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一章 蜀身毒道
缅王终于还是跑掉了,丢下大车小辆,和一些王公大臣等狼狈地逃入丛林,使得明军的骑兵无法追赶。
但明军骑兵的追击依然收获颇丰,光金银财宝就押回了几十车。
可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伐缅之战取得了圆满的胜利,损失惨重的缅人十几年,甚至几十年都没有反击的能力。
因为,经此一战,在整个战略态势上,明国与暹罗已形成夹击之势。
阿瓦、蒲甘象钳子一般,掐在上缅甸和中缅甸之间,两国联手压制,岂能坐视缅人恢复实力?
可以预见,对缅甸的不断打击和蚕食,将是以后的主要策略。对于实力大损的缅甸,暹罗也会占有一定的优势。
而在明国这边,日后对缅甸动武的主要力量,则将是各部的土兵联军,明军主要是炮兵,起到火力压制和配合的作用。
也就是说,伐缅之战后,明军的布署将有重大的改变,诸家土官所猜测的新政策,也将全部公开。
就在明军攻占阿瓦城的第二天,在缅王宫,巡抚王三善召见了各家土官,并设宴款待。
吃什么喝什么不主要,土官们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现在到了分赃的时候,谁都想捞得更多。
会议还未开始,墙上的地图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可以看出,以阿瓦城为界,上缅甸的所在被圈划出十几块,上面连名字都标记出来了。
孟养、孟密、木邦等曾依附于缅甸的土司,地盘上都有所缩减,这也是一种惩处。
要不是他们见机得快,为明军提供帮助,估计地盘都没了,将被其他土官瓜分殆尽。
王三善面带笑意,令幕僚拿出文件,分发给各土官,开口说道:“伐缅大胜,诸位都功不可没,赏罚分明,向来是朝廷的宗旨。论功行赏,也是应有之意。”
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出兵之前,朝廷便有承诺,现在该是兑现了。但新占之地,诸位想必并不熟悉,可先看看这些文件。”
众土官赶忙打开文件,若是有人不识汉字,那对不起,你不合格,就等着最后喝汤吧!
别说,还真有这样的土官,普氏就是一例,对着文件大眼瞪小眼,又偷偷地瞅别人,实在抹不下面子请教。
最后还是和他有亲戚关系的沙源苦笑着招了招手,低声把文件中的内容给普氏做了讲解。
文件中便是十几个新设的宣抚使的地盘介绍,土地、人口等情况。虽然经历了战争的抢掠,数据上会有出入,但作为参考,却是难得的资料。
没想到明国对伐缅之战如此重视,情报搜集整理得如此详细。
几个土官心中惊叹,偷偷瞅了下镇定喝茶的王三善,又赶忙阅看起文件。
根据各家土司出粮出人的数量,十几个宣抚使各有安排,这没人能说什么。但宣抚使的职位却还多出五个,不知道是如何安排的。
另外,得到宣抚使的官职,并得到划分的管辖地,是有条件的。在辖地内的人口、土兵数量,必须达到规定的标准。
同时,朝廷要在占领地组建联军部队,各家土司必须出兵,接受明军军官的训练。
训练完毕将配发新的武器装备,与明军相同。但有一条,严禁携带新式武器装备进入滇省。
在众家土司或了然点头,或面露疑惑、互相目视的时候,王三善缓缓开口说道:“联军部队暂定为三万,指挥权由各家推举的委员会掌握。日后是抵御缅人进攻,或是继续开疆拓土,都由委员会商议决定,并报朝廷批准。”
“如果有战事,朝廷会出动正规军予以协助配合。所占之地,亦由委员会决定如何划分,朝廷只负责调解。”
“至于多出的几个宣抚使——”王三善挥手示意,幕僚又展开了一张大地图。
展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上缅甸西部的地图,清楚地标出了天竺,也就是印度的区域。
“蜀身毒道——”幕僚伸手在地图上划着,着重地强调了一遍。
蜀身毒道,也叫南方丝绸之路,身毒即印度的古称。
这条通道的起点在成都,分为多条支路,再到云南大理汇集,经保山等地前往缅甸、印度,并连接地中海东岸。
其实,从缅甸至印度,最快捷的路线是走水路沿伊洛瓦底江顺流而下,出孟加拉湾再航行到印度。
但这是商路,对于大军出征并不适宜。而且,要使缅甸全境屈服,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而伐缅之战将缅北占领,则具备了重开蜀身毒道,通向印度的陆上通路。
要知道,在历史上因为缅甸王朝更替,使蜀身毒道时断时续,十分不稳定。
皇帝要的是对商路稳固的控制,以及不断的拓宽加固,直至成为大军入印的战争之路。
尽管很不容易,有宽阔的亲敦江阻隔,有号称野人山的原始丛林,但办法总比困难多。
皇帝要做的是长期的计划,原始丛林之所以可怕,主要是未开发的结果。咱们慢慢来,就不信了,砍树砍不出一条通路来。
何况,野人山还有着全世界最著名的玉石场,说是宝山也不为过。
当然,开通抵印通路并不是要在野人山九死一生,而是有前人踏出。
具体的路线是到大理后,走永昌道,经漾濞、永平、保山、腾冲,尔后过盈江,经蛮莫,渡亲敦江,过那加山,直抵印度英帕尔或希尔马。
而这多出的几个宣抚使名额,就是为了奖励随明军一起开拓道路,在通印道路上建寨设点的土司。
这还是第一期的奖励,等到大军发动进入印度,这几位宣抚使还将得到广阔的土地作为酬报。
贡章、杰沙、孟伦、霍马林、孟拱,这是五个地名,就处在蛮莫到印度的道路上。
这也是五个宣抚使的辖地,还是暂时的,且不用交纳赋税,政策还是相当优惠的。就看土官们有没有那个眼光和魄力,肯耐下性来个长期投资了。
………………….
第四百六十二章 西南土司的出路
马帮能走,蜀锦能到印度,军队也能走。
皇帝是铁了心要打通陆上的道路,尽管定为长期的计划,但执行起来却一点也不耽搁。
同时,借助西南土司的力量也是最为理想的选择。毕竟他们比较适应气候和环境,对付瘴疠更有办法。
其实,在皇帝看来,最令人生畏的是亚热带的连绵雨季。
每年六至九月的季节风期,连天豪雨不断,天地为之一变,所有河流、溪谷,泛滥奔流,大树漂浮,道路坍坏,交通断绝。
所以,不管是瘴疠,还是雨季,每年适合用兵的时间也就五六个月。
要想攻入身毒,并稳固占领,就必须一次性投入足够的兵力和物资,即便交通断绝,也能够独立支撑半年。
以战养战,就地解决粮草物资,是一个办法。可弹药方面,就不是那么容易补给。
参照英国征服印度的历史,皇帝认为一万装备精良的军队,就足以在一邦或两帮立足稳固。最主要的问题,还是随军携带的弹药物资。
有这样的考虑,建起相对坚固稳定、运载量大的通路,还是非常必要的。
有火药开山炸石,有性能越来越好的水泥,有起重设施,还会有效率更高的砍伐工具,在莽莽丛林和高山峻岭间开辟道路,已经不再是遥不可及。
王三善毫不掩饰皇帝对于扩张的热衷和野心,尽管这不能付诸于文字材料,但众家土官都明白了大明帝国接下来的战略布署。
伐缅只是大规模扩张的第一步,为打通天竺,嗯,也叫身毒的国家,做前期的准备。
天竺有金银财物,有象牙珍宝,还有广阔肥沃的土地。而这个天竺,还是由众多的小邦国组成,连缅甸的实力都是不如。
“王大人,刀氏愿迁民三万,出任孟伦宣抚使。”
“那氏愿迁民四万,出任杰沙宣抚使。”
“沙氏愿…….”
如同拍卖场上的竞标,几家土官率先开出价码,热情高涨。
只是土地和宣抚使官职嘛,这些土官可不傻。这五个宣抚使所在的辖地,正是一条商路,获利丰厚的商路。
来往的客商,不断投入的征讨军队,将给这条商路带来滚滚的收入。
何况,还能够去天竺跑马圈地、抢掠财富。那里可不同于国内,朝廷和皇帝对于土司是防范和猜忌的,发展空间十分有限。
王三善呵呵笑着,捋须颌首,却并不轻易作出决定。
价高者得,这当然是皇帝的意思。同时,将西南土司的实力进行摊薄,使其精力向外,更是为日后的改土归流打下好的基础。
而重建并拓展蜀身毒道,亦将使西南诸省得到一次经济上的飞跃发展。西南的蜀锦、卭杖、漆器、芒硝等商货,又有了出口的新渠道。
而滇省的昆明、大理、永昌、腾冲等地,作为商路的必经城镇,随着人流的增长,更将出现巨大的变化。
可惜,老夫就要卸任,致仕回乡了。
王三善心中发出感慨,颇有些不甘。年岁虽大,但雄心仍在。
嗯,主力回滇后,还有一件大事要办。
王三善微抿起嘴角,想到的是皇帝秘密、交代的差事。沐国公,镇守云南数百年,如今也到了该谢幕的时候了。
……………….
击败缅军,占领缅甸国都阿瓦城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回京城。
比八百里加急还要快上几天,得益于通讯信号塔的铺开建成。
尽管因为山川河流的关系,某些线路还是中断,需要骑马或坐船传送接续,可速度还是令人叹为观止。
京城,已是初冬,可胜利的消息却冲淡了寒意,又掀起了京城百姓的热情。
在老百姓看来,国都都被占领了,等于是被灭国。不管有什么区别,老百姓愿意这样想,也愿意这样说。
继占城之后,这是第二个“被灭”的国家了,又一次“灭国”之战,含金量不同,这才算真正显示大明帝国重振国势,重树天朝上国的权威。
“缅甸不是好东西,神宗时便打过好几仗,好些地盘都被他们抢走了。”
“这下子连本带利都收回来了,要是把那个缅王抓住,押到京师献俘,那——”
“俺就关心得到了多少缴获,战争债券呢,可是俺的全部积蓄。”
“打胜了,还能亏本?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等着清点出来,报上登数字,回家数钱吧!”
