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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煌煌华夏     日月永在txt下载     日月永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九章:引君入瓮(下)

    孔鉴,孔讷子,圣人五十八世孙,大明建文二年袭封衍圣公爵。

    自曲阜县衙回孔府的这段路上,孔希范一直在想,孔鉴怎么会突然想到要见他?是因为剿匪的事情吗,那也不至于啊。

    孔家的规矩,衍圣公是家主,主内,曲阜令主外,大家各管一摊,一般来说不是特别重大的事,衍圣公是不会随意插手的。

    剿匪的事,前两日皇帝圣旨刚到曲阜,孔希范就在内部会议上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他不可能真的调兵剿匪,孔家人上下也不会愿意,这十几万大军万一调来跑去都来了曲阜,那还得了?

    最终的决议,还是杀劳工来抵命,等转过年,就把这三千匪寇先送去朝鲜躲一阵,等风头过了再回来,编成私军放在曲阜县内,将来就转型伪装成倭寇,沿海掳掠去。

    既然都定下来的事,孔鉴还找自己做什么?

    “圣公。”

    府邸之内,孔希范还是冲着孔鉴规规矩矩的磕了记头。

    后者这会正捧着本先贤古籍看得津津有味,便随意的一挥手,孔希范就自觉爬起来,坐到了下手的位置。

    “敢问圣公突然传召,有何示下?”

    放下书,孔鉴就皱起了眉头。

    “自打前些日子这圣旨下来,孤这心里就一直不踏实。”

    非王爵而称孤道寡,这也是忽必烈做的好事。

    当年忽必烈特许衍圣公入朝‘位列蒙古王公贵族之上。’

    大明建国,太祖高皇帝给的说法是:‘衍圣公入朝,群臣避道,位居藩王百官之前。’

    哪怕是后世明亡满清,衍圣公也是‘轶超一品,位超八旗王公贵胄。’

    汉奸也好、奴才也罢,衍圣公算是将位极人臣这四个字发挥到了极致,是异族统治者最爱的乖宝贝。

    都位高亲王了,自称一句孤,又有什么当不起的?

    说在直白点,孔鉴就是在这曲阜自称朕又如何?又没有录音设备,就算有人举报他孔鉴僭越,到了大内,皇帝会因为这件‘捕风捉影’的无稽之谈,来惩戒衍圣公吗?

    孔家是圣人之后,饱读圣人之言,怎么可能僭越无礼呢?

    “圣公有何隐忧?”

    孔希范还有些不甚明白:“南京传来的信,那朱榑和杨文确实都已经打进了诏狱,待死之人了。”

    “你就不怕朱榑死到临头,咬咱们一口?”

    孔希范当时就乐了,出言宽慰:“圣公莫慌,皇帝此番拿他两人问罪,是为剿匪之事,皇帝现在威望日高,宛如雄主,难免骄矜自满,底下人办事不利砍两颗脑袋立威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杀了朱榑,那朱贤烶不还是袭了王爵吗?说明皇帝并不知晓山东的事,若是朱榑真敢反咬咱们一口,就他干的那些缺德事,足够诛连满门的了,为了他自己的孩子,他敢说吗?”

    孔希范有这个底气,真玩鱼死网破,皇帝还能敢杀他孔家上下满门?

    “圣公,他便真的是反咬一口,大不了到时候我站出来把所有的事背下来便是。”

    孔希范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左右无非自己一颗脑袋,自己死后,自己的儿子会因为自己的‘功劳’得到族内的优渥,将来成熟了,也是可以做曲阜令的。

    而且,就算自己站出来,皇帝也未必杀!

    当年山东大水,时曲阜令孔希文瞒报灾情、吞没土地,导致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哀鸿遍野,这事孔家捂盖子护了下来,后面朱元璋知道的时候,不也拿孔希文一点办法没有?

    “圣人之后,不可问之。”

    连太祖高皇帝都拿他们没辙,小皇帝不过才二十来岁,仗着运气好立了点微末功劳,还真拿自己当江山主宰了?

    “到底是不能想的简单了啊。”

    孔鉴老是感觉自己这段时间有些心血来潮的

    “前些日子你给那暴昭书信,暴昭回了一句‘信已阅,安排妥当’。后面就致仕归乡,所以孤这心里才一直不踏实啊。”

    听孔鉴说起暴昭的事,孔希范便也沉默下来。

    暴昭这个内阁首辅突然辞官,确实为这件事蒙了一层纱雾,让大家都有点不踏实的感觉。

    安排妥当。

    暴昭指的安排,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动。”

    孔鉴闭上眼睛,到底是谨慎占了大头。

    “在这件事没有彻底摸清楚之前,宁愿放弃这群匪寇,也不能擅杀劳工。”

    放弃这群匪寇?孔鉴的意思就是不杀劳工充数,为了全孔家的名声,真刀真枪的砍死这三千匪寇?

    孔希范当时就有些不乐意,这些年,为了养出这群能打能杀的健儿,孔家上下花了多少心血,也是因为这群匪寇的存在,不然孔庙、孔府怎么修出来的?

    前后上千万两银子啊!

    “现在朝廷开商禁,往来行商如过江之鲫,大海之上,遍地黄金。放弃了他们,咱们孔家上下几千张嘴拿什么来养活?”

    靠着曲阜县那几万农奴吗?

    吃惯了大鱼大肉,年年啃馒头咸菜,孔希范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的。

    “我说再等等!”

    孔鉴陡然睁开眼,文雅俊秀的气质瞬间变得凌厉起来,作为孔家的主宰,他有自己的权威。

    眼看孔鉴发火,孔希范还是怂的,马上低着脑袋不敢多言语,正打算起身告辞,外面有小厮叠指轻弹门枢。

    “进来。”

    孔鉴的脸色马上又变的淡然起来,捧起茶碗,静静的品着香茗。

    “见过圣公、县尊。”

    下人连脑袋都不敢抬,匍匐在地上自怀中取出一封信,高举过首。

    孔希范看了一眼孔鉴,发现后者并没有打算亲自观瞧的意思,便自己接过,待下人离开后,便拆开来看。

    “好!”

    孔希范一拍大腿,倒是令孔鉴也吓了一跳。

    “北边来的信。”

    孔希范忙将书信递到孔鉴大案之上,汇报道:“徐玉和自北平修路的劳工中押解了一批正赶来山东,不是皇帝的圣旨,我想应该是盛任向内阁递的题本,说山东筑堤工期缓慢请求加派人手,内阁批复一万人,而徐玉和偷摸押解了一万两千人!”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孔鉴拿着这封信,沉默了足有半个时辰,方才展颜一笑。

    “这就能解释的通,为什么暴昭要致仕归乡了,原来他已经安排好了这件事,打着援建防汛的幌子来秘密多押解一批劳工,等将来咱们这边的事处理好就行,至于北平那边少了劳工的事,也是徐玉和背锅。”

    弃车保帅,先把山东的事平了,别搞决堤,就不算什么大事。

    左右不过北平那边劳工缺数,只要时间跨度拉的长,他孔家也愿意安排人替徐玉和美言,就说修路累死的呗,这种事哪能查的清楚?

    实在不行,也无非是徐玉和背锅,只要他孔家愿意帮忙,保徐玉和一条命还不容易?

    而他暴昭已经辞了官,将来这事也追究不到他的头上,他内阁的批文是一万人,人家徐玉和到底押解了多少,锅怎么能甩到暴昭头上呢?

    孔希范很开心,这样一来,北平送来两千劳工,再从山东这里挑一千个倒霉蛋,三千颗脑袋不就凑齐了嘛!

    不用牺牲自己这些年苦心经营操练出来的心腹,他孔家的利益就算最大限度的保存了下来,皆大欢喜啊。

    “暴昭还是有点用的嘛。”

    满意的点点头,孔鉴便挥手:“其他的事你自己安排吧,遣人给暴昭和盛任送个信,他俩这次立功了,将来我孔家会有回报的。”

    孔希范兴高采烈的离开,而远在南京的朱允炆也在笑。

    “双喜啊,你这个西厂还真是人才济济,这仿他人字迹仿到这般水平,真假难辨啊。”

    “旁门左道,到让陛下笑话了。”

    “差人往山东说一声,朕在中枢给他留着位子呢。”

    请君入瓮,这个瓮朕已经做好了,就差你孔家一脚迈空掉进来,朕就要让你们尝尝烈火焚身的滋味!

第一百七十章:不忘初心,谈何容易。

    庄重肃穆的武英殿,朱榑像一只断了半截身子的蛆虫,瘫软的趴在冰凉的地面上,他的面前,站着一身锦贵华服的朱允炆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朱允炆是不可能去诏狱看朱榑的,那地方又脏又臭,满满的血腥味,他的鼻子闻不得那味,就是把朱榑锁进这武英殿,也是清洗过才带来的。

    看得出来,朱榑在诏狱里吃的苦头不少,当然,没有朱允炆的默许,西厂也不可能下那么狠的重手。

    “后悔吗?”

    双喜搬来了凳子,朱允炆就坐在朱榑的面前,语气平淡。

    趴在地上,不是朱榑不想支棱起身子,而是这些时日他受到的折磨太多,躺着是他现在觉得最舒服的一件事,哪怕这样会让他的面子尽数扫地。

    在皇帝面前,还要什么面子呢?

    “臣办事不利,有负圣恩,理当受罚。”

    朱榑还以为朱允炆把他拿回这南京的原因,是因为山东剿匪的事,直到现在,他的心里还保留着三分侥幸之心,兀自嘴硬。

    跟孔家之间的苟且之事是万万不能拿出来说的,不然,自己身死事小,齐王府上下,终究还有着他朱榑的孩子媳妇呢。

    “只是办事不利吗?”

    朱允炆手里刚接过双喜奉上的茶水,闻言便尽数浇在了朱榑的脸上,烫的后者哆嗦起来。

    “朕自登基以来,连四叔意图谋反朕都可以原谅,你只是办事不利,朕杀你罚你自是应该,何至于施以如此酷刑暴虐?”

    看朱榑直到现在还在跟自己装傻充愣,朱允炆便挑明了说道。

    “跟朕好好说说山东的事,说说去年通渠那些徭役里的肮脏龌龊,说说那个被你烧死的姑娘,说说这几年自打你从北地回青州。

    你都他妈的干了些什么!”

    精美的瓷碗在朱榑面前被摔的粉粉碎,迸溅的碎瓷片在朱榑的脸上划出道道血痕,但后者恍若未觉,而是惊恐的仰着脖子,瞪着不可思议又充满震骇的双眸。

    原来皇帝什么都知道了!

    这个时候,朱榑第一个念头就是自己的一家老小,会不会因此被诛连?

    “你还不愿意说吗?”

    朱允炆蹲下身子,眸子里的煞气已经凝成了实质:“你觉得你是宗亲,朕就不舍得扒你的皮,抽你的筋吗?几百条人命,朕就是把你活剐了,都难解朕心里这口恶气!”

    话已至此,朱榑便知道朱允炆不是在诓骗他,便玩了命拿脑袋猛砸地面,痛哭流涕:“臣有罪,臣该死。”

    “说吧,都说出来,朕或许赐你一个体面的死法。”

    朱榑这便心里明镜一般,看来对于山东的事,皇帝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了,自己跟孔家之间的腌臜苟且,就算朱允炆不全部明了,但那几件重大的事,皇帝一定是全都心里有数的。

    想到这,朱榑便一五一十的竹筒倒豆子,将自己自打从北地前线回转青州后的事全数说了出来,说他是如何认识的孔希范,如何跟孔希范一起会同山东布政使司通过瞒报田亩数量、虚报开渠、海防等事侵吞朝廷公款。

    “臣一日午宴醉酒,色胆包天,见一闺阁之女甚是娇媚,便指示家仆强抢,未曾想该女子如此贞烈,臣当时已是猪油蒙了心,为全面子便差人将她带出了府,纵火烧死,将其骨灰倾入河道之中。”

    哆嗦着嘴,朱榑已经不再敢有丝毫的隐瞒:“去岁开渠,虚报匠户徭役三万口之数,兼上瞒下骗,为保证工期的顺利完工便加开了一个时辰的公时,又在伙食银、工银、抚恤银三个方面克扣,致使徭役死伤数百,此事初时,本是孔希范指使山东布政使司做的,臣后知觉,却见财起意,想着掺上一脚多分一些。

    臣这些年跟孔家的利害纠葛越来越深,面对孔家不法之事,臣不敢说唯恐波及己身。臣怯懦,臣愧对父皇,臣该死!”

    说道最后,许是良心发现,朱榑竟嚎啕大哭起来,整个面门早已被额头砸出的鲜血覆了满面。

    “你的罪,朕诛你满门都不为过啊。”

    朱允炆恨铁不成钢的指着朱榑,深吸了两大口气:“你应该庆幸,庆幸你一家子的命不值钱,不值得朕为了出这个口气而打草惊蛇。你更应该庆幸,庆幸你自己的命也不值钱,拖下去,让他把他自己的罪责一五一十具悉堂供之上,赐他一杯鸩酒,死后找个偏僻的河边葬了吧。”

    让朱贤烶接齐王爵,这样,就会让孔希范认为朱榑只是因为剿匪的事而获罪。

    而给朱榑留下个全尸,留下个体面的死法,就是为了安抚住宗亲。

    这时代的上位者,嘴上都说着爱民如子,但实际上谁会真拿老百姓的命当命呢?草芥黔首罢了。

    击杀恶龙的勇士最终都会成为恶龙,初心这种东西可能是最不值钱的吧,所以这些忘记了初心的人,最终都没有得到善终。

    朱榑到底是太祖的亲儿子,是大明的重镇藩王,为了几百个老百姓,拿一条亲王的命抵罪已经是极限。还残忍的虐杀处以极刑,那些宗亲心里该怎么想?

    既然残杀也无非是拿走朱榑一条命,体面的留个全尸也是一条命,凡事利益最大化,朱允炆终究是要考虑周全的。

    他越来越像一个政客了?

    这个潜移默化的转变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朱允炆发现他在这个时空待得时间越长,记忆中那个朱允文的影子就越来越淡了,他似乎越来越贴合大明的朱允炆,越来越像一个皇帝而不是当初那个兴致勃勃的外乡人。

    朱榑被锦衣卫拿了下去,武英殿里留下的肮脏血液也有几个小宦官在忙着清洗,双喜小心翼翼的看着朱允炆,轻唤了几声才把后者惊醒过来。

    “那些宗亲,估计都在等朕给一个说法吧。”

    朱允炆有些疲惫的挥手:“你去一趟宗人府,就说朱榑欺君罔上,不知悔改,朕本欲饶他一命他还诽谤与朕,金殿之上大放厥词,朕才一怒之下赐了他死罪,至于他的妃嫔、孩子,让宗人府采购一批绫罗丝绸之类的物件,再从朕那一份分润里取出一万两,给他家里送去吧。”

    朱榑的事,外界人看到的只不过是办事不利,朱允炆也没法替朱榑辩解,因为山东的事不可能说与外界知道,那宗亲都在等,他们在等杨文死不死!

    都是办事不利,你杀宗亲都不杀武勋吗?

    这是个雷,朱允炆不能去踩,所以他为了保下杨文的命就要淡化掉朱榑的罪责,把朱榑的死怪罪到自己冲动的头上,说自己冲动了,后悔了,会厚待齐王那一支的后世儿孙。

    双喜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皇帝活得太累了。

    “是,奴婢告退。”

第一百七十一章:借贷平衡法(上)

    年关将至,内阁跟六部算是齐聚了乾清宫,跟他们一起的还有总参谋府、五军府这两个军队的管事衙门。

    他们是来找朱允炆这个皇帝算账的。

    嗯,正儿八经的算账。

    各省的田税、商税;官办盐铁粮布四市的税银;辽东、江南两个织造局的收入都已经汇总完,他们当然要来找朱允炆汇报一下,顺便商量一下明年的开支。

    “让他们都进来吧。”

    暖阁里,朱允炆才刚睡醒没多久,匆匆洗漱完就宣召,看着自己不远处书案上那来自户部厚厚一沓度支的题本,他就一阵脑仁疼。

    大明因为实物抵税的原因,所以各种统计度量工作极其繁琐和凌乱,每年年底的度支汇总,光看这些东西,都起码要占去他朱允炆大量的时间。

    暖阁外的廊道中传来密集的脚步声,不多时杨士奇这个新任的内阁首辅便带着一众官员出现在朱允炆的视线之中。

    众人都向朱允炆躬身见礼问安,朱允炆现在正在考虑废除见君立拜这点规定,虽然还没明诏发行,但是内阁和六部堂官这些一二品的大员,除了年仪、祭典之类的重大活动,就免了跪,这一点倒是向武勋阶级看了齐。

    随手将浙江的题本扔在书案上,朱允炆招呼着大家伙落座:“都坐吧,说说今年咱们大明的收入都怎么样,朕这边看得实在头疼,记不太真切。”

    说完朱允炆就不在抬头,而是对着一摞摞的题本冥思苦想起来,他记得,后世好像有一种专门用来进行复试记账的方法,他当年在单位里协调财政局,处理办公室对公财务的时候好像有点印象,来大明四年多,都记不太贴切了。

    朱允炆这边沉默着,大臣们可没有闲着,杨士奇高居首位,便拿眼神瞥了一眼夏元吉,后者先是看了一眼满脸神游天外的郁新,然后才自袍袖中取出一份题本,照本宣科的读了起来。

    “今年岁末,截止于建文三年腊月二十二,朝廷自南直隶、北平、十二省所得入库银两四百三十一万八千两,粮四千一百六十万石、丝一百四十万斤、布匹两百三十五万匹、水银朱砂茶诸物......

