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四章 童环
武德四年的新春,悄然到来!
似乎所有人都没有觉察到这一点,几乎所有的目光,都集中于长江一线,等待着大战的到积
正月二十三,李世民终于在变州,对萧锐发动了攻击。数万大军直扑宜都,做出要和萧锐决战的势态。与此同时,李缓也率兵出夷陵,配合李世民发动攻击。而襄州的李道玄,则下令攻击那州,三万大军直扑京山。
徐世绩兵出隋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短短数日中,攻克隋线,兵锋直指应山。
这应山,个于义阳和京山之间。
在大战之初的时候,房玄龄攻取下京山后,立刻命杜伏威占居义阳,对襄州形成夹击之势。同时,房玄龄屯集兵马与隋县,命辅公佑保护侧翼。这样一来,萧隋兵势不但可以牵制住襄州兵马,更随时可以出击,相互呼应,可谓万无一失。
房玄龄当然清楚徐世绩的手段!
当年他出任管城县令,徐世绩就是他的助手。为了防备徐世绩,房玄龄专门派出了辅公佑和杜伏威合作。在他想来,杜伏威和辅公佑是老伙计,理应配合得当
可是,房玄龄却忘记了一件事情!
杜伏威率江淮军归顺萧隋之后,房氏父子为破坏江淮军内部,采取了扬杜抑辅公佑的策略。虽则表面上,杜伏威和辅公佑依旧亲密无间,可两人已生出间隙。
加之白衣弥勒对隋州的渗透已经完成,当朵朵抵达襄州后,徐兴波一声令下,沿途城门大开”徐世绩几乎是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就兵临隋县城下。辅公佑见形势不妙,立刻举城献降。并自愿为先锋,率部一路劝说。使得徐世绩迅速夺取应山。
而这个时候,杜伏威的兵马,不过网走出义阳城门。
在徐世绩出击的时候,苏定方率精兵八千,悄然出桐拍,渡淮水,神不知鬼不觉的绕到杜伏威背后,占领了罗山。豫州刺史,行军总管郑元寿在这时也全力配合,当苏定方占领了罗山之后,郑元寿立刻集结豫州三万大军,直扑淮水河畔。
一时间,杜伏威四面受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房玄龄虽试图抢救杜伏威所部,却被李道玄率部死死拖住脚步,无法全力出击。
大战,从一开始,似乎就有了结果
“你说什么?”
麦子仲手里的笔,啪的掉在了地上,墨汁四溅。
“生蛮要造反?。
一名细作跪在堂前,颤声道:“大人,此事绝没有假卑职的手下在十数日前混入生蛮,得知生蛮都老里实正在调兵遣将,并且大肆”就连那传递消息出来的耳目,也死在了卑职的面前”卑职以为,生蛮不日就会有动作。所以不敢逗留,连夜赶回来就为提醒大人。”
麦子仲的脸色,顿时铁青。
到达邑州后,从表面上看来,麦子仲并没有打压黑俚部落。
甚至开放集市,以供黑俚扩展生存空间。可实际上,麦子仲对黑俚的提防,从未有过放松。他借由黑俚的通路,收买当地细作,为自己提供消息,密切留意着黑俚的动作。
只是,罗窦很小心。
麦子仲虽然把细作渗透进去,却没能渗透到罗实的部族里面。
他面皮抽搐一下,突然问道:“童环,宁长真将何时攻击交趾?。
下,一咋。中年男子站出来,恭敬的回道:“回大人的话,宁帅在三日前,已离开钦州。”
这岭南多山,从钦州到交趾,路途并不通畅。
需渡临江,沿途共三州十六县,如果这三州十六县真的存在好,问题是三州十六县大都是蛮荒,除了几座不足千人的集镇,几乎没有人烟。交趾几儿…州西南方向。论繁华程度“其系比户番思也不谨多让小双反死拼,胜负尚未可知。
所以宁长真在出击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计划。
他要保证这出兵的突然性,一举攻克交趾。如此一来,麦子仲就算是想通知他,都不太可能。
算算路程,宁长真此时应该已经渡过禄水。
想要把他召回,难度很犬
“此定是李言庆诡谋!”
童环不由得一怔,脱口而出道:“大人所说的李言庆,莫非就是那鹅公子,半缘君吗?”
“你知道李言庆?”
童环笑了,“大人忘记了吗?
卑职是洛阳人”当年还在洛阳做过小吏,故而也听说过那李言庆的事情。”
“哦,我倒是忘记了你也是洛阳人。”
麦子仲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他倒是没有怀疑童环”事实上,也没什么可怀疑。童环在琶州为官的时候,麦子仲还在长安。他对洛阳并不熟悉,自然不可能认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吏
根据上任邑州太守留给他的资料,童环在大业十年前后,就开始在邑州为官。履历上说,他是因在洛阳得罪了人,被发配到了琶州。麦子仲自然不可能怀疑。
再者说了,就算们后来想调查,洛阳也已成为王世充的天下,难找出什么结果。
童环做事,兢魅业业,颇得麦子仲的重视。
如今官拜邑州兵曹,执掌邑州郡兵的练,无甚大才,却贵在一个勤勉,已是足够。
麦子仲沉吟片刻道:“立刻派人前往番禹,请冯将军出兵相助。
你准备一下,点齐人马我要尽快赶到钦州,以防备李言庆的偷袭。”
“大人,您要多少人马?”
麦子仲犹豫了一下,沉声道:“生蛮勇猛,再加上李言庆坐镇指挥”这样吧,抽调三千人马,随我前往钦州。你留守宣化,也要加强戒备,以免遭受袭击。”
童环说:“可这样一来,宣化人马不过千人,是不是有些薄弱?”
麦子仲笑道:“生蛮善于野战,而不擅攻坚只要你坚守宣化,想来他也奈何不得。
不过宣化的兵马的确不多,也是个麻烦。
这样吧,我把虎符留下。
如果宣化形式危机,你可以向夫人求取虎符,调集其他城镇兵马救援,如何?”
琶州人少,但治下的县城却不少。
只是大部分县城的规模,甚至比不得中原的乡镇。
大的不过几千人。小的才几再人,如同小村庄一样。在这些县城里面,还屯扎着近千人。
如果全都抽调过来的话,宣化倒也能坚持。
童环想了想,勉强答应下来。
也许在他看来,钦州死活与宣化何干?笆州总共就四五千人,麦子仲带走三千人。使得宣化顿时兵力空虚。好在他留下了虎符,如果事态不妙,还能临时抽调。
麦子仲看着童环的背影,颇有些无奈的摇摇头。这童环的本心倒好,可终究缺乏才干,眼界不太宽广。
殊不知,唇亡齿寒。
如果钦州真的出了事情,那么笆州灭亡也就不远了,再者说了,这次的对手是李言庆!
麦子仲对李言庆。素来敬服。
可敬服归敬服,心里面总归有些不舒服。
如今是各为其主,能和李言庆交锋,倒也是一桩美事。
呵呵,岭南毕竟不是豪阳。你李言庆能在荣阳呼风唤雨,可到了岭南。恐怕未必能够成功。
现在,就让我再来领教一下,鹅公子的手段吧”
想到这里,麦子仲也不由得感到一阵兴奋。双手不自觉的握成了拳头,虎目中,闪过一抹精光!
第廿五章 是非成败转头空(一)
虽说麦子仲麾下兵马人数不多,可是这几年来刮练,却从未落下过。。当初麦孟才为虎贲郎将时。麦家受杨广信赖,称得上是有求必应。
麦子仲要求到岭南做事,麦孟才自然不太同意。
可由于麦子仲态度非常坚决,麦孟才最终未能改变他的主意。于是恳求杨广给予麦子仲方便,并把麾下三百健卒,尽数交给了麦子仲。考虑到岭南有冯氏和宁长真。杨广也不敢掉以轻心。后来又增派了一千悍卒,在苞州设立了鹰扬府。
麦子仲在这个基础上,迅站稳了脚跟,并取得了足够的话语权。
只是由于笆州人口并不算多,而且是俚人居多。所以麦子仲也没有大规模的征召兵马,而是以军屯的方式,不断来扩张自己的力量。五千兵马,对岭南而言,也不算少。
罗窦麾下虽说人多,麦子仲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所担忧的,只有李言庆一人。
据细作传回来的消息,李言庆带来的人并不多。这也使得麦子仲更加放心”毕竟,万胜军的战斗力,麦子仲非常清楚。万胜军没有来,单凭罗窦的那些生蛮,李言庆十成本事,也只能挥出个两三成而已。面对两三成的李言庆,麦子仲毫无畏惧。
可是,麦子仲离开宣化之后,宇文凤反而感到有些不安。
“大哥,你说麦子他这次去钦州,会不会生意外?”
宇文成都笑道:“能生什么意外?麦子的本事并不差,之所以一直没能出头,说实话是没遇到好机会,”呵呵,他出山晚,以至于被李言庆死死的压制。如果他能早一些出头,说不得现在已经是戌守一方的诸侯了凤儿,你莫担心。”
“可是,我就是担心那个李言庆”小
宇文凤说:“大哥,你和李言庆接触过,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很厉害?”
宇文成都一怔,慢慢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浮现出当初在河北与李言庆交锋时的种种。说实话,两人当时并没有正面交锋,并且双方的位置也不相同。宇文成都作为棋子,只能被动的做出反应,而李言庆作为下棋的人,自然掌握着绝对的主动”蓦地,宇文成都激灵灵打了个寒蝉。
调动,,
在河北的时候。李言庆不就是通过不断的调动,把宇文化及的人马拆分的七零八碎?
而现在岭南的局势,与当初河北的局面何其相似?
宁长真走了,麦子仲动了”于是乎一个本来毫无破绽的局面,一下子变得千疮百孔。
难道必,
宇文成都呼的站起身,在屋中徘徊。
雄壮的身体,给人一种莫名的压力。宇文凤对自家这个族兄,一向是非常敬佩,见宇文成都面露凝重之色,那可本就有些忐忑的心,顿时变得七上八下,越不安。
“大哥,是不是有什么麻烦?”
宇文成都一笑,摇摇头说:“倒也算不上什么麻烦。不过我觉得,李言庆这一次的目的,很可能不是钦州。
“哦?”
“他的目标,可能是在宣化
声东击西,又是声东击西啊!”
宇文成都不由得冷笑起来,不过我这一次倒要看看,他究竟是想要要出什么花招。。”
“宣化”
宇文凤的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麦子正在往钦州的路上。如果李言庆欲谋宣化,那宣化的兵力,可是很不够啊!”
“麦子临走之前,不是把虎符交给你了吗?”
“正是”。
“你立刻派人前去通知麦子,让他火带兵返回。同时调集各部人马,加强宣化的防卫。
李言庆如果还是要故技重施的话,那我就让他来的,去不得
字文凤想了想,立刻点头答应。
麦子仲已经走了快一天的时间,想要让他回来,需要马上派人过去。同时,宣化的兵马调动,还需要…闭二有周详的安文凤想,想,“大哥,要不我把吟竹,叹给童环?”
“童环嘛”恩。这个人倒也当得大用。
这样吧,你把他找来,将虎符交给他,让他连夜布置。不过,要多加小心才是。”
“那我这就把童环找来!”
不是宇文成都不想出手,而是他对宣化的情况,并不熟悉。
从河北战场败逃后,他也是历尽千辛万苦,才逃到了琶州,投靠麦子仲一家。
没办法,他是宇文化及的儿子,李渊未必能容他,萧太后也不一定能留他。
思来想去,也只有麦子仲这里可以藏身。
不过麦子仲对他虽然很亲热,可暗地里还是有所防备。只从不让宇文成都接触军务,就可以看出端倪。宇文成都也明白,自家老子做的孽,如今合该他偿还。
所以他也不要求军务,只负责刮练麦子仲麾下那三百近卫。
现在,就算宇文成都要接手军务,耳一时半会儿的,也弄不清楚状况。
童环领命之后,拿着虎符匆匆离年了府衙。
不过,他并没有立刻去军营,而是返回家中”
童环就住在宣化城西,距离府衙大约有个街区的距离。一座独门三进宅院,在宣化城里,也算是大户人家。
他回到家以后,立刻命人关闭府门。
甚至顾不得喝口水,就急匆匆沿着夹道,来到了后宅。
在一所小院门口停下,童环上前轻轻叩响了门扉。
“谁?”
“大黑子,是我,老童。”
院门吱纽一声开了,雄阔海那魁梧的身材,出现在院门口。
童环连忙问道:“王爷可安歇了吗?”
“哦,正在和老沈下棋
童大哥,这么晚来,莫非是生了什么大事?”
“待我通禀王本,就说我有要事禀报。”
三天前,李言庆悄然从罗寞的部落,返回都棱镇。
并借由鱼排军和童环的渠道,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宣化。
鱼排军,被留在了山里,委以重任。李言庆返回宣化,其目的正是为了夺取宣化。
就如同宇文成都所猜想的那样,他真正的目的,还是在包州。
钦州,俚人居多。
自己冒然过去,弄不好会被当地人所排斥。
所以由罗窦出面,效果可能更好
至于宁长真,李言庆倒是真没有放在心上。
只要罗箕能夺取了钦州,宁长真就如同丧家之犬,不足为虑。
实际上,这粤西地区威胁最大的,还是麦子仲的宣化。毕竟,宣化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汉人在粤西的政权。
童环走进房间的时候,李言庆正和沈光下棋。
看到童环来了,他不禁有些奇怪,“老童,这么晚了,有甚事?”
童环双手呈上了青铜虎符。
“这是…”
“王爷,这就是苞州虎符!”
童环轻声道:“凭此虎符,可调动宣化兵马。”
“它怎么在你手里?”
李言庆本来还想着,使出一些手段,设法从宇文凤手里骗出这枚虎符来。不成想,童环居然提前搞定了。
“刚才宇文凤招我去府衙,命我连夜从各地调集兵马,驻守宣化。”
“哦?”
“她还派人,连夜去追赶麦太守,说是要麦太守立刻返回。”
李言庆激灵灵打了个寒蝉,虎目凝视童环,“怎么,宇文凤莫不是觉察到了什么?”
”大人,我刚才在府衙里,还看到了一个人。”
“谁?”
童的咬了咬牙,轻声道:“昔年隋杨朝里天宝大将军。宇文成都。”
“啊?”
李言庆大吃一惊,“宇文成都竟躲在宣化?”
第廿五章 是非成败转头空(二)
第廿五章 是非成败转头空(二)
粤西的天气,变化莫测。
入夜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人道是,春雨贵如油。不过雨水来的快,去的也快,仅仅半个时辰,就停了下来。雨后的宣化,更显几分寂静,路上人迹皆无。
宇文成都用力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舒展了一下身体。
他披着一件大袍,头发简单的挽了个髻,用一枚金环固定下来。
这是俚人习惯性的装束,入乡随俗的道理,宇文成都也很明白。要想在粤西扎根,就必须要遵循土著的生活习惯。哪怕是讲究如宇文凤那样的女人,也常以俚人装束而示人,以表现出亲和之气。宇文成都现在是寄人篱下,焉能不如此?
巡视完了府衙之后,他独自返回住处。
躺在榻上,这心里面却好像总是挂着些心事,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要说起来,似乎也没有什么破绽。宣化的城防都布置妥当,一两千的兵卒虽不算太多,却足够抵挡一阵子。哪怕李言庆强攻,宇文成都也有信心守住宣化县城。
只需要一天的时间,麦子仲就可以率部返回……
如果连一天都守不住的话,那宇文成都也就没资格被称之为天宝大将军。
然则,终究不是自己的兵啊!
宣化的兵马,并不听从宇文成都的调遣。
从这一点来说,麦子仲也不可能完全相信宇文成都。
这年头,什么都是假的!
隋炀帝杨广待破野头一家何等信任,却最终死在宇文化及的手里。而宇文成都更是被杨广所看重,所依赖。可宇文化及造反的时候,宇文成都却始终未能出现。
只凭这一点,麦子仲如何能放心的把兵权交给宇文成都?
他宁可相信童环,也不愿意相信宇文成都。甚至包括宇文凤在内,对宇文成都也怀有几分戒备……
表面上看去,大家相处和谐。
可实际呢……
宇文成都自己心里面明白!
昔日造的孽,如今偿还。
他翻身坐起来,用力搓揉了一下面颊,起身走出房间。
此时,天已过了子时,乌云遮月。
门廊外一片黑漆,令宇文成都更多出了一份悸动。沿着回廊漫步,迎面就看见两个家丁正在院子里巡逻。由于城中空虚,麦子仲的三百亲卫被调出一百人,在城中巡逻。这也使得府衙内的人手变得有些稀少,只好用家丁来巡视安全。
“大爷,怎么还不休息?”
宇文成都笑了笑,沉声道:“府中都正常吧。”
“回大老爷的话,府中一切正常……”
“哦,那辛苦你们了!”
两个家丁连忙客套,不过和宇文成都刚一分开,立刻就变了脸色。
“还以为自己是天宝大将军吗?好端端的不让人睡觉,巡逻个甚?这不是折腾人嘛。”
“哈,自以为有多了不起,还不是丧家之犬?
