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六章 大明威武,京师欢庆
明军暂时后退,避开火势凶猛,但行动却没有停止。
飞骑、枪骑,还有反正投诚的叶赫部众,连建州卫指挥使纳拉忠明也请缨出战。两万六千骑兵,三万匹战马,携带着数天的粮草物资,绕道追击逃敌。
而步兵也展开迂回,从野地小路绕至敌后,聚歼这股顽抗的建奴。
火势依然熊熊燃烧,建奴还在添柴,也只有用这种办法才能阻遏明军的猛烈进攻。
烟气裹着烤肉的焦糊味随风吹来,明军将士冷冷地望着,心中焦急愤怒是肯定的。但还有一种情绪,那就是鄙夷篾视。
几年前,建奴还以凶悍敢战而令明军不敢野战交锋。现在,风水轮流转,建奴不仅仓惶逃窜,还只能以这种方式来抵挡猛攻。
从精神到身体,建奴已经完全颓丧,在明军凶猛的火力前,再无争胜抗衡之心。
此消彼长。反过来是明军的士气如虹,不但将领如此,士兵也抱着必胜之心。哪怕遇上敌众我寡的战斗,将士们也敢于应战厮杀。
毛文龙放下望远镜,眯了下眼睛。建奴如此,日后辽东可保无虞。再出兵剿灭时,仗也要好打得多。
这就是心态和气势,明军完全占据上风,建奴却是一落千丈。
“大明——威武!”
不知是谁喊出了第一声,还有些停顿和犹豫。但马上便有人应和,仿佛就等着有人开这个头。
“大明——威武!”
“大明——万胜!”
“大明——威武!”
声音越来越响,越响越齐。
将士们或挥舞兵器,或敲打胸甲,或以枪托顿地,仿佛是锣鼓乐器的伴奏,不如此不能显出激越和昂扬。
保家卫国,痛击外敌。这本来就是一个军人应该担负的责任,几年来,将士们越来越懂得这个道理。
不是粮饷俱缺,还要为家人生活操劳时,所听到的精忠报国的大道理;也不是战死沙场却没有抚恤、善后,还要高唱“马革裹尸”的空言高调。
粮饷充足,装备精良,功必赏过必罚,死有恤伤有养,家属有优待,战后授良田……
再加上屡战屡胜的信心累加,如果还激励不起军心士气,那才是咄咄怪事。
曾经凶恶的敌人已经失魂丧胆,象野狗般被打得仓惶逃窜,胜利已经不可改变,一个军人的骄傲自豪油然而生。化作激昂的呐喊,冲出喉咙,响彻四野。
葺尔建奴,人不过百万,兵不过十万,岂敢在泱泱大明前猖狂?
重新振作的大明天朝,重拾自信的大明雄师,任何敌人都将被粉碎,被灭亡!
“大明威武,大明万胜!”
呐喊声震天动地,建奴面如死灰。
皇太极垂下眼帘,发出无奈的叹息。
明国,庞然大物,如果内部团结、扫除积弊,确实不是大金能够抗衡的;可惜,父汗起兵时,明国并不是这个样子。
将惰兵疲,党争不断,贪渎**,上下离心……若非如此,父汗又岂敢发起挑战,且能席卷辽东?
杜度咬牙切齿,但愤怒不甘又能如何,弥补不了军力之间的巨大差距,扭转不了败亡的结局。
突然,皇太极瞳孔缩了一下,望着飘扬的旗帜,脸色变得灰败已极。
杜度意识到不妙,眼珠子瞪得溜圆,望着火头的变化,发出似哭似嚎的叫声,“连老天都要灭我大金啊!”
风向在变,不仅建奴看到了,明军将士也发现了,不由得发出畅快的吼声。
“天眷大明,万岁,万岁!”
毛文龙在马上哈哈大笑,扬鞭一指,高声喊叫。
“天眷大明,万岁,万岁!”
激昂的呐喊再度响起,明军推动楯车,重整战队,行将发起猛攻,将顽抗的敌人彻底消灭埋葬。
………………….
沈阳光复,辽东光复,建虏仓惶北逃,大明雄师正在奋勇追击。
从京师到广宁的陆路的信号塔终于完全建成,胜利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回了京师,为欢度春节的气氛再添喜庆和振奋。
平辽大业完成,边患消除,京师再不闻警,大明又得享太平。
无论是商家铺户,还是富豪平民,都张灯结彩,能买得起烟火爆竹的也都不吝啬。
鞭炮响个不停,街道上的红皮纸屑比积雪还多,整个京师比过年还热闹。
皇帝连发诏旨,发内帑十万,指定京师二十个酒家,免费供酒,与民同庆平辽之胜。同时,明年在全国范围内取消辽饷。
至于辽东明军的赏银,皇帝早就拿出来了,现在已经运到了辽东。
除了银子,还有大量的物资,由海商总会和天津、登州水师的船只运输,从大反攻开始,就没停过。
胜利的消息以飞快的速度向大明各个地方传送,每到一处,都掀起一片欢腾。
不管是对太平岁月的展望,还是朝廷取消辽饷的喜悦,或者是身为大明子民的骄傲自豪,平辽都是十几年来最值得庆祝,最令人高兴的大事。
“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殿内,早朝的第一件事情便是群臣恭祝。皇帝脸上扬溢着笑容,群臣也个个喜色盈脸。
这是朕当皇帝以来最高兴的事情,朱由校虽然昨晚喝了不少酒,借着酒劲儿还把李成成、范小慧都拉上了龙床,胡天胡地了一番。
可今天依然觉得神清气爽,声音明朗而洪亮,抬手说道:“众卿,免礼平身。”
“谢万岁!”臣子们应声整齐,起身躬立。
“建奴叛明,十年乃平。”皇帝的声音在殿内回响,激昂中还带着些沉重,“将士伤亡十数万,百姓损失超百万,耗费数千万,实在是一场代价惨重的胜利。”
有意停顿了一下,皇帝继续说道:“建奴得以猖狂,原因朕不用详述,几年来总结的经验教训,已经刊载于报纸,或是在颁布的圣旨之中。”
“平辽大业完成,并不意味着可以永享太平。历史已经告诉我们,承平日久,武备松驰,官员懈怠,就必酿内乱,必有外敌。”
“居安思危,是不能或忘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千年来的王朝兴替已经昭示了这是不变的真理…….”
第三百二十七章 群臣恭贺
“我大明以武功定天下,革元旧制,自京师达于郡县,皆立卫所。然到正统年间,卫所衰败难挽,已是田归豪右,军尽虚籍。平定倭寇时,卫所之荒废不堪,已昭然若揭。世兵之弊,已是非改不可。”
皇帝有一个根深蒂固的认识,凡是世袭的,肯定是不好的。包括皇帝的世袭,早晚会出个混蛋,把国家搞坏。
而卫所军户制,也就是世兵制,更是要推倒重来。尽管明朝中后期已经实行了募兵制、营伍制,但卫所制却没有从制度上予以消除。
“重文轻武,宋亡之鉴。太祖、成祖时,因频频对外用兵,武人颇受重视。待到承平日久,武将位高权低、有名无实,文官则结党抱团,压制武人。”
“边疆有战,外敌入侵,难道不是武人与敌厮杀血战,难道不是武人保国安宁。文官视武将如奴仆,六品守备向七品县令施礼,此咄咄怪事,却已是官场平常。”
科举制也是文官压制武官的助推手,文官的同乡、同年、同学和座师大多都在朝中为官,他们的关系错综复杂并且相互抱团。
武将一般只有那么几个战友袍泽可以依靠,如果惹恼了某位文官,庞大的文官集团会群起而攻,不弄死他决不罢休。
而且,由于地方上三司并立,造成了政出多门,最后明朝推出了巡抚为最高长官。
巡抚的人选几乎都是文官,这就形成了中央有大学士、地方有巡抚的文官势力的全覆盖。
皇帝一再表示要把军人的地位提高,但仅凭一纸圣旨可能还无法解决积习。借着平辽大胜,皇帝再烧一把火,再抓几个典型,还就不信扭转不了。
当然,对于科举造成的文官抱团结党,皇帝也是深恶痛绝。厂卫就是他的耳目,就是他的刀,到目前为止,结党之风已经被刹住了不少,但还不能放松。
“祖制、成法,往往成为固步自封、腐朽没落的原因。”皇帝最后做了总结,主旨已经说清,那就是改革,“有经久难坏之制度,即有历久始衰之国祚。众卿,谨记,勿忘。”
话说得够明白,谁也不要拿什么祖制、成法来劝谏。要使国祚长远,便要不断兴利除弊。
在群臣恭祝的日子里长篇大论,既有告诫,又有警示。皇帝也知道有点扫兴,便又露出和熙的笑容,说道:“平辽大业告成,前线将士作战有功,诸位爱卿也有襄助之功。有功则赏——”
皇帝侧脸看了看王体乾,作了个手势。
王体乾上前一步,尖着嗓子宣道:“万岁有旨,众臣上前领赏!”
大殿内的气氛为之一松,看着皇帝笑殷殷地注视,众臣脸上也现出笑容,一一上前领赏谢恩。
今年的春节肯定要大庆的,平辽大胜,皇帝在太庙、世庙举行盛大的“祫祭”仪式是肯定的。得告诉列祖列宗,子孙争气,击败了外敌,保住了江山啊。
大朝会肯定更隆重,除了文武群臣,四夷朝使也要召来向皇帝行庆贺礼,以彰显大明国威,平辽灭奴。
皇帝赐宴的规模也会更大,说不定还会再赏赐节庆钱。
至于官员的升迁,武将先不说,皇帝似乎还没有最后决定。
可袁可立、孙承宗两位帝师入阁几乎是板上钉钉,户部分划、兵部分划,地方总督取消,省份有所增加,一省一巡抚,就又多出不少位置。
升官谁不愿意呀,不想升官你挤在朝堂凑什么热闹?
这些消息虽未正式放出,但皇帝召集众臣已经商议过多次。虽有些争议,但皇帝的强势,只会有小改动,基本上都会落实。
比如两广,总督胡应台年老请辞已获恩准,皇帝不准备再设总督;广西的地域要重新划分,将会有钦州这个出海口。
为什么要给广西增加沿海地域,有人可能会猜到,是为了移民方便。湄公省的拓展需要劳力,广西地少人多,离得又近,最合适不过。
显然,平辽虽然大功告成,皇帝却不准备消停享乐。改革,这个经常挂在万岁嘴边的词,从试点到推广,要大张旗鼓地展开了。
你们看到的改革只是一部分,治国方针、强国方略的改变,并没有几个人知道朕的心思。
以辽东为根基,向更远的北方拓展;以两广、湄公省为基,进军南洋。
陆军、海军,将是朕的左膀右臂,是朕打造比现在更加广阔疆域的最有力的武器。
皇帝脸上含着笑意,不时向着谢恩的臣子慰勉鼓励,脑海里却畅想着大明雄师纵横海陆,称霸世界。
是幻想嘛,一点也不。关键在于思想的转变,在于务实而不是虚名的权衡。
特别是飞地湄公省的建立和拓展,如果能产出足够的粮食,在大灾害期间贡献巨大,那些自诩天国上朝、以德服仁的家伙们,应该闭上嘴巴了。
尽管还有很多不如意的地方,但皇帝是真高兴。
心腹大患既除,二三十年的平安是能保证的。至于大灾害,皇帝也有相当的信心能够渡过,至少不会搞得历史上那样民乱四起。
小冰河期的影响,应该是夸大的。明朝亡于**,而不是天灾。否则,更北边的国家的人岂不是要死绝了?还有漠北的蒙古诸部,不一样挺过来了。
有土豆、玉米,有地瓜、黑麦,还有不断开辟拓展的南洋之地输血,天灾一定能够战胜,朕的皇位依然是稳稳的。
朝会已毕,皇帝起身退朝。除了群臣恭祝,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而且,现在的政事办理,已经有新的流程,一般都不会在朝堂上直接处置。
“皇爷!”王体乾找了个空儿,挨近皇帝躬身低声奏道:“上元节观灯的事情,您要三思。白龙鱼服,千万谨慎。”
皇帝笑了笑,说道:“你去安排吧,朕在京师,还会有什么危险?”
