一个天方的蛮夷。”

    朱允炆便笑了起来。

    “这忽必烈也是个妙人,一边恨不得把天方人斩尽杀绝,一边又重用天方的能工巧匠,朕听说元朝很多的制度都是阿拉伯人制定的?”

    “准确来说确实如此,逆元的律法、天象、星历、工程等方面基本都是由天方人来主导,再不济,其中也有天方人的影子。”

    朱棣呵呵一笑,随后不屑道:“忽必烈不过是一个严重缺乏文化自信的酋长罢了,他打小受八思巴开蒙佛学,就已经背叛了他们自己的长生天,即使做了大汗,在灭宋的过程中也是多次犹豫不决,不敢轻易举兵。

    如果不是八思巴拿狗屁天命忽悠他,他可能就不打了。后来战局不顺,他就将伯颜撤职,听了老孔家的建议,用了张弘范为蒙汉都元帅。

    南宋覆灭之后,忽必烈以儒学治国,孔家给他捧了一个儒学大宗师的名头让他开心了好些年。好像佛教也给他上过一次佛家的尊号。

    他在泉州杀天方人,听说原因只是因为天方人说他野蛮,不配‘真主’的尊号,这让忽必烈的自尊很受伤,然后他就下令屠了泉州和福州两城。”

    “还不止呢。”

    看朱允炆对这一块的知识很感兴趣,徐玉和凑上来表现道:“听说在天方还往西的地方,曾经有一支商旅来过北平,受到了忽必烈的接见,那伙商人吹捧忽必烈是‘万君之君及大皇帝’,说他比他们宗教的上帝还伟大。”

    “宗教?”

    “好像叫什么鸡猪的。”

    徐玉和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随口两个字让朱允炆哈哈大笑起来。

    “那叫基督,可不是鸡猪。”

    朱允炆说完这两个字后又沉默下来,突然对忽必烈表示了肯定。

    “忽必烈这个皇帝,可比两宋很多皇帝都更像一个皇帝。”

    严重缺乏文化自信的性格同样造就了忽必烈开阔的胸怀,他可以容纳任何的思想进入这个国家,只要这些东西方的学说愿意承认忽必烈是‘最伟大’的,那么忽必烈就愿意让这些学术思想在他脚下的土壤生根发芽。

    他是儒学大宗师,是超过佛祖、真主、上帝的人间唯一真神,可以说作为一个征服者,忽必烈为了掩盖他自己的文化自卑,要求所有的学说都必须吹捧他的伟大。

    作为回报,他这个皇帝慷慨的给了各家学说生存发展的空间。

    “西方的思想、天方的文化、包括咱们汉人自己的佛道儒,草原人的文化,都曾在这座城市里留下印记。”

    走在这座皇宫的御道之上,朱允炆感慨一声:“朕一直都在诧异,为什么一个骑在马背上的民族反而主动去研究战船、火炮、历法、纺织和机械,反观南宋,却只会捧着程朱理学,念叨着之乎者也,幻想着卑躬屈膝和金银细软就能不被亡国?”

    叹了口气,朱允炆摇了摇头,颇为失望:“偏安一隅不丢人,偏安还不知奋进,反而一味的加固社会阶级之间的牢笼,最后将不像将,兵不像兵,倒是那群读书人还是那个样子。”

    自唐朝灭亡之后的宋元明清四朝,最开明的朝代竟然是忽必烈时期的元朝,这真的是让朱允炆尴尬癌都差点犯出来。

    一行人在宮城中行进,看到了国子监,也看到了国子监旁边的孔庙。

    朱允炆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这个地方,差点砸断了咱们汉人的脊梁骨吧。”

    朱允炆抬起手一指,让身旁的徐玉和顿时遍体生寒,暗骂自己简直愚不可及,怎么可能连这么重要的事都给忽视了。

    “臣马上命人拆除。”

    “嗯。”

    朱允炆颔首:“曾在这地方待过的所谓士子文人,明明都是咱们汉人中的饱学之士,却无耻的编纂青史,掩盖暴行,愚弄百姓,企图使咱们汉人代代为奴,可笑的是这群士子文人就当着他们老祖宗的雕像来做这些事。

    这种地方比青楼勾栏还要肮脏,留着干什么,留给谁看?”

    皇帝的语气不重,但徐玉和却吓得跪在地上一迭声的告罪。

    “行了,朕也在这地方待不得多久,马上就要去漠南,你自己处理好就行。”

    朱允炆继续迈步前行,总算是来到这皇宫的正殿,一抬头笑了出来。

    “这是逆元皇帝的理政居住的宫殿?”

    众人抬首,也都笑了。

    只见这处宫楼之上的牌匾,赫然用蒙古语和汉语写着三个大字:

    大明殿!

    “朕发现,这忽必烈还是个先知啊。”

    朱允炆抚掌大笑起来:“给自己的寝宫取名大明殿,这算是什么意思,早就知道他的逆元注定要被我大明所灭吗?”

    “咱们大明立国之后北伐,妥欢帖木儿吓得北逃,不知道他走之前回头看到这大明殿三个字心情怎么样,哈哈哈哈。”

    一行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这忽必烈,还真是个妙人。

    (一连感冒好几天,头脑昏沉沉的,天热换季,各位书友开空调时要慎重。)

第二百六十九章:朕要肉烂在锅里

    朱允炆只在北平城里呆了三天,便匆匆忙忙的拔营北上。

    他是打算来考察一下北平的环境适不适合迁都,而去漠南,便是为了了解一下大明北方错综复杂的民族情况,顺便解决大草原空白期的问题。

    漠南的风景很好,大草原广袤无垠的风光,头顶着蓝天,下踩着碧浪,让人顿生豪迈之感,也难怪这片土地上生养出来的民族,一个个都充满了征服的豪情壮志。

    堪堪踏足这里,朱允炆便由衷的赞叹了一句。

    不提电视、网络等媒介,这还真的是朱允炆两世为人第一次亲眼、亲身体会到呼伦贝尔大草原,见识到什么叫做风吹草地见牛羊。

    “漠南卫除了十六万的军队,还有各自的家眷丁口三十余万,此番漠北南迁,又迁来了将近八十万。”

    来到漠南,宋晟便当仁不让的充当起导游的身份来,骑在马上落下半个身位的向朱允炆介绍。

    “漠南卫眼下有大约十余个不同的民族,成分比较复杂,在漠北草原人南迁之前,以咱们汉人为主体,数量大约在六成左右,现在则是蒙古人最多。”

    朱允炆点点头没有说话,他现在整个人都忙着看风景呢。

    “漠南卫因为置辖草原的原因,耕种田亩数很少,多数还是靠着放牧为生,像东胜卫外围,便零星有着十几个部落,自打陛下登基开了边贸之后,这边倒是繁盛的很。”

    “因地制宜,因地制宜啊。”

    朱允炆看得很开心,频频点头:“只有最适合的生存方式,没有最好的生存方式。”

    感慨着,朱允炆还冲另一侧的朱棣笑道:“眼下看来,我大明就数漠南的兵小日子最是滋润了,顿顿有肉吃啊。”

    朱棣朗声大笑起来:“可不是说吗,当年臣在北平的时候,就全靠着漠南都司的兄弟支援来打牙祭了。”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朱允炆兴奋的击节道:“朕早前还在忧心,这漠北勘平之后的空白期该怎么处理,蒙古人走了,一定还会有新的民族跑到草原上生存,几十年、几百年后又会壮大起来,一如当年汉武帝逐匈奴后,鲜卑、乌桓又壮大起来。

    现在西宁侯给了朕灵感啊,草原人可以靠游牧为生,我汉人也可以靠游牧为生,谁说农耕文明就世世代代只能种地了?