    今年,自闽浙、江西等地所开盐铁粮布四市所得税额三百七十万六千三百两、自辽东、江南两个织造局共得银四百九十六万三千五百两、自朝鲜得贡银一百万两、自西南六国得贡银一百四十八万两、铜金十八万斤。

    今年,南直隶、北平、十二省商税开征以来,共得税银七百四十二万五千两。

    合计,现银两千三百二十九万两千八百两,其余诸物、粮食、铜金、丝布可折银三千一百万两,时建文三年朝廷总税入额为五千四百二十九万两千八百两。”

    五千四百万两!

    整个西暖阁内一片寂静无声。

    这个数字,内阁和户部知道,但是朱允炆和其他五部,连同五军府、总参都不知道会有如此高额的一笔数字。

    洪武三十一年,朱允炆刚登基的时候,朝廷的岁入折成的现银才只有三千多万两啊。

    四年,几乎翻了一番?

    大家都很吃惊,除了朱允炆,他的面色几乎没有什么太大的震动。

    如果当年太祖皇帝也开商税,也放开盐铁粮布四禁,这个数字洪武年也是可以达到大半的,更何况,大明现在还有朝鲜这个倾销地,还有西南六国上贡的‘保护费’和在这个时代几乎可以当黄金用的铜金。

    他只不过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抬起手臂罢了,算不得他的本事。

    “既然收入已经算出来了,那接下来六部和五军府总参,就议一议明年的开支吧,户部拟个数,没太大问题的话朕跟内阁这边今日就给批了。”

    从进了腊月就开始核数,核了二十天才算明白,朱允炆对这个效率自然是很不满意的,也因此他又一次陷入到回忆之中。

    “请燕王先说吧。”

    杨士奇双手拢在袖中取暖,开口道:“军费、换装的开支现在都归总参谋府府衙下属后勤部管辖,具体的数字,内阁和六部不太清楚。”

    看得出来,为了今天算账的事,朱棣也难得来之前做了充足的准备,他也是煞有其事的拿出一份题本,逐字逐条的算了起来。

    “这两年边地与京营陆续换防整编,裁汰了一部分兵额,现在我大明的军队经过后勤部、兵部共同清点后,一共是一百万人。

    其中北地、辽东、甘肃合计是四十万,云南和交趾、西南六国内的驻军一共是十万人,闽浙水师去年扩充的比较多,满额的编制按照陛下的意思,扩充到了二十万,加上京营的三十万人整好够数,兵饷方面,陛下的意思是自建文四年开始,地方和京营的饷银等同,都是一年二十两,如此一来,仅军费一项的开支,就是两千万两!

    换装的话倒是花销不高,这几年大的战事不多,兵器的损毁现象不算严重,兵仗局和火器局的订单,开出了大概两百万两。”

    全面提高军队的兵饷,是朱允炆深思熟虑之后定下来的,皇帝不差饿兵,虽然自己现在可能在底层那群大头兵的心中地位已经足够高了,但情怀不能填报肚子。

    他开出一笔丰厚的饷银,总比将来这群兵被人拿一些蝇头小利就给拐跑要好的多吧。

    跟着南京的正统,一年可有着二十两的饷银,跟着藩王,慢说二十两,就算是一年五两那些藩王都拿不出来!

    “那就是两千两百万两。”

    杨士奇哦了一声,仿佛并没有被这个庞大的数字吓住,扭头看向夏元吉:“维喆,你们户部这边有没有问题?”

    问题大了!

    夏元吉差点被朱棣报出的数字顶到吐血,他是真想蹦出来问一句,给那群大头兵开那么高的饷银到底有什么用?

    在军营里,朝廷包吃包住,一年十两银子不够花吗?还给二十两?简直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户部,没有问题。”

    得亏现在家底子厚了,就算这是个大头,夏元吉咬咬牙也还是能挤出来的:“老规矩,边地用现银,南直隶、江西和闽浙、湖广的兵饷拿粮食和丝布来抵。”

    军费的大头现银全用上都不够,朱允炆也知道,内地的兵是拿不到现银的,给的实物按照市场定价来抵足银子,但是这群兵拿出去到市场上卖的话,是卖不够足数的,这朝廷也没有办法。

    “五军府今年有没有要开支的地方?”

    搞定了总参,杨士奇又看向徐辉祖,倒是笑了:“去年剿匪,五军府的缴获颇丰,卫所又不用给饷银,应该足够自给自足了吧。”

    徐辉祖也笑了起来。

    去岁剿匪,地方上那些盗寇团伙哪个不是家私丰厚,虽然拿到台面上,跟朝廷这些动辄几百上千万两的数字比起来小巫见大巫,但是汇总起来供养一个五军府却是绰绰有余。

    “够了,去岁剿匪得了两百多万两吧,按照陛下的意思,这笔钱五军府拿来跟地方布政使司一起设置收费站。”

    后世高速还收费呢,五军府费力死人的剿灭盗匪,凭什么不收那些行商的费?

    定个比土匪标准低一些的数字,那些行商又少了一笔雇佣镖局的费用,他们开心还来不及呢。

    五军府这边没有伸手向户部要钱的地方,内阁就都松了口气,能少一笔少一笔吧。

    “六部的话,吏部先来吧。”

    毛泰就站了出来:“大头支出还是官员的俸禄,这笔钱定数还是好计算的,一千两百六十万两,而且今年还要多一笔致仕金,因为新添设,吏部这边没有准确的参考数字,那就等用到的时候再伸手问户部要吧。”

    “自条例颁行以来,地方多少年龄到线自动致仕的官员,吏部这边都没个准数吗?”

    什么叫做需要的时候伸手问户部要?拿户部当冤大头还是什么意思?夏元吉当时就怼了回去:“所以还请毛部堂说明白点,吏部需要多少,最好给户部一个准信,不然到时候朝廷明年的开支定下来之后,吏部再开口的话,我户部可挤不出银子。”

    这个抠门玩意,有这本事你刚才找朱棣找皇帝砍军费啊!

    毛泰心里暗骂,你也是个当官领俸的,咱们都是自己人你找我麻烦做什么?让我提前给你报个数,我哪里知道转过年还有多少要致仕的。

    要少了到时候那些官僚找我我哪里凑得出银子,要多了用不完,那些言官再污我一句贪污致仕金,我死不死?

    “报个准信吧。”

    杨士奇也帮了一句夏元吉的腔:“钱的事都要有个定数,这样朝廷才好安排。”

    “那就两百万两。”

    抱着宁多不少的态度,毛泰还是报出了一个估算的数字,心说要是用不完,他就抓紧给户部退回去,省的让人抓住话头。

    “兵部呢。”

    齐泰闻言苦笑一声,兵部?

    兵部现在就是一个类似于稽查的衙门,专司负责清点军队的名册和补录新兵,哪里还有用得到钱的地方?

    “每年清点地方兵册,官吏往来各省的住宿伙食开支银,户部给拿个两万两,应该就差不多了。”

    好嘛,五军府到吏部,俩部门加起来差点花了四千万两,到了兵部这,两万两就给打发了。夏元吉开心的差点蹦起来,恨不得当场就回衙门把着两万两给齐泰送过来,省的后者回头再反悔。

    看到夏元吉一副兴高采烈,暖阁内的大家伙也都笑了起来。

    到底还是兵部会过日子啊。

第一百七十二章:借贷平衡法(下)

    继兵部之后,礼部和刑部这两个清水衙门也都陆续报了数。

    礼部的开支大头主要在于祭和祀两件事上,虽然老话常说‘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但这话是哪一年的事,现在又是哪一年?

    “太祖皇帝一生勤俭,便是入殓都不许金银伴葬,若是知道后世儿孙为了祭祀他而年年靡费国力,也是会不高兴的。”

    这句话早在朱允炆登基之后就送给了礼部,所以这些年,祭祀方面的开支,礼部还真的没办过什么大的排场,除了那次庚辰科开科前的祭孔。

    一朝仅祭一次,洪武朝,当年太祖皇帝倒孟运动之后,没有顺利打倒孔丘,也在洪武二十六年举行了一次盛大的祭孔典仪,也是明诏天下的通祀。

    至于每年孔家自己举行的年祭,朝廷也会派官员过去,那种祭奠又不用朝廷花钱,吃喝宴请一条路自有孔家人安排。

    刑部的话,主要开支还是印制大明律和大诰,并且派专人到各省、府等城搞类似后世法治宣传的活动,其实就是到地方召集读书人,把这两样派发下去,希望他们能在地方多学,顺道教诲百姓。

    两部加起来也没到一百万两,夏元吉自然是很痛快的都应了下来,然后就是严震直这个最后的大头:工部!

    “我还是先说说陛下交代下来的差事开支吧。”

    严震直清了清嗓子,如实的奏报道:“龙江、福州、泉州三大船厂都在加工加点的生产战船,仅这一项,明年一年的开支就在五百万两。

    再说说朝廷的公开和地方要花钱的地方。

    太祖高皇帝的孝陵是固额,一年两百万两。

    南京通往北平的路还在修,也要两百万两。

    广西通交趾的谅山小道,陛下的意思也是要修一条通途出来的,交趾境内的那一段,由交趾布政使司自费,咱们这边要拓宽的路段花费,大概在一百万两。

    山东筑堤,一百五十万两。

    湖广、河南段,今年地方的反映比较强烈,沿河的河堤有些不稳要加固,又是一百万两。

    工部明年的开支,合计是一千两百五十万两。”

    又是一笔千万级的大开支!

    慢说夏元吉差点死在当场,连朱允炆都下意识抬起了脑袋。

    还以为今年收入创下新高,朝廷可以省下不少的钱,结果现在林林总总的算下来,这就预计支出五千万两了!

    不是预计支出低于收入就算好事,要知道,朝廷起码要有储备银吧,万一明年哪里闹了旱涝,蝗虫之类的天灾,朝廷赈灾的钱哪里来?

    万一明年北边打仗怎么办?

    这么算下来,留个四百来万的家底子够做什么的?碰到个马高镫短的时候,朝廷明年又要报赤字!

    “陛下。”

    夏元吉必须站出来了:“这两年国库一直都是在入不敷出的搞赤字经济,国库里洪武朝的家底子还剩下不到两千五百万两,就算加上中枢的粮库储备,朝廷的家底子也快差不多见底了,今年这份开支计划,能不能挤兑些缓气的余地?”

    他是户部尚书啊,就给他留四百万两的喘气空间?还不把他活活给勒死。

    挤兑些缓气的余地,他朱允炆从哪里给夏元吉挤兑出来?

    军费是毫无疑问的大头开支,但也是绝对不能省的地方,但是礼部、刑部和兵部现在都压根没了开支,那还能从哪里挤?

    只剩下吏部和工部了。

    吏部加俸和致仕金是朱允炆自己定下来的,这才多久就翻脸不认账肯定是不行的,工部事关地方民众的安危生存,也不可能停。

    “挤不出来。”

    朱允炆眼皮微垂,拒绝道:“各府、部院衙门都有自己的正事,也都是合理开支,朕还是那句话,该花的钱朝廷一分都不能省。”

    开源节流,既然节流没有路子,那就只能开源呗。

    朱允炆闭着眼睛想了想,陡然来了主意:“朕前几个月让薛恪、郑和两人南下先探了探海外的虚实,等他俩回来,工部督造的战船花销是用来开海的,那他们将来出海后的收入,会优先偿还户部,如何?”

    皇帝的意思是我户部贷银给闽浙水师出去打仗?他们掳掠回来的战利再拿来还账?

    夏元吉听着都新鲜,军队也好朝堂也罢,大家都是为了大明奋斗,都是大明朝廷的一份子,用得着分的那么仔细?

    历朝历代都没有出过这种事啊。

    而朱允炆却显然对他自己这个提议来了兴趣,因为他好像找到了引导朝堂这群官僚的一个途径。

    “至于户部担心明年出现突发事件和赤字,朕还是那个态度。要么户部吃库存,要么自皇商那边贷银。”

    朱允炆掰着手指头来算账:“就好比朝廷每年军费上千万两的开支,但是咱们大明健儿在外作战所取得的战利、通过牺牲换取的周边这些国家的朝贡,不也都补进了国库吗?

    工部修路,有利于行商的效率,刺激了我大明的商业繁荣,商人交易就会产生商税,税银不也都冲进国库了吗?

    同理,户部既然可以‘投资’总参谋府和工部,也可以投资闽浙水师,而户部没钱的时候,也可以打皇商那里暂借,等有了钱再还回去便是。”

    朝廷的账自然是公账、总账,大家都吃着同一碗饭,然后挣的钱再回到这个碗里面。这是古人潜意识里的认知。

    不过朱允炆打算稍微引导一下,让他们更加的富有侵略性!

    假设大明是一家私企大集团,这总参六部就是子公司,他们都要朱允炆来前期注血,但是后期的发展却还是要他们之间自行通力合作。

    让户部为了钱去支持闽浙水师开海!

    让户部为了钱去支持工部修路筑堤!

    让户部为了钱去支持总参谋府打仗!

    别总想着如何在这一碗饭里多吃几口,有那功夫,多想想怎么在外面多打些野味带回来,食物一多,自然大家都能吃饱了。

    夏元吉的面色就有点难看。

    他是不会支持皇帝这种幺蛾子的想法和提议,当然,这也是因为这些年户部开支的军费和获得的回报压根不成正比。

    朱允炆也不急,夏元吉现在还能愿意硬着头皮吃老本,等将来利益推到他面前的时候,都不用他这个皇帝劝说,夏元吉自己就会上赶着凑过去了。

    而提到贷银这个词,朱允炆先前心里一直苦苦思考的那个记账法也终于回忆了起来。

    借贷平衡法啊。

    借贷平衡法又叫借贷记账法,起源于13世纪的意大利,要到19世纪末才会从日本传入中国。在各种复式记账法中,借贷记账法是产生最早,并在当今世界各国应用最广泛、最科学的记账方法。

    而‘借’和‘贷’只是抽象的记账符号,不能只从字面上来理解这个意思,而朱允炆本身正好打算来引导内阁和六部转型思想形态,那这个时候推行这个办法,恰当其时。

    想到做到,也不管夏元吉还沉浸在恍如被抢劫之后的无助之中,朱允炆已经把目光对准了郁新,并且将他记忆中关于借贷平衡法的一些支零破碎片段说了出来。

    他实在是记不全了。

    好在郁新躬耕户部多年,哪怕朱允炆说的乱七八糟,但大概的核心思想还是能明白的,跟他的生平所学一串联,他自己就推演出了一个大概,当下也是眼睛一亮。

    “好办法。”

    户部年年清账是最让他头疼的事,几十个专门的度支主事往往都要从腊月初忙的年底才能整明白,有时候账多了,某一个环节疏忽记错,一切又要重头再来,委实是麻烦的紧。

    “陛下还对这方面有所涉猎?”