不过是在京城走走,有厂卫严密保护,会出什么事情?
明年,朕还要北视南巡,好好看看这大明的天下,朕的率土之滨呢!
………………….
第三百二十八章 新纺机、生产力,戍边非守
几年的时间里,不仅仅是击败了建奴这个外敌,对于朝堂和大明体系内部的清洗也没有间断。
致仕回家还算是体面的,但有贪渎等罪的,或砍头或流放,皇帝对劣迹官员的处置可谓是狠辣无情。
几年来的舆论宣传,已经把建奴崛起、辽东失陷的最大责任,归结为党争,归结为文官的贪渎。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足以压死任何人,哪怕你位高权重,也承受不起。
什么东林党、楚党、浙党,谁还敢带着这样的标签,就甭想在官场上混了,更不要说能立于朝堂之上。
有厂卫的监视和镇压,再加上几年的清洗整顿,皇帝如果在京城还会有危险,那岂不是白干了?
也不是非要玩什么微服私访、体察民情,皇帝就是想出宫走走看看。要是连这点自信都没有,还谈什么展开大刀阔斧的改革?
回到乾清宫,皇帝简单处理了下政务,便起身去了木工房。辽东胜局已定,各项工作已经安排好,年前他也不用太过操劳。
打木匠算不上是爱好,但发明创造提高大明的生产力水平,还是皇帝所热衷的。
来到木工房外,皇帝便听见里面的说话声。
一个声音较高,似在指导,或是在指出不对的地方,是五月那个丫头;一个声音较粗,却是在解释和接受。
听了几句,皇帝便推门而入,笑吟吟地说道:“大宝说得有些道理,成不成的先试试再说,五月莫要先下结论。”
赵大宝看着木讷,却有一双巧手。在皇帝看来,他也不是笨,就是话不多。特别是在五月面前,陪着笑脸哄着,象个百依百顺的大哥哥。
至少在做木工上面,赵大宝是一教就会,皇帝觉得可以继承他的衣钵,考虑以后的活儿都交给他了。
“万岁!”赵大宝赶忙跪倒施礼。
皇帝笑着抬了抬手,走到新式纺机的雏形前打量观察。
“万岁,您说的最少能带动八个纱锭,可他非要先弄两个、四个的先试试。”五月瞪了赵大宝一眼,向皇帝告状。
皇帝笑了笑,先伸手摇了摇,微微颌首道:“不错,不错,这个飞梭是完善了,比之前的更好。”
飞梭是织布工具,能够加快织布的速度。随之而来的,就是对棉纱的需求。
历史上,直到18世纪中期,珍妮手摇纺纱机的发明问世,才宣布了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开端,尽管仍然要用人力。
皇帝又走到纺纱机前,伸手摆弄着琢磨了一会儿,说道:“八个纱锭也只是朕的想法,先造出两个、四个的,逐步改善,循序渐进,不失为稳妥的好办法。”
“万岁,不是呀!”五月伸手指点着说道:“把纱锭由横向变为竖直,确实能带动八个纱锭,为什么不一步到位呢?”
赵大宝嘿嘿笑着,说道:“万岁,五月说得对,我琢磨明白了,按她画的图,就造八个纱锭的。”
皇帝张了张嘴,苦主都说话了,他这个和事佬算是白当了。
好吧,四个也好,八个也罢,人工效率提高四倍八倍,也足以推运大明的棉纺工业了。
况且,在他的记忆中,珍妮机的八个纱锭也不是极限,好象最终版是能带动八十个。
“行,你俩琢磨着慢慢造。”
皇帝并没有见过珍妮机的实物,只是知道原理。但依着他超乎常人的物理机械知识,边看边提出指导意见,还是能够做到的。
呆了一会儿,皇帝才转身离开。在外面,他又吩咐宫人给两个孩子多做几个菜送来。
大明不仅要征服广袤的土地,还要征服大海。不仅是靠武力,还有生产力和文化的影响力。
皇帝走在宫中的甬路上,清冷的风吹在脸上,雄伟壮丽的皇家建筑映入眼帘,思绪展开翅膀,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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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上烟火还未完全熄灭,缕缕青烟飘上天空,越飘越远,越飘越淡。
熊廷弼走在狼籍一片的战场上,毛文龙陪在身旁,向他介绍着情况。
“这些皆是建虏死士,无人投降,尽数为我军消灭。”毛文龙伸手一指摆放在荒野杂草中的尸体,“其中就有建虏伪贝勒黄台吉、杜度。”
“黄台吉?!”熊廷弼点了点头,说道:“万岁对此獠颇有些看重,献其首级,必是龙颜大悦。”
毛文龙呵呵一笑,说道:“此獠已被枭首,倒看不出有何能耐。”
既然已经死了,熊廷弼也不想多谈这个建虏,笑道:“东江镇获此大捷,皆是毛帅之功。可喜可贺!”
毛文龙赶忙谦逊道:“建虏经海城一战,连失辽沈,已是失魂丧胆。我东江镇不过是捡了个便宜,不敢当经略大人如此谬赞。”
熊廷弼摆了摆手,目光望向远方,说道:“建虏惨败北逃,短期难复元气,但依然不可放松警惕。”
毛文龙恭谨地听着,显然,有些朝廷方面的消息,熊廷弼因为在辽沈,得到的要快一些。
“万岁欲大力发展辽东。”熊廷弼拱了拱手,说道:“安定乃是第一,不仅是建虏,还有蒙古诸部,都是不安定因素。不能保边疆,护百姓,又谈何发展?”
毛文龙连连点头,说道:“万岁所虑极是。但有东江镇在,必保辽东安全,不使外敌入境作祸。”
熊廷弼看了毛文龙一眼,摇头道:“外敌入境?若是如此,便已落了下乘,万岁必不满意。”
毛文龙愣了一下,心中凛然,赶忙躬身领教。
“万岁对宁远伯虽有微词,认为他位望益隆,奢侈无度,甚至虚报战功。建虏之崛起,亦有他的过错。”
“但是。”熊廷弼话锋一转,说道:“但宁远伯‘以攻为守’的积极防御策略,不待敌人靠近便主动出击,却颇为万岁赞赏……”
宁远伯李成梁的战略战术确实很有值得称道和学习的地方,面对敌人的大举进攻,他并不是一味固守,却是率领精骑直接攻击敌方巢穴。
从而抓住敌人防备弱点,达到攻一点而解全局的目的。这个战术策略又被称为“捣巢”,在战争中屡建奇功。
…………………………
第三百二十九章 最后的拼死顽抗
“以攻代守”不仅仅将是辽东的作战策略,更将是整个大明军队的作风。
修筑堡寨、被动防守,已经不适合于战争的形式。准确地说,是不适合皇帝对于战争的思想。
飞骑、枪骑、机动炮兵,将是明军的主要组成,将成为打击敌人的利剑,摧毁敌人的坚矛。
戍边非守,或者改为拓边更为确切。
永远保持进取精神,才是皇帝最终要大明的将领,包括官员和民众理解的深义。
毛文龙躬身一礼,向熊廷弼表示真挚的感谢,这是发自内心的。
显然,万岁还在犹豫,还未最后确定辽东明军的指挥官。
尽管选择毛文龙的概率很高,但也不是非他不行。如果在奏疏或面圣时回答得不好,皇帝很可能就可选他人。
熊廷弼倒不客气,坦然受了一礼。
辽东重地,确实需要一个熟识山川地理,了解建虏情况的大将坐镇。在他的心目中,毛文龙还是比较合适的。
“辽东百废待兴,也正是万岁实施新政,尽情挥洒的所在。”熊廷弼捋着胡须说道:“辽东巡抚已定,驻于辽阳;辽东军区指挥中心,在沈阳。”
毛文龙又听到了一个大消息,赶忙问道:“不知辽东巡抚是哪位?何时到任?”
熊廷弼笑了笑,说道:“毛帅倒是不必紧张,文武分设衙门,也是万岁的意思。互不统属,权责明晰。但万岁抬高武人地位,这文武配合,和衷共济,也是应有之义。”
“那是,那是。”毛文龙略微松了口气,连连点头。
以文制武,巡抚便是最高军政长官。之前归登州巡抚管,可袁可立对军事基本上不怎么插手。现在朝廷任命了辽东巡抚,毛文龙还真有点担心不好相处。
当然,担心的前提还要看万岁的意思。辽东军区的指挥官是谁,现在可还没最后确定呢!
至于熊廷弼,人家既是武举,又是进士,文武全才。又有平辽大功,晋升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还真不是一个辽东军区长官能够酬功的。
“隆冬将至,军事布署要做好,让将士们和辽东百姓好好过个年。”熊廷弼沉吟着说道:“暂时把防线往后收缩,现在粮草物资的运输已经吃力,到河流封冻之时,就更加困难了。”
毛文龙点头赞同,说道:“建虏卷土重来的可能性基本没有,建州可暂不驻兵。还有辽北,也不必驻扎太多人马。”
“辽北须驻扎一支精骑。”熊廷弼提醒道:“虎墩兔出兵攻打内喀尔喀部,没准会波及到辽北。本经略看,就是那支归化飞骑和辽西枪椅的混合部队吧!”
“归化飞骑,大人想得周全。”毛文龙赶忙称是,“既是蒙古人内战,归化骑兵插手更加合适。”
“建虏北逃,蒙古诸部错综复杂,要以巧破之。”熊廷弼提醒道:“万岁留着科尔沁部的贵族头领,亦是要分化瓦解,计谋深远啊!”
辽东所处的位置,注定了不会安宁。蒙古诸部的恭顺,有物资方面的原因,也有虎墩兔逼迫的因素,相当的复杂。
熊廷弼就是告诫毛文龙,别光盯着北逃的建虏,蒙古诸部的变化无常,也要认真提防。
“万岁英明神武。”毛文龙赶忙拱手,以示恭敬。
……………………
铁蹄在冻硬的土地上隆隆作响,枪声、喊杀声、战马的嘶鸣声,在荒原雪地的上空回荡。
明军骑兵绕道追击,终于在第三天追上了建奴。随军携带的粮草物资还够返程之用,这便是明军痛击敌人的最后一战。
建奴虽然抛弃了坛坛罐罐,可也不是净身出户。
帐篷要带吧,铁锅被褥要拿吧,仅剩的粮食也不能扔下吧?还有被严密封锁而花不出去的金银财物。
所以,尽管皇太极和杜度拼死拖延,明军绕路也多花费了时间,可依然咬住了建奴的尾巴。
建奴应该也料到了这样的情形,只凭皇太极和杜度的几千人马,怎么可能阻击明军一到两天的时间?