    当初朕有这个想法的时候自己都觉得荒谬,但今日实地考察,觉得还是大有可为啊。朕完全可以效法草原人搞个几部汉人游牧,这样便可永霸草原,一绝后患了。”

    相比起朱允炆的兴奋,朱棣和宋晟二人对视一眼后,却反而沉默下来,神情紧张。

    他们是在质疑迁汉人实草原这种方法的可行性吗?

    “这世上从没有过一成不变的文明。”

    朱允炆语气笃定的说道:“几千年前上古时期的先民也是靠着打猎为生,是因为打猎捕食的速度跟不上人口繁衍的速度,这才开始通过播种农作物来糊口。

    天地眷顾,给了咱们先民一块膏腴之地,给了咱们可以播种收获的土地,于是咱们的民族开始迅速的繁衍壮大起来,人口达到了土地可以供养的极限就需要扩张。

    几千年的时间,咱们从黄河一隅扩张到而今眼下的南北东西数万里,但地大了,不可能地貌一致,自然,也不可能处处都适合耕种,因此咱们那些充满智慧的先民开始在不同的地方寻找不同的生存方式,有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句话。

    朕去过西南,看到过四川、云南的百姓有很多仍在通过捕猎为生,贵州的百姓是山户,进山采药变卖为生,东南沿海的打渔、中原江南的就耕种,而这漠南的卫所兵则在放牧。

    每一块土地都能养活百姓,区别只在于方式不同罢了。

    咱们汉人虽说有着浓厚的土地情结,但从他们懂得适应环境这点来看,比起饿肚子来说,他们还是会求变的,尤其是那些靠着耕种难以维系生活的,放牧再不济也比卖儿卖女、冻饿而亡要体面的多吧。

    漠北这一块,朕完全可以向西宁侯学习,迁他个几十万百姓来!

    朕要迁百姓充漠北,给他们牛羊马匹供他们豢养,而几千年来困扰草原人的过冬问题,朕也可以让朝廷来大力支援。

    过冬的衣物、粮食、药品都由朝廷通过买卖的方式来进行,这样有我大明的扶持,咱们的汉人游牧的繁衍将远远比瓦剌鞑靼等快速的多,不出五十年,几十万就能变几百万!

    等什么时候咱们汉人在漠北扎下了根,发展到三百万、五百万的时候,大草原就将世代都是咱们汉人的了。”

    朱允炆越说越兴奋,他感觉自己好像找到了一个世世代代,一劳永逸解决困扰中原几千年症结的最好办法!

    胡人走了有匈奴,匈奴之后又是鲜卑、乌桓、突厥、回纥、女真、蒙古,大草原上的民族消失一个又会诞生新的,消失一个诞生一个,从来没有真正的消亡过。

    所以,历朝历代都拿大草原没有办法,包括朱允炆刚穿越来的时候,想的脑袋都炸了,也仍然以为,只有等到重机枪问世之后,游牧民族问题才会彻底解决,但现在他似乎找到了方式。

    汉人不会放牧吗?难道漠南卫这些豢养的卫所兵都是假冒的吗?

    汉族什么都会,或者说任何民族只要是人,在饥饿的时候都会摸索寻找出一个能填饱肚子的方法。

    一句‘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俗语,说的已经相当明白了。

    兴奋的朱允炆又仰天大笑了几声,却发现自己两侧身后的朱棣宋晟却并不甚兴奋,当下便微皱眉头。

    “怎么,朕的想法有什么瑕疵的吗?”

    两人互相对视,都没有抢先开口,到底还是朱允炆点了宋晟的名字。

    “西宁侯,你久在漠南最是了解,你跟朕说说,朕的想法可行否?”

    宋晟当即面露苦色:“臣,不敢说。”

    “有什么敢不敢的。”

    事关民族百年大计,这种事情上朱允炆那是绝对开明,当下便一挥手:“大胆的说,说的越直白朕不但不处罚你,还要嘉赏你。”

    “还是臣来说吧。”

    朱棣这时候叹了口气,翻身下马拉住朱允炆的马缰,仰起脖子说道:“臣当年在北平就想过这么做,陛下还记得姚广孝吗?”

    见朱棣提起姚广孝,朱允炆沉默片刻,随后也从马背上下来,找了处草皮席地而坐,招呼两人:“当然记得,都来,坐下说吧。”

    两人谢过各自盘膝坐下,朱棣便紧跟着开口道。

    “当年臣有感北地用兵之事,我大明优秀骑手不多,远不如草原人生于马背之上,所以曾想过这个法子,将北平多地之民迁往漠南安居,从此效仿草原人一般繁衍,假以时日,背靠中原的富饶供给,人数丁口一定会超过草原的,但这份题本刚写好,就被姚广孝烧掉了,他跟臣说‘漠南,可还没有都指挥使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朱棣便不再多说,他知道皇帝是绝对能听懂他的意思。

    朱允炆也确实听懂了,而后苦笑起来。

    是啊,漠南那时候还没有都指挥使呢。

    为什么姚广孝不让朱棣上这份题本,为什么太祖皇帝不在漠南设一个总指挥官?

    尾大不掉啊!

    诚如朱棣所言,背靠中原之富饶供给,漠南这片土地上的丁口可以快速繁衍,不消多年,便又是一个‘蒙古’!

    在这种地方设置一个总指挥官,那一大意就会诞生一个新的‘成吉思汗’!

    宋晟如果有野心,那他就会成为安禄山!

    难怪当年漠南十几个卫所互不统属,不是朱允炆这个穿越者上来风风火火的提拔了宋晟,眼下的漠南还是一盘散沙呢。

    朱权这个宗亲在大宁,朱棣这个宗亲在北平,一南一东堵了漠南的路,如果漠南的将领想搞安史之乱,那这些造反派根本进不了中原!

    要用,更要防。

    而朱棣竟然还头铁的提议,迁北平之民实漠南,他去漠南抵御瓦剌、鞑靼?