“我说呢,咱的消息还是不灵通,前几天就有高价收债券的,肯定是知道胜局已定了。”
………………
伐缅之战的胜利,又成了百姓的谈资。
战争债券,也成为焦点之一。短短的一年期债券,到底能收益多少,不仅百姓关心,皇帝也在估算。
尽管准确的数字还没有统计出来,但大概的数目还是先报给了皇帝。
“皇爷,金银财物差不多有七八百万两,人口买卖有三四十万,再加上土官们的捐输报效,以及其它杂项,不到一千万,也差得不多。”
李成成算账很快,皇帝的账房管家很是尽职尽责。
皇帝微笑颌首,刨去战争的各项投入,以及犒赏军队的钱财,剩个三四百万两还是有把握的。
何况,这还是眼前的利益,占领的土地给了各家土官,日后也是要交纳赋税的。
嗯,战争债券不过是发行了三百万元,算到战争的总投入里,也就是一半左右。
好吧,赚得不少,皇帝摆弄了下手指头,还是没算出精确数字。
有了这暴利,为以后发行债券打下了好基础。一年期太短,该发行三年期的,把攻取河套、吕宋等军事行动都算进去。
这些行动的眼前收获不大,重在长远,三年期,也就不会太少,打消大家购买的积极性。
对了,得搞个胜利庆祝,让老百姓都得点实惠,都为国家的强盛而高兴、自豪。
东西不用多,也不必贵重,白给的,哪怕是一张纸,也有的是人抢。
皇帝沉吟着,算了下皇家购买的五十万债券,能得到多少收益,拿出多少来给老百姓发东西才算合适。
第四百六十三章 南洋大战略
对于资本市场的设立,皇帝一直处于犹豫之中。
尽管发行了债券,希望能聚小溪为大河,集中民间资金干大事。但债券的交易,还只限于个人的私自买卖,并没有真正的债券市场。
当然,债券作为银行最稳健的投资渠道之一,无论是中央银行,还是工商银行,都在进行。
平辽债、建辽债、战争债,再加上计划中的铁路建设债,皇帝觉得品种还是太少,设立债市还为时尚早,且没有必要。
既然有银行能发行,能回购,民间的私人交易也不禁止,先顺其自然地发展下去,再视具体情况进行调整和改善。
“皇爷,李旦前来陛辞。”王体乾的禀报,让算钱的皇帝收回了思绪。
陛辞是一个形式,皇帝可见可不见。不见的话,在午门外磕个头也就完事。要是见的话,自然表示出皇帝的恩宠和看重。
“宣。”皇帝没有什么犹豫,摆了下手。
几次上奏吕宋的治理方案,几次修改,最终才获得了皇帝的认可。李旦疲累之余,也是兴奋激动。
由海商至一地诸侯,是李旦做梦也想不到的境遇。是的,在吕宋,他这个总督就是大王。
作为海商巨孽,钱对于李旦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如果能安定地度过余生,他宁愿捐出大半财产。
在封建社会,这种危机感,或者说不安全的心理,很多人都有。连宗藩勋贵都是如此,何况一个商人?
但皇帝的看重,逐渐打消着他的担忧和顾虑。皇帝是爱财,但取之有道,至少李旦认为皇帝如果做买卖,绝对是个重信守喏的好商人。
吕宋总督这个大馅饼突然砸在头上,李旦开始是蒙圈的。他是来送钱的,是想在攻打吕宋时出一份力。
可皇帝并没有收他的捐输,还有意委任他为吕宋总督。这两个意外,实在是,太意外了。
巨大的惊喜过后,李旦接连上奏了数个计划。最终通过,也让他明白了皇帝对于开疆拓土的态度,以及对海外领地的划分。
按照李旦的理解,皇帝应该是把大明原来的领土,以及后来开辟占领的,划分成了三个等级。
一级是原来就有的,包括之前的帝王放弃过的。总体来说,就是大明疆域内所有的省份,以及蒙古、奴儿干都司、西域等等尚不在朝廷管辖范围的。
二级便是湄公省,虽然皇帝已视其为大明领土,但与内地省份还有所不同。
三级就是海外领地了,包括婆罗洲、吕宋,还有刚刚收复的缅地。
对于一级和二级,皇帝的态度坚决,是必须要牢固掌握控制,或是必须收复的。
三级则要看具体的情况,如果发展得好,控制力度强,升为二级或一级,也不是不可能。
比如吕宋,皇帝不太可能在初期就大力投入资源,而是用政策来弥补。
日后是象湄公省那样移民永占,还是只想有个基地,抑或是放弃,就要看吕宋能够提供什么样的价值,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想明白这一点,李旦的竞聘报告才找到了重点,才被皇帝点头认可。
李旦松了一口气,要赶紧回去秘密准备。去吕宋当总督,怎么也得有一票自己信得过的人吧?
再者,海军还缺什么,李旦准备慷慨解囊,明年的攻打吕宋的计划,一定不能耽搁。
“微臣叩见万岁,祝贺伐缅之战大获全胜。”
对于李旦的叩首拜见,以及恭祝胜利,皇帝含笑颌首,温言道:“免礼平身。”
“谢万岁。”李旦再次叩首谢恩,才起身躬立,等着皇帝最后的金口玉言。
皇帝冲着宫人摆了下手,宫人捧着匣子过去,递给了李旦。
“这是总督的官服和印信,你且收好。”皇帝微笑着说道:“但要切记保密,如果没有意外,征讨吕宋也不过是几个月后的事情。”
“微臣谢万岁隆恩。”李旦又跪下叩首谢恩,激动之色溢于言表。
皇帝沉吟了一下,说道:“吕宋和婆罗洲,发展潜力巨大,但大灾害需要朝廷全力应对,投入不可能太多。能否治理得好,就要看李卿的本事儿了。”
李旦赶忙躬身保证道:“万岁放心,微臣定竭尽全力,把吕宋治理得如我大明内地郡县一般。”
如果不是湄公省开发在先,吕宋的距离,比婆罗洲更近。如果不是海军在发展壮大,吕宋早就是皇帝的征伐的目标。
即便如此,从平辽平叛之后,大明帝国便走上了扩张之路。哪怕是大灾害的来临,也没有改变皇帝的计划。
以外补内,宗旨已经确定,不可能更改。海外购粮,自然比自己种粮要成本高昂。
湄公省的开发建设,就是成功的范例。现在又多了新占的缅地,阿瓦大粮仓又将为渡过大灾害而提供助力。
东番、海南,乃至婆罗洲和吕宋,也都是受到大灾害影响较小的地区,将不断地为大明帝国提供粮食。
这还只是短期的目标,在皇帝的宏伟计划中,东番、吕宋、婆罗洲,最后是马六甲,将形成大明帝国在南海的外圈。
到那个时候,南海才真正成为了大明帝国的游泳池。
凭大明帝国的人口数量,分出一两千万,就足以将这些地方牢固控制,成为大明真正的疆土。
显然,皇帝摆出了现实的困难,那就是国内的大灾害。而李旦也做出了保证,并且很合皇帝的心思。
暂时不行,不代表将来不行。大灾害顶多也就十几年,等应对过去,大明帝国也就挣脱开了最后的束缚。
到那个时候,装备精良的百万雄军,上千艘规模的海军,就是放眼世界,恐怕也没有哪个国家能够抵挡。
何况,李旦是个会来事儿的。捐输的银子,皇帝没要,他便拿出五十万做慈善,全给了少英院。
“虽然你是吕宋总督,可婆罗洲那边——”皇帝想了想,说道:“投入就投入了,朝廷不会让你吃亏。”
“万岁,微臣岂敢因公废私?”李旦赶忙说道:“在婆罗洲的经营,朝廷自管派人接手。”
皇帝担心李旦专心经营吕宋,而把在婆罗洲的经营搬走。见李旦做出了保证,也就放下心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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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四章 伐缅大胜的影响
对外发动战争,通常会作为转嫁国内矛盾的主要手段。
皇帝当然知道,也擅长利用,尽管国内矛盾并不严重,也没因为大灾害而激烈。
西夷已经开始了殖民掠夺,主要还是在非洲和美洲。趁他们还没有大举进入亚洲,大明帝国抢先占据各要地,既有现实的利益,更是长远的布署。
况且,以占世界百分之三十五的人口,大明帝国的领土就显得太少了。
正象皇帝所计划的那样,从国内分薄出去一两千万人口,就足以实现他在南海的布局。
自己用双手开发耕种经营的土地,那就是自己的,不是被“卖猪仔”,为别人辛苦劳累。
李旦被委任为吕宋总督,也只是个开始,只是皇帝树立的榜样。
日后不管是谁,能在海外开拓,都将得到明廷的承认和庇护。总督一职,也将在南洋遍地都是。
殿内,又只剩下了皇帝,他踱至偏殿,再一次审视着大沙盘。
伐缅之战的胜利,号称是复仇之战,洗雪的是万历年间丢失数个宣慰使司的耻辱。
同时,也是对西南土司的一次震慑。数万大军横扫缅军,火器犀利难挡,有这样的强军,相信没有那个土司敢轻举妄动,生出反叛之心。
待主力撤回滇省后,便是解决沐公府的时候了。伐缅之战树立起的军威,足以取代沐家世镇云南的威望。
俗话说的好,“富贵之家,不过三代”。指的是,富贵的家族,很难守业,大多数都会在几代之后违背了初心,最终走向衰亡。
沐王府最初的统治者,励精图治,把云南治理得井井有条,宽厚百姓,在民间大有威望。
但中后期的沐氏家族的子弟,却多有骄奢淫逸之态,多有骚扰地方,暴民敛财的丑闻。
根据东厂的暗中查探,沐公府经过多年的巧取豪夺,庄田已经占当时云南耕种田地的三分之一。
沐府中的珍宝更是让人眼花缭乱:“石青、硃砂、珍珠、名宝、落红、琥珀、马蹄、紫金,装以细筏箧。”
“每箧五十斤,藏于高板库。每库五十箧,共二百五十库,他物称是。八宝黄龙伞一百四十执……”
要知道,云南在元明清时期,一直是中国的白银主产区。明朝一半以上的白银产量都在云南。
此外,云南产出大量的铜,盐、茶叶、木材、石材等高贸易附加值的商品和货币金属。
所以,云南虽然地处偏远,以瘴疠令人望而生畏。但在经济上,却有着巨大的特殊性和独特性。
而沐家在云南的存在,也影响到了地方官府的执法和施政。
沐天波的老爹沐启元,便纵容家奴残害百姓。巡按余瑊按律逮捕犯法家奴后,他居然调集兵马,用火炮对准巡按公署。
沐家其实也可以归于宗藩之列,最早的沐英便是太祖的义子。宗藩之害、之弊,在其身上也有明显的体现。
皇帝要借伐缅之威,拿掉沐公府,从而使云南事权统一,并把庄田全部收回,惩治沐家的刁奴恶奴。
当然,不是要抄家灭门,而是把沐府搬到京城。反正沐府也没多少人,沐天波更是只有十二岁。
至于沐府的巨量财宝,但凡懂事的,就不会大车小辆地往京城运。皇帝也不赶尽杀绝,会给沐天波留下足够一辈子富贵的财物。
至于沐天波以后的成就,或者说沐公府的未来,就要看他自己的能力和本事儿了。
这是伐缅之战后的又一笔横财,皇帝手中有钱,又能干很多事情,加速推进大明的崛起和复兴。
……………….
寒冷的空气使得人呼出浓重的白雾,在头发鬓角迅速形成白霜。孙传庭举着望远镜瞭望,却是动也不动。
远方,战马奔驰,一排排的明军骑兵纵横扫荡,向各个方向突击冲锋,却还能保持相对的整齐队列。
立在孙传庭身边的曹变蛟,年轻的脸上已能看出风霜之色,这是一年多驻扎西北所带来的变化。
平辽灭奴的大战中,飞骑屡建大功。经历了实战的考验,战术也逐渐完善。
战后,飞骑的建制也固定下来,每营三千混编骑兵,两千飞骑,一千枪骑。
数个两千飞骑组成的小营被分派到北方边镇,在当地补充枪骑兵,开始正式驻防戍边。
这些经历过战火考验的飞骑营,成为了各边镇的中坚力量,也成为了一颗颗种子,帮着各边镇训练出更多的飞骑官兵。
皇帝借平辽灭奴的大战,用巨资的投入,不仅达到了短期的目的,更使大明的长期战略有了改变的底气。
各边镇军队实力的大幅增强,使得皇帝已经不满足于防守,不满足于长城一线。
收复前套地区,是西北明军的第一次主动进攻行动,意义重大。不仅是北部边境防御体系的完善,更是日后战略进攻的序幕。
三边总督孙传庭看得极为认真,这些正在训练的骑兵,可是收复前套地区的主力,将与蒙古诸部展开马背上的厮杀血拼。
一个通讯兵纵马奔来,在木塔下翻身下马,急步登上,单膝跪倒,呈上朝廷的最新邸报。
孙传庭这才放下望远镜,头发眉毛鬓角的白霜也不擦,伸手取过,打开阅看。
呵呵,孙传庭轻笑出声,转头对几位将领说道:“伐缅大胜,攻取其国都阿瓦。明年的军事行动,应该是按期进行,不会改动了。”
众将纷纷收起肃容,面露笑容谈论起来。
军事计划是制定好的,但却是连贯,且会更改的。
比如伐缅之战,如果失利,抑或是惨胜,明年收复前套的军事行动便可能推迟。
原因也简单得很,钱要计算着花,不仅仅要扩张掠夺,还有大灾害需要应对。
扩张侵略掠夺也要有序进行,收益大于投入,便能形成良性循环,孙传庭和众将都明白皇帝的心思。
“蒙古诸部不是我军的对手。”曹变蛟有些傲然地说道:“他们比建虏差之远矣,何况是甲坚兵利的我军?”