侦察到明军追至,建奴的后队立刻摆开阵势,与明军展开厮杀。一万多建奴骑兵,抱着必死之心,拼命阻止明军追击的脚步。
在他们身后,是亲人眷属,是族人朋友,是老弱妇孺,是建州女真延续的希望。
天道好还,报应不爽。
曾几何时,凶恶的建奴在辽东肆虐,杀戮了多少汉人辽民,又有多少人家破人亡,多少老弱妇孺丧命荒郊。
杀,杀,杀!敌我双方都红了眼睛,双方将士都血液沸腾。生命,在此时都轻掷不顾,更在瞬间便消逝无踪。
樊化龙、孔有德、何可纲所率领的枪骑,全部下马结阵步战,以凶猛的火枪攒射从两翼突击。
曹文诏、周遇吉、满桂率领的飞骑,在战场上纵横驰奔,以百人队、五十人、三十人的骑兵墙,扫荡敌骑。
岳讬身上带伤,萨哈廉也是裹伤再战。
甫一交手,在骑兵对杀中,建奴便遭失败。只得在当道结阵,以车辆、树枝、人和马的尸体为屏障,与明军展开攻防作战。
箭矢如雨点,铅弹如瓢泼,敌我双方各以远程武器交锋厮杀。没有枪刀入肉的瘆人残酷,但依然血肉迸溅,战况惨烈。
骑都尉嘉龙阿、察玛海、护军校塑玛阵亡;副将猛坦、革职副将布禄、备御多贝、戈里阵亡;镶黄旗骁骑校巴哈里、正白旗骁骑校阿哈尼、正黄旗佐领宝金泰、和硕额附正蓝旗萨尔泰、二等轻车都尉猛格图阵亡……
“有死而已!”岳讬已经不想再听伤亡报告,大吼着挥舞战刀,鼓舞士气。
萨哈廉咬牙切齿,不知是伤痛,还是愤怒。全是大金勇士,身经百战,战功赫赫,今日便全要折在这里了。
远望明军,铁骑铿锵,足有数万之众。就算是把现在大金的所有部队都集结来战,也改变不了最终的失败。
而失去军队保护的老弱妇孺、平民百姓,在海西荒僻之地,也是无法生存。
“有死而已!”萨哈廉大吼着,完全明白了兄弟这句话的含义。
明军轻骑追击,所携带的粮草物资应该已近极限。他们只要能多拖延一时,族人便多了一分活下来的希望。
“前进!”
“开火!”
明军的火枪战阵如同怪兽,喷吐着死亡的火焰,凶猛无情地逼近而来。
轰,轰,轰……
明军所携带的轻炮终于赶到战场,炮兵不顾伤亡,在距敌五六十米的距离掉头轰击,将如雨的铅弹射向敌人。
……………………
第三百三十章 将赴辽东饯行宴
“为平辽贺!”
“为圣天子贺!”
“为大明贺!”
酒杯碰在一起,陈子龙等人一饮而尽,相视开怀大笑。
徐孚远、夏允彝、陈子龙、王季重等人聚在一起,开席畅饮,既是庆祝,也是送行。
陈子龙已经接到朝廷任命,暂授辽东左参政,提督劝农。年后便要与巡抚吴用先一同赶赴辽东,统筹规划春耕事宜。
“辽东虽经战乱而荒僻,可若开垦拓殖,却是沃野千里,大有可为。”陈子龙心情极好,可谓踌躇满志。
未经科举,年纪还轻,来京游学却因缘际会,不过几年时间,已是四品官职。更有广阔天地任其挥洒,正是建功立业、施展抱负的好机会。
众人笑着称是,夏允彝开口问道:“人中兄这几日与吴巡抚商议辽东事宜,可好相处?”
陈子龙笑道:“农事已然尽交付于某,既是吴大人的信任,也有恩师的名份。听吴大人所说,还有万岁的交代。”
“人中兄能得圣上亲点,吴巡抚岂能不信重?”徐孚远说道:“再有徐大人的名声在外,农业交代人中兄,理所应当。”
王季重说道:“辽东光复,农耕最为重要。若能早一日自给自足,便是陈兄的大功一件。”
陈子龙连连点头,对此他已有规划,还有老师徐光启的提点,倒是颇有些信心。
“辽东要自给自足,朝廷便不必再远途运输粮食,节省多少花费?”徐孚远说道:“以辽东为基,军队便可犁庭扫穴、直捣黄龙,彻底灭亡建奴。”
陈子龙轻抚额头,说道:“有黑麦、土豆、玉米等新作物,明年春天再有军队帮着垦荒耕种。不遇大灾的话,秋后倒是有可能不必朝廷再调粮。可要支应数万军队远征海西,某看再有一年耕种的储备,兴许才能做到。”
“不管怎么说,人中兄尽其所能,在重建辽东中建功立业是肯定的。”徐孚远举杯道:“为陈兄贺!”
“多谢,多谢诸位兄弟。”陈子龙举杯,满脸笑容,与众人再饮一杯。
众人喝酒吃菜,聊得热烈,多数话题还是在于辽东,在于平辽大胜。
没办法,平辽成功不仅是大新闻,更是振奋人心。十几年来最凶狠的外敌被击败,能够再享太平,上上下下都是喜悦高兴的。
“建虏好象一下子就被打败了,振奋之余,却也令人惊讶。”王季重放下筷子,说道:“你们有没有这样觉得?”
陈子龙点了点头,说道:“我去辽西考察,也只是一年多的时间,还真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平定辽东了。不过,那个时候的建虏已经显出颓势。四面封锁之下,粮草物资十分匮乏。”
“说到粮草物资,武器装备,某认为才是平辽的关键。”徐孚远说道:“正是以举国之力地供应,才使我大明军队战力强横。看报纸上所列的花费,那可是数千万之巨。”
“不管花多少钱,完成平辽大业都是值得的。”夏允彝说道:“建虏伤亡惨重,北逃避难,少不得又有十年的太平安定。”
“十年是最少的。”陈子龙笑道:“你们在科学院钻研,还不太了解情形。十数万精兵强将坐镇,火炮火枪骑兵凶悍,就是建虏北虏勾结,想入寇也是痴心妄想。”
“火炮应该是碾压建虏北虏的。”徐孚远对此表示赞同,说道:“数量还在增加,这个我知道。”
王季重点了点头,说道:“听说京师周边的辽民,都准备返乡归家了。朝廷也要推出政策,尽快恢复辽东的人口,尽量扩大耕种的土地。”
夏允彝指了指窗外,笑道:“外面卖烤番薯的那个丫头,夏天卖渴水的,就是辽东人。你们来时没听到她吆喝?过完年,人家就不在京师了。”
陈子龙笑着说道:“来时某便听到了,还照顾了她的生意,多给了几个铜钱,算是帮她凑凑回家的路费。”
“陈兄在辽东兴许还能碰到她呢!”徐孚远打趣道:“既是陈兄治下的百姓,多一家耕种土地,也给陈兄添一分功劳。”
“除了耕种,还有很多工作呢!”陈子龙扫视着几位好友,说道:“比如铺路架桥、盖房建屋、兴修水利、采矿制造等等,你们可有意去辽东?”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有心动的表情,但还有些犹豫。
“要是——”王季重摸着下巴,颇为惋惜地说道:“要是水泥研制成功,倒可以在辽东派上大用场。”
徐孚远嗯了一声,说道:“其实离成功也差不了多少了。而且,就算还不能十分满意,也比之前用的材料好上很多。”
“沈兄不知能否指点一二。”夏允彝微皱眉头,说道:“书信已经递上,他应该收到了吧?”
中国历史悠久,在人类文明创造过程中有过辉煌成就,作出过重要贡献。
而古代建筑胶凝材料发展的过程,是从“白灰面”和黄泥浆起步,发展到石灰和“三合土”,进而发展到石灰掺有机物的胶凝材料。
中国古代建筑胶凝材料有过自己辉煌的历史,在与西方古代建筑胶凝材料基本同步发展的过程中,由于广泛采用石灰与有机物相结合的胶凝材料而显得略高一筹。
但中国古代建筑胶凝材料的发展,到达石灰掺有机物的胶凝材料阶段后,就停止不前,未能在此基点上再跨出一步。
而西方古代建筑胶凝材料则在“罗马砂浆”的基础上继续发展,朝着现代水泥的方向不断提高,最终发明水泥。
作为建筑的“粮食”,水泥自然也在皇帝的计划之内。
而且,最初级的水泥,也就是黏土、石灰石制成的水硬性石灰,已被科学院研制成功,性能超过“罗马砂浆”,距波特兰水泥也只是一步之遥。
关键是皇帝只知道配方,不知道上哪里找天然泥灰岩,或是称为水泥灰岩的原料。
而且,确切的烧成温度他也不掌握。这样生产出的产品质量不会稳定,很容易因为水泥质量出现事故。
所以,水泥的问世还要晚上一些,还需要进行反复的实验来摸索出温度和最佳配比。
而在皇帝看来,水硬性石灰也可以推广使用了。特别是耐海水冲刷的特点,建造灯塔等与水接触的工程,能起到极大的作用。
第三百三十一章 闲话重建辽东
陈子龙专心于农业,对于几位所说的水泥不甚了了,好奇地开口询问。在得到了解答之后,不禁眼睛一亮。
“不怕水冲刷,粘合青砖还很牢固?!这是好东西呀,辽东建设正能派上大用场。”
陈子龙扳着手指说道:“铺路可以吧,盖房可以吧,兴修水利更没问题吧?这不就成了嘛!待某向巡抚大人推荐,他也定是喜出望外。”
王季重眨巴眨巴眼睛,试探着说道:“吴大人能给我等委个官职,去辽东效力?”
“只要吴大人上奏,万岁定会允准。”陈子龙信心十足地说道:“对于重建辽东,万岁是全力支持。吏部诠选的官吏,还要吴大人点头,才能接收任命。”
徐孚远等人互相看了看,还没最后拿定主意。
关键是这个科学院的定位比较特殊,他们虽然也有品级,但上面归哪个部,还真是不清楚。
皇帝也没把科学院归到官僚体系,给专心科研的人员品级,也是适应当时社会的价值观,更好更多地留住人才。
当然,如果派出,也不会是政务官员,而是类似于专家这样的性质。
“明天先问问孙大人。”王季重不太确定地说道:“以什么职务,什么身份去辽东,总得打听清楚才好。”
众人觉得这是可行办法,便甩开这个话题,随意地谈笑起来。
辽东平定,既是国家之福,也是百姓之幸。
从小的来说,辽饷不收了,平头百姓少了负担,又能过上太平日子了。从大的方面讲,多了很多官员的职缺,多了能开发耕种的大片土地。
尽管皇帝认为要循序渐进地往辽东填充人口,进行有计划的开发。
但该做的工作还是都做了,迁入关内的辽民完全凭自愿是否归乡,朝廷则出台政策尽量提供保障。
三年无息贷款,每家可申请的上限是三十银元;耕牛、农具、种子,官府按价赊给农户,三年还清……
你要觉得有这个偿还能力,那你就返乡领地耕种。第一年免赋税,第二年收一半,第三年才正常收取。
朝廷能推出这样的优惠政策,已经是尽了最大的努力。甚至于,辽东恢复重建的花费,并不比战争时要少。
没办法,一下子又多出了几十万被解放的辽民,都没什么财产,嗷嗷待哺。
皇帝已是搅尽脑汁,把所有能想到的办法都用上了。新任辽东巡抚吴用先,这几日更是忙得脚打后脑勺,为年后上任做着准备。
这不同于到别的地方走马上任,机构完全,人员齐备,只是缺他这一个上官。
辽东新复,几乎就是啥也没有,他要带着一大票官吏去管理陌生的地方。尽管也有一些象王一宁这样的辽人相助,但到底还是太少。
到了辽东,要先安顿下来,然后就是统计人口,丈量土地,给辽民划地建册,分发贷款、耕牛、农具、种子等等,可谓是千头万绪,繁杂之极。
好在皇帝已经帮他做了很多的工作,重建计划列得周详,从各部抽调的官员也都是精干,考评甚佳的。
对吴用先的支持,皇帝也是不遗余力,要人要钱要物,能满足的就不拖拉。
吴用先刚送走了几位一起议事的辽东新官员,就收到了宫人送来的皇帝赏赐,一盒百年老山参。
吴用先谢恩之后,送走宫人,不顾夜深疲惫,又回到书房,审阅起文件来。
皇帝对于辽东重建的规划,连吴用先这个久历地方的老官员都钦佩不已。思路广、办法多,有些是吴用先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正因为如此,吴用先就要多研究琢磨,完全理解了,才能实施到位不走偏。
农业、工业、商业、交通运输业并举,再加上辽东的丰富资源,开发利用起来,十年之内就将富足起来。
即便是有大灾害,有了新引入的土豆、黑麦、玉米、地瓜等新作物,在种植和加工都要比需精耕细作的小麦、水稻容易很多。
最重要是东北的黑土地肥沃,而且可供开垦的耕地数量极大。而南方人口多,耕地少,人均耕地紧张制约了其在农业上的发展。
而同样是地广人稀的南洋地区,才更具有开发价值,为皇帝所重视。一南一北的问题如果能够解决,大灾害也就基本上能够安然渡过。
移民呗,人多的地方往人少的地方迁徙,向还未完全开发的地方移动。国内的就有东番、海南,还有辽东;海外的除了湄公省,还会再增飞地。
吴用先想到的没有这么多,他只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将要重建治理的辽东地方上。
“老爷。”夫人推门而入,亲手端来了羹汤,“您要注意身体,早些休息。”
吴用先笑着颌首,示意夫人坐下,说道:“圣眷之深,为夫只能鞠躬尽瘁、以死报效了。”
“老爷说的这叫什么话?”夫人嗔怪道:“在蓟辽总督任上,不也是兢兢业业,殚精竭虑嘛?”