若非老爷吩咐,这府中谁又会听从他的话……算了,在走一走,一会儿找地方睡觉去。”
宇文成都自然不清楚那两个家丁的心思。
不过自家事自家清楚,宇文成都就算知道了,也是无可奈何。在院中巡视了一圈后,眼见没什么异动,宇文成都旋即回房间休息。只是他刚一走,这府衙中巡视的家丁们,立刻松懈下来。初春时节,气温尚不太高,于是一个个躲进房间休息。
宇文成都和衣而卧,慢慢闭上了眼睛。
也就在他半梦半醒的时候,忽然间一声天崩地裂的声响传来,将宇文成都惊醒。
这声音好大,整个府衙都好像在摇晃。
他连忙起身,顺手从兵器架上抽出一柄横刀,健步如飞冲出了房间。
“出了什么事情?何处异响?”
十几个家丁跑过来,惶恐的回答:“回大爷,声音好像是从前院传来……”
“速速过去查探。”
家丁们这时候也不敢流露什么不满,立刻向前院跑去。
宇文成都并没有急于过去,这府衙里连带着麦子仲的亲卫家丁,也有差不多二三百人,应该能坚持片刻。最紧要的,是宇文凤母子莫要出事……
“凤儿,凤儿!”
宇文成都大声呼喊,沿着回廊,来到宇文凤的房间。
没等他敲门,宇文凤怀抱着女儿,已拉开房门。只见她穿戴整齐,手中还拿着一柄横刀。
“大哥,什么动静?”
宇文成都说:“凤儿,前院情况好像不妙,你立刻召集人手,死守后院,我这就过去看看。”
“大哥……”
“你莫担心,这宣化在咱们手里,城中还驻扎着两千人马,不会出什么大事。
我过去看看,如果情况不妙,我会立刻回来。
你保护好孩子,多小心……”
说完,宇文成都转身就走。
其实他心里也没底儿,这么大的动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现在也闹不清楚。
一路走去,隐隐约约从前院传来一声声凄厉的惨叫。
宇文成都更加不安,快步冲出中门,转过回廊,就见府衙前院此刻,正一派混乱。
府衙大门仍紧闭着,可是一侧的院墙却坍塌出一个巨大的缺口。
院外有一颗大树,此时正烈焰熊熊,如同一支巨大的火把,把整个前院找的通透。
遍地残砖碎瓦,一群身着黑色皮甲的男子,手持明晃晃的兵器,正从那缺口处蜂拥而入。为首的是一个巨汉,身高大约在一丈左右,膀阔腰圆,如同一头雄狮。
手臂裸露在外,身上披着一件黑漆铜钉皮甲,身负两柄巨斧。
他一边往院子里冲,一边从腰间抽出巴掌大的手斧,快如闪电般连连飞掷。那手斧其准,每一道寒光闪过,必有一名家丁倒在血泊之中。眨眼间,巨汉飞掷出十柄手斧,就有十个家丁丧命。而在他身后,还有两个体格健壮的彪形大汉,一左一右跟在巨汉身后,钢鞭铜棍,所到之处只杀得府衙内的家丁抱头鼠窜,死伤无数。
前院大约有一百多人。
除了家丁之外,尚有麦子仲的亲卫五十人。
但由于事发突然,加之刚才那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使得许多人慌了神。以至于乱成一团,根本无法进行有效的抵抗。而对方的人数也不少,约有三四百人的模样。在三个彪形大汉的带领下,冲进府衙之后,见人就杀,格外的凶残。
“雄阔海?”
宇文成都一眼认出了那为首的巨汉,不由得大吃一惊。
他站在台阶上,厉声吼道:“休要惊慌,随我迎敌……只需坚持片刻,就会有援军赶来。”
说着话,宇文成都仓啷拽出横刀,垫步从台阶上纵身跃下。
两个黑甲男子上前阻拦,只见宇文成都手起刀落,唰唰两刀劈出,将两个男子砍翻在地。
“雄阔海,安敢犯我府衙,宇文成都在此。”
不得不说,这宇文成都出现,立刻使得前院家丁亲卫们的惶恐得到了极大缓解。
这些亲卫毕竟是经过严格的训练,许多人更身经百战。
在片刻惊慌过后,便稳住了阵脚。他们这一稳住阵脚,也使得偷袭的黑甲人,开始出现伤亡。
雄阔海勃然大怒,车轮板斧劈翻两个家丁。
“丧家之犬安敢嚣张,宇文成都休走,纳命来……”
双斧上下翻飞,带着呼呼的风雷声响。雄阔海一路杀去,只杀得血流成河。十几名家丁倒在血泊之中,残肢断臂散落一处。宇文成都二话不说,纵身上前,劈翻一个黑甲武士之后,劈手从那武士手中夺过一杆长枪,扑棱棱在手中一抖,一招怪蟒翻身,刷的就刺向雄阔海。那大枪在他手里,犹若灯草,快如闪电。雄阔海双斧铁门闩,口中一声大吼,向外封挡。只听铛的一声响,大枪被崩开,而雄阔海势无可挡的冲击,也不由得戛然而止。
“好手段!”
雄阔海大吼一声,“再来!”
这一个回合,二人不分胜负。
可宇文成都却不由得暗自叫苦……
铁枪虽重,也不过五六十斤的份量。这对于用惯了凤翅鎏金镗的宇文成都来说,显然不太趁手。轻飘飘的,使不上力气。表面上不分胜负,可宇文成都自己知道,这雄阔海……和他不过伯仲之间。如果用凤翅鎏金镗的话,他尚有胜算。
然则现在……
只是,宇文成都来的匆忙,只带了一柄横刀。
如此交战下去,他必死无疑。
想到这里,宇文成都偷眼向两边看了一眼,大枪在手中一颤,呼的横扫千军。
沉甸甸的铁枪,有儿臂粗细。
轮圆了,使足了力气,大铁枪呈现出一个明显的弧度,狠狠砸向雄阔海。
铁枪长,双斧短。
雄阔海一时间无法抢进去,只得单手轮斧向外一崩,另一柄大斧,则顺势横抹。
铛……
一声巨响过后,铁枪弹开后,旋即被大斧劈中枪脊。
说时迟,那时快,雄阔海的一只手,虎口迸裂,鲜血淋漓。不过铁枪也被劈成了两段,枪头铛的掉落在地上。宇文成都向后连退三步,顺手将半截铁枪砸向雄阔海,扭头就走。
雄阔海手臂震得发麻,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
也就是这片刻的愣神,宇文成都已反身跳上了台阶。
“狗贼,休走!”
雄阔海那吃过这种亏,气得哇呀呀暴跳如雷。而宇文成都则头也不回的往后院跑去。
只要我凤翅鎏金镗在手,又岂能惧你这莽汉?
脚下健步如飞,奔向中门。
眼见马上就要跑过去,耳边忽听弓弦声响。
一点寒光唰的飞来,眨眼间就到了宇文成都身后。为大将者,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宇文成都听到弓弦声,立刻觉察到不妙。他手里没有兵器,连忙闪身躲避。
一支利箭擦着他的肩膀飞过,可没等他站稳身形,弓弦声再次响起。
不过这一次,却是三点寒星出现,呈品字形射向宇文成都。宇文成都再想从容闪避,显然有些困难。三支利箭都是射向要害,宇文成都不得已一个懒驴打滚,才堪堪躲过。
中门口,一个大汉手持双鞭,拦住了他的去路。
“天宝将军,还识得百人否?”
宇文成都一愣,有些疑惑的看了对方一眼。
有点面熟,但却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
而且,他此时满脑子都是那三支利箭,起身的刹那,顺手从地上捡起一柄长刀,横在身前。
背靠一根廊柱,一边是中门台阶,一边是天井。
他朝院门看过去,就见先前紧闭的大门,已被人打开。
门阶上,一个白衣青年,手持腾影宝雕弓,腰胯箭囊,背负一根银丝钢鞭,在火光中卓然而立。
宇文成都不由得深吸一口气,而后用力吐出。
下意识的握紧手中长刀,他看着那门阶上的青年,突然一笑,“郑郎君,别来无恙!”
第廿五章 是非成败转头空(三)
第廿五章 是非成败转头空(三)
也许在宇文成都的印象里,李言庆还是那个当年在通远市偶遇的郑家少年郎。
哪怕是李言庆归宗认祖,他还是习惯性的称呼李言庆做‘郑郎君’。
两人第一次见面,也是唯一一次面对面的交谈,实在大业五年时,诛杀 哈士奇之后,李言庆在前往霹雳堂的路上。而后,李言庆奔赴岷蜀,宇文成都返回长安,再也没有过任何接触。
哪怕是在河北之战,宇文成都遭遇伏击惨败的时候,也未能与李言庆面对面的招呼。
只是他二人都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再次相遇。
李言庆一直以为,宇文成都在河北战败后,便隐姓埋名。哪晓得他居然出现在这粤西蛮荒之所,更迫的自己不得不兵行险招,提前发动攻击。原本,李言庆准备在麦子仲进入钦州境内之后,再设计夺取宣化。钦州,有鱼排军协助罗窦,凭借坚厚城垣,足以挡住麦子仲的攻击。
而麦子仲在得知宣化丢失后,定然会不顾一切的回师复夺。
到时候李言庆可以有充足的时间进行安排,于中途伏击麦子仲,和鱼排军前后夹击,一举功成。谁料到,宇文成都居然出现在宣化,并且看出了一丝破绽……
麦子仲距离宣化不过一日的路程,最迟后日清早必将抵达。
李言庆虽然从罗窦那边借来了八千俚人,但想要和麦子仲决战,依然力有不逮。
他原想将留驻在宣化的两千军卒消化过来,但现在看来,似乎不太可能。
时间太短了!
既然无法吸收过来,那么就必须要将其消灭。
否则一旦麦子仲返回,这两千军卒必然会成为心腹大患。
所以,李言庆临时密令罗窠,令五千俚人在宣化城外埋伏。同时命童环持虎符将城中军卒派出剿匪……如此一来,宣化随之空虚。早先通过童环混入宣化的两千俚人,趁势控制两座城门。而李言庆自己,则亲率数百悍卒,攻打宣化府衙。
宣化府衙的守卫,非常严密。
想要强攻,并不容易。
哪怕是童环手中的虎符,也无法调动府衙中的军卒。
好在李言庆抵达邕州的时候,还带了三箱火药。他命人把火焰埋在府衙墙外,而后趁夜色炸开缺口。这火药的威力,还算不得太大。不过震塌院墙,却绰绰有余。
果然,当院墙坍塌的一刹那,宣化府衙,陷入了混乱……
站在高台上,李言庆静静看着那依柱而立的宇文成都。
“天宝大将军,别来无恙。”
宇文成都苦笑一声,“成都不过一丧家之犬,何来无恙之说?”
他向两边偷眼扫了一下,见雄阔海站在十步之外,虎视眈眈。而中门前,一名魁梧大汉持鞭而立。
他心里一动,突然问道:“你认得我?”
那持鞭大汉笑道:“当年大将军在我家老爷门下学艺的时候,小的曾与大将军见过。”
心里一咯噔,宇文成都眼中顿时流露出骇然之色。
“你是……”
“大将军贵人多忘事,小的鱼千人,见过大将军。”
鱼千人!
宇文成都口中发出一声低呼,但旋即露出释然之色。
他看了看鱼千人,又向李言庆看了一眼,“如此说来,当年鱼家从洛阳逃走,怕也是出自郑郎君手笔。”
“若非郑郎君,鱼家早已灭门。”
鱼千人眼中流露出骇人杀意,一字一顿道:“鱼家隐姓埋名八载,幸得王爷厚恩,使我鱼家能重见天日。我家少爷托我转告大将军:当年大将军袖手旁观,今日也休怪我鱼家上下,不念旧情。”
用力呼出一口浊气,宇文成都持刀拱手,向李言庆遥遥一拜。
“当年恩师出事,成都迫于家父严令,不能出手相助,这些年来一直耿耿于怀。
恩师生前曾言,郑郎君当可继承他的衣钵。
如今看来……呵呵,郑郎君,不管怎样,成都都要谢你一句,保我恩师血脉周全。”
说罢,他话锋一转,陡而高亢。
“不过,某家受命保我妹婿一家周全,只要宇文成都一息尚存,必不容尔等嚣张……鱼千人,看刀!”
这宇文成都说动手就动手,毫无半点征召。
他垫步窜出,掌中横刀一振,幻化出片片刀云。一道道寒光掠过空中,在瞬息之间,宇文成都竟劈出了十余刀。鱼千人虽然得鱼俱罗真传,但毕竟比不得宇文成都。
这不仅仅是招数上的差距,还包括资质上的差距。
宇文成都攻来的一刹那,鱼千人双鞭一摆,照定宇文成都就扑了过去。
只听叮当声响不绝,鱼千人双鞭硬撼宇文成都长刀之下,被打得连连后退。一刀,两刀,三刀……
当第十七刀劈在铁鞭上的一刹那,长刀陡然间碎裂开来。
鱼千人心中一喜,大吼一声,“宇文成都,拿命来。”
可没等他双鞭挥出,宇文成都突然将手中刀柄砸向了鱼千人,壮硕而巨大的身体猱身扑进,就抢入鱼千人怀中。钵头大的拳头,狠狠的砸在鱼千人的胸口上,双拳连击,只听砰砰砰数声闷响。鱼千人惨叫一声,一口鲜血喷出,魁梧的身体凌空飞起,摔落在中门前。
胸骨,被轰的粉碎。
虽然身上有皮甲保护,却依旧能看到胸口处有明显的凹陷。
宇文成都的速度,太快了!
快的让雄阔海都没能反应过来。
等他迈步往前冲的时候,宇文成都已经将鱼千人击杀在中门前。而此时,李言庆才堪堪发出一声提醒:“千人,小心!”
好厉害的家伙……
李言庆倒吸一口凉气。
从实力上而言,鱼千人虽然比不得宇文成都,可支撑上十个回合,当没有问题。
可这只是在正常情况下的较量。
此时宇文成都急于脱身,出手自然是狮子搏兔,不留半点后手。
只见他击杀了鱼千人之后,身子一个翻滚,顺势抄起鱼千人掉落在地上的双鞭,把脚就走。
雄阔海怒吼道:“宇文成都,哪里走?”
他早就听说过宇文成都的大名,可惜一直未能面对面交锋。
现在,终于有了机会,可是却眼睁睁的看着宇文成都在瞬间击杀了自家一员大将,雄阔海如何能够不怒?
只是宇文成都一心脱身,根本不理睬雄阔海的吼叫,迈开大步,向中门跑去。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匹缎似地剑光,从中门后骤然出现。那剑光森寒,快如闪电。宇文成都心里一咯噔,左手鞭迎着那剑光呼的挥出,脚下的速度丝毫不减。
鱼千人的双鞭,加起来差不多有百十斤的份量。
虽说还不是很压手,但比起长刀,显然要顺手许多。宇文成都的铁鞭势大力沉,只要劈中对方,至少能是对手的长剑脱手。哪知那剑光陡然一敛,躲过铁鞭,叮的一声轻响,正点在铁鞭的鞭脊上。一股极为奇异的力道,带着铁鞭往前一走,而后猛然又推了回来。这一来一回之间,看似平淡无奇,却足以把宇文成都的频率打乱。
宇文成都大叫一声不好,被对方利剑上的那股力量牵引,噔噔噔向前冲出四五步。如果不是宇文成都的马步扎实,定然会被摔个狗吃屎。可即便如此,宇文成都想要再冲起来,就没有那么容易了。站稳身形后,他抬头看去,就见中门后走出一个青年男子,一袭黑衫,衬托出瘦削单薄的体型,掌中紧握一柄利剑。
“阁下何人?”
“大将军贵人多忘事,尚记得洛阳肉飞仙吗?”
那青年,正是沈光。
他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手中长剑遥指宇文成都。
“我常听王爷谈及大将军,言世间高手,大将军当能位列三甲。沈某不甚服气,今日还要请大将军多多指教。”
沈光?
宇文成都不由得再次苦笑。
那‘肉飞仙’之名,他自然也听说过。
不过,由于沈光一直跟随在李言庆身边,很少展露身手。之所以留下名气,还是当年从裴淑英口中传出。
宇文成都自然不太放在心上,以为沈光不过是两招花拳绣腿。
可现在看来……
宇文成都知道,他想要闯过中门,难度甚大。
且不说能否战胜沈光,就算能打得赢,自家也会元气大伤。
要知道,这院子里可不止沈光一人。雄阔海虎视眈眈,鱼百人在清除了前院的家丁之后,也慢慢靠拢过来。除此之外,尚有他宇文成都的半个‘小师弟’在一旁。
李言庆号称‘李无敌’,那可不是凭空得来。
宇文成都虽然没有和李言庆打过,却也知道李言庆身兼数家之长。他学过鱼俱罗的无回枪和撒手鞭,继承了长孙晟的神射之术。如果再算上李言庆早年学过的降龙功和引导养生术,也算是师从哈士奇和孙思邈,即便不比宇文成都,也相差不会太多。
“看起来,郑郎君是定要将某家留下了!”
李言庆呵呵一笑,“若大将军肯束手就缚的话,本王会更加高兴。”
“束手就缚?”
宇文成都忍不住大笑起来,“某家尚不知,这世上有什么人,能令某家束手就缚。
郑郎君,想要留下某家,还要看你的本事……”
话音未落,宇文成都旋身窜出,向李言庆扑去。
不过,有了前车之鉴以后,雄阔海一直对他留着小心。见宇文成都扑向李言庆,他二话不说,横山拦住宇文成都的去路。双斧轮开,恶狠狠向宇文成都劈去。
“想与我家公子动手,先过了老子这一关。”
论身高,论体型,雄阔海和宇文成都在伯仲之间。
宇文成都哪敢轻视,连忙摆鞭相迎。铛铛,两人都是那种天生神力的好汉,鞭斧交击,响声不绝。
李言庆笑了笑,迈步走下门阶。
前院的地上,流淌着鲜血。
一脚踩过去,立刻发出吱吱的声响……
李言庆绕过正斗在一处的两人,头也不回的往中门走去。
“百人,召集人手,随我拿下后宅。
沈光,你在这里看着,休要让大黑子出了意外……至于宇文成都,生死不计!”