    刮目相看,真的是刮目相看,郁新觉得眼前这个皇帝出了会出幺蛾子之外,度支这方面的水平也是很不错的嘛。

    “朕哪里懂的。”

    本来是想揽功劳与己身的,但是朱允炆却突然改了口:“一个西域商人自极西之地看到的见闻写了本书,水师收复琉球的时候给朕带了回来,朕恰好看到,也不知道合理不合理就提了出来,看郁阁老这神情,应该是不错。”

    顿了顿,也不等郁新刨根问底,朱允炆抢先开口道:“行了,今日的事就这般定了吧。内阁留一下,其他诸卿各自去忙吧。”

    皇帝下了逐客令,大家便谁也不敢多逗留,都纷纷起身躬礼告退,而齐泰则和礼部尚书王谦两人扶起哆里哆嗦的夏元吉,搀着后者离开了这西暖阁。

    五千万两的开支,这笔天文数字真的是让夏元吉差点猝死当场。

    “这维喆,还是这般会过日子啊。”

    郁新见状呵呵一笑,替自己的老部下说着好话:“陛下勿要见怪,当年这夏元吉跟着臣在户部,都是臣教的他,那时候朝廷富裕的时候花钱的地方多,而赶上了天灾**又难免寅吃卯粮,日子一长,这夏元吉过日子就精打细算起来。”

    “好事,好事。”

    会过日子是好事,朱允炆哪里会怪罪,富裕的时候多想想贫贱时的困窘这是应该的,不然奢侈挥霍,金山银山也不够吃的。

    “朕哪里会怪罪下去,他夏元吉也是一心为朝廷,为朕省钱不是。”

    岔开话题,朱允炆又把话题带到了另一件事上。

    “朕留诸位卿家,是为明年求是报开刊一事。”

    求是报是朱允炆现在极其重视的一件事,而现在各省、府的报局基本上框架都搭了起来,随时可以开刊发报,朱允炆心里定的日子,就是转罢年的元旦。

    新年伊始,万象更新嘛。

    而求是报,就是大明眼下最要紧的一件更新大事

第一百七十三章:千金买马骨(上)

    求是报要开刊,那么第一期的刊文如何选定,就是朱允炆目前最在乎的一件事。

    这也是他为什么要把内阁留下来的原因。

    在朱允炆的心里,求是报的主要职责就是两点:一是把控社会思想形态,二一个就是打倒孔家店。

    但是这第二点能够实现的基础是基于第一点成熟之后才可以去操作的事情,所以如何把控此时大明社会的思想形态,就是朱允炆要深思熟虑的事情。

    思想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也是无法被捕捉的实物,不是他朱允炆在求是报上刊两篇歌功颂德的文章,这天底下的士林学子就把他朱允炆当成了祖宗供着,那是扯淡。

    “求是报要开刊,这第一期的刊文出什么内容,朕心里也不甚了解,所以还是希望内阁诸卿这边能给朕提一些建议。”

    朱允炆一摆手,内侍这边就给内阁四人添了新茶和点心,看这架势,四人就知道朱允炆是拿这求是报刊文当了一件大事,要说上一段时间。

    四人都沉默下来,朱允炆不透露个明确的准信,他们心里也没有谱,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直到朱允炆点了名。

    “士奇啊,你现在是内阁的首辅,你先来说说吧”

    朝堂之上,论工于心计的能力,杨士奇自然当仁不让的在朱允炆心里排在第一位,那日推选首辅,杨士奇玩的手段他当时就看了出来,不过是常见的捧杀罢了。

    不过既然那郁新没脑子,事前也过于自信的认为他郁新已经十拿九稳,以至于着了杨士奇的道,受到推选也不敢当这个首辅,他朱允炆就顺水推舟扶了杨士奇一程,既然你想当,那朕就让你当,看你到底能有几分本事。

    “臣还在想,还是先请郁阁老等人珠玉在前吧。”

    杨士奇的回答让朱允炆诧异了一下,这杨士奇竟然也有拿不定主意的时候?

    既然杨士奇现在不愿意说,朱允炆就又看向其他三人:“既然士奇还没有想好,卿三人有没有愿意自告奋勇的?”

    郁新三人相互对视之后也都有些踌躇,这时候就看出解缙这个愣头青的大胆来了,他现在迫切的需要在皇帝面前表现的机会啊。

    难得连杨士奇这个老大哥都没有开口,那可真是天赐我解大绅露脸的良机啊!

    皇帝搞出这求是报的目的是什么?

    这是基础的出发点,要先把握住中心思想,揣摩圣意。在解缙的心中,朱允炆搞求是报的目的就是为了多一个宣扬朱明江山的正统性,和他这个皇帝功绩的途径罢了,既然这个中心思想把握住,其他的工作还不好开展?

    吹就完了。

    “这求是报是新鲜事物,而再过几日就要转罢年关进入新年,两个新加在一起那便是‘欣欣’向荣,所以臣窃以为,这求是报的第一篇刊文,应该将我大明这些年的荣光伟绩尽数刊登上去,让天下的百姓、士林学子都与有荣焉。”

    说完,解缙还举例子的提出了包括太祖如何拯救民族、北伐光复河山、捕鱼儿海歼灭北元王庭以及朱允炆登基以来辽东平叛、西南开疆、东南拓海等事例出来。

    这不就是夸耀历史,培养国民的民族、国家荣誉感吗?

    朱允炆沉默下来,这当然会是求是报的内容之一,但不应该作为主要的宣传职责,国家民族荣誉感这一块,光靠政府主流媒体的宣传其实作用并不大,得让老百姓亲身感受到才行,光靠字里行间的洗礼,无非是洗出一群自大的夜郎罢了。

    看到朱允炆沉默不语,解缙面色顿时发苦,感觉自己这次马屁好像又拍错了位置,不禁哀怨的看了一眼杨士奇,为什么人家杨士奇每次拍马屁都拍的那么稳准狠呢?

    “方阁老有什么高见啊?”

    对于方孝孺,朱允炆还是寄托了不少‘期许’的,儒林第一人嘛,论满朝上下在儒学教义这一块,人家方孝孺是公认的大牛,希望能有些许真知灼见吧。

    方孝孺支吾了半天,说了一大堆的个人见解,倒是让朱允炆‘刮目相看’,嗯,全是假大空。大概意思包了归堆就是在朱允炆这个皇帝的英明领导下,大明现在革故鼎新,万事大吉,顺便展望一下未来,希望地方跟中枢上下一心,以后的大明会更好。

    这种空口泛泛而谈的玩意在后世都有一席之地,更别提在上上下下都乐衷说废话的大明朝了。

    唉,方孝孺果然还是没让朱允炆失望,他的水平也就只能如此了。

    两个年轻的被淘汰,剩下的,除了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杨士奇,那就只剩下郁新这个中央的财政主管,朱允炆倒是希望郁新能拿出点有建设性的东西来。

    “报财政吧。”

    郁新这一句,却是让朱允炆陡然亮了眼。

    把朝廷的财政收支报出去,确实是一件非常值得一提的大好事。

    把建文三年的收入放上去,顺便在把洪武三十一年的朝廷收入也放上去,数据或许空泛,但却足以直观的反映出此时之大明的强盛,也足以客观的说明朱允炆这个皇帝的成就!

    年年报gdp、报人均收入的涨幅、报多少百姓脱贫奔小康,只要涨的高那就说明比前任做得好,潜移默化之间,可不就让大家伙念你的好了?

    底层那群人,接触不到政治的最高层,他们懂什么?他们只知道谁让他们活得好,他们就爱戴谁,穷则独善其身嘛,不站在山顶上,谁能一览之下无云遮目?

    郁新这个提醒提的好,不仅仅是收入要报上去,支出也要报上去!

    大明打算在哪里花钱,报出去让天下人都知道,有利于民间的监管和举报,各省押解的商税都有数,这是各省报道中央的,有没有隐藏贪墨的情况,中央不敢确定,但地方绝对门清,报出来,地方自己对账去。

    支出这一块,军费和吏部的俸禄没多少可供操作的空间,但是工部的开支银却是油水巨大,让地方的儒林士子监督去,朝廷明刊记录是多少两银子,结果你自己才招募了多少工人,开了多少的工银,数目核算一下就知道有多少的瞒报了。

    按照朱允炆给求是报定的规矩,举报可是有奖的!

    不愧是搞财政的出身,郁新一个提醒就在政治和反贪两个领域立下了功劳,这才是大明需要的干吏啊。

    连郁新都有这般本事了,那杨士奇呢?

    想到这,朱允炆就更加期待杨士奇接下来的想法了,遂移目视去,不仅朱允炆,便是内阁其他三人都看向杨士奇。

    杨士奇此时在想什么?

    他在想杨溥为什么突然莫名其妙的被下了诏狱!

    诏狱里面关押了哪些人,他这个内阁的首辅若想知道,怎么都不会瞒得住他,包括被下狱的罪名。

    杨溥下狱的罪名是御前失仪。

    御前失仪?

    杨士奇对这个跟自己同姓的后进还是有些了解的,这杨溥生性谨慎老成,颇有自己无耻的神韵,他除非脑子有病才会在皇帝面前犯下足以打进诏狱的大不敬,不然怎么可能会突然就被朱允炆扔进大牢呢?

    既然杨溥脑子没病,那就排除了他御前说错话这个可能性,那剩下的足以使他被打进诏狱的事,就只剩下看到了不该看的,听到了不该听的!

    杨溥是负责御前伴驾拟圣旨的,他被打进诏狱的那一天,恰好是中枢降罪与原齐王朱榑、原含山侯杨文那一天,他们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山东那个地方到底出了什么事,要让杨溥拟个圣旨的功夫就被打进诏狱了呢?

    想想那天晚上自己从朱高炽那里得知皇帝这几年私自教出了一批官吏,想想这份求是报将来的作用,再想想山东这个省有什么,杨士奇心里陡然全部明白了过来。

    山东孔家一定是犯了什么事传进了朱允炆的耳朵里,而皇帝现在正在偷摸的处理着,杨溥伴驾御前自然是难免听到了一鳞半爪,所以才会被打进诏狱!为的,就是不走露风声!

    皇帝要完成太祖当年未竟的心愿,想要扳倒孔家,而求是报就是朱允炆选好的思想上的战场,通过把控天下儒林士子的思想来推翻孔家神圣志高的地位。

    这求是报眼下的主要目的,应该就是如何获得儒林士子的忠诚!

    只有弄明白所有的前因后果,那才是真正打把握帝心,提出建议的好时机。

    念头通达之后,杨士奇的脸上便挂起了笑容,看向朱允炆说道:“陛下,求是报刚刚开刊,天下的儒林士子还对此报不甚了解,臣建议,还是应以介绍求是报本身为主,附带着将如何在这求是报上刊文的规则和奖励都说出来,让地方大家伙都知道。”

    顿了顿,复又说道:“顺便,臣有个不情之请,臣刚刚履任内阁首辅,虽然各省府都已经通过邸报了解了,但儒林知道的还不多,不如也借着这个机会,让内阁臣这几人也亮个相吧,都介绍一下。”

    朱允炆瞬间眯起了眼睛。

第一百七十四章:千金买马骨(下)

    让内阁的几位阁臣在求是报上面来一次登台亮相。

    杨士奇这个提议让朱允炆顿时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这小子,竟然猜透了他的所思所想以及求是报的创刊本质。

    内阁能有什么人?

    郁新,洪武年进士,一步一个脚印熬上来的,躬耕户部是个干吏,天下人都有三分耳闻。

    方孝孺,儒林领袖,士族并举的大才,虽然水分较大,但名气也是最大的。

    解缙,自幼神童美名,天下人也都耳闻过。

    最后便是内阁首辅杨寓,他在地方哪有什么名声啊,就算是自苏州府找一个学子,你问他认识杨士奇吗,那学子也是铁定一脸懵。

    千金市马骨的典例,举凡是读过书的儒林学子没有一个不知道了,而杨士奇和解缙,就是这么两块大明政坛最耀眼的‘马骨’!

    今年才刚刚三十六岁的杨士奇,已经做到了内阁首辅的位置上,而距离他入仕翰林,还不到六年!

    朝堂上是怎么风言他杨寓的?

    佞臣!谗臣!

    本事多少没看出来,倒是这拍马屁的功夫天下一流;揣摩上意、工于心计,吃相难看,党同伐异。这些都是朝堂衮衮群臣对杨士奇的直观印象。

    连朝廷之上的同僚都是这么看待他杨士奇的,那地方上没有跟他杨士奇有过接触的那些各省藩台、府县官吏又该如何看待这么一颗突然乍起的政治巨擘?

    “此獠必是千古不出的奸佞谗臣,方能如此深得帝心,迷惑帝听,以至于步履青云。”

    这些背后地方的坏话,都不用猜想也必然是如此的。

    而在儒林士子之中,在这个年头,没有媒体电视新闻的年代,又能有几个知道他杨士奇的?

    内阁首辅是谁,最底层哪里知道?

    而一旦登报,刊文天下。那杨士奇的名声可就在儒林之中‘臭’不可闻啦。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可是人之秉性,杨士奇三十六岁文华柄国,这让地方上那些三四十岁的举人还活不活了?

    除了谩骂腹诽之余,天下人又会不会很羡慕他杨士奇?

    又有多少人一边嘴上骂着,一边又自己偷摸的效法学习呢?

    原来,当今皇帝天子就是一个昏君,只要我等摸明白了帝心,就可以一朝法效杨公,入阁为相,宰执天下!

    再结合求是报的刊文规则和奖励,由不得地方这些学子不绞尽脑汁的在这上面做文章啊。

    他朱允炆前脚发了一份诏书,后脚,地方上这些干啥啥不成的学子就要悬梁刺股的揣摩帝心,然后发表迎合拍马的文章!

    忠臣未必是谗臣,但是谗臣,一定是忠臣!

    因为谗臣都天天憋着脑子想怎么拍皇帝马屁了,就说明他知道,他的富贵荣华都掌握在皇帝的手里,他不忠于皇帝,忠于谁?

    忠于祖宗吗?

    祖宗都死多少年了,慢说冒烟就算是炸了坟,又能给后代儿孙多少财与权?既然啥都给不了,嘴上说着,谁心里还拿祖宗当回事?

    当年蓝玉捕鱼儿海大胜,俘虏了十万北元王庭押解回南京,太祖皇帝要斩尽贼首悼祭先民的时候,这满朝的官员不也已经忘了祖先的苦难,以无辜论来劝吗?

    杨士奇已经搞懂了朱允炆的迫切,皇帝现在需要的不是能臣,而是谗臣。

    越没有底线越好!最好全天下的学子能在未来几年内,全变成他杨士奇这个‘样子’。那皇帝就可以放开手脚的,来对这个江山社稷进行大刀阔斧的改制了。

    朱允炆嘴角挂起了笑,他简直爱死了这个杨士奇。

    他只知道历史上的杨士奇很有名,做了四朝的内阁辅臣,名声秉性到底如何他不知,但在这个时间节点,为了位极人臣,为了首辅之位,杨士奇已经彻底‘黑化’了。

    嗯,在天下人眼里算是臭名昭著,但在他朱允炆眼里,杨士奇绝对是现在大明上下最有能力的一个大臣!

    “既然士奇都已考虑得当,那此事就由士奇来操持吧。”

    朱允炆端起香茗细品:“赶在元旦前把草版做出来,拿进宫给朕看看,如果没有问题,通政司就将草版派快马发往地方,争取偏僻如四川,这求是报也能在半个月内尽早面世。

    对了,郁阁老方才说财政这一块的想法,草版上也腾出个位置,详细的细账就算了,报个大概的粗数,方便跟前朝做个比较就成。”

    皇帝特意点名了郁新方才的建议却没有提起解缙和方孝孺,四人心里便都明白过来,朱允炆这是瞧不上此二人的看法啊。

    被无视和忽略的两人俱都有些尴尬的苦笑,但也知道自己本身在内阁的存在感就比不上人家杨士奇和郁新,倒也不至于太过难受,都站起身躬礼告退。

    郁新和杨士奇本来也是打算告退离开的,却见朱允炆抬了下手,便知道皇帝还有事,便又都老实的坐了下来,静候下文。

    “朕这边还要两件事,你们记一下等回文华殿的时候一并处理了。”

    朱允炆一开口,俩人就打袍袖中取出一份随时携带的题本来,他们现在都养成了习惯,只要面圣,就随身带着一个小本本,时刻准备着铭记圣训。

    这种习惯很值得表扬嘛。

    等双喜给俩人递上毛笔,朱允炆便含笑开口道。

    “第一件事,就是那景清自贵州回来了,贵州都司早前涉及改土归流,朝廷四年间拨付两百万两专款到底怎么被挥霍的事,内阁早些查清,该怎么法办就怎么法办,绝不姑息留情。

    第二件事,也跟这贵州有关,贵州地力贫瘠,土民的生存也一向困苦,朕打算给他们另谋生路,太祖年曾有过两次强行迁移,虽说难免动了刀兵,但那也是因为朝廷给的好处不多,那时候国家穷拿不出多少好东西而已。

    现在不同了,朝廷要钱有钱,要粮有粮,所以朕就打算学太祖,再来一次大规模的动迁,着贵州、湖广和福建三地的军卫所一起,迁三万贵民往台湾,沿途的官仓全力供给,绝不能饿着。

    每一户,朝廷另给予一百石粮食,并且等到了台湾,按丁口人头,一人给与二十亩田,再免五年粮税。”

    迁贵民实台湾。

    这就是朱允炆打算动贵州土司根本的手段了。

    之前改土归流,无非是一种怀柔的手段,贵州土司的需求不单单是独立自主,人家是奔着科举做官、奔着进中枢来的。

    这些权利,他们作为大明这个国家的一份子,朱允炆暂时却还给不了他们。

    古代的时候,国家概念是极其淡薄甚至可以说是没有的,老百姓根深蒂固的是民族概念而不是国家概念。

    这就好比张紞在云南,因少民政策搞的一塌糊涂,贵州几任同知也搞得一塌糊涂,究其根本,因为他们都是汉民,所以施政的时候难免偏袒。

    连饱读儒学书籍,向往同化教谕的汉官都一碗水端不平,让那些少民的土官做一省藩台,那么那个省最终的结局,一定是会独立出大明的!