吴用先摆了摆手,说道:“夫人,那不一样啊!辽东重建,可不是恢复原有的官制,按照原来的办法治理。万岁锐意进取,是把这辽东当作首选试验之地。能否成功,关系到大明的国运,关系到万岁的宏图大志。”
“这么重要啊?”夫人女流之辈,也过中年,对此并不是很理解,“建虏已败亡,大明的国运难道不是蒸蒸日上?”
吴用先呵呵一笑,说道:“万岁目光深远,可不是局限于短期。要说短期,十数年的安宁是没有问题的。”
“妾身听不懂。”夫人摇了摇头,说道:“只知道老爷是万岁钦点的巡抚,是万岁放心的封疆大员。”
吴用先捋须而笑,这话听得舒心,自家人不会骗自己,确实是这种感觉。
夫人侍奉着吴用先把羹汤趁热喝下,犹豫着,终于开口说道:“老爷,今天您的远房亲戚又来拜见,还是说带他去辽东的事情。”
吴用先皱起了眉头,说道:“他一不是万岁所派,二不是吏部诠选,又没有功名在身,带他去辽东名不正言不顺,徒惹人非议。”
“他也不要官职,就是给老爷作个贴身长随。”夫人劝说道:“到了辽东,若是合用,就做个小吏,以后慢慢熬。能不能转官,就看他自己的能力了。”
吴用先想了想,还是摇头,说道:“就怕他打着为夫的旗号,干了违法的勾当。既是为夫带去辽东的,这责任可推卸不得。”
…………………
第三百三十二章 辽东试验区,百姓的憧憬
从来就有些人脑子灵、心眼儿活,或者说是善于观察和琢磨,能够跟上时代的变化和步伐。
当然,在封建社会就是要体察上意。这个上意,可以说成是皇帝的喜好和心理,也可以说成是朝廷的政策变化。
历史上,抓住这样机会,一飞冲天的并不在少数。说是投其所好也罢,说是适应潮流也好,这种人也不好说是绝对的好坏,
吴用先的这个远房亲戚也算是个读书人,介于学霸和学渣之间。作个教私塾的先生是满够格,可要科举登科,却是基本无望。
但人家看到了机会,就是皇帝所推行的吏转官。尽管这个制度以前也有,但却要求极严,难度极大。
而朝廷在这几年时间里不断加大规模,吏转官的难度大降低,人数则大大增加,似乎有逐渐与科举仕途分庭抗礼的趋势。
当然,这两种官的性质不同,一种是考上的,一种是熬上去的。
可你既然考不上,那就用时间来弥补。先入衙门做个小吏,不犯错的话,干上两三年就可以参加转官考核,合格的话照样能穿上官服。
而且,现在的吏在待遇上也有所提高,皇帝简拔的几个也很有榜样的作用。打破了胥吏无上升空间的传统,也很有助于胥吏的廉洁,除非你不想当官晋升。
所以,这个远房亲戚便想走“熬”官的道路。先跟着吴用先作个长随,然后在衙门里谋个差使,有了吏的身份,再向官这个阶层攀登。
科举是千军万马走独木桥,大多数的读书人都要被淘汰下来。吏转官这个制度的完善,等于是又给了这些落第者一次机会。
而在皇帝的定义中,官是公务员,吏是合同制,干活儿最多最累的,却恰恰是合同工。
在后世还给合同工转正的机会呢,没有希望,谁肯卖力呀?
吴用先并不是完全了解皇帝的心思,对这个远亲也不好安排,沉吟良久,才对夫人说道:“待为夫与他谈一下,让他去学院,走正常的途径为吏吧!”
想当胥吏,现在有两条道路,一是地方官员在当地招募,象书案、衙役等等;其次则是入学,象吕轻厚、吕晓布那样。
而通过入学再分配成为吏员的,很受上官的欢迎。因为他招募的胥吏,若是犯了事儿,多少都有些责任;而朝廷分配的,就追究不到他头上了。
“老爷早些休息。”夫人起身退下,还不忘叮嘱。
吴用先连连点头答应,等夫人一走,他又挑亮蜡烛,继续审阅文件。
皇帝对重建辽东如此重视,正如吴用先所说,是将此地作为“试验区”。
既有试验,若是成功就必然推广,吴用先可以想到皇帝的最终目的可能是整个大明的所有地方。
而且,辽东虽复,建虏犹存,平辽灭奴的目标只能说是达成了一半。按照皇帝的性格,怎么可能放弃?
要继续向北进兵剿杀,辽东作为基地,至少要达到自给自足的程度。十数万军队,百多万百姓,光靠朝廷运粮供应,再大的家业也会败光。
再者,还有哈达、叶赫、乌拉等部的女真人,投诚归降固然削弱了建虏的实力,也加快了平辽的进程。
但如何保证他们安分老实,如何利用他们去打击建虏,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还有蒙古诸部呢,皇帝有计划,但实施过程中是否顺利,会出现什么样的变数,也是很不确定。
归化,入籍,成为大明子民,为大明效忠出力……
吴用先捋着胡须,琢磨着计划的可行性,以及皇帝对此更深层的考虑。
…………………
夜已深沉,万家灯火。
二丫爹推着车子,和女儿有说有笑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朝廷取消宵禁令已有数月时间,城门还关,但城内的活动却不受影响。
大家都认为是皇帝要彰显大明的安定,要有盛世气象。其实,皇帝想的是拉动消费,促进工商业的发展和繁荣。
而敢于这样做的原因,自然是五城兵马司经过改组加强,已经具备了弹压城内变乱的实力。
骑警,这一新事物,新名称,也在大明京师逐渐为人们所熟悉。
教坊司的解散,乐户的豁贱为良,则大大促进了京师的娱乐业的发展。
夜间娱乐的兴起,对一些小买卖自然是利好。比如二丫这一家,卖烤红薯、炒瓜子等零食,收入就比以前多了不少。
“爹已经打听清楚,回辽东全凭自愿。朝廷出了些政策,比如赊农具、种子,可也要辽东的当地官府发放。”二丫爹脸上带着笑意,缓缓说道:“咱家的路费是够了,过完年就准备准备,咱们回家。”
二丫点了点头,又有些担心地问道:“回到辽东,还要盖房吧,这也是花费呀!”
“朝廷说给盖房子,只是要三年给官府出百天的劳役。”二丫爹并不是很为难的样子,咧嘴笑了笑,说道:“修路啊、盖官仓啦,都不是太过繁重劳累,还管饭。”
停顿了一下,二丫爹又补充道:“还有以工代赈,出力给粮。这样的话,熬到秋天收获,第二年就不愁了。”
二丫见爹爹说得轻松,显然是已经计划多时,比较有把握了,她也放下心来。
“回到辽东,还能象现在这样卖东西挣钱嘛?”二丫已经干惯了,不觉得苦和累,倒是认为比种地轻松许多。
二丫爹挠了挠头,不太确定地说道:“要是住在城里,兴许还成。可要住在乡下,卖给谁呢?”
“卖给路过的人呀!”二丫好象也想过这事,眨着大眼睛说道:“村口或是路旁,最好有棵大树。夏天在荫凉下卖渴水,冬天卖烤番薯,热腾腾、香喷喷,谁都想一块呢!”
二丫爹呵呵笑着,宠溺地摸了摸女儿的头,说道:“好,咱家就多种番薯,让你去卖。”
二丫满意地笑了,回忆着家乡的样子,也憧憬着将来的家是什么样。
应该是有几间大房子,有个大院子,能种些花草。她还想养条小狗,围着她脚旁跑跳玩耍;嗯,养些鸡也好,鸡蛋好吃。
………………….
第三百三十三章 军政分离,招商引资
辽东不应该是荒僻的样子,应该是耕地成片、道路四通八达、百姓众多且安居乐业的景象。
百姓憧憬着小日子,皇帝也有期望和想象。
不仅是辽东,他要改变的是整个大明。而辽东重建的成败与否,直接关系到他的整个大计划。
一室不扫,何以扫天下?一地不治,何以治国家?
湄公省本来也可以选择,但皇帝并没有进行大的变动,而是循序渐进地推进改革。
因为湄公省建立的时间比较早,而辽东未平,皇帝还是要稳妥为上。
现在不同了,国内的两大战乱已经平灭了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水西的奢安叛贼本就很渣,全靠着地利在顽抗坚持,已经被封锁得穷途末路,指日可灭。
也就是说,在辽东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条件已经具备,阻力也是最小。
而且,尽管辽东是刚刚平定,但辽东的治理早就开始。登州巡抚袁可立节制着东江,也派出了象王一宁这样的官员在光复区进行政务管理。
从最开始的铁山、义州和沿海岛屿,再到旅顺金州、辽南、镇江等地。
随着明军的不断推进,建奴的不怕收缩,在辽东的政务官员人数增加了,工作能力也提高了,正好能为新巡抚吴用先所用。
最关键的是人口和土地情况,光复比较早的地区,基本上已经统计完毕。因为这涉及到朝廷发放赈济粮的数量,袁可立亲自督促,数据比较准确。
而到了全辽平定,解放的辽民,投诚的女真人、蒙古人,这些是需要重新统计造册的。
还有新光复地区的房屋、土地,也要有大概的数字,以备辽民返乡的分发和配给。
所以,自打平辽之后,坐镇辽东的袁可立便忙得不可开交。
尽管回京入阁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可袁老师的认真劲儿,非把能看到想到的工作干好不行。
王一宁作为在辽东工作的老官员,又是辽东本地人,情况熟悉,自然是得到了袁可立的倚重。
皇帝也知道王一宁,毛文龙镇江大捷,参与和策划者就是他。在书生当中,可谓是颇有胆气了。
所以,袁可立回京高升,王一宁和一众辽东官员都留下来听用。皇帝更是给了王一宁辽东左布政使的官职,从六品直升从二品。
夜色已深,袁可立依然在衙门审阅文件。自登州前来辽东坐镇,他的家眷都没带来,公务又多,索性就住在衙门,办公休息两不误。
王一宁也是一样,几年来在辽东各地奔波,着实辛苦,却也未成家,以免牵挂羁绊。
忙碌了一天,王一宁回到辽阳城中的巡抚衙门,得知袁可立尚未休息,便赶去汇报工作。
同时,他对朝廷的政策也有些不解,想从老公祖那里得到些解释和指点。
从明朝的官制来看,地方上巡抚最大,布政使司稍下。
但从实际权力来看,巡抚的权限大而宽,布政使的权限则相对较为精准、具体,双方各有所长,互相牵制。
而皇帝新设的辽东巡抚,把原来的抚循地方、考察属吏、提督军务这三项主要工作去掉了一项,也就是提督军务。
也就是说,巡抚的权力比原来要小了,也不能再干涉军队上的事情。
虽然说皇帝对于以文抑武、以文制武甚是不喜,但在表面上却没有什么变动。东江镇看似孤处海外,却还受着登州巡抚袁可立的节制。
现在,一下子拿掉了巡抚的提督军务,等于是彻底打破了大明的传统和惯例。
没有文官抑武,没有宦官监军,恐怕很多人都会担心武人难制。照此发展,或有跋扈之将危及社稷。
王一宁对此也有所担心,尽管平辽大胜,武人功高,但没有控制压服的手段,甚为不妥。
而且,武人地位提高,对于辽东的治理,也会有诸多不便。
进门拜见过袁可立后,王一宁先把自己的工作进行了汇报。主要是土地、人口以及房屋的情况,包括辽阳、海城等地。
袁可立听得认真,也甚是欣慰,捋须微笑道:“天寒地冻,你在外奔波忙碌,实在是辛苦了。”
“皆是份内工作,下官不敢言苦。”王一宁躬身道:“离春耕不过两三个月,人口、土地必须要登记造册。其他同僚也同样辛苦,不独下官一人。”
袁可立点了点头,说道:“重建辽东,确实要抓紧进行。春耕乃是重中之重,不仅是百姓,军队也要垦荒种植,方能减轻朝廷负担。”
“军队屯田嘛?”王一宁不甚了解,开口问道。
“与以往军屯是不太一样的。”袁可立沉吟了一下,说道:“军队开垦耕种的土地,是要交给地方,再分发给返乡辽民的。”
控制军队的粮食?王一宁觉得是个办法,但还不够。而且,军屯既不归己,军队肯卖力嘛?