第廿五章 是非成败转头空(四)
第廿五章 是非成败转头空(四)
早在得知宇文成都藏身于府衙的时候,李言庆就做出了周详的计划。
他很清楚,此次夺取宣化,就在于一个出其不意。哪怕是宣化城中没有多少士兵,也必须要在最快的时间结束战斗。否则,以麦子仲在邕州经营多年的声望,天晓得会发生什么意外。而速战速决的关键,就在于把宇文成都完全分割出去,使宇文成都无法从容指挥。如此一来,整个府衙的防卫,也将随之瘫痪。
可是要拿下宇文成都,又谈何容易?
此人有万夫不挡之勇,堪比当年的西楚霸王。
李言庆仔细的推算了一下,决定让雄阔海出手,将宇文成都缠住。
论身手,两人在伯仲之间。
宇文成都出身名门,师从鱼俱罗;而雄阔海早年却是野路子出身,并没有受过名师的指点。哪怕是鱼俱罗在峨嵋传艺的那段时间,也不过是点拨了一下雄阔海。
一来,鱼俱罗当时的主要精力放在李言庆身上。
这第二呢,鱼俱罗本身也不擅长斧法,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所以,在点拨雄阔海的时候,也只能从大面上给予指点。更多的,是靠雄阔海自己琢磨。
好在这些年来,雄阔海追随李言庆战高句丽,斗杨玄感,阻瓦岗寨,杀李密……
无休止的战斗,令雄阔海斧法大成。
从经验上,雄阔海未必就比宇文成都来的差。
而且,雄阔海思想单纯,不似宇文成都那样被琐事缠身。这就是使得两人之间的差距,随之缩小。
最重要的一点,雄阔海以童子身修炼混元球,直至登堂入室。
宇文成都早年也是风流倜傥的人物,虽则修行比较早,可单论基础,未必能胜得过雄阔海。
此消彼长下,雄阔海和宇文成都倒也在伯仲之间。
宇文成都已年过三旬,身体慢慢开始走下坡路;而雄阔海年方二十七八,正处于一个巅峰状态。一个开始走下坡路,一个还在不断成长,这样一算下来,雄阔海倒有了六分的胜算。
只是,刚才宇文成都击杀鱼千人的一刹那,还是吓了李言庆一身冷汗。
所以他留下沈光,同时唤住鱼百人,带着人往后院冲击。
以搏击技巧来算的话,沈光恐怕略胜宇文成都一筹。当然,若是在战场上两人交锋,沈光必死无疑。可在这狭小的天井中,沈光却明显占据了绝对了优势。
他在一旁观战,能给宇文成都带来足够的压力。
同时李言庆攻击后宅,也会分了宇文成都的心神。以此推论,雄阔海倒是占据了绝对上风。
至于兵器……
李言庆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趁你病,要你命。
他才不会给宇文成都什么机会。
毕竟,这是打仗,不是切磋交流,哪有什么公平可言?
想当年,他初次见到宇文成都的时候,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只因为当时宇文成都代表着朝廷,而他则心怀鬼胎。而今,宇文成都已成为亡国之臣,弑君之臣。李言庆呢,则成为高高在上,享有从一品爵位的王爷,又焉能畏惧宇文成都呢?
不过,李言庆往后宅走去,宇文成都却急了!
“郑言庆,无胆贼子,可敢与某家大战三百合?”
李言庆脚下微微顿了一下,脸上流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他摇了摇头,一摆手,带着鱼百人等人,直往后宅走去。
在穿过中门的一刹那,李言庆停下脚步,“宇文成都,我乃邕王李孝基之子,当今万岁的侄儿。我姓李,而不是姓郑,若你能活命的话,还请记住我这些话。”
和你大战三百合?
李言庆冷笑一声,迈步走进中门。
“郑言庆休走……”
宇文成都若疯虎一样,愤怒的咆哮。
双鞭挥出鞭影重重,拼命想要向李言庆冲过去,将李言庆拦住。
只是,几次冲击,却被雄阔海拦阻下来。
“你这夯货,我家王爷都说了姓李,你还一直唤错。王爷总说俺大黑子傻,要依我看,你可比我傻多了!嘿嘿,王爷吩咐了,生死不计……你的对手,应该是我!”
一番话出口,宇文成都却冷静下来。
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一丝冷笑:“既然如此,待我杀了你,再取那李言庆狗命!”
后宅中,寂静无声。
穿过中门以后,行出夹道,就看见后宅院墙。
院门紧闭,从外面看,里面似乎一个人都没有。李言庆突然止住脚步,摆手示意鱼百人停止前进。
随行众人,立刻排成队列,取出一张张强弓硬弩。
黑俚善射……生活在大山之中,以渔猎为生,也使得黑俚箭术超群。
不过,他们在山里面使用的大都是简陋的猎弓,威力不大。而此时,这些黑俚的手中,却是清一色的制式强弓。
一张张近一石之力的强弓张开,对准了后宅。
李言庆沉声道:“大唐安南大都督,五州经略使,河南王李言庆求见宇文凤夫人。”
“李王爷,久仰大名。”
后宅院中先是一阵沉寂,片刻后传来一个清冷悦耳的声音。
“妾身宇文凤,不知李王爷有何指教?”
话音未落,院门大开。
从大门中走出一个美妇人,年纪大约在二十四五的模样,一身戎装,英姿飒爽。
她手持横刀,立于后宅门阶上,一双丹凤眼,冷冷凝视李言庆。
在宇文凤走出来的一刹那,李言庆做出一个手势,命身后黑俚弓箭朝下。
“嫂嫂,小弟有礼了!”
“哈,李王爷客气,宇文凤不过一罪臣之女,亡国之臣之妇,焉敢得王爷一句‘嫂嫂’?”
李言庆说:“如何不敢?
我与麦子也有袍泽之情,他年长于我,小弟安敢失礼。”
宇文凤嘴角一撇,露出一抹冷笑。
“两国交兵,休论私谊。
李王爷唤妾身出来,不知有何指教?”
“嫂嫂何必明知故问,小弟今日前来,只为收回容桂。
明人不做暗事,小弟请嫂嫂停止抵抗,不要做无谓之事……天下归唐,此乃大势所趋。秦王自夔州出兵,不日将平定荆襄。这钦州、邕州,小弟势必要收回,嫂嫂又何必做那螳臂挡车之事?需知,天命不可违!小弟不想伤及子仲家小,故而请嫂嫂立刻投降。”
李言庆也不含糊,开门见山。
其实,宇文凤何尝不知道李言庆的心思。
只是她没想到,李言庆会如此直白。
李言庆接着说:“我知嫂嫂可能寄望城中援兵……呵呵,不瞒嫂嫂,子仲的两千兵卒,已不在宣化城中。这宣化县城,现在已经被小弟控制。至于宇文成都……”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偷眼看去,见宇文凤面色平静,看不出任何端倪。
心中不由得暗自称道:麦子这家伙,倒是娶了个了不得的女子!
“宣化已落入你手中?
如此说来,那童环……”
宇文凤心中一阵慌乱,努力保持着平静。
她没有去刻意关心宇文成都,如果真如李言庆所说的那样,一个宇文成都,也无法挽回大局。
宇文成都到现在也没有出现,其结果只可能有两个:逃走,亦或者凶多吉少。
“童环,是洛阳人。
他本是洛阳天牢的狱吏,当年为救鱼老柱国一家,离开了洛阳……小弟,也只是运气好,与偶然间得知了消息。”
莫不是,天亡夫君?
宇文凤这心里面已经乱成了一团麻。
如果李言庆说童环是他早就安排在邕州的人,亦或者重金收买,她尚能够接受。
可没想到,居然只是一个意外。
而就是这么一个意外,给宇文凤带来的打击,难以估量。
为什么自家没有遇到过这种意外,为什么大隋朝没有出现过这种意外?
也许,真的如李言庆所说的那样,李唐是天命所归吗?
如果李唐真的是天命所归,麦子仲,还有自己所做的一切努力,又有什么意义?
“嫂嫂,莫再犹豫了!”
虽说宇文凤看上去很平静,可李言庆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她眼中的那一抹迷茫。
“你就算不顾虑自己,也要顾虑你的儿女不是?
当年子仲离开荥阳郡时,我就听说你怀了身孕……想想子仲,想想你们的孩子。这种全无半点意义的抵抗,最终的结果,只能是血流成河……到时候的话……”
到时候如何?
李言庆没有再说下去。
可宇文凤却非常明白,一时间心思更乱。
“你……可否保证,不伤子仲的性命?”
李言庆大笑,“嫂嫂,子仲与我有袍泽之情,当年更一同在高句丽出生入死。
嫂嫂饱读诗书,也当知《秦风-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岂曰无衣,与子同泽;岂曰无衣,与子同裳。我又岂能坏了这袍泽之情呢?子仲有大才,文武双全。这一点从他治理邕州的种种手段就能看出端倪。我虽不才,窃据安南大都督,五州经抚史,正需子仲这等贤才,安能坏他性命?”
李言庆说的是情真意切,而宇文凤也不禁怦然心动。
说实话,谁又真的愿意慨然赴死?若能好好的活着,她自然愿意选择后者。李言庆说的倒也不错,李唐乃天命所归,隋杨早已灭亡。至于钱塘县的隋室朝廷……
那已经变了味道!
李言庆贵为李唐宗室,又是当今名士。
他和麦子仲之间并没什么仇恨,此前更一起并肩作战。
有他护持,子仲日后东山再起,重振麦家、宇文家,都不是没有可能。一时间,宇文凤那仅存的一点信念,也渐渐淡薄了……她苦笑一声,抬头道:“此事事关重大,容妾身三思。”
第廿五章 是非成败转头空(五)
第廿五章 是非成败转头空(五)
宇文成都与雄阔海之间的战斗,渐渐进入尾声。
虽则他依旧显得格外凶悍,双鞭舞得风雨不透,可即便是一旁观战的黑俚也看出了一丝端倪。
宇文成都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手中双鞭虽然没有留下破绽,却渐渐慢了下来。
反观雄阔海,却越战越勇。
十载混元球打下来的基础,绝非普通人可以相提并论。
沉甸甸的双斧越来越重,挟风雷之势,越来越猛。一斧快似一斧,一斧重似一斧。
宇文成都虽然骁勇善战,可是在无法集中精神的状况下,根本无法抵挡住雄阔海的攻击。
一旁的沈光,脸上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笑容。
铛!
鞭斧再一次交击一起。
只是铁鞭在连续遭受双斧重击之下,终于无法坚持下去,咔嚓一声断为两截。
宇文成都吓得连忙向后滑退,断鞭砸向雄阔海。
而雄阔海微微一侧身,垫步上前,就要将宇文成都劈翻在地。也就在这一刹那,沈光突然大喊一声:“大黑子,退下!”
只见他收起利剑,腾身跃起。
宇文成都脚下尚未站稳,沈光就到了他的跟前。
双手成虎爪状,凶狠得向宇文成都双肩抓去。宇文成都啊的一声轻呼,横身一闪,堪堪躲过沈光的虎爪。可是不等他反应过来,沈光虎爪化掌,就劈向他的脖颈。
这一下变得太快,太突然,宇文成都根本来不及躲闪。
砰的一声,沈光的掌刀正披在他的脖颈大动脉上。也是宇文成都体格健壮,若换一个人,这一记掌刀下去,不死也要昏迷。而宇文成都,却仅仅是脑袋一昏沉……
“咦?”
沈光轻呼一声,似乎对宇文成都能抗住自己这一记掌刀,颇感惊奇。
不过,惊奇归惊奇,他这身手却没有停下,只见他单手攫住宇文成都的手臂,身体极为怪异的腾空扭曲,双脚呈剪刀状,一下子锁住了宇文成都的脖子,而后腰用力,顺着一股劲儿,猛然向下一扳。
这招类似于后世剪刀脚的古怪招数,也是沈光自创出来。
他体型偏瘦弱,平日里赤手和雄阔海阚棱等人搏击的时候,不免会吃很大的亏。
于是,他结合了草原异族最为擅长的角力之法,自创出一套近似于柔术的功夫。
宇文成都是马上将,那见过这样的功夫,一下子懵了。
好在他马步极稳,踉跄了一下,立刻站稳了身形。口中大吼一声,甩胳膊想要把沈光扔出去。哪知沈光见扳不倒宇文成都,于是猛然换劲,将原来的力道送回去的一刹那,又接着宇文成都甩臂的力量,双腿反向一扭,身子更随之扭动,活像是一只挂在树上的猴子一样。只听嘎巴一声轻响,宇文成都惨叫一声,手臂被沈光生生扭断。壮硕的身体,再也无法站立,噗通一下,和沈光摔在了地上。
就在倒地的一刹那,沈光再次发力。
他借着宇文成都的手臂,双手一用力,双脚凌空飞起,头朝下一个空翻,稳稳落在了地上。只是在他松手的一刹那间,又顺着那股力量,将宇文成都的肩膀卸掉。
“拿下!”
随着沈光一声轻喝,十几名俚人反应过来,蜂拥而上。
明晃晃的钢刀,架在了宇文成都的脖子上,余者把宇文成都按在地上,绳捆索绑。
“老沈,何必呢?”
雄阔海拎着双斧走上前,“他没了兵器,再有十招,我定能取他性命。”
沈光微微喘息,刚才那一连串的动作,着实耗费了他不少的力气。
听雄阔海说完后,他笑了笑,“公子虽说生死不计,可既然能够活捉,还是活捉的好。
说不定那天公子可能会用上此人?”
“公子会用他?”
雄阔海浓眉一蹙,看着那强忍着疼痛,面朝地一声不发的宇文成都。
这种复杂的事情,着实有些超出了雄阔海的理解范畴。
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憨声道:“这家伙的本事真不赖……公子麾下之中,能实打实胜过他的,还真找不出来。他兵器不趁手,加之心思混乱,才会被我打败。”
不等雄阔海说完,沈光摆手阻止。
“那倒未必!
你二人若在疆场上交锋的话,胜负各半。不过你别忘记了,他已经过了而立之年。
而你呢,从十六岁开始修炼混元球,整整十载……再过几年,我敢保证,他非你对手!”
这二人低声交谈,宇文成都则被拉了起来。
此时的他,再也没有当年天宝大将军的那份桀骜和张狂。
“若让我投降李言庆,休想。”
在被押下去的时候,宇文成都突然开口。
沈光呵呵一笑,对押送宇文成都的俚人道:“把他关进牢房,用铁链锁住……
找个医生给他治伤,休得怠慢。”
而后,他对宇文成都说:“王爷常言:世事难料。
大将军今日不降,明日再降就是了……呵呵,反正在这荒蛮之地,有的是时间。”
宇文成都冷哼一声,昂首离去。
“他娘的,看他的模样,也不知道究竟谁是俘虏。”
雄阔海颇为不爽的说:“老沈,要我看,你这一次弄不好,可是救回来一个大爷。”
“好了,休要啰唆。”
沈光嘴角微微一翘,拍了拍雄阔海的手臂。
“带上人去城中巡视,如果发现什么状况,先拿下再说。若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雄阔海这辈子服气的人不多!
除了他叔祖雄大锤之外,恐怕也就剩下李言庆一人。
不过,当李言庆不在的时候,他也会听从沈光的调派。说起来,沈光也没什么学问,可他聪明,又好学,所以李言庆时常会给他一些重要的任务。当李言庆不在的时候,沈光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雄阔海等人的老大。当然了,也仅止于李言庆的四大家将……
宇文凤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抵抗!
正如李言庆所言,哪怕她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孩子着想。
萧隋恐怕难以抵挡住李唐大军,而萧铣……说心里话,宇文凤从没有把此人放在眼中。
不过是一个乘势而起的跳梁小丑。
李言庆并没有接手府衙后宅,而是让宇文凤带着她的儿女,继续住在里面。
甚至连宇文凤那百十来个亲卫,他也没有撤换。大局已定,宇文凤凭这些人,也闹不出什么风浪。不是他小看宇文凤,而是在这宣化城中,没有人能够镇住场面。
天亮之后,李言庆接手了府衙的前院。
宣化县城里,到处可以看到身着白裳的俚人军卒。
这些人虽然不是李言庆的手下,但是有罗窠在,也不会闹出什么风浪。
童环和罗窠,在天亮后来到府衙。
两人一脸疲惫之色,在大堂上与李言庆见过礼之后,各自呈报军情……
“启禀李王,昨夜黑风岭下交手,官军全军溃败。”
罗窠兴高采烈的向李言庆报告战绩,脸上不自觉的流露出几分得意之色。
“死伤如何?”
“……哦,我洞中子弟,死伤约有四百余人。”
“这么多?”
李言庆不由得微微一怔,扭头对童环道:“官军有几多人?”
“禀王爷,留守宣化的两千官军之中,约有八百人听从我的调遣。余者,都被我派出城去。”
“这么多人,而且是偷袭,居然还死伤这么严重?”
