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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瑞根     数风流人物txt下载     数风流人物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戊字卷 第八十一节 煤铁复合体

    “庄先生,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们大周乃是泱泱大国,如果在这些方面都不如西夷人,甚至被我们周边如倭人甚至朝鲜人、安南人都超过,那我们天朝上国的面子置于何地?而且这些技术甚至是用于制造国之重器的,西夷人远在万里之外,还好说,但是像倭人、安南就在我们身边,壬辰倭乱过去不过十年,安南、洞武仍然在骚扰我们边陲之地,如果他们都能用自生火铳来对付我们,而我们还只能用寻常火铳,我们怎么办?难道让我们大周士卒去送死?”

    冯紫英语气里多了几分沉重,“倭人和安南、洞武这些都是癣疥之疾,如果女真人也掌握了这些东西呢?我们怎么办?”

    庄立民意似不信,“冯大人,这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那些连甲胄都还不能制作的野人也妄想制作火铳?”

    “庄先生,你那是哪年老黄历了,建州女真可不是蒙古人,他们野蛮粗暴,但是也同样狡猾善战,尤其善于学习吸收,并不比我们大周逊色,如果我们不加以重视,那么只会付出更大的代价,我可不愿意看到我父亲的忠实部众在女真人的弓弩下损失惨重,……”冯紫英冷冷地道。

    庄立民这才想到对方的父亲既然就任蓟辽总督,肯定对辽东那边的最大敌人了解足够深刻了,自然不可能危言耸听。

    “冯大人,此番前来,我也就是有一些想法和您商量。”庄立民当然不会只为火铳的事情跑一趟,自打上一次冯紫英提出朝廷希望在北地推动冶铁业发展并向他介绍了一帮晋商之后,庄立民也就明白了。

    作为佛山冶铁业和军火制造业的魁首人物,庄立民当然不是一个单纯的商人。

    多年前他就和萧大亨搭上了线,但是让他失望的是包括萧大亨在内的朝廷重臣们对火铳这类武器重视严重不足,如刀剑这一类冷兵器制造生产又基本上被朝廷自身的兵仗局所垄断,对火铳需求不足使得老庄记难以在这一块上有大的突破。

    等到萧大亨下台走人时,庄立民都以为自家这一门生意只怕就该寿终正寝了,没有了萧大亨的照拂,他甚至连已经投入制作的几千火铳后续款项都难以拿到,但没想到这京师一行却给了他意外收获。

    新任蓟辽总督冯唐这个新冒出来的黑马异军突起,关键在于辽东方面对火器的重视程度更是远远超过这大周朝中任何一个人,一口气就向自己订购了如此大数量的火铳,这简直让庄立民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样一个大柱子庄立民当然想要抱牢,所以最初他是抱着像交好萧大亨一样来和冯氏父子打交道的。

    但是随着和冯紫英的接触,庄立民才发现自己最初的判断出现了偏差,原本以为这应该是蓟辽总督才是主导者,但是接触下来才知道真正的操盘手居然是冯唐的这个儿子——小冯修撰。

    不过对于他来说,谁操盘不重要,关键是他有没有这个能耐本事。

    很快冯紫英的眼光和见识以及表现出来的决断力都让庄立民刮目相看,而当他从日本购买的鸟铳送到辽东时,他便得到了一个邀请,就是与晋商一起合伙参与北地煤铁开发联合体项目。

    他这个时候才知道购买日本鸟铳这件事情是一个考察,圆满完成并且能让辽东方面满意他才能获得参与这样一个据说会相当庞大的开发项目,虽然这个项目现在还处于一个相当松散的前期筹备阶段,但是随着海通银庄、晋商加上自己加入进来,庄立民估计这样一个有些稀奇古怪的混合体会很快出炉。

    “您请说。”冯紫英其实已经大略知晓了庄立民的意图,不是为了火铳而来,那就是为了煤铁复合体项目而来了。

    这也是冯紫英一直在运作的大事。

    海通银庄有资本,晋商在北地有雄厚的人脉以及基本的人手,庄立民有技术和人才以及销路,如果联手,看起来这应该是一个非常完美的合作各方。

    当然冯紫英也清楚要想搞成这样一桩事儿,不是光靠口头说几句,或者书面一个规划就能行的,还需要庞杂繁琐的前期准备,而且这几方人除了海通银庄外,晋商那边也有很多问题,庄立民这边也应该是将信将疑,都还要反复磨合切磋。

    他也本来是打算成亲之后就把心思趁着翰林院那边无事,把这桩事情好好梳理一下。

    没想到庄立民却如此急切,先来了。

    “冯大人,本来今天是你的大喜事,不该多说这些的,不过今后这几天您都会很忙碌,所以我觉得还是这会儿说了更好。”庄立民见冯紫英点头,也不客气,“您上次和我说起的在北地选址进展究竟如何了?我很感兴趣,您说需要我们这边准备的人财物,我都已经准备妥帖了,但晋商那边好像动静不大啊。”

    冯紫英没有多犹豫便坦然道:“的确,他们那边进展慢了一些,不过预计开年之后就应该有一个结果了,主要是在选址地上有些争议,一部分人希望落足在山西那边,那边距离他们老家近,人脉更雄厚,人手充足,可以更快的建起来,但是我不太赞同,一是那边矿石品质不太好,而是山西运输困难,所以我建议他们放在北直这边儿,目前他们已经基本认同了我的意见,正在加紧在北直这边选址,……”

    北地要搞煤铁复合体项目,只能是在北直,其他地方都不太合适,说穿了顺天府、永平府也就是后世的唐山这一带才是最合适的,不缺煤补缺铁矿石,开采方便,而且紧邻蓟辽、宣大与京师城,可以说原料产地和消费市场都占齐了,没有理由去选山西才对。

    至于其他原因都不重要。

    “那冯大人,用石炭炼铁在我们南方并不时兴,不过北地多石炭,这也不是什么高难技术,但是据说北地用石炭练出来的铁质很差,这一点不知道冯大人可曾知晓?”

    庄立民最担心的还是这位小冯修撰是一拍脑袋,只是觉得可以这么办,便一门心思要去做,若是干预太多,那这种事情没准儿到最后就是烂摊子一个。

    “这一点就要庄先生你们具体去商议了,但是据我所知,北地这边已经有一些经验,就是将石炭先行焙烧,使其品质提升变成加工后的石炭,北地也有人称之为焦炭,而焦炭冶铁,据说效果尤甚木炭,……”

    北地的确有炼焦之举,但是冯紫英认真了解过,都基本上没有一个规范或者系统的炼焦体系技术,或者说都是有些零散行为,根本没有真正把煤炭炼焦作为一项突破性的技术来进行总结加工,更谈不上什么普及了。

    这也是冯紫英最为遗憾的,当然现在他有这个机会来改变这一切,那么煤炭炼焦就不是问题了,而且这种技术本身就有,只不过需要一些技巧性的改良和优化罢了。

    “哦?”庄立民显然对这一点还不太了解,听到这个情况之后大为振奋,北地冶铁最大问题就是木炭不足,而北地如果要烧制木炭的话成本会大幅度提高,如果真如冯紫英所言这石炭可以焙烧转化为“焦炭”,而“焦炭”又能大大提升冶铁效果,那就太好了。

    “不知道冯大人这种石炭焙烧炼制技术可否大规模的运用?”

    “当然可以,不过具体到各地的石炭质量也许还会有一些实验探索,以求达到最佳效果,不过这些都应该是细节问题了。”冯紫英对这一点还是很有把握的。

    这土法炼焦的确不是什么高难度技术,主要弄明白其中原理,基本上人人都能会,关键就在于这其中原理很多人都似是而非,而且在不同的煤炭种类下,这种炼焦法炼出来的焦炭质量也不尽一致,所以才会始终没有形成一套正确体系。

    “那好,今儿个是冯大人大喜日子,我就不耽搁冯大人了,嗯,不知道冯大人有没有考虑这个事儿一旦要做起来,您这边谁来负责把几方都统合起来?”这也是庄立民最关心的事情。

    “也好,我本来说等到我婚事之后再来请大家一起见个面,既然庄先生也来了,晋商那边也有几个来了,不如就让你们先见个面,熟悉一下,我这边这个人前期已经在代表和晋商那边接触过了,……“冯紫英喊了一身:“宝祥,你去把顾登峰顾先生替我叫来。”

    顾登峰就是冯紫英选择的代表自己,并且一定程度也要代表海通银庄。

    未来海通银庄在整个煤炭炼焦、焦炭冶铁、铁制品等一个流水产业链中将会发挥大作用,发放出的贷款也会是也十万甚至百万计,而目前海通银庄还么有足够的人才来监督这样一个投资项目,所以一定程度上才会要顾登峰来承担起。

    前期顾登峰在那边儿把一些南直隶那边的官面上的后续关系维护处理好,十月份才进京,然后就被冯紫英打发到先和海通银庄熟悉,再去与晋商们磋商北地开矿建厂的事宜。

    最早冯紫英也想不参与这等事情,由着晋商、庄记和海通银庄三家自行去合作,但是他很快就发现自己想的太过简单。

    没有自己出面,这三方谁也不信谁,光是海通银庄与晋商的合作就出了不少差池。

    虽然晋商都应允在海通银庄中开户,但是骨子里的不信任依然根深蒂固,而现在又要合作开矿建厂,涉及到不但晋商要出资,而且后续还会要向银庄借贷,所以也是相当复杂。

    如果还要把出人出技术的庄记拉进来,那就更繁复了,没有一个协调能力强,做事踏实的角色来扛起,冯紫英自己心里都不踏实,所以顾登峰就是最合适人选了。

戊字卷 第八十二节 婚成

    客人来得越发多了。

    熙熙攘攘,川流不息。

    重要的客人,比如几位师尊和长辈,都要陪着说几句话;关系密切的同僚同年同学朋友,则是打个招呼,寒暄几句;而寻常的商贾士绅,更多的则是礼仪性的招呼一下。

    人分九等,在这种场合下就更能显现得出来。

    齐永泰和乔应甲是一起到的,见了面自然要说几句。

    不过是大喜日子,占用时间也不宜太多。

    扫了一眼来往的客人,乔应甲尚未有什么表现,但齐永泰却忍不住皱眉。

    “紫英,来往的商贾为何如此多?你现在是什么身份?翰林院修撰,我知道这些人多半是因为开海之略和你打过交道的,但商贾必谈利,闲杂开海事务已经是中书科的事儿,你不在其位就不谋其政了,……”

    齐永泰的教训让冯紫英只能点头认错,他能说这里边很多人都是不请自来的么?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人家还远来是客。

    “乘风,我看这些商贾多半是不请自来的,紫英的开海之略对商贾们可是善莫大焉,许多人都说如果紫英真的去从商绝对可以称得上当代陶朱了。”乔应甲看了一眼冯紫英,还是为冯紫英缓颊。

    其实两人都不喜这种场面,不过齐永泰是单纯不喜欢冯紫英和这些商贾交道过多,而乔应甲则是看到许多来自江南的商贾也云集其中,这让他心中不悦。

    “当代陶朱?于国于民有何意义?”齐永泰没好气地道:“汝俊,你也莫要为他开脱,他马上就要观政期满,难道你觉得他可以继续去中书科当中书舍人不成?”

    乔应甲清癯的脸上露出一抹冷峻的笑意,“那可说不清楚,官东鲜可是有此意呢,乘风你可还是吏部尚书,还得你来拍板呢。”

    齐永泰瞪了冯紫英一眼,“紫英,我承认开海事务的确对朝廷有益,户部亏空得到很大弥补,但是从长远来看,这对民间对朝廷都会助长不劳而获和冒险妄行的风气,而且南北之间的纷争你恐怕也应该明白,若是不想办法予以平衡,只怕在朝中纷争会更大,北地军中已有一些将领提出南方士卒当轮班戍守边地之说了。”

    当下九边之地的士卒基本上来自北地诸省,而京营、内陆各卫镇营军则多是来自湖广和南方诸省。

    这种局面其实在大周开国初期尚不明显,但是在壬辰倭乱时就十分明显了,所以在平定壬辰倭乱时,也从南直、浙江、江西和湖广抽调了大量卫镇营军充实北地,但是这依然改变不了九边以北地士卒为主的格局,气候、饮食乃至军将的喜好都是主要原因。

    “齐师,乔师,弟子明白了。”这等时候辩解毫无必要,冯紫英很理性的点头应是。

    似乎是觉得自己话有些重了,齐永泰又缓和了语气:“紫英,你今日成亲,现在到观政期满几个月,就老老实实在翰林院里读书修史,莫要去东晃西荡,引来御史弹劾,关于你的去向,到时候为师和汝俊、东鲜他们都要好好议一议的。”

    等到齐永泰举步先行,乔应甲却停下步来,“紫英,乘风素来不喜商贾之事,你不必挂怀,他只是担心你成日和商贾们打交道,染上见利忘义的习气罢了,不过商贾之事我倒不是很认同乘风的观点,南方商贾发达,和咱们北地繁荣程度想比却是越拉越远,山东运河一线商业发达,但距离运河三百里之外,便又复归贫苦,难道说我们北地民众比南方怠惰不成?终归是有些缘故的,如你所说,商贾能活跃地方经济,互通有无,哪怕是解决了无地流民生计,那也是一分功德才对,……”

    乔应甲的话让冯紫英心中踏实了许多,不过这个时代落后的交通手段还是限制了商贾的发达,沿海沿江沿运河之所以能更繁荣富庶,江南水网地带更富饶,很大程度除了光热水条件外,便捷的运输也是一大主因。

    齐永泰和乔应甲在这上边便有不同的看法。

    “乔师,齐师的好意弟子明白,只是有些事情总还是要人去做的,南北不平衡这个情况弟子也看在眼里,这几日便一直在思考,有些想法,……”

    乔应甲眼睛一亮,“可是和那帮晋商有关?”

    乔应甲对晋商的态度也很复杂,作为在都察院浸淫多年的老御史,现在又是左副都御史,他自然知晓家乡这帮商人在九边之地的许多龌龊勾当,可以说上一回云光落马很大程度也有这帮山陕商人掺杂其中,所以他内心还是有些反感这些没有底线的商贾的。

    但是作为山西士人中的领袖人物,他又不可能和这些晋商彻底分割开来,这种乡党的关系在这个时代最重要的一环,在某些时候他也同样需要这些晋商来做某些他不便出面的事情。

    同样北地的经济凋敝也让乔应甲很着急,稍有水旱灾害,流民遍地,官府赋税不减,不予以赈济,那么民变和叛乱就可能接踵而至,而如果减免赋税和赈济,这又让朝廷不堪重负,这已经成为朝廷和北地地方官府最头疼的事情,这在陕西、山西、北直尤为突出。

    晋商中人也来找过他几回,也就是提及开海对江南如何利好,而北地却半点好处没占到,甚至连山陕商人也难以插手,毕竟从造船到海贸再到海贸所涉及的诸多营生产业,都不是北地能产和山陕商人所擅长的。

    不过近期他倒是听到了一帮晋商似乎有些动作,所以冯紫英一说,他便立即反应过来。

    “也算是有些关系吧,不过现在还为时尚早,弟子有意在北直一带选址,引入广东冶铁大家与晋商合作,以采煤、开矿和冶铁乃至制铁来作为一个带动,算是一个试点吧,……”

    冯紫英没打算瞒过谁,这对北地士绅都是利好,齐永泰乔应甲他们理所当然的要保驾护航。

    乔应甲深看了冯紫英一眼,点点头:“嗯,今日是你大喜日子,暂且不谈,等到这几日过了,你来我府上,仔细说与我听一听。”

    见乔应甲如此认真,冯紫英估摸着这开海之后带来的一系列变化给这些北地士人们中的领袖人物带来了巨大压力,尤其是看到从造船、海运、丝绸、棉纺、制茶、药材、制瓷等行业都出现了大规模增长势头,而北方却依然如故,估计谁都坐不住。

    “弟子遵令。”冯紫英赶紧拱手表态。

    “嗯,当然,你才成亲,家事为重,你父亲母亲也期盼已久,林如海的姑娘还要两年多时间去了,哎,争取早日为你冯家留后。”乔应甲点点头,背手进去了。

    牛继宗和王子腾是联袂而至的。

    从马车一进入入丰城胡同时,二人就已经感受到了那份热闹劲儿。

    “子腾,看来冯唐这出任蓟辽总督让冯家一下子就在京师城中红透半边天了啊。”牛继宗看着窗外,越是靠近冯府,越是人来人往,当然更多的还是看热闹的闲人和路人。

    “牛兄,不完全是自唐的原因,你看着这去的人,是不是有些眼熟?许多都是山陕会馆和徽州会馆的商人,大多都是见识了冯紫英在开海上的手段本事的,扬州一行可是为户部弄回来几百万两银子,一下子就让郑继芝腰杆都硬了许多,李三才这厮上蹿下跳蹦跶出一个阁臣来,不也就是全靠八十万两银子砸下去,把河工做得够漂亮么?没有这几百万两银子,他上哪儿蹦跶去?”