众将连连点头,也是相当的自信。
………………….
第四百六十五章 西北战区
蒙古诸部被建虏打得满地找牙,建虏又被明军打得屁滚尿流,按照逻辑一推理,蒙古诸部肯定不是明军的对手。
但对手和对手是不一样的,战术打法未尝没有相克的时候。
比如说骑射,还是蒙古诸部厉害。别看建虏吹嘘,他们获得的胜利,多半不是靠骑射,而是靠的悍勇和肉搏。
在盔甲防护上,建虏也要胜过蒙古诸部一筹。而在机动上,蒙古诸部却要比建虏更高。
更重要的是蒙古诸部的游动性,一直是农耕民族头痛的地方。
人家没有固定的城池,逐水草而居,你要打击他,得先找到才行。在茫茫草原,带着辎重粮草,怎么和蒙古人比速度?
建虏则不同,他们有城池,有耕地,当明军横推过来的时候,不是守住,就是放弃。
所以,深入茫茫草原,甚至是大漠,对农耕民族的军队来说,是相当困难的任务,因此而遭到败绩的也不在少数。
不说其他朝代的,就是明朝的太祖时期,象徐达、冯胜等名将,也在草原上吃过败仗,最终也未能将北元彻底消灭。
当然,皇帝有自己的计划,与辽东差不多,就是稳步推进,修路筑城,逐渐地深入草原。
收复前套只是把长城防线北推的第一步,把长城以北的地方逐步变成缓冲区域,不容游牧民族轻易冲入抢掠。
而皇帝不着急的原因也很简单,大灾害就是极有威力的武器,对游牧民族的影响并不比大明国内小。
异常寒冷,雪灾冻灾,草场南移,再面对大明军队不断上升的实力和战力,蒙古诸部想要生存,臣服是最好的选择。
打又打不过,抢又抢不到,面对大灾害,大明帝国只要停马市,蒙古诸部就是灭顶之灾。
孙传庭脸色又恢复了肃然,沉声告诫道:“不要小瞧任何敌人,轻敌乃为将大忌,你们难道不知?”
众将赶忙躬身受教,即便是不太在意,可也装出样子。
“灭占城,伐缅,还有辽东的推进,都是捷报频传。”孙传庭扫视着众将,语气依然严肃,“若是我等遭到败绩,颜面何存?”
曹变蛟垂着头,眨巴着眼睛,率先说道:“大人教训的是,西北第一战,只能胜不能败,我等必死命以战,振我西北军之威。”
“大人放心。”众将跟着附和。
孙传庭嗯了一声,转向远方正在训练的骑兵部队,语气稍缓和了一些,说道:“大灾之年,朝廷投入钱财物资,殊为不易,我等军人当解君父之忧,征战沙场,为国尽忠。”
“是,谨遵大人教诲。”又是曹变蛟带头,众将跟声虫似的附和。
孙传庭暗自翻了下眼睛,知道这帮年轻的军官都心高气傲,特别是从辽东分派过来的,经历过与建虏的厮杀,并不把蒙古诸部放在眼里。
事实上也是,相比左翼蒙古诸部,右翼蒙古诸部的日子可好过多了。
通过俺答封贡,明朝开放十一处边境贸易口岸,使右翼蒙古诸部能通过贸易过得相当滋润。
百年来养尊处优,右翼蒙古诸部的战力下降严重。历史上,被林丹汗率部西征打得稀哩哗拉。
看,这就是承平日久的严重后果。历史上很多国家,很多民族,都有差不多的经历。
所以,哪怕是天下太平,也要经常把刀子掏出来磨一磨。皇帝的刀子,就是军队,磨刀就是打仗,很容易理解。
孙传庭知道皇帝的心思,更知道皇帝的宏图大志。
收服蒙古诸部,也只是大战略的第一步。皇帝的目光还关注着被明朝放弃控制的西域,还要重复汉唐之堂堂国威。
西北军区,这是要在收复前套之后建立的军事区域。意味着大明从东北到西北,整个北方防线都将改换战略,变被动防御为主动进攻。
“杀!”骑兵队列冲杀,高迎祥一刀劈倒草把,与战友依然保持着整齐的横排。
雄浑的号角声响起,骑兵队伍由快到慢,在集合区域汇集。训练结束,到了休息的时候了。
每个骑兵虽然流汗疲累,但却先要把马照顾好。那是他们的第二生命,在战场上最忠实的伙伴。
“明天发饷,俺请你们喝酒。”高迎祥把战马安置好,和几个战友边走边大声说笑着。
凭借着当马贩子时练就的娴熟马术,高迎祥现在已经是小旗官。豪爽的性子,也让他交到了不少朋友,对手下也当兄弟看。
“大人,您给家里送去点。”一个士兵笑着说道:“不能让嫂子和小侄饿肚子不是。”
高迎祥摆着手,说道:“饿不着她们,上个月就送回去了,俺都一个月没闻着酒味。”
发饷是官兵最快乐的日子,发工资啦,还不高兴?
军人有钱,敢消费,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成为现实。针对这个消费群体,可是有很多商家都盯上了。
日用烟酒,酒楼菜馆,都是军人光顾最多的地方。特别是酒楼,一个月来一回都是少的。男人嘛,吃吃喝喝,差不多就是天性。
“咱们啥时候打仗啊?”士兵有些期待地说道:“看人家,灭占城,光赏金就顶半年多军饷。”
高迎祥转头瞅着这个士兵,诧异道:“你听谁说的,会有这么多?”
“没有半年,两三个月肯定是有的。”士兵挠了挠头,说道:“那些辽东出身的军官士兵都知道,打胜仗的赏金,朝廷从不吝啬。”
高迎祥连连点头,表示相信,说道:“估计也快了,明年开春吧,嗯,十有**差不多。”
到目前为止,军事行动的目标和计划都在保密之中,除了少数将领,中低级军官和士兵根本不知道。
尽管前套地区的蒙古部落并不强大,但明军是要用军事行动夺取,也没存什么谈判要回的想法。
西北战区成立,这是开门红的头一脚。既是立威,又要达到战略目的。
至于以马市为要胁,朝廷倒是有这样的打算,可西北战区的将领们可不是这样想。
第四百六十六章 改变无处不在
军人嘛,不打仗怎么建功立业,怎么晋爵封侯?特别是本方实力远超敌人,基本上不会落败的时候。
弱的时候不想打仗,不敢打仗;强大的时候,瞅谁都眼眶子发青,恨不得上去踢两脚。
小到个人,大到国家,底气足嗓门大,行事自然也会强硬,这再正常不过。
首先就是皇帝的意旨,决定下面官员的态度。不思进取,安于享乐,那大家就都一起混日子呗!
可皇帝锐意进取,崇尚武力,懈怠、怯懦的官员就难有上升之途。
说“上有所好,下必行焉”,似乎有点俗了。但什么样的皇帝,就有什么样的臣子,倒是很正常的情况。
更重要的是,皇帝并不是过度扩张,象成祖那样,留下诸多后遗症。
量力为出,统筹规划,尽管看起来是在多个方面展开军事行动,却没有太过耗费国家财政,甚至是在战争中获利不小。
在大灾之年,没出现大规模的流民,赈济救助也越来越井然有序。粮食不断运来,存进官仓,老百姓没有恐慌,社会秩序稳定。
这样的情形下,拿什么“穷兵黩武”、“好战必亡”来劝谏,那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自己找抽吗!
况且,平辽、灭叛,亡占城,伐缅,大明的军威打出来了,民心士气也不断高涨,连百姓的精神面貌都有大的改变,明眼人都是能看出来的。
皇帝也看到了,不仅仅是厂卫的日常报告,还有各级官吏的密奏,以及民爵的上书。
虽有大灾,可这大明江山还是很稳的。正因为皇帝有这样的判断和自信,才有在大灾害来临后,继续进行侵略扩张的战略计划。
“那帮新兵都看傻眼了。”一个骑兵脸上不掩得意,伸手指了一下,那里是新兵观摩学习的地方。
高迎祥嘿然一笑,说道:“朝廷又征兵了,看起来,以后的战事不会少了。”
“当兵也滋润哪!”另一个骑兵笑着说道:“不光自己饿不着,还能养家糊口,都争着抢着从军呢!”
“可不是谁都合格的。”高迎祥感慨道:“骑马的本事儿要好,年龄要合适。俺入伍的时候,可是费了好多唇舌,差点就因为年纪被刷下去了。”
征兵入伍,既是扩充西北战区的实力,还有助于渡过大灾害。说白了,把征兵当成了以工代赈的一项。
宋朝有一个固定制度,就是募流民为兵,让他们长期生活于军营,也就是厢军。
目的很明确,让这部分流动的社会成员稳定下来,并受到一定的纪律约束。这种特殊的招集流民从军的方式,确实有助于社会治安的稳定。
皇帝对厢军的制度有所借鉴,却不是要形成冗兵,形成不堪战的宋朝厢军。
因为,加大了征兵的数量,也就使很多家庭增强了抵抗大灾的能力。
一人参军,军饷至少能养活三口之家。再加上其他的赈灾措施,一个家庭也就基本上稳定下来。
西北移民固然也是缓解大灾害的一个手段,但也要保持一定的人口数量。毕竟,兵出嘉裕,控制西域,是皇帝的战略目标。而西北,将成为前出的基地。
一骑飞快驰过,高迎祥认出是李过,伸手招呼的时候,李过已经疾奔而过,前去传达命令。
耸了耸肩膀,高迎祥暗骂了一句“臭小子”,便又和几个战友说笑着走远。
………………….
改变,正在大明帝国各地发生。生活的方方面面,让老百姓也感觉得越来越明显。
张柱子赶着马车,在城中街道上缓缓而行,不时抬头观望着两旁商铺的牌匾。
多数商铺的窗户上,都镶了透明玻璃,能从外面看到里面的一些货架和商品,这样更能吸引顾客。
但商铺和商铺又有不同,越是镶的大块玻璃,说明越是财力雄厚。你看那用巴掌大的玻璃拼的,自然是钱财有限,或是小商小贩在经营。
啥时候家里也能镶上玻璃,哪怕一扇窗户也好。
张柱子很是羡慕地收回目光,在一家商铺前停下了马车。
英子曾经说过一回,要是窗户是透明玻璃的,她坐在炕上,便能看到外面,主要是看到爹爹或丈夫进院回家。
只是无意的一句话,张柱子却牢牢记在心里,认为这又是他的一个奋斗目标。
停好车,拴好马,张柱子走进了这家窗明几净的大商铺。目光稍微一扫,便看到了柜台后的阿桃。
阿桃刚打发走一个顾客,抬头看见了张柱子,立刻笑着打招呼,快步走出柜台,迎了上来。
“哈,柱子哥可算是来了。”阿桃有些嗔怪地说道:“大忙人啊,来一趟真不容易。”
张柱子赧然地笑了笑,解释道:“家里忙,你知道的,英子刚坐完月子。”
“知道,知道。”阿桃笑着连连点头,说道:“天冷了,别让英子出来,我那小侄也怕凉。怎么样,她们都挺好的吧?”