    这真不是朱允炆的歧视偏见,而是无数的历史已经充分的证明了他说的话不是空泛之言。

    处理贵州、两广的事,太祖是一眼看穿了本质,所以一直以来都是用强军辅以迁移举措,而自太祖之后,哪一任皇帝都不想大动兵戈,便一直是以怀柔处置,厚赏土官钱粮换其恭顺。

    以至于有明一朝,土官的叛乱自明初一直持续到明亡。

    他们扰乱了大明,明亡之后,那些土官以为同时少民,他们可以等来一个能够理解他们的新的统治者?

    结果他们迎来的是残酷的屠刀和‘一劳永逸’政策。

    也不知道他们毁灭的时候有没有怀念大明?

    真正的国家概念的诞生,是当自己的国家被别的国家侵略时,才会让大家诞生这种概念。

    就好比抗日时期,日本人的眼里只有中国人,而不会划分民族来区别对待,所以大家几十个民族团结在一起对抗外侵。

    一个群体受到外部伤害,如果伤害是特定针对这个群体的某一个个体,那么这个群体会自动四散而逃,是为大难临头各自飞。

    如果这个伤害是全面性且不具备单独针对的行为,那这个群体中的所有个体就会自动抱成团来进行对抗。

    这种情况下,就是民族概念向国家概念的转变。

    而随着国家概念日益深入人心,民族概念就会随着时间长河逐渐淡化,最终被淹没。

    以史为鉴,既然现在的大明想要催生国家概念还需要时间,那他朱允炆就不会给大明留下任何的不稳定,所以他也要学太祖的行径来处理,当然,他现在的家底子比太祖年那两次要厚实的多,他自己也比太祖大方的多。

    “可以跟那些土民都说说,台湾是个好地方,沿海的话除了耕种还能渔猎。”

    说到这朱允炆又想了起来:“当年撤故澎湖巡检司的时候,台湾的许多土民不都被太祖迁往了福建吗?这一次整好也顺便问一下,有没有愿意回去的,这一次都打包过去。”

    多整点老百姓过去,最好弄够个一二十万,这样也好够台湾那批学子来管理,不然一座荒岛带着两三万连语言都不通的土著,他们去那里就毫无意义了。

    至于武力保障这一方面,扩军之后的闽浙水师其中一部份现在就屯在新竹,等转过年,兵部清查名册,自然还会有一批年龄到线由于换防而没有来得及清理的老兵被裁汰,届时后都送过去成立军户所。等贵民实台湾之后,朝廷在那边为统治做好的准备就比较充分了。

    俩人都一字不差的记了下来,然后便纷纷起身告退。

    他们没有提出诸如万一强迁不利的无能问题,皇帝都说了,学太祖!

    为大明和贵州之长治久安,这一次,一口气迁三万丁口!

    或许在这次强行动迁中,难免会有刀兵产生,但是不迁,等这群土官将来又闹事,那群被他们蛊惑的土民只会向大明发动更猛烈的叛乱,到那个时候,朝廷强军压境,土民只会死伤更加惨重。

    与其让他们动乱几十年,甚至有可能几百年,那朝廷真的不如一次大规模的动迁来的更温柔,更仁慈。

    削减了这群土官叛乱的基本实力,也是腾出了土民大量占据的土地,实汉民与其中,互有往来走动,等那群上了岁数的土官一死,地方上朝廷支持汉民为官,几代之后,自然彻底同化。

    打发走两人,朱允炆便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长出一口气。

    “不知不觉又做到中午了,时间呐,过的真快。”

    双喜轻声一笑:“陛下,再等几日过了年关,太后和皇后那,您可还有一件大事要应付呢。”

    朱允炆顿时面上一僵。

    他这个皇帝推了一年的选秀,跑不掉啦。

第一百七十五章:共同的敌人(上)

    建文四年的除夕,比起往年来要热闹了许多。

    可能是因为腊月二十九这一天,朱允炆和杨士奇敲定了求是报第一期的刊文,皇帝心情大好的原因。

    这皇帝的心情只要一好,皇宫里的气氛自然也就热烈了许多。

    “难得陛下一连两天没去乾清宫理政啊。”

    身上批着一层围裙,马恩慧这会正忙着跟顾静俩人擀面包饺子呢,而桌子对面,朱允炆正闷头剁馅,忙活的一头细汗。

    活是尚膳局的不假,但是难得年关清净几天,这年头又没有手机可以刷,朱允炆哪里是闲的下来的主,喊着俩媳妇顺便拽着双喜,四个人自食其力的开始包起了饺子,却是说什么也不让那些宫女、宦官的来帮衬。

    “今年朕给你们包饺子吃。”

    朱允炆还煞有其事的宣布,会在这饺子里备上一块碎银角,哪个点子正啃到了,可以拿来找朱允炆这个皇帝实现一个小愿望。

    只要是物质上的愿望,朱允炆这个皇帝可以比神灵实现的还要好。

    “忙活了一年,今年说什么也得老实一阵子不是。”

    朱允炆抖了抖有些发酸的手腕,拿过一块方巾擦去手心里的汗,笑道:“今晚守岁一过转了新年,朕可又老了一岁啊。”

    建文四年,二十五咯。

    “您可不能用老这个字。”

    双喜一边闷头包饺子,一边笑道:“陛下青春昂扬,寿比天齐。要不是因为这天公老了一年,您也不至于跟着长这一岁不是。”

    朱允炆跟俩媳妇就都笑了起来。

    “呸,马屁精。”

    六岁的朱文奎这会正绕着坤宁宫大殿里的柱子跑着玩,听到这话就蹦出来扮了个鬼脸:“父皇也不知羞。”

    这小兔崽子。朱允炆嘀咕一句,倒是不甚着恼:“看在今天过年的份上,你老子我饶你这一回出言不逊,别在这里乱跑,找你的滚滚玩去。”

    滚滚是一只小熊猫,这玩意男女老幼通杀,朱文奎在苑林里看到的第一眼就喜欢上,磨了朱允炆很长时间才要走一只小的,天天腻乎的不得了。

    “不要,我要去骑长颈鹿。”

    到底是小孩子,三分钟热乎劲,这才多长时间倒是就腻了许多,又盯上了高高大大的长颈鹿。

    “那可不行。”朱允炆一本脸道:“那长颈鹿太高了,骑不得。”

    “那为什么父皇你都能骑呢?”

    看着朱文奎昂着脸,气呼呼的样子,朱允炆就乐了。

    “因为你爹我是大人了,老子能骑的东西多着呢。”

    说着,还瞄了一眼顾静,让后者顿时红透脸,连擀面杖都险些拿不住了。

    “咳咳。”

    马恩慧轻咳两声,示意左右侍候的宫女把朱文奎领出去玩,一瞪朱允炆:“看来陛下对于选秀的事也是急不可耐呢。”

    一听这话,朱允炆便顿时苦笑起来。

    给皇帝选秀,填充后宫的事,后宫跟内阁早在建文二年就拟了章程,本来按进度是在今年年中定下来的,结果因为自己御驾亲征才躲了过去,但这些来自全国各地,经过御前司层层遴选后剩下的秀女并没有归乡,而是直接由御前司安排就在皇宫外寻了几处大宅子安顿了下来。

    现在可是躲不过去了。

    对于给自己充后宫挑秀女的事,朱允炆一直都是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的,不憧憬也不拒绝,而且由于平日里忙起来,便是连马恩慧和顾静这都很少眷恋。

    真要是一口气往这后宫填了几十房嫔妃,他朱允炆伺候的过来?

    他可不想盛年而卒。

    “朕能先去看看不?”

    既然大家都想给自己选,那就选几个能对得上眼,朱允炆打定了注意,要是一个能符合他审美观的都没有的话,他就都给打发滚蛋,谁说话也不好使。

    都是皇帝了,还给自己找罪受?

    朱允炆觉得自己的提议很合理,结果却遭到了反对意见。

    “您是皇帝,哪里有皇帝自己跑去看秀女容貌长相的道理,那岂不是让人在青史上记下一笔好色的污点了。”

    马恩慧打着包票说道:“妾已经派人跟御前司都掌过眼了,都是极俊俏的姑娘,您就踏踏实实的放下心,等着这些秀女入宫就成。”

    不让我看?谁知道你们什么眼光,再给我整两个碧螺,怕不是要了朕的亲命。

    朱允炆不好直接开口反驳,马恩慧说的有道理,哪能说皇帝亲自去看,那成何体统。

    礼法不许,朕就没辙了?

    拿眼一瞥双喜,后者就明悟过来,凑到朱允炆跟前小声道:“等回头陛下换身衣服,奴婢带路咱们偷摸出宫去一趟。”

    打着御前司送吃食的名义,到时候再来个现场点花名册的群体见面会,还怕踩到雷?

    朱允炆心里踏实下来,面上也就跟马恩慧敷衍应和了几句。

    聊着闲天,包着饺子。就这么四人忙活了一下午,总算是收了工,看着一桌子满满登登的小白胖子,那可真的是颇有成就感啊。

    “啊~舒坦。”

    奋开双臂,伸了一记懒腰,朱允炆解开围裙:“等晚上朕在亲自下厨整几个菜,烫上两壶酒,咱们三口子好好喝几杯,让双喜领着文奎带着他们这些御前司的下人们一起吃,省的看到两位娘娘的醉态笑话,要是喝多了也没事,皇后这坤宁宫大,睡得下咱们三人。”

    “呸。”

    俩媳妇齐齐啐了一口,那养尊处优的贵妇风情和媚韵神态让朱允炆不禁食指大动,傻乐几声。

    “噔噔噔。”

    有些仓促的脚步声自廊道外响了起来,一旁的双喜脸色就难看起来,忙偷瞄朱允炆一眼,急步走出去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小宦官这般胆大,结果呵斥询问之下也是大吃一惊。

    “出什么事了?”

    朱允炆刚端起茶碗啜了一口润润嗓子,便看到双喜一脸喜色,便是好奇起来:“乐成这个样子。”

    “给陛下贺喜。”

    双喜跑到跟前,匍匐在地:“陛下天威浩荡,**八荒莫不俯首而拜,瓦剌和鞑靼遣了使者入朝觐献降表,乞求附我大明为臣。”

    瓦剌和鞑靼,觐献降表!

    这是什么鬼操作?

第一百七十六章:共同的敌人(中)

    瓦剌和鞑靼怎么会突然派使者来大明觐献降表?

    如果朱允炆对历史有深刻了解的话,就不会有这个疑问了。

    历史上的建文四年,朱棣靖难造反成功,改建文四年为洪武三十五年,这一年,帖木儿率军东征,东察合台汗国吓得东躲西藏不敢作战,以至于得到消息的瓦剌、鞑靼部第一时间做的事,就是向朱棣觐献了降表。

    同时觐献降表附臣的还有乌斯藏,换言之,迫于跛狼帖木儿这个大屠夫的威慑力,朱棣刚刚造反成功,还一场外仗没打呢,就莫名其妙的‘拓土’五六百万平方公里。

    嗯,这份‘武功’汉武帝跟唐太宗加在一起都没有立过。

    所以这事经解缙这群投降派加工一下,夸张的渲染一番之后,天下藩王士族、儒林百姓无不被朱棣给吓了一跳。

    造反的这个新皇帝那么吊?

    才刚刚登基,就吓得**八荒全投降了?那不比太祖还厉害啊。

    也是因为这件事,间接导致朱棣的皇位瞬间就变得稳如泰山。

    各省的正统派哪里还敢捋老虎的胡须,他们又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跟大明做对几十年的两大游牧部落投了降,只知道大明一夜之间拓土数万里!

    这份名声加成,把朱棣自己都被整懵了,然后自认为自己是天命之子的朱老四开心的赐予马哈木、阿鲁台两人文绮、金银、钞币和衣物等大量的物资。

    然而历史又耍了一次大的漂移,帖木儿才刚刚踩到察合台汗国的土地,就病死了。

    庞大的帖木儿帝国就如同当年成吉思汗的蒙古帝国一般,随着最高领袖的死亡而瞬间内乱、纷争不止。

    宗教内的军事贵族打成了一片,谁也没心思再去东征大明、统一大草原,瓦剌和鞑靼提心吊胆了好几年,都没有等来那群绿徒疯子,马上又嚣张起来跟大明翻脸,阿鲁台更是杀了大明派去招抚的使者。

    后面的事大家都知道,朱棣派邱福北伐,惨败饮马河,随后便是永乐大帝第一次御驾北伐,连破阿鲁台、本雅失里两部,兵锋抵至斡难河鞑靼汗庭。

    帖木儿东征的事本来是要进入建文四年才会开始的,但朱允炆这个小蝴蝶一扇翅膀,反倒比历史上早了大概三四个月的功夫。

    这段历史在我国的系统教学中很少被提及,因为帖木儿东征大明随着他的死亡而夭折,兵锋连哈密国都没有打到,更遑论跟大明交手了。

    而在明朝一众史料的记载中,也没有这段记载,大明的史官压根都不知道帖木儿东征的事,记什么?

    这事要被挖掘出来,还要等到哈密国的国王脱脱像朱棣派使者觐降表称臣,朱棣封脱脱为哈密王之后,大明的使者才在察合台汗国得知这个消息,然后当成一件趣闻轶事说了出来,大明官方并没有记述进入正史之中。

    就朱允炆这浅薄的历史底子,哪里知道,所以他在听到双喜的奏报之后,当场就懵了圈。

    接过双喜手里的两份降表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下来,朱允炆陷入到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我朱允炆什么时候有这般威慑力了?

    “大明大皇帝陛下在上,牧民马哈木(阿鲁台)俯首敬上。

    草原与中原虽宿有争端刀兵,然终是友邻之亲,千年来交互不断,贸易不止。先民之斗,死伤累累,实为撮尔暴徒狼子野心所致,望陛下明查秋毫,非我瓦剌(鞑靼)部之本愿也。

    今觐献降表以证清白之心,奉陛下为圣人可汗,世代为草原之主。瓦剌(鞑靼)部之百万牧民日后皆为陛下之子民尔,愿代代放牧与北疆,为保大明上国北地的泰平而勠力同心。

    牧民马哈木(阿鲁台)顿首再拜。”

    看得出来,这两封信应该是瓦剌和鞑靼找有文化人写的,这俩莽夫没这个本事写出这种有水平的信。

    “陛下。”

    双喜一脸喜色的汇报道:“除了信,那两部蛮夷的使者还说,他们各部还贡上了一万匹良驹和牛羊,这次也一并朝贡而来。”

    牛羊不值钱,但这可是两万匹良驹!

    两部这是大出血啊,大明北地边防的骑兵,靠着装甲精锐之利本就足够强悍,这些年也一直是吊打鞑靼和瓦剌,再添两万匹良驹,他们草原就不怕被大明捅出血?