    王子腾的话让牛继宗摇头,“子腾,李三才还是有些本事的,不是光挣银子才是本事,会用银子更是本事。李三才在工部尚书位置上还是可圈可点的,连太上皇都认可,皇上知人善用嘛。”

    王子腾最后一句话有点儿别样味道。

    牛继宗看了王子腾一眼,“子腾,这些文官,你还能指望他们有多么忠诚之心么?再说了,皇上擢拔,难道他还能故作清高?”

    王子腾不语。

    “子腾,说内心话,照这样下去,没太大意义了,我知道你的心思,大家都差不多,只不过有些事情却不是我们能退让就能行的,皇上的心思我们也捉摸不透,忠孝王,呵呵,忠孝能两全么?”牛继宗脸色掠过一抹阴狠之色。

    王子腾叹了一口气,“牛兄,可太上皇这样心思不定,义忠亲王失了大义,怎么和皇上叫板?。”

    “哈,那不好么?”牛继宗淡淡地嗤笑了一声,“大家就这样坐等,……”

    “那牛兄觉得我们还能有选择么?”王子腾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牛继宗脸色一正,脊背也直立起来,“子腾,你觉得呢?”

    王子腾再度叹气,摇摇头,却不说话。

    “子腾,如果我们没地选择,那就只有逼着有些人做选择了。”牛继宗看着王子腾,“你说呢?”

    王子腾心思不定,牛继宗很清楚,但是他相信王子腾放不下,大家都是在太上皇当政时代享受到了足够的优遇,要说现在皇上对自己这些人也不薄,可问题是这能持续下去么?

    牛继宗不相信,武勋们都不信,皇上现在就是用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来慢慢磨,慢慢拖,这样下去,迟早都要轮到自己这些武勋身上。

    “继宗,为什么一定要盯着太上皇和义忠亲王身上呢?”王子腾终于回应了,只是语气里却多了几分冷峻,“或许我们可以跳出这个窠臼来,……”

    几位阁老虽然人都没来,但是却都具礼送到,这让一干来上门道贺的客人们得知之后,都是唏嘘感慨,对这位小冯修撰的名声都更增添了几分直观认识。

    当然最让众人感到震惊的还是皇上的赐礼。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所以当谢姓内侍带着诏书抵达冯府大门时,整个府内外都轰动了。

    即便是齐永泰、乔应甲他们也都一样十分惊奇。

    倒不是说皇帝赐物有多么罕见,实际上像几位阁老,以及九卿们,基本上都获得过皇上的赐物,但是像冯紫英这种从六品官员,品轶太低了,而且是成亲之事获赐物,那就意义不一样了。

    冯紫英自然只能是跪拜谢恩。

    内侍举着诏书一阵骈四俪六的念了一大阵,冯紫英听了半晌也只能明白一个大概,就是恭喜祝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的意思,而送来的赐礼冯紫英也没看,一个金漆托盘,用红色绸缎遮掩盖住,也不知道是什么物件,但现在还只能摆放在堂中。

    ……

    拜过天地,各种繁文絮节一一走过,合卺酒一喝,新娘子便入洞房等候。

    而冯紫英就成为最忙碌的人,应付着客人们最后的祝贺,尤其是亲朋好友都要一一招呼到,这是最重要的礼仪,而亲缘关系在这个时代也是最为重要的。

    伴随着最后一拨客人离去或者安顿好,喧闹了一日的冯府终于慢慢安静了下来。

    府里的仆人丫鬟们开始收拾打理整个府里府外,不过在府外搭起的喜架台子却不会拆掉,按照大周习俗,要等到三日后新娘子回娘家之后才会拆掉,以示正式礼成结束。

    冯紫英踏入还略显陌生的东府,嗯,长房的宅邸便是靠东面重新拆掉后新建出来的,并不比现在冯府小多少,只不过在后院那一片还余留着许多空地,与冯府老宅这边后边连成一片。

    走到门口,冯紫英就看到了嘴角带笑捏着衣带的晴雯。

    “晴雯,你守在这里做什么?”冯紫英站住脚,斜睨着对方。

    “我家姑娘嫁过来,在入洞房之前,奴婢当然要把小姐守护好啊。”晴雯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直视,“现在大爷来了,奴婢就要把姑娘交给大爷了。”

    冯紫英也深深地看了这个丫头一眼,点点头,“谢谢你的守护,爷记下了。”

    没有犹豫,推门而入,两株粗若儿臂的红烛将整个房间照得透亮,一个婀娜娉婷的身影端坐在床头,猩红的盖头微微晃动。

戊字卷 第八十三节 成家的觉悟(第一更求月票!)

    冯紫英笑了起来,很显然这丫头并没有像那些过度紧张只能呆呆地缩在洞房中的待嫁女子一般发愣,多半是听到自己推门,才赶紧把盖头搭上。

    这让冯紫英也有些好笑,也有些欢悦。

    他本来也知道沈宜修不是像盲婚哑嫁一般的女子,而且接触了这么机会,书信往来好几封,对沈宜修的性子也有些了解了,只不过这丫头在洞房里都还能不安分,倒是有些让他意外。

    沈宜修不是那种特别活泼外向的性子,但是总体来说还是比较开朗的,待人接物也很大气,更重要的是出身在沈家这种书香门第家庭养成了良好的涵养家教不说,而且岳父沈珫的性格也属于那种比较理性现实的,这不可避免的会影响到沈宜修。

    登沈家门想要成为沈家女婿的京城高门大户士绅子弟肯定不少,但是最终沈家却选择了自己,而且选择自己是沈宜修已经满了十七快十八了,照理说这个年龄阶段的女孩子当母亲的都不少了,可拖到这个时候,足见沈珫在这桩婚事上抉择的慎重。

    而选定自己之后哪怕因为自己的原因婚事出现了一些波折,有了兼祧这个缘故,但是沈家最终也没有改变决定。

    冯紫英不知道乔应甲是怎么和沈珫说的,但是决定肯定会是沈珫来下,选择了自己也说明沈珫对自己的看好。

    另外乔应甲和沈珫相善,而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乔应甲和沈珫的性格都属于那种比较现实理性的,这一点冯紫英觉得多少都会对沈宜修有些影响。

    不过沈宜修在诗画上面的造诣倒是让冯紫英有些意外,一度以为也许沈宜修会是一个文青性格,但是接触了这么久之后才发现,沈宜修这方面还真的平衡得相当好。

    这也是他对黛玉和沈宜修见面并不算特别担心的原因。

    不过今晚冯紫英似乎又看到了沈宜修的另一面。

    他也不点破,缓步过去,坐在床的另一端,却不吭声。

    沈宜修端坐在床头,默不作声。

    先前她的确有些不耐烦,这来来往往,敬酒喝酒,的确让她有些心烦意乱,而且这种时候要说没有一点紧张也不可能,好在对自己未来夫君也算比较熟悉了,不至于新婚之时连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了解。

    但一想到这个人就会成为自己的丈夫,而且从今以后就要一辈子在一起,自己还要替他养儿育女,侍候公婆,管理家门,这种生活环境的剧变不可避免的还是会让她感到压力和紧张。

    所以在被送进洞房之后,她就把盖头揭了下来,在床头上呆坐了半晌,然后又起身到外间伫立了一会儿,只是没敢出门,最后干脆又到窗边悄悄掀开窗棂打量了一阵外边儿,一直听到府里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这才又回到屋里上下打量着今后可能就是自己一辈子的居所。

    谁曾想到他来得这么快?

    听到冯紫英和门外晴雯说话时,沈宜修就下意识的想要赶紧躲回床头坐好,但是她发现对方的脚步声似乎在门口停了下来,好奇心又让她忍不住停住脚步在门口,想要听一听丈夫和晴雯的对话。

    倒不是有多么嫉妒晴雯,对方能把晴雯送到自己这里,本身也就是对自己的信任和尊重,沈宜修觉得自己应当对得起这份信任和尊重。

    无论丈夫多么宠爱这个女子,她也只是一个丫鬟,就算是日后当了通房丫头,那也得看能不能生下一男半女才能说得上抬妾。

    沈宜修从不认为自己还需要和侍妾、通房丫头之流去争宠吃醋,那太拉低自己的身份了。

    就像丈夫婚前在外边养的两个胡女作外室一样,她早就知道,但从不在意,甚至她还打算婚后就主动向丈夫提出可以把这两个胡女接回府上来。

    这不是有意显示自己大度,而是真正没有必要,迟早要进屋,何如坦然一些?

    丈夫和晴雯的对话简短而让人触动,也难怪丈夫如此喜欢和这个丫头。

    晴雯跟在自己身边不到半年,但是沈宜修已经完全接纳了这个丫头,甚至在嫁过来的时候没有再选一二个沈家丫鬟过来,这既是对晴雯的信任,也是对自己的底气十足。

    一直到推门前一刻,沈宜修才动若脱兔般的猛地窜入里间,一把抓起盖头盖在自己头上,连沈宜修都惊讶与自己在“紧急情况”下的反应能如此灵敏迅捷。

    看着盖头下帘紧挨着的胸部急剧起伏,冯紫英忍不住暗笑,这丫头究竟是过于紧张激动呢,还是在自己进门前动作过猛?

    虽说她穿着软底绣鞋,不过要想躲过练过几年的冯紫英耳朵却也不容易,自己分明听到了在和晴雯说完话之后,屋里有细微的脚步声,如果不是这屋里还有另外的人,那就只能是这位新娘子在作某种小动作了。

    “怎么,还偷听我和晴雯说话了?”冯紫英挪动身体,悄悄靠近沈宜修,嘴唇靠近沈宜修的耳际。

    当沈宜修感受到对方的靠近,甚至呼吸的热气都在耳边流动时,内心的紧张和局促笼罩在全身,陡然听到这样一句突兀的问话,身子一僵,下意识地就否认:“哪有?妾身什么也没听到。”

    冯紫英噗嗤一声,探手摘下盖头,却见满脸羞涩的沈宜修瞪着大眼睛看着自己,“还说没有,看看你跑进来呼吸急促的样子,再看看你回答问题的方式,撒谎都不会啊,日后怎么管家啊?”

    “啊?”这么明显吗,沈宜修下意识的垂眼看了一眼丈夫目光灼灼盯着的胸脯,猩红的锦缎绣袄下蓬**伏,这才反应过来在那里露馅了,“人家不过是坐得全身发僵,出来走动一下,正巧就遇上你进来和晴雯说话了,还有,为什么管家还需要撒谎?”

    “不是说你管家就必须要撒谎,而是说你要管家肯定就会学会辨识下边人撒谎,嗯,像你这种撒谎脸红心跳,手脚无措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撒谎,可是日后你要管咱们家里这些事儿,下人仆妇那么多,一个个都是久经风浪的,他们要糊弄起人来,眼睛都不会眨一眨,嘴皮子翻弄得比谁都快,若是不能搞明白真假虚实,那你就等着他们偷着乐吧。”

    冯紫英手已经揽上了沈宜修的腰肢,沈宜修身体又是一僵,但听到冯紫英所说的话,心思立即就被吸引了过去,“啊,家不是太太和姨太太在管么?那如何是好?”

    冯紫英也感觉到了沈宜修的紧张,所以才会用这些话题来分散沈宜修的注意力。

    自己这个未婚妻只怕在府里边只怕除了她的兄弟外,其他成年男子都没怎么见过,虽然和自己见过几面,也通过几封书信,但是更多的还是语言和精神上的交流,但现在马上就要夫妻人伦同床共枕,自然就是无比紧张了。

    这样的日子虽然都要走这一遭,但是冯紫英可不愿意让自己的洞房花烛夜变成一晚上艰辛的开拓之旅,所以适当放松对方精神,转移对方的注意力就很有必要了。

    “什么如何是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啊,不会就学着做啊,谁天生就会啊,咱们家现在还小,事儿还不多人,日后添丁增口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多,太太和姨太太迟早也要交给你啊,……”

    “相公把妾身吓了一大跳,妾身还以为……”沈宜修终于松了一口气。

    感觉到原本僵硬的身子似乎柔软了一些,冯紫英知道自己的办法有效,“还以为明早一起来,太太姨太太就要移交钥匙和账簿给你?”

    听得冯紫英这话里有些揶揄逗趣的味道,沈宜修大羞,忍不住就要捶对方,冯紫英看得心中一荡,那里还能忍得住,一把将对方搂了过来,揽入怀中。

    眼见得剑眉朗目的玉面扑面而来,火热滚烫印在在即唇间,沈宜修只来得及“啊”了一声,便被冯紫英伸手穿入膝弯下,一只手勾住背抱起。

    早知道有这样一刻的到来,沈宜修只能羞怯的闭上双眼缩成一团。

    在昨日化妆修眉前母亲便专门拿了几本画册话本与自己,叮嘱自己抓紧时间看一看,然后又叮嘱自己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加上府里的嬷嬷们又在耳边说了许多,直把沈宜修羞得昨日都没有睡好。

    伴随着粗重的呼吸声中,沈宜修慢慢酥软下来,只感觉自己的嘴唇似乎都有些隐隐作疼,胡子茬儿摩挲着自己的脸颊微微扎肉,绣袄脱下,里衣解掉,只剩下肚兜,……

    “相公,你会待宛君一辈子好么?”

    剑及履及之际,羞红了面颊一直闭着眼睛的丽人突然睁开眼睛,注视着冯紫英。

    冯紫英一愣之后没有任何犹豫,“当然!你是我的嫡妻,也是我的挚爱,我们会永世相守,深爱长伴。”

    对冯紫英来说,这等话在后世就是简直烂大街的俗套情话,但是在这个时空中,男人是很吝于说情爱这一类的话的,能说得出口的也不过是一些承诺罢了。

    沈宜修的突发奇想,其实也不过是情浓意乱之际的她一种呢喃,本来就喜欢诗词歌赋的她这个时候格外感性,没想到却得到了丈夫这般浓情似海的回应。

    这一刻沈宜修只觉得自己全身都迷醉酥麻,不知身处何处,完全忘记了自己可能还面临着林黛玉的挑战,而只愿意享受这最美好的时光。

    ……

    雄鸡报晓将沈宜修从沉睡中惊醒过来,一时间尚未适应过来的她还有些发懵,一直到下身传来撕裂般的疼痛让她才猛然回忆起昨晚的疯狂。

    已为人妇,沈宜修心中默念,想要挣扎起来,却被身后一个雄壮温暖坚实的怀抱搂了过去,“醒了?多休息一会儿吧,还早。”

    羞涩、惊喜、心暖,还有某种解脱和轻松,身体一软,微微侧身,强忍住下体的不适,把身体蜷缩入郎君怀中,任凭郎君的手在自己肩头和背上摩挲温存。

    这一年来待嫁的日子其实也是一种煎熬,沈宜修很清楚自己的年龄已经严重“超龄”,在这个时代十八岁未嫁便已经很少见了,自己已经年满十九逼近二十,如果不是已经订婚,绝对会在京师城中高门大户中引发讥讽嘲笑。

    好在自己订婚对象足以让任何人嫉妒艳羡而闭嘴,小冯修撰的名声在京师城中可以说妇孺皆知。

    但是不到最后成婚那一刻,沈宜修始终难以安心,自己这位郎君实在是太能折腾,而且卷起的种种风波又经常和他的婚事牵扯到一起。

    沈宜修甚至还听闻如果不是先后和自己与林家女定了亲,据说忠顺王和皇上都有意招为郡马和驸马。

    要说皇上找郎君为驸马肯定是夸大其词了,大周惯例,驸马不得担任六部九卿和地方主官,只能在一些清闲衙门里担任虚职,以郎君的前程,如何可能去接受这样一桩看似富贵其实囚笼的婚事,但是郡马却没有这样的限制,而忠顺王也的确和郎君来往密切。

    不过这一切也都是市井中闲极无聊者的话语,自然不可能当真。

    只不过对于女孩子来说,谁不希望尽早能让自己的终生大事落定。

    冯紫英心中同样有了一些不一样的感悟和触动。

    沈宜修不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第一个女人,香菱和金钏儿,嗯,二尤,恣意享受的同时,冯紫英却并没有一种家的感觉,更有点儿游戏人生的味道。

    但是昨晚之后,冯紫英却感觉到了一些不一样,一种莫大的责任感笼罩于身,让他竟然有了几分压力。

    连带着黛玉、宝钗的面目身影都在脑海中一一掠过,甚至还包括其他几个女孩子,似乎是成为了自己生命中的一份子,自己不能辜负她们,而应当对她们负起责任来了。

    或许这就是成家带来的责任感?自己成熟了?