袁可立不知道王一宁的想法,开口说道:“大城镇的店铺要统计清楚,各大商会都要为重建辽东出力,分配店铺是招徕他们的办法之一。”
在辽东光复之前,中华商会已经先拔头筹,铺开了部分的网点,占领了部分市场。
如今,辽东平定,朝廷便对各大商会敞开了大门,优惠政策之一便是发放店铺、三年免租。
不要以为辽东经过战乱,老百姓都很穷,经商是无利可图。
中华商会便是成功的例子,光是做大头兵的生意,已经赚得很多,还有独家的边贸,更是钵满盆满。
而且,辽东的特产也有不少。参、茸、兽皮、松子等商货,可是很抢手的。
所以,各大商会对此是相当积极,都向朝廷递交了申请,最抢手的店铺自然是沈阳、辽阳、海城、旅顺等大城或交通要地。
当然,朝廷出政策招商,可也是有条件的。
因为,发放给辽民的贷款,并不是银币,而叫代金券。得到免费店铺的商家,必须接受印有日期的代金券的消费,三个月后才能到银行兑换等价银币。
这样一说就明白了,朝廷要借商家的钱,白用上三个月,且是循环的。
商家损失的是利息,或是这些资金经营其他的所得。但三年的租金省下了,也把商业触角伸入了辽东。从长远看,还是得大于失。
先有平辽债券,再有代金券,皇帝在憋着劲地准备,都是为了日后发行纸币所作的铺垫。
第三百三十四章 无题
对于皇帝的深远算计,王一宁并不知晓。但只看眼前的好处,却也得佩服皇帝的精明,尽管他不知道后世惯用的“招商引资”这个名词。
“大人放心。”王一宁恭谨地答道:“大城镇的商铺已经统计过半,最多再有一个月就能全部完成。等到开春,有些商铺的修缮,也要纳入以工代赈的项目之内。”
袁可立微笑颌首,说道:“光是农耕,还不足以尽快重建辽东。商业繁荣,货物来往,方显辽东经济之复苏。”
王一宁点头赞同,这是报纸上讲过的,农耕是根本,而大力发展工商,方能更快地提振经济。
不只辽东,朝廷对其他地方的建议也是一样。只不过,在辽东的重建过程中,给予了商会更大的优惠。
可以预见,将触角伸入辽东的将不只是中华商会,江南商会和海商总会将是最有力地竞争者。
有竞争,官府才能占有主动权,在重建辽东的时候,让各大商会为辽民多让利。
章程已经定下,商铺将采取竞拍,先是大商会,后是小商家,谁都可以参与。
地点最好的,自然是大商会的囊中之物,就看你的眼光够不够长远,是不是更有资本。
“返乡辽民的安置也正在统计规划,争取在春耕前完成。”王一宁不待袁可立询问,便先进行了汇报。
返乡辽民的数量很大,目前安置的是战争时期在沿海岛屿避难的,不断投奔到光复区的,以及新解放出来的。
按照制定出来的优先原则,退役官兵和军属可以随便挑选村镇,甚至是城内的空宅;光复区的百姓则排在第二位,他们也为战争出了力;新解放的只能排在末尾,哪里有空地就安排到哪里。
而从关内返乡的辽民,因为时间的关系,就只能是由官府分配,也没有了选择的自由。
当然,有钱人除外,你要在城内买房,经营他业,官府除了登记入籍,也管不着。
至于开垦不在官府丈量耕地之外的荒地,朝廷也有优惠政策:两年不收赋税,垦十给二。
同样的,官兵参与春耕,则享受垦十给三的优惠。待到退役时,一并加到发放土地的数量里。
可以看出,朝廷推出一系列优惠政策,其主要思想便是不白白役使。不管你是老百姓,还是士兵,干了不白干,对自己总有好处,也能激出更大的积极性。
其实很多人都看出了皇帝的脾气禀性,他振臂一呼,你只要热烈响应,积极参与,就总会有你的好处。
这样的例子很多,海商总会、中华商会便是最典型的。一个垄断海贸,一个垄断北方边贸。都是给皇帝捧过场,为国家出过力的,都没有亏待他们。
袁可立对王一宁的工作十分赞赏,正想着让他下去休息,王一宁却向他诉说了心中疑惑。
在袁可立幕下干了多年,感情有,还很不错。王一宁不向他询问,向谁询问?况且,有些问题是不好宣之于外的。
“军政分离,这并不算新政。”袁可立沉吟了一下,说道:“在东江镇不设文官或宦官监军,就已经打破了传统。但要说就对军中将帅没有控制,你还是对此了解得不够透彻。”
停顿了一下,袁可立继续说道:“其实,从武学建立,万岁就已经以另外一种方式开始了对军队的控制。”
王一宁说道:“大人说的是军中派驻的厂卫,起到了监军的作用?下官觉得还是有所不同的。”
袁可立笑了笑,说道:“厂卫只是监督汇报,确实没有监军的权力。那你说,文官或宦官,又有几个懂军事,让他们拥有干涉军事指挥和行动的权力,难道不容易犯错?”
“杨镐、袁鸣泰、王化贞,以文人统军,这都是深刻的教训,不可不吸取呀!”袁可立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能这么快平辽,万岁的整军策略可见是成功的。”
“下官岂敢非议万岁的策略。”王一宁赶忙解释道:“只是军政分离后,若是军人在地方违法犯罪,地方官府便不好处置。”
袁可立摇了摇头,说道:“你怎知要官府处置?政务在改革,军队也是一样。粮饷、军法是朝廷和兵部直接委任军官管理,主帅亦无权干涉。”
王一宁眨了眨眼睛,立刻明白了。
军队要稳定,一是粮饷充足,二是军纪严明。而朝廷抓住这两个权力,就是主将有不轨之心,也难以成事。
况且,军官都要经过武学这一遭再分配,是忠于朝廷和万岁,还是忠于上官,可想而知。
主将有指挥权,但要看你发的是什么命令。可要是想造反,不用朝廷派军队镇压,就是下面的军官和士兵,又有多少会听你的?
当然,事无绝对,也没有什么尽善尽美。但皇帝的这些举措,已经把拥兵作乱的可能性降到了最低。
“放心吧,只要管好份内政务,做好本职工作,不用担心其他。”袁可立温言宽慰道:“新任吴巡抚虽有才干,可对辽东不甚熟悉,还是要倚重你们这些本地官员。”
“下官省得。”王一宁躬身回答,“老公祖也请早些休息,多多保重身体。”
袁可立捋须微笑,说道:“还有一件事情要你去做。过几日毛帅便要入京述职,经过本城时,接待要隆重一些。平辽的有功之臣,不可冷落。”
哦,毛文龙要入京述职了,竟然是先于袁可立和熊廷弼?
王一宁稍觉诧异,可马上就明白过来。
若论信任,袁可立和熊廷弼显然是在毛文龙之上,才会留在辽东坐镇。而毛文龙述职之后,是否还会返任,就在两可之间。
有袁可立和熊廷弼在辽东,就是皇帝觉得毛文龙不宜待在辽东,也不会担心出什么大事。
王一宁恭谨应下差使,转身告退,不易觉察地瞟了一眼书案上的密奏匣子。
这个东西厉害呀,不得圣上信任不会赐予此权力,直接与万岁书信来往,令人羡慕之余,也要心生凛惧。
…………………
第三百三十五章 监督制约,揣摩圣意
密奏制度已经不算秘密,谁有这个权力和信任,有些能猜到,有些则隐藏得很深。
对此,也有文官进谏,认为不合朝廷的制度,怎么能不走通政司呢?
但皇帝也很干脆地拒绝纳谏,明言密奏只是与臣子的个人书信,不属于奏事制度,也就不必走通政司通达下情。
这个理由很强大,谁有那个胆子,敢限制皇帝的个人通信?
至于有很多臣子也想给皇帝写信,可皇宫没有邮筒,你还是等着皇帝信任后再享受此恩遇吧!
而密奏在无形之中产生了足够的震慑,厂卫已经够严密了,再加上潜伏在身边的官员可能就是皇帝的耳目,谁不得小心谨慎,谁还敢欺上瞒下?
显然,密奏制度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皇帝达到了目的,没有谁不怕死,敢欺骗他了。
厂卫、都察院,再加密奏,成了三道防线,最大限度地监督着官员。奉公守法者、行事坦荡者不惧,蝇营狗苟、贪渎无能者在官场难以立足。
而这样还不是皇帝的最终设想,还不能让他完全放心。举报,应该是终极大招,他还没有使出来。
如此多的防范,过分嘛,疑心病是不是太大了?
皇帝可不是这么认为的,就依现在的信息传播渠道和速度,再严密也防不住某些利欲熏心之辈。
只不过,政策的实施要讲究时机,他在筹划,在等待,在准备,短期内还没有颁布的打算。
正如袁可立所说的,不仅是对文官,对武将的监督也在同步进行。
天大,地大,龙椅最大;国强民富,还要靠军队保障和争取,枪杆子可要牢牢抓在手里。
所以,对于辽东的军事长官,皇帝也是慎之又慎,召毛文龙入京述职便是最后的考察。
当然,对于平辽大功,皇帝的抚恤和恩赏也不含糊。官兵皆有,并已运抵各军,开始发放。
“微臣叩谢天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毛文龙大礼拜下,恭接圣旨。由左都督、总兵,再得赠太傅兼太子太保,已经是除了封爵之外的最高荣誉了。
而皇帝一并封赏,并赐服赐剑,已是为封爵铺平了道路。
至于说到平辽之功,熊廷弼应该是最大的,毛文龙次之。现在,熊廷弼的封赏并没颁发,独独给了毛文龙,皇帝的深意不得不令人揣摩。
所以,毛文龙的心情是喜中带忧,也深知此次入京述职关系重大。若是皇帝不满意,镇守辽东的主帅便不是他了。
要让皇帝满意,就要揣摩皇帝的心思,也就是所谓的“上意”。
毛文龙不是鲁莽武夫,从东江开镇,再到现在平辽成功,从方方面面也能多少琢磨出点门道儿来。
皇帝不设文官监军,也不用宦官,但用的是锦衣卫,把住的是军队的粮饷和军法。对主将的指挥,却少加干涉。
从这方面来看,皇帝是极聪明,极有想法和魄力的。毕竟,这是既能保证主将不贪污军饷,又杜绝了文官和宦官瞎指挥的弊端的好办法。
而密奏制度的建立,则是控制臣僚的又一创造性的手段。毛文龙也有这个权利,可依然要谨慎小心,不敢越雷池一步。
提高武人地位,保证粮饷充足,提供武器装备。皇帝能做到这些,并不惜污名地惩治贪官权贵劣绅以筹集资金。可见其是个不能糊弄的圣上,精明睿智得令人凛惧钦佩。
对于胸怀坦荡、奉公守法的官吏来说,一个英明的万岁,是福音,而不是祸根。你干好自己的工作,别的不用过多考虑,岂不轻松自在?