    这份题本甭管他是不是一心为国家,只要他敢交到南京,马上就会被太祖皇帝召回京去软禁到死!

    这是反意已露啊。

    想明白这里面的事,朱允炆不由叹了口气。

    他还自以为自己多么的聪明,解决了古人几千年都没有解决的难题,结果发现,古人不是想不到,是不愿意去做。

    皇帝不愿意做,怕的是动摇自己的统治,毕竟安史之乱在历史上留下的笔墨太重,自那以后,为臣子的哪个不要时刻小心谨慎,追求权力的同时也在控制自己手中的权利,太大可是要掉脑袋的。

    宋晟这五年估计也是在日夜煎熬。

    他上任的时候,漠南是十六万卫所兵,五年后还是十六万,丁口繁衍了不少,健儿也长起来一批,他一个都没有补充。

    他不敢啊!

    朱棣也没有再提过这种事,他也不敢。

    “朕,不怕。”

    沉默了一阵之后,朱允炆陡然展颜一笑。

    “朕曾经说过一句话,‘宁与家奴,不予外贼’!”

    两人脸色齐刷刷一变。

    “咱们不去,将来那漠北大草原还会诞生新的民族,如此广袤的土地,他们可以迅速的渡过繁衍的前期,可能一两百年,一支几千人的部族就会繁衍到数百万,草原人的男丁都是控弦之士,届时顷刻间全民皆兵便是四五十万的规模,他们又该南下入侵了。

    杀啊、抢啊、烧啊。青史上咱们民族受过的苦难还会继续承受。

    而如果这漠北草原也是咱们汉人那就不同了,朕不敢说每个人都是忠臣孝子,但也一定不会都是乱臣贼子。

    就算有那么一两个有反心的,又或者朕的后代儿孙不争气,他们也打出清君侧的旗号想夺权,那他门南下入关,就需要民心的支持,他们不敢屠杀自己的胞亲,打来打去,无非是手足相残,肉烂了,也在锅里。”

    肉烂了,终究还是在锅里!

    神器易主,怎么假手也都是在自家人手里!

    皇帝做到这个份上的,朱允炆也算是有史以来头一位了!

    朱棣摇头苦笑,他算是明白为什么这天下的军心、民心都系在朱允炆一个人的身上了。

    自己这个侄子,真的在一步步践行他当初的诺言,他真能做的一心为国!

    明明行的是大公无私之举,却反而尽收了全天下的权力。

    而那些小肚鸡肠,心胸狭隘的帝王,惦记了一辈子的权力,闹到最后反弄得全天下离心离德。

    其实这个道理很简单。

    你心里装着百姓,百姓的心里才能装着你。

    你心里装着士兵,士兵手里的枪杆子就会保护你!

    有民心、有军心,那天下就没有一个人斗得过你,所以他们就会怕你,不敢反对你。

    你便拥有了全天下的权力。

    “朕可不想将来睡觉都睡不踏实的惦记草原,所以为了让自己睡个安稳觉,朕打算合并漠南漠北!”

    朱允炆正色道:“朕要设置漠庭左中右三都护府,就按照这种方式来办,除漠南卫以外,再从河北、山东、河南三省选贫瘠者,迁五万户实漠庭,保证漠庭丁口数在六十万左右,我汉人要占全数。

    漠南眼下的蒙古人、女真人等各民族,即刻回迁内陆,百户一数,分与全国各省府县,具体安置事宜,朕另做安排。”

    在草原上置省是一件很冒险的事情,这年代的交通条件在这里,很容易出现尾大不掉的情况,因此朱允炆还是谨慎了些许,改省为三都护府。

    或者,也可以叫做三部游牧!

    届时,他这个皇帝和宗室领一部,内阁推举人才领一部、五军府的宗勋选将领一部!

    将来,定三部丁口均数,就算一部出了一个野心党,他也不敢贸然造反,因为他必须要做到一统三部才能兴兵南下。

    三部统领和骨干五到十年即轮岗履新,三部又是天然对立的阵营,和平统一不现实。

    而武力统一,等他们打完了,朝廷想收拾起来也容易,分化起来更容易。

    如果什么时候宗亲、内阁、武勋都暗中勾结在一起了,那都不用漠庭造反,中枢直接就政变把皇帝搞下台。

    而且一个大一统的王朝,如果不是遭受到大规模的农民起义,尽失民心的话,也很难出现大规模的武装造反。

    安史之乱闹那么大,全天下的名将仍忠心耿耿守着大唐江山,叛乱剿灭后,郭子仪选择老老实实的交出兵权。

    所以,只要大明本土的基本盘不乱,漠庭世世代代不可能造反。

    而如果大明的基本盘乱了,那漠庭造不造反,这朱明的江山也一样是丢!

    这个道理很直观,所以朱允炆思量一下,觉得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顾忌的?肉烂了,只要还在锅里就成。

第二百七十章:蜕变(上)

    当朱允炆打定主意要在大草原整出汉人三部之后,这个做事果断,风风火火的大明建文皇帝便迫不及待的先把架子给搭了起来。

    武勋出身的宋晟成为了漠庭中都护,而北平左布政使调任漠庭任右都护,朱高煦这个铁头娃出人意料的成为了漠庭左都护。

    “你不是喜欢北方吗,那就留在这吧。”

    临时支起的王帐内,朱允炆大手一挥,便在巨大的草原堪舆图画下一大片,头也不回的向站在自己身后的堂弟说道:“这一大片都是你的了,一年内朕会将你部的二十万人补齐,包括眼下漠南的牛羊马匹,朕也会均数划给你。

    三年内这一块怎么发展,朕全权委任与你,天高任鸟飞,省的留在南京碍四叔的眼。”

    被朱允炆划给朱高煦的一大块疆域就是原先瓦剌诸部的领地,算的上极好二字,让朱高煦不由得眉开眼笑起来。

    “谢谢陛下,谢谢陛下。”

    让他开心的可不单单只是能够在大草原做土皇帝,真正让他开心的是他终于可以脱离他爹朱棣的魔掌了。

    “爹,儿子我将来可是封疆大吏了,你什么时候要是在南京混不下去,就来投奔我吧。”

    朱高煦算是把得意忘形这种人性弱点发挥到淋漓尽致的地步,这边谢过朱允炆,转过头就冲着朱棣张牙舞爪起来。

    他也不想想,他爹都混不下去的时候,他屁股下这个左都护的位置还能坐的牢吗。

    “这几年左都护府的架子交给高煦来搭,等三年后,可以考虑让五军府选将,便可以来接任了。”