    不,应该是自己有了某种觉悟。

戊字卷 第八十四节 夫妻

    以往所做的一切,冯紫英觉得自己更像是在进行某种真人游戏,即便是西疆平叛闯入草原去和卜石兔谈判,又或者在甘州城头面临生死,再或者南下扬州去做所谓的开海大略,自己都有一种不真实的飘忽感。

    所以自己不太在乎后果,成功带来的喜悦好像也没有那么浓烈,失败之后也像是并没有多少沮丧,当然更多的还是顺风顺水,总而言之,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是半梦半醒之后的一种冥想一般。

    但是当今日早上醒来之后,冯紫英体会到了一种截然不同以往的感觉,点滴入微,一切都是如此的清晰而真实,再没有往日那种从临清高烧清醒之后萦绕在心中那种若有所无疏离和隔膜感。

    就像现在躺在自己怀中这具温热的身体,便是他的妻。

    这种感觉冯紫英其实知道是源于何处,那是因为无论是自己便宜老爹冯唐,还是黛玉、宝钗,又或者宝玉、贾琏,自己生活中的太多熟人都是《红楼梦》书中的人物,给他造成了一种虚幻感,总有些不太真实的梦中感觉,哪怕金钏儿和香菱也曾在自己怀中婉转承欢,尤二尤三在自己身下浅吟低唱,但是都避免不了那种感觉。

    所以他才敢猖狂无忌的对王熙凤“下毒手”,肆无忌惮的把二尤纳为外室,甚至明知道后宅已经“人满为患”还要去撩探春和湘云。

    一直到昨晚,到今晨,从睡梦中醒来,那种感觉才被沈宜修这个自己以前从不知晓甚至从未听闻名字的女人彻底击碎而又融合成了最真实的场景,告诉自己这就是现在的生活,自己需要为自己所作的一切承担责任,不仅是为自己,也要为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会喜怒哀乐,会生老病死,会受到自己一举一动的影响,甚至会因此改变命运。

    所有这一切变得如此真实。

    他真的很兴奋而又有些恐惧,如同二次穿越一般。

    沈宜修并不知道自己身边的男人此时的心境变化,但她能感觉到这个男人身体的某些变化,她以为是对方又有了某些方面的**,所以只是蜷缩在对方怀中呢喃:“相公,时间不早了,我们该起来了,翁姑那边……”

    新妇第一日起床之后按照规矩是要去奉茶的,虽然公公不在,但是婆婆还在,这也是沈宜修早就明白的规矩,第一印象很重要,若是因为起迟了,而在婆婆那里落下个不好的印象,沈宜修是绝对不愿意的。

    “放心吧,我娘不是那种死板的人,明知道我和你是新婚之夜,哪会那么早就来守着等你奉茶?”冯紫英亲昵地吻了一下女人的发梢,幽香满鼻,情深意动。

    “可是,……”

    “没什么可是,你多睡一会儿吧,待会儿我喊你便是。”冯紫英拍了拍对方的对方圆润挺翘的丰臀,另外一只手把对方搂得更紧。

    本来就被昨晚折腾一晚弄得精疲力竭,此时却又得了郎君的刻意温存,沈宜修便依偎在冯紫英怀中沉沉睡去。

    冯紫英此时却是睡不着了。

    看着这个依偎在自己怀中沉睡的女子,微微蹙起的眉间似乎还残存着某种痛楚带来的影响,清丽中夹杂一丝妩媚,恍惚间已经比昨日多了几分小妇人的妖娆,冯紫英当然知道这是错觉,哪有一晚上就能有如此变化,不过是自己心理感应罢了。

    自己就算是成亲了,有家室了。

    虽然这名义上是兼祧长房,但实际上在长房二房都是空空如也的情形下,只有三房父母,这长房真正要体现出来是独立的一房,都要等到自己的下一辈,也就是各房所出的子女去了。

    虽然他们日后本来该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姊妹,但从礼法上,却只能视为堂兄弟姊妹,好在不是同母,所以这种差异也很正常。

    冯紫英发现环境的影响的确很大,自己虽然穿入这个世界也不过区区几年时间,但是周围的环境耳濡目染,也使得自己日渐接受这个世界的一切,而且还在不断的为适应这个社会而调整着自己原来的一些观点思想。

    像虽然占有了香菱、金钏儿和二尤的清白身子,甚至和二尤都更像是以夫妻身份在生活了,但是自己却从未将她们视为妻室,这固然和她们自己从未认为自己是妻室,而是以妾室和丫头自居,更多的还是因为自己已经接手了她们不可能成为自己妻室的这个心理暗示和想法。

    反倒是和沈宜修这一夜之后,倒觉得自己有了一个家了,甚至连带着对二尤、香菱和金钏儿都有了某种不一样的感觉,或许这就是婚姻仪式带来的一种心理暗示和印记吧。

    也难怪为什么从古至今都需要这样一个仪式而非简单一纸婚书才能证明成为夫妻,这种意义极其重要,在这个时代尤甚。

    只不过自己却还需要面临这样的仪式一两次,也不知道那份神圣庄严感会不会被冲淡?又或者会感觉到自己承担的责任和压力会更大?

    ……

    待到第二觉醒来时,已经是辰时已过了,看见手忙脚乱面带哭腔,几乎要哭出声来的沈宜修,冯紫英觉得无比好笑,赶紧坐起身来的沈宜修:“宛君,也不急在这一会儿了,这新婚燕尔,我娘肯定能理解的,没准儿她还盼着咱们能多睡一会儿呢,……”

    沈宜修又羞又气又急,眼眶中都多了几丝泪影,忙不迭地把肚兜套上系带,只是越是心慌,便是越是手拙,尤其是这身下的疼痛更是让她不方便。

    这先前她就想起床,只不过那会让的确有些早天色漆黑,琢磨着再睡一会儿,谁知道这一觉就睡过头,而自己夫君一看早就醒了,却不曾喊醒自己。

    在家中母亲就再三叮嘱自己,这婚后第一次务必要早起奉茶,给翁姑留下一个好印象,谁曾想到这第一桩事儿就出这么大差错,都辰时已过,不知道婆婆在屋里会怎么想?

    沈宜修很清楚这冯家不像其他家,只有一个嫡妻,哪怕是婆婆不那么喜欢,也无可奈何,但是想起黛玉的妖娆风姿,沈宜修就不敢确定自己能在和对方的较量中胜出,尤其是对方还是三房本房,所以这第一印象沈宜修也是格外重视。

    谁曾想到这一觉居然就睡过了,而且夫君却还不喊醒自己。

    “相公,你说得倒是轻松,妾身是新妇,本该奉茶,这起迟了便是差了,如何还能找这般理由?”沈宜修语气里不无嗔怪,更是带着几分哭音。

    冯紫英也没想到沈宜修会把此事看得如此之重,见她她举手投足间眉头轻蹙,还要起来替自己穿衣,忙不迭地制止,“行了,宛君,你身子不便,便莫要动作过大了,我也不用你来侍候穿衣,……,一会儿我娘那里我去说,你不知道我娘的性子素来宽舒,不会计较这等事情,我不是说了么?大不了我就自承年少贪欢,反正我这方面名声也不怎么好,再不济,就和我娘说不是她要求我早点儿给她添个孙子么?所以我就格外努力了,……”

    听得夫君的胡言乱语,沈宜修脸羞得通红,这等话如何能和婆婆说?也只有自己这位夫君才会如此放荡不羁,不过对方这么一说,她心里倒是安稳了不少,特别是对自己的体贴更是让她心甜如蜜。

    “那如何能行?……”

    冯紫英却按住了沈宜修的身子,自己径直起身,只穿了一条犊裤,把门闸拉开,扯起嗓子喊了一声:“晴雯,云裳,你们俩进来,侍候爷和奶奶换洗穿衣。”

    “相公……”沈宜修大羞。

    “日后免不了都要见的,还能有什么不好意思?”冯紫英倒是对这等事情看开了,既然避免不了,那就尽情享用吧,昨夜之后许多东西似乎豁然通透,他也更加坦然。

    一夜红烛泪尽,门嘎吱一声推开,晴雯和云裳便端着铜盆热水巾帕鱼贯而入,只是两个未经人道的丫头都是脸红红的,低垂着头不敢作声。

    云裳自然是就着热水和毛巾替冯紫英擦拭一番,再替冯紫英着衣,而晴雯那边就要仔细小心许多,还得备有药膏涂抹,……

    等到好一阵后,冯紫英才和打理完毕穿好衣衫的沈宜修一起出门,前往二院大堂。

    注意到沈宜修蹙眉凝神,冯紫英也有意放慢脚步,“其实真的没有那么紧张,我娘性子很好,若是你实在不放心,其实有一个最简单的法子,便能讨得我娘要一辈子欢心,……”

    沈宜修微微抬头,面带不信之色。

    “这等事情我如何会撒谎?”冯紫英正色。

    沈宜修一喜,莺声问道:“什么法子?”

    “很简单,最快速度怀上孩子,替她生下一个嫡孙,最好是明年之内,无论男女,她都会喜欢你一辈子。”

    冯紫英的办法的确简单,倒是让沈宜修脸颊更红,只是这等要求她也能想到,冯家这般急切之心也可以理解,“妾身自然明白,只是……”

    “没有只是,只需要我们多加努力便是,就像昨晚一样,……”

    听得自己夫君又开始口不择言,沈宜修忍不住恨恨地扭了一把夫君腰际软肉,疼得冯紫英忍不住一咧嘴,恍惚中前世中似乎也有过这样的经历,怎么穿越时空数百年,这等手段女人们却从未失传?

    大段氏和小段氏端坐在椅中,看着进来的儿子和儿媳。

    来得晚了,不过大段氏倒是不在意这个,她本来就是个粗疏性子,看到儿媳妇面色红润,春意盎然,加之动作蹒跚,她心里自然明白,也高兴。

    对她来说,什么都不及儿媳早日怀上更重要,虽然说这是长房,但是这毕竟是自己儿子,在长房无人的情况下,自己就是这整个冯家唯一的女主人,而无论是哪个儿媳只要能生下孙子,那就是冯家功臣。

    接过儿媳递过来的茶杯,大段氏抿了一口,满意的点点头,“其他的为娘也没有什么多交待的了,该说的也都说了,娘也没有其他要求,就是让娘早日抱上孙子,这也是你爹从辽东来信中提到的,明白么?”

    冯紫英和沈宜修自然是乖乖点头。

    沈宜修又专门给走在大段氏下手的小段氏递茶,小段氏也喜欢得眉花眼笑,直说沈宜修是个懂事的,日后定能替冯家当好家。

    其间也免不了要提到这长房管家的事情,冯紫英倒是替沈宜修解释了一下,大段氏倒是无可无不可,反正她不管,至于说是妹妹管还是新妇管,她都不太在意。

    小段氏倒是有意把长房这一块分出来交给沈宜修,但是冯紫英却帮着沈宜修说先暂时缓一缓,等到年后再来慢慢商量。

    ******

    黑瘦剽悍的青年一只手接过鸟铳,熟练的填药装弹,标准的动作姿势和挺拔的身形,一个跪姿射击,“呯!”,烟雾缭绕,远处一个木制草编人形靶一阵轻微的摇晃,显然是击中了。

    “冯大哥成亲了?!”放下鸟铳,青年惊喜地再问了一句,“那可太好了,那大人肯定是乐坏了吧,佐叔?”

    能喊冯唐身旁最亲信的长随冯佐为佐叔,在这辽东军中几乎没有,要么冯兄,要么佐大人,要么护卫大人,甚至也还有喊将军的,唯有这个黑小子一直是称呼冯佐为佐叔。

    “嗯,大人当然高兴,若是铿哥儿能早日替老爷添一个孙子那就更好了。”冯佐呵气成霜,甚至连眉间都多了一层白霜,遥望前方,“这鸟铳如何?”

    “还行,比上一批火铳略好,不过好得也有限。”黑瘦剽悍青年自然就是左良玉,他现在已经是冯唐的亲兵总旗了。

    最开始对这火铳鸟铳他还看不上,觉得自己弓马娴熟,尤其是一手箭法不逊于那些女真人和蒙古人。

    这火铳装药装弹麻烦,射速缓慢,没准第一枪打出,人家都能扑到面前来了,但是当半年训练下来,三段击配合长枪兵的突刺战术日益成型时,左良玉也不得不佩服据说是冯大哥亲笔撰写的那本小册子带来的变化。

戊字卷 第八十五节 辽东

    “慢慢来吧,总得有一个过程。”冯佐眯缝着眼睛看着远处。

    白雪皑皑,黑乎乎的一团一团那是混杂在雪中的树窝子,便是上等健马这等天气出来,都随时可能现在泥地里起不来。

    这里是铁岭卫所在,从会安堡沿着北上东州堡再到抚安堡,这一线已经是和建州女真接壤的一线之地了,而舒尔哈齐父子带领的人马便驻扎在边墙外,但是却和大周军相距很近,可以随时接应支援。

    已经被冯唐向朝廷推荐为分守副总兵的赵率教在这里领军驻扎这接近一万人马,也是未来的关键所在。

    此番冯唐前来就是要召见舒尔哈齐父子,商量如何在大周支持下,让建州右卫真正成为大周在辽东边墙外的一个支点。

    “这批火铳和鸟铳拿铿哥儿的话来说,都是用来练手的,说穿了就是让这帮兵们学会怎么使用,如何熟练操作,提高射击频率和速度,这都是铿哥儿再三叮嘱的,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的。”冯佐慢吞吞地道。

    “佐叔,冯大哥天纵之资,寻常人哪里比得上,想当年,我不过是烂命一条,可冯大哥却敢跟着我一道去游出水门求援,您说换了别人?谁敢?自个儿保命还来不及呢,还出城求援?”

    左良玉伸手把手中鸟铳丢给身边一个兵,拍了拍手,“所以人和人就是不同,我左良玉别的本事没有,看人却不会错,冯大哥天生就是做大事的,要不,他咋能十五岁就考中进士?”

    冯佐对左良玉的这番言语也是哑然失笑。

    “铿哥儿说这是他从扬州一个商贾那里得来的一本西夷人的书中看来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照说这等战术兵书,便是西夷人也不可能外流才对,而且介绍得如此细致,要求每一个动作都要一手一脚训练,前后左右,半点都不能差池,先前大家还不以为然,但现在看来还真的得按照他说的来。”

    跟随着老爷来了辽东,这边的气候还真的有些够呛,好在原来在大同那边也呆惯了,这边更冷,但是粮草保障却还要强一些,加上老爷此番前来辽东各方面都准备相对充裕,到也让从榆林、大同过来的老兄弟们都觉得没走错路。

    不过冯佐还是感觉到了一些变化,像老爷对铿哥儿的许多意见明显更重视了,这种情形从西疆平叛之后便开始了,甚至许多时候老爷都要去信京中,征求铿哥儿的意见了。

    “要看大人如何看待了,这批兵都是老油子,虽说对火器的使用熟练了一些,但是胆气却差了许多,以我之见,倒不如重新招募一批新兵来习练,兴许日后还能担当重任。”

    左良玉对裁撤了原来的那帮火铳兵之后剩下的所谓“精锐”很是看不上,认为这些人在辽东军中厮混多年,根本没能发挥作用派上用场,现在既然新建,就应当彻底推倒重来。

    “怎么,你想去?”