毛文龙是早就看到了这一点,自觉谨慎小心无差错,对于入京述职虽有些忐忑,却也不是忧惧难解。
“恭喜大帅,贺喜大帅。”接旨完毕,众将齐齐上前祝贺,声音洪亮,神情振奋。
对于他们,朝廷也会论功行赏,皇帝赏罚分明,从不拖欠,这几年来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
毛文龙哈哈笑着拱了拱手,说道:“皇恩浩荡,圣上英明,此乃我辈武人之福,亦是我辈竭忠报效之时。”
众将连声称是,毛文龙命人置办酒宴,招待钦使和众将,以示庆贺。武将直率豪爽,又逢大胜受赏,个个高兴,举杯畅饮,直到夜深才散。
毛文龙却没有多喝,回到住处,便提笔铺纸,写谢恩的奏疏。
刚刚写了开头儿,副将陈继盛前来,毛文龙赶忙请进,命下人奉茶招待。
“可是担心某入京面圣之事?”下人离开,毛文龙开门见山,直接进入主题。
陈继盛笑了笑,说道:“大帅想必已有腹案,无须属下多言。”
毛文龙摆了摆手,说道:“当年,你随某奇袭镇江,几年来东征西战,忠心耿耿,与某明属将帅,却情同兄弟,怎能说是多言?某思虑尚不周全,正想听听他人的意见,快快说来。”
陈继盛素来敬仰毛文龙,也是毛文龙的重要谋士,见毛文龙说得恳切,也抛开了顾虑,开口直述心中所想。
“平辽大功告成,固然是喜事,但几年来朝廷倾力供应,也是极为不易。万岁想必有削减兵马,或是调动他地之意。”
毛文龙看着陈继盛轻轻颌首,说道:“某也是这样想的。但要继续追剿建虏,抵御北虏,非四万精兵不可。”
陈继盛犹豫了一下,说道:“四万人马,差不多是东江镇全部兵力,万岁或可应允。”
毛文龙听出了陈继盛话的迟疑,沉吟了一下,说道:“那就再减点?报三万六千之数如何?”
陈继盛马上点头,说道:“北虏暂时不会寇边,建虏亦是损失惨重,一万多人驻防辽东边墙,两万精兵北上追剿建奴,应是足够。”
“除此之外——”陈继盛顿了顿,继续说道:“大帅要向圣上显出进取之意,切勿有守成之语。”
毛文龙颌首赞同,“万岁开疆拓土之心明显,奴儿干都司当为首先纳入大明疆域之地。只要粮秣充足,明年秋高马肥之际,便是大举北上之时。”
……………………
第三百三十六章 拓边不简单
由谁坐镇辽东,继续灭奴、拓疆的任务,皇帝会出于什么样的考量,毛文龙和陈继盛的猜测并不是没有道理。
有点象后世的竞标,三万人能干成的事情,你却说需要四万,皇帝会怎么想?粮饷、物资又要多花费多少?
几年来皇帝没说,可瞅他干的狠事,就知道钱财不是那么充裕。现在重建辽东更是需要大量资金,对于军队的数量,肯定会有削减或调动。
当然,这也不能胡说八道。皇帝可不好骗,更不能欺。
哦,谁能吹就让谁干,历史上的崇祯倒是这么干过。结果呢,五年平辽不仅没实现,建奴都打到京城了。
所以,这个军队的数量既要切合实际,又要能够完成任务。吹大了要抓瞎,不吹一点,皇帝肯定心疼钱财。
“大帅,再减去六千如何?”陈继盛试探着说出自己的估计,“凭我军现在的火力和装备,一万人马足以抵御北虏。何况,北虏对于马市的需求,亦使其不敢轻动刀兵。”
毛文龙捋须想了想,颌首说道:“索性就减去一万。一万六千打建虏,一万人马守边。打击建奴也就数月时间,万一有事,守军也能支撑,等待主力回师。”
停顿了一下,毛文龙又接着补充道:“如你所说,我军现在的火力不是建奴和北虏能够抵挡的。兵力少了,可火炮更多,骑兵更强,完全没有问题。”
平辽大战,不仅是光复失地,更打出了明军将士的自信。
再凶悍的建奴,也抵挡不住铅弹的射击,更挡不住火炮的轰炸。朝廷的供应充足,也就逐渐形成了以火力制胜的战术打法。
当然,明军也从未放弃近战肉搏,大力宣扬刺刀见红的勇猛。
火炮是远程,火枪是中程,刺刀是近战,能顶住这三板斧打击的,建奴不行,北虏就更用说了。
毛文龙和陈继盛谈论着、商量着,终于把最终的兵力敲定在两万六千左右。这既比较靠谱,想必也不会让朝廷的财政太过紧张。
“大帅入京面圣,还应主动请万岁派遣监军。”陈继盛看着毛文龙,说出了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
毛文龙垂下眼帘,也明白陈继盛的意思。要想坐镇辽东,自然要得到万岁的信任,打消万岁对武将拥兵自重的顾虑。
尽管在东江开镇之后,万岁就派出了镇抚司的人管粮饷、军法、情报,除了不干涉指挥,也有监军的作用。
但这可能是万岁为了战局改观所作出的权宜之计,如今辽东已平,你还不自觉,岂不让万岁为难?
哪怕是万岁没有这个意思,你主动请派监军,这样的姿态也会赢得万岁的好感,表明你没有跋扈自傲之心。
思虑已定,毛文龙颌首表示同意,缓缓说道:“万岁要在辽东实施军政分离,提高武人地位,某等自当令圣上安心。”
陈继盛暗自松了口气,他还以为要多费唇舌劝说,毛文龙才能答应。没想到,会这般痛快。
想想也是,入京面圣自然是要让万岁满意,给万岁留下好印象。坐镇辽东的主将又不是非你不行,可千万别让万岁不高兴不放心。
两人直聊到夜静更深,才算是把事情最后敲定。觉得再无问题了,陈继盛方才告辞而去。
毛文龙喝着茶水,静下心神,又重新提笔,写谢恩奏疏。
尽管他马上就要出发,但这奏疏却是程序,哪怕比他会晚到京城,也是臣子必须要做的。
同样的夜深人静,辽东经略熊廷弼也在烛光下写着奏疏,却是密奏。
毛文龙得封受赏,作为平辽作战的主帅,熊廷弼这边却没有接到圣旨,却是皇帝的密信。
辽东需留多少人马镇守?主将由谁担任比较合适?每年向北拓展多少里,比较稳妥合适……
皇帝的计划已经基本确定,只是在细节上还要征询下老熊的意见。
熊廷弼知道皇帝没有马上封赏的原因,袁可立还不是一样。好饭不怕晚,这是比较通俗的解释,也是皇帝还没有最后确定辽东主将的正常表现。
实际上,与毛文龙同等官品的还有数个总兵,包括京营飞骑的周遇吉、曹文诏,登镇总兵张可大等人。
但他们都有先天的弱势,除了资历,就是对辽东不够熟悉。对毛文龙来说,这当然是他的优势。
可要是皇帝对毛文龙不满意,也就不排除将熊廷弼继续留在辽东。
熊廷弼也不是不能留下,只要皇帝决定了,他自然也会兢兢业业,完成灭奴和拓边的任务。
沉吟着,思索着,熊廷弼的措辞比较谨慎,他推荐了毛文龙,把镇守辽东的人马确定在三万。
料敌从宽,熊廷弼不想压得太狠,让辽东主将难做,哪怕这个主将最后是他。
“重建辽东尚未正式开始,万岁就已经把拓边提上日时议程……”
熊廷弼放下笔,抬头望着墙上的地图,陷入了长长的思索。
北边是草原,是海西,人烟稀少,环境恶劣。而阻挡明军北进的主要因素,却并不是这些,而是粮草物资的运输供给。
奴儿干地区为何被定为羁縻之地,为何宣宗时内迁奴儿干都司于三万卫(今辽宁开原)?
原因其实很简单,奴儿干地区苦寒,道路不便,朝廷财政的负担很大。
宣宗实施战略收缩,放弃安南、内迁奴儿干、解散下西洋人员,以休养生民为念,在文治上可称为贤君。
但熊廷弼却并不赞同此举,并且认为在天下全盛之时施行收缩政策,令人遗憾。而边疆事务虽然繁杂,但用最简单的方式处理,往往也并不合适。
手在地图上向上划动,熊廷弼估算着距离。若以开原或建州为基地,明军向北拓展的话,十里一堡,三十里一寨,推进数百里也没问题。
但要考虑到物资的运输供应,熊廷弼的手指又往下缩,定在百里左右。
皇帝的问题不好准确回答,重建辽东的具体进展如何,明年是否风调雨顺,粮食产出有多少,都是不能确定的事情。
而向北拓边,还要以辽东为基地,这些就都要考虑在内。光靠外运粮食来支撑,军民加在一起要耗费多少?
熊廷弼苦笑起来,觉得要把这些问题都向皇帝说明才好。万岁对于拓边扩张的热切,他是清楚的,可也不能太过急躁。
………………………
第三百三十七章 扩张的正确姿势
北上南下,为大明子民争夺生存空间,为大明帝国创造财福,为顺利渡过大灾害,并以不断的胜利打出汉唐的骄傲自豪。
这已经是皇帝既定的方针,不可更改,差别只是在速度的快慢。
当然,包括熊廷弼在内,臣僚都对皇帝越来越显露出来的扩张**,感到担心和忧虑。
成祖时期的极限扩张,给财政带来了很大的负担,复杂的边疆事务也让朝廷感到难以应付。
比如下西洋,七年间共花费了四千多万两,对于年收入在千万左右的明朝国库,确实是巨大的压力。
连朱棣在每次郑和出海时都“一则一惧”,很多大臣更是冒着被杀头的危险,上书谏阻,并将下西洋称为“弊政”。
其实,从当时的情形来看,称下西洋为“弊政”也是有道理的。不能从后世的眼光来评判当时人们的想法,因为花费巨大,负担沉重,确确实实是存在的。
关键是思想和传统的问题,当时的明朝是不考虑赚钱的,所谓“厚往薄来”、“重义轻利”,才是天朝上国的风范。
而下西洋作为炫耀国力的方式,实质上多是用丰厚的赏赐来显摆。朝贡体系也是禀承着这样的原则,以致番邦小国争相前来,使大明帝国也有些吃不消。
朱由校的扩张当然是迥异于成祖,甚至是迥异于历代皇帝。说白了,就是“利”字当头,没好处的仗不打,占地要肥沃,或是有其他价值。
按照后世的名词,就是产出要大于投入,形成良性循环,才能越打越富,越打越强。
只不过,把打仗当成买卖,不赚钱不干,很是有失天朝上国的体面。所以,皇帝不能明宣于外,臣子们也不知道皇帝只想着通过扩张捞钱。
当然,收益有时是长远的,有时眼见着就能获利。比如依托辽东北进,苦寒之地,能赚什么钱?投入还不小。
和一年两三熟的湄公省相比,当然是如此。可皇帝知道,黑土地蕴含着怎样的财富,就是更苦寒的西伯利亚,地下的黑金也不能用眼前利益来衡量。
说出来也没用,皇帝嘛,干就是了。量力而行还是没问题的,谁让他来钱道儿多呢!