    朱允炆眉头都快挤出了墨,也想不明白这两部到底玩的是什么名堂。

    “先派人把这两万匹马隔离开,看一下别是有瘟疫的病马。”

    防人之心不可无,在没有弄明白这两部真实情况之前,朱允炆还是谨慎的紧:“召王谦来,哦对,顺便把燕王也召来,让他俩在武英殿等朕。”

    双喜应了声便面带喜色的匆匆离开,留着朱允炆继续在这坤宁宫里来回踱步。

    “蛮夷觐献降表,投诚朝贡称臣,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见状,不明就里的马恩慧走近轻声开口道:“陛下天威浩荡,是不世出的雄主圣君,也难怪这些蛮夷无不望而生畏。”

    马恩慧越是这般轻松喜悦,朱允炆便越是心中没底。

    看看这草原人给他朱允炆送来的这个尊号,圣人可汗!

    当年唐太宗李世民的尊号是天可汗,而现在草原给朱允炆上的这个尊号,可不比他李二差哪里了。

    就凭这一点,朱允炆将来在历史上留的名声就已经齐平唐太宗,加上其他的琐碎功绩,这青史上的明君大帝之中,他朱允炆也足以排进前三了吧。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朱允炆喝了一声:“来人,速与朕更衣。”

    一声令下,马上便有四五个宫女捧着帝王服饰围拢过来,七手八脚的便把朱允炆身上此前因做饭而弄脏的装束换了一新。

    “这眼瞅着年夜饭就要做得了,既然是好事,陛下何不明日新年在处理呢,也可以顺便晓谕朝堂百官?”

    眼瞅自己丈夫这架势,马恩慧便劝了一句,却被朱允炆挥手打断。

    “兹事体大,朕不弄明白其中缘由,哪里还有心情吃得下去东西?”

    说着话,便匆匆迈出了脚步:“晚上不要等朕了,你们先吃吧,若是晚了,朕便在乾清宫睡下,不来后宫了。”

    话音方落,整个人已是带着自己的几十名小跟班出离这坤宁宫。

    “唉,今年的年夜饭,又要咱们自己吃咯。”

    马恩慧摇头轻叹:“陛下心里素来国事为重,怕是等处理完,又该子时深夜。”

    而得到传召的朱棣也是匆匆的放下酒杯,扔下自己的儿孙,神情凝重的往皇宫而去。

    守岁急召,必是大事。

第一百七十六章:共同的敌人(下)

    朱棣和王谦两人抵达武英殿不多时,朱允炆便匆匆的走了进来。

    “不用见礼了。”

    堪堪踏进殿阁,朱允炆便一挥手,实没工夫与这两人客套,而是直接拿出了那两分降表递给朱棣:“四叔先看看吧。”

    朱棣被这朱允炆这火急火燎的态度吓了一跳,还当是哪里又出了兵乱,忙展开观瞧,这一看也是大吃一惊。

    “陛下,这是?”

    阿鲁台和马哈木两人的脑袋被驴踢了?

    一看朱棣这个状态,朱允炆便知晓,看来朱棣也被搞得一头雾水,遂目视王谦这个礼部尚书。

    “两部的使者呢?”

    “回陛下,使者现在驿馆内歇了脚,要传召来吗?”

    见皇帝发问,王谦忙起身回话。

    朱允炆没有应声,而是又问道。

    “他们都怎么跟你说的?”

    “什么也没说,只说希望与我大明永结同好,愿意时代为我大明北地之臣,替陛下草原牧马。”

    那意思就全部都是废话了?

    这种所谓的觐献降表实际上是毫无意义的,人家只是名义上奉大明为君主而已,又不是举部众内附,象征意义而已。

    “召他们来。”

    朱允炆摆手,这件事不搞明白他今晚根本不可能睡得着。

    “等等!”

    就在一名领了命的小宦官打算去传命,朱允炆突然开口喊住。

    这武英殿是大明主军事的主殿,殿内四处可见的都是堪舆图,偏殿还放着巨大的北地沙盘,这都是当年太祖遥控指挥北伐时加设的。正在殿内四下踱步的朱允炆就看到了那份早前被他从西平侯府带回的那份西南堪舆图,脑袋中陡然灵光乍现。

    “辛苦卿家了,今日守岁,且先回府吧。”

    皇帝这就下逐客令了?

    王谦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起身,恭恭敬敬的深躬一礼:“恭祝陛下新年龙体康泰、万事顺遂,臣告退。”

    看这架势,估计皇帝想到了什么事,不方便跟自己这个小小的礼部尚书说,嗯不该听的坚决不听。

    朱允炆确实想到了一件特别重要的事。

    差点把帖木儿帝国这个坐地虎给忘了。

    “四叔来看。”

    朱允炆步履匆匆的走到这封西南堪舆图跟前,拿手指着南天竺的位置:“四叔知道这南天竺的北面是哪个国家吗?”

    瓦剌鞑靼觐献降表,跟西南有什么关系?

    朱棣一头雾水,他多年在北地,对此自然不甚了解,早前西南平乱,也一直待在交趾境内打仗,用不到太远的地图。

    “臣不知。”

    “那察合台汗国往西的位置是哪个国家,四叔知道吗?瓦剌往西呢?”

    朱允炆兴奋的连着问了好几句,搞得朱棣都快跟不上他这个大侄子的节奏。

    “哈密国往西是亦力把里,也就是察合台汗国,瓦剌往西是金帐汗国啊。”

    这跟草原接壤的局势朱棣倒是心里有数,见朱允炆问起便回道。

    “在这察合台汗国西面,金帐汗国的南面,南天竺的西北方位,还有一个国家。”

    朱允炆伸手拍在地图上的那一片空白:“帖木儿帝国。”

    朱棣稍微一怔,蹙眉道:“陛下说的是帖木儿汗国吧。”

    见朱允炆错神,朱棣就解释道:“这个国家臣当年刚到北地戍边的时候就耳闻过,其君主埃米帖木儿是察合台汗国的女婿,他阴谋作乱,将察合台汗国一分为二,即东察合台汗国和西察合台汗国,他是西部的君主,以他的名字改了国名为帖木儿汗国。

    洪武二十六年,这帖木儿汗国最后一次向我大明进贡,后面停贡了三年,父皇派使者催贡,臣听闻这帖木儿胆大包天,杀了咱们大明的使者,那年臣还请命征讨呢。”

    这一下,倒是让朱允炆愣住了。

    他还以为此时的大明没人知道这个国家,但是看朱棣这架势,他都了然与胸啊。

    “仔细说说。”

    朱允炆拉着朱棣忙坐下,左右内侍给上了茶水点心。

    “臣也只是一些浅陋见闻,让陛下见笑。”朱棣谢过,沉吟道:“臣对这个国家了解并不深,只是知道自洪武二十六年后,这个国家的扩张很迅猛,先后击败了金帐和察合台两个汗国并侵占了大量的土地,不仅如此,金帐汗国和察合台汗国的王室都开始逐渐北移,有避其锋芒的意思。

    至于其他的臣就不知道了,即使是这些信息,还是臣府上那些蒙元奴隶说的呢。”

    朱棣连年征战报捷,抓了不少北元的王公做奴隶的事朱允炆是知道的,既然是朱棣家奴说的,情况应该基本属实。

    “朕方才一直在想,为什么瓦剌和鞑靼会突然向朕觐献降表,源头应该就出在这帖木儿汗国身上了。”

    朱允炆拍了拍降表,朱棣也就明悟过来。

    “陛下的意思是,这帖木儿汗国自西往东打来了?”

    “如果这帖木儿汗国东征,那这件事的条理脉络就清晰起来。”

    朱允炆握拳击掌,兴奋不已。“草原人,可不仅仅是咱们汉人的世仇啊。”

    黄金家族的荣光是成吉思汗打出来的,这铁木真也是个屠夫,西征一路不留寸草,后来死在了征西夏的战场上,党项族就迎来了蒙古人的疯狂报复。蒙古人的马刀沿着党项族人逃散的方向一路屠杀,可谓是血债累累。

    加上他的孙子忽必烈又在泉州、福州大肆屠杀数十万的绿教民,可以说现在的草原部落,这些蒙古人的后裔跟欧亚大陆上的绝大部分国家,都有仇!

    现在轮到这些后人来替他们的祖先犯下的罪孽还债了!

    无辜论在这里根本就是最可笑的话,那些在成吉思汗、忽必烈时期被屠杀的各国、各民族的祖先难道就不是无辜的了?

    帖木儿东征为什么能把瓦剌和鞑靼吓成这个样子?因为帖木儿这个人也是个大屠夫,加上宗教思想的剧烈冲突,帖木儿的绿教和长生天的大蒙古,只有你死我活一种结果。

    但凡有一丝可以合处的念想,瓦剌和鞑靼都不可能那么急着来找他朱允炆献降表。

    这是怕大明趁这个机会北伐捅他们的菊花啊。

    一旦大明北伐,他们往哪里逃?西逃就撞上了帖木儿的屠刀,他们不敢往西,那就只能北遁,可是贝加尔湖再往北,那可不是人住的地方了,残酷冷冽的大自然会直接把他们全族上下灭杀的一个不剩!

    “咱们跟帖木儿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那就是大草原。”

    朱允炆眸子紧缩,嘴角微扬:“同样,咱们跟草原游牧也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那就是帖木儿。”

    大明、帖木儿、草原是三个水火不容的势力,根本不存在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这种关系,三方互相仇视,都恨不得把另外两方杀个一干二净才解气。

    明面的实力上来看,大明最强,因为人口基数在这里,但是就算如此,瓦剌鞑靼也不可能找帖木儿联合攻大明,因为帖木儿的军队一旦越过察合台,第一件事绝对是对大草原进行一次血腥洗地!

    绿教徒的眼里可没有女人孩子这个分类。

    同样,杀红眼的绿徒一旦从东察合台进入大明的朵甘都司,顺着河西走廊杀入关中,他也不可能放汉人一条生路。

    “调盛任的军队去甘肃。”

    只考虑了短短几分钟,朱允炆就有了决断:“还有宁王叔的八万军,都调到甘肃去,给朕死死的守住河西走廊,不能让帖木儿的军队先打咱们,让他去跟大草原死磕去吧。”

    捅瓦剌、鞑靼后方的事,朱允炆可不会干。

    这两部加一起估计都够呛打得过帖木儿,他大明在参战,岂不是一下子就把草原人玩死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啊。

    只要守住河西走廊别来祸害大明,管他在外面杀成什么样子?

    朱棣也蹙眉想了想:“北平四万是臣练出来的精锐,加上宁王的八万健儿,连同甘肃那地方差不多也有了十五万精兵,守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北地还有二十多万带甲之兵,连着宋晟的漠南卫,也不怕鞑靼部这次是诈降,偷摸南下叩我边境。”

    这就是人多兵多的好处了。

    大明随时可以拉出几百万的军队,受制于后勤,远征打不出去不假,但是守土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那就这么安排吧。”

    朱允炆长出一口气,开怀大笑:“今日咱们汉人的除夕好日子,这些蛮夷就给朕送上了这么一份大礼,好!甚好!可惜啊,此事事关重大,要先处理好,朕就不留四叔饮酒了,速去安排吧。”

    朱棣现在也没有心情回家团圆,当下一抱拳便起身离开。

    “传杨士奇。”

    双喜本来是想劝朱允炆回后宫吃饭的,结果后者突然开口,却是点了杨士奇的名字。

    瓦剌鞑靼部觐献降表,无论目的是什么,都是大明眼下顶天的大喜事,也是他朱允炆的大喜事!

    这两封降表的政治价值太高了,对他朱允炆这个皇帝的威望加成,自然也是远超此前他所打下的所有功绩!

    一定要好好的润色操作一番。

    “好风凭借力,送朕上青云。”

第一百七十七章:建文四年

    除夕夜,朱允炆本来以为杨士奇来的时候会像朱棣一样面憨耳热,谁知道后者却是滴酒未沾。

    “瓦剌、鞑靼使者来的事臣已知晓,故未敢饮酒。”

    那么大的事,通政司的胡嗣宗哪里会瞒着老大哥,杨士奇知道此事之后就已经做好了待诏的准备,两部使者抵京觐献降表,虽然杨士奇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但是皇帝一定会拿这件事来做文章。

    朱允炆又打量了杨士奇两眼,笑了。

    有这样的臣子,倒是省心。

    随手将降表递给双喜,后者就送到了杨士奇的手上。

    “两部投诚献降,愿为我大明之附臣,尊朕为他们大草原的共主,上圣人可汗尊号,你说说,该怎么处理?”

    将降表展开,杨士奇只是粗略的大致扫了几眼,就合上放到了一旁的几案上,面向朱允炆拱手道:“陛下乃不世出之雄主,威压**、气吞八荒,四海蛮夷无不望而生敬,甘服王化,觐献此降表乃理所当然之事。”

    先送上一句马屁之后,杨士奇才继续开口道。

    “既然瓦剌、鞑靼两部有心尊陛下为草原共主,愿附我大明为臣,陛下何不降旨下去,敕封此二人为异姓王,大派使团携带赐礼,一路鼓乐往草原宣恩。”

    大派使团、一路鼓乐。

    对这事,杨士奇早就摸透了朱允炆的小心思,这事可是千年难得一出的大好机会,只要操作得当,足以把皇帝的威望举上天,甚至一举超越太祖都说不准,毕竟当年太祖皇帝可没有被草原‘心悦诚服’的加可汗尊号。

    所以朝廷不能在这事上抠门,一定要厚赏礼物,要加大使团的规模,一路浩浩荡荡的出南京往草原,鼓乐齐噪让全天下的人都要知道。

    皇帝‘统一’草原,开疆万万里!

    “让通政司多做一份刊文,两份草版一起送往各省报局,各省府两期刊文一起发表。”

    朱允炆又加了一句,他心心念念不忘的当然还是求是报。

    “那补充的这一期新的刊文就做个总结吧,连着陛下登基以来雄吞西南六国、收复安南故土改置交趾承宣布政使司、收复故澎湖巡检司改置台湾承宣布政使司、收复琉球三岛改置琉球府,平定朝鲜叛乱的事都加上去。”

    用整整一期的刊文来记载朱允炆登基以来的卓著功勋,但不会歌功颂德,而是‘客观’的把朱允炆立下的功绩都写上,至于天下儒林百姓怎么评价,那就是地方的事了。

    看到杨士奇如此深明帝心,朱允炆不觉龙颜大悦,哈哈笑了起来:“这种大好事,将来怕是几百年都未必再有一会了,如此,朕当亲手操刀润色一篇文章,也放上去才是,顺道,给全国的百姓拜个年。”

    新年讲话,拉进与士林学子、黎庶百姓的距离,也是一场可以加分的政治作秀,但是前提是你得有拿的出手的功绩,你要是个昏君,还发明诏天下的文选,那就平白招惹笑话了。

    而现在,天时地利人和全部攥在朱允炆,不趁着这个机会站在风口上飞天,将来哪里还有机会。

    想到就要做到,朱允炆轻咳一声:“拟诏。”

    双喜忙磨墨提笔,杨士奇也站起身向着朱允炆的方向躬身而拜。

    “维,大明建文四年元旦,朕,大明建文皇帝允炆,敬祀祭礼,布告社稷。享与共度佳节,大明苍生百姓曰。

    朕自承继天命以来,不敢一日辍慢国事,废寝忘食,如履薄冰。幸上仰太祖如天恩德之庇佑,下赖官民勠力同心之辅佐;山青月明,风调雨顺。

    朕继大宝,施有新政;国力日增,民力渐兴。

    朕自观瞻,喜不自胜,适逢佳节,与民同庆。

    朕本欲兴王化与内外,承太平与汉夷。

    然有暴徒,狼子野心;叩我边疆,害我大将。

    山河摇动,万民忡忡。乃执刀戈,御驾亲征。

    复我故土,雄吞六国,得胜凯旋,与民荣焉。

    又有疥癣,掳我百姓。发兵征讨,海波靖平。

    大明声威,宣与北地,蛮夷生畏,伏请献降。

    拓土之功,朕实大喜,晓谕万民,高歌痛饮。

    天地未老,未敢慢怠;朕当加勉,不使松懈。

    国有大明,有君有民;万民与君,一体同心。

    大明有朕,朕当奋力;鞠躬尽瘁,不负社稷。

    时愿大明万岁!大明人民万岁!”

    朱允炆本来是想用白话文来说的,结果心里的话到了嘴边,觉得白话文说出这一番内容实在是过于肉麻,这才不得不转为半文半白的形式。

    而双喜这边则顿住笔,他觉得朱允炆前面说的都没问题,但最后那句人民万岁却是怎么都写不出来。

    这历朝历代哪里有君王祝百姓万岁的道理?