    冯佐讶异地扬了扬眉毛。

    “冯大哥和我来了信,也说了,他说日后火铳兵的重要性会越来越大,尤其是等到自生火铳开始大量装备之后,他希望我可以去带一只这样的人马。”左良玉沉吟了一阵,才道。

    “哦?”冯佐也知道这小子和铿哥儿关系莫逆,一直有联系,没想到铿哥儿居然建议左良玉去训练一支火铳兵,甚至连亲兵队都可以放弃。

    “冯大哥的话从来没有错过,佐叔你也看到了,才半年时间,这样一支火铳兵都能有些气象了,若是大人能给我这样一个机会,我觉得也许真的能如铿哥儿所言,练出一支不一样的火器营出来。”左良玉看着冯佐,脸上多了几分坚毅和果决,“所以我打算找个时间向大人说一说,也请佐叔帮我在大人面前美言几句。”

    “那你为何不请铿哥儿替你在大人那里说一说?”冯佐微微意动。

    “冯大哥给我指了路就行了,我不想事事都让冯大哥操心。”左良玉断然摇头,“我想我自己来。”

    冯佐和左良玉一行人回到开原城时,冯唐已经视察完整个开元路的情况。

    这也是他作为新任蓟辽总督兼辽东镇总兵所首要事情,就是要把自己麾下辽东镇的六路一一走到。

    “希龙,这一路至关重要,也是直接卡住建州女真的关键,只要你这里不出问题,努尔哈赤便永远别想轻易和蒙古人搭上线,科尔沁人也好,喀尔喀蒙古诸部也好,都得要看我们的脸色行事。”

    冯唐眉目间多了几分冷峻,背负双手缓步前行,赵率教紧跟在他身旁,略微落后半步。

    其麾下的一干参将和游击们都是又落后一步两步,既能听到总督大人与主将的谈话,但是又不至于喧宾夺主。

    “大人,舒尔哈齐这边还是太单薄了,而且他始终在边墙外,我们这边骑兵虽然数量不算少,但是战马质量远不及建州女真那边,训练程度也不如建州女真,末将担心一旦努尔哈赤起了杀心,我们这边接应来不及啊。”

    赵率教是最早向冯唐靠近的,有冯紫英去信牵线搭桥,赵率教很快就获得了走马上任急需辽东镇本土将领支持的冯唐的看重。

    作为被李成梁一直打压的辽东镇将领,赵率教虽然一直不喜欢李成梁的风格,但是也要承认李成梁前期在辽东镇是立下了汗马功劳的。

    只不过随着局势变化发展,在明知道努尔哈赤野心勃勃的情况下,不但没有及时打压努尔哈赤和扶持海西女真,反而是采取了放任的态度,这直接导致了建州女真在不长的时间里就实现了统一,并向海西女真伸出了魔爪。

    李成梁甚至还主动放弃了宽甸六堡,也导致了女真对朝鲜方面的影响力骤然加大,这也是赵率教最不满意的一点。

    当然这其中也不能说是李成梁一个人的原因,实在是大周前几年对辽东的粮饷军资投入不足,严重的削弱了辽东镇的军事实力,才迫使李成梁采取了收缩和放弃的下策。

    “嗯,希龙的担心也并非没有道理。”冯唐也在考虑这个问题,虽然舒尔哈齐人马不多,但是他却不敢轻易放舒尔哈齐人马入边墙,而且舒尔哈齐父子一旦入了边墙,其在建州女真那边的影响力就会日渐消失殆尽,这也是冯唐不愿意见到的。

    现在只要舒尔哈齐在边墙外,哪怕力量薄弱,但是大周朝廷赐封他建州右卫指挥使却是实打实的,就凭着这个金字招牌,他便可以竖起招兵旗,招兵买马,吸引那些建州女真杂部中对努尔哈赤不满意的人来投效,这是冯唐最希望见到的。

    “那希龙你觉得我们现在怎么做最合适?舒尔哈齐的重要性无需我多说,所以这支力量我们必须要保存下来。”冯唐看着赵率教。

    赵率教也没有犹豫多久,“末将的意思是一方面要扶持舒尔哈齐,在最短时间内吸引更多的人来归附他,这需要各类物资和粮食,壮大其自身力量,使之尽快具备一定的抵抗能力,不能完全依靠我们,最起码在遭遇进攻时能争取一些时间以供我们赶到,这是其一。”

    “嗯,这一点我也有考虑,辽东镇虽穷,但是这些物资粮草本督还是能想办法挤出来的。”冯唐点头。

    “不妨让其和乌拉部形成合力,现在乌拉部这边刚来得及喘口气,如果舒尔哈齐能与乌拉部达成妥协,使其两家暂时性结盟来对抗努尔哈赤,互为犄角,避免被一口气吃下,叶赫部如果能说动的话,也可以让其一部来北上,作为应援,这是其二,……”

    赵率教的建议让冯紫英皱起了眉头。

    想法是好的,但是实际操作上却很难。

    首先叶赫部不会轻易出兵北上来当应援,一旦了离开了自己的老巢,这些兵的战斗力都会急剧下降,叶赫部不会冒险。

    另外乌拉部这边损失太大,现在也相当虚弱,说是互为犄角,但是一旦舒尔哈齐遭遇进宫,布占泰恐怕很难给予实际性的支援。

    “希龙,这一点本督只能尽量,但是我估计难度比较大。”冯唐迟疑了一下,“舒尔哈齐父子这一支力量必须要保存下来,这是死命令,你这边如果力量不够,我把贺人龙部给你调过来,归你指挥,另外我会在明年一年内为你增加五千匹战马和八千步卒,用以增强你的机动能力,保住舒尔哈齐一年,科尔沁人那边我便有把握让其和努尔哈赤那边彻底断开……”

    赵率教心中一凛,对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那就是没得商量了,而且也承诺给予这边如此大的支持,若是自己再要推诿,只怕就不合适了。

    ”既如此,末将冒昧再向总督大人请求予以部分火铳和大炮,……“

    “哦?”冯唐略感吃惊,这还是第一个要求自己增强其火器部队的辽东镇将,这让他也很高兴,“好,明年上半年我给你三千支火铳,下半年握在与你二千支火铳,火炮数量我无法保证,只有明年再说了。”

戊字卷 第八十六节 家长里短(第四更求月票!)

    记不清这已经是今冬的第几场雪了,整个京师城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中。

    街头巷尾玩雪的孩子们早早就蹚出一团一路的黑色出来,让整个城区慢慢暴露出污浊肮脏的一面。

    粪车晃悠晃悠的沿着大街小巷,特有的铃铛声让人们次第而出,把各家的马桶送了出来,好不热闹。

    这是倪二的生意,似乎已经进入了稳定的半垄断模式。

    躺在床上的冯紫英听到这铃声,很快便有小丫鬟进来把墙角的马桶拎了出去,带进来的一抹凉意让整个温暖的室内多了几分清新。

    “小心点儿,别弄出声儿,爷和奶奶还没有起床呢。”

    这是晴雯的声音,这丫头也是个歇不住脚的,昨晚她值夜,一大早就起床来开始收拾。

    “晴雯姐姐,明儿个我娘过生,我想请假回去一趟,……”

    “小蹄子,你才来几日,就开始变着法子偷懒了?……”晴雯也是个眼睛揉不得沙子的,不过这帮小丫鬟进来这么久,它略一打量便知道哪些是勤快的,哪些是偷奸耍滑的,对勤快的她也素来宽大,“去吧,莫要耽搁了时间。”

    这成了亲了,长房这边立了起来,有些生活习惯就要改变了。

    就像是原来一直在那边睡觉,现在就换到了在东府这边儿,除了晴雯外,云裳也跟了过来,那边只留下了金钏儿、玉钏儿两姊妹和香菱。

    冯紫英知道香菱的心思,日后是想要跟着宝钗的,至于金钏儿和玉钏儿两姊妹,玉钏儿到还小,但是金钏儿身份就有些特殊了。

    好歹她在贾府那边是头等大丫鬟,到了冯府这边儿也深得像大小段氏的信任,但现在冯紫英成亲了,晴雯是跟着沈宜修过来的,加之本身冯紫英也很看重,自然也就成了沈宜修这边的一等大丫鬟了,若是再让金钏儿过来,倒是会让这二人关系不好相处了,所以冯紫英也就索性让金钏儿留在那边儿了,只是金钏儿难免就会有些失落感了。

    这婚后生活是如此闲适,以至于冯紫英觉得自己都有点儿惰性了,像这种赖床,冯紫英以前是从未有过的,哪怕是在二尤那边睡,也基本上就是缠绵一阵就要起床吗,哪像现在就这么躺在床上,一躺就是小半个时辰。

    身旁的丽人略微有了一些动静,冯紫英就知道沈宜修醒了。

    一只胳膊放在女人颈后,女人立即安逸的蜷缩入冯紫英怀中。

    “相公早醒了?”

    “嗯,习惯了。”冯紫英生物钟很准时,“你睡你的,昨晚你又……”

    “还说!”饶是二人床畔枕边私语,沈宜修还是有些接受不了,脸颊发烧。

    婆婆成日里在耳边念叨,希望能早点儿有个子嗣,她作为长房大妇,如何不知道这种事情的重要性?夫君便借机夜夜缠绵,弄得沈宜修现在每日起床都要比往常晚半个时辰,还好晴雯、云裳都是懂事儿的。

    纤手在冯紫英**的胸膛上摩挲着,沈宜修内心是无比甜蜜幸福的,虽然才短短十来日,但是这种迅速拉近然后变成的浓情蜜意,让沈宜修深感父亲替自己选择了一个好夫君。

    其他沈宜修都不说了,单单是丈夫对自己的尊重和体贴便是她从未听闻过的,自己闺中朋友虽然不多,但是京师城中也还是有那么两三个,听闻她们嫁了丈夫之后,生活都显得那般平静无波,她们的丈夫亦有官员、士人,但是都要么忙于公务,要么就是苦读,间或有闲暇,也是呼朋引伴,不是看戏听曲儿,就是饮宴高乐,一到家中便成了无趣之人,和自己这位夫君的表现截然不同,这让沈宜修都不明白究竟是自己那些闺蜜们假作埋怨,还是自己夫君真的太体贴人了。

    不过沈宜修还是觉得后者居多,因为她感觉即便是自己父亲也从未有如此好的态度对待母亲,更多的还是保持着一种相敬如宾的态度,或许是他们年龄大了的缘故?而父亲对待他的妾室们那就更不用说了。

    唯一让沈宜修有些担心的就是自己丈夫似乎也有些沉湎于这等画眉之乐,那自己可就成了罪人了。

    “夫妻人伦大道,闺中密语,有什么不好意思?”冯紫英笑着打趣,“古人还能为此吟诗作赋,若无这等事情,如何延续香火礼法?”

    沈宜修却不和夫君争执,只是死死的靠在夫君怀中不做声。

    许久之后,沈宜修才想起什么似的,“姨太太也来问过妾身了,长房这边的事儿看是怎么来做,嗯,营生这一块,妾身暂时还没法接过来,妾身只是问了问,大同、京师和临清那边都有不少,只怕还要劳烦姨太太管着,不过姨太太也说苏、谢二位姨太太都跟着公公去了辽东,怕是短时间里不会回来,她们原来管着的许多事情也就交了出来,所以姨太太还是希望妾身能尽早接过长房这边的事儿,……”

    冯紫英没做声。

    苏谢二位姨娘去了辽东,原来管着的许多营生也就交了出来,其实这些事儿也不算多繁杂,忙碌也就是年前这一阵罢了,平素里除了一些府里自家经管的营生外,其他像收租这类的事情,倒也简单。

    只不过像父亲去了辽东,在府里的一些得力老人也都跟着去了不少,原来还能帮衬一些,现在却得要靠府里人自家来了。

    “还有这府里的日常事儿,妾身初来乍到,原来在自家那边也没怎么多操心过问,也不知道咱们这边的规矩,像丫鬟仆僮们的月例和逢年过节的赏赐,像这屋里屋外活计,上下夜的规制,像婚丧嫁娶的礼数,府里添置修补的常数,妾身都不太熟悉,……”

    “嗯,宛君,咱们这边儿也是初立,你自己掂量着办就是,倒也不必完全像我娘那边,毕竟咱们现在隔着一堵墙了呢。”冯紫英一听也是头大如斗。

    自己这边现在还不成气候,都还是一个逐渐完善的过程,像小丫鬟买来了七八个,又从那边拨过来三五个,加上冯府那边也早早从大同段家和临清冯家那边选了一些愿意出来的老家之人,算是给府里充实人口了,做些杂役仆从的活儿,这林林总总下来,自己这边也有二三十人了。

    “实在不济,你多问一问晴雯,这丫头原来在荣国府那边也算是熟知这些规矩。”

    “还有,妾身也要问一问相公对马巷胡同那边尤家姐妹是怎么考虑的?”沈宜修本来是不愿意问这些的,毕竟是自己嫁过来之前丈夫的事儿,但是她又怕婆婆说自己已经是冯家长房嫡妻了,如何不管这府里的事儿,这些事儿也正该她这个大妇来过问。

    冯紫英有些尴尬和头疼,实际上从婚前一个月他就没怎么去马巷胡同那边儿了,这成亲后又是这么久也没有消息,只怕二尤那边是早就心慌了。

    这等事情始终是回避不过去的,沈宜修从来没问,并不代表她不知道,也并不代表这种事情会一直这样搁着,他也在考虑寻个时机来和妻子解释一下,但是无论怎么解释都很难开口。

    见丈夫有些难堪,沈宜修却有些好笑,“怎么,夫君何事都不曾皱眉,却为这等事情犯愁了不成?妾身不是河东狮吼的妒妇,更何况婆婆也希望冯家能子嗣繁多,香火日盛,妾身一人如何能行?日后这晴雯、云裳若是能替夫君诞下一男半女的,妾身也一样会替冯家高兴,只是这尤氏姊妹这样一直在外,难免会有人在外边儿说三道四,万一哪天她们俩有了身孕,只怕就会有更多风波,……”

    沈宜修倒是不太在意尤氏姊妹,而且从尤氏姊妹跟了自家夫君这么久却没见有什么动静,说明这姐妹俩也是知晓分寸懂规矩的,若是那等恃宠而骄张狂无忌的,没准儿儿子都能生下来了,让自己这个大妇一来就得要当嫡母。

    这等情形在高门大户不是没有,许多心胸狭窄的大妇遇上这等事情,要么就虐待这些外室生子,有些更是直接赶出门去,不予承认,闹得沸沸扬扬。

    沈宜修自然不至于如此,但是若是遇上这等事情,肯定也还是心中不舒服的。

    “嗯,宛君这么一说倒是让为夫有些惭愧了。”冯紫英把怀中女人搂得更紧了一些,“这尤氏姊妹倒是干净人,……”

    冯紫英简单地介绍了这二尤和自己的渊源,倒是让沈宜修颇为惊讶,尤其是尤三姐曾经救过冯紫英一命,更是让沈宜修顿时觉得不一般了,她就说自己丈夫怎么会无缘无故纳了两个胡女为外室,以冯紫英的名头,这京师城中要纳妾养外室的话,这等寒门小户女儿能从西直门排到东直门。

    “既是如此,那相公就更该早些把两位妹妹抬进府里来了,也让咱们府里多几分人气。”沈宜修挑了挑眉道,“这事儿相公就不必操心了,妾身去替相公办了就好。”

戊字卷 第八十七节 啥都和冯家大郎脱不了干系

    看见兄长居然戴着西夷人那里买来的老花镜在看手中的小报,一副眉飞色舞捋须不已的模样,贾政也不由得暗叹这冯家大郎果然是一个出类拔萃的人物,随随便便想出来的一桩事儿,就能迅速在整个京师城中风靡起来,连自己兄长居然都迷上了这等小报。

    到现在为止府里边除了贾政之外,还没有人知道现在在《今日新闻》上热门连载的传奇话本《十三棍僧救唐王》就是宝玉所写,那“顽石点头”就是宝玉的所谓笔名。

    这也是冯紫英和贾政的约定,现在上下对传奇话本的定位还没有那么高,更像是为下里巴人所喜,兴许再等上一年半载,这《十三棍僧救唐王》连载完毕,宝玉煞费苦心准备撰写的《新西厢记》出炉,若是能成为京师城中几大戏楼的底本,那么这“顽石点头”的名声便能再上一层楼了,闻名与士林中人了。

    “兄长也在看这《今日新闻》?”