    经过朱棣和宋晟的建议,为了防止将来三部都护坐大,野心滋生,朱允炆将五年的任期改成了三年,三大都护府的位置交由宗亲、武勋、内阁选人轮流来坐。

    如朱高煦的左都护府,三年任期一满,朱高煦的接任者便会是五军府的将领,而后则是内阁选定的官员。

    一轮一轮的转下来,最大限度的控制某一个主官或某一个特定群体对都护府进行长时间掌控,减少主官的掌控力,从而削减出现的作乱的可能性。

    排队上位,大家心里都踏实,皇帝心里也踏实。

    “陛下,各部的酋长都到齐了。”

    帘布掀起,耿瑄从王帐外走进,上禀道:“静候陛下旨意。”

    “来那么快。”

    朱允炆放下笔,冲着朱文奎招手:“走,老子带你打猎去。”

    来到大草原,不体验一次骑射打猎多遗憾。

    顺带着,把这北方各部族的酋长都召集到一起,‘交流一下’感情。

    说是打猎,也可能真就让朱允炆这个皇帝想跑哪跑哪,找到啥就射啥,倒不是有什么保护动物,而是怕皇帝出意外。

    这不是打猎,这是围猎。

    十几万各族精骑扫荡出一大片空地,捕获了上千只各种动物扔在这片区域之中,而熊虎之类具有威胁性的自然不会存在。

    “朕虽然是承平天子,但可不代表朕不通武艺。”

    朱允炆走出王帐,在一众顿地贴额的脑袋前翻身上马,一勒马缰意气风发。

    “朕在南京这些年,这骑马引弓的本事还是学了几手的。”

    大明的娱乐活动太少,能让朱允炆青睐的,也就剩在苑林内体验古人生活了。

    “可汗英姿神俊,慢说这草原烈马,便是北海有龙,也要俯首与御前,恭候可汗乘幸。”

    高坐马背的朱允炆闻言笑了起来,谁说这些草原人就不会拍马屁,他们阿谀奉承的功力眼下看来也很深厚。

    “行了,都平身吧,朕欲领略一下草原风光,劳诸位陪同了。”

    “三生有幸、三生有幸。”

    一阵上马嘈乱之声,朱允炆的身后便聚拢了上百人,包括朱棣、宋晟等人,都跟随在朱允炆的身后驰出大营。

    而在这数百人的小圈子外,则是乌泱泱数万顶盔掼甲的精锐汉家儿郎。

    “奎儿,看到前面草丛中那两只羊了吗?”

    朱允炆手持天子翎,另一只手还拿了一把小弩,递给身旁骑着一匹半大马驹的朱文奎,同时手指前方草原。

    “看见了。”

    “射它!”

    朱允炆为他拉好机括,固定箭矢之后冷声道:“瞄准之后,杀掉它。”

    “那两只羊应该是母子吧。”朱文奎虽然接过了弩,却不忍心举起:“一大一小,就像此刻父皇您带着儿臣一般,儿臣不忍心。”

    “那它如果是你的敌人呢?”

    眼神一冷,朱允炆沉声道:“虽然它现在还没有攻击你,但你与它非族类,你怎么可以确定它就不会攻击你?就好比那只羊怎么会想到朕会突然的攻击它呢?”

    “羊是不会攻击我们人的。”

    “羊自然不会,但是狼会。”

    朱允炆喝道:“等你将来大了,遇到的可就不是一只孤零零的绵羊,而是很多的猛兽,那个时候,你不将他们慑服的宛如这只羊一般,他们就会攻击你。”

    朱文奎沉默下来,脑子里不由自主浮想起离京前,马恩慧对他说过的话。一咬牙,抬起了拿着弩机的手臂。

    “杀了它!”

    朱文奎深吸一口气,却在扣动扳机之前闭上了眼,自然而然,这一箭偏了丈余,反倒惊得那两只羊惶然逃窜。

    “从你手里跑丢的猎物,自然要由你自己追回来。”

    看到朱文奎看向自己,朱允炆神情严肃的喝道:“还看朕做什么,去追,追不回来你后面三天就不用吃饭了。”

    恨恨的一咬牙,朱文奎忍住眼眶中委屈的泪水,真就骑着小马驹追了出去。

    朱允炆微微侧首,不远处的耿瑄便引着数十骑追了出去,将朱文奎牢牢的拱卫在中央。

    “欲速则不达啊陛下。”

    朱棣眺望一眼,叹了一口气,心中已是知道了自己这个侄子的想法。

    “文奎还小,等两年大了慢慢教。”

    “还小?”

    朱允炆引弓搭箭,瞄准远处一只探头探脑的白兔,眯着眼哼声道:“都七岁了,四叔家的高煦十一岁的时候都开始上战场杀人了。”

    话落松弦,一箭正中目标。

    身后欢呼声四起,一名锦衣卫飞驰而出,将猎物带回,翻身跪在马下。

    “陛下神射,吾皇万岁。”

    “赏你了。”

    御马前行,朱允炆又开始寻找起其他的猎物。

    “文奎生长的环境是极其安逸的,所以他的心慈,朕也想要个仁明孝友的儿子,但这个国家不想要这样的皇帝。”

    朱棣点点头,他的眼睛也在四处扫视。

    “草原已经勘平,是该寻找新的猎物了,不能原地踏步。”

    君臣二人又聊了许久,朱允炆不禁皱起眉头。

    “怎得还没回来?”

    身后的双喜忙转头示意,几十名锦衣卫便打算离阵,远处,一骑疾驰而来。

    看到来者的神情,朱允炆心里陡然‘咯噔’一声,一种不好的预感浮起。

    “陛下,大皇子殿下被贼人掳走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蜕变(下)

    马蹄声声,耿瑄带着十几名侍卫小心谨慎的守在朱文奎的四周,一行人疾驰不过数里,便是寻到了方前逃窜的一大一小两只羊。

    看得出来,应该是小羊羔跑累了,它的母亲不得不停下脚步,围着累倒在一处小溪流旁,不停喝水的孩子发出急促的哀鸣,似是在催促它的孩子。

    “找到了。”

    耿瑄脸上露出微笑,将弓弩拉好,放上箭矢递给朱文奎:“来殿下,不用慌,瞄准些。”

    朱文奎抬起手臂,不做耽搁,瞄准后便打算扣动机括,正赶上那只羊母抬起脑袋,鬼斧神差的,朱文奎似是看懂了一般,心头一紧,这近距离的一箭,又是射偏了。

    四周,一阵抑制不住的笑声响起。

    “放肆!”

    耿瑄低吼一声,一众侍卫顿时沉寂下来。

    “没事,没事。”

    耿瑄利落的重新准备好弓弩:“殿下沉住气,咱们慢慢来。”

    “为什么一定要杀它!”

    小孩子气发作,朱文奎气哼哼的看向耿瑄:“难道这天下的事,都可以靠杀来解决吗!”