“挺好的,都挺好。”柱子想到媳妇和儿子,满脸掩不住的幸福,“英子让你有空去家里坐坐,她挺想你的。”
“我也想她。”阿桃手脚麻利地取过一个包袱,递给张柱子,说道:“这是好棉花,给我小侄做棉袄,暖暖和和的。”
张柱子没马上接,说道:“多少钱?不能让你花,家里还有富裕。”
“行,既然有,那我就不客气了。”阿桃报了账,从张柱子手里接过钱,说道:“这个月我攒了两个休息日,就上家去看英子,还有我那小侄。”
张柱子点头,说道:“那我赶车来接你,就在这商铺外面吧!”
“不用。”阿桃摆着手,说道:“一来一回的多麻烦,你在家好好照顾英子和儿子,我自己骑马去。”
看着阿桃不掩的得意,张柱子笑着点头。对于女人骑马,他没什么意见。
而且,目前在辽东,马匹和马车,正在成为人们主要的交通工具。象阿桃这样会骑马的女人,路上也并不少见。
阿桃又拿过两盒糖果点心,和一袋番薯,非要给张柱子,说是提前给,省得她去英子家的时候还得拿着,累赘。
“英子喜欢吃番薯,这可是南方运过来的。我烤过,味道还可以。”
第四百六十七章 新生活,新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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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候日渐寒冷,特别是北方,更加明显。这就使得原来能够种植的番薯不再适应,全部改成了土豆。
番薯和土豆的产量是差不多的,但味道却不一样。
为了应对大灾害,哪怕是北方更为严重,南方影响较小。皇帝也是统筹布置,发动举国之力。
南方种植番薯的面积大幅增加,连带着湄公省、海南、东番,也都有硬性的规定。
产量大就是最好的优点,往北方运,作为粮食的补充,这叫以南补北。
老百姓但凡有口地瓜粥喝,饿不死,就不会揭竿而起,社会秩序就能稳定。
民以食为天。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多少王朝却恰恰栽在了这上面,历史上的明朝,也不例外。
张柱子推让了一下,也就收下来,又从车上扛下大麻袋,全是自家种的收的。有花生、土豆、玉米,虽不贵重,却颇显心意。
“虽然天冷了点,可今年收成还好。”张柱子笑着说道:“英子说了,你想要啥,说一声,俺就从家给你拉来。”
阿桃呵呵笑着,不客气地收下,说道:“收成好就行,种地呀,就怕辛苦一年,老天爷偏不赏饭吃。你看我多好,旱涝保收,挣的是钱。”
张柱子嘿嘿笑着点头,心里却并不赞同。
当初英子和阿桃一起打工,返乡时也有过那样的念头,可现在过得挺好,也不觉得如何。
阿桃把张柱子送到门外,又想起件事情来,说道:“你们村里还没有小杂货店吧,要不你们干一个,就从我们这个商铺上货。”
张柱子没马上决定,想了一下说道:“俺回去跟英子商量一下。”
“老板有向乡村设店扩展的意思,我在这里也还能说点话,能给你们最低价。”阿桃笑道:“有些商货啊,还能赊着。”
“英子应该会乐意。”张柱子点着头,说道:“她闲不住,总想找个活儿干。”
“行,那等我过去给我准信儿啊!”阿桃看着张柱子上了马车,挥着手告别。
车轮碾在刚刚冻硬的土路上,发出有节奏的咯吱声。冷风吹在脸上,却挡不住张柱子心中的热。
想到家里的媳妇,还有那个胖小子,张柱子就忍不住露出笑容。
平辽不过两年,变化却是巨大,连张柱子有时想来,都觉得惊讶。
重建是迅速的,人口的恢复也是极快,经历过战乱的辽东,以令人惊诧的速度重现繁荣,甚至超过了战前。
这得益于朝廷所推出的诸项优惠政策,所投入的巨大资源,既让老百姓充满了建设家园的热情,也给了他们创造财富的条件。
谁心里没个账,不趁着优惠政策和减免赋税的两三年使劲干,攒些家底。
张柱子家就又种地、又赊鸡羊养殖,还跑个运输拉个脚,折腾得有声有色,小日子越过越有盼头。
象他家这样的辽民有很多很多,后来移民的山东、陕西、北直隶百姓,只要一年有收成,就差不多缓过气来。
除了垦殖,辽东官府还有别的工作经常招工募人。最大的工程便是铁路,鞍山的钢铁厂、抚顺的煤矿,成为辽东最大的重工业,吸收了大量的工人。
对农民的宽松政策,使得百姓手中有了余钱,又促进了商业的繁荣发展。
中华商会倚仗着先行之利,在辽东诸大城镇铺开网点;江南商会、海商总会也陆续涉足辽东,销售各自的特色和独有的商品。
红糖、小米、盐、布……张柱子再次算着采购的日用品,觉得没落下,才放下心来。
回到家,看着媳妇的笑脸,听着胖小子的咯咯笑声,是张柱子最幸福的事情。
明年,要是收成好的话,说啥也要给家里镶一扇带玻璃的窗户,或是买一面镜子。
媳妇虽然没说,可张柱子知道英子最稀罕玻璃镜子,照得纤毫毕现。在商铺时还能时常用一下,可跟了他张柱子……
前方出现了十几骑,远远地便能认出身上的军装。
张柱子收起心中对媳妇的些许愧疚,放慢速度,把车往路旁赶了赶,给骑兵让开了道路。
“回家过年,虽说心里也挺想的,可还是觉得在营里和兄弟们一起更热闹。”
赵辉祖摇着马鞭子,骑在马上大声说着话。如果现在还有人叫他赵胖子,他准啐人一脸。
肥肉没了,脸上身上的都没了。面上多了几分成熟和沧桑,眼神中更有军人的凌厉。
“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确实痛快。”张军能感慨道:“可爹娘数年不见,也是咱们不孝。他们还张罗着让俺成亲,都找好了姑娘。”
赵辉祖眼光瞟过路旁的马车,驾车汉子的眼神不是敬畏,而是羡慕和感慨,并握拳捂胸,向他们行了个军礼。
虽然是军礼,可却属于常礼,不是军营中那种正式的。
赵辉祖握拳捂胸,微微躬身,客气地还了一礼。
这也是当兵的出身,甚至可能流过血受过伤。在辽东,随处可见退役的官兵,都回归了正常的百姓生活,但身上的气质却还能看出来。
“辉祖,你爹娘呢,没给你张罗亲事?”张军能同样还礼,还点头笑了笑,才转头对着赵辉祖问道。
赵辉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女人的影子,相貌已经很是模糊,只有那清脆的声音还清晰记得。
不知道她现在在哪,过得怎么样了?
念头一闪而过,赵辉祖却是做梦也想不到,那个姑娘已经为人妇、为人母,正坐在炕头上哄孩子。他也万万想不到,这擦身而过的,就是人家的男人。
自失地一笑,赵辉祖用马鞭抽打了下马靴,说道:“还能不张罗,想起这事就头大。什么福态好生养,俺那爹娘啊,真是不知道俺已经是英武不凡了。”
哈哈哈哈,张军能大笑起来。赵辉祖减肥成功,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确实不是他爹娘能想到的。
笑声远去,张柱子心中感慨万千。一批一批,辽东的军人,恐怕已经再找不到他的熟人。
鞭子一甩,打了个响花,马车粼粼而行,张柱子的心中又满是对家的期待,对新生活的憧憬。
第四百六十八章 经济转型的成功
免赋减税,朝廷开始还只是针对有灾害的地区。之后,力度越来越大,范围越来越广。
辽东重建,湄公、东番、海南开发,对移民的优惠政策不断,动不动就是两三年免赋税。
等到大灾害来临,陕西全省免赋税,将来受灾严重的还有很多省份地区,朝廷依然会是这样的政策。
如果放在数年前,这样大的范围和力度,绝对是不可想象的。
豁免赋税,怎么养军队,怎么维持朝廷官府的运转,怎么赈济灾区?
而现在,皇帝却有了这样的底气。原因很简单,大明财政经济的转型,已经足以支撑渡过大灾害的宽松豁免政策。
以农税为主要财政收入的国家,是经不起大灾害的侵袭,承受不住大面积旱涝灾害的影响的。
无论是在海外和南方开拓,还是大力发展工商,促进海贸的繁荣,都是在改变大明的财政结构。
从一开始农税占九成以上,逐渐变成七成,五成,四成。到现在为止,虽然还没有达到皇帝的目标,但已经能够支撑起大灾害时期的各项政策。
农税在逐渐减少,工商税却在持续增加,再加上侵略扩张掠夺的收益,皇帝已经有信心渡过大灾害高峰期的十几年。
皇帝将此成就归为吏治的进步,归为用雷霆手段扫除贪腐。否则,再好的政策,在执行中也不可能到位,甚至可能被曲解废弃。
既然有这样的认识,对于吏治的整顿和监督,便一直是皇帝的工作重点,也是厂卫的工作重心。
不能持之以恒的监督整治,就不会有持续清明的结果。对于人心的贪婪和黑暗,皇帝只相信严刑酷法,而不是教化。
年前,伐缅大战的缴获数据终于登载于报纸,战争债的收益也计算完毕,达到了惊人的两成三。
也就是说,你买了十元的债券,现在就有了两元三角的利息。只是一年,你就是做买卖,也不一定会有这么高的赚头。
买到债券且还握在手里的欢欣鼓舞,没买的捶胸顿足,早卖的后悔不迭。在金钱和利益上,世间百态体现得淋漓尽致。
但皇帝的主要目的达到了,对外的扩张掠夺将成为全民的共识,得到全民的拥护支持。
也只有关系到自身的利益,人们才会关注,才会参与。
为国为民的口号要喊,但更要注重实际。为生活奔波的老百姓,与朝堂上慷慨陈辞的官员,还是有着本质的区别。
第二期战争债券的发行公告借势推出,总额度为一千万元,为期五年。
在皇帝的计划中,讨伐吕宋、收复前套,以及对缅甸的持续打击,开拓蜀身毒道、进入南亚扩张,都将划入战争债券的收益。
尽管这些征讨计划不能公之于众,但从平辽债到战争债,收益虽有高低,却是稳赚不赔。
特别是伐缅大胜的激励,为第二期战争债券的发行,打下了良好的基础,创造了良好的口碑。
一千万,明年一年的发行期,皇帝对此一点也不发愁。就算是各大商会不购买,银行和民间被调动起积极性的闲散资金,也足够了。
况且,购买战争债券最积极的阶层,如果按身家比例来算的话,不是富豪和大商贾,却是成千上万的军人。
这也从某些方面显示了军人对于自身战力的信心,以及侵略扩张的热切。
就说伐缅之战,参战官兵的收获颇丰,战争缴获和俘虏的收益,差不多就顶得上一年的军饷。
而开战之前,西南官兵购买的战争债券也是数量巨大,都很笃定地相信此战必胜。
乍听起来,似乎有内幕交易的嫌疑。
自己买,自己炒,嗯,是自己打。但有一点,打得好坏也在自己,在债券上能赚多少,全看战争的收获。
对此,皇帝乐见其成,认为这是激励官兵的又一个手段。就象战争缴获给官兵分成一样,谁不嗷嗷叫着猛抢?