腊月二十五,离大年只有数天时间。节日的气氛早已弥漫于京师,平辽成功,又能得享太平,从官到民,都有种轻松的感觉。
“父——”
“皇——”
两位小公举又是一人迸一个字,把“父皇”凑全。然后就咧开小嘴,咯咯笑得欢快。
皇帝大悦,一手抱起一个小棉袄,左一下右一下,亲得“**”带响。
裕儿笑得欢畅,既为女儿日渐长大,也为皇爷恩宠不衰。
和两位女儿玩耍了一会儿,皇帝才放开她们,看着两个小人儿在宫人的小心看护下迈着小短腿走远。
“皇爷。”裕儿还改不了称呼,可听起来就显得亲近,剥了个桔子,递给皇帝一瓣。
皇帝直接张嘴就吃,品着味道轻轻点头,说道:“现在南方还能种桔,再过几年怕是不容易了。”
张裕儿不知道皇爷说的是小冰河期的大灾害,眨巴眨巴大眼睛,又细心地剥好喂给皇爷。
年前的公务已经不多,特别是平辽之后,皇帝心中的石头落地,也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心腹大患已除,就是小冰河期的高峰到来,皇帝认为也能渡过,至少不会危及到江山社稷。
吃了几瓣桔子,皇帝摆手示意不吃了,懒懒地往榻上一倒,还拍了拍旁边,让裕儿躺在他的身边。
裕儿最听话,皇爷让干啥就干啥。她依偎在皇爷身旁,把皇爷的手臂搂在怀里,柔声说道:“臣妾想好了,养猫的事情暂且作罢。”
皇帝并不觉得奇怪,说道:“等孩子再大一些吧!”
小孩子不知道轻重,猫咪也同样不懂事儿,挠坏了哪里,万一感染了什么病毒,可不是小事。
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当然会放弃一些喜好。裕儿喜欢猫,可更爱女儿。
“臣妾家里来信儿了,都挺好的。”裕儿微闭眼睛,嗅闻着皇爷身上的气息,絮絮地说着,“今年种了几亩土豆,收了好几千斤呢!母亲说,土豆烤了吃也很香。”
土豆亩产千斤并不算多,皇帝大致估算了一下。可在这个时代,已经算很高的产量了。
“炸薯条也好吃。”皇帝微抿嘴角,说道:“朕让御厨房做来,后宫人等都尝尝。嗯,烤土豆也不错。”
耐寒、高产,这是又一个抗击大灾害的有力武器。尽管不能早上几年推广种植,但现在开始,也给皇帝增添了不少信心。
“婉儿期末考得不错,说是明年就要考初中了。女孩子读到初中,臣妾觉得尽够了。”
皇帝嗯了一声,也没啥意见。又不是要当大学问家,小学毕业差不多就能读书看报,在古代的女人当中,也算是知书识礼了。
裕儿还在说着,都是很小的事情,有些琐碎。
但皇帝并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情,管中窥豹可见一斑,从这些琐碎的小事中,也能看出些目前的社会状况。
而裕儿是最不可能骗自己的,听到什么就说什么,不藏不掖,更不夸大。
“前些日子杨女医来为臣妾和两位公主例行检查,说是忙于医学院的事情,才晚了几天……那个叫桃嫣的女药童,还说有问题要向皇爷请教呢!”
知道得太多了呀,就是难得清闲。
皇帝有些无奈,但也没想着拒绝。医术提高了,对自己和后宫的妃嫔,乃至自己的儿女,也有好处不是。
应该是外科方面的,朕是想让前线的将士在受伤后能尽量得到医治,才编了个小册子,包括缝合伤口、消毒等简单的知识。
应该能挽救不少将士的生命吧,总比没有强。皇帝想着,安慰着自己,也有些骄傲。
视人命如草芥,这个陋习必须改。自己虽然是皇帝,可却不是历史上的封建帝王。
上有所好,下必行焉。朕已经做出了榜样,大概不会再出现“何不做安安饿殍”的混账官吏了吧?
……………………
第三百三十八章 以民为本,向勋贵下手
“以民为本”这四个字,最近在报纸上出现的频率很高,基本上取代了“平辽灭奴”。
臣子们可以预料,外患消除,皇帝的注意力将转向内政。而“以民为本”则是治理内政的宗旨,或者称为原则。
其实,“民惟邦本,本固邦宁”在商周时代便有。可惜,上千年来,也就那么回事儿。如果真的国泰民安,那也没有改朝换代的周期循环了。
而朱由校正在把“以民为本”落到实处,从国家粮食储备库,到减免赋税,再到医学院的推广天花疫苗。
不光要喊口号,还要干实事,这才能起到榜样的作用。让臣子们知道,皇帝不是嘴上说说,而是要看到实际的行动。
每个大明子民都是国家的财富,人口红利知道不?百万雄师见过没?
看好就抢,不服就揍,皇帝打造的不是虚名的天朝上国,而是世界第一的强国。肥沃的广阔土地,万里无际的海洋,都是俺大明帝国的。
“天暖和了,朕准你回家省亲。”皇帝脑子在胡思乱想,突然说出一句没来由的话。
张裕儿立刻睁大了眼睛,可惊喜的神情一闪即逝,赶忙说道:“皇爷恩典,臣妾谢恩。可不合宫中规制,还请皇爷收回成命。”
皇帝霸气地一瞪眼睛,说道:“规矩是人定的,朕是九五至尊,改了就是。不光是你,后宫嫔妃都有此待遇。”
都有才好,就不担心被别人说三道四。张裕儿虽然晋为妃子,还先得两女,可出身与别人比,总觉得矮人一头,事事都留着小心。
“臣妾谢过皇爷,谢过皇爷。”裕儿喜出望外,凑上去左一口右一口亲得热情。
你亲我,我也得亲回去才不吃亏嘛!
皇帝呵呵笑着,捧着起儿的脸,一个长长的湿吻过后,搂着温软的身体滚到了床上。
……………………
京城一片祥和的年前气氛,但突然发生的事情,却令很多人警醒。
成国公朱纯臣被查,宅府被封,掐监入狱,罪名是欺君。
欺君这个罪名很宽泛,也是可大可小。昔日皇帝下诏书,要勋贵官僚退出商业,严查官商勾结。
而朱纯臣却没有完全照办执行,京城内的商铺只是换了个远房亲戚的名字,就以为能蒙混过关了。
可以想见,这点伎俩岂能瞒过厂卫?皇帝显然也不是刚刚知道,赶在这个时候严加处置,正是借了平辽大胜之威。
京营有孙应元坐镇,五城兵马司是卢象升,辽东还有十数万虎狼之师,外患已除,皇帝再无顾忌。
事发之后,皇帝的处置也是又快又狠,朱纯臣除爵流放,亲属流放,抄家所得全部交给吴用先,用作重建辽东的资金。
由靖难功臣朱能开始,世袭九世、十二位的成国公爵,彻底除名。
至于嘛,不过是隐瞒了几家商铺,就算是可称得上“欺君”,也不用如此严厉的处置吧?
皇帝又缺钱啦,以前是平辽灭奴,现在是重建辽东。京师中很多勋贵都缩紧了脖子,以为皇帝已经盯上了他们的钱袋子。
皇帝确实对勋贵宗藩没什么好印象,但严厉处置朱纯臣,除了这家伙隐瞒经商外,还有别的原因。
历史上,李自成军逼近京师时,崇祯帝派朱纯臣督守京城的齐化门。
然而,在李自成攻破北京之后,崇祯帝手执三眼枪与数十名太监骑马出东华门,被乱箭所阻,再跑到齐化门(朝阳门),成国公朱纯臣却闭门不纳。
此时的朱纯臣已经决定另投新主了,他知道明王朝的倾覆只在眼前,自己虽然累世深受皇恩,但抛不下荣华富贵的他绝对不愿意陪着这个亡国之君一起送死。
无论崇祯帝如何呼喊请求,朱纯臣闭门不出,充耳不闻。李自成军一到,这位成国公就立刻献出了齐化门。
王朝末日,方才能看出平日那些“忠臣”的嘴脸。一些勋戚文官的节操,连太监都不如。
不仅仅是朱纯臣,皇帝可是有一笔账,要慢慢收拾那些浪费国家钱财,却全无报国之心的王八蛋。
说是敲山震虎也好,拉开收拾勋贵宗藩的序幕也罢,甚至于只是皇帝恼恨朱纯臣在历史上的忘恩负义,反正,朱纯臣事件给京师的年节气氛笼罩了一层阴影。
当然,阴影只是对于勋贵来说。不关自己的照样欢庆,老百姓更是不管什么国公、侯伯的下场。
对于欠有外债的人来说,有一句俗话叫“年关难过”。对于京城的勋贵,现在轮到他们惶惶不安了。
赶紧的,屁股不干净赶紧收拾,别等到让皇帝抓到把柄。家中的子弟亲戚也赶紧严格约束,别因为不法而被有司找到罪名。
尽管皇帝处置起来毫不留情,可还是顾些脸面,总有个由头再下手。
哼哼,朕要发起狠来,可是连脸都不要,说你心怀怨忿,一样的抄家灭门。
皇帝坐在殿内,听着老魏在汇报工作,神情平淡,不时伸手摆弄一下桌案上的小模型。
老魏恭谨地说着,条理清晰,叙事简明,难得的好记性,竟不用稿子。
皇帝终于听完了汇报,脸上露出笑意,缓缓说道:“魏伴做得很好,几年来着实辛苦。没有内部的稳定,平辽也不会如此顺利。”
“皆是皇爷英明神武,奴婢只是努力办好差使,不敢言辛苦。”老魏躬身谦辞。
皇帝笑了笑,说道:“能办好差使,让朕满意,亦是大功一件。明年要继续加强南方的工作,天高皇帝远,总有些混账东西想要欺瞒于朕。”
老魏立刻保证道:“皇爷放心,南都的那些勋贵外戚,但有不法,绝不放过。而且,奴婢已经搜集了不少资料,足以拿下一些。”
“不急。”皇帝眯了下眼睛,冷笑道:“待朕从辽东调一营人马到南京后,再收拾他们不迟。”
老魏连忙马屁奉上,“皇爷深谋远虑,有一营百战之师威慑,谁都得老实服贴。”
从辽东拔调精兵强将,不仅是南京,还有各个边镇。都是富有作战经验的勇猛将士,北方的边防一下子就能加强起来。
这与把武学毕业的军官分派到各地,整顿卫所官兵是一样的道理。
战斗力、战斗素质有差别,这是难以避免的事情。但差得不能太大,至少能对付山贼草寇。
………………………
第三百三十九章 你不负朕,朕不负你
皇帝对自己的安排只是得意了一下,便想起一事,沉声问道:“云南的情形调查得如何?”