不过,这句话也只是在李言庆心里面嘀咕一下,并没有说出口。
他一脸和蔼笑容,对罗窠赞赏道:“罗都老麾下,果然都是勇士。”
罗窦的部落中,有十六个小部落组成,统称为十六洞。十六洞的洞主,皆为都老,由罗窦的子弟亲信担任。罗窠的这个部落,在十六洞里,属于人数较多的一洞。
李言庆自然不会把心里的话说出来,而是好生的一番赞赏。
“此次平南之战,都老当为首功。
待战事结束,本王会为都老向朝廷请功……呵呵,到时候这十六洞中,定会以都老为尊。”
罗窠闻听大喜,连忙躬身道谢。
“罗窠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
“好啦,且先下去休息……估计用不了多久,还会有一场苦战。
都老好好休养精神,让儿郎们在城外暂时驻扎下来。一应粮草辎重,随后送到。”
“罗窠告退!”
待罗窠离开之后,李言庆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
“童环,老麦的兵,还真够劲啊。”
童环不禁冷笑一声,“王爷,非是官军强劲,实黑俚无能。
黑俚人手不少,当年更是和白俚平分秋色。可这几年来,被官军和宁长真打压的也够呛。一群乌合之众,实在上不得台面……不过,若论凶狠,这些黑俚着实不差。”
“山民悍勇,本就正常。”
李言庆说罢,低头沉思。
“王爷可是担心麦郡守?”
“他?”
李言庆不禁笑了……
“老麦的确是有一套,但是倒不知道我去担心。”
说着,他站起身,轻声道:“老麦的本事,我很清楚。他麾下虽然三千兵马,可是往返奔波,三天里都没有好好休整。我养精蓄锐,以战他疲乏之军,岂有失败的道理。
不过,还要烦劳你抽调五百亲信,交给大黑子……
余者三百人,尽归你调遣。一俟城外交锋,这宣化县城里,定会有居心叵测之人生事。
你需助我稳定县城……”
“此童环本份,请王爷放心。”
“还有,我交代你的那件事情,要尽快完成。
我可不希望战事结束的时候,我手中连个兵卒都没有。老麦练兵有一套,正可为我所用。”
“童环明白,这就去安排。”
李言庆送童环离开后,独自一人站在天井中,若有所思。
“公子胜券在握,为何在此发呆?”
沈光上前,轻声询问。
李言庆笑了笑,“老沈,大黑子常说你有七窍玲珑心……呵呵,你说说看,我为何发呆?”
“这个……
恕卑下斗胆,公子所思者,莫非是那罗窠?”
“哦?”
“卑下方才观罗窠,言语中颇有骄横之意。
他不过一个小小都老,小胜一场便如此。想来那攻占了钦州的罗窦,会被他更加嚣张。
俚蛮乃此地的土著,实力颇大。
公子要想控制这五十四州县,少不得会与俚蛮冲突……现在,俚蛮与公子目标一致,尚能够合作。可一俟局势平定,那罗窦未必会真就臣服。此乃心腹大患!”
李言庆的眼中,流露出赞赏之意。
“老沈,你果然大有长进。
不过你刚才的这些话,出你口,入我耳,绝不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毕竟我们和罗窦那些俚蛮,如今的目标一致。在一段时间里,也不可能撕破脸皮。你刚才那些话若传了出去,弄不好会使这局势,变得不可控制。”
沈光微一欠身,“卑下明白。”
李言庆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上了台阶。
“至少目前,我们尚属同仇敌忾!”
第廿五章 是非成败转头空(六)
不知不觉间,金鸟西坠。
当黑暗再一次笼罩大地的时候,麦子仲的心情,却变得越焦躁不安。那种不祥的预感,如同湖水般不断袭未。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阅历的加深,麦子仲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在高句丽战场上的莽撞少年。在某种程度上,还要拜李言庆所赐。如果不是李言庆,也许麦子仲早就死在的高句丽……
当接到宇文成都的提醒之后,麦子仲觉得,自己似乎又犯下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他,太小觑李言庆了!
其实也不能算是小觑,准确的说,他对李言庆的才能,极为赞赏。
但由于这他掌控粤西地区数载,自认对粤西的状况更加了解,而非是李言庆那边人生地不熟。有如此巨大的优势,也使得麦子仲忽视了寺言庆本身的能力。在他想来,即便黑俚占居了钦州,有可能听从李言庆的调遣吗?可视在看起来,黑俚……似乎已投到了李言庆麾下!“传令下去,加快行军度!”
麦子仲在马上再次下令,本就行进度极快的兵马,在瞬息间,又一次提高了度。
俚人的事情,且让俚人自己解决吧。
即便要帮助宁长真,也是要在保证自家老巢安全的情况下进行。
否则,一俟邑州失守,自己也就将失去了在岭南的立足之地……到时候,是依附宁长真,还是投靠冯盎?性质基本上相同,等于寄人。苗下。如此一来,他又如何能保证萧隋在岭南地区的利益?麦家一门忠烈。从麦铁杖开始,就一直忠于隋杨。
哪怕现在钱塘的大隋朝廷是萧太后做主,可毕竟那是隋炀帝唯一的血脉,也是大隋的正统。父亲麦孟才为替隋炀帝报仇,而惨死于乱军之中。到了麦子仲这一辈儿,对隋朝的忠诚,始终没有生改变。
甚至连宇文凤都旁敲侧击的劝说他,莫要认死理。但如果不认死理,还是麦家的子孙吗?麦子仲,别无选择。
“大人,是不是让大家休息一下?”
一员武将聆马上前,在麦子仲身边低声说:“儿郎们连日行军,未能好生休整。这样子赶路,即便是回到宣化,也难堪大用啊……”
是啊,前日离开宣化后,急行军一昼夜。刚休整了两个时辰,就得到消息宣化有危险。麦子仲不得不立刻点起兵马,踏上返回的路途。算较起来,这一来一回三天的时间里,兵士们不过休息了三四个时辰……这样连番的奔波,对士气颇有影响。麦子仲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却不能不硬下心肠。
对这些他一手训练出的兵士,倒是颇有信心。想来再坚持一下应谋不成问题。“非是某家心狠,实乃局势所迫。
童环派人送信,说有逆匪出现在宣化周遭……不过他们应该逆没有来得及动手,所以我们更要加快度。只要我们返回宣化,逆匪即便有心攻城,也会心怀顾忌。幸存家而言,能避免的战事,还是尽量避免。
此地距离宣化,也只有两三个时辰的路。若儿郎们一歇息,恐怕会行动更加缓慢。
传令下去,让儿狙们再加上把劲儿……返回宣化之后,再好生休整吧。”武将也不好再劝说,只得传下命令。看着兵士们疲乏的模样,麦子仲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忍。慈不掌兵。看起来,自己这心肠,还是不够硬。大军在黑夜中,继续行进。可屋漏(8逢连夜雨,正行进中,突然下起了毛毛细雨。
春雨犹寒,兵士们在雨中行进,变得更加困难。特别是这粤西的道路,在下雨之后,显得格外泥泞。许多车马在途中陷落,有不少兵士,更在行进中,一头栽倒地上。“大人,不能再这么赶了!”麾下将领纷纷劝说,令麦子仲也不禁犹豫起来。“大人,反正咱们现在距离宣化已经不远,逆匪耳便是有所行动,再说了,城里不是还有些兵马吗?童兵曹咎守城中,逆匪想要攻打宣化,也不可能一蹴而就。”麦子仲想了想,觉得这番话似乎也有道理。“既然如此,传令儿?}们,找个避雨之处休息片刻。
这雨水不会持续太久,待雨停之后,再启程出……对了,辎重车上的轻重先聚集一处,留一部分人看守就是。等回到宣化城之后,再派人过来提取也就走了。”如此泥泞的道路,带着许多辎重车辆,也的确是难以加快度。反正距离宣化又不算太远,留些人看守,也出不得太多问题。
军令传下去后,兵马立刻停止行进。不过许多兵士甚至没有去找避雨的地方,直接把盾牌垫在身下,坐在泥泞的地面。看起来,大家真的是累了!麦子仲摇摇头,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在内心里,他不得不佩服李言庆的手段……不费一兵一年,竟然把自己调动的如此狼狈。也幸亏是大舅哥宇文成都在宣化,看破了李言庆的花招。否则,自己不但会失去老粜,自家这些兵将,弄不好也会溃散。
毕竟,宣化的兵,大都是从本地征召角l来。李言庆如果真的占居了宣化,那后果可真是不堪设想。“让大家别坐在雨水中,找些避而之处……另外,做好警戒,休要李言庆好用奇兵,麦子仲也不得不防。
他亲自带人i$促兵士避雨。可忙了大半晌,这雨水非但没有止息的迹象,反而越下越大。许多兵士和衣而卧,缩在路旁沉沉睡下。
就连麦子仲也感到非常疲惫,再确认了大家无事之后,他也找了处干燥场所,靠着一块石头,把马埭搁在腿上,闭目养神。说实话,麦子仲也很累,但他是主帅,在这种时候,必须要保持住旺盛的精力,以鼓舞儿郎们的士气。如今,离家已经不远,心里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弦,随之松动下来,让麦子仲也放松了……“公子,刚得到斥候回报,隋军停止行军,正在三十里外的左水岭突如其来的雨水,也出乎了李言庆的预科。粤西的天气就是这样子,说变就变,令人无法琢磨。人常言:为大将者需明天象。
三国演义里也有孔明借东风的说法……呵呵,只不过那是小说演绎罢了,与事实相差太远。普通的天象,李言庆倒是能看出一二只是这粤西的天象“……麦子仲停止行军?”李言庆一怔之后,旋即明白过来。”这场雨,来的可真是时候!”刚才他还在咒骂雨下的不是时候,可一眨眼间,就改变了说法。”王爷此言何故?”童环不由得好奇询问。李言庆手扶垛口,举目眺望漆黑的远方。”麦子仲,松懈了!”“啊?”“三日来连续行军,于隋军而言,已经到了极度疲乏的状态。本来,他如果咬牙坚持,抵达宣化后,说不得还要有一场恶童环越感觉糊涂。休息难道不好吗?隋军经过这一阵休整之后,说不得会更加精神。可是听李言庆的话语“……老童,你没有带过兵,所以没有这种体会。
越是疲乏的时候,就越是不能休整。如果他挥兵直下,抵达宣化后而强攻宣化,定会有一场恶战。你想,那些兵士的家人都在城里,儿郎们怎能不拼命攻击?
可这一休息,身体会越疲惫。儿郎们的精神或许能恢复一些,但这士气……
嘿嘿,老麦松懈了!
他觉得马上要到家了,所以不需要紧张了……殊不知道,这松懈下来容易,再想紧张起来,却会变得非常困难。”
童环听得似懂非懂,不过大致上明白了,麦手仲停止行进,于己方有百利而无一害。“立刻传令罗宾,黑俚所部向前推进二十里。
同时,命雄阔海鱼百人执行第二套方案……嘿嘿,说不得这一仗,咱们能兵不刃血,解决战斗。”
以后再也不乱承诺了……
第廿五章 是非成败转头空(七)
雨停了!麦子仲却现,情况变得越来越糟糕了……
隋军并没有因为这短暂的休息而恢复体力,相反却变得越疲惫不堪。。许多人甚至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更不要说拿着兵器,再急行军返回宣化休整!甚至连麦子仲自己也是浑身酸疼,连站起来都需要亲卫的搀扶。
昔日用的很顺手的马槊,此时也变得格外沉重。他咬着牙跨坐上战马,看着有气无力的隋军将士,不由得暗自苦笑。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刚才冒雨行进。如果没有停下来休息的话,说不定儿郎们此时已躺在宣化的军营中,舒服安睡。“立刻派人前往宣化,命童环派人前来接应。”刚才因为放松的缘故,麦子仲也没有派人去宣化通知。
可现在看起来,不派人不行了……以儿郎们目前的精气神状况万一有什么意外,根本就无法抵抗。
失策,真是失策!
麦子仲在心里面暗自责怪自己,不过在表面上,他还是要做出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鼓励军士们继续前进。
半个时辰的时间,队伍只前进了不到十里。
龟的行军,让麦子仲的,了情开始变得焦躁起来。
不过还好,他尚能克制住自己的脾气。。出现这样的状况,归结起来,他也有很大的责任。
所以,麦子仲之后强压着火气,不断催促兵马行进。
距离宣化越来越近,心里却陡然间有一种不祥的预兆。是什么原因?麦子仲也说不清楚,也许是自己太多疑了吧……“大人,大事不好!”忽然,斥候飞报:“前方五里处,有兵马拦路,身份尚不清楚。”麦子仲一怔,连忙询问:“可见到旗号?“未见对方旗号!”那就不是童环的人……如果童环带人过来的话,肯定会打出旗号,以表明身份。
麦子仲连忙催马上前,一边走一边问:“那对方有多少人?可看清楚,是什么装束?”“天色太暗,看不清楚人数。不过从装束上来看,好像是俚人的模样。“俚人?”麦子仲陡然勒马,瞪大了双眸。俚人怎么会在前方拦路?对了,大舅哥说邕州周遭有黑俚出没,莫非是……
他倒吸一口凉气,嘶声厉喝:“敌袭,全军结阵,准备交锋。
一时间,隋军顿时出现一阵混乱。
许多隋军兵士都未能反应过来,只是本能的停下脚步。
麦子俗也不敢犹豫,一道道军令出,他带着亲卫冲到一座土丘上,手搭凉棚,向远方眺望。。漆黑中,远方远远传来一阵阵脚步声。并不时传来马嘶声响……
人数大约有三四千人。不过从那凌乱的脚步声中,可以推断出这并非一支训练有素的兵马。想想也是,黑俚一群乌合之众,罗窦虽是都老,也只是略通兵法而已。
黑俚如果真的那么厉害,说不定早就把宁长真干掉,又怎可能被压迫的如此凄惨?李言庆虽然手段高明,却毕竟不是神仙,没有那撒豆成兵的本事!
想到这里,麦子仲略显紧张的心情,也随之放松下来。如果来人训练有素的话,己方在疲惫不堪的状况下迎敌,定然全军覆没。可是……黑俚人数虽多,但想要和自己这些训练有素的兵士交战,未必能讨到便宜!这,也是麦子仲的自信。“点火!”脚步声越来越近。麦子仲甚至已经能看到影影绰绰的人影。他刚准备下令,对方却突然大声呼喊。
紧跟着,一支支火把在黑夜中陡然亮了起来,大约有一两千支。无数火把聚集在一起,犹如一片火海。火光下,一个个身着褴褛衣衫,个头矮小,手持兵器的俚人士兵,出现在麦子仲的视线中。“传令,燃起火把。”对方并没有立刻攻击,而是在十里之外,突然停下。这分明是要和合己斗阵了!麦子仲心道:一群蛮子,难不成我还怕了你们不成?
他也下令兵马点熄火把,但心里面却觉得有些古怪:这些住人聚集于此,宣化那边为什么没有半点动静?
还有,派往宣化的人,已经走了大半个时辰,就算再慢,也应该有所举措才是。可到目前为止,宣化方向,却是一派寂静。弓箭手列于阵前,一支支利矢在火光下,隐隐闪烁着森寒光芒。
而后是长矛手,排镩手……两队骑军,大约百人左右,在军阵两侧徘徊。麦子仲稳坐马鞍桥上,马埭向前一指“给我喊话,让他们表明身份,立刻让开道路。
如若不听命令,立刻放背,格杀勿论!”
强横的命令传下去,立刻有数十名军士冲出军阵。
麦子仲在邑州,虽则对百姓颇为关照,可是在对待种族的问题上,却是格外强硬。
军士们大声叫喊,可对方却没有任何动静。
不但没有回答,反而又向前推进了大约百米左右的距离。
虽然是乌合之众,可几千人推进行动,依然产生出巨大的压迫感。
麦子仲厉声喝道:“前方止步,再往前进,格杀勿论。”
喊话的军士们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对方突然一阵骚动。阵型向两边散开,从后阵走来一群男女老少。看人数,大约有七八百人的样子,他们站在俚人的排镩手后面,便停下脚步。“小九,是我啊!”“狗刺子,不要放箭……隋军军士顿时呆愣住了。”爹!”有人高声叫喊,立刻引起军阵一连串的骚动。麦子仲也懵了!本以为要来一场真刀真枪的拼杀,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种局面。”那些是什么人?”
不等身边人回答,那群男女老少又开始叫喊起来:“儿啊,宣化已经丢卜朝廷派来的兵马,已经收回了县城。听说有几十万大军集结在江水,随时会开拔这边。朝廷不想邕川菜血,所以派了河南王前来……儿啊,投降吧!河南王说了,不动百姓分毫。大家以前过什么日子,以后会过的更好……”
“夫君,爹的病治好了!
河备王让城里的医生们为咱们治病,并且不收半分费用。”
“哥哥,河南王说了,朝廷已下敕令,三年不服徭役……只要你放下兵器过来,就可以回家了。”
你一言,我一语,这左水岭下,乱成了一片。
隋军兵士们也是一个个头昏脑胀,眼看着自己的亲人站在对-面,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宣化,丢了?麦子仲不由得长大了嘴巴,看着眼前的一幕,脑袋嗡嗡直响。完了一一一一一一这李言庆居然玩出这么一手来。
人心都散了……这仗,又将如何进行下去?