    耿瑄沉默下来,这个问题,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殿下,陛下有圣谕。”

    他只能把朱允炆的命令搬出来,气的朱文奎又狠狠瞪了他两眼,一把夺过弩机,再次举起来进行瞄准。

    许是赌气一般,朱文奎没有瞄向体型庞大的成年羊,而是对准了那只体型瘦小的羊羔,扣下机括。

    飞箭如流星,破空而出。

    羊母哀鸣着,猛然撞开还在吃草喝水的羊羔,这箭便直插入它的脖颈。

    朱文奎手里的弩机不由自主的掉在地上。

    “咩~”

    羊羔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冲着朱文奎的方向惨叫一声。

    “殿下神射。”

    耿瑄刚开口夸了一句,就发现朱文奎不知何时竟然哭了出来。

    这一下可让耿瑄麻了手,他支吾着不知道该怎么去宽慰,便看到朱文奎驾马冲了出去,而后小小的身体,站在了同样瘦小的羊羔前。

    “你们跟着我,把这只羊羔放生了吧。”

    那一声声的哀鸣让朱文奎下定了决心,他命令着:“耿叔叔,麻烦你带人将这只死去的葬了吧。”

    葬了?

    葬一只羊?

    耿瑄觉得诧异,他支吾道:“放一只小的倒无所谓,但这只大的总要带回去,不然的话,陛下那里不好交代啊。”

    “那就让父皇饿我三天吧。”

    朱文奎小眼通红,却是坚定的盯着耿瑄。

    后者无奈,只好允诺下来。

    十几人分成两队,一人抱起羊羔,几名侍卫跟住朱文奎带着这只羊羔向着围猎区的边缘开始行进,剩下的则苦笑着为这只死去的羊刨坑。

    耿瑄想要跟过去,却被朱文奎喝住,小家伙现在打心眼里讨厌耿瑄。

    “你们几个,保护好殿下。”

    满心郁闷的耿瑄等到朱文奎离开,索性躺在碧浪之上,昂首看着头顶上的蓝天。

    看着看着,耿瑄开始昏昏欲睡起来,眼皮不由自主的打起架来。

    “将军!”

    一声凄厉的呼喊让耿瑄下意识翻身坐起,抽出腰间横刀。

    “将军,殿下被抢走了。”

    大祸临头矣!

    耿瑄吓得三魂离体,但还是存了一丝侥幸的问道:“是什么样的人?”

    那名报信的侍卫哭着脸:“一群衣衫褴褛的草原人,领头的说他是阿鲁台的儿子,叫失捏干。”

    耿瑄一屁股坐在地上,脑袋宛如炸了一般。

    完了,全完了!

    “那还愣着干什么!”陡然,耿瑄从地上弹起,翻身爬上马背怒吼道:“前面带路,给本将军去追,就算追到上天入地也要把殿下给我追回来!”

    把皇子给弄丢了。

    万一朱文奎真出了什么意外,耿瑄甚至不敢去想。

    “你!”

    陡然间,耿瑄转头看向一名亲兵,厉喝道:“速去报皇上,快!”

    大草原上有着几十万的军队,耿瑄不信拦截不到!

    活必能见人,死也定能见尸!

    “陛下,大皇子殿下被贼人掳走了!”

    朱允炆在马背上的身子晃了几下,随后沉住气道:“不要慌,说,怎么回事。”

    报信的侍卫一脸惨然,忙将事情一五一十和盘托出。

    原来他们随着朱文奎放生那只羊羔的时候,从一处丘壑中突然闯出十几名蓬头垢面的草原健儿,领头人正是原鞑靼部大汗阿鲁台的儿子失捏干。

    他没有死在回撤草原的战场上,而是逃了出来。

    这一下,吓的朱允炆从马上没有坐稳,一把翻身摔下,直把大军惊得人仰马翻,双喜扶起朱允炆,后者已是鼻青脸肿。

    “传令三军,给朕搜!”

    刺耳的集结号吹响,肃杀之气顿时直冲云霄。

    而军阵中的草原各部酋长,也是个个面如土色,抖如筛糠。

    “长生天保佑,千万别让汉人的皇子出现意外啊。”

    斡难河往南五十里。

    失捏干领着二十骑就在这静静的站立着,可怜的小文奎被失捏干按在马背上动弹不得。

    失捏干从联军战场上逃了出来,本来是想要先回老营看一下,结果发现老营早已是一片废墟,上百万的族民早就被汉人俘虏压往漠南,失捏干没辙,只好带着亲兵打算隐姓埋名,寻到东部群山所在度过余生。

    结果汉人的皇帝北上了!

    “深仇大恨,不如我等刺王杀驾。”

    没有人比这群草原人更懂得地势,他们一路昼伏夜出,潜行进漠南漠北交汇所在,藏匿在一处丘陵地貌之中。

    他们中有神射手,计划便是一旦看到汉人的皇帝,就引箭射杀。

    结果,皇帝还没有撞到,倒是先碰到零星七八个汉军。

    “有健儿拱卫,这小家伙身份不简单。”

    失捏干一下就兴奋起来,埋伏下一举得手。

    “大明宗室,文奎!”

    朱文奎腰间的令牌让失捏干仰天大笑起来。

    “合该如此,长生天庇佑,今日就是汉人皇帝断子绝孙之日。”

    失捏干不打算逃,比起逃,他想到了一个更让他激动的计划。

    有朱文奎在手,他今天是一定可以见到明人的皇帝,所以他安排了埋伏的神射手。

    他要将朱允炆连着朱文奎全宰了!

    “少汗。”

    失捏干还在沉醉中激动,身旁亲兵开口道:“有人追来了。”

    能在如此快的速度寻来的,只有耿瑄。

    “小虾米罢了。”

    只抬眼皮看了一眼,失捏干就懒得搭理耿瑄,对后者的怒吼恐吓充耳不闻。

    耿瑄有心去救朱文奎,但投鼠忌器哪里敢妄动,反被失捏干派人缴了武器,五花大绑成了俘虏。

    明军跟草原人打了将近四十年仗,这还是第一次在毫无反抗下就成为俘虏。

    “你们南狗不是爱叫吗!”

    失捏干几耳光甩在耿瑄的脸上,讥讽道:“继续叫啊。”

    奇耻大辱!

    耿瑄怒道嗔目如裂,牙关都咬出了血,但余光一扫到被抓在马背上的朱文奎,又宛如一盆凉水兜头浇下,当下一言不发。

    不用失捏干等太久,他脚下的地面,已经开始猛烈地颤抖起来。

    眺目望去,四面八方已经全是尘土和黑雾!

    “明人的皇帝来了!”