    见贾政到来,贾赦也放下手中报纸,脸上还残存着意犹未尽的味道,“嗯,二弟来了?这《今日新闻》果真是冯家大郎所办?我听说这是徽州一汪姓富商和扬州一曹姓秀才联手所办啊。”

    《今日新闻》报馆编辑部和华文印书馆都设在徽州会馆不远处的大时雍坊新帘子胡同,那也是一处繁华所在,现在更是繁盛更胜往昔。

    最初冯紫英和汪文言的想法是放在偏僻一些的地方,但是后来转念一想,这《今日新闻》本身就要打响名头,扩大影响力,为何不放在这繁华市区却要去偏僻街区?所以后来就调整了方案,将印书馆和编辑部都放在了新帘子胡同这边。

    在冯紫英大婚那一日,《今日新闻》正式创刊,当日便印刷了五百份,免费赠送于各大会馆、书院、戏院、青楼,自然京中各衙门里也少不了要面面俱到,也包括京中所有官员士绅和高门大户,也都一一送到。

    按照汪文言他们的设想,是每月一四七出版,每月九期,这样连续三期按照这个规模免费赠送到各地,然后从第四期开始,印刷术减至三百份,以节省成本,顺便观察形势。

    谁曾想第四期除了各大书院免费赠送了数十份外,其余像各衙门、会馆、士绅商贾、高门大户便有许多便坐不住了。

    这份报纸为他们提供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新奇世界,既有传奇话本这等惹眼新奇的故事,更有包罗万象的市井八卦闲话,这一板块也是衙门官员小吏和高门大户中的闲人们最为喜欢的,而生意物价信息则刊载在一个专门板块中,尤其受到会馆、商帮和沿街的店铺们的欢迎,另外为了提高《今日新闻》的品味,还专门用了一个小版块定名为流芳千古,用以来刊载近期大周士子们所写的诗词歌赋。

    从第四期开始,便由报馆专门招募了十余人报童,将这些报纸待到京师各坊市沿街售卖。

    第四期三百份并没有花多少时间便售卖一空,这等报刊本身也就不是为普罗大众所准备的,当有针对性的定位与那些士绅商贾们和官吏闲人时,这些报童们都早已经按照报馆安排好的目标一一上门,几个铜钱的花销对于这些士绅官吏们来说并不难以接受,而冯紫英需要的是让他们接受这样一种付费意识,以便于让他们感觉到接受这种消费使得他们会高于那些没有这种消费的人群。

    其实区区几百份的报刊在偌大一个京师城上百万人口中真的是不值一提,尤其是在这个本身信息和娱乐都极度封闭和停滞的时空中。

    所以从第五期开始,《今日新闻》印刷数量便涨回到了五百份,依然销售一空,到第六期便涨到了六百份,第七期更是直接跃升到了八百份,预计到永隆八年第一期将会按照一千份来印刷发行。

    对于这样一个新生事物的出现,自然会引起京师城中各方的关注,但冯紫英早早就做好了准备。

    不但向齐永泰禀报过,而齐永泰也有意无意地在内阁中提到过此事,乔应甲那里冯紫英也一样专门解释过,毕竟这种报刊其实是很隐晦的在和都察院、顺天府等官府争夺一些影响力和话语权,只不过现在看起来估计都察院和顺天府这些人还意识不到而已。

    传奇话本连载和流芳千古这个版块的诗词歌赋发表作为一个非常好的幌子让人更多的是这应该是专门为读书人,包括那些读出书来的人——秀才、举人、进士乃至士林官员们提供的一种消遣物品,不涉及时政这是底线,冯紫英很清楚,如果要想《内参》那样,只怕自己有天大的本事都不可能。

    同时生意信息版块则是直指来自天南地北商贾们这个群体,所以掩盖在其背后的市井闲话版块其深刻意义和影响力反而被淡化了。

    当然在当下这一板块也并不具备多大的影响力,这需要长期持之以恒的渗透影响,才能真正具备冯紫英日后所希望的那种左右力量。

    “兄长,这份报刊倒真的是冯紫英所办,只不过他自己没有出面,而出面的都是原来如海的两个门客,现在算是转换门庭投到了紫英门下了。”

    贾政说起此事也有些羡慕,自己那个病殁的妹婿还真的看得起冯紫英,不但把一部分家资交给了冯紫英,甚至连他自己的人脉资源也都交给了冯紫英。

    当然冯紫英也当得起这份信任,这二人投入冯紫英名下居然就在冯紫英指点下办起了这样一份报刊来了。

    “二弟,只是这报刊能盈利么?光是这印刷油墨和纸张的花销就不是一个小数目吧?另外请这些工匠的工钱怕也不低,听说他们又是在大时雍坊那边租的铺面,那里的租金可不低。”

    贾赦在经手了这一年建园子的活儿之后,似乎也比以往要老练了许多了,对这些生意上的东西,也不像以往那么一窍不通了。

    “兄长,琏儿不是回来说过么?估计这报馆办报好像暂时不靠这个盈利,他们海通银庄不是在这报纸上也留了名号么?还自我吹嘘了一番,这不就得给报馆付银子?”

    这桩事儿贾琏就回来提起过,但是当初贾赦和贾政都没有理解到,一直到后来看到这《今日新闻》似乎每一期都能在刊头上看到海通银庄的名号,而且还十分显眼,想一想这般帮忙打响名气,岂有不付银子的?

    “这倒也是海通银庄这么大营生,若是能借这个报刊打响名气,这笔生意倒是做得。”贾赦不无艳羡。

    海通银庄已经不再接受股本,这让他也很是失望,他这半年里从建园子里边捞到不少,三五万两银子已经能凑得出来,原本指望可以入股海通银庄,但是没想到得到的消息却是海通银庄现在不接受入股了,只接受存款,但利息不但不高,而且条件还有些苛刻。

    二人正说间,却见贾琏也回来了。

    难得看到贾琏如此早就回来,以往贾琏多半都是夜里在外用过晚饭之后才回来,今日却是少见。

    “见过二位老爷。”

    “琏儿今日为何这般早就回来了,莫非银庄那边闲下来了?”贾赦也十分关系银庄的事儿,贾琏告诉他的消息是目前银庄虽然不接受入股了,但是明年也许会有机会,所以他也是念念不忘。

    “听说朝廷来了旨意,贵妃娘娘元宵节要回来省亲?据说娘娘还要在园子里住两晚?”贾琏看了一眼自己父亲和叔父,问道。

    贾政讶然,“琏儿你是从何处知晓的?”

    他虽然得到了元春要回来省亲的消息,但是却不曾知道元春要在园子里住一晚,这妃嫔要在外留宿之事,哪怕是自家娘家,那都不一般,须得要认真对待,不过皇上恩赏,倒也不是不可能。

    “今儿个梅贵妃的弟弟来银庄借了一笔银子,说到据说今年皇上兴致很高,开恩允许各家娘娘回娘家享受天伦之乐,住上一两晚,只需要提前向六宫都总管太监夏秉忠报备便可,……”贾琏随口道:“这梅贵妃的弟弟倒是一个妙人,为了梅贵妃省亲,专门来银庄借了五万两银子用于添置物件,……”

    一听此言,贾政和贾赦都是面带苦涩。

    当下为了建这个园子,府里边儿是把老底子都给折腾得差不多了,尤其是这园子里倒是建好了,但是里边摆设物件却是一个大头,把屋里许多老物都抬了进去,然后又从一些典当里去添置了不少,为此府里边公中银子基本上花得差不多了。

    也幸亏江南甄家那笔银子总算是送来了,另外还借给贾家三万两,才算是把各种窟窿赌上,即便如此,仍然欠着外边花木、材料等等上万两银子,只能拖到年后再来想办法补上了。

    现在听得连有皇子的梅贵妃都如此重视做派,这些个尚没有皇子的贵妃,又岂能后人?

戊字卷 第八十八节 有些人风光无限,有些人过不下去了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贾赦忍不住叹息一声,“咱们府里园子修建倒是已经完成,我这几日也都逐一看过了,的确很壮观华丽,不过还缺许多物件,这却需要银子啊,二弟,咱们怎么办?”

    贾政也是扶额不语。

    为了建这园子,府里上下基本上都腾挪空了,老太君那边也挪出来不少,现在还要再添置物件,那不是两三千两银子能打住的,也不知道从哪里出。

    现在听大哥的意思,也是想要学梅家到海通银庄借钱,可是借钱简单,却拿什么做抵押?难道还能把这园子质押出去?

    “琏儿,你觉得怎么做?”贾赦见贾政不语,径直问贾琏。

    “老爷,若是要在海通银庄借钱,质押是必须的,而且还得要经过考证核实,确认质押物价值符合才行。”贾琏看了一眼贾政。

    这该是二房的事情才对,虽说大姑娘回来省亲的确能让荣国府风光一回,但是风光之后却艰难却是现实,如何来解决问题?

    如果说大姑娘回来省亲一趟能够让府里边沾点儿光,说实际一点儿,就是能沾些有什么进项的营生,倒也划算,可若是就这么风光一下子,再无别的其他,那这花销可就真的太不值当了。

    贾政长叹一声,“琏儿,若是我们将这府里边后边这一块,也就是园子的地契在内拿给海通银庄质押,你觉得能借到多少银子?”

    见贾政真的打算要借银子,贾琏也有些不太愿意,在他看来借钱容易,拿什么还?

    “二叔,这拿园子地契去抵当怕是不合适。”贾琏沉吟了一下,“这咱们府上的地契都是囫囵的,若是要单单只拿园子地契去抵押,那就得要分割,这需要的要去报官府批准,时间来不及不说,而且这一旦传出去,那咱们府里名声就毁了。”

    贾赦贾政脸色都是一变,这倒是个事儿,若是传出去贾家都要分割宅子抵押了,那不说贵妃娘娘省亲贾家打肿脸充胖子的名声要传得沸沸扬扬,只怕日后大家心目中贾家就真的要一蹶不振了。

    但若是不以这园子作抵押,还能以什么去抵押?

    除了这欠下的一大笔花木、石材泥瓦钱银外,这年边儿上给府里边丫头婆子仆从小厮们的赏赐也是少不了的,这林林总总上千号人,还要各种人情走动,这一个年过下来,没有上万两银子那是别想舒坦的。

    荣宁二府现在的情况外边人不知道,但是他们几位却都心知肚明。

    元熙三十五年后,两府就只能算是勉力维系了,到了永隆二年,这府里人口滋生,也没个节制,买进来的,自愿投效的,家生子的,光是荣国府在这短短十多年间,就从七八百号人增加到了一千多号人,开销渐长,但是收入却不见增加。

    算来算去还是那些营生不说,还有不少营生经营不善亏空不小,而田地田庄收入也还是那样。

    原来江南甄家那边还投了一些银子合伙做些营生,前两年据说也不太景气了,所以只剩下五万两银子在甄家那边,现在连这五万两银子都拿回来用了。

    可以说现在荣宁二府的状况是每况愈下,公中银子每年都是入不敷出,让王熙凤抓心挠肺,到最后只能是老太君睁只眼闭只眼,大家伙儿抬些古董字画老物件儿出去抵押,有些撑门面的年后还能赎回来,但是大部分都只能变成死当无声无息的消失在当铺里了。

    好在能合作的两三家当铺也都是老熟人了,知晓荣宁二家的底子,拿出来的东西都是好物件儿,一般也都不会压价太狠,所以荣宁二府似乎也就适应了这种情形,似乎这府中老物件儿能无穷尽一般,只有这当家人才是每到年末都才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只是今年情况不一般,这园子修建实在是个无底洞,基本上把贾府上下里外都给折腾光了,剩下的都是些不能出手的大物件儿了,一抬出去人家都知道是荣国府的东西,这脸就得丢大发不说,而且也会让外边儿耻笑荣国府。

    “东边儿那边今年是怎么过?”贾赦突然问道。

    荣国府举步维艰,宁国府也一样不好过。

    若是论往日,宁国府还不如荣国府。

    但是今年荣国府摊下修园子这样大一个窟窿,宁国府虽然也一样挨着补贴了一些,但是这毕竟是荣国府这边出大头,宁国府也不过就是出了三四万两银子零头罢了,但即便是这样,宁国府也是被伤了元气。

    贾琏这一年来和贾珍贾蓉父子往来原本都少了许多,不过自打贾琏从扬州回来,现在又接上了这海通银庄京师号的营生之后,贾珍贾蓉父子立时又像牛皮糖一般沾了上来。

    尤其是那贾蓉更是成日里挨在贾琏身畔琏二叔长琏二叔短的侍候得格外舒坦,让贾琏也不好峻拒,有时候也带着贾珍和贾蓉出入些场面。

    加之贾珍贾蓉在修园子上和贾赦联手也捞了不少,感觉今年这东府似乎都还要更滋润了一些似的。

    “这却不知道了,不过看珍大哥和蓉哥儿,似乎还是准备沿袭往年的路数吧。”贾琏迟疑了一下。

    其实他是知道贾珍贾蓉今年应该算是能过的,好歹从修园子里捞了一笔,宁国府就他们父子当家,自然就能补上。

    那边儿不像这荣国这边儿,老爹和二叔是两房,自己和宝玉、贾环乃至贾兰日后都要分成三四房了,各自都有心里的小九九了,谁还会为府里考虑?

    公中银子是公中的,那各家私房钱就是各家私房钱了,比如自己老爹在修园子里难道谁就没能捞到一笔银子?

    但你要让他拿出来填补公中亏空,那还不如杀了他来得爽利。

    就像凤姐儿也一样,她可以拿公中银子放贷挣钱,但若是让她拿自家私房钱去填补公中,那也是想都别想。

    贾赦冷哼了一声,却不再言语,贾珍贾蓉愿意填补,那是宁国府自己的事儿,要让他贾赦拿银子出来,绝不可能。

    贾赦不言语,贾政脸色更难看。

    此番他就是想要找自己兄长商议这府里过年的事儿。

    赖大已经向自己和贾母说过几回了,说这修园子里边有许多猫腻,大老爷和东府那边两位爷上下其手,在其中捞了不少,还说他只要查账,铁定能查出许多问题来,抖落出来的银子,起码也能让把后续所欠外边儿的帐和今年过年的花销应付过去。

    母亲倒是没多说什么,但实际上也和贾政所想的是一样,园子造价都超过四十五万两银子了,的确美轮美奂,但是要说自己兄长积极性这么高,除了能捞银子,起码任何事情都不可能让他如此,东边儿那两个也差不多。

    只可惜自己也没有那份本事和耐性来操持此事儿。

    看看府里,原本贾琏两口子倒是合适人选,只可惜贾琏现在不愿意在府里做事儿,这凤姐儿也不可能和自家公公作对,而且凤姐儿也在和贾琏冷战闹别扭,心思也不在,才会变成这样。

    几次想要启口和自己兄长说一说,但是贾政最终都还是没能抹下这张脸,便是母亲也已经默许让自己和兄长谈一谈,但是贾政也还是没敢。

    自己兄长是什么性子他是清楚的,别的啥事儿都好说,唯独银子这事儿上,自己要敢和他说道,那铁定是要翻脸的,而且贾政也知道母亲对自己的偏爱让兄长一直耿耿于怀,自己若是在这事儿和他闹起来,他绝对也会以前许多事情都给你翻出来,那这个年就没法过了,荣国府也会成为京师城里的笑话。

    到最终,贾政的满腹愁绪也只能化为一声叹息,“琏儿,你说这年咱们府里怎么过?”

    二叔的撂挑子甩担子让贾琏也很无语,自己都已经从府里边慢慢淡出了,怎么还得要找自己说事儿?

    “二叔,过年迫在眉睫,元宵节也就这么一个月时间不到了,要想其他法子都是以后的事儿了,总得把府里上下先安顿好,依我看,还是先去借着吧。”

    到这会子,贾琏哪里还不明白老爹和二叔的心思,这是故意设了个套等着自己呢,估摸着今儿个自己若是回来晚了,明早也得把自己留着把这桩事儿给说道清楚才行。

    不过这样一直揪着冯紫英(林黛玉)薅恐怕也不合适,贾琏想了想才道:“要不这样,先到薛姨妈那边儿借五千两,然后去王家那边儿借一万,我再去紫英那边周转一万两银子,把这个年磨过去,两位老爷觉得怎么样?”

    没等贾政开口,贾赦已经忙不迭地点头,“我看行,薛家那边听说今年大观楼收入颇丰,至于王家那边,二弟,你舅兄在登莱总督位置上,一年挣个三五万两银子不在话下吧?紫英那里,琏儿你好生去说说,咱们贾府是知恩的人,日后定当回报。”

    贾政叹了一口气,这算来算去还得要打到这几家身上来,王家也就罢了,这薛家和冯家,委实有点儿不好开口,但又能奈何?

戊字卷 第八十九节 借钱,银子的营生

    对贾琏的上门,冯紫英倒是没有太在意。

    贾府的困顿也不是这一年两年了,现在又要假充豪横建园子,还得要和其他贵妃们比拼面子,岂是林如海那十五万两银子能济得了事儿的?

    这年头京师城里物价腾贵,像各种大木、奇石、花树都大多是外地运来,一百两的物件折腾到京师城那就是上千两,但对于达官贵人们来说,只要能撑起面子派头,那便再贵也要受着,这贾府就是典型的打肿脸充胖子。

    人家那几家都有些赚钱的营生,像一起封妃的吴家、周家,要么在运河上有船队,要么在山西那边有商队,唯独贾家基本上就是靠着点儿庄子铺子吃点儿租金,仅有几个如米铺、油坊等也都早就经营不善,入不敷出了。

    “琏二哥,不是我不肯借给你银子,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形,估摸着世伯世叔大概也还是冲着林妹妹仅存那点儿银子来的,林妹妹十万两银子入了海通银行的股,然后又在扬州和京师城外边儿买了一些地,也就只剩下一两万银子了,算是搁在我这里应个急,真要借的话,我也得和林妹妹说一声,……”

    贾琏也是脸上无光,他是根本不想来掺和这些事儿的,但是他毕竟是贾家嫡长子,贾家的事情他还不能不管。

    迫于自己父亲和二叔的压力,他不来,谁来?难道还能让宝玉或者凤姐儿上门不成?