哪怕换一种形式,用军功换土地,乃至退役后的优惠政策,对于官兵的激励也是一样的有效。
比如辽东重建,象张柱子这样的退役官兵,在安置上就得到了极大的补偿,或者说是感谢。感谢他们保家为国,感谢他们英勇奋战,感谢他们付出的一切。
而在辽东,火枪正在逐渐放开,吉林府是试点之一。越往北的地区,火枪持有的宽松度越高。
有了火枪,移民们可以打野兽保家人护生产。若有外敌入侵,迎接他们的,将是成千上万黑洞洞的枪口。
凄惨的历史不会再重演,什么建奴残余,什么冒险毛子,凭几百亡命之徒,就敢窜犯大明领土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如果要持枪的退役官兵,或者是平民上阵,那得是多么糟糕的局面。皇帝不认为凭大明现在的军队,会出现那样的情况。
国内太平无事,对外侵略扩张,皇帝给大明帝国打造的政策,已经逐渐成形。再过几年,就会根深蒂固,成为持之长久的国策。
上海,海商总会。
李旦刚刚回来,便指示手下,以私人名义购买一百万元的战争债券。
按照之前的规矩,或者叫默契,朝廷所出的政策,各大商会都会表示支持,以团体的名义。
但李旦这次公是公,私是私,个人买完,等商会决定后,他还会再掏钱。
“什么意思?”颜思齐不太明白李旦如此操作的原因,觉得是在献媚讨好,有些不满地前来询问:“显得你有钱?还是显得你忠心?”
李旦斜眼瞅着颜思齐,不屑地说道:“随你怎么想,也随你怎么说。”
颜思齐坐到李旦对面,审视着,思索着,轻轻摇头,说道:“不对,你有事儿瞒着我,瞒着大家。到京城,觐见万岁,又领到了什么好差使吧?”
李旦翻了下眼睛,知道这事绝对不能透露,沉吟了一下,说道:“你先不用管是什么事,相信我的话,就在婆罗洲多下些力气,绝对亏不了你。”
“婆罗洲?!”颜思齐诧异道:“那不是你正着力经营的吗,怎么又要交给我了?”
第四百六十九章 资本主义萌芽
“咱俩的关系,还分什么你我?”李旦嘴上说着,可心里却是无奈,给他人作嫁衣,就算是便宜这家伙啦!
颜思齐再度审视,有些不信,更多的是疑惑,愈发肯定李旦有事瞒着他。
被颜思齐看得发毛,李旦使劲摆了下手,说道:“以前我就劝过你,别老盯着东番,让你在婆罗洲多花些心思。”
这倒是,可颜思齐还是不解,挠了挠头说道:“行,最近一年多,我往婆罗洲也投入了不少,你是知道的。”
“还是少了。”李旦说道:“钱对你我来说,其实已经没多大意义。金山银山,又能如何,当个守财奴吗?咱要有更大的志向,更高的追求。”
呵呵,颜思齐往椅中一靠,翘起了二郎腿,似笑非笑地说道:“说说,你的大志向、高追求是什么?”
李旦报以莫测高深的微笑,说道:“以后你会知道的,现在嘛,不能告诉你。”
在桌案上叩击了两下,李旦接着说道:“商会的工作,你多担着点,我岁数大了,精力不济。”
颜思齐甚是迷惑,觉得李旦象是要另谋高就,把商会会长交给他干。虽然是个好事,但总让人心中不解。
老子都快成封疆大吏了,还在乎一个商会会长?
李旦淡淡一笑,站起身,背着手向外走去,边走边语重心长地说道:“好好干吧,不吃亏。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能坑你吗,胡思乱想不如把事做好。”
颜思齐冲着李旦的背影翻了翻眼睛,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有事瞒着他是肯定的,这事还不小,也应该是皇帝交代的差使。可看这家伙不紧不慢的样子,除了买战争债外,好象也没有别的行动。
思来想去也不得要领,颜思齐也很无奈,决定按着李旦所说的去做。
嗯,咱也买战争债,你干啥我就跟着干啥。
颜思齐眼睛一亮,觉得抓住了要领。这家伙,我得盯紧点。
……………….
富人已经不在乎钱,象李旦和颜思齐;穷人还在为衣食奔波劳碌,中产阶层则把梦想定为成为象李旦、颜思齐那样的富豪。
郑仁,就是中产阶层的一员,一个织造作坊的小老板。
从家庭到小手工作坊,再到大工厂,皇帝已经为大明的纺织业选好了道路,不断创造着有利的条件。
十六锭的纺纱机,效率提高十几倍的织布机,正在打破传统的家庭织造模式。
“不错,不错。”郑仁看着工人操纵纺纱机和织布机,不断点头称好,笑得合不拢嘴。
单锭纺纱原来需要十六个人,现在一个人就行;织布机也是一样,节省了大量的人力,产量却有很大的提高。
原来还抱怀疑态度的作坊老板,见识过新式机械的效率后,都为之心动,慷慨掏钱购买。
这也是竞争,别人有你没有,不仅产量不如人家,成本也高很多,在销售上就处于下风,能支撑多长时间?
郑仁能够发家,走的也是当时织户传统的路子。先是一机,再是多机,随着资金的不断投入和积累,先变成小作坊,最后是大作坊。
但近几年来,传统模式越来越不适应社会,发展起来的速度也更加缓慢。
原因也很简单,在效率、成本、销量上无法与大小作坊竞争,家庭生产的积累要花更长的时间,才能够添置织机纺机。
于是,有胆大精明的人经过计算,向银行贷款扩大生产。银行贷款的利息不高,比钱庄的高利贷低多了,正常生产销售的话,一年就能还清本利。
郑仁算不上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一个谨小慎微的小作坊主,如果不是面临同行的压力,他才不舍得用房子作抵押呢!
但亲眼看到新式织机纺机的效率,以及产品的质量,郑仁的心放下了大半。还贷有望,房子基本是保住了。
在作坊内走了一圈,郑仁的脸色也好了,精神头儿也足了。为了贷款,和家里人闹了别扭,现在嘛,让他们看看,人没胆还能富?
“老板,来了客商,您去接待一下。”伙计小跑着过来,招呼郑仁。
“这就去,这就去。”郑仁摆了摆手,跟着伙计来到了店铺。
一位客商正坐在那里喝茶,看穿着打扮,倒是平常。可郑仁不敢怠慢,满脸笑容地上前拱手施礼。
“郑老板这买卖——”客商四下打量了有些狭窄的店铺,笑了笑,说道:“样品我看过了,还是挺好的。就是这数量,不知能否按时交货?”
郑仁脸上一热,自知店铺的门面有些丢人,看过客商递上的货单,赶忙说道:“但请客商放心,某刚添置了新式织机纺机,您要的这些货,准时按时交付。”
“这花纹呢——”客商含笑询问。
郑仁用力点头,给出笃定的回答,“俺这作坊都是两年之上的老织工,这个纹路也不复杂,准能让您满意。”
“好。”客商吐出一口长气,示意跟随的仆人上前,交上了定金。
郑仁清点已毕,在文书上签字画押,这笔买卖便算是谈成了。
别看这客商看起来平常,可人家办事利索,而且从要求的花纹上看,显然是南洋某小邦的特色。
郑仁接待过很多客户,对此还是有些了解的。而能走南洋的客商,显然不是一般的人物。
其实,棉布的旺销,也是郑仁敢贷款购机的重要原因。
丝绸、瓷器、棉布、白糖,已经成为大明出口外销的拳头产品,几乎垄断了亚洲市场,并畅销于欧洲。
“请客官见谅,某多一句嘴。”郑仁拱着手,姿态摆得很低,说道:“客官可知海外棉花的价格,日后是否会上涨?”
客商仔细打量了下郑仁,微笑道:“郑老板倒是个有心人,在棉纺这行,估计会大有作为。”
停顿了一下,客商继续说道:“国内的棉花种植已经很少,朝廷为了应对灾害,强制规定了种植品种,以吃食为主。所以,从海外运棉,是最主要的渠道。从现在来看,涨价的可能性是有,但不会太高。”
“谢谢指教,还请详说。”郑仁亲手给客商斟茶,伙计也知机地摆上了小点心。
客商点了点头,说道:“北方的毛纺异军突起,郑老板想必也知道些消息。这是朝廷支持的产业,以缓解棉花的不足。这样一来,就压低了棉花的价格。”
“原来如此。”郑仁连连拱手致谢,心底也放下了石头,“多谢,多谢先生指教。”
“可不敢称先生。”客商笑着起身,说道:“在这个好世道,赚点小钱,养家糊口罢了。行了,咱们交接货物时再见。”
…………………
第四百七十章 垄断,棉纺,毛纺
棉花要涨价,但幅度有限;毛纺兴起、出口前景不错。
郑仁通过与客户的谈话,得到了两个有用的信息,且都与棉纺行业有关。
算了一下,手上还有点余钱,郑仁马上叫来伙计,赶上车,前去进货。原材料得保证,何况还有涨价的因素呢!
而且,他知道,不是自己一个人能想到棉花的问题。随着棉纺业的兴盛,棉花价格这段时间一直在小幅上涨。
当然,出口的价格也在上升,西夷有银子,对于价格的波动,并不是很在意。在意也没办法,你不要还有别人要呢!
自从大明海军在近海击败荷兰人后,又开始了南海巡航,再加上海商总会的武装商船,把本已势弱的海盗打得七零八落。
荷兰人也签定了协议,明朝保证其东亚航路的安全,荷兰人也不得劫掠南海商船。
海上航行的安全性得以保障,大明的出口外贸更加繁荣。
特别是又与葡萄牙人签了协定,马六甲航行通畅,已经有大明商船驶入印度洋,与那边的诸邦国展开了贸易。
上海、广州、湄公三大商馆全部投入运作,西夷、南洋小国、东亚国家的商人会聚于此,象丝绸、瓷器、棉布等拳头商品,根本不愁卖。
这些事情,郑仁多少都知道一点,是从报纸上得到的。
朝廷已经允准四大商会发行报纸,有关国内国际的商业消息,都可以刊载。
《大明论坛》也开了商务专栏,登载一些朝廷的政策,以及进行工商业上的引导。
让大明的工商业者睁眼看世界,不要只把目光局限于国内,甚至是一州一省。
皇帝的目的很明确,也从不掩饰重工商轻农赋的思路。只是轻农税,却不是轻视农业。相反,在农业上的投入,可是相当大,且将持续很多年。
郑仁路上停了车,买了份报纸,是江南商会发行的《商情》,坐在车上翻看。
“郑老板。”一声招呼让郑仁从报纸上抬起头。
陈和顺,也是一家棉纺作坊的老板,正笑殷殷地向郑仁招手示意。
虽然是竞争对手,陈和顺还从郑仁这里挖走过织工,可抬头不见低头见,郑仁还是拱手还礼,示意伙计放慢了车速。
“恭喜呀,郑老板添置织机,必定是生意兴隆,财源广进。”陈老板脸上都是笑容,说出的话却让郑仁心里一沉。
这个王八蛋,消息这么灵,难不成一直在盯着我?