第廿五章 是非成败转头空(完)
麦子仲忍不住笑了果然是李吉庆的风格啊……
不动则已,一动雷霆。这家伙果然是妖孽,每一步都算的清楚甚至连伏兵出现的时机,也掌握的如此巧妙。己方刚振作起来,耻遭遇迎面打击。雄阔海等人以逸待劳,而自己呢……早已成为疲惫之师!战,亦或者逃?麦子仲再次陷入两难。眼看着自己那些刚提起一点士气的军卒,在瞬息间又变回原来模样,心里这个纠结,实在是难以言述。“雄黑子,休得猖狂,某家与你一战!”当年在黑石关时,雄阔海是军中校尉,而麦子仲则是鹰击郎将,算是雄阔海的主官。两个人并不陌生。早在高句丽的时候,就曾并肩作战。麦子仲深知雄阔海的厉害,也清楚这家伙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
他不想和雄阔海纠缠,但却又不得不纠缠一下。眼下这局势,不进即退,别无选择。麦子仲是个直性子,而且有些执拗。
既然已经决定杀回去,那么他绝不会轻易改变。主动邀战,至少能激起本方士气。手中马槊低垂,麦子仲催马就要冲过去。哪知,雄阔海却举起斧子,在空中摇了摇“麦大人,且慢!”“你欲何如?”“呵呵,雄某倒是希望和麦将军一战,只是我家王爷有令,请麦将军上前说话。”“你家王爷?”麦子仲一怔,有些莫名其妙。只是,他话音刚落,就听对方后军传来一个清雅的声音“麦子事到如今,你还要战下去吗?”随着这清雅的声音响起,就见对方兵马突然向两边一分。网址
一个青衫男子,跨乘一匹战马,从军中行了出来。河风掠过左水拂来,将那青衫衣袂拂动。那种飘然的风雅之气,令得两军阵前的气氛,陡然变得缓和下来。麦子仲看清楚那青衫男子之后,也不禁苦涩一笑。“李府君,别来无恙。”“麦子啊麦子,你真是让我费尽心思啊。”李言庆跨坐马上,怀抱银鞭,轻轻摇头:“每次见到你,总是会给我弄出一堆麻烦。从十五年前开始,咱们俩的缘分,可真是不浅……
不管之前对奎言庆是何等咬牙切齿,乃至于口称李贼,。可真的且。到李言庆的时候,麦子仲心里那股子恨意,却好像一下子消失了。耳听李言庆如同呢喃自语般的声音,麦子仲也不禁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李府君,自从我认识你之后,为何每次见到你的时候,我总是落在下风呢?”第一次和李言庆交集,是因为裴翠云。结果呢,击鞠惨败之后,自己是灰溜溜格离开了洛阳。
第二次和李言庆见面,却是在高句丽。那时候,麦子仲沦为阶下之囚,而李言庆却成了他的救命恩人。再后来,李言庆成了黑石府鹰扬郎将,麦子仲成了他的副手。独守九山寨,却中了李密的奸计,甚至害得李言庆差点丢失了黑石关……算起来的话,麦子仲见到李言庆,似乎就没有顺畅过。李言庆也笑了,看着麦子仲,许久后沉声道:“麦子,放下兵器o巴。
你戎相识十数载,也算是老朋友了……昔日袍泽,今日兵戈相向,实非我心愿。就算你不顾惜自己,也要顾惜你那儿女。
不过,你这家伙也真是,为何给自家擦儿起了个麦当劳的名字……还日当劳作,你可真是…李言庆没有说什么大道理。事实上,他也清楚,麦拳仲是个死心眼。
他一家为隋朝尽忠,断无可能轻易投降。若逼迫太甚,反而会令他二人反目。这一番吞似调笑的温和言语,所起到的效果,却非同凡响。至少,当李言庆提起麦子仲的儿子时,麦子仲心里那仅存的一点敌意,也似乎消失了。“麦劣劳怎么了?”“不怎么,只是这个名字实在是……实在是……李言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当他第一次听说麦当劳这三个字的时候,差点笑岔了气。这家伙,分明是抢人家m叔叔的冠名权嘛。麦子仲一蹙眉“实在是怎样?”李言庆噗嗤笑出声来,这一笑,可就有些收不住了。他在马上笑得是前仰后合,好半天才道:“这名字,很极口oo他这一笑,让两边的军士都不由得松懈下来。而麦子仲则看上去好像一只呆头鹅,怎么也想不明白,麦当劳这个名字挺好的,他李言庆笑个什么?“好啦,这件事以后再说。李言庆笑了半天,终于止住了笑声“麦子,我事情很忙,不和你废话了。放下兵器,随我回宣化。你若想帮我,就帮我一把;不想帮我,就在家里享受天伦之乐。
凤儿和小麦子都在家里等你……这时局状况我不再赘言,你是聪明人,想必看得出端倪。麦家一门忠烈,我不希望到了你这里,就断了血脉。听我的话,随我回去。这天下大局,非你一人可以挽。回。若你将来实在是不想留下来,等江左战事有了结果,我迷你一家过去……麦子,你若信我,就听我的话,我绝不令你难做。”只言片语,令麦子仲戛然无声。他静静看着李言庆,片刻后道:“你为什么要保李唐?”“我爹是李孝基,你说我该不该保李唐?”麦子仲无言以对,半晌后又道:“难不成,隋窒还有机会吗?”“没有!”“那你为什么……”李言庆摆手,沉声道:“我只说隋窒在中原,没了机会。
可你知不知道,这天下究竟有多大?有张仲坚在,隋室不会消亡。但他们不会停留在中原,而是投身于更为广阔的天下,重整旗鼓。也许有朝一日,中原战乱再起,就是你隋窒卷土重来的机会……委屈的活着,至少还有一份希望;壮烈的战死,将再也没有机会。何去何从,你自己选择吧……
如果换做是我,我会选择活着……至少,我还能怀着希望,去默默的等待。”麦子仲神色复杂的看蓍李言庆,久久不语。好半天,他痛苦的闭上眼睛。手中马槊砰的一下子倒插在地上,他叹了口气,轻声道:“既然如此,那我且继续等待。”李言庆顿时如释重负般的长出了一口气,那清秀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不必拼个你死我活!
这,对于李言庆来说,也许才是最想要看到的一个结果……
第廿六章 房玄龄的选择(一)
第廿六章 房玄龄的选择(一)
武德四年二月,李言庆在经历了近三个月的踌躇后,终于在粤西打开局面,站稳了脚跟。
不过,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虽然夺取了邕州和钦州,但宁长真势力犹存。
而岭南冯氏,依旧是摇摆不定,立场并不坚决。李言庆知道,要想使冯氏下定决心,只有一个办法:用雷霆手段击溃宁长真,收复交州。而后冯氏才可能做出决断。
所以,在拿下宣化之后,李言庆立刻密令手下前往番禺,把言虎和李端召回。
邕州如今是百废待兴,许多事情需要梳理。
麦子仲前期做的非常不错,给李言庆打下了一个坚实的基础。
但如果说到大治的程度,相距还非常远。毕竟这邕州有着先天的不足,无法和中原相比拟。首先,人口稀缺,邕州总体算下来,汉人不足五万,俚人则占据八万之多。汉俚的比例严重失调,在日后的治理中,定然会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
在这方面,李言庆需要更多的帮手。
李端虽是行伍出身,却拥有极为丰富的经验。最重要的是,在他为官的时候,曾处理过对异族的事务。在这方面,他可以给予李言庆很多帮助,提供许多合适的意见。
同时,李言庆又派人返回襄州,密令朵朵带人,准备出发。
此时朵朵在襄州已经顺利的处理完了白衣弥勒法坛的事务,也是时候可以前来。
徐世绩和苏定方,也进展顺利。
李世民在一月出兵,兵抵宜都,将宜都团团包围。
而徐世绩则攻破了义阳,杜伏威狼狈而逃,至京山投奔房玄龄;苏定方自罗山继续东进,势如破竹般,连克光州、庐州、濠州三地,兵临定远城下,忽视江都。
徐世绩为配合苏定方的战略,也挥兵猛进。
在连续攻破了黄州、寿州、蓟州、舒州之后,兵进庐州,陈兵于梁山镇,与苏定方成掎角之势,遥指扬州。
一时间,江左两湖,战火弥漫。
萧铣这时候也急了眼,一方面派兵救援宜都,另一方面向钱塘的萧太后求援。
只是这个时候的萧太后,已经是自顾不暇。
江左战局的糜烂,出乎萧太后的预料。哪怕她已经做好了战败的准备,依然未能想到,己方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丢失了大半个淮南。唐军的强势,令萧太后惶恐不已。她是个有手段的女人,可毕竟是个女人,在这种状况下,不知该如何是好。
相反,唐军攻势如潮,江都岌岌可危。
萧太后身边,有两大辅臣。
代表着江左本土利益的张仲坚,还有代表着外来势力的房彦谦。若论亲近和信任,萧太后对房彦谦更亲近一些,视为肱骨之臣。可没想到,就在这关键的时候,身为萧隋巩固之臣的房彦谦,突然一病不起。
自开春以后,就昏迷不醒。
哪怕是萧太后命太医巢元方出面救治,效果却并不显著。
“太后,房老大人怕是不行了!”
灵隐山下西子宫中,巢元方脸色难看的回禀萧太后。
“老大人身子骨本就不太爽利,他生于北方,却常驻于江左,不免有水土不服。
加之老大人已过了六旬,身体越发衰弱。近来忙于政务,以至于身子骨越来越差……臣医术不高,难以救治。若是孙思邈孙圣婴在的话,也许能拖延一二。”
已年过五旬的萧太后,美艳依旧。
只是在那妩媚的眼眉之间,呈现出一丝老态。
眼角的鱼尾纹,已变得非常清楚……她峨嵋紧蹙,许久后檀口轻启道:“敢问老大人还有几多时日?”
“也就是在这几日的光景!”
萧太后不禁叹了一口气,仿佛自言自语的说:“都走了,都走了……留下我孤儿寡母,又当如何是好?莫不是这天意如此,我隋室终究是无法保全这祖宗社稷吗?”
虽然巢元方说出了孙思邈,可萧太后也清楚,难以挽回。
且不去说孙思邈如今踪迹全无,不晓得在什么地方。就算知道了,也难以保住房彦谦的性命。
沉默片刻后,萧太后突然起身。
“备车,哀家和圣上这就去房府探望老大人。”
“太后,天已经晚了……”
“哀家知道,但哀家若见不得老大人,今晚恐怕也休息不得。”
内侍们知道萧太后主意已定,也就不再阻拦。萧太后换上了一身便衣,带着略显困倦之意的小皇帝杨过,登上了宫门外的马车。房家的宅子,距离西子宫并不算远。不一会儿的功夫,一行人就来到了房家的大宅门口。只见大门紧闭,门头上悬挂的两盏气死风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摆,透出一股无名的悲怆之气。
内侍上前叩门,不一会儿的功夫,大门开启。
“这么晚了,谁啊!”
“速通禀主人,就说太后和陛下前来探望。”
那门子显然是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一下之后,目光越过了内侍的肩膀向外看去。
不过当他看清楚了马车前的那面旗子的时候,立刻变了脸色。
房家,是山东豪族。
若是在中原地区,也算不得什么名门。
可这是江左,说句不好听的话,萧隋朝廷能够立足江左,房家起了关键的作用。
所以,房家的门子,又岂能看不明白那旗子的来历?
连忙露出恭敬之色,一面派人通知内宅,一面跪伏在地,迎接萧太后祖孙。片刻功夫后,就见从内宅走来一个少年。看年纪倒也不大,十余岁的模样,却透着一派端庄老成之气。
“臣房遗直,接驾来迟,请太后圣上恕罪。”
“这是房老大人的长孙,也是房玄龄房大人的长子。”
有认识少年的人,连忙为萧太后介绍。
萧太后说:“卿家,平身吧。
这不是在朝堂上,哀家今日前来,是想要探望一下老大人。”
“啊,家祖晚饭时醒了过来,正在榻上吩咐事情。
臣这就去通禀家祖……”
房遗直年纪不大,却有爵位。
就在两年前,萧太后定都钱塘之后,封赏众人。房家功勋卓著,故而房遗直被被封为云骑尉,是个武散官爵位。也正是这个原因,房遗直才可以以‘臣’而自称。
萧太后摆手道:“莫要麻烦……老大人身体不好,刚醒来也不宜下地走动。
还是哀家过去探望吧!小卿家,烦劳你在前面领路,哀家和皇上一同前去探视……”
“臣代家祖,谢过太后圣上。”
说完,房遗直站起身来,在前面引路。
萧太后一行人则跟在后面,她看着前面领路的沉稳少年,忍不住对身边人说:“房家果然是人才辈出……这房遗直年纪不大,却颇有乃父之风,他日成就定不可限量。”
如果,隋炀帝还活着,萧太后这一句话,就可以注定了房遗直日后的飞黄腾达。
不过萧太后也清楚,自家的这个朝廷能坚持多久尚不好说,故而也只是感慨一句,再也没有表露任何意见。
穿过中门夹道,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一个独立且僻静的小院。
这里也是房彦谦休息的地方。
他喜欢清静,而且作为一个病人,坐在院子里,可直接眺望美丽的西子湖,对身体也有好处。只是此刻,院子里显得很热闹。许多家仆进进出出,似乎非常忙碌。
房遗直正准备进去,忽然间就听到房子里传来一声凄厉的恸哭。
“老爷!”
那声音尖锐而高亢,带着无尽的绝望之气。
刹那间,整个院子都骚动起来。
门口的家仆们,更是一个个痛哭失声,泪流满面。
“爷爷……”
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房遗直激灵灵打了一个寒蝉。
只见他也顾不得萧太后一行人,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房间。
几乎是在同时,巢元方也做出了反应。不等萧太后吩咐,他急急忙忙也走了进去。
萧太后呆傻傻的站在院门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奶奶,他们这是怎么了?”
稚嫩的小皇帝杨过,看着那些痛哭失声的人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萧太后强忍着心中的悲恸,轻轻抚摸小皇帝的脑袋,“奶奶也不知道,应该没什么吧。”
佛祖保佑,千万不要出事!
萧太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在内心之中,却又隐隐约约的有一些期盼,希望自己猜错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巢元方脸色阴郁的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巢爱卿,情况如何?“
巢元方咽了口唾沫,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老大人他……归去了!”
“啊!”
萧太后只觉脑袋嗡的一声响,不由得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可是房卿啊房卿,你为何不最后指点哀家一下,就这么撒手走了呢?
只剩下哀家这孤儿寡母,以后又能够依靠何人?
萧太后脑海中一片空白,呆立原地。
莫不是,天不助我?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夺走了房卿性命?
一种从未有过的软弱感,袭上心头。不过,萧太后毕竟不是普通的女人,很快就整理好了心情,“皇上,随哀家进去,送老大人一程吧。”
她整理了一下衣衫,伸手握住了小皇帝的小手。
就在这时,只见从屋中走出一个妇人。
看年纪,大约在三十靠上,生的眉清目秀,颇为妩媚。眼眉间,流露出一股英气,脸上虽带着悲伤之气,可步履间却极为沉稳。
“这是小房大人的妾室,王氏!”
那王氏走上前,声音略有些颤抖,“臣妾王氏,叩见太后和陛下。
我家老爷已经归去,主母因悲伤过度,仍昏迷不醒……不过,老爷在归去之前,曾留下一封书信,言呈现太后。”
萧太后一怔,也顾不得许多,直接从王氏手中接过一封书信。
看着那熟悉的字迹,萧太后悲由心生,忍不住流下了两行……热泪。
第廿六章 房玄龄的选择(二)
第廿六章 房玄龄的选择(二)
两湖战事已接近尾声!
正如李唐上下所谈及的那样,萧铣不过是冢中枯骨,不值得过于看重。当初,李渊起事,萧铣赶鸭子似地上表投诚;然则萧太后才在江东站稳脚跟,此人立刻和李唐反目。不但杀死了李唐派去的官员,更自立为王,居于两湖之地做起皇帝美梦。
也许,在萧铣看来,合萧太后之力,抗击李唐并不困难。
只是李唐的凶悍却出乎萧铣的预料之外。
李世民本就是个长于用兵之人,又有李靖专门为他策划,在坚决执行的同时,更多出了许多李世民特有的灵活诡诈。围困宜都,使得萧铣大为紧张。他也不敢掉以轻心,连忙命董福珍自荆门出兵解救。然则,李世民围困宜都是假,窥视荆门是真。董福珍援兵才一出动,李世民立刻调派李瑗在中途伏击……武德四年二月二十八日,和房玄龄鏖战于京山的李道玄,突然间跨江出击,将荆门围困。
荆门,是江陵的门户。
一旦荆门失守,江陵危在旦夕。
可此时萧铣手中已无太多兵马,同时还要死守江陵,哪有余力去解救荆门之围?