    叹息不已的贾琏也只能点头:“紫英,你是知道我的心思的,这荣国府里折腾这么些年来,委实也就只剩下这样一张皮了,这园子说是花了这么多银子修下来,可是有多大用处?大姑娘几年能回来一次?搁在这里吧,浪费,若是要卖,既卖不起价,而且还连着我们府邸,根本没法出手,你说这折腾个什么劲儿啊。”

    冯紫英微笑不语。

    “我知道你也看不惯,可是二哥处在这家庭里,能怎么办?大姑娘贵妃了,人家各家都是折腾得风生水起的,咱们贾家好歹也是簪缨之家,如何能失了颜面?日后大姑娘在宫中如何能抬得起头来?”

    贾琏也扼腕叹息不止,“话说起来好像也是这个理儿,可贾家现在是真的撑不起啊,府里都说贵妃娘娘好咱们贾家就能好,要依我看,这还得两说,进宫这么久了,也没见着大姑娘给咱们府里带来什么好处,二叔还总说咱们不能拖累贵妃,二婶也时不时还得要帮补一下宫中的大姑娘,你说这叫什么事儿?”

    这倒是冯紫英没听说过的,这贾元春在宫中不说怎么扶持帮助贾家了,毕竟这进宫也就这么点儿时间,要说有多大势力和影响力不可能,但是还要贾家帮补,这却是什么意思?

    据他所知永隆帝新封这几个妃子应该是一种策略之举,都有着某些意图。

    贾元春封妃更像是安抚王家、贾家这些武勋,而且这里边还有太妃出力,所以封妃之后,纯粹就是表面上一种恩赏,平素根本不怎么去几个妃子宫里。

    甚至连替他生下那么多皇子的几个贵妃那边也都少有光临,更多时候是让内侍们把未成年的皇子带到他自己寝宫或者书房里,至于成年皇子那就更不用说了。

    “怎么,府里边还要帮补贵妃?”冯紫英皱起眉头。

    贾琏也觉得自己有点儿失言了,但是转念一想,冯紫英如果娶了林黛玉,那和贾家就算是断不了关系了,这等事情也不必瞒他,再说了,以紫英的本事,还能帮着出些主意。

    “嗯,大姑娘进宫之后,处境不算太好,那宫中的几个掌权太监都是些势利之人,若是没有银子,便是连眼角都难得耷拉一下,贵妃还算好一点,好歹在太妃那边还有点儿香火情,只是皇上这边宫中太监却对太妃那边不冷不热,贵妃也很为难,……”

    贾琏说这番话都有些小心措辞,不过冯紫英倒是能理解,那帮没卵子的家伙,没其他念想,心中除了银子,恐怕也就是银子了。

    “宫中日子也不是那么打发的,太监宫女,在那里边呆久了,估计都心思都不太正常,贵妃想要在里边立住脚,的确不易。”冯紫英只能不咸不淡地说了些安慰话。

    “是啊,所以有时候贵妃让抱琴带信出来,二婶就抹眼泪儿,后来也就免不了要送些银子进去,……”

    贾琏声音越发小了,冯紫英估计这也应该是贾琏和王熙凤口舌交锋时,逼急了的王熙凤嘴里出来的,毕竟公中银子是她管着。

    见贾琏语气低沉,神色落寞,冯紫英内心也还是有些为对方抱屈,但处在他的身份上,作为荣国府嫡长子,是无论如何也回避不了的,哪怕你说你不想要这爵位都不行,除了权利,这责任义务也跑不掉。

    “行了,琏二哥,你现在也莫要去想太多了,这边儿我抽时间去你们那边和林妹妹说一声,一万两银子还是能拿得出来,估计林妹妹也不会不同意,这两三万两银子借倒是容易,这过年之事儿你还是交给二嫂子去吧,咱们这海通银庄京师号发展这么迅速,光是收回来银子不行,那都是要付息的,所以也得要放出去,除了朝廷推动的几项事儿,也得要琢磨借给别的一些稳当的出去,比如说你说梅贵妃的弟弟来借银子,甭管他打的什么旗号什么借口,都没问题,不愁他们家不还,……”

    冯紫英的话让贾琏稍许舒展了一下眉头,“也只能如此了,话说回来,那《今日新闻》果真是有些效果的,这几日里来号里边问存银子和利息的,多是有些身家的士绅商贾,一问,都是在《今日新闻》上看到的,觉得稀奇,所以来打听,虽然真正存银子的还不多,存的也不过就是三五百两,但是这个兆头却特别好,……”

    “看样子,现在咱们愁的不是来存银子的人太少,而是来借银子的人太少啊。”冯紫英忍不住摇头。

    也不是借银子的人少,而是风险低的优质客户来借银子的情形不多,这已经成为京师号的一道难题,想比之下,扬州号那边借贷的情形就要好得多。

    这也能看得出来北边和南边在经济结构上的巨大差异,北边这边的资本流动性明显逊色于南边,这还是在京城里,主要是来自朝廷官府的资金流入汇聚,还有就是这些官员士绅们通过非工商收入获得这些银子囤积在京师城中。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里更容易形成一群依靠这些资金的食利阶层。

    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这些银子如果能通过江南那边放贷出去投入到工商海贸拓殖这些行业中去,无疑能够获得巨大的收益,也能推动这些产业的发展。

    “紫英,我倒是觉得这不是坏事儿,反正你不是说兵部那边在筹建登莱水师舰队上也是捉襟见肘准备向海通银庄借贷么?咱们募集了这么多银子,如果这一单要做成,就得要掉一小半儿呢,一眨眼就能去掉一百五十万两,咱们根本就不愁收不回来,以长芦盐课为抵押,何等快哉?”

    贾琏这段时间也就是一直忙于推动这一笔贷款。

    王子腾屡屡找到张景秋和柴恪,就是为登莱这边的事儿,从造船厂建设到水师舰队组建,这都是要大量银子投入的,而宁波的船商在登州选址建厂,除了他们自己的投入外,也就是要靠朝廷担保才能借贷到银子。

    兵部在支应了西北三边和辽东的银子之后,根本没有多少银子来应对登莱的需要了,所以为这事儿,王子腾也是四处奔走造势,称若是登莱水师和辽南——登莱航线不打通,辽东势必成为孤子,这番声势也得到了朝廷中北地士人的大力支持。

    贾琏的这种心态无疑是狭隘的,一味想要盯着朝廷放贷,当然从安全角度来说,这种想法又是正确的。

    在商业放贷风险不好控制的情形下,选择朝廷放贷,自然稳妥安全得多,而且朝廷贷款不但担保抵押厚实稳当,而且贷款数量巨大,一笔便顶得上扬州那边贷款的几十笔甚至上百笔,在风控的成本上委实要小得多。

    不过这笔贷款还在讨论当中,主要还是王子腾狮子大开口,胃口太大,户部和兵部都觉得难以接受,估计最终额度可能会在八十万两到一百二十万两之间。

    如果加上很快就会敲定下来的关于煤铁生产复合体的项目贷款话,那么才正式开业不久的海通银庄京师号就真的能迎来一个非常美好的开局之年了,单单是今年的预期效益都会让各家股东们笑得合不拢嘴,而贾琏作为京师号的大掌柜,其收入自然也会相当可观。

    “琏二哥,这等事情咱们不能指望太多,小步快走才是根本,像临清的贡砖这种放贷,一笔不过数千两银子,但十家八家也有数万两,生产出来的贡砖不愁销路,连你们家园子不也是花了数千两银子来采买么?”冯紫英笑着摇头,“不过总体来说,这等事情都是多多多益善的。”

    贾琏也自然明白冯紫英的意思,连连点头称是。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本来都打算离开的贾琏又重新坐了回来,迟疑了一阵才道:“紫英,我上次和你说起的事儿,你怎么想的?”

    冯紫英懵了,回忆半晌也没想起什么事儿,“琏二哥,你这一问可把我问糊涂了,什么事儿?”

    贾琏叹息摇头,看样子冯紫英是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有心不说吧,但是又有些不甘,最终还是咂着嘴道:“就是二妹妹的事情。”

    “二妹妹的事情?”冯紫英恍然大悟,“赦世伯不愿意二妹妹嫁给那孙绍祖了?”

    “也不是,不过这段时间老爷心思都放在园子上,那孙绍祖也来得少了,但是我知道老爷在孙绍祖那里是拿了银子的,那一日司棋来找到我说二妹妹不愿意嫁孙绍祖那粗鄙之人,求我在老爷面前美言几句,二妹妹后来也找了我说了此事,哎,我和太太说了,太太也不太愿意二妹妹嫁给孙绍祖那厮,只是却违逆不过老爷啊,……”贾琏也是犯愁。

戊字卷 第九十节 小妾,大妇

    “那琏二哥是怎么打算的?”冯紫英还真有些好奇贾琏是怎么想的,怎么就一门心思要把自己的亲妹妹许给自己当妾了?

    嗯,虽说不是一母所生,但是自小一块儿长大,迎春的性子也是极好的,看得出来贾琏也还是很体恤这个妹妹。

    但是这许给人做妾,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好主意,纵然真的不愿意迎春嫁给孙绍祖那厮,贾琏也可以帮其物色一个更合的家庭才对。

    至于说迎春自个儿的心思,且不说自己在迎春心目中有没有那么好,就算是迎春真的有这份心思,但妾这个身份恐怕没有那个大家女子会愿意接受了,而贾琏也不应该是那种还会过于考虑女孩子想法的人才对。

    “紫英,我也没太好的打算,也曾想过如果那孙绍祖不合适,能不能在京师城中另外找个合适人家,但是你也知道老爷的心思,这其他人家若是拿不出比孙绍祖更多的银子来,那老爷是断断不肯的,但是好人家又有哪个愿意拿出数千上万两银子来娶一个庶出女儿?而且也沾不到这边儿的半点好处,不说士绅人家了,便是武勋里边也没几个愿意啊,唯一能选的估计也就只有商贾人家了,可咱们这等人家若是嫁个寻常商贾人家,还不如许给你当妾呢,还能乐得个二妹妹的喜欢。”

    贾琏的话让冯紫英一愣,“嗯?”

    贾琏倒也不觉得自己是说漏了嘴,大大咧咧道:“紫英,你面前,愚兄也不说什么遮掩的话了,我知道你素来是个疼惜女人的,看看金钏儿和香菱在你府上,再看看连晴雯这等被赶出去的丫头都能落得个这样的造化,你可知道咱们府上那些个丫鬟心里怎么想?都说冯大爷是个知恩爱疼惜人的,便是平儿那小蹄子都是对你赞不绝口,我都逗弄她说,反正我也挨不着,索性把她给送给你算了,你这边刚成亲,府里边儿也缺个管家的大丫鬟,晴雯虽然也不错,但是那性子可还欠缺历练,……”

    冯紫英心中一凛,仔细打量了一下贾琏,却见对方表情不像是试探自己。

    他还担心贾琏莫不是觉察出点儿什么自己对平儿的觊觎之心才这般,但看他说笑表情轻松,以他的城府还做不到这般才对。

    “琏二哥莫说笑了,平儿可是二嫂子的贴心人,小弟哪里敢奢望那般?我府上这边的确还有些没理顺,不过慢慢来吧。”冯紫英不动声色地道:“我也是看晴雯可怜,嗯,也不瞒二哥,晴雯那直爽性子审视和我的胃口,所以也就随手帮了一把。”

    “嘿嘿,紫英你也就莫要在愚兄面前遮掩了,谁不知道晴雯那小蹄子生得俊俏,就是脾气躁辣了一些,嘴巴也不饶人,你看上她也很正常,只要能降伏得住就行,不过经此一遭,那丫头肯定是随你死心塌地倒是真的。”

    贾琏一副心领神会的猪哥表情,看得冯紫英一阵无语,自己有贾琏所说那么恶行恶相么?

    “你这一出倒是把咱府上一干丫鬟们的心思都给收了,司棋那小蹄子便在二妹妹面前为此事百般说你的好话,你也知道二妹妹,本来就不图个什么的懦弱性子,听得这么说,自然也就想便是嫁与你为妾,总能得个好恩爱疼惜,也胜于嫁给孙绍祖这等不知怜惜人的粗汉夯货,……”

    冯紫英没想到这里边居然还有司棋这个大胸妹起了如此大的作用,居然还把迎春这个没主见的给说动了,若是贾赦知晓,还不能剥了司棋的皮?

    游说小姐好好正妻大妇不当,却去给人做妾,这不是妖言作祟还是什么?

    “琏二哥,我总觉得此事还是不那么合适啊。”冯紫英思考了一番面带难色,“我这刚娶妻,就说要纳妾,只怕也不合适吧?再说了,二妹妹虽然这么说,但是那兴许就是一时兴之所至而言,真正要到这份儿上,她也需要考虑清楚,这是一辈子的事情,妻和妾之间差别是天壤之别,……”

    冯紫英还是不愿意就此事轻率下结论。

    他已经越来越感受到自己的行为能够改变很多人的命运,而这些人都是活生生的人,而非书本中的那种呆板印象了,所以一言一行都需要慎重。

    像迎春,若是真的嫁给孙绍祖这种暴虐性子的人渣,那他绝对会干预的,哪怕是背上贪图迎春美色这个恶名也不在乎,反正他现在这个名声也已经很招摇了,也无所谓多一桩。

    不过现在还远没有走到那一步,而且冯紫英也相信以贾赦贪财的性子,自己只要想干预,应该是问题不大的。

    就目前来说,如果贾琏能为迎春寻到一门更合适的人家,自己也就没有必要如集邮一般把这《红楼梦》中十二钗正副册又副册中的人物一一巡幸了,当然如果实在没有合适的,非自己不能解迎春于孙绍祖这片水火之中,他也就当仁不让了。

    贾琏一想也是,这边刚成亲,那二尤也就罢了,那是冯紫英早就养了的外室,这马上又要纳妾,只怕就要闹得人家家宅不宁了,黯然叹道:“也的确如此,那此事就只能作罢了?紫英,你给愚兄撂句实话,你对我二妹妹究竟有没有那份心思?若是有,愚兄就想办法在拖延一年半载,若是真的无意,那也就罢了。”

    一句话就把冯紫英给问住了。

    若是说真的毫无兴趣,那未免有些违心,迎春那小绵羊的性子,长得也挺妩媚温柔的,养在自己府中不比嫁给其他人强?

    更何况是人家主动愿意的,这年头也不存在什么渣不渣的,起码自己这种绝对不是渣。

    见冯紫英不做声,贾琏立即就明白了,脸色顿时好看了许多。

    “紫英,愚兄明白了,这事儿就由愚兄来想办法吧,不过真的到了那个时候,紫英你可不能撂挑子啊。”贾琏喜滋滋地道。

    见贾琏的表情,冯紫英想要辩解一番,却又觉得有心无力,或者说就是根本没心辩解,想就是想,馋就是馋,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在贾琏离开的时候,冯紫英忍不住问了一句:“除了我这里借一万两,那王家那边也能借到?”

    “那可不好说,要看二叔和凤姐儿的本事了,王家那边,据说王子腾是不怎么管这种事情的,而且也已经返回山东去了,……”贾琏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冯紫英这边儿他来借,但是其他两处他就不参与了。

    “哦?那薛家那边呢?”冯紫英又问。

    “薛家那边儿,估计是二婶去说吧,不过现在二婶好像也不怎么管薛家这些事情了,薛文龙似乎对薛家妹妹言听计从,估计还是看薛家妹妹的意思吧。”贾琏有些好奇冯紫英怎么对这种事情也感兴趣。

    “哦,明白了。”冯紫英估计这王家的银子怕是不好借,最终还得要落到薛家身上,而且薛家只怕还无法拒绝。

    ********

    “就是这里了?”沈宜修在晴雯的扶持下,缓缓下车,四处打量。

    “奶娘,就是这巷子里了。”晴雯先问了一句宝祥,得到肯定答复之后才道,“奶奶,要不先让宝祥去通报,让两位姨娘准备一下?”