    “这最后一句记下来。”

    听到双喜的不解,朱允炆嘴角扬起笑容,却是直接下了令。

    这最后一句才是这番新年帝诏的核心,前面的内容不过是夸他朱允炆自己,但是最后两句却不露声色的将功劳分润给了百姓,汉人是最好面子的民族。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他这个皇帝亲手送百姓一个面子,百姓就会还他更大的面子。

    “陛下圣明。”

    等诏书拟好,杨士奇这才直起腰来,复坐回位。

    “这两期刊文发出去,我大明未来几个月可是要热闹的紧了,国大民骄,人心可用啊。”

    一句人心可用便让朱允炆知道,这杨士奇八成是猜到了他的打算,当下也就笑了起来。

    “等今年下半年各省的乡试结束之后,明年癸未科会试的题也就可以较往年略作修改了。”

    不得不说,瓦剌、鞑靼的降表来的实在是太是时候,朱允炆自己都在怀疑自己真成了天命之子,不然正好赶在自己求是报开刊之前来了这么一个重大利好,这要不算是天助那还有什么称的上天助。

    借着这么一个好机会,很多细节上的小策略,他朱允炆都可以直接跳过了。

    杨士奇也点头起身:“陛下圣谕,臣已谨记与心,这便下去早做安排。”

    说着话,杨士奇拿过双喜那份拟好的新年告天下百姓诏,转身便离开这武英殿。

    “夜深了。”

    皇宫内有报时的宦官,一句亥正让朱允炆陡然惊醒,苦笑一声。

    “没成想,竟然都到了这般时间,罢了,你去知会一声,弄些个小菜再拿两壶酒来,陪朕喝两杯开心一下吧。”

    “诶。”

    双喜内心乐开了花,忙下去传令。

    “轰!轰!”

    站在武英殿的殿门处远眺,南京的夜空之上,不知哪家的大富豪商燃放起了烟花,映的夜空炫丽异常。

    烟花璀璨之间,大明建文四年的钟声,自午门外,轰然敲响!

第一百七十八章:求是报开刊(一)

    苏州府,常熟县。

    这里是大明最繁华的府县,自宋朝时便有‘苏湖熟,天下足’的民间谚语,而在苏州府、湖州府之中,常熟县又是当仁不让的第一膏腴大县。

    也因此,常熟县的秀才、举人等有功名在身的士林学子也是极多的,因为家家户户的生活条件都属于小康水平,年有余产,自然也就有了买书读私塾这些渴望进步的基础条件。

    而常熟县的县令宝座,也是江南这地界最惹人眼红的位子,常熟出了多少大儒,在这里做县令只要维护好与这士林的关系,熬两年资历往上跨一步到苏州府履职,那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

    但是这空降下来的新任县令王雨森却显然没有这个高的‘政治觉悟’,这位年方二十有六的年轻人是建文二年甲辰科的二甲及第,在翰林院又考定了一年,成绩优异,本来是要转翰林学政,进入中枢培养梯队里的,结果被朱高炽这位监国的亲王横插一手,下放到了这常熟县。

    翰林院的考定已经变了味道,在朱允炆的隐晦授意下,翰林院上下的儒林士子每天看得最多的还是内阁批复过留存的中枢国政奏本,而不是那些古籍上花里胡哨的泛泛文字,而他王雨森能在翰林院考定中脱颖而出,说明他进了杨士奇和朱高炽的眼中。

    一个没有参加新学但却并不迂腐的‘儒学异教徒。’

    凡是能在翰林院考定中通过的学子,无一例外都会是传统腐儒眼中的离经叛道之徒,而只有这些离经叛道之徒才会自翰林院下放到地方。

    正月初二这一天,雄鸡还未吐白呢,王雨森就穿戴好崭新的官袍,跑到县衙里品茶静候了,他昨晚几乎一夜未眠。

    今天常熟县的报局要开报!

    南京到常熟快马不到一天,元旦当天王雨森就拿到了通政司发下来的两期刊文草版,得益于常熟的富庶,县里有现成的印刷雕版,两期刊文昨天一到,当晚就加印了两百份出来。

    “县尊来的早啊。”

    雄鸡高啼之间,县衙外进来一人,王雨森抬头一看却是同僚:“呵,年节恩假,高主簿不在府上歇着,怎得也来了。”

    姓高的主簿单名一个岩,长得瘦瘦高高,四十来岁,留着山羊胡。闻言先是拱手向高居首座的王雨森躬身作揖一礼,随后才自行寻位子坐下。

    “今日是我常熟的大日子,下官虽不懂这求是报到底如何,但这些日子倒也听到不少风声,听些老友说,这求是报朝廷要刊发天下,难免起了三分猎奇之心。”

    “一种通行与民间,形式上倒是与邸报相仿。”

    王雨森这边手里就有着两份,都是昨晚加印出来后留下来的,见高岩提及,便递与后者一份:“高岩既有好奇之心,正好本官这里有两份,你来看看。”

    高岩接过,这所谓的报刊不同于书籍般小巧,粗糙的麻纸上印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一张麻纸铺开足有半张小几案般大小,两手伸开来看,倒也是方便。

    这份邸报的排版是由右往左过叙,第一行自上而下是三个大字:《求是报》,下有繁体日期落款:建文四年正月初一元旦期刊。

    日期简明,一目了然,哪怕是偏僻如四川那边的学子,正月十五之后才能看到,拿过手来也知道这一期刊文的内容是出自哪一日,不至于当成时事来揣测。

    过渡完名称和日期后,便是另开一行,这次则换成了小字:“此报名‘求是’,乃是今上取自实事求是之意而赐名,凡报上所刊内容,皆为大明可议之事,或为政治、经济、文化、战事、番邦朝贡、民间琐碎、轶事风趣等不做限制,举我大明上下,自吾皇万岁而降至升斗小民皆可书文做刊交由报局,每十日为一期,由通政司汇总后制造草版发与地方刊行。

    为鼓励官员、胥吏、百姓、商贾等我大明子民踊跃参与,自建文四年伊始,凡发表刊文留有署名日期者,其刊文一旦自通政司报业总局通过,即可获得银钱奖励,数额为五十两至三百两区间,凡在求是报上发表五篇刊文者,儒林士子、黎庶百姓可免科举直入翰林。

    官员凡在求是报上发表五篇刊文者,官升一级,至从三品而止。

    胥吏凡在求是报上发表五篇刊文者,转为九品官身。

    商贾凡在求是报上发表五篇刊文者,可获得一年的免交商税权。”

    在这挥挥洒洒的数百字介绍下是落款,高岩注目观瞧不自然的撇了下嘴:内阁辅臣、奉天殿大学士杨寓。

    常熟县距离中枢太近,所以这内阁首辅换了谁,普通老百姓可能不了解,但是这些基层体制内的官员还是会留心打听一下的。

    除去介绍之外,这份求是报刊上还有建文三年的中枢财政收入以及建文四年拟定的开支,落款留名的郁新以及户部尚书夏元吉。

    最后一小半内容则留给了内阁五人的介绍,分别为奉天殿大学士杨士奇、文华殿大学士郁新、武英殿大学士朱棣、大学士衔方孝孺和解缙。介绍中包括五人的生辰年、职业生涯和晋升途径都有详表。

    除了郁新这个中规中矩的,他的晋升是一步一个脚印自中进士之后,历任户部度支主事、户部郎中、右侍郎、左侍郎、尚书、入阁辅臣。

    而其余四人,解缙是洪武二十一年进士,但洪武二十四年就被打为白身,回乡闭门修身去了,直到洪武三十一年太祖宾天入京吊唁,奉太祖遗命手谕辅政新帝,内阁成立后,先为协办学士,建文三年入阁。

    方孝孺是儒林领袖,内阁成立后直接入阁。

    朱棣是宗亲,没什么好介绍的。

    只有这杨士奇!

    洪武二十九年入翰林院,洪武三十一年内阁成立,得到同乡王叔英的举荐为翰林学政,后经提拔为协办学士,建文二年庚辰科殿试之后入阁,建文三年暴昭卸任后,被皇帝一步到位提拔成首辅!

    “真是令人艳羡不已啊。”

    高岩放下报纸,砸吧砸吧嘴:“下官今年四十有六,按照去岁朝廷的致仕条例,还有不到十载就要卸任,倒是县尊眼下青春正茂,又是翰林考定魁首,将来想必也能有入阁之日。”

    王雨森与这高岩关系不错,他空降下来,这一县主簿的位置,主抓钱粮丁口自然是要抓在手中,高岩也是明眼人,当即就大表忠心站到了王雨森的队伍之中,那么年轻的县令,又是通政司亲自派人来送上任,说明中枢有人,这种金大腿不抱住岂不是脑子坏掉了。

    也因此,听到高岩的话,倒也不避讳,当即浅笑摇头:“你老高就莫要笑话本官了,我辈为官当以民为本,哪里只是为了步履青云,只要能为百姓立命,县令与首辅又有什么区别。”

    “县尊说的甚是有理,实令下官惭愧。”

    心里腹诽两句虚伪,面子上高岩还是轻飘的送上了一句马屁,正待开口邀请王雨森出县衙吃些小吃,就看后者又递过一张报纸。

    “这期一共两份刊文,你也看一下吧。”

    还有一份?

    高岩愣了一下,但还是接过观瞧,这一看登时大吃一惊。

    这期刊文的形式排版上没有变化,还是当先一行报出了名字和日期,不过正文内容可是震撼了许多。

    内容中先是着重笔墨的讲述了洪武三十一年太祖宾天后,天下臣民是多么的悲痛和迷茫,然后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天下人又是如何的欢呼雀跃,伏等新政,翘首以盼。

    随后便是大段落的‘客观’讲述了年轻的建文帝登基后的种种举措,以及新帝自登基后为扬大明国威,打了哪些大的胜仗,最后天威浩荡,竟直接吓得北方瓦剌、鞑靼部闻风而丧胆,遣使者至南京觐献降表。

    降表的内容也被一并刊登在了这一期的刊文上,包括此番献降的贡礼清单都详细入微。这次的落款则是内阁首辅杨士奇和总参谋长衔的朱棣。

    “这是真的?”

    高岩只感觉头晕目眩,巨大的自豪感顶的他面红耳赤,几欲缺氧。

    看着高岩这幅神情,王雨森当即便是含笑点头:“自然是真的,不然,本官昨日何至于兴奋的一夜未眠。”

    “瓦剌人、鞑靼人竟然投降我大明了?”

    高岩出生那年,大明可还没有立国呢,天下一片战祸离乱,是真真的乱世景象,人命贱如蚁,恍惚之间这才多少年?当年那暴虐横行的蒙古人,这就甘愿俯首称臣,投降大明了?

    “自然是真的,昨日元旦,我大明的敕封使团就带着礼物出了南京北上草原。

    而且这草原人觐献的降表上写的明明白白,瓦剌和鞑靼尊陛下为圣人可汗,奉陛下为大草原之共主,北元余孽正式宣布亡国!大草原今后,就是我大明的土地了!”

    王雨森说着也激动起来,抚掌大笑:“当今吾皇万岁,开疆万里,武功之盛,青史难寻啊。若非今日报局开刊,本官昨夜恨不得痛饮一宿。”

    高岩也跟着连连喊了几声好,复又往下看,倒是怔住了神。

    皇帝竟然也在这报纸上发表刊文了!

    “时愿大明万岁,大明人民万岁。”

    嘴里反复倒腾着这封新年贺词的最后一句,高岩陡然面北而跪,顿首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高岩这一跪可吓了王雨森一跳,忙侧身躲到一旁,高岩跪北,他的县衙就是坐北朝南,因此哪里敢还敢面南而站。

    高岩连着磕了三记响头,这才站起身,让王雨森诧异的是,这高岩竟然哭了?

    “喜极而泣,喜极而泣。”

    高岩抹着眼泪,却仍是泪如泉涌:“下官年幼之时,正直天下大乱,思想起那年之光景,再看今时今日之大世,一时间感慨万千,不能自持啊。”

    王雨森岁数小,哪里吃过元末之苦难,他对这第二份的诏书更多的感触还是与有荣焉,更添了几分为明臣、为汉人之自豪罢了。

    “下官现在也是迫不及待这报局开刊了。”

    待稳住情绪,高岩捏着报纸来回踱步:“要让常熟的士林百姓都看到,都知道这天大的喜事。让大家一起为陛下贺新年!”

    王雨森闻言颔首:“好,既如此你我二人,便通往报局。”

    “固所愿,不敢请耳。”

    两人相视大笑,联袂出了县衙,直奔报局的方向而去。

第一百七十九章:求是报开刊(二)

    “噼里啪啦。”

    鞭炮炸响,常熟县一处大宅子外几挂鞭炮同时炸响,激起烟雾升腾,也吸引到无数的过路之人驻足观瞧。

    府宅外的墙上挂了两块巨大的匾额,上书:“常熟县报局”、“常熟县求是报阅报室”,这般新奇的名称让路人中识字之人无不错楞。

    这是什么衙门?

    有眼尖的一眼就认出来此时站在这所谓报局门口的王雨森,更是不由自主的围拢过去。

    连县尊父母官都亲至了,那说明这报局应是极重要的地方,确要了解一二。

    眼瞅着身边的士子百姓越聚越多,王雨森这才跨前一步,朗声道:“诸位乡亲父老,本官添为常熟县令,今日奉上命,与我常熟县开设报局,往来士子行商百姓,凡想足不出户了解家国大事,天下趣闻的,皆可移步一观。”

    足不出户了解家国大事,天下趣闻?

    有不识字的百姓听到王雨森的话也是来了兴趣,这县令总不可能口出诳言欺骗他们吧,当下猎奇之心一起,便都纷纷涌了过来,若不是有衙役横棍拦着,怕是直接就要撞进报局之中。

    “且慢,本官还有话说。”

    眼看大家伙都起了好奇之心,王雨森当即大喝一声:“奉上命,入阅报室需缴纳三十文钱,不过今日开刊首日又值新年,本官就破例免了这笔入室银,想进去的排队,一次只能入观五十人,若想从中购买离开的,一份期报一百文钱。”

    这一下大家伙才老实下来,又听到内里是报刊,当下心里便联想到了县衙外的告示牌,以为不过是朝廷发下来的告示,就有意兴阑珊之人摇头离开,一些不识字的百姓也都退散,该忙啥忙啥去了。

    即使走了部分,这府宅外还有乌泱泱几百号人,都自觉排起队伍,开始陆陆续续的进入府宅内,这其中,多是一身儒衫头带方巾的士子,寻常百姓倒是鲜少的很。

    “诶,你说这什么求是报都写的什么东西。”

    队伍中,一个批着羊绒大氅,看起来极其富态的商贾问了问自己的前后。

    “估计是朝廷的告示之类。”

    身前那人是个小年轻,挠着脑袋说道:“可能跟邸报差不多吧。”

    邸报是官报,明初可是只有衙门内的官员才能看,年轻人一开口就让这富商吓了一跳:“公子家里有官身?”

    小年轻脸上就露出一抹倨傲,但还是谦虚道:“不敢,家父去年乃是咱们苏州府经历,因为上了年岁,今朝致仕了,不过家里还是收藏不少的邸报,留给我等后进观瞻时政罢了。”

    一听这小年轻还是个官二代,富商的态度更加谦卑:“哎哟,没曾想是贵人当面,失敬失敬。”

    “不敢不敢,末才也不过是一介秀才功名罢了。”

    俩人还在假惺惺的寒暄着,就听到自这阅报室内,陡然鬼哭神嚎起来,还夹杂着不少喊万岁的贺声。

    “当今陛下大赦天下了?”

    俩人对视一眼,都是满满的狐疑之色,不由自主的勾着脑袋想往这报局里看,又哪里看的真着,正暗自召集的时候,就看到打里面出来几个浑身上下皱皱巴巴的士子,手里还拿着两份折叠后的麻纸。

    这些士子有的脸上挂泪,有的兴奋的满脸涨红,但无一例外都激动的肩头微颤,在这报局门口有一胥吏支起的台案,几人各交了银钱,便挟着麻纸离开。

    便是有身上未带钱财的,也都卸了腰佩抵押,口里喊着只待回府取银来换。

    这番场景,更加让排队之人更加心痒,这时候就看出这富商的眼色来了。

    眼看自己身前的这位秀才公面露好奇,当即便拦住一名出来的士子:“这位小哥,你这报上,都写的什么东西啊?”