无奈之下,萧铣只得再次派遣使者前往钱塘,恳请萧太后念在同宗情分,出兵救援。
只是钱塘如今……
武德四年二月二十六日,萧太后下诏,命江都太守谢映登率部弃守江都。
麾下三万精兵,在旬日间迅速渡江,死守江宁,以抵御李唐攻击。江宁,是江左门户。背依钟山,直面大江。若江宁失守,则李唐就可畅通无阻,直抵钱塘。
毫不夸张的说,江宁就是萧隋的生死线。
面对着势如破竹般长驱直入的苏定方和徐世绩,萧太后哪里有半点余力,解救萧铣。
事实上,若非知道萧铣的状况,萧太后还想向萧铣求援。
在这种态势下,萧铣此前说出的‘要大败李唐于江水之左’的豪言壮语,似乎已变成了笑话。
三月,断雨零星。
江面上渔火点点,透出无尽的静谧。
李世民在秦琼和程知节的护卫下,悄然自宜都,来到荆门城下。
此时,荆门已经被唐军团团包围……李道玄倾襄、豫两州兵马近十五万人,把个荆门围困的风雨不透。原豫州总管郑元寿,在兵马交付于李道玄之后,便完成了任务。
而李道玄虽年仅十八,指挥十万大军,却如使臂转。
自十二岁抵达巩县,在李言庆等人的调教下,李道玄已经不再是那个莽撞少年。
随着李言庆一次又一次的大胜,李道玄对李世民的仰慕,已渐渐转移到了李言庆的身上。人常言,榜样的力量无穷。李道玄仰慕李世民的时候,羡慕他玄甲天兵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仰慕李世民每战争先,奋勇杀敌。然则在巩县,李道玄却学会了谋后而动。早先所仰慕的临阵杀敌,此时在他的眼中,已变成鲁莽行为。
得知李世民抵达,李道玄立刻迎出大营。
只见他恭敬的上前与李世民见礼,“末将李道玄,拜见尚书令,天策大将军。”
“十九弟,何故如此多礼?”
李世民跳下马,一把搀扶起李道玄。
李道玄正色道:“军营之中,律令森严。大将军乃江左统帅,末将焉能失礼。”
言语中,透着无比的尊敬。
可李世民却能感觉到,李道玄在尊敬之中,流露出的莫名疏离。
不由得尴尬一笑,李世民道:“十九弟却是长大了!”
自大业十二年,李道玄离开夏州,辗转抵达巩县之后,两人就再也没有见过。
也许,在李世民的印象里,李道玄还是那个不懂事,整日围着他打转的孩子。
只是这一次见面,却让李世民大失所望。
李道玄和他,似乎少了几分亲近,多了许多的陌生。
两人一路返回中军大帐,李世民赞道:“道玄年纪虽小,这用兵布阵,却老辣的紧啊。”
从李道玄安营扎寨的布置来看,李世民可不敢有半点小觑。
他本是抱着拉拢,吞并襄州兵马的心思前来荆门,可是现在看来,却有些困难。
李道玄用兵,虽略显稚嫩,却又无甚破绽。
这也让李世民想要吞并襄州兵马的借口,顿时少了许多。
李道玄说:“大将军到荆门,不知有何指教?”
“十九弟,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如今,后梁覆没在即,萧铣已不足为虑。荆门之战,与其说是灭梁关键,倒不如说是平定江左之关键。据细作探知,萧隋尚书令房彦谦在数日前病故,只剩下张仲坚独撑危局。萧隋集结兵马,弃守江都,死守江宁,使得平江左之战,变的有些复杂……不过,孤最为担心的,还是京山房玄龄麾下的隋军兵马。这房玄龄麾下兵马虽不算太多,却个个都是军中锐士。当初,房玄龄奇袭郢州,房彦谦几乎将昔年丹阳旧部全数调拨于房玄龄帐下……房贼不灭,江左必有苦战。”
李世民目光灼灼,凝视着李道玄。
他希望能从李道玄的脸上,看出他心中所想。
但李道玄早已不是那种初出茅庐的愣小子。在巩县磨练四载,已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
他沉声道:“大将军所言极是……
末将与房玄龄交战数次,其麾下兵马,的确悍勇。人常言丹阳自古出雄兵,果名不虚传。房玄龄在京山,屯扎了六万丹阳兵。此前杜伏威败北,又带来了两万人马。
房玄龄手中现在共有八万悍卒,想要将这八万锐士一口吃下,恐怕不太容易。”
“所以,我需要十九弟的配合。”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很清楚了!
李世民就差没有直白的告诉李道玄:“把你手中的兵马交给我,你爱干什么干什么去。”
李道玄眉头一蹙,沉吟不语。
片刻后,他在李世民希翼的目光中抬起头来,“大将军,希望末将怎样配合?”
李世民看着李道玄,心里面好生苦涩。
他知道,如果把话说开了,那么自家的兄弟情分,也就淡了。
可是李靖在平南十策中曾有言:李世民若欲和李建成相争,那么手中必须要掌握兵权。
李道玄态度暧昧,始终未表现出投靠之意。
而李世民主持此次平南之战,说穿了就是为谋取战功,获得更大的声望,同时掌控江左兵马。
徐世绩和苏定方的进度太快了!
快的让李世民,感受到莫名的压力。
如果徐、苏二人渡江成功,那么此次平南之战,李世民的光彩至少会减少五成。
要么,徐、苏归顺天策府。
亦或者,李世民抑制住徐、苏二人的兵马,使平江左首功,不至于花落别家。
归顺?
李世民肯定是举双手双脚赞成。
如果徐世绩和苏定方愿意投靠天策府的话,他势必如虎添翼。
秦琼也好,程咬金也罢,是战将,而非帅才。就这一点而言,李世民心里很清楚。
李靖现在不在身边,而王通则长于谋略,不擅兵事。
他又怎么不希望,徐世绩和苏定方的投奔呢?
在前来荆门前,李世民不是没有派人探听徐、苏二人的口风。但反馈来的结果,令李世民大失所望。徐世绩也好,苏定方也罢,态度很暧昧。虽然没有拒绝,却也没有答应。
事实上,没有答应,就是拒绝!
徐、苏对李言庆的忠诚,颇让李世民嫉妒。
其实,对于李言庆麾下那帮子人,李世民可谓眼红无比。
杜如晦刚直善断;罗士信勇猛无敌;刘黑闼诡诈灵活,辛文礼沉稳老辣……可偏偏这些人对李言庆可谓忠心耿耿。李世民之前派人去试探杜如晦等人,结果也不甚满意。
至于徐世绩,那是李言庆的发小。
而苏定方,更是两代人为李言庆效力。
此外,尚有裴行俨和薛万彻,和李言庆交往密切。
薛收呢,才华出众,名声显赫,为人清高桀骜,却对李言庆赞不绝口……
李言庆,李言庆,李言庆!
不管到哪儿都会听到李言庆的名字。
哪怕是驻扎夔州的时候,李世民也时常听到李言庆这三个字。
夔州属于巴蜀,山民俚僚众多。偏偏李言庆还是俚僚的驸马,连僚人都愿臣服于他。
李言庆这三个字,给李世民带来了太大的压力。
如果没有李言庆的话,徐世绩和苏定方就算不肯归顺,李世民也不介意他二人夺取功勋。可现在的问题是,这两人若夺了首功,势必会记在李言庆的名下。哪怕李言庆现在被扔在岭南蛮荒之所,还是可以给李世民带来无穷无尽的困惑。
而今,看李道玄的状况……
李世民犹豫片刻,沉声道:“房玄龄沉稳老辣,诡计多端。
唇亡齿寒的道理他很清楚,只是你这边若不露出破绽,他断然不会上当……房彦谦之死,令萧隋正处在动荡之中。一俟张仲坚缓过这口气来,定然会把房玄龄这八万悍卒,抽调回江左。如此一来,即便是平定后梁,那么下一步攻取江左,势必会收到巨大影响……十九弟,孤实不欲将士们白白丧命,所以决意将房玄龄消灭于江水之畔。
我需要你让出兵权,同时命徐、苏二将陈兵历阳和江阳两地,暂不跨江出击。
徐苏休兵,萧隋必然会松懈下来,也不会急于抽调京山兵马。
这样,孤可以争取足够的时间,来消灭房玄龄杜伏威所部……只是,你需受些委屈,同时还要前往庐州,为孤劝说徐、苏两人,尽量拖延时间,以换取战机。”
李道玄不露声色,可是在心里面,却不由得一声叹息。
一种失落感受,油然而生。
他说不清楚这是什么缘故,只是觉得很失望。
朝堂上的争斗,如今已经波及到了军中……怪不得养真哥哥说,想做个纯粹的军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大将军督战江南,末将也是大将军麾下。
既然大将军有命,末将自然遵从……只是此事我将如实呈报朝廷,还请大将军见谅。”
语气,越发的冷漠,令李世民心里更觉苦涩。
十九弟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我说什么,他就信什么的孩子……
不过,李世民倒是不担心朝廷会有什么责难。毕竟此事名正言顺,消灭房玄龄所部,对平定江左之战,的确是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只是这兄弟情,怕就此没了?
“委屈十九弟了……对了,道宗不日将抵达襄州,你们也有很长时间没见过了!”
李道宗是李渊的堂侄,其父李韶,死于李渊定鼎关中之前。
武德元年,李渊登基后,追封李韶为东平王。时年十四岁的李道宗,被封为略阳郡公,左千牛备身。此后,李道宗曾追随李世民,参与了柏壁之战,战功不俗。
而他比李道玄大一岁,两人几乎就是同龄人,故而当年关系极好。
李世民想用这样的方式,来挽回李道玄的心思。
只是李道玄一笑,“道宗哥哥军务繁忙,我就不打搅他了……再者说,徐世绩和苏定方二人行军神速,我交接了兵符之后,即刻启程,前去劝说他们,否则……呵呵,大将军知道的,这两个人也不太听从我的调派,我若不亲自前往,恐怕难以劝说。”
言下之意,分明是告诉李世民,我不想掺和你的事情。
我只想做一个纯粹的军人,军令不可违,你让我交出兵权没有问题,但不代表我没有别的意见。
“末将这就去准备交接,告退。”
李道玄拱手,退出了中军大帐。
李世民苦笑不迭,看着李道玄的背影,无奈一声长叹。
“殿下,咱们接下来怎么做?”
程咬金上前一步,轻声询问。
李世民收拾起落寞心情,“待道玄交出兵权之后,明日立刻传出消息,就说他身患重病,无法继续打理军务。一应兵马,由道宗接手……三日后道宗抵达荆门。”
临阵换将,乃兵家大忌。
李世民懂得这个道理,房玄龄同样懂得。
这也是李世民秘密抵达荆门的主要原因。他要制造出一个假象,就是荆门唐军出现混乱,引房玄龄渡江偷袭。只要干掉了房玄龄,就等于斩断萧隋的一支臂膀。
同样,如果房玄龄战败,荆门梁军必然混乱。
到时候,他就可以一鼓作气,夺取荆门,攻占江陵……
“那岭南那边……”
“行恭如今想必已经抵达交州。
丘和早有归顺之意,老丘过去劝说,必无甚大碍。萧铣灭亡,交州再归顺……岭南的局势,必然会变得更加复杂。”
岭南局势变得复杂,对李世民有什么好处吗?
也许没有,但至少可以让李言庆在那边头疼一下,暂时无法抽身,插手江南战事。
只是,不晓得那房玄龄,会不会上当呢?
第廿六章 房玄龄的选择(三)
第廿六章 房玄龄的选择(三)
就在李世民纠结于功利心和兄弟情的时候,远在交趾的高士廉,也处于烦恼之中。
昏暗的斗室里,一盏油灯散发着并不明亮的光。
高士廉好像睡着了似地,闭着眼睛,静静的靠在一张书案上,沉默无语。而在他的对面,则坐着一个青年。看年纪大约在二十四五上下,生就一副俊秀面容。
不过,许是在交趾久了,肤色略有些发黑,呈现出一种健康的小麦色。
很结实,坐在那里也很沉稳。
高士廉不说话,他也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的等待。
“履行,以为如何?”
许久之后,高士廉终于睁开了眼睛。
那青年,正是高士廉之子,名叫高履行。
此人在历史上,曾官至尚书仆射,更娶了李世民的女儿东阳公主,是贞观年间的驸马。
只是如今,他想要成为驸马,却显得有些困难了……
高履行知道高士廉在问什么,于是毫不犹豫的回答:“孩儿以为,可以答应。”
“哦?”
“李言庆智几近妖,既然他派人过来提出请求,定然是十拿九稳。
孩儿敢说,邕州和钦州,已成为他掌中之物。宁长真看似来势汹汹,实则丧家之犬。
一俟河南王夺取钦州,即便冯盎也奈何他不得……父亲,您和丘大人既然已经决定归顺李唐,那么归顺秦王,于丘和无碍,可是于父亲而言,绝非一件美事。”
“那你的意思是……”
“归顺河南王!”
高履行斩钉截铁回答道:“其一,河南王持节经略五十四州县,设安南都督府,实际上交州已经被纳入他的治下。他就算对交州用兵,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父亲难道忘记了李言庆的手段吗?他大可以不承认向秦王的归顺,而决意出兵。
父亲以为,以交州之力,可撼那妖童否?”
高士廉在很早以前,对李言庆就没有什么好感。
在他看来,李言庆小时候过于妖孽,绝不是什么祥瑞之事。人道是,乱世必有妖孽出,李言庆就是那个兴风作浪,扰乱天下的妖孽。所以,他对李言庆从来没有什么好脸色,哪怕是后来李言庆和长孙无垢成亲,高士廉也没有改变看法。
甚至由于李言庆的三妻一妾,让高士廉更加不满。
堂堂长孙家的小公主,居然……
但从内心而言,高士廉也知道,隋杨之乱和李言庆关系不大。但这心里有了芥蒂,一下子想要改变,显然有些不太可能。
不错,根据他这些年对李言庆的研究,这家伙可真敢做出这样的事情。
交州属于安南都督府治下,如果交州不向李言庆投降,却归顺于李世民的话……换做是自己,也会感觉面上无光。高士廉是个文士,心里不满,未必会做的过分;可那李言庆的骨子里,却是个强硬的主……扫了他的面子,岂非自寻死路?
放眼交州上下,何人能与李言庆敌?
哪怕丘和之子丘行恭,身经百战,而且奉李世民之名前来劝降。但提起李言庆来,同样是敬佩万分……毕竟,李言庆那李无敌之名,非是凭空得来。而是靠着一次又一次的胜利,换来的声名。惹恼了这家伙,保不住他真的会对交州用兵。
“即有其一,想必还有其二。”
“正是。”
高履行正色道:“先前所言,乃于公而论。
于私而言,堂妹如今嫁给了河南王,即便父亲不满河南王三妻一妾之举,却也不能否认,堂妹一家这些年来若没有河南王照拂,必然难以生存……我听说,姑母带着辅机和观音婢投奔河南王的时候,河南王二话不说,就拨出了一个坞堡,并派出自家亲兵守护。而今,霹雳堂在洛阳重又崛起……长孙行操虽无能,也凭着河南王之声望,不断收回昔日的损失。河南王于自己人,堪称善待……
父亲,孩儿说这些话的目的,其实就是想说:河南王和我们,是一家人。
不管您有多么不满,可无垢的孩子都已两岁,去年姑母不是还派人说,观音婢又怀了身子?
还有啊,无忌如今也进了崇文馆,拜崇文馆学士……
假以时日的话,他出将入相,重振姑父声威,也不是不可能。父亲以为,是姑母亲,还是秦王亲呢?”
高履行其实讲述了一个现实:在隋唐时期,绝大部分的士人,还是以家族为重。
他们凭借着血脉关系,编制出一个巨大的关系网。
凭借这张盘根错节的网,得以长久……
高家,是东海大族,同样是北齐皇族。想当年何等兴旺,可如今,却只剩下高士廉一支。
高士廉如果想要重振家声,同样需要一张网。
与其几辈子编织一张网,那又为什么不加入李言庆那张已经编织好的网里呢?
事实上,即便是高士廉不愿意,他已经成为这张网里的一份子。
投降秦王……
传闻说,秦王礼贤下士,颇有明主之风。
可他真的会相信自己吗?
据说,李言庆和李世民之间的矛盾,可是由来已久。
与其寄陌生人篱下,倒不如寄自己人篱下。李言庆如今总督岭南五十四州县,持节经略……换一个方式而言,只要李言庆在岭南站稳了脚跟,他就是岭南的土皇帝。
高士廉想回归长安!
但又焉知,李言庆会常驻于岭南?
“履行,你以为河南王此人,如何?”
高士廉的心思,实际上已经动了。
高履行笑道:“父亲,其实您不是对河南王已有了评论……此人智几近于妖。
你我凡人,焉能揣摩他的心思?”
高履行这句话,可是话里有话。
高士廉又岂能听不出端倪?