    沈宜修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点点头。

    她不想给尤氏姊妹留下咄咄逼人的印象,虽说自己作为大妇来处理这桩事儿,对方都该是乖乖跪迎,但想到尤三姐还曾经救过郎君的性命,甚至还保护着郎君南下江南,沈宜修就觉得应该给对方留几分颜面和尊重。

    吩咐了宝祥赶紧进巷子里去通报,沈宜修也才上车,车夫这才又驱车缓缓进了马巷胡同。

    “晴雯,你也没见过这两位?”沈宜修一辈子也没想过自己一嫁过来就要处理这等事情,而且还是自己主动请缨。

    想一想都觉得不可思议,上一回在大护国寺里见了未来的“妯娌”,不动声色地“交锋”了一番,算是互有得失,但是却也建立起了几分交情,但这一次却又不一样了,这是两个外室,但实际上郎君也说了,都是清白人家女儿,算是妾室。

    自己还得要去安抚这两位妾室,日后妾室所生子女都只能叫自己为娘,叫他们的生身母亲为姨娘,自己才是他们真正的娘,这就是规矩。

    更为古怪的,这两人不但是宁国府家主三品威烈将军贾珍的妻妹,而且还是两个胡女!

    这里边复杂的关系,便是晴雯给她解释了许久,她也才搞明白。

    “没见过,婢子一直在荣国府这边儿,和宁国府那边儿联没啥瓜葛,而且听说大爷也不允许这两位姨娘去宁国府,……”晴雯抿着嘴解释道。

    “哦?为什么?”沈宜修大惑不解,“她们两位不是那位家主的妻妹么?”

    晴雯脸微微一红,沉吟了一下才道:“大爷是觉得宁国府的珍大爷和小蓉大爷行事太过荒唐,嗯,喜好女色,名声不好,……”

    喜好女色,名声不好?沈宜修一愣,这好像也是京师城中士林中人对自己夫君的评价,当然只有喜好女色这个评价,名声不好倒没有,那晴雯所说的名声不好只怕就有一些其他意味了。

    沈宜修也暗自啐了一口,不再多问,“嗯,那这两位姨娘晴雯你也不了解了?”

    “不太了解,不过挺宝祥说这两位姨娘都还是很本分的,尤二姨娘据说是个胆子小的,连说话声音都小,平素二门不出,那位尤三姨娘倒是会武,不过是个率直性格,也没什么心计,……”

    晴雯的话让沈宜修心里也踏实了一些,她没想到自己一来冯家,就要面临这样一个情形。

    之前虽然也隐约听说自家夫君的荒唐事儿,但是都还觉得很遥远,但是现在骤然就感觉要直接面对了,自然洗面奶里也有些发慌,尤其是人家还是嫡亲姊妹俩。

    “若是那样,倒是两个好处的。”沈宜修点点头。

    “奶奶,您担心什么?只有她们担心您的,怎么奶奶却还担心起她们来了?”晴雯有些好笑。

    在贾府里边她可是见惯了王夫人对赵姨娘和周姨娘的态度,那可真的是难得留几分情面,不过自己这位主子性子却不是王夫人那等面冷心毒的可比,是个和善人,但和善人也是奶奶,其他妾室也一样得老老实实跪拜敬茶。

    “晴雯,话也不是那么说,我这个人的性子你还不了解?都是爷喜欢的人,怎么也要留几分颜面才是。”沈宜修淡淡地道:“我也希望大家能好好相处,这样也免得相公每日公事回来还要为这等后宅之事烦心,那倒是我这个当妻子的过错了。”

    见沈宜修话说得重,晴雯也不敢再插言,她也意识到这位奶奶别看性子素淡,但是一旦认真起来,那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压得住的。

    就在马车行进在巷子里时,那边宝祥也气喘吁吁的跑进院子里。

    提前一日便得到了消息,做了许多准备,但是事到临头,二尤还都是慌了起来。

    这不是开玩笑,大爷来了,那是宠爱,便是真的有什么不对,看在同床共枕恩爱缠绵的份儿上,也不会为难,但是今儿个来的可是自己姐妹俩日后一辈子都要面对和侍奉的主子。

    没错,就是主子,正妻大妇对侍妾就是主子,不管你再得宠的妾室,在正妻面前都得要规规矩矩,身份差异决定了这种区别。

    “宝祥,奶奶性子可好?”尤老娘更为紧张,自己两个女儿的命运也关系到自己的命运,若是不能讨得这位新进门大奶奶的认可和喜欢,不但两个女儿一辈子命运堪忧,自己后半辈子也难有依靠了。

    “老娘放心,咱们这位大奶奶性子是极好的,连大爷都交口称赞,若非如此大爷岂会把这等事情交给奶奶来办?”

    宝祥也是个乖觉的,一番话也说得二尤心里也安稳许多,好歹也是床上侍奉了半年了,一日夫妻百日恩,若是这位奶奶是个厉害的,只怕爷也应该陪着一道来才是。

戊字卷 第九十一节 小妾,大妇(续)

    沈宜修踏进院子时,还有些忐忑,但是当看到两个个头高挑丰壮的女子低垂着头迎了出来时,立时就进入了状态。

    双目平视,嘴角微微上挑带笑,眉目含威却又面带温和,一双目光最终落在二女身上。

    尤老娘早已经躲在了一边儿,她是没资格见这位少奶奶的,除非这位少奶奶主动要求见她。

    尤二姐尤三姐都是双双先福了一福,莺声燕语:“见过姐姐。”

    沈宜修目光早已经被二女吸引了过去。

    当先的尤二姐大概就是那晴雯所说的性子单纯胆小的了,偌大一个个头,几乎要把沈宜修吓一大跳,似乎要比夫君都还要高出一头一般,抬起头来是,那碧眸高鼻却配上一个嫣红樱唇,双颊丰润,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奇异魅惑感。

    那稍后一步的应该就是救过夫君的尤三姐了,比起尤二姐来说略矮了半个头,但是也要比自己高出许多,身材似乎比尤二姐更显得丰壮挺拔,面颊比起尤二姐更宽阔一些,灰色的眼眸和同样高耸的鼻梁,但是那张嘴却比尤二姐大许多,连那嘴唇也要厚实不少,给人却又是另外一种深刻感受。

    给沈宜修最深刻的印象就是这两女都是胸大臀丰,或许这就是连太太都默许胡女的缘故,这两副身材委实一看似乎就是能生养的。

    “二位妹妹免礼,莫要客气,日后就是一家人了,快快起来吧。”见二尤有就在院子里下拜的动作,沈宜修赶紧虚扶二女,让二女自行起来站定。

    “姐姐请这边走。”尤二姐此事就充分发挥主动性,引着沈宜修进了内院。

    沈宜修打量了一番院中,倒也小巧别致,二女也是爱洁净之人,下人们也把院里院外打扫得素净洁雅。

    待沈宜修在中厅内坐定,尤二姐和尤三姐,这才从丫鬟手中端过茶,颤颤巍巍的伫立在一旁,屏声静气,待到沈宜修目光抬起来,尤二姐双手捧起茶盅,盈盈上前两步,跪下,将茶举过头顶,轻声道:“请姐姐品茶。”

    这一次沈宜修便没有再推辞,这是当主母的接受妾室的基本程序,若是推辞反而会让对方惴惴不安了。

    接过茶抿了一口,沈宜修点点头,“妹妹有心了,起来吧。”

    尤二姐这才真正松了一口大气,总算是盼得云开见日出,这就意味着这位主母已经接受了她,算是允许进冯府长房了。

    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她便不是没名没份儿的外室了,只要再走程序,用一顶小轿抬入冯家,她就算是冯府长房有名有姓的尤二姨娘了,或者也可以叫做大尤姨娘,当然这是和她妹妹尤三姐的小尤姨娘相区别。

    紧接着尤三姐也是同样走一趟一模一样的程序,同样跪拜,奉茶,首肯,起身,最终和自己姐姐站在一旁,再在沈宜修的同意下坐在了下首。

    躲在门外一边旮旯里偷看的尤老娘此事也忍不住按在心窝子上,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两个女儿今后一辈子总算是有着落了,自己下半辈子也有了依靠。

    这个时候沈宜修也才认真的观察打量着眼前连个眼观鼻鼻观心微微低垂着面庞,端坐在自己面前的二尤模样形象。

    沈宜修都没有弄明白自己丈夫怎么喜欢这一类的女子。

    这二尤都是典型的胡女,所说这二人身上也还有些汉人女子的特征,但是这皮肤白得吓人,鼻梁高耸,尤二还好一点儿,嘴巴倒是和汉人女子一般,那尤三一看就是胡女特有的大嘴丰唇,眼睛和头发就不用说了,一个碧眸,一个灰蓝色的眼睛,连头发都是一个是棕红色,一个是棕褐色,和汉人女子截然不同,也不知道这两个是同父同母所生,居然也有这么大诧异。

    当然那最显然的除了面容特征外,也就是那胸那臀,比起汉人女子来都是要大了几个号,据说这尤二比自己都还要小一岁,尤三更是比自己小两岁,但是这身段,想到这里沈宜修都忍不住摇头啧嘴。

    沈宜修不说话,二尤便是屏住呼吸,端坐堂下,内心又有些惶恐起来,难道说这位大奶奶对自己二人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终于放下茶盏,盖子清脆的一声响,也让二尤心中一颤。

    “二位妹妹,此番我来也是和二位妹妹进府的事儿,……”沈宜修终于明白自己应该以一个什么样的形象出现在众人面前了。

    自己不再是以前那个在沈府里边无忧无虑的女孩子了,她现在嫁为人妇,冯府长房的事儿就都要交给她管起来。

    丈夫忙于公务,那么后宅所有一切就都要交给自己,包括丈夫这些风流韵事留下来的一堆事儿都得要她来收拾。

    对妾室,她要恩威并济,树立威信,对婢女仆僮这些下人,她要确立主母形象,让他们明白后宅之主是谁,让他们不敢欺不能欺不会欺。

    一听得沈宜修这么说,二尤都赶紧起身,“妹妹听姐姐吩咐。”

    沈宜修点点头,“这马上就是年边儿上了,府里边那边也已经安排好了,以相公的意思就是今年大家就都可以在府里过一个安稳的年,所以我也想就干脆在年轻让二位妹妹进府,这样除夕夜,大家也能在一起守岁过个团团圆圆的年,不知道二位妹妹意下如何?”

    二尤都是大喜,她们何尝不希望能早点儿进府?

    这眼见着距离过年只有十来天了,这边儿虽说自由一些,但没名没份儿的日子着实难熬,心里边不踏实,深怕大妇打上门来把自己二人撵出去。

    现在大石落地,如果能回府里,那就真正是冯家人了,至于说上边有主母大妇,那个大家族不是这么的?二尤也早就有这种心理准备。

    “姐姐安排,妹妹自当遵命。”又是标准的回礼和回答,倒是让沈宜修心里也觉得满意。

    和晴雯说的差不多,这二尤的确是小户人家的老实人,也不太想有什么心计的,虽说模样长得奇异了一些,但是谁让自己这位相公喜好独特呢?

    “嗯,那就如此吧,二位妹妹这两日便收拾一番,我回去之后再和相公商量一番,看看这两日里哪一日是吉日,就来接二位妹妹入府,也好让二位妹妹安心。”沈宜修点头起身。

    纳妾就没有那么多讲究,只要日子适合,一顶小轿从角门抬入,许多人家甚至连酒都懒得吃一顿便过了。

    二尤也都是赶紧起身,送着沈宜修出门,一直到沈宜修马车离开,二女这才真正舒了一口气,相顾而笑。

    “看样子这位奶奶还如爷所说,是个和善主子,没曾难为我们姐妹,这日后总算是能有一个安稳日子过了。”尤二姐难得的多了几句话,脸上也露出笑容,“这爷成亲之后,我便一直睡不好,成日做梦,就怕这位奶奶是个不好相与的,现在总算放心了,……”

    尤三姐却没有自己二姐那么担心,摇了摇头,“这位少奶奶也不像姐姐所说的那么简单,我看她言谈行事也是个有主见的,兴许是性子好一些,但是若是谁要觉得她好相欺,怕是要吃大亏的。”

    尤二姐一愣,“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奶奶何等身份,谁还能相欺?难道妹妹说的是爷?”

    “爷如何会做那等事?”尤三姐瞪了自己姐姐一眼,“姐姐莫不是觉得爷便只纳我们姐妹为妾了不成?以爷的折腾劲儿,日后肯定还会有女人进府里来的,我是说别的人莫要觉得少奶奶是个性子和善的就恃宠而骄,那便是要吃亏的。”

    “那我们就管不着了,我们只管好我们自己,老老实实做好我们自己,把爷侍候好就是。”尤二姐一听便不在意。

    她这段时间心思都在进府身上,现在能进府了,只消把冯紫英侍候好,另外遵规守矩莫要逾越,那边足够了,至于其他,她也没心思多过问。

    上了马车,只剩下晴雯,沈宜修一下子便瘫软下来。

    绷紧了精神这么久,要维系自己大妇身份,对沈宜修来说着实是一个全新挑战,她从未想过自己会以这样一种身份和形象去接受另外两个女子的奉茶,还得要拿捏腔调的表演一番,这让她觉得太累了。

    “奶奶怎么了?”晴雯下了一脚,赶紧扶住沈宜修。

    “没怎么,晴雯,你说我今日没什么失礼惹人笑话的地方吧?”沈宜修靠在软垫上,叹息了一声,若是以后都要这么端着,她觉得还真的有点儿累人。

    “少奶奶怎么会这么想?少奶奶也是第一遭,便是有什么不妥的,下边人谁又敢说什么?何况少奶奶做得很好很完美。”

    晴雯宽慰着对方,在她看来自家少奶奶还是太紧张僵硬了一些,显得有些生硬,不过想想这位奶奶也是一次行驶大妇权力,也难为她了。

    “那就好,我就怕做得不好惹人笑话。”沈宜修松了一口气。

    “其实少奶奶您不必这么紧张,您是奶奶,她们是姨奶奶,而且她们俩也不像是那种喜欢招惹是非的,所以少奶奶完全可以大方随意一些,日后熟悉了少奶奶的为人,她们就会逐渐喜欢敬重少奶奶的,……”

    晴雯的话让沈宜修若有所悟,是啊,自己何必过于在意别人眼光,自己夫君在外不也是如此?自己当然不可能像夫君那般,但是在这冯府内宅,又何必那么在意其他人的看法?

戊字卷 第九十二节 欲擒故纵

    刚走进梨香院中院,就听见薛蟠的怒吼声:“凭什么专门找我们薛家借钱?上一次不是借了二万两了么?怎么又来了,一万五千两,还有完没完?”

    冯紫英看了一眼旁边接自己进门的莺儿,莺儿脸上也露出一抹不忿。

    “前日里那边太太和琏二奶奶来府里和我们太太说贵妃娘娘元宵节省亲观灯一事儿,说贵妃娘娘要专门见我家姑娘,说了许多,到最后却话题一绕要借一万五千两银子的事儿,太太说府里没有那么多,那边太太也没说话,后来那琏二奶奶便说看看能不能想想办法,……”

    “怎么又让文龙知道了?”冯紫英皱起眉头,难道说薛蟠现在还要管薛家的经济大权了不成?以前薛蟠可没有这个习惯啊。

    “现在大爷可要比以往好多了,太太许多事情也是要和大爷和姑娘商量的。”

    以往的确没让薛蟠过问这些事儿,他就是个瞎折腾的,但现在随着薛蟠似乎有洗心革面的迹象,所以薛姨妈也开始逐渐放权,起码许多事情也要和薛蟠说一声了,毕竟他也是薛家的嫡长子。

    “哦,那你家姑娘也知道了?”冯紫英忍不住摇头。

    按照贾琏的说法,这贾家铁定是在王家那边碰了壁,可这年有得要过,贵妃娘娘的颜面也得要,林妹妹虽然有银子,却掌握在自己手上,贾家也不好来借太多,所以急迫之下也就只有找着薛家这一只羊狠薅了。

    “姑娘当然知道了,不过姑娘倒是没说啥,但大爷这一两年里都很少去西府那边儿了,甚至去东府都比去西府时间多,所以对西府那边不太满意,……”

    莺儿说得很委婉,冯紫英也觉得好笑,“莺儿,怕是文龙对宝玉不太满意吧?我看琏二哥时不时还把文龙叫上呢。”

    莺儿也不隐瞒地点点头:“大爷和宝二爷闹过几回了,所以现在他们都不怎么见面了,大爷甚至扬言不准宝二爷登门,……”

    “这就有些过了,好歹也是亲表兄弟,何至于此?”冯紫英摇摇头,脚步却不停踏入院中。

    他一进院字,就看到薛蟠从房中怒气冲冲出来:“既然要问我,我便不答应,我不答应你们却又说我不懂事不明理,我就这么个性子,母亲和妹妹都知道,既如此,又何须来问我?”