老魏赶忙奏道:“回皇爷,云南土司众多,情况复杂。奴婢多次派人打探,虽未调查得完全,但再宽限段时间,定然详细无漏。”
“调查到了什么情况,魏伴暂且说说。”皇帝摆了摆手,说道:“就是大概,或是不太确实,也无妨。”
老魏躬身答应,整理了下思路,开口奏报。
说到云南,自然少不了世镇云南的沐氏家族。从西平侯沐英开始,到沐晟因征讨交趾有功,进位黔国公世袭,到现在已历十五代。
天启二年,安邦彦叛乱,朝廷命黔国公沐昌祚和其孙沐启元出征,两人惧怕,多有推诿。
天启四年十二月,沐昌祚病死;天启五年三月沐启元嗣其祖父黔国公爵位。
沐启元轻狂不法,纵容家奴残害百姓,巡按余瑊按律逮捕犯法家奴。沐启元居然调集兵马,用火炮对准巡按公署。
对于沐启元的张狂,皇帝并没有暴怒发作,而是采取了隐忍。但调查却已经开始,且是在沐启元袭位之前。
贵州的奢安之乱,源于土司的势力没有得到完全抑制;同样的,云南的情形与贵州也有相似之处,土司不仅多,且势力不小。
而沐家世镇云南几百年,也不可避免地陷入了奢糜腐化。而围绕着黔国公的巨大财富和权利,沐家更是充满了尔虞我诈的黑暗斗争。
“……沐氏凭借权势,在云南广治田产。沐府庄田于万历十六年时已侵夺民田八千多顷,加上钦赐一项,总数可达万顷。”
“沐氏圃墅田业三百六十区,日食其一,可以周岁。珍宝金贝充牣库藏,几敌天府……”
“沐氏累世镇守云南,滇人‘庄事如朝廷。片楮下,土酋具威仪出郭迎,盥而后启’,曰:此令旨也。”
老魏显然是误会了皇帝的意思,着重讲的是沐家的田产和珍宝钱财。
当然,也不全是误会,但至少是低估了皇帝的用心。
首先,云南的开发程度还远远不够。加上气候湿热,在大灾害来临时,完全能为大明渡过灾荒而贡献力量。
其次,云南的军事力量比较单薄。这里指的是驻守云南的明军,而不是云南的土司。否则,末代黔国公也不会被沙定洲之乱搞得狼狈不堪。
最后一点,缅甸的东吁王朝可不是恭顺,而是跋扈、张狂。与明朝数次开战,占领了很多原属明朝宣慰使司的土地。
而世镇云南的沐家,在能力上显然已经不能满足皇帝扩张报仇的需求。
之所以没有急于动手,还是因为奢安之乱未平,皇帝不想引起云南的动乱,不想让土司或是外邦有可趁之机。
皇帝对辽东的大力投入,不仅加快了平辽的进度,更练出了十数万精兵强将,北方边患几乎可以无忧了。
对平定奢安之乱,皇帝也没有吝啬。尽管投入比辽东要少,武器装备的更换也比辽东明军要慢,但平定叛乱后,打造出数万精锐之师还是没有问题的。
而这数万精锐之师便是皇帝重整西南,平定内部、讨伐番邦的锋利之剑。
听完了老魏的讲述,皇帝垂下眼帘,更是下定了决心。
与承平日久的勋贵一样,沐府已是腐化,云南官场也多网利营私,看似太平的背后,却有着不为人所察觉的隐患。
“很好,还是调查到了很多的真实材料,要继续加强,不可松懈。”皇帝思索已毕,脸上露出微笑,命宫人取来一盒人参,赏给老魏。
皇帝还做了解释,“老山参,强身健体,延年益寿。魏伴多多保重身体,还要为朕出力办差。”
不怕干活儿,就怕没事受冷落。皇帝的话透露出了关心,以及还要继续重用的期盼,把老魏感动得一塌糊涂。
“奴婢谢皇爷恩典。”老魏跪倒在地,涕泪交流地连连叩头,“奴婢这条贱命,便是竭死报效,也,也……”
皇帝摆了摆手,说道:“朕不要竭死,尽忠职守也就满意了。可有些人,白读了圣贤书,贪渎腐化,蝇营苟苟。你把这些王八蛋都给朕找出来,便是最好的报效。”
“皇爷放心。”老魏涕泪也不及擦,便抬头咬牙切齿,“哪个王八蛋忘恩负义,吃着皇爷的俸禄,干着龌蹉的事,奴婢绝不放过。”
皇帝相信老魏会这么干,老魏也知道自己的荣辱全取决于皇帝。皇帝要往东,他绝不向西,哪怕是错的,也坚决地执行。
皇帝需要独挡一面、能力出众的臣子,这会让他省心省力;皇帝也需要如臂使指、指哪打哪的亲信,不需要太聪慧,只要绝对服从就行。
而太监,完全依赖于皇帝,对于皇帝的忠心应该是不用置疑的。就是他们,被文官骂为阉人,斥为奸佞,在亡国之际,却表现得比大多数文臣要有骨气得多。
历史上,李自成进北京,就如同一面照妖镜,让平素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现出了原形。满清入主中原,又出现更多不堪的文官武将,无耻的嘴脸令人作呕。
所以,皇帝对太监并无歧视,尽管他们身体残缺。对于官员,则要求很严,并有着潜意识里的不信任。
当然,不管是官员,还是太监。谁敢贪渎不法,都是一样的严厉处置,绝不宽纵。
几年来,聪明人应该已经知道了皇帝的脾气禀性。和太祖一样,对贪官污吏深恶痛绝,严厉打击绝不手软。
但与太祖不同的,就是皇帝赏功不吝啬。好象还禀持着一条原则:你不负朕,朕便不负你。你有功于朕,朕也自会给你回报。
皇帝给臣子回报,或者称为酬功,本不算什么稀奇。赏罚分明,这难道不是皇帝的用人之道?
看似简单,可要做到位,历史上的皇帝又有几人?
作为太监、内侍,老魏和王体乾等人当然更了解皇帝。特别是这几年的所作所为,更让他们清楚了皇帝的为人。
给太监建立退休养老之所,遣散的宫人也有妥善安置,直到能自立为止。就这两项,他们就知道皇帝的仁心。
但仁心是仁心,可千万别触犯皇帝的禁忌。皇帝最恨的就是贪渎,最恼的便是欺骗。
只要别犯这两个错,善始善终是能够保证的。一个太监,不用担心老年的凄惨无靠,还图什么呢?
………………………
第三百四十章 奢安叛乱将平
朕不凉薄寡恩,对得起你们;你们若是辜恩负义,朕有仁心善心,也有狠心辣手。
老魏抱着人参盒子,千恩万谢地告退而去。
皇帝坐在御椅内,沉思良久,命宫人前去传旨,嘉奖寿宁侯、武靖侯等勋贵。原因很简单,这几家都有子弟在军中效力,在平辽大战中立有军功。
孟子曰:“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老百姓也有句俗话:“富不过三代!”
本来这一规律讲的是人间富贵贫贱的更替潜规则,殊不知这一规律也成了中国王朝更迭的咒语。
当然,皇帝不纠结是不是第五代肯定会衰亡。他关注的是大明数百年,那些因祖上功劳而能饱食终日、奢侈享受的废物们,不应该再白白地养活他们了。
朱纯臣就是开始,而寿宁侯、武靖侯等见事还比较明白,有子弟为朝廷出力,皇帝还能再容忍几时。
还有世镇云南的沐家,以及云南官场。奢安之乱平定后,大军入滇之,也该是整肃的时候了。
希望朕的一严罚一嘉奖,能让那些勋贵明白过来。
皇帝自失地苦笑一声,觉得也不能太过奢望。
主要是根源难除,中国的传统使然。挣下好大的家业,自然想让儿孙少些艰苦,多些享受。
然后,创业、守成、挥霍、败落、灭亡,一代不如一代,最后就是废物。这就是富不过三代或五代的周期律,和中国的传统和社会有着密切的关系。
朱由校知道,这是很难改变的。但他要做出努力,为了别人,也为了自己。海商集团的对外浸透拓展疆土,他给予了鼓励,甚至不惜以爵位作为奖赏。
同样,他对自己的后代,也要给予历练,不能让他们坐享其成,变成无能的废物。
想是这么想,可皇帝并没有太大的信心。谁不想要有出息的儿女,可又有多少人如愿?
好吧,多生几个,选择优秀者吧!皇帝轻抚额头,觉得自己还应该更加努力耕耘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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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东战事结束,朝廷正式宣布成功平辽。消息象长了翅膀,在官府的全力宣传下,传遍了大江南北。
民心振奋,朝廷威权更盛。无疑,这给奢安之乱的平定,打了一针兴奋剂。
西南本来就是民情复杂、土司众多,奢安之乱拖延十数年,一是水西地形复杂,二是有土司暗中相助叛贼。
叛乱初起时,“四十八支及他部目把安邦俊、陈其愚等,蜂起相应”,贵州、云南、四川乃至播州残余的土司势力纷纷相应。
以至于朱燮元在奏疏中说:“乌蒙、芒部与安效良、奢崇明为安酋所饵,合四省之土司以抗我,我独以孤军撑持于危难中”。
当然,明军的战力也是一个问题。内陆地区的部队,与边军相比,还是差着一大截。
但在皇帝的亲自指导过问下,平叛的部队在军官配置、武器装备上都有了极大的提升。在边打边训的过程中,战斗力也稳步提升。
特别是在皇帝拿出金花银支应战事的情况下,长期围困封锁得以顺利地执行。
这和平辽的策略相差不多,把战争转换成拼人力、物资的消耗战。不管是建奴,还是奢安叛贼,都不可能耗得过兴利除弊、重新振作的大明帝国。
而皇帝表现出来的决心,更令明帮暗助奢安叛贼的土司感到凛然畏惧。
参与叛乱的土司们的目的并不是要灭亡明朝,而是要通过战争给明朝带来的打击,谋求自己独立的地位。
或者是逼迫明朝坐到谈判桌上,增加自己的筹码,以免重蹈播州杨氏的覆辙。
没错,之前播州土司杨万龙叛乱被镇压后,明朝直接采取了改土归流政策,直接把播州拆解,并入朝廷直接控制的省份。
看到播州杨氏的结局,众土司难免兔死狐悲。都是世代统治的世袭制,谁愿意放弃自己土皇帝的权力?
但皇帝对奢安叛首绝不宽恕,绝不招降,一股子不灭叛贼不罢休的劲头儿,着实给了助叛附逆的土司们当头一棒。
随着奢安叛军的几次进攻都失利,丧失了打破明军围困封锁的希望,那些土司们的心思也随之而改变。
显然,逼迫朝廷招降,或是坐下来谈条件,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不用担心将来的改土归流了,明朝平叛成功,严厉惩罚马上就要降临头上。
况且,皇帝对叛乱首领奢崇明、安邦彥是绝不饶恕,对四川的永宁宣慰司、贵州的水西宣慰司是志在必灭,却一直没说要把与叛军有牵连的土司全部消灭。
皇帝也很清楚,改土归流虽然是大势所趋,但在国力未全部恢复之前,强行推行改土归流却是得不偿失的政策。
皇帝对人的心理也琢磨得相当到位,所谓“树倒猢狲散”,只要奢安叛贼露出败势,不仅是那些助叛附逆的土司,就是奢安叛贼的内部,也会不断有土目弃暗投明,以保全性命和财产。
事实也正如皇帝所料,水西之外的叛贼逐步剿灭,明军占领河流要地,数次击退奢安叛军的反攻,形势逐渐扭转,叛降过来的土司也是越来越多。
等到明军开始割取水西土地屯田久驻,朝廷下诏以屯田赏赐有功将士作为世袭产业,连叛军也惶惶不可终日,自知难敌。
即便如此,安位数次派人请降,都被傅宗龙拒绝。条件只有一个,无条件投降,听候朝廷处置。
谁都知道朝廷已经下了决心,水西与播州一样,不会再设土官。传承上千年的水西安氏,如今已到了寿终正寝的时候。
穿行于林间山谷,徐弘玉率领着一支队伍袭扰归来,心情甚是不错。
大小十数战,徐弘玉已是统领千人的指挥。经过不断的训练和作战,他和部下对于水西的复杂地形也是越来越熟悉。
按照傅宗龙的布署,封锁围困务求严密,一粒米都过不进水内,一个贼也逃不到水外去。做到这一点后,便是频出奇兵袭扰,使叛军疲于奔命,不断损耗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