他眼睛一脸,脸上浮现出一抹古怪的笑容。
“如此,你这就去把柳青找来。
我还有些疑问想要向他请教……另外,返回海门镇,集结兵马,准备和宁长真交锋。”
海门镇,位于海边,是一处极为重要的港口。
隋唐时期,大型的远洋海船还没有出现,但小型海船,已然发展成型。作为东南门户,海门镇以成为一个极为重要的战略贸易港口。东南亚地区的小国,通过海门镇,将南洋的货物源源不断输入,同时又通过海门镇,输出无数中原商品。
事实上,不仅仅是华夏的货物由此输出,包括天竺,真腊等地的货物,也由此向外输出。
相比起邕州的都稜镇而言,海门镇无疑要繁华百倍。
高履行,时任海门鹰扬郎将,海门县丞……
京山,府衙。
房玄龄已换上了一身孝装,静静跪坐堂上。
父亲病故,他身为长子本应守灵。可由于战事吃紧,他却无法返回家中尽人子之事。
所以,每当傍晚,他就在府中私设的灵堂里,跪上半个时辰。
待时辰过,房玄龄起身走出灵堂。
灵堂外,一身孝装打扮的王氏和房遗直,正静静守候。
房遗直年纪还小,而从钱塘到京山这一路,又有些不太安定。故而房夫人命王氏陪同,和房遗直一同前来……这王氏,原本是江淮悍匪西门君羡的老婆。早年间,西门君羡被人冤枉,正逢房玄龄为丹阳郡丞,为他夫妇洗清了罪名,还以清白。
然而,当杜伏威肆虐江淮的时候,房玄龄险些被西门君羡所杀。
正是这王氏挺身而出,不惜和西门君羡反目,背着房玄龄从乱军中杀出一条血路。
王氏天生神力,善使一对铜槌。
虽未必能称得上万夫不挡之勇,可是在战场上,鲜有人能够匹敌。
哪怕是杜伏威那等悍勇之人,也对王氏敬佩无比……后来,王氏嫁给了房玄龄。这也是房玄龄自成亲以来,房夫人唯一点头的一桩亲事,权作是对王氏救出房玄龄的感激。
王氏为房玄龄生下一子一女。
子名遗爱,是房家二男;女单名一个娇字,也是房玄龄五个孩子中,唯一一女。
有王氏护佑房遗直,房夫人非常放心。
同时派王氏过来,也有监督房玄龄的意思……
“杜将军在堂上,已等候多时了。”
王氏带着房遗直上前,为房玄龄整了整衣衫,轻声说道。
“恩,我这就过去。”
房玄龄点点头,看了看房遗直。
房遗直很乖巧的径自走进了灵堂。
“幼娘,最近京山恐怕不太安宁……我要忙于公事,也无法照拂你们。家里的事情,就托付给你。一应下人,皆由你调遣……记住,一定要多加留意。”
幼娘是王氏的名字。
听房玄龄叮嘱,她温婉一笑,“相公只管放心,若有那不长眼的,妾身定让他们生死两难。”
声音很柔和,却透着一股子强悍之气。
房玄龄也忍不住暗自苦笑:这个王幼娘,品性是好的,只是这杀气,却盛了些!
房玄龄四个儿子中,也是以房遗爱最为暴躁勇猛。
年七岁,却是天生神力,连府中许多成年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也许,这种房家族人中少见的勇武,就是从王氏那里传下来。
房玄龄来到堂上,就看见一个青年武将,起身相迎。
这青年的年纪,大约在二十二三,生的颇有些豪迈。一袭青衫,却又令他略显几分书卷气,见房玄龄进来,他连忙上前拱手行礼,“房大人,恕末将叨扰。”
“总管快快请坐,房某家中琐事缠身,令总管久候,还请见谅。”
“那里,老大人一生为国……伏威仰慕的紧,只恨未能聆听教诲。如今突然……大人节哀。”
这青年,正是杜伏威。
房玄龄拱手客套,而后与他一起坐下。
“大人,昨日从江右传来消息,李道玄病重,连夜返回襄州。
而荆门唐军,将有李道宗接掌……末将以为,唐军此时正处于混乱,我们可趁机渡江,一举将之击溃。”
“杜总管,真以为李道玄是病重离去?”
杜伏威一怔,愕然问道:“莫非其中有诈?”
房玄龄冷笑一声,“咱们和李道玄认识的时间不久,可是这交道,却打了不少。
从去年开始,你我两相夹击,这李道玄指挥游刃有余。
此人性情颇为坚韧,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主儿。突然间病重离去……而且走的这么匆忙,甚至连继任者都不愿意等……哈,李唐莫非欺我房玄龄是傻子吗?”
杜伏威闻听,顿时悚然。
“我敢保证,此刻江右唐军大营中,一定有大人物坐镇。
不是李世民小儿,就是那李瑗秘密抵达……想用这等雕虫小技让我上当,未免太小觑了我房玄龄。”
杜伏威不由得连连点头。
“杜总管!”
“末将在……”
“呵呵,你我结交已有多年,此地不是军营,你无需拘束。
我记得,杜总管是开皇十八年生人,可对?”
对于房玄龄这种莫名其妙的转变话题,杜伏威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正是,开皇十八年八月。”
“哈,居然是八月?”
房玄龄忍不住笑了,“看到总管,房某想不服老都不成了……我有一个小兄弟,和总管同年同月生人。而他如今,已贵为王爵,独镇一方,实在令人感慨啊……”
杜伏威愕然,他由于了一下,轻声道:“大人所说的,可是李唐河南王?”
“杜总管也知河南王?”
“哈,杜某虽出身不好,却也不是没有耳朵的人。
河南王以六岁之龄创咏鹅体,十岁即作出《三国演义》,广为流传,杜某也时常翻看呢……呵呵,鹅公子之才,实非我可相比。每读三国,总是感受颇深呢。”
萧隋朝廷里,对于房玄龄和李言庆之间的关系,非常清楚。
当年李言庆一首石灰吟,令房彦谦为天下人所知。房家和李言庆颇为交好,甚至于张仲坚,也曾和李言庆称兄道弟。而且,萧太后也对李言庆颇为称道,曾私下和人言:恨半缘君非杨家子。
她不记恨李言庆背叛隋朝,那是因为他身上,流淌的是李家血脉。
而且,李言庆救出尧君素,更为杨侗报仇雪恨,这份情意,萧太后铭记在心中。
言及李渊,萧太后会咬牙切齿。
言及王世充,她也是恨之入骨……
偏偏谈到李言庆的时候,萧太后最多也就是表露出几分遗憾。
用萧太后的话说:当年哀家曾想要把小孙女嫁给半缘君……如果不是有人阻挠,说不得现在,已经是一家人。别人忌惮他李家子,可哀家却不会这么短视……
至于是谁阻挠?
萧太后没有说过。
不过南阳公主曾透过口风:阻挠这桩婚事的人,正是宇文化及!
所以,房玄龄无需忌讳他和李言庆之间的关系,杜伏威更不会感觉有什么古怪。
这年头,名士二字,勿论贫贱富贵,都是无比敬重。
更何况那李言庆,可是真格的本事……不但是清流宗师,更是那不逊色历代名将的帅才。
杜伏威犹豫了一下,突然鼓足勇气道:“房公,伏威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哦?”
“房公善谋,也当知如今局势。
伏威想要请教房公的是……眼前这局势,咱们还有机会吗?”
第廿六章 房玄龄的选择(四)
第廿六章 房玄龄的选择(四)
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其实,房玄龄也不是没有心理准备。他把话题转到李言庆的身上,本身就是一种试探。
只不过,房玄龄没有想到,杜伏威会这么直接的问出来。
什么叫做‘还有机会吗’?
说白了就是杜伏威开始动摇了……他对当初归顺萧隋的决定,似乎有些后悔了!
这也是人之常情。
杜伏威和房玄龄毕竟不太一样。
房氏也算是山东大族,房彦谦虽然很出名,但却并不只是他这一支。事实上,房彦谦如果不是因为李言庆那一首石灰吟而声名鹊起的话,在房氏族中的地位并不高。隋唐之交,房氏共出现了三个名人,除房彦谦之外,尚有房玄藻和房献伯。
这两个人在当时,才是受房家鼎力支持的人。
但是,随着房玄藻两人被杀之后,房家依旧没有把主要精力投注于房彦谦一支。
毕竟是山东大族,处于李唐治下。
于是房家又开始培养新的人才,以寄希望他日在李唐治下站稳脚跟。
不过,秉承‘不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世族哲学,房家还是给予了房玄龄一部分支持。所以,即便萧隋没落,房玄龄凭借房家的力量,也能够自保。
这就是在乱世之中,身为世家子弟的好处……
而杜伏威呢,只是一个草根出身。
在乱世中,他或者窃国称王,或者身败名裂,绝无第二个选择。身为江淮悍匪,自封历阳总管,可那又如何?比他更强横的英雄,诸如窦建德、李密之流,不全都被干掉了吗?杜伏威很清楚自己的劣势……行军打仗,他不害怕;搏杀疆场,也无所畏惧。可是他的年纪太轻,今年也不过二十三而已,资历太浅……
论名声,他不如李密。
论阅历,他比不得窦建德……
更不要说出身如李密和王世充!
可现在,这些人都已经死了。
杜伏威当初提出要归顺萧隋,是因为李渊尚未登基。
在大多数人眼里,隋室仍为正统。但现在呢?隋室已经日暮西山,而李唐王天下之像,更无可阻挡。在这样的情况下,杜伏威若不做些打算,也就不是杜伏威了。
这头江淮虓虎,不禁凶猛,也很聪明。
房玄龄心里暗自叹了口气,语气依旧温和,“杜总管……”
杜伏威连忙道:“大人,总管一说不过是个笑话。自伏威义阳惨败,已当不得总管二字。
若大人不嫌弃,可直呼伏威之名,或似当年,唤一声老杜就行。”
“呵呵呵,老杜二字,伏威恐怕是当不得的。”
杜伏威脸色一变,眼中闪过一抹凶光。
“房乔这么说,并非是看你不起。
而是我有一好友,亦名‘老杜’……呵呵,若将来相见,岂不是混了?不过,房乔痴长总管些年岁,老杜称不得,小杜却可唤出口……只是不知道如此,是否冒昧?”
原以为房玄龄不同意,是看他不起。
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一个愿意。
想想,自己和房玄龄相差了近二十岁,人家唤他一声小杜,倒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杜伏威马上就反应过来。
房乔是什么意思?
他有一个好友,也叫老杜?那是谁……哦,我想起来了,房乔有一挚友,名杜如晦。
慢着慢着,杜如晦如今好像是在李唐朝中效力。
似乎是河南王一系中人。
虽则河南王现在去了岭南,可是这杜如晦却在塞北稳如泰山。据说此人手段强硬,对异族……特别是靺鞨、契丹以及高句丽人,更是血腥异常,人号杜阎王。
刚才,房乔说‘见面混了’,莫非他已想好了出路?
想到这里,杜伏威眼中一亮,多多少少已明白了房乔的意思。
房玄龄很清楚杜伏威此刻的心理。
他想要找一个好出路,却没有这方面的门道。
“小杜,你我交锋多年,也合作多年!”房玄龄开口道:“加起来,也有七八年之久了。有些事情,我实在不忍心瞒你……最近以来,太后和陛下,已做好了出海的准备。”
“啊?”
“去年我出使长安,曾与河南王把酒言欢。
河南王曾言明:李唐一统,势在必行,无人可以阻碍。于公,他是为天下计,于私,他身为李唐宗室,断然不可能允许一个分裂的国家。张公豪勇,却少了这份决心,所以很难抵挡住李唐大军……不过,河南王念在昔年旧情,又言:天下之大,非只中原。
他送给张公一副地图,更动摇了张公的决心。
所以,从去年开始,朝廷已开始着手准备撤退……这后梁之战,不过是为撤退,争取时间。”
“竟有此事?”
杜伏威不禁惊呼一声,脸上流露出一抹骇然之色。
若是这样的话,自己和手下那些儿郎们打生打死,究竟有什么意义?
“小杜可是觉得,咱们这样做,没有意义吗?”
房玄龄看出了杜伏威的心思,不由得笑了……一开始,自己也想不通。不过后来房彦谦的一席话,却让他豁然开朗:你们拼的越狠,朝廷这边走的就越干净。
荆门!
只要荆门一失,也就是朝廷动迁之日。
朝廷一走,整个江东,将尽归于你掌控之中。合江左之地,足以令你在李唐,站稳脚跟。
更重要的是,当李言庆南下岭南的时候,房彦谦甚至为房玄龄,设计好了所有的退路。
而所有的暗棋,已在房彦谦病故之时,开始行动。
杜伏威道:“伏威可以不计生死,可麾下数万弟兄,却不能不顾及啊。
当年兄弟们追随伏威,只是想求一个活路。如今……房大人,请念在你我同僚之谊,为伏威寻一出路吧。”
房玄龄笑了!
你既然把话说开了,那事情也就好办了。
“其实,你我面前,就摆着一条出路。”
“投降李唐?”
“不,不是投降,而是起事。
只不过,我们投靠的,并不是江右的李世民……呵呵,我觉得,咱们最好的选择,是河南王。”
“河南王?”
杜伏威蹙起眉头,轻声道:“可他现在在岭南,虽名为节制五十四州县,可实际上形同流放。投靠他……”
“哈,正因为他在岭南,才能给予我们所需要的一切。”
“还请大人指点。”
房玄龄深吸一口气,用手指沾水,在书案上画了一个简单的岭南地形图。
“岭南,虽则偏远,但却不为朝廷所重。
河南王控制岭南,已成定局……据我细作打探,在不久前,他已经拿下了邕州。
而冯氏,也表示出一些动摇,冯盎据说已派其次子,前往宣化。
宁长真难以支撑这样的局面,而河南王欲治岭南,更需要大批的人手前去相助。
小杜,你才华出众,武艺绝伦。
若归顺长安,又会是怎样的局面?呵呵,我可以告诉你,定然是马放南山,解甲归田。拿着些不起眼的俸禄,苟延残喘罢了……可你这时候若投了河南王,无疑是雪中送炭。你当知道,河南王是个念及旧情的人,为他做事的人,如今都已独镇一方。
秦王,未必愿意真心用你。
可是河南王,却会让你人尽其才……试想,岭南虽偏远,未尝不是一处你我施展拳脚的大好去处。”
杜伏威心里面已经同意了,可表面上还是流露出一丝沉吟之色。
片刻后,他轻声问道:“敢问大人,伏威当如何投奔呢?”
“嘿嘿,眼前有大好的机会,正是你投奔岭南的最好时机……”
房玄龄刚要详细解说,忽闻大堂外有家人禀报:“大人,岭南有最新战报传来。”
“哦?”
房玄龄连忙起身,走出大堂。
杜伏威也不敢怠慢,亦步亦趋。
从家人手中接过一封书信,房玄龄迅速扫了一眼之后,脸上露出兴奋的笑容。
“大人,岭南有什么消息?”
房玄龄抬起头,看着杜伏威呵呵一笑,“河南王数日前,于临江设伏,大败宁长真。
贼酋宁长真被当场格杀,其子宁玄率残部突围,向僚子逃亡……河南王不日将前往交趾,设立安南都督府。岭南大局已定,想必不日之内,朝廷必有行动。”
杜伏威呆怔怔,半天说不出话来。
狗屎的细作……
你真他娘的当我是傻子吗?
细作能打听出来李言庆的具体动向,连他要去交趾做什么事情,都能打听清楚?
这帮子家伙,果然是……
只怕他房玄龄与李言庆之间的联络,从一开始就没有断绝过。
摆在杜伏威面前,有三条路。
归顺李世民,但这辈子,估计也就是这样子了,挂个闲职,以后再难施展才华。
随萧隋一同前往南洋?
那里……也许很好,也许只是一片蛮荒。
更重要的是,自己没有任何根基。如果房玄龄不跟过去的话,估计他也难出头。
剩下一条出路,就是投奔李言庆。
虽然同样是归顺李唐,但性质却大不相同。
岭南天高皇帝远,河南王声名摆放在那边,断然不会怠慢了自己。
更重要的是,房玄龄看起来已经做出了决断……以他和河南王之间的交情,自己在岭南,也能有个靠山依持。
想到这里,杜伏威在瞬间也下定了决心。
和房玄龄一起重回大厅之后,他突然拱手一揖,恭敬道:“房大人,还请您为伏威指点迷津,如今之计,伏威又当如何作为呢?”
第廿七章 俚之危
第廿七章 俚之危
临江,亦即华夏和越南边境东段上的界河,北仑河。
发源于十万大山之中,想东南在后世的东兴市和越南芒街之间,流入北部湾海域。
全长109公里,而下游六十公里,则构成了中国和越南的边界线。
但是,在公元620年,这里已经被纳入了大唐治下。事实上后世所谓的越南,自有汉以来,一直都是华夏不可分割的领土。自汉以来,这个地方被命名为交趾。
武德四年三月的一天,北仑河口喊杀声震天。
身着白色战衣的黑俚人,和身着隋朝制式的黑色衣甲的白俚人,正混战在一处。
战场上,黑白交织一处,血肉横飞。
正值春汛时节的临江,河水已经被鲜血染红。
临江南岸,一支唐军装束的人马,正列阵观战;而临江北岸,黑白俚厮杀在一起,难解难分。
李言庆勒马立于高岗上,鸟瞰这个战场。
对于黑白俚之间的战斗,他没有半点兴趣。黑俚和白俚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
数十年,乃至于百年的仇恨,必须用鲜血才能够洗刷干净。
这一战,事在必行,无人可以阻挠。杀红了眼的黑俚,在罗窦的督战之下,疯狂的和白俚纠缠在一起。而白俚人呢,也知道这一战关乎他们的生死,更拼死一战。
李言庆所关心的,是在高岗下的一处小战场。
一个灰衣僧人,正在战场中,和一个老者酣战一处。
说是老者,年纪大约在五六十岁的模样。也许是钦州的风水独好,这老者的样貌,看上去颇为年轻。红光满面,精神矍铄。瘦削的身体,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手中是一柄大马士革弯刀,杀法凶狠。
每一刀挥出,都带着一股奇异的回旋力道,刀刀致命;而僧人,却显得游刃有余。
他手中使得是一对链锤。
或者说,是一个锁链,两端系着沉甸甸的铁锤。
势大力沉,威力无穷……如果熟悉这兵器的话,就知道这和尚用的兵器,俗名两头蛇,有名飞龙锤,是少林寺独有的一种兵器。其用途可强身健体,也能护身杀敌。在平时,飞龙锤的效用,和雄阔海所练的混元球很相似;但在搏杀的时候,其威力更甚于普通的兵器。
老者,正是钦州俚帅,宁长真。
而那僧人,也就是宁长真的老对手,专程从番禺赶来的言虎。
李言庆在平定了邕州之后,马不停蹄,率部星夜赶赴钦州。与此同时,受到消息的冯盎,也立刻做出了反应。他并没有出兵攻打李言庆,而是命其次子冯智玳,以及名义上算是冯家女婿的郑宏毅两人,率俚兵三千,前来钦州为李言庆助战。
冯智玳和李言庆之间的关系,很复杂。
当年一征高句丽的时候,他和李言庆发生过冲突;然而在平壤之战后,却又被李言庆两次相救,这才活着返回中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冯智玳欠着李言庆的人情。
而郑宏毅……那就更不用提了!