    这士子哪里有功夫搭理,脚步匆匆就打算离开,却被一锭晃眼的银元宝吸住了脚步。

    “十五两银子,卖否?”

    士子被羞的满脸臊红,正待反唇相讥,就看这富商又取出一锭来,当下怒喝一声:“卖你便是。”

    说罢拿了钱就跑。

    有报在手,谁还排队啊。

    富商转过头就把这两份报纸递给秀才公,俩人离开长龙寻了一僻静的地方打算一睹为快,却一下吸引了几十号人围拢过来。

    “排队实在是太吊人胃口了,不知可否读出来。”

    有不想花钱的年轻人提了建议,顿时引起一片附和之声。

    富商本打算拒绝,这可是他花三十两银子买来的,哪能让人白白看了去,但那秀才公却应了下来,当下也就闭上了嘴。

    “这报纸叫求是报,是当今吾皇万岁赐的名字,取实事求是之意。”

    展开来,秀才公便一字一句的连复述待讲解,却发现头前阳光一暗,猛一抬头,便发现自己被人给围了起来。

    “让点光亮,啥都看不到了。”

    秀才公一喝,大家伙这才散开,但还是伸着脖子,偷偷窥视。

    有了光亮,秀才公也不管这身边的目光,继续读了下去,他这一读起来,身边围拢的人群也都安静下来,不敢再有杂音。

    “......建文三年十一月初四,晋奉天殿大学士。”

    读完这第一份期刊,秀才公喘了口气,一抬眼,就发现自己身前这几十人过半数都在咬牙切齿。

    “焉有而立之年,柄权国相者!”

    一个看起来岁数不小的中年男子气的须发皆张:“谗臣!必谗臣也!”

    有看热闹之人无不哄堂大笑,出言调笑:“汝许不忌与这杨相国乃是同年,汝为何才是一介举人啊。”

    这举人公就气的跳脚,嘴里不住的嘟囔,左右也不过是“此必谗佞小人”、“迷惑帝心”之类的酸话,总结起来,无非是说杨士奇踩了狗屎运,蒙了天子青睐所致。

    他的观点还是得到了很多的支持,纷纷附言:“许相公所言甚是,此人如此年轻,素无显名,又非状元及第,我等素未闻之,怎就做了首辅大臣,而且入仕不过六载,必是一朝简在帝心便步履青云。”

    大家伙又吵吵了片刻,这拿报的秀才公才大喊一声:“且都安静,吾这还有一份呢。”

    正分为两派互喷口水的‘侠客’们这才闭上嘴,静静候着下文。

    “时洪武三十一年五月二十二日,太祖高皇帝宾天,传遗诏立太孙为帝,帝奉天御极,改翌年号建文,是谓建文皇帝。

    今上登基之后,大赦天下、广开言路,布施新政...”

    一听这第二份刊文说的是当今皇帝的事,这片小空间更加安静,谁也不敢再多杂声,惟恐被人举报,落了一个不尊的大罪。

    “时洪武三十一年九月十二,滇国公沐春殁于平麓川叛乱之征程。”

    这一刻,大家的脸上都带了三分怒意。

    “帝闻而怒,遣魏国公徐至云南,组军再征,大胜,以两万人破安南五十万大军,与其国都升龙(河内)斩贼酋胡逆季犁之首。”

    气氛陡然火热起来,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升起三分自豪,神情中颇为解恨。

    还有不少人下意识瞥了一下嘴角,甚是不屑嘲讽。安南区区蛮夷,还敢冒犯天朝,实则翻手可灭。

    “时建文二年六月,朝鲜大君李逆芳远谋逆,囚父逆兄,实为不忠不孝之人,帝知而遣令辽东总兵官平安发兵征讨,平将军连战连捷,先破朝鲜国都开城,后诈败诱敌,与辽南平原一战全歼数十万朝鲜逆军,复李芳果之王位,小王感激涕零,感念大明之恩德,遂签署《庚辰条约》,对奉我大明为宗主国之事而欣喜不已。”

    读着读着,秀才公的语**绪也是逐渐亢奋,激动的这个小年轻耳朵根子都红了起来。

    “又有西南诸国入侵故安南国,安南乃我中原故土,其阖国上下无不渴求内附久矣,遂遣使者入我大明呈送降表,伏请内附,帝怜其百姓渴求王化教谕之心迫切,乃允之。

    为保其境百万百姓之安危存亡,帝亲执兵戈,御驾亲征。

    帝虽年轻,却熟稔兵事,恍若天赐神人,指挥之下,我大明将士奋勇当先,连连报捷,有大将昼行百三,夜行一百,一日内连下两大重镇,慑破贼胆,后又驱兵猛进,连破暹罗之阿瑜陀耶,寮国之琅勃拉邦,吞灭诸国宛如反掌观纹。

    此战后,西南之六国无不俯首称臣,并举帝为诸国共主,献上金银、珍宝无数,拓土五千里。”

    大家伙互相对视,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骇之色。

    咱们这个新皇帝,原来那么厉害?

    难怪这杨士奇升的那么快,咱们的这个新皇帝年轻啊,又偏生如此雄才伟略,想必是如那秦皇汉武一般,功盖天下,因此喜爱谄媚之言。

    “后有东南沿海倭乱,帝遣水师征讨,一战克定,收复自洪武年失落与贼手之故澎湖巡检司,帝置台湾承宣布政使司,后复琉球三岛,帝置琉球府,规制台湾管辖,自此海波靖平,大明之国威宣与海外诸夷也。”

    秀才公越读越亢奋,原本是坐在一处石阶上,不知觉间改坐为站,语色高亢。

    “四海夷狄无不望而生畏,闻而心生敬仰,故建文三年腊月三十,北地草原之瓦剌、鞑靼二部,联名遣使入贡,觐献降表,并称附臣。共奉帝为草原之主,尊圣人可汗!”

    刊文读到这里,秀才公已经傻了眼,整个报局外这一片空地几十号人也全都傻了眼!

    草原投降我大明了?

    冷场了足有半刻钟,秀才公才回过神,急急往下读,却是那封觐献的降表。

    “两部此番朝贡献降,记良驹两万匹、牛两万头、羊两万头,另有珍宝、异兽、皮草、西域奇物不计其数,其献礼之车,延绵百里,牲畜之广,目不能及。此皆仰赖帝之天威浩荡,才有今时我大明如日中天,威压**八荒。

    自帝登基以来,我大明大小数十战,无不以全胜而终,破敌寇超百万之巨。此番仅以君威,便慑服草原,使其诸部投降,不动刀兵便拓土数万里之广!帝之功绩,书表骇颜。

    论武功之盛,青史难寻,威名之显,已超秦皇汉武。

    刊文者,奉天殿大学士杨寓、总参谋长朱棣。”

    秀才公环顾,身前早已是一片噗通坐地声,那此前狂言不忿的许不忌更是打起了摆子。

    “新年告天下百姓诏。”

    密密麻麻的汗珠不时自秀才公面颊低落在麻纸上,浸出一片湿润。

    “维,大明建文四年元旦,朕,大明建文皇帝允炆,敬祀祭礼,布告社稷...

    ...

    时愿大明万岁,大明人民万岁!”

    读到这里,报纸自秀才公手中飘落。

    “吾皇万岁啊!”

    那举人公许不忌陡然仰天长嚎,碰的一声砸在地上,那动静听得周围的人都心跳一漏。

    “吾皇万岁!”

    自整个常熟县报局辐散而开,方圆数百米之内几乎无一人立,就是街道上不知缘由的普通百姓,看到这番动静也下意识的跪地上跟着喊几嗓子。

    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既然大家伙都跪着喊皇帝,看这又哭又嚎的架势,估计是皇帝驾崩了吧。

    唉,多年轻的一个新皇帝,咋说走就走了呢?

    常熟县跪、苏州府也跪,这景象自南直隶这个距离南京最近的中心开始辐射开,在整个大明引起的震撼是绝无仅有的,哪怕是当年的北伐大捷、捕鱼儿海大捷,都未曾有今日之盛景。

    正如朱允炆所希望看到的那般,整个大明都为瓦剌、鞑靼这份降表而沸腾起来。

    要知道,在这份降表之前,他朱允炆立下的武功可是已经足够多了,所以,全大明上下都下意识的认为,瓦剌和鞑靼是被朱允炆的武功吓破了胆子,因此心悦诚服的投诚献降。

    整个大明,陷入到对朱允炆这个皇帝疯狂崇拜的氛围之中,各省、府、县的贺表开始如雪花一般飘进南京。

    而自民间,更多的士林学子、黎庶百姓也开始写万民书之类的歌颂文章,通过报局、驿站往南京一车车的送过去!

    贵州,那些持着刀拿着农具,叫嚣着要带领族人跟大明卫所兵死战的土官也在这一刻放下了武器,匍匐在地面北而拜!

第一百八十章:求是报开刊(三)

    “自各省府报局开设以来,南直隶、浙江、江西三省民间甚至出现哄抢行为,以至于府县不得不加印首期刊文,其中,由以附刊陛下新年诏文那一期卖的最是火爆。”

    通政司左通政胡嗣宗躬着身子,站在阶下,旁边坐着杨士奇。面前,则是高高在上的朱允炆。

    “没成想,这报业倒还有意外之喜。”

    听到报刊卖的火爆,朱允炆就乐了起来。

    “不仅如此,这段时间通政司收到了很多地方送来的贺表、贺信。”

    胡嗣宗低着脑袋,毕恭毕敬的汇报道:“苏州府还送来了一把万民伞。”

    听到连万民伞都整了出来,朱允炆不由挑了一下眉角。

    “是吗?贺词都说什么了?”

    听到皇帝垂问,胡嗣宗忙自袍袖中取出一份奏本,展开恭声读道。

    “自陛下登基以来,革故鼎新,海晏河清;民得安居与大世,无不夸治隆唐宋矣。

    征逆伐暴,廓清帝宇。四载之内,辟土靖海。雄武之资,不逊太祖。

    威传北地,漠庭尘清。弱冠之年,威德遐被。四方宾服,蛮夷纳首。

    北抵草原穷恶之极,南达海疆万里无边。

    幅员之广,远迈汉唐。成功骏烈,卓乎盛矣。”

    治隆唐宋,远迈汉唐?

    俯首观报的朱允炆陡然顿住,狠狠的打了一个冷颤。

    如果没记错的话,前边那句夸太祖皇帝洪武之治的,而后一句应该是夸永乐大帝朱老四的。

    好家伙,现在都挂我朱允炆的脑袋上了?

    这马屁拍的也太狠了吧。

    收起两份报刊,朱允炆觉得自己所料一点都不假,底层这群官僚士子真的是一点底线都没有!

    这么恶心的肉麻话,慢说堂而皇之的写出来,便是让朱允炆自己想想都一阵倒胃口。

    “谁写的?”

    胡嗣宗忙回答道:“这封贺信是苏州府的一名举人,叫许不忌。”

    真是生冷不忌啊,确实没有白瞎这个名字。

    手指在御案上轻敲两声,朱允炆便点了这个许不忌的名字:“留下来吧,等下一期的刊文发行时,把这贺信的内容登上去。”

    既然你喜欢拍马屁,恰好我现在就需要会拍马屁的,这个表现的机会给你了。

    “行了,你先退下吧。”

    摆摆手,胡嗣宗见状便急急忙躬身告退。

    “看来,朕到还是小看了这份降表。”

    朱允炆低估了此时大明对征服草原的迫切之心,这大概原与当年所受到的压迫和凌辱,所以久压之下的反弹往往要更加凶猛。

    在中原这片土地上,汉人做了几千年的主宰,哪怕昏暗如五胡乱华,起码也有江南偏安一隅得以喘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神州陆沉,祖宗社稷拱手让给异族,而汉人却躬身成了四等民。

    忍辱负重,秘密联合,终于将作威作福的鞑虏驱逐出祖宗的土地,顺带手,连河北燕云十六州、辽东也悉数收复,汉人的心气一度拔高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现在的汉人心中,唯独缺少的一块,就是大草原!

    而现在,朱允炆亲手将他们心里最遗憾的那一块缺失补上!仅凭这一点,压抑百年之久的民族感情得到了宣泄口:他们无比感激朱允炆这个替他们实现梦想的皇帝!

    如果不是民族之情,即使民间有谗臣再怎么想拍皇帝马屁,也是万万写不出许不忌这种贺信的。

    汉人是要面子的民族,这么恶心肉麻的文章,那是万万拿不出手的。

    他日就算青云直上,也会被邻里乡亲戳着脊梁骨骂无耻,但是现在的情况却是,他拍的再狠,最多士林之中鄙视一二,老百姓却觉得这般盛誉也是理所应当。

    “还不够,还要再添一把火。”

    这般大好的机会,朱允炆是一定要把握住,要趁着这个机会让整个大明燥起来,让全天下的百姓都卷进这次舆论之中!

    杨士奇也是轻轻颔首表示附和:“这封信,可以拿来大做文章,把这次舆情炒的更火爆一些。”

    君臣二人对视,都心有灵犀的笑了起来。

    “召方孝孺!”

    这位儒林的领袖再接到传召的时候还有些纳闷,皇帝怎么会突然想起来召见他?

    内阁的事,朱允炆从来都是偏听杨士奇和郁新两人,军事上面,朱允炆更是向来只跟朱棣一个人商量。

    他方孝孺的存在感,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一件花瓶。

    方孝孺哪怕脑子在不灵光,待在内阁这四年,看着暴昭、再看看杨士奇,夹在这两个玩政治的一把好手之间耳濡目染,起码的自知之明还是有了的。

    把他放在内阁,就是皇帝做样子给天下的儒林士子看罢了。

    “参见吾皇圣躬金安。”

    踏足谨身殿,方孝孺还是规规矩矩的躬身施礼,不敢怠慢。而眼神却不由自主的瞟了一下杨士奇。

    “方阁老来了?快请就坐。”

    一句方阁老,让方孝孺差点把舌头咬掉。

    能被皇帝唤阁老的,此前有暴昭,人家是老成持国,当得起。

    后有郁新,那是国库的大管家,这么多年兢兢业业的操持着,也是当得起。

    即使是杨士奇,朱允炆也多是唤作卿家,鲜少用上阁老的敬称,而今竟然唤他方孝孺一句阁老?

    哆里哆嗦的领了朱允炆的赐座,看着皇帝这满脸的笑意,方孝孺心里陡然一颤。

    皇帝找他方孝孺必有幺蛾子!

    好事想不起来,倒是这坏事不饶我。

    “敢问陛下传召,有何示下。”

    提心吊胆的问上一句,方孝孺就觉得自己现在如芒刺背一般,怎么都不得劲。

    “没什么大事,就是想方阁老想念的紧啊。”

    朱允炆挥手,双喜屁颠颠的跑过去亲自给斟上茶水、上了糕点。

    “想当年,朕还年幼之时,方阁老领太祖命,在詹事府司职,对朕颇多教诲,没有方阁老,哪里有朕的今天啊。”

    方孝孺教没教过自己,朱允炆哪里知道,要不是看当年的东宫起居注有记载,他才不会拿出来拉家常呢。

    “尺寸微末之功,臣实不敢当。”

    皇帝越是客气,方孝孺越是心里哆嗦。

    朱允炆现在威望高不可视,他哪里敢当的上一句帝师?

    他哪里配的上一句帝师!

    “前两日朕办的求是报,第一期刊文发表之后,朕收到了很多封贺表、贺信。”

    朱允炆抽出那份许不忌的马屁信,双喜接过转呈方孝孺。

    后者还没来得及看,耳边就听到朱允炆的话:“这封贺信写的不错,就是朕觉得有些夸张了,想到方阁老是大儒,忠恕君子。就想请阁老一观,若有不对的地方可以当面指正朕,法效魏公与唐太宗,也给朕泼泼冷水。”

    魏征?那个连坟都被刨了的货?

    陛下你为何要害我啊?

    方孝孺内心苦涩不堪,但多年的为人准则还是强迫他决定下来,如果这封信吹捧的太狠,他就‘小小’的指出来,斧正一二。

    方孝孺想的不错,但是这一看之下却险些吐出来!

    这是一个人能写出来的文章?

    天地造物不测,怎么能造出这么个玩意来?

    这还叫小小的吹捧吗,这简直就是硬舔啊。

    脸都不要了!