郑仁笑得勉强,说道:“谢谢陈老板,您的作坊早就添了新织机,我那小作坊哪能比?”
陈和顺摆了摆手,说道:“同行是冤家,这句话已经过时了。郑兄还不知道吧,江南商会那边要成立棉纺行会,海商总会好象也有这个意思。”
“行会?”郑仁疑惑道:“咱们不是早就有嘛?”
“那不一样。”陈和顺摇头,说道:“具体的条文还没出来,但也会很快了。这关系到所有棉纺作坊,可不能不当回事。”
“这样啊!”郑仁并不全信,但也记在心里,又聊了一会儿,拱手作别。
资本,垄断,不用谁去教,为了利益最大化,自己就会琢磨,然后着手实施。
整合小作坊,统一采购,统一生产,统一定价。这或许是江南商会的目的,在出口时得到最大的利益。
而海商总会则希望得到稳定而持续的货源,并尽量把价格控制在可承受的范围之内。
资本逐利的本性,皇帝早有预见,但却没有去管。
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工商为主肯定比农耕要强。尽管连他也不知道如何判定资本主义和封建社会的严格界线。
所以,他只能先顺其自然,出了问题再改便是。
现在的大明,基本上没有了外患,容错空间相当大。这也是皇帝的底气所在,不必再象几年前那样保守。
……………….
在很多时候,政策的倾斜,会比资金的投入更有效果。不光是商贾逐利,谁又不是为“利”活着呢?
冬季的草原,本是遍地枯黄。只是刚下过一场薄雪,使得枯黄上有了别的点缀。
布木布泰呼吸着清冷的空气,满眼都是辽阔的景象,心情随之舒畅起来。
海兰珠骑在马上,虽没有布木布泰那般溢于言表的激动兴奋的神情,但瞭望的目光中,却也显出了心绪的不平静。
“今年冬天,大家的日子还好过吧?”布木布泰随口问着前来迎接的人员,“书信是有,可我不相信。有些事情,我哥也有顾忌,不敢明言吧?”
札合木在马上躬身道:“回小姐,书信我不知晓,但今年冬天,日子应该是过得最好的一年。粮食、盐巴、茶叶、铁器,都不缺。”
“拿牛羊同明朝换的?”布木布泰轻轻吐出一口长气,说道:“归附大明,至少在马市贸易上,比较宽松了。”
“除了牛羊马匹,还有羊毛。”札合木笑着说道:“原来差不多是废物,现在却能换很多钱。而且,札萨克与明人有协议,只收咱们收购的羊毛。光从部落或牧民那里,就能赚上一笔。”
海兰珠淡淡地说道:“为何不购进机械,咱们自己生产毛呢?在京城的时候,我见过毛呢,买的人不少,价钱也不便宜。”
札合木苦笑了一下,说道:“织机倒是能买到,可还需要工匠维护,还需要织工操作。那可都是汉人,不是很愿意来这里。”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布木布泰翻了下眼睛,熟练地说着成语,“汉人怎么了,难道不想赚大钱嘛?”
海兰珠笑了笑,说道:“至于织工,咱们蒙古女子虽说不上心灵手巧,可也不是笨蛋,派她们去学呗!”
停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光从羊毛上赚那点小钱,眼界太小。要是有了织造作坊,十几倍的利呢!”
札合木连连点头,赞叹道:“还是小姐见识高,精明超过汉人。”
“有知识有文化,钱就不会都被汉人赚去。”布木布泰撇着嘴,很得意地说道:“不学习怎么行?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海兰珠抿嘴而笑,看了眼妹子,觉得她的言行有些矛盾,估计有些话也是言不由衷。
第四百七十一章 有知识有见识的不同
远方出现了城池的轮廓,布木布泰更加欢快,为即将看到科尔沁部的雄伟城池而憧憬。
好几年了,终于又回到了科尔沁大草原,回到了家乡。老哥的书信中可是说过,新筑的城很大,集市很繁华,札萨克的日子过得挺不错。
离得越来越近,城池也看得越来越清楚。在草原上,确实算得上是大城的规模,
可要与中原比,就差远了。
札合木颇为自豪骄傲地开口介绍,“经过了三次扩建,比格勒珠尔根城还要大两倍,城内商铺云集,是科尔沁最繁华的地方。”
布木布泰的热情消减了几分,就这,还是最大的。可不说京城,就是沿途的锦州、广宁、沈阳,也要大上好多倍呢!
进入城内,也确实如札合木所说,道路两侧多是买卖铺面,可这门脸——布木布泰手指绕着垂在耳边的小辫子,脸色更不好看。
就是沈阳、锦州等城,那些商铺也多是玻璃门窗,窗明几净的样子看着就舒服。
可这里的商铺,虽然也有几家装饰得象模象样,可多数都是老样子,更有经营马匹、牛羊的商人,把牲畜直接拴在对街的棚里。
这个,把商品货物摆出来,让顾客一目了然,确实也不错。可这粪尿味,布木布泰的脸垮了下来,掏出绢帕捂住了鼻子。
海兰珠轻轻叹了口气,说道:“看到大明城市的繁华,再听札合木的话,真是有种坐井观天的感觉。”
布木布泰也不得不承认,差距实在是太大,自己的想象并不靠谱。
在札合木等人眼中,这样的城池,这样的商贸,已经是繁华第一。但在见过世面的布木布泰和海兰珠眼中,听起来都脸红。
札合木并不知道姐妹俩的想法和感慨,还在自顾自地说道:“札萨克老爷的府宅更是富丽堂皇,是请的汉人工匠设计建造……”
“府里的路平坦吗,能骑自行车吗?”布木布泰打断了札合木的吹嘘,很是期待地问道。
自行车,经过不断的改进完善,已经推上了市场。目前,还只是作为有钱人的休闲玩耍之物。
等到价格降到平民能够承受,且质量性能达到新的高度,道路平整也达到一定标准,自行车便会成为大众的交通和运载工具。
布木布泰就买了一辆带回来,想着好好显摆一下。
札合木对于自行车是完全陌生,不知其为何物?猜测应该是与马差不多的牲畜,能骑着跑的那种。
“府里的甬路挺宽,骑马没问题。”札合木依着猜测解释道。
布木布泰点了点头,稍微有那么点开心。可她突然发现,姐姐的目光有些凝重,盯着某处不放。
那是一个老妇和一个小孩,身上的衣服都破烂不堪,但还能看出是蒙古的服饰。
小女孩削瘦的脸上是麻木的神情,伸着一只破碗,只有眼珠偶尔一轮,能显出那个年龄该有的灵动。
老妇也是面黄肌瘦,跪在地上不停地打躬叩头,深深的皱纹布满老脸,象树皮一样苍老。
布木布泰的心中不由得一沉,她能看出,这是贫穷的蒙古人在乞讨。
其实,这样的情景在几年前,姐妹俩也都看见过。可回到家乡,再看到这一幕,却觉得心好象被什么扎了一样。
少英院,那个小女孩要是在大明朝,应该会被官府送去那里。那里能吃饱,吃得还挺好,还有老师教读书写字,那些孩子都很快乐……
尽管科尔沁诸部现在都归顺了大明朝,可在布木布泰心里,还是固执地分为两部分,时不时地进行比较。
可越比,她是越发现不能比,比不上,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在京城的时候,她和姐姐也逛过商铺,特意留心了很多商品的价格。可在经过广宁马市的时候,她却感到极为震惊。
一包针和一盒彩线,在马市能换张羊皮;可在京城,一张羊皮至少能买十倍的东西。
在京城,一口八斤的铁锅,绝对超不过一元钱;可在马市,一口铁锅能换七八只肥羊。
商人真黑心,布木布泰开始是这样认为,但海兰珠却有不太一样的看法。
谁让蒙古人物资匮乏呢,就是这样的交易价格,还不是上赶着求明朝开马市?为了能让明朝开放交易,以前还跟明朝打过仗呢!
这就尴尬了。布木布泰也无话可说,你是求着剥削,求着人家商人来的。
而且,在大明也没有消除乞丐,可人家到底还有保障和福利政策,还有福利机构。在京师的少英院,那可是皇帝花钱供养,姐妹俩都是耳闻目睹。
照顾不到很正常,可连照顾都没有,就是大问题。姐妹俩都清楚得很,在她们的家乡,在这里,这座新建的城池里,绝对没有少英院、慈老院。
“今年府上的收入可是又增加了很多。”
札合木并没有意识到姐妹俩的沉默,因为他已经习以为常,继续炫耀着札萨克府,“札萨克计划着扩建宅院,给两位小姐单独建府。”
海兰珠淡淡地问道:“听说去年有黑白灾害,一些牧民遭到损失。”
所谓“黑灾”,指的是草原冬天缺少雪水,这会造成牲畜缺水,疫病流行,膘情下降,母畜流产,甚至造成大批牲畜死亡。
“白灾”就是和“黑灾”完全相反,是雪下太多太大了,根本无处放牧,牲畜吃不到草,而且蹄子容易被冻伤,甚至冻死!
而且“白灾”过后,一直到来年春天牲畜都很难“破冰觅食”,而且由于天气相对较为寒冷,牲畜运动、游牧会消耗更大的体能,也容易被冻死。
札合木说道:“那点灾害不算什么,受灾的牧民也是少数。这几年,大明朝廷有派人指导,修建畜所,还有什么青储之术。”
“受灾的牧民还要缴纳牛羊牲畜吗?”布木布泰问道:“咱们既然归顺大明,赈灾免赋的政策也应该有吧?”
札合木愣了一下,摇头道:“这个,我就不知晓了。反正,札萨克府上的收入是没有减少的。”
海兰珠叹了口气,不再询问,但脸色不愉,能看出心情不好。
布木布泰张了张嘴,也无奈地垂下头去。
不读史书,没有见识的时候,这一切都是正常。可现在,却觉得有问题,这样做不对。
可到底要怎么做呢,科尔沁虽然归顺大明,但札萨克制度,本就与大明不同。要废掉吗,父亲和哥哥首先就不会同意吧?
第四百七十二章 三王就藩
札萨克制,保留了原蒙古诸部的封建王公制,也保留了蒙古王公对于牧民的剥削和压榨。
对于皇帝来说,札萨克制与土司制都是将被最终消除的制度。但这也将是一个较长期的过程,对于大明帝国的发展和崛起,现在的影响还不大。
同样,让土司的后代接受教育,让蒙古王公的子女开眼看世界,都是为最终的目标而打基础。
或许有一天,不用朝廷动手,蒙古王公的子女就自发地进行改革。当然,这样的希望可能并不是很大。
而且,毛纺业的发展,使得牧民又增加了收入。尽管还要遭到王公的剥削,可矛盾的激化似乎又被拖延了。
但这不是皇帝现在要担心和考虑的,他是着眼于全国,着眼于大局。大明顶着灾害在磨砺前行,这是总的势头,总的方向。
不仅仅是对外侵略扩张的胜利,还有各项制度上的完善,大明从内到外,都在经历着变革。
伐缅大胜的欢庆,给过年前的京城,又增加了节日的气氛。
但不是所有人都欢乐,瑞王朱常浩、惠王朱常润、桂王朱常瀛这三位藩王府中,便笼罩着凄冷。
皇帝圣旨已下,三位藩王年后就藩,两位去占城,一位在湄公。就藩的府邸已经建好,或者说是修缮完毕,或是占城王公的府宅,或是真腊王室的府邸。
按理说,湄公省和占城都已经是大明的疆土,与内地也没有区别。但这只是在名义上的,在三位藩王眼中,那还是海外,有蛮夷,有瘴疠。
若是在几年前,这不是就藩,是发配。
但万岁侄儿的脾气禀性,这三位藩王几年来也看清琢磨透,可不是一个好相与的皇帝。
圣旨下来之后,府宅周围便多了锦衣卫在游荡,三位藩王想串联反抗,或是找勋贵王公帮忙说情,谁敢往前凑呢?