言虎和冯盎是老朋友,本来对宁长真这一战,李言庆并没有打算让言虎出马。
他已经做出决定,宁长真由他亲自解决。
哪知言虎一听宁长真之名,二话不说,逼着李言庆同意,由他出手来对付宁长真。
“玉娃儿,自当年周山之战以后,我言家村满门尽没。
我这二十年来,在太室山中苦修,勤练武艺,所为的就是要手刃那俚贼宁长真……宁长真,谁也不许和我抢,他是我的……如果谁敢和我抢,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积郁二十年的毁家之恨,可不是念念佛经就可以化解。
哪怕佛家里说什么放下屠刀,但对言虎来说,宁长真就是他修佛道路上的业障。
他这一辈子,有三个业障。
李言庆下落不明,生死不知……不过如今李言庆已经找到。
女儿不知他的存在,也不清楚她过得怎样……而今,冯果和言虎已经相认,并且嫁入豪门,成为五姓七望之一,荥阳郑氏的媳妇。这个结果,勿论是对冯家也好,还是对言虎也罢,都是巨大的安慰。
三个业障,只剩下宁长真一个。
言虎的理由如此充分,让李言庆也无法反驳。
不过,他还是派出沈光在一旁观战,以防备发生万一。
人道是,老不以筋骨为能。
宁长真虽然悍勇,却终究比不得二十年如一日,苦心修行的言虎。两人大战了数十个回合后,宁长真便有些抵挡不住。李言庆这才把目光收回,专注于黑白俚的战事。
“王爷!”
李端催马上前,在李言庆身后停下。
“李先生,有事儿吗?”
“此战,宁贼必败……王爷今后,便可以安坐钦州了。”
哪知,李言庆却摇了摇头,似乎并不太同意李端的这个说法。
“今天这一战,结果我早就预料到。
不过若说安坐钦州,恐怕还为时尚早……”
“哦?宁长真一败,钦州还能有什么人,与王爷相争呢?”
一旁观战的郑宏毅突然抬头,沉声道:“王爷,您所顾虑者,莫非是黑俚骡子?”
“黑俚骡子?罗窦吗?”
李端一怔,旋即明白了郑宏毅的意思。
他出身于行伍,虽然阅历丰富,也执政过一方。然而术有专攻,在某些方面,李端的确是不如世族出身,在谒者台历练过的郑宏毅敏锐。黑俚骡子,是冯氏对罗窦的称呼。在李言庆到来之前,罗窦其实也是冯氏的对手。当年罗窦追随王宣仁造反,后来被冼夫人亲自率兵剿灭,而后才带着残部,从番禺到了容桂地区。
郑宏毅轻声道:“黑俚骡子这个人……据家岳所言,桀骜不驯。
他现在虽表示归附王爷,可是这骨子里面,却生有反骨……王爷,不可不防啊。”
李言庆没有回头,沉静道:“这些话,是冯老大人让你带的吧。”
“啊……”
“宏毅,你需记住,你现在是大唐的臣子,吃的是大唐的俸禄。
为冯家也好,为郑氏也罢,替他们着想本来也算不得什么错。可你要分清楚轻重。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或者说该怎么说,自己心里面,一定要有个分晓。
世人皆知,你我亲近。
我能有今日成就,错非郑氏厚爱,也不太可能。
这份情意,我会记在心里……只是有些时候,你要多些小心。黑俚骡子,非你能言。”
这一番话,软硬兼施。
只说得郑宏毅,冷汗淋漓。
郑家对我有抚养之恩情,我不会忘记。
以后,我会给郑家足够的报答……但你郑宏毅要弄清楚,这天下非郑家的天下,而是李唐的江山。
李端笑了笑,轻轻拍了拍郑宏毅的肩膀。
“王爷,郑大人的确是有些冒昧了,不过他这些话,倒也不能不考虑。
我来钦州不过数日,就见罗窦在钦州拼命搜刮……此人的秉性贪婪,而且颇有野心。王爷救他于贫苦之时,但他却未必会记住王爷的恩德。俚人好斗,且多贪鄙之徒。其骨子里,并愿意服从王化,受我天朝所治……还是要多几分小心。”
的确,俚人有很多习惯,是随着他们的习俗。
其贪婪鄙薄,也的确成性。比如,他们占领了钦州之后,大肆掠夺,并对当地居民,进行血腥的屠杀。按照俚人的风俗,钦州被攻占之后,一切都是他们的。他们把当地的百姓,纳入自己的财产,并称之为俚奴……就这一点而言,李言庆也非常不满。
可是,容桂地区的俚人,如今是他治下的主体。
入乡随俗也好,隐忍退让也罢,李言庆想要把这种种陋习改正过来,并非一日之功。
况且……
那罗窦这次和他相见,言语中所流露出的骄横之气,也让李言庆心生不快。
这样子下去的话,迟早会成大害!
李言庆的高明之处,就在于当别人还沉浸于眼前胜利的喜悦时,他已经开始着手,去考虑以后的问题。
俚人,是他治下的一大隐患。
可是该如何整治?
还需要认真计较……而在他还没有拿出一个方案之前,也只能暂时容忍俚人的存在。
可惜,房乔现在还被困在两湖,否则的话,又何需惧怕那黑骡子呢?
想到这里,李言庆心里已经生出了计较。
“王爷,海门镇鹰扬郎将高履行,渡江求见!”
“快请他过来。”
李言庆说罢,猛然回身,“宏毅,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你亲自去处理。”
郑宏毅闻听,不由得微微一怔。
“王爷有命,宏毅定竭尽所能。”
“你立刻带人赶回钦州,请冯二郎去宣化一趟。
而后,你陪同麦子仲一家人前往钱塘,觐见萧太后……你只说,冯家已归顺李唐,其他无需赘言,明白了没有?”
郑宏毅先是愕然,旋即轻轻点头。
“我这就动身。”
李言庆知道,萧太后和张仲坚,如今还怀有一丝侥幸心理。
只要他们守在江东一天,房玄龄就无法施展拳脚。所以,李言庆必须要再给萧太后一个刺激,迫使他们早日离开。冯家,虽然已经靠了过来,却迟迟没有表明态度。
哪怕派冯智玳前来……
现在,李言庆要加一把火。
一方面迫使萧隋尽快撤离江东,另一方面,也要让冯盎,消除最后一分幻想。
想要蛇鼠两端吗?
那我索性就绝了你冯家的念想!
高岗下,言虎拼着被宁长真砍中肩膀,双头蛇凶狠的拍碎了宁长真的脑袋。
当宁长真倒地的一刹那,浑身浴血的言虎,忍不住放声大笑……
李言庆端坐马上,看着大笑不止的言虎,眼睛不由得一下子湿润了!
恍惚间,那张秀丽的面容,重又浮现在眼前。
“娘……我和舅舅,终于为你报仇了!”
第廿八章 雇佣军初构想
第廿八章 雇佣军初构想
高履行在临江南岸,观察着北岸的局势。
宁长真攻打交州,并没有明目张胆。按照宁长真的意思,是想要来一招假途灭虢,借口要自交州通过,而后突然袭击,拿下交州。因为从交州的动向来看,其归唐之势已经非常明显。宁长真虽不算坚定的隋室臣子,也不想背后有人捅他的刀子。
他手握钦州,是白俚都老。
有足够的资本和李唐来进行谈判……如果交州归唐,势必会令他感到头疼。
交州太守丘和,也的确是有归唐的打算。
其子丘行恭奉李世民之命,秘密潜入交州后,已说服了丘和。
他对宁长真不是没有防备,却也没有完全防备。而宁长真出兵的消息,被高士廉最先知晓。他也想归附李唐,只是正如高履行所言,归李言庆和降李世民,概念全然不同……而且,是由他来主导归顺,还是随丘和归附,结果也不一样。
当得知宁长真前来的时候,他劝说住准备出迎的丘和,命丘行恭率兵出击。
当丘行恭离开之后,高士廉又迅速囚禁了丘和。虽说他在交州只是一个郡丞,但这声望,却丝毫不逊色于丘和。此前,他一直是配合丘和行事,所以丘和也没有对高士廉有所提防。囚禁了丘和之后,高士廉就秘密调派高履行自海门镇出击。
当丘行恭阻挡住宁长真大军的时候,高履行由侧翼突然袭击,大败宁长真。
丘行恭毫无防备,兴高采烈的与高履行汇合。两人也是老相识了!丘和是洛阳人,其祖宅就在洛阳。而丘行恭小时候在洛阳长大,和同样是在洛阳出生的高履行,非常熟悉。当时长孙晟还在,高士廉已名士之身份,享誉洛阳,连隋炀帝杨广,对他也非常赞赏。所以,丘行恭根本没有想到,高履行此来别有用心。
一边毫无防备,一边却是处心积虑。
当丘行恭走进高履行的军帐之后,被高履行一声令下,绳捆索绑……
而后,高履行凭借着手中虎符,迅速接收了交州大军。交州兵马,显然对高履行更有归属感。毕竟,高履行随高士廉前来交州已经有六七年了,丘行恭又如何比拟?
好在高家父子还算厚道,没有要了丘和父子的性命。
高士廉夺取交州之后,立刻命高履行追击宁长真……他的命令是:莫与俚蛮死战,只要把他们赶过了临江,即可止步。同时,高士廉也命高履行再试探一下李言庆的态度。如果李言庆态度不错,高履行可将李言庆,迎回交趾,商议具体事宜。
所以,黑白俚之战,高履行并没有参与其中。
他在临江对岸结阵戒备,也是想观察一下,李言庆的动作。
从血缘上来说,高履行和李言庆也算是一家人。但高履行并没有和李言庆有过接触,其原因就是高士廉当年对李言庆颇有敌意,所以高履行也不敢擅自行动。
不过,对李言庆,高履行还是很佩服……
宁长真被言虎击杀之后,白俚大败!宁长真之子宁玄,率部杀出重围,而李言庆也没有下令追击。不是他不想下令追击,而是他指挥不动黑俚人去继续追击。
大战落下帷幕之后,黑俚人兴高采烈的收拾战场。
从一具具尸体上,剥下衣甲,有割去了头皮,以为自己的战功。
这种很类似于印第安人对待敌人的手法,令李言庆颇为不快。但是,他却没有办法来阻止。
命人为言虎疗伤,李言庆则催马下了山岗,和高履行会面。
两个人,差不多是同龄人,而且都是鹰扬府出身,自然表现的非常亲热。
高履行拱手笑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宁长真这一死,容桂之地将尽归王爷。”
“呵呵,承高兄吉言。
如果没有舅父在交州配合,言庆焉能获此大胜?兄长不远千里,追击宁长真,令其兵马疲乏,言庆恐怕就算胜,也是惨胜……对了,舅父身体可好?母亲在我来时,还叮嘱我一定要去拜会舅父,聆听舅父的教诲。只是这事务繁忙,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李言庆并没有表现出高高在上的姿态。
而是以高士廉晚辈的身份,和高履行以一种自家人的口吻交谈。
更扯出了他那岳母来做挡箭牌,也让高履行对他,顿生出亲切之感。毕竟是一家人,所以说起话来也没那么多的规矩。
高履行拉着李言庆的手,刚要开口。
“李王爷,我们赢了!”
一个带着极其浓重口音的嚣张声音响起。只见罗窦在百余人的簇拥下,大步走来。
在李言庆面前,他也没有行礼,只微微一拱手。
李言庆面带笑容,连连点头道:“若非俚王襄助,此战胜负尚在两说……
俚王,你这次可是立下了天大的功劳。待我回报朝廷,您这王位定然是唾手可得。”
李言庆承诺过,要封罗窦为俚王。
可是如果没有朝廷的同意,这俚王始终是名不正,言不顺。
罗窦哈哈大笑,拱了拱手说:“如此还需要李王爷多费心了……孩儿们正在收拾,本王要过去探望一下。就不与李王爷多说了……对了,宁长真一死,他那白俚……”
“哦,自然是按着俚人风俗处置。”
按照俚人风俗,白俚从此以后,将成为黑俚的奴隶。
罗窦满意的点点头,带着人就走了……
他前脚刚走,高履行在后脚,就蹙起了眉头。
这俚狗好生嚣张!
“王爷别往心里去,俚人凉薄成性,贪婪好财……其实,交州也有这样的情况。
家父在这边生活了八载,也有些习惯了!想要改变他们,恐怕不是一下子可能奏效……不过,俚人的战斗力的确强悍。特别是这些黑俚,可当得上悍不畏死。”
李言庆笑了笑,却没有发表意见。
在他眼中,罗窦不过是一头贪婪的豺狗。
要收拾他并不困难,难的是……俚人的风俗。都老的地位,犹如一国之君,更是一个部落的精神领袖。这些俚人对罗窦非常服气,想要对付罗窦,若不收买俚人之心,怕是困难重重。
“兄长,我刚才留意到,你军中似乎也有俚人?”
高履行点头道:“却有俚人参战……你知道,整个容桂,俚人占了大部分。除了黑白俚之外,还有许多游散俚人。哦,就是那种被灭了部族,无依无靠的俚人。
这些人聚集在交州,已隐隐成了心腹之患。
后来家父与丘和建议,招揽这些俚人从军……”
“他们肯吗?”
据李言庆所知,俚人并不喜欢约束。
高履行苦笑回答:“当然不肯……不过若给以厚禄,这些家伙还是愿意参战的。
我海门镇治下,共有五千兵马。
可实际上呢?府兵不过八百,乡勇也只千人……剩下的全都是临时召来的俚人。
每个人参战,可得三贯,而且说好了,战场上缴获来的物品,都归于他们所有……你也知道,我海门镇还算富庶。如果换做其他地方,恐怕就难以负担这种支出。这一次出战,几乎把我海门镇的游散俚人全部召集,这花销也着实惊人!”
按照高履行的说法,他带来了五千人。
其中有三千人,都是临时召集的游散俚人……
只这一战,高履行就需要支出万贯钱帛。如果他不是守着海门镇这么一个油水富足的地方,还真就承受不起。要知道,即便是麦子仲治下的宣化,一年的赋税也不过一万五千贯而已。这样庞大的支出,莫说是麦子仲,恐怕连高士廉也承受不起。
不过,李言庆这心里,却不由得一动。
他疑惑问道:“这种游散俚人,数量很庞大吗?”
高履行有点不明白,李言庆为什么会对这个问题感兴趣。
想了想,他轻声道:“游散俚人的数量其实不多……俚人的乡土观念很重,而且对战利品也非常在意。每逢部落间开战,胜者大都会吞并败者的部落。能逃出去的俚人,其实并不算太多。只是,俚人贪鄙,极好财货……”
说着话,高履行用手遥指自己的军阵,压低声音道:“王爷您想,我海门镇在册人口不过万人,加上游散俚人,也不会超过万五之数。这三千俚人,其中有不少是从那边随船过来……俚人其实也蛮苦,若有赚钱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海岛上这些年来过的还算平静,可随着人口不断增加,俚人的负担也越来越重。
所以当地土著俚人只好渡海寻求机会……三贯钱,可令他们在海岛上舒服过活三个月。没钱了,他们就再出来干上几次。冯家也清楚这件事,不过并未阻止。”
李言庆突然觉得,这些俚人,和后世的雇佣军似乎颇有相似之处。
不过,他们缺少一个组织,也没有严格的训练。所为者,只是财货,倒也不难打发。
“这些俚人,都做些什么?”
高履行所说的海岛,其实就是后世的海南岛,同时也是冯家的根基所在。
“如果有部落开战,他们就参加,如果没有战事,这些人就会随海门镇的商船做事。
你也知道,那些家伙不但凶狠,而且水性纯熟。在海上也有些门路,所以海门镇的商船,也愿意雇佣他们……”
李言庆不禁有些心动了!
这俨然就是后世雇佣军的雏形嘛。
只不过这些俚人,目前尚处于无组织,无纪律的散兵游勇状态。如果能把他们组织起来……慢着,其实容桂地区的俚人也有不少,而且过得也非常贫苦。高履行刚才说他们贪鄙好货,岂不是说,如果给他们足够的利益,他们就能服从我?
罗窦?
不过一个贪财鄙薄的二货,只要许以足够的好处,就可以轻松地把他搞定。
我可以通过雇佣的方式,将罗窦的手下拉拢过来……恩,还需要配合以相应的洗脑!白衣弥勒不是最擅长做这样的事情?他们可以让老百姓心甘情愿的倾家荡产,那也可以令俚人渐渐归附于我,而疏远罗窦……没了部众,他罗窦又算个什么?
随军弥勒!
就好像政工干部,或者说西方的随军牧师……
在电光火石间,李言庆的脑海中,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雏形。不过要想完全推行,还需要更周密的计划……恩,过些时日,朵朵就要抵达宣化,到时候和她好好商议这件事情。不过白衣弥勒的教义未免有些进取不足,也可以适当进行修改。
想到这里,李言庆的嘴角,勾勒出一道邪魅的线条。
也许今天晚上,就可以试探一下罗窦的态度……只要这家伙点头,当不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