    “臣...臣觉得。”

    方孝孺捏着这封贺信,有心说上一句太夸张了,但一挑头对上朱允炆的双眸,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臣觉得这封信虽有夸张之处,但是偏颇不大,陛下乃不世出之雄主,倒也配得上这其中**。”

    方孝孺到底还是怂了。

    皇帝现在正值如日中天的时候,泼冷水的事缓些日子再做吧。

    “不不不,朕觉得自己那是一点都配不上的。”

    朱允炆咧嘴一笑:“但是呢,下一期的刊文,朕会把它刊发上去。”

    还说你配不上,配不上你还发给全天下的人看?

    这不是做那啥立那啥吗。

    方孝孺心里膈应,也是被弄得一头雾水,皇帝自己觉得自己一点都配不上,还喊自己来做什么?

    “朕自觉配不上这般盛赞,但是呢,朕不打算自己说。”

    朱允炆端起茶碗浸了浸嗓子:“所以等下期刊文发表之后,下下期的刊文,朕希望方阁老你呢,发一篇驳斥的文章出来,把朕抨击一番。”

    皇帝疯了!

    你不趁着这个机会乘胜追击,还要人来抨击你?驳斥你?

    这是什么操作?

    方孝孺满脸的问号,想问却又不知道从哪里问起,正懵着神就见朱允炆下了逐客令。

    “看来方阁老也是这般想的,朕呐还是年岁太轻,这荣誉来的太早了,容易飘。所以还是希望方阁老为社稷着想,尽到辅臣的职责,给朕提提醒,浇浇凉水。这样呢,也让天下士林看一下方阁老的为人秉直之性。”

    皇帝都端茶摆手了,圣意不可违。

    方孝孺心里叹了口气,忙起身躬礼:“既如此,臣领命便是,臣告退。”

    说完,便脚步匆匆的转身离开。

    他要找郁新请教一下,皇帝跟杨士奇俩一定是有阴谋的!只是他傻,暂时没看懂而已。

    “有了方阁老在,这场大戏就算热闹起来了。”

    杨士奇这时便放下茶碗,也跟着起身告退:“臣回头就提点一下那王谦,让他在通政司那边盯着点,多找些柴火把水烧开。”

    朱允炆轻嗯一声不再言语。

第一百八十一章:求是报开刊(四)

    求是报的扩散,再以一种疯狂炽热的姿态在大明土地上疯狂蔓延。

    除了南直隶、浙江、江西这些距离中枢较近的地方,便是连北平、山西、湖广、四川这些地方都陷入到一种观报的大流之中。

    自然,作为天下儒学的思想圣地,山东曲阜也不可避免的被求是报所攻陷。

    说攻陷有些夸张,因为自求是报刊文与山东之后,孔家一口气买了数十份回府观瞧。

    孔鉴和孔希文恨不得把这两期刊文掰开揉碎!

    没有人比他们更迫切的希望了解朱允炆的所思所想。

    “皇上为什么要办报?”

    孔府,恢弘不逊于皇宫大殿的正堂内,孔鉴高居首位,手捏着两份报纸。

    这求是报来的实在是突兀之极,而在此之前,他堂堂衍圣公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

    暴昭这个内阁首辅是吃屎的吗!

    很显然,自中枢往地方,在办报这件事上,知道的人甚少,但即使在如何的少,也不可能绕过暴昭这个曾经的内阁首辅。

    而这么一件事,他暴昭竟然都没有一份书信送来,而山东布政使司下辖各府的报局筹备,也只是告诉他孔家朝廷准备办一份新的报刊,具体事宜也是说的含糊其辞,如果不是拿到刊文自己亲睹,事前也是也根本无法揣测的。

    这种事发临头才能了解的感觉,他孔鉴很不喜欢!因为这样会让他非常的被动。

    坐在孔鉴左手第一位的就是曲阜令孔希范,这个主持孔家对外一应事务的大管家此时也是一脸的茫然。

    这份所谓的求是报目的到底是什么,难不成只是为了给皇帝歌功颂德吗?

    “可能是皇帝整出来用于炫耀他的文治武功吧。”

    脑子里想了半晌,考虑到朱允炆的岁数,孔希范还是觉得这种可能性最大。

    “圣公,陛下年仅弱冠,竟然以武威迫得那瓦剌、鞑靼伏请献降,这份武勋之盛,若非前两日敕封的使团自我山东北上,实无法让人相信啊。”

    自南京北上的使团浩浩荡荡,押着朝廷赏赐下的礼物足有数百车之巨,而鼓乐队更是募集了大几百号,这么大的动静,沿途的百姓早就传开,他孔家自然也是派人亲往目睹,更遑论这使团中有礼部的官员沿途诵读降表了,真实性已是毋庸置疑。

    而孔希范这种说法显然得到了大家伙的一直附和之声。

    毕竟朱允炆的岁数放在这里,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皇帝再刚刚登基不久就南征北战立下如此多的功绩,开疆辟土之功绩确实可以当的上一句青史难寻,换谁也会骄傲自满吧。

    办一份报刊来炫耀自己的伟岸,不应该吗?

    然而,一向谨慎的孔鉴并没有这么乐观。

    “从新帝登基以来的所作所为来看,或许咱们这位圣上万岁真的只是一位好大喜功的帝王,但孤这心里,确总是放心不下。”

    孔鉴叹了口气:“希望,这只是孤杞人忧天吧。”

    这报纸在山东已经流传了好几日,而现在为了此事,他孔家更是几十号人围在一起,探讨了一个白天都没有分析出一个所以然来,都有些意兴阑珊,正打算起身告辞,府内一小厮跑进来。

    “见过圣公、县尊。”

    小厮跪在地上,手里还捧着一份报纸,正堂内的十几号人都有些狐疑的对视一眼。

    孔希范先是看了一眼孔鉴,见后者颔首便起身走过起拿过小厮手里捧着的报纸,粗糙一看后便转身走向孔鉴:“圣公,这求是报出了最新一期。”

    那么快?元旦才发的第一刊,今日不过正月十四,第二刊就出来了?

    孔鉴微微错了一下神,随后伸手接过,遍览之后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诸位,看来孤真的是杞人忧天了,这所谓的报刊不过是咱们那位武功盖世的皇帝陛下,用来炫耀他文治武功的一个渠道罢了。”

    正堂内都安静下来,纷纷开口询问,孔鉴便将这份报纸传下去供众人一观,而凡是看过的无不喝斥出声。

    “这天下怎能有这般无耻之人!”

    “这许不忌是个什么玩意?耻读圣贤书籍,这么不要面皮的话也能说的出口。”、

    大家伙都心里腹诽,我们老孔家祖宗当年做汉奸的时候都不好意思写这么恶心的话,他老朱家好歹也是咱们汉人同胞,按照同族相贱的规矩,大家伙都习惯性不承认自己的同胞比自己强,你怎么能写出这么肉麻的话呢?

    见大堂内一片诘责之声,孔鉴便伸手虚压,大家伙顿时安静下来。

    “好了,既然弄清楚了这份所谓的求是报因果脉络,大家也就不必挂怀,且各自回府安歇吧。”

    说着,孔鉴又点了孔希范的名字:“士则,你明日便也书一份贺表送去南京,代表咱们孔家恭贺陛下之丰功伟绩。”

    既然皇帝喜欢别人拍马屁,那就好办了。拍马屁这事可是他们孔家的拿手强项啊,而且他们孔家保准拍得比这许不忌要拍的含蓄、高深。

    孔鉴已经看明白了,这朱允炆太厉害,这可是大草原啊,朱洪武奋斗了几十年都没摆平的蛮夷到他这直接被吓投降了。

    一个如此厉害的皇帝在,那就说明起码在朱允炆驾崩之前,孔家想兴风作浪显然是不现实的,既然如此,老实些年又何妨?

    “你看这杨士奇,区区而立之年就位极人臣,文华柄国,足以说明咱们这位万岁皇帝的为人,投其所好,既然他喜欢阿谀奉承之言,那咱们说上一些软话又能如何?”

    孔鉴毫不在意的挥手,复又问道:“士则啊,咱们‘剿匪’的事情处理如何了?”

    闻言,孔希范忙起身回道:“回圣公,‘剿匪’一切顺利,目前在山东布政使司的帮助下,已清缴了近两千之数。”

    两千?那也就是说差距不大,这事即将要处理完可以向朝廷交差了。

    品着茶,孔鉴思忖片刻:“那就在贺表的最后加上,就说咱们孔家现在正忙着办皇上交代下来的差事,山东匪患未平,因此孤暂时没法去南京面圣,待剿匪事毕,孤便亲往南京觐见陛下,向吾皇贺喜。”

    孔希范便起身应了下来,正堂内更是一片轻松姿态,纷纷起身向孔鉴施礼告辞。

    “还当咱们这位小皇帝多厉害呢,左右无非汉武那般,好大喜功罢了。”

    孔鉴捧着茶碗,看着水里漂浮的茶叶,不屑一笑。

第一百八十二章:求是报开刊(五)

    自打求是报开刊之后,朱允炆便一门心思都扑在了报刊一事上,整天跟杨士奇混在一起不知道密谋合计些什么,内阁里的不少事都暂由郁新来代管,整郁新这些日子也是精力憔悴。

    好容易挨到下朝的时间,轿子堪堪落到府邸外,门房就凑了过来。

    “方阁老在书房等老爷您有一个时辰了。”

    方孝孺来做什么?他方才不是被皇帝传召过去了吗?

    郁新还错了一下神,也不来及更换官服就步履匆匆的迈步进了后院书房。

    大家都是阁臣,甭管这方孝孺能力如何,到底是一个君子,私下里郁新跟方孝孺的关系还是蛮不错的。

    “让希直久等了。”

    一迈进书房的门,郁新便率先打起了招呼,更是亲自为方孝孺面前的茶碗添上茶水:“此前希直被皇上传召过去,既然有事寻吾,何不直接来文华殿,偏生要到寒舍苦候。”

    自郁新进来的那一刻,正埋头看书的方孝孺就站起身见了礼,闻言不由苦笑。

    “敦本啊,适才陛下传召,交代了一些事情。孝孺迟愚,此番来找你便是为这事急需解惑。”

    说着,便把此前朱允炆召见他交代的事情全盘托出,末了苦笑起来。

    “那叫许不忌的苏州学子委实是无耻之尤,但而今陛下添此丰功,故我本不欲自此时规劝陛下,但陛下不知作何想法,要让我在第三期的刊报上驳斥这许不忌,更点了将,让我届时还要给陛下浇一盆冷水,所以我这才满心迷惑,到敦本你这寻求缘故啊。”

    听完朱允炆此番传召方孝孺的来龙去脉之后,郁新也是有些怔神。

    皇帝要让他方孝孺来泼冷水?

    这是什么操作,难不成只是故作谦姿,真如话中所说欲学魏公诤太宗那般,表现自己虚怀若谷、开明纳谏?

    不对,如果只是为了惺惺作态的话,那这泼冷水的事情,谁都可以做啊。

    杨士奇可以、他郁新也可以,再不济解缙、六部堂官、给事中哪个不可以做?没道理偏生点了方孝孺的将。

    捧着茶碗,郁新也陷入沉默当中。

    见状,方孝孺倒也不催,继续闷头看起郁新的藏书来。心里还不住暗乐,看来皇帝此番的操作颇为高深,连郁敦本都一时无法参透玄机,这下就不会显得我方孝孺太废物了吧?

    “自瓦剌、鞑靼觐献降表以来,这南京城里,老夫无论到哪,这耳边都不曾绝过歌功颂德之声。”

    郁新蹙着眉头,却是陡然说了几句不相干的回忆:“老夫年幼时时逢元末大乱,自龙凤七年开始,老夫亲眼看着在这金陵、浙江、江西三地的大混战,陈友谅、方国珍先后败在太祖皇帝的手里。

    吴元年,太祖发《谕中原檄》,明告天下北伐,那一年老夫也是少年热血,若非染了疾疴,也是要从军的。

    北伐以我汉人大捷为终,河山光复,衣冠重塑。太祖承运天命而开国大明,自此我汉人重为这神州之主。”

    方孝孺被郁新说的一头雾水,想不明白郁新说起这些事跟他今天来的目的有什么关系。

    “仅以此功,遍览青史,再无可媲美太祖这般雄主者。”

    郁新似乎完全陷入到回忆之中:“洪武二十年纳克楚投降那年,犹记得天下各地为太祖立生祠,日夜奉祀。二十一年,蓝玉捕鱼儿海大胜,自那日起,太祖与大明苍生百姓而言,如天帝仙神一般。”

    听到这里,方孝孺也是不住点头表示附和,那蓝玉自认为其武功远超霍去病、卫青二人,已是天下人心中的大战神,但是之后太祖拿他下狱的那一天,他的亲兵、心腹没有一个反抗的,曾经那些无限崇拜蓝玉的将校士卒就冷眼看着蓝玉被抓捕、被赐死。

    他的功绩,在太祖面前压根不值一提。

    “你说现在的陛下,比起太祖如何?”

    话锋一转,郁新似乎已是猜测出了朱允炆三分心思:

    “京师内的报局连日爆满,通政司印发的两期刊文连连脱销,说明民间对陛下此番之盖世武功那是极其崇奉的,黔首没有多少文化,夸起陛下的话比那许不忌还要直白。

    也就是说,那许不忌的贺表登了刊,也算不上什么太值得一提的事,腊月三十那晚,老夫也是在府内开怀痛饮一宿。若不是上了岁数,老夫新年元旦那日书的贺表或许要比那许不忌还要肉麻。”

    南京城内外,连不识字的黎庶百姓都知道草原投降的事情,这些京官还有谁不知?所以新年第一日,所有人都写了贺表递呈通政司,包括方孝孺。只不过大多数还是跟郁新所说那般克制的紧,倒是没有出现许不忌这般不要脸皮的。

    “陛下让你驳斥许不忌,希直可以想一下,当你那篇文章刊出来的时候,你的下场会什么样子?”

    方孝孺陡然面如土色,浑身抖如筛糠。

    “陛下要杀我?!”

    不想则以,一细想下。方孝孺顿时冷汗涔涔。

    待等全天下都知晓了此事,舆情发酵之下。全天下无不处在对皇帝的狂热崇奉之中,这种情况下,许不忌这种文章反而是最受到百姓追捧认可的,而驳斥许不忌,给朱允炆浇凉水,那就是典型的违背民意。

    他方孝孺会被天下老百姓骂成灰的!

    此前皇帝说效法魏公与太宗,方孝孺还腹诽皇帝这是想刨他方孝孺的坟,但是现在看来,皇帝这是要刨他方孝孺家的祖坟?

    陛下啊,我方孝孺好歹也是个大忠臣,你缘何看我这般不顺眼啊。

    方孝孺都快吓哭了,可怜巴巴的看着郁新,哀求后者明示。

    而朱允炆心里想做什么,为什么要让方孝孺来发这篇文章,郁新心里已经有了**分的猜测,也正是心中震怖,但他却怎么也不敢说给方孝孺听,只是挥了下手。

    “希直且放宽心回府去吧,陛下不仅不会杀你,相反还会厚赐与你,以文臣而爵公侯者,除开国从龙之臣以外,汝会是第一人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

    郁新的话让方孝孺更加糊涂起来,苦声道:“郁敦本,郁阁老啊,你明知吾素来不喜苦思,又兼愚钝。还望把话说明白些吧,不然便是回了府,这日后还哪里睡得着啊。”

    心好累。

    方孝孺现在甚至萌生了致仕想法。

    “安心做好陛下交代的差事,新在此恭贺希直了。”

    郁新不愿解释,又一次下了逐客令,任由方孝孺在那里急的跳脚也是说什么也不愿在泄露天机,后者无奈,只好愤恨的咬牙转身离开。

    等这一次把皇帝的事办完,就辞官。

    老子回家读书去!

    看到方孝孺离开之后,郁新才起身走到窗台,推开左右,昂首观月。

    良久,幽幽一叹。

    “陛下,真的是太孙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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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学究天人,立言开学,泽被世人,当谥文。”“先帝爱民如子,在位四十年,天下大治,百姓富足,当谥仁。”“先帝五次御驾,开疆十万里,纵秦皇汉武亦远不如,当谥武。”“那,庙号如何?”“父皇乃万世不祧之君,非圣字不可诠其伟。”穿越朱允炆,推动大明横推天下。本书群:960694319日月永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日月永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日月永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