就藩之后没有封地,俸禄只给一半,另一半投资于皇家基金,每年分红。
这是早已经实施的宗藩政策,不只是这三位藩王,其他在内地就藩的全都是一样的待遇。
要说皇帝也算是慷慨大方,皇家的瓷窑、织造、玻璃等工坊都贡献出来,让宗藩入股投资。
要知道,这些可都是赚大钱的项目。先期入股投资的,分红很可观,比只拿死俸禄强得多。
自食其力是皇帝的宗旨,也是自嘉靖帝以后历代皇帝想达到的目的。但从力度和办法上看,还是当今的皇帝最有决心和意志。
你们不是不懂经营吗,把俸禄拿来,朕派人来经营;你们但凡有点心气和出息,朕也给你们开方便之门,在政策上扶持你们。
只不过,皇帝的意思也是越来越明显,越来越难忍受宗藩的不劳而获,越来越厌恶宗藩的违法犯罪。
对勋贵也是一样,皇帝不认为他们有资格躺在祖先的有功薄上,永远地享受下去。
成国公朱纯臣被剥去爵位,论罪流放;定国公徐允祯,因家风不肃,扰民害民,除爵流放;阳武侯薛濂为人多不法,除爵流放……
已经被文官集团压制得没啥实力影响的勋贵们,这两年又被皇帝干掉了不少,都是战战兢兢,不敢异动。
京营、五城兵马司、锦衣卫,都牢牢掌握在皇帝手中,看得死死的,发句牢骚都可能被抓到罪名。
皇帝的恶意满满,自平辽灭奴之后,便表现得愈加明显。原因很简单,有强军在手,枪杆子最硬。
“常瀛,你来做甚?”朱常润见到兄弟来访,脸色都变了。
惠王朱常润和桂王朱常瀛是同母兄弟,在亲疏关系上,亲兄弟的感情总要深厚一些。
可这个时候前来,难道不怕皇帝怀疑,这勾连不轨、心怀怨忿的罪名,怕是谁也担不起吧?
而且,朱常润皈依释教,整日礼佛参禅,不通人间事理。对于就藩湄公省,也没太大的抵触,倒是生怕惹祸上身。
瑞王朱常浩也好佛不近女色,但爱财,经常向户部要结婚的费用。后被皇帝下旨斥责,才算消停下来。
桂王朱常瀛赶忙解释道:“王兄勿惊,某此次前来,是有人相陪。”
有人陪着,不会是锦衣卫吧,朱常润往桂王身后看,才认出了来人,心才放下了一些。
唐王世孙朱聿键,嗯,这个人陪着,应该不会让皇帝起疑。
朱常润松了口气,赶忙请客人落座,命下人端茶奉水。
宗藩之中,皇帝对朱聿键和信王的态度,还是很不错的。朱聿键也表示过,袭爵之后将放弃藩王爵位俸禄,只领自己所任官职的官俸。
这是皇帝所树立的宗藩中的典型和榜样,朱常润等人心中清楚得很。可也自知斤两,不敢效仿。
“此为万岁所赐书籍,三位王爷都有。”朱聿键显然不只是桂王的陪客,还有皇命在身。
朱常润赶忙跪接,这也是就藩前皇家的常规。皇帝通常会赐皇明祖训、大明会典、五经四书、二十一史、通鉴纲目、忠孝经等书,以表示某种期许。
但朱聿键打开书箱后,朱常润才发现所赐书籍与他想象的大为不同。地理、历史,科技、文化,还有一本佛经。
“这些是万岁为王爷挑选的。”朱聿键笑着说道:“万岁还说,朱家人的事情朱家人自己解决,最多五年,宗藩俸禄便不再由朝廷财政拔款。”
这听起来有点乱,也有点吓人。五年,不发钱了,咋生活呢?
朱常润不知该不该谢恩,迷茫又疑惑地看向兄弟。
桂王苦笑了一下,说道:“万岁的意思是从基金中支付宗藩的俸禄,结合着降袭制,就能很好地控制宗藩之弊。”
基金制已经实行了一年,扣掉了一半的俸禄;五年之后呢,差不多就是三年的俸禄都作为了投资。
按照皇帝的计算,皇家工厂作坊的扩大生产,再加上战争债券的收益,以及其他的投资,差不多够给宗藩发俸禄了。
而且,降袭制已经开始实施,很多降无可降的宗藩,将陆续成为平民,自谋生路。
当然,缓冲期是有的,政策上的扶持也是有的。皇帝已经做到仁至义尽,再不识时务,可别怪皇帝翻脸无情。
第四百七十三章 你得感恩戴德
朱常润听明白了,这个基金就是宗藩日后的保障,象放贷一样,吃利息。投的多,利息就多;投的少,利息就少。
但这个基金并不是永远敞开大门,永远吸纳宗藩的投资。同样,基金也不保证只赚不赔。
说到底,最终的目的还是要宗藩能自食其力。
当然,皇帝也不是要把宗藩全部都脱离朝廷财政,通过降袭制,能够有效地控制宗藩的人数,也能够让他满意。
这就叫取乎其上,仅得其中。先制定一个严格的高标准,即便打上折扣,也能达到目的。
朱常瀛看着兄长的表情,心中无奈,却还是开口说道:“就藩之后,某将上奏万岁,担任户部民政司的地方官员,专管少英院和慈老院的福利工作。”
民政司是新划出的机构,职能与后世比较接近,日后也是要单分为部的。目前的工作主要就是福利系统,孤儿院、养老院的大院长。
其实呢,工作不工作的,皇帝也不差藩王那几头蒜。可不能再象“猪”那样养着,好歹干点活儿,有点工作经验,也知道民间疾苦。
除了军队,只要你有才干本事,皇帝并不在乎你在哪个职权部门工作,这是对藩王的要求。
至于已经很疏远的宗藩子弟,连军队都可以参加,任何行业都可涉足,皇帝对他们是更加的宽松。
只要自己做得好,又哪来的担心皇位不稳?要是又昏庸又残暴,搞得民不聊生,那也没资格当皇帝,索性让天下人给推翻得了。
“那,我能给朝廷做个什么差事?”朱常润心里清楚,兄弟的决定恐怕并非自愿,借三王就藩的时机,皇帝可能要搞事,让其他宗藩看看。
“王爷既信奉佛教,可以管理宗教事务。”朱聿键笑着说道:“朝廷虽然声明过宗教自由,但也有法规约束。”
其实,宗教信仰是最令皇帝头痛的一件事情。不管是佛教、道教,还有蒙古诸部信仰的黄教、红教,抑或是基督教,都有缺陷和不足,都需要制约和监督。
搞一刀切是不可能,也不现实的。但在大明帝国传教,某些教义就要改动,要遵守大明的规矩。
爱国忠君肯定有,遵纪守法也不能少。建立专门的宗教管理机构,也不算是创新之举。
没有几个人能看出皇帝的深谋远虑,很多机构的成立,很多政策的实施,其实并不是很迫切,很完善。
但皇帝坚持要推出,背后的深意是先建立起模式或框架,在逐步完善中固化下来,成为大明日后发展的规范。
比如侵略扩张,比如扶持工商,比如海外设总督,比如……
同样,在三王就藩的事情上,皇帝也要他们作个榜样。别到了藩地,还象以前那样坐吃等死,成为“圈养的猪”。
能力有大小,工作也有难易,好歹藩王不是文盲吧,在大明也算是高层的知识分子。
朱常润完全听明白了,他们不仅要对就藩海外感恩戴德,还要成为其他宗藩学习的励志对象。
具体的操作就是在报纸上发文,表达出要在就藩之地自食其力、努力工作的热切,以及对美好生活的憧憬。
“这没问题,某本来就是这样想的。”朱常润稍微放下心来,言不由衷地笑着说道:“之前又不知万岁心意,哪敢在报上胡说。”
皇帝你是老大,想怎么说怎么说,想怎么玩怎么玩儿。
不过,朱常润还是松了口气。皇帝有要求不怕,就怕不吭声,你猜不透不得提心吊胆?
又不是抄家砍头,府外锦衣卫乱晃,弄得吓人捣怪的。
而且,虽说去的是海外,可又不是深山老林。人家占城国可是好几百年的历史,那王宫殿堂也不能差了。
如果基金真的那么赚钱,再加上俸禄,虽然不能奢侈享受,可一生富贵是能保证的。至于降爵,儿孙自有儿孙福,想那么长远干嘛?
嗯,明白了。
这快过年了,弄得死气沉沉的,皇帝不开心,他也要脸不是。
这么一想,朱常润便放开了,和兄弟和朱聿键谈笑风生,一定显出要就藩的兴奋和激动。
朱聿键见差事办好,才又命人抬进皇帝的赏赐。不是什么金银财宝,却是在占城和湄公的适用之物。
光药物就一大堆,消热解毒、消暑防瘴,应有尽有。
“多谢万岁赏赐。”朱常润知道这下可以彻底放心了。
皇帝赏赐了这么多药,透露出的意思也明显。在那边健康地活着,好好地活着。
好吧,没有鹤顶红,皇帝还是挺念亲情的。尽管朱常润连想都不敢这么想。
……………….
皇宫内。
皇帝正在看着工部呈上的图纸,那是三座王府的规划重建的图示。
大部分建筑都予以保留,但却分隔成了很多小的院落,将作为京官的宿舍。
首都居,大不易。历朝历代都差不多,繁华的都市,房价必然高企。即便是京官,能买得起住房的,也不是一年两年能攒够钱的。
皇帝有赐宅,但那是对重臣信臣,毕竟是极少数,租房住的官员则是大多数。
这样的情况,既是产生**的根源,也不利于官员的专心尽职工作。
所以,官员宿舍便开始建造施行。
被抄家流放的成国公朱纯臣等勋贵,家宅便已经改造完成,分配给了京官居住。科学院也搬到了城外,空出的宅院同样作此用途。
官员分等级,宿舍也一样分大小。最小的一进三房,住个七八个不成问题。
关键是免费,是作为一项官员的福利。地方官员也是如此,衙门后的房子,便是他们的住宅。
再加上防暑、取暖补贴,取代了传统的炭敬、冰敬,皇帝既为官员谋了福利,也堵住了行贿受贿的**源头。
朕想得如此周到,算得上仁至义尽了。谁再敢以身试法,朕也不怕担个心狠手辣的暴君之名。
皇帝淡淡地冷笑一声,把图纸放下,起身走到窗前,凝视着窗外冬天的景色,微微眯起了眼睛。
…………………
第四百七十四章 皇帝的胸襟
对于老百姓来说,只要能吃上饭,还是太平年月,那就很是满足,并会称颂“万岁英明”。
历朝历代的很多皇帝,也就满足于此,并深为能青史留名,成为明君、仁君而得意洋洋。
但朱由校却有更高的追求,也认为百姓应该有更好的生活。后世的标准肯定达不到,但在吃饱的层面上,再吃得好一些,难道做不到?