    失捏干激动起来,仿佛全然没有将这十几万大军放在眼里一般。

    他是必死的,他知道他活不下来,他的亲兵们也知道活不下来。

    但他们已经不怕了。

    终于,大军落足,隔百步相望。

    朱允炆穿着一身的金甲龙盔,驰马走了出来,身旁是朱棣和项彧,身旁还有百余名武艺精湛的锦衣卫呈扇形散开,缓缓的跟随在朱允炆身后向着失捏干等人移动。

    “你好大的胆子,敢劫朕的儿子。”

    策马来到失捏干面前时,朱允炆脸上早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冷峻之色,冷冰冰的眸子里不带有任何的感情,看着失捏干和十数骑鞑靼人就像看着十数具死尸,那目光阴冷得让人窒息。

    “现在把人给朕放了,朕承诺给你们一个痛快,不然,朕会让你们品尝到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数十骑鞑靼人开始颤抖起来,他们不怕死,却陡然想到了汉人那些层出不穷、骇人听闻的酷刑手段。

    “你不用吓唬我。”

    失捏干不置可否的一笑,上下打量着眼前年轻的朱允炆,心中艳羡不已:“我怕死就不会在这里等你来了,你儿子现在就在我手上,你能拿我怎么样?”

    “父皇!”

    朱文奎的哭喊声响起,原是劫持他的鞑靼人用刀柄砸在了他的小脸上,顷刻间血流不止。

    朱允炆只觉得心脏猛然一揪,爆喝一声:“贼子敢尔!”

    “失捏干,你疯了,快放了皇子殿下。”

    草原上的各部酋长纷纷开口,“大皇帝陛下是来安抚我草原的,皇帝陛下是仁慈的圣君,你可千万不要做傻事啊。”

    “闭嘴,你们这帮废物!”失捏干怒吼:“一群没有骨气的废物,你们的脊梁骨都断了吗?还是你们都愿意做汉人的狗?今天,我就让你们看看,我是怎么让不可一世的汉人低头的。”

    语落,转头看向朱允炆仰天大笑起来。

    “明人皇帝,今天这里可轮不到你最大了,现在我命令你下马,让你这十几万大军全都给我放下武器,向我们的长生天跪地磕头,忏悔你们犯下的罪孽!”

    “不可能。”

    连想都没有想,朱允炆便断然拒绝道。“你这个条件朕做不到。”

    “你不愿意的话,我可就要你儿子的命了。”

    朱允炆看向朱文奎,深深的看了两眼。

    “朕最后警告你一次,立刻放了我的儿子,不然,你就可以杀了他了。不过你只有一次机会,如果杀了朕的儿子,你就再也没有给朕谈条件的资格,看到朕身边这些护卫了吗?他们都是神射手,他们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射穿你们的肩胛,让你们无法再自杀,而后你们会落到我的手里。”

    “嘎吱嘎吱~”

    数百把强弓挽起,矢如寒星,让失捏干顿时脸色大变。

    “你连你儿子的命都不要了?”

    “当然想要!”

    朱允炆冷然道:“但是他的命,还没有我大明十几万儿郎的膝盖值钱。儿子死了,我还可以在生!我是汉人的皇帝,我不可能受到一个蛮夷的胁迫,不然,我汉人的尊严何在,比起民族的尊荣来言,他的命,不值一提!”

    失捏干心中惨然,精通汉文的他自然知道汉人有么多的气重名节,为了保全名节而舍弃自己姓命的事例比比皆是,更不要说是自己的儿子了!看来今天就算有朱文奎这个质子在手,他想要看到汉人十几万大军齐解甲,跪在长生天脚下的场景是不可能了。

    而就在失捏干心神不定之际,朱允炆一行已经迫近数十步之内,身背后的项彧手里抄起一枚飞刀。

    “咻!”

    破空声响起,这把飞刀直直的射穿劫持朱文奎的鞑靼人的手腕,后者顿时痛呼一声,而借此机会,被压制着的朱文奎趁势冲出,从马背上滚下,向着朱允炆的方向跑去。

    “放箭!”

    失捏干怒吼,几支箭矢瞄向朱文奎的背心。

    朱允炆急打马向前,看看还是来不及便狼嚎一声,揉身往前一扑生生跃过最后的两丈距离,堪堪扑在朱文奎的身上,然后双臂张开就像老鹰护小鸡一样将朱文奎死死护在身下。

    “噗噗噗~”

    几支狼牙箭全数扎进了朱允炆的后背之上!

    但也仅此而已了,失捏干和他的亲兵只来得及射出这一轮,便被悉数射穿肩胛骨,钉在了地上。

    “陛下!”

    数十万大军全数失色,朱棣等人更是吓得险些魂飞魄散,滚鞍下马就往朱允炆的方向手脚并用的连滚带爬。

    还没等他们喘气,朱允炆已经翻过身来喝骂:“哭什么,朕还没驾崩呢!”

    亏得甲胄结实,里面还有一件上好的软甲。

    朱允炆抹去脑袋上的冷汗,低头一看朱文奎安然无恙,松了口气。

    “爹!爹!”

    朱文奎抱着朱允炆的脖颈就嚎,惹得朱允炆气不过,又打了他屁股两下。

    “臭小子,哭个屁啊!”

    原来自己的父皇,还是心疼自己的。

    想起方才冷箭下朱允炆那毅然决然的一扑,朱文奎就止不住的哭号起来。

    “陛下,失捏干这些人怎么处理?”

    好容易安抚住朱文奎的情绪,项彧便走了过来,冷声道:“他们的下巴已经被卸了下来,自杀不得。”

    朱允炆只是微微点头,却是看向朱文奎。

    “孩子,你说怎么办?”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朱文奎。

    小家伙转过头,看向一脸惊惶的失捏干,咬牙切齿。

    “孩儿想将他们千刀万剐!”

    朱允炆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微笑,他这几箭,总算是没有白挨!

    “凌迟处死!”

第二百七十八章:优渥政策?

    人生真的处处充满了狗血。

    可能连朱允炆自己都没有想到能碰到这种事情。刺王杀驾四个字说的容易,成功率实在是太渺茫了,但就这么微乎其微的机会当被把握住之后,一样可以对他朱允炆这个皇帝造成极大的威胁。

    当失捏干带着那几名鞑靼人向朱文奎射出箭矢的那一刻,朱允炆连丝毫的犹豫都没有就飞身而去,义无反顾的挡下。

    皇帝需要亲情吗?

    这个问题朱允炆回答不了,他只是做了一个父亲应该做的事,而忘记了自己还是一个皇帝。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

    好在这事也算有惊无险的尘埃落定,至于能给朱文奎带去什么样的影响,就要看小家伙自己的觉悟了。

    而现在受到这次意外的影响,朱允炆的王帐之外,整整集结了十几万的汉人军队,甚至连着辽东的军队也开始向朱允炆的方向运动,整个大草原恍如陷入阴霾之中,没有人知道朱允炆在酝酿着如何的怒火,一旦爆发又会多么的可怕。因此,当明军开始将所有的非族裔兵器收缴后,这群人只好战战兢兢的等待审判。

    早前于斡难河老营投降的两部万户,整整两万人已经在王帐之外的草原上跪了整整一天。

    “该死的失捏干,他就是这个世上最愚蠢和无脑的人,比下贱的猪狗还要愚蠢一百倍!”不仅仅是草原人,连着各部的酋长都在怒骂失捏干。

    他们担心汉人的皇帝会迁怒到他们,作为这个天地之间的主宰,他可以随时将整个草原屠戮一空。又或者把他们全部贬为奴隶,发配到开渠修路的工地上出力到死。

    一想到可能随时出现的凄惨下场,这些人都恨不得昏死当场。

    “让他们散了吧。”

    朱允炆烦躁的捏了捏眉心,一挥手:“朕不会迁怒那些牧民,一人做事一人当,失捏干已经被凌迟,朕的气也算消了。”

    交代完,朱允炆又看向朱棣:“关西八卫的指挥使到了没有?”

    “在东胜卫候旨呢。”

    “召来吧,等他们到了,连着兀良哈三卫、三部女真的酋长都招来,朕跟他们聊聊。”

    优渥宽恕这些无辜的少民可不是朱允炆心慈,心慈这个词已经跟现在的他没有任何的关系,他只要点下头,大明那些忠心于他,狂热崇奉他的军民就可以迅速搞一次族群清洗运动出来。

    但大明将来的外部扩张,需要大量的走狗而不是敌人,一个残暴的帝国形象会严重拖慢大明扩张的步伐,南亚和东南亚那些国家在面对大明的时候,将会选择誓死抵抗,因为,投降也会被灭种啊。

    朱允炆从来不觉得自己聪明,但他会学,他想将大明推向世界唯一霸主的地位,那学习约翰牛是世界史唯一生动和证明过成功的例子,该屠杀的时候要毫不留情,但该宽宥的时候,也要按捺下自己的杀心。

    “辽东、山东、河北,这就是朕为你们准备的土地。”

    临时赶制自北平送来的全国堪舆图上,朱允炆铺开这幅巨大的画卷,并提笔圈下。

    “尤其是辽东以及河北,这里打了很多年的仗,百姓大量流失,土地荒芜情况严重,足有数百万顷之巨,养活上千万人都绰绰有余。”

    朱允炆的目光扫过,帐内十几号各部落的酋长神情不一,有的一脸激动,有的则是神情灰暗。

    世代放牧,现在却要去学习汉人的耕种?

    “朕知道你们不习惯,但想想,迁入内陆有多少坏处,又有多少的好处呢?”

    朱允炆笑呵呵的说道:“你们不用再忍受边地苦寒风沙,不用担心凛冽的寒冬下没有御寒的衣物,不用担心生了疾病却因为缺少药物而病逝,更重要的便是你们可以填饱肚子,土地,可不会像牛羊那般生瘟闹疫。”

    说完,朱允炆看向速哈察,鼓励道:“卿这一次立了很多的功劳,规劝了很多对我大明心生误解的牧民,是我汉人与草原各部族得以和睦相处的使者,朕决定赐你汉姓苏,如何?”

    汉姓。

    速哈察大喜过望,伏身便拜叩首:“末将谢陛下隆恩。”

    “只要咱们能够放下成见,十年二十年之后,等你们的后代儿孙成长起来,他们一样可以参加科举,一样可以为朝廷效力。”

    朱允炆为他们画了一张大饼,却足够吸引一心向汉的部族酋长激动。就比如脱不花这位蒙古指挥使。

    他早就受够了在西北戍边,这些年大明边贸繁荣,他在关西一样看到了许多往来的豪商,那些绫罗绸缎下的大腹便便,却左拥右抱的圈地造宅,美妾成群。

    他是个将军,不是强盗。军纪的束缚下,他没有动手强抢的胆子。所以他只能在心里艳羡不已,而现在,朱允炆指出了一条璀璨的金光大道。

    他的后代子孙,可以不用过他这种生活了。

    “陛下,末将想要带部族迁往河北。”

    一人应,众人应。

    王帐内的十几名各部族酋长都纷纷表态,愿意接受朱允炆和大明朝廷的安排。

    民族融合已经是不可悖逆的大势,朱允炆不会允许他们像钉子一样钉在大明的边地任意繁衍,更不会坐看他们做大,几百年后,惦记这锦绣江山。

    不服从内迁,那剩下的另一条路可能会比较血腥。

    “当然,鉴于你们可能不太习惯新的生活方式,朕会派人教你们。”

    肯定了众人的明智,朱允炆开始露出獠牙。

    “内陆不比草原这般广袤,内陆有城、有山有水,以部落的形式生存自然是不符合地貌环境的,所以朕给你们安排的规划,是以百户为村,分散在这一大片土地上,这些你们民族组成的村落,村官你们自己推选。

    等将来你们开始拓荒开田之后,朕也向你们保证,当地的县衙会对你们的族民一视同仁,你们的族民就是朕的子民,不用担心朕会睚眦必报的搞出什么四等人制度。”

    汉人的皇帝也太大度了。

    这些酋长互相对视,都看出了各自眼中的如释重负,他们最怕的就是内迁之后,被大明朝廷当做奴隶使唤,而今只要一视同仁,那自然是最好的结局,无非是换一种生存方式罢了。

    当年他们入关坐江山的时候,很多贵族一样做过大地主,也不是非要放牧才能活。

    “你们的族民都世代放牧为生,对于耕地恐怕不太熟络,朕责令当地的县衙派人去交,第一年的收成呢免税。”

    朱允炆掰着手指一条条的将自己的计划说出:“同时朕也了解到,你们的族民大多数数量都不算太多,像兀良哈三卫、三部女真,都才只有几万人,而蒙古各部虽然有一百余万,但多是女人和孩子。

    为了能够使你们快速繁衍,朕这倒是有个想法,将来你们各部族每一户百姓,只要家中有男丁的,只有一个儿子的,在年满十六岁时要必须服兵役五年,这五年家中免税。

    两个儿子的其中一个要服兵役义务,另一个如果也愿意当兵的话,则他每年的等额饷银,朝廷会奖励给他家里。

    孩子越多,只要愿意当兵,同理都可以获得双倍饷银。同时,凡是在军伍之中有立功表现的,可以酌情改汉姓为汉人,世代后人都不用服兵役,且可以参加科举为我大明朝廷效力。”

    说到这里,朱允炆笑眯眯的看向他们:“这就是朕为你们准备的优渥政策,用以促进你们族民的收入和安定,并且有了银钱,也可以快速的融入进我大明的生活之中,如何。”

    汉人的皇帝是因为这次意外被吓傻了?

    草原人的秉性耿直,没有太多的弯弯绕,失捏干的事出来以后,他们甚至以为朱允炆会大举屠刀,将他们杀个血流成河呢。

    结果,这位年轻的皇帝还推行如此优渥的民族政策?