能做到,当然能做到,就看皇帝的水平,看政府的能力,以及全部子民的聪明才智和勤劳奋斗。
即便从现在开始,皇帝什么都不做,他取得的功绩也足以自豪和骄傲。
他击败了建虏,使华夏的传承能够继续下去;
他打造了海军,击败了荷兰鬼,还将称霸南海;
他武装了最强大的军队,占领了历史上中华领土中所没有的大片土地;
他制定并实施着卓有成效的抗灾救灾计划,小冰河期的灾害已不能动摇大明的统治……
但这并不能让他满足,让他停步不前。原因很简单,因为他知道华夏最屈辱的时代,那种丧权辱国、战乱流离的椎心的痛。
不管后代是不是败家子,朱由校都要尽其所能,为大明多攒下些家底。当然,更重要的是重新铸造大明人的精神。
只有开拓进取、勇敢无畏的精神,才是支撑大明长盛不衰的根本。而把国策尽量固化,让大明各阶层都尝到好处,才能长久地保持下去。
比如侵略扩张,比如移民垦殖,比如崇尚科学,比如重视工商……
目前在朝堂上几乎没有反对声音,实实在在的好处摆在那呢!
你要敢说“与民争利”,要减轻商税,那你去想办法养军赈灾。加重农税,大灾之年你敢提这建议,难道要官逼民反?
何况,现在的商贾已经基本上与官员分割,人家不用四下打点,好好做生意赚钱,也不用花钱找什么代言人。
至于什么“穷兵黠武”的陈词滥调,在战争收获的数字面前,根本不值一驳。
不管以前怎么腹诽皇帝的政策,可到了现在,不说佩服,也没有了反对的理由。事实证明,皇帝的高瞻远瞩,不是你们这帮人能够理解的。
所以,皇帝的威信除了至高无上的皇权,还有就是不断被证明正确的实践和结果。
正因为如此,皇帝现在要做得还很多,可却不必太过劳累,自有下面的臣子贯彻他的意旨,把大明一步步推向高峰。
其实,对于臣子们来说,皇帝固然有狠辣的一面,但总体来说,却还不是暴君。在这样的政治环境下,你好好工作,不贪不渎,前程依然是美好的。
而皇帝也有分寸,并没有在思想意识领域进行大的动作。
千年的传统文化思想,哪是那么容易改变?要改变,比现在政治军事上的改革,要艰难许多,用地震形容也不为过。
潜移默化,皇帝比较喜欢用这种方式,从基础教育着手,在文化舆论上引导,用它二三十年的时间,打造出适应这个世界的新的思想体系。
务实,便是皇帝提倡的,不仅是对内,对外也是一样。
什么国泰民安,什么太平盛世,远不如老百姓吃饱穿暖更让皇帝高兴;
什么天朝上国,什么万国来朝,不如军队纵横,实实在在地占领,并纳入大明疆域更让皇帝龙颜大悦。
………………
松花江水翻滚着,升起朦胧的水雾,凝华成小冰晶,挂在岸边的树上,形成了名为雾淞的奇观。
“大人,隆冬时节,下游一般也不结冰。”一个满人向导谦恭地向张盘作着介绍,“但再往北,就是江面冰封了。”
张盘微微颌首,兜转马头,沿着松花江岸边继续观察巡视。
这里是后世的松原,位于松花江干流南岸,现在还没有名字,只能称之为古扶余国(都城长春)的地方。
明年在这里筑城,后年便能推进到上京吧,张盘看着岸边的雾淞奇景,盘算着向北推进的计划。
“这里江河纵横,泡沼众多,耕种畜牧皆可。”张盘扬鞭一指,说道:“尽管气候寒冷,却也能够垦殖发展。”
满人向导连连点头,说道:“大人所见极是。要是按以前的耕种,稻子麦子多半是歉收或颗粒无收。但咱们有抗寒作物,黑麦土豆这两种便足够了。”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再加上青蓄,牧放牛羊的话,也差不多。”
“湖沼众多,便发展渔业。”张盘笑了笑,说道:“你们那边好好做工作,迁来此地定居的话,朝廷政策还是相当优惠的。”
向导陪着笑脸保证道:“冷僧机大人已经动员了五百户,作为明年开春的第一批移民。”
张盘微笑颌首,说道:“明年开春,军队也会开上来,帮助他们屯垦耕种、设村建房。”
冷僧机已经成为与纳拉忠明并列的满人大臣,凭他的狡滑和媚上,皇帝甚是看好。
吉林府不断扩大,再发展一两年,极有可能升级为省。到时候,冷僧机至少会是巡抚以下,甚于会入京作官,以满人的身份与宰桑布和并列。
而纳拉忠明则在军队中发展不错,已是副将之职,率领一支满汉混编的骑兵部队,驻扎在敦化、延吉、珲春一带。
战争已经过去了快三年,满人从惶恐到安居,从被仇恨的目光注视,到渐渐平息。
皇帝以满人治满人的策略比较成功,冷僧机、纳拉忠明等人出了大力。安抚部众,镇压不轨,该怀柔的怀柔,该震慑的震慑,保证了辽东的安定。
与对待蒙古诸部的王公一样,皇帝对这些忠心卖命的满人也不吝封官赏赐。
就连逃进辽东的朝鲜人,皇帝也优容对待,将他们变成大明子民,变成开发东北的一分子。
治理一个多民族的国家,就应该有这样的胸襟和气魄。
尽管皇帝制定了众多的规矩,什么学汉字说汉语,分屯居住,入籍考核、宣誓等等,但对于这些人来说,能够被接纳,就已经是皇恩浩荡了。
……………
第四百七十五章 北来的逃人
将满人或朝鲜人分散设村屯安置,每村不超百户,正是皇帝对于民族政策的试点。
推举村镇长,村镇必须有教书先生,全部由县府考核管理,打破皇权不下乡的老传统。
辽东重建,可不光是城镇道路的建造修筑,整个政务管理系统都与内地不大相同,可以称为皇帝的试验。
尽管这试验在表面上看来影响并不大,可这也是皇帝的意思,在尽量稳定的前提下,逐渐地改变,并不断地完善。
比如这五百户满人,将分为五个村屯,在松原地区安家落户;而一千户汉人移民,三百户朝鲜归化人,也将在明年迁徙至此,保持该地区人口上的平衡。
区别对待是肯定有的,汉人可以申领火枪,满人和朝鲜归化人则没有这个待遇。皇帝对归化人设了时限,五年之后才会享有此政策。
这个时限被称为考察期,对于归化人来说,并没有太大的不便。但只有过了考察期,你才能算是大明真正的子民。
身份上的升级,权利上的一致,在归化人心里,代表着被承认和认同,也甩掉了归化人的称呼。
“还是需要更多的人口啊!”张盘迎着冷冽的寒风,望向北方,眯起了眼睛。
皇帝的宏图壮志可不仅限于吉林府,甚至不限于奴儿干都司。向北,向北,再向北,直到把北极熊抓进动物园。
而且,皇帝要的不是军队打个晃,立个碑啥的,而是要稳固的占领,要的是经营垦殖。
这就需要人口去填充,需要大量的人口作为稳固占领的基础,并为下一阶段的北进提供粮草物资。
从平辽之后,辽民返乡,移民入辽,朝廷一直没有间断地向辽东输送人口。
可即便如此,辽东的开发,新疆土的拓展,依然处于初级阶段,也使人口成为最宝贵最受欢迎的财富。
几骑从远方奔来,来到近前下马施礼,“大人。又抓捕了一批逃人,正在审讯。”
张盘点了点头,说道:“走,带本将去看看。”
所谓的逃人,可不是从辽东占领区往外逃的,而是从北面逃回来的。其中有汉人,有女真人、蒙古人,都是在苦寒环境中活得太艰难,跑到投降的。
北面建奴残存的情报,多从这些逃人口中获取,张盘可一直没忘,把建奴完全消灭,也是他们的任务之一。
从最近的情报来看,或者从越来越多的逃人南返就能看出,建奴残余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
气候的寒冷,使得传统种植已不适合辽东的土地。歉收还是好的,生长期短,颗粒无收也不鲜见。
建奴残余所在的北方更冷,种植更困难。他们可没有土豆、黑麦、玉米等耐寒抗旱的作物,光靠渔猎嘛,离野人也差不了太多。
而且,没有棉花,没有桑蚕,穿衣都成问题。总不能一年四季披着兽皮,穿着毛毡吧?
通过这些口供,张盘已经有了判断。都不用打,再过三五年,建奴残余将退化成山中的野人。或是分崩离析,自取灭亡。
同样的道理,蒙古诸部的日子也会越来越难过。而历史规律就是游牧民族遭灾,多半会南下劫掠,这也是他们的生存方式。
皇帝在下一盘很大的棋,要一举解决千百年来的游牧民族之害。
不光是张盘,很多将领都想到了。经历过平辽之战的精兵强将,不断被分到九边重镇,军队的数量不减反增,就很清楚地知道皇帝在做着准备。
时间不大,张盘便来到了明军的临时营地。
营地外,或蹲或坐,一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被士兵围拢着看管。不时有人被带出去,在营地内接受审问。
“兵爷,给口热水喝吧!”一个肮脏的女人向着士兵哀求道:“孩子冻得受不了了。”
士兵看了看女人抱着的小女孩,脸上乌七吗黑的,只有微微睁开的眼睛还有点亮光。
“给他们生堆火,烧点水。”张盘勒停战马,沉声吩咐道。
对于逃人,朝廷的政策是比较宽大的,就象建奴残余要投降,皇帝也会接受。
但有一点,皇帝已经下了密旨,象范文程、罗锦绣这样的汉奸,绝不宽恕,要解京处死。
所以,对于逃人的甄选也是比较严格。明军中就专门有一些原来的汉兵,甚至是满人,帮助辨认汉奸,以免他们漏网。
张盘纵马入营,身后是感恩戴德的话语,以及跪倒磕头。
“将军。”审讯的军官见张盘大步走来,赶忙起身施礼。
张盘点了点头,开口问道:“可问出什么有用的口供?”
军官嘿然一笑,说道:“还和以前一样,建虏的日子越发难过。卑职看来,他们快是要人吃人了。”
张盘淡淡一笑,说道:“可不要漏掉大鱼,有几个汉奸可是万岁点了名的。要是让他们混过去,罪过不小。”
“将军放心。”军官保证道:“有萨哈鲁呢,他的眼睛还不瞎。”
说话间,一个壮实的士兵走了进来,手里还抓着一个脸上湿着滴水的家伙。
“大人,这个原来是范文程的家奴。”萨哈鲁粗声大气地报告道:“别看他瘦成这样,某一样能认出来。”
张盘精神一振,说道:“好,干得好。外面那些人都要仔细辨认,抓到大鱼,重重有赏。”
“放心吧,大人。”萨哈鲁发出粗豪的笑声,把手里的家伙用力一推,转身出去又提人了。
张盘伸手点了点,对军官交代道:“仔细审,范文程可是头号汉奸,一定要知其死活和去处。”
军官笑着答应一声,转头看向范文程的家奴时,已经是凶神恶煞般的嘴脸,大声喝问起来。
张盘转身走了出去,透过栅栏看着那群逃人。
火堆刚刚燃起,他们就迫不及待地围拢过去。要不是有士兵大声喝斥,用枪杆击打,那个女人和孩子根本靠近不了。
曾几何时,那样的情景是逃亡的辽人中常见的。在金州,在皮岛,张盘见过太多太多。
我辈军人之责任,便是保家卫国,使百姓不再遭战乱流离之苦。
张盘呼出一口白气,转开了目光,却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