    自古汉夷两立,水火不容,彼此更是有着几辈子的血海深仇,人有恻隐之心,不舍得屠杀灭种还情有可原,但还愿意善待,怎么老是感觉有坑呢?

    “这、这。”

    十几人各自支吾起来,最后如脱不花、速哈察这种精汉份子齐齐拜倒在地,山呼万岁,感谢朱允炆对他们部落族裔的厚待。

    “君无戏言。”

    “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满意的含笑点头,朱允炆抬手:“既然诸位都没有意见,那就这么定了,都平身吧,各回部落准备迁移的事吧。”

    又是一阵磕头谢恩的欢呼,而后这么一群穿着传统袍服、毡靴的部落酋长撅着屁股,鱼贯膝退出王帐。

    宽敞明亮的大帐之内,只剩下朱允炆、朱棣等人。

    “陛下?”

    下意识的,等这些异族离开之后,朱棣便抢先开口表示了疑惑。

    “四叔想问,朕为什么要对他们那么好是吗?”

    朱允炆嘴角挑起一丝笑容,只是冰冷的眼神让朱棣知道,皇帝铁定是不安好心的。

    “一个家庭有三个孩子,生活很困难,每年耕种的粮食难以糊口,而他隔壁的那一家有五个孩子,但因为五个儿子都去当了兵,每年有上百两饷银的奖励。

    县衙为这个从军入伍的家庭勒碑立石,夸他们军属光荣,钱也有了名也有了。

    邻里之间这户草原家庭的地位也好、生活条件也好都冠绝乡里,那么他的亲友邻里看到,晚上再看碗里那难以糊口的糠咽菜,还吃得下吗?”

    朱棣先是眼睛一亮,随后又想到一个棘手的难题。

    “可是这样的话,对朝廷的财政开支也是巨大的压力啊,一个兵给双倍饷银,那就是二十两的银子,虽然眼下瓦剌和鞑靼的健儿几乎死伤殆尽,但留下的狼崽子可是不少,将来,这些小子都到了可以服兵役的岁数,那也是好几十万呢。”

    “能活下来多少?”

    这句话让朱棣心头一颤。

    “朕的大明要扩张,光靠我们大明的儿郎吗?”

    朱允炆看向朱棣,随后引着后者来到这幅堪舆图前指指划划:“在西南,朕建立帝国体系,联合六个国家的军队操训,打算掳掠南天竺,而在西北,东察合台和苟延残喘的金帐汗国都等着咱们征服。

    往西,还有不可一世的帖木儿汗国,如此广袤的土地,咱们的儿郎要死掉多少才能征服?

    拿这些蛮夷的命来为我大明犁得土地,我们付出的不过是银钱罢了,这些钱在他们的手里转一圈,最终还是会回到咱们朝廷的国库里。

    他们生一茬就要死一茬,都是韭菜罢了。

    男丁死的多了,剩下的只有女人怎么办,只有嫁给邻里村落或同县咱们大明人,如此一来,几代之后,根红苗正的异族都为我大明的扩张死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一代代生养下去的都是咱们汉人的血脉。”

    少民优渥政策?

    朱允炆没有那么大方,他这是少民减丁政策!

    这是结合了约翰牛的本土指挥+土著联军、满清的‘一座喇叭庙,胜过十万兵’这两个政策的精髓,朱允炆想出来的绝户计!

    十九世纪末期,约翰牛的全球布局攻略,可就是把地方土著的战斗力发挥到了极致,往往都是一两千英军裹挟着数万的土著,为后者们武装军备,让后者充当炮灰冲锋在第一线。

    约翰牛付出的,不过是悬在这些土著面前的面包和一张似乎触手可及的‘文明世界入场券’。

    “屁股决定脑袋。”

    朱允炆手搭在堪舆图上,江山土地在他的指尖划过,“底层的草原人内迁之后,他们每天也要面临着柴米油盐这些生活琐事,要吃饭和花钱。他们没有精力去考虑这个政策更深层次的东西,他们唯一能看到的只有好处。

    他们会玩命的生,然后把自己的孩子送上战场,把闺女嫁给咱们汉人换一个后代子孙为汉姓的机会。

    就算有一天有人看懂了,那又如何呢?

    他们不再是部落式集中,而是星星点点的散落在每一个县城、每一处村落,他们一户挑头闹事,几户呼应云集?

    就好比那一家五个孩子都在军伍之中,这种家庭会跟着抗议造反吗?

    一年百十两银子的收入和花花世界足以腐蚀他们所有的野心了,就算他们一家只派四个孩子去当兵,留下一个传宗接代。

    那他能保证留下的那个儿子一定也可以生很多儿子吗?如果只有一个的话,到了岁数也是必须要服兵役的,服兵役就会有死亡的风险。”

    “男丁上战场,女儿嫁给我大明人。”

    朱棣倒吸一口气:“一旦男丁绝户,他们前几年从朝廷手里拿到的奖励,就成了闺女的嫁妆。”

    人不给他们留,钱也不可能给他们留。

    “他们刚内迁的时候,一定不会适应咱们的生活方式,所以当这批狼崽子长大的时候,一定会有大多数选择从军入伍,到时候前线‘调控’一下这些人的死亡率,既不能引起大规模的恐慌,也要保证足以激励到很多没有入伍的异族健儿做起从军梦来。

    仗慢慢打,地慢慢扩,人,慢慢清!”

    朱允炆手掌拍在地图上:“等到这些男丁的数量甚至都不满万的时候,这条政策就可以终止了,因为那个时候,咱们的民族很可能已经繁衍到万万之数,消化掉万余异族连个饱嗝都不用打。

    他们,也就没有霍乱咱们血统的资格了。”

    贵州搞分化自治,西南搞利益捆绑,异族搞绝户政策。

    还有什么办法是自己这个侄子想不出来的?

    “这个政策的可行性还是很高的。”

    朱棣又通盘考虑了一阵,随后表示了赞同,告辞道:“臣这就安排这些异族的迁移护送之事。”

    护送,押送还差不多。

    朱允炆点点头,目送后者离开。

    这条政策到底能不能成,他心里有八分把握,但就算出了意外,他也不怕。

    各部落拆分安置,也就失去了集中反抗的能力。

    一旦事态发展不对,大不了。

    学一学小胡子同志。

    两手准备,万无一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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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学究天人,立言开学,泽被世人,当谥文。”“先帝爱民如子,在位四十年,天下大治,百姓富足,当谥仁。”“先帝五次御驾,开疆十万里,纵秦皇汉武亦远不如,当谥武。”“那,庙号如何?”“父皇乃万世不祧之君,非圣字不可诠其伟。”穿越朱允炆,推动大明横推天下。本书群:960694319日月永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日月永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日月永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