    面对这个未来的大舅子,冯紫英倒是没太在意,“文龙,怎么这般不通情理i?”

    “紫英,你来得正好,怎么,你也觉得我不通情理?这贾家来借钱还借得有理了?”还以为冯紫英会宽解自己几句,却没想到冯紫英当头一棒,薛蟠更是恼怒。

    “当然有理。”冯紫英一把按住对方的肩头,薛蟠还要挣扎,只是冯紫英的力气却不是他能比的,挣扎不脱,便涨红了脸,“莫非紫英还要为宝玉说话?”

    “这借钱和宝玉又有什么关系?这是关系到贾家、薛家和王家三家的颜面,岂是哪一人的关系?”冯紫英强拉着薛蟠却拐进了薛蟠住的外院,“你这厮就是混不吝,不讲理,也不问问清楚,便这般耍横,也没地让你母亲和妹妹伤心?”

    “哼,既然是贾王薛三家颜面,却为何不去向王家借钱,却非要盯着我们薛家一家借钱?”薛蟠仍然恼怒不已。

    “谁说只盯着你们薛家一家借钱了?我还不是借了银子?”冯紫英笑道:“你这厮平素豪爽大方,为何此番却为这阿堵之物如此计较起来?”

    “啊,紫英,贾家也向你借钱了?你借了?”薛蟠大惊,这贾家和薛家、王家本属亲戚,借钱自然没的说,但向冯家借钱就有些不合规矩了。

    “怎能不借?”冯紫英坦然道:“我和林妹妹已经订亲,日后还要娶你妹妹,这和贾家也是斩不断理不清的关系,难道为了区区几万两银子还能生分了不成?”

    “哼,这贾家也是马屎皮面光,原来才来京师城,我看这贾府风光无限,还以为这宁荣二府真的是光鲜无比呢,没想到这才几年就漏了馅儿,珍大哥和蓉哥儿那边也是成日里卖这样卖那样,四处借钱抵当,还要遮着瞒着我,现在荣国府这边也是如此,也不知道他们这样东挪西借的能支应多久?”

    薛蟠的这一番话让冯紫英都有点儿刮目相看的感觉,没想到这厮在大观楼里坐镇一年多时间变化如此大,或许是那地方三教九流,各色人物都能见识,各种事情都能经历,对这厮的触动很大吧,人居然都成熟了许多了。

    “紫英,我倒不是舍不得那一两万银子,虽说现在薛家也不富裕,但是一万多两银子挤一挤也能拿得出来,我是不忿这贾家的做派,王家那边说拒绝就拒绝了,怎么地我们薛家说少一点儿都还不能了?强拿硬要也不能这么干吧?”

    这一番话倒是说得情通理顺天经地义,冯紫英都得要给薛蟠竖一个大拇指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文龙你得考虑你母亲的感受,现在贾家的确困难,做亲戚也当体谅,而贾家那边太太毕竟和你母亲是嫡亲姊妹,这层渊源不是其他关系能比的,你要想想你这般态度,让你母亲如何伤心?将心比己,若是我和你妹妹成了亲有了孩子,孩子长大以后也如此待你,你这个当舅舅的又当如何?”

    冯紫英这一番话倒是让薛蟠低头不语,他何尝不知道母亲和姨妈之间的关系,贾家和薛家也还真有点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格局,而且专门把这梨香院拨给自己一家人居住,包括之前自己在金陵闯祸,也是贾家王家帮忙,这份情谊他也不能不认。

    “此番大姑娘初封贵妃回家省亲,那也是皇上对贾家的看重,薛家王家也能沾几分光彩,咱们这些当亲戚的帮补一下,也是应有之意,再说了,这园子贵妃娘娘省亲之后,也不可能空着,日后便是外边人不好住进去,但是像你妹妹却是可以暂时住一段时间的。”

    冯紫英这番话固然终于让薛蟠点头,但是却又把另外一个话题勾了起来,“紫英,说到这里,既然你和林家妹妹都定亲了,我妹妹这边你是如何打算的?我再说一遍,我妹妹是不能当妾的,若是你负了我妹妹,我薛文龙再是不济,也和你一辈子没完,……”

    冯紫英没想到薛蟠这愣头青却是把这一点记得相当牢靠,但是有些感动与这厮对宝钗的兄妹之情。

    “文龙,我冯紫英言出必行,何时做过毁诺之事?”冯紫英拍了拍薛蟠肩头,“放心吧,我自然会给宝妹妹一个交代,此番事情你最好还是去向你母亲道个歉,莫要上了婶婶的心。”

    薛蟠这厮倒也是个直性子,被冯紫英说服,便点头应承去给母亲道歉。

    这边冯紫英也才优哉游哉的踏入宝钗的房间。

    “冯大哥,你和哥哥没怎么吧?”宝钗面带忧色,虽然相信情郎肯定能制服自己兄长,但是也还是怕自己兄长一旦二愣子性子上来了,伤了二人和气。

    “妹妹连我都信不过?文龙何时在我面前能讨得好?”冯紫英半开着玩笑,见宝钗娇靥变色,这才赶紧道:“放心吧,我把文龙批评了一顿,他已经去向婶婶认错去了。”

    “真的?”宝钗惊喜万分,先前兄长把母亲顶得眼圈都红了,兄长一出去,母亲就在那里抹泪,未曾想到自己情郎居然能把兄长说得主动认错,“冯大哥,您怎么说兄长的?”

    “我说这贾薛两家都是亲戚,自然要相互扶持,这婶婶和那边太太都是血缘至亲,文龙如何能这般态度?我又打了一个比方说假如我和你日后有了孩子,孩子大了若是也这般对他这个当舅舅的,他会如何着想,文龙也觉得我说得对,……”

    冯紫英只见宝钗那一刹那间陡然变得娇羞不堪,忍不住举袖掩面,显然是被冯紫英这过于直白的比方给刺激到了。

    宝钗的确没想到情郎居然用这种比喻,实在太露骨了,也幸亏是那边是自己愣头愣脑的兄长,若是换了一个人,那就太过分了。

    “冯大哥!”宝钗娇羞不堪,跺脚娇嗔。

    “啊?妹妹是不是觉得我有些失言了?”冯紫英故作吃惊,“不过我说的也是实话,难道我日后娶了妹妹,和妹妹还能没有孩子?假若明年我能娶妹妹,那生孩子也顶多后后年的事情吧?”

    被冯紫英这话给逗弄得心惊脸红,宝钗何曾见过冯紫英这般无赖,只能掩面进了里屋。

    冯紫英跟随而进。

    “冯大哥,你要再说这般话语,小妹便不理你了。”宝钗内心固然无比甜蜜,但是表面上却要保持矜持,“而且,谁知道冯大哥所说的事情什么时候……”

    “妹妹可是不相信我么?”冯紫英假作叹息,“其实本来现在就有一个机会,只是却需要考虑清楚利弊。”

    宝钗精神一振,再也顾不得掩面矜持,赶紧转身问道:“冯大哥,你说什么?”

戊字卷 第九十三节 心有灵犀

    “我说有一个机会,但是却有些麻烦。”冯紫英看着眼前宜嗔宜喜的姣靥,心中也有些感慨。

    宝钗惊喜之后观察情郎的神色,顿时忐忑起来,莫非这等事情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忧不成?

    “冯大哥,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可否告知小妹?”宝钗沉下心来,她不是那种喜怒便能丢失本心的人,可以说如非冯紫英这个人一步一步踏入她的心田,彻底侵掠了她的芳心,她也不会轻易被对方所俘虏。

    冯紫英同样知道宝钗心性沉稳,这等事情也没有必要瞒她,便简单地介绍了那一日忠顺王和自己说起的事儿。

    “您是说您和皇上提出了二房封爵的事儿,但是皇上不置可否,但是却被外界知道了?”宝钗声音微微发颤。

    “嗯,宫中之事难以保密我是早就知道了,不过传得这样快,而且还落入了太妃耳中,甚至太妃都来过问,这就有些蹊跷了。”

    冯紫英没和宝钗说太深,但是皇上和太上皇之间若隐若现的隔阂,只要是武勋或者朝中官员多少都知晓一点儿,只不过这其中牵扯有多深,到了哪种程度,这就不是一般人所能窥测了。

    宝钗固然没有刻意去打听了解这些,但是只消冯紫英稍稍一点,她也就能明白。

    “冯大哥,小妹不太明白。”宝钗虽然略微揣摩出一二来,但是事关天家之事,她也不敢妄自猜测。

    “皇上这边,我估计虽然是有意压一压,哪也不过是因为我的情况太过特殊,这才为我大伯追封袭爵不久,现在又要再封二伯,怕引起其他一些人的反对,所以才想要拖一段时间而已,但是这太妃突然出面,这背后显然是太上皇的意思,我就怕这就容易让皇上疑心和不悦了,或许皇上碍于太上皇的意思,会追封,但是却会在皇上那里落得一个坏印象啊。”

    冯紫英叹了一口气,“不过这样一个机会若是错过了,没准儿皇上就会有意压一段时间了,我又怕耽误了妹妹,让妹妹心急啊。”

    宝钗也是心中一动,略微有些遗憾,但是却也很温柔而又坚定地道:“冯大哥,此事须得要从长计议,若是因为此事而恶了皇上,那便是得不偿失,小妹这边并不急于一时,沈家姐姐都十九方才出嫁,小妹今年也才十六,便是如沈家姐姐那般等到十九,小妹也能等得起!”

    “啊?”冯紫英没想到宝钗态度如此坚决,而且还拿出了沈宜修作为示范,倒是让他有些感触和震动,看来自己选择的女孩子还都有她们独特之处,不是那种人云亦云或者见小利而忘大义的女子。

    “冯大哥,这是小妹由衷之言,小妹是盼冯大哥一辈子好,岂能因为这些细枝末节而耽误冯大哥大好前程?”宝钗语气越发坚决,“若是因为小妹之事而影响了冯大哥未来前程,小妹又有何颜面嫁给冯大哥?日后便是一辈子小妹也难以心安!”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冯紫英反而觉得自己有些过于斤斤计较了,摇了摇头,“此事儿倒也不像妹妹所想那么危险,太上皇这边儿的意图我是大略明白一些的,想必皇上也同样明白,这里边还有没有一些其他的意思,我还得要细细捋一捋,琢磨一番,不过终归太上皇的意思也得要在皇上那里过一关才行,所以倒也不必急于就下结论,我倒是想要等一等看一看再说,……”

    这就让宝钗有些不太明白了,看着情郎,“冯大哥所说这等一等看一看是何意?”

    “这不是马上过年了么?贾贵妃不是要回家省亲么?”冯紫英脸上露出一抹的微笑,“我估摸着贾贵妃回来两日,只怕是要召见我的,兴许能从她那里有所得呢。”

    宝钗看着这个男人,半晌才幽幽地道:“冯郎,小妹只希望你莫要为小妹的事情而去冒一些无谓的风险,贵妃娘娘要省亲,姨妈为此来借银子,论理我们前面已经借过一次了,但是只要现下我们拿得出来的,母亲和我都不会不借,兄长有些怨气我也理解,他也不过是看不惯贾家那边对宝玉过于骄纵罢了,都说贾史王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其实几家人都知道,史家和薛家早就没落了,全靠王家和贾家撑着,否则兄长几年前在金陵出的事儿便会下狱,……”

    冯紫英看着对方,微微颔首,这丫头是个通透人,能看明白这里边的门道,远比一些目光短浅或者狂妄自大之辈清醒。

    “都说前几年看王家,今后几年看贾家,但小妹不那么肯定,舅舅为什么去了登莱,小妹看不出来,但大姐姐进了宫,小妹却觉得好像不是那么简单,只是这里边许多事情小妹见识短浅,也看不透悟不出,不过终归咱们这老金陵四大家的姑娘家出了一个能耐人,便是拮据一些也要撑起来,……”

    冯紫英差点儿都要给宝钗竖大拇指了,这丫头果真精明剔透,便是朝中许多云遮雾罩的东西让人无法一窥全貌,但也能看出一些端倪来了,对于没有多少了解和经验的宝钗来说已经难能可贵了。

    “小妹也听得有人说我们这些勋贵之家天生就是一条窄路,只能靠着对天家的忠心和天家对我们的恩赏,若是离了这个根基,便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这话不无道理,但若是像冯大哥您说的太上皇和皇上之间这种关系,就太难了,稍不注意在某一方掺和得太深,一旦踏错,恐怕就是大祸啊。”

    冯紫英忍不住握住宝钗的手,目光柔和地看着对方,给予对方鼓励和安慰。

    “妹妹是个明白人,但是有些东西呢,咱们外边人现在是看不透的,不过有些东西呢,终究是要露出来的,不妨事,愚兄虽然是武勋出身,但是现在却已经摆脱了武勋这个出身,二甲进士加上馆选庶吉士和翰林院修撰出身,恐怕已经没有哪个会把愚兄看成单纯的武勋子弟了吧?更何况愚兄好歹还有几位重臣师尊呢,谁要想用武勋子弟这个身份来定性愚兄,恐怕很难呢,所以愚兄心里有数,妹妹放心便是,……”

    薛宝钗见冯紫英胸有成竹,心里也就踏实了许多,想了一想才道:“总之冯郎千万莫要因为小妹这等事情去冒险,小妹等得起,一年两年也好,三年五年也好,小妹都愿意等下去!”

    “妹妹放心,断不会到那个地步,那愚兄可就真的无颜见妹妹了。”冯紫英握住宝钗双手,拉近对方身体,宝钗面颊酡红,但还是依偎在冯紫英怀中,柔声道:“那冯大哥觉得姨妈借银子的事情……?”

    冯紫英迟疑了一下,“这等事情本不该我多嘴,不过妹妹既然问起,我还是觉得贾家这边关系固然需要维系,毕竟你们贾王薛三家现在还是捆在一起的,因为些许银子的事情撕破脸,只会让外边儿笑话,估计对婶婶来说也有些难以接受吧,毕竟贾家也曾经帮过薛家许多,她和那边儿太太也是亲姊妹,不过若是任取任予也不合适,适当的表明一下态度,打个折扣,也可以有助于防止有些人贪心不足的人得寸进尺,……”

    “小妹明白,其实小妹也是整个意思,如果不是碍于母亲的颜面,小妹本来也想任由兄长先去闹一回,然后再来作计较。”宝钗充满灵性的眼眸中闪过一抹调皮的光彩,“不过冯郎说得也是,还不能让外边儿觉得我们金陵老四大家自己闹内讧了,这贾府里边也如同筛子一般,啥糟心事儿一眨眼就能传遍府里府外,……”

    冯紫英一怔,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妹妹是打这个主意,文龙原来却是被妹妹利用了啊,妹妹这可真的是坑文龙啊,也不怕文龙知道?”

    “知道又怎地?兄长本来就是那样一个性子,就算是被看穿又如何,本色出演,而且贾家那边本来有时候也让人难以接受。”

    宝钗从未在人前说过他人是非,但是在冯紫英面前,她却有一种轻松感,没有任何束缚。

    “文龙比起以前已经好了许多了,连愚兄都觉得不可思议,虽说性子有时候还是鲁莽急躁了一些,但是比起往日已经非吴下阿蒙了,估计若是娶了亲,应该会更稳重才是。”冯紫英想起了什么似的,“已经定了那夏家?”

    “定了。”宝钗脸颊微红,嘤咛道:“兄长说若是她不早点儿娶妻,也怕影响到小妹,……”

    “文龙倒是个知趣的人啊,有心了,愚兄倒是要记这个情才是。”冯紫英语气有些复杂。

    也不知道这薛蟠今世娶了夏金桂,会不会也会如《红楼梦》书中一样?

    不过既然他成了自己的大舅子,就冲着宝钗的份儿上,自己就不会再让其重蹈覆辙,总得要把这夏家降服,让其规规矩矩的守着。

戊字卷 第九十四节 《今日新闻》,蓬勃发展

    “如你所说,当下这《今日新闻》倒不宜太快增加了?”坐在报馆最里边单独打理出来的房间里,冯紫英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这两位几乎要瘦了一圈下来的汪文言和曹煜。

    《今日新闻》已经发到了第七期,按照这个势头,一直持续下去,突破两千份不在话下,甚至可以在明年就能达到三千份。

    “嗯,我们的考虑是有海通银庄这个广告客户的支持,其实短期内我们并没有亏损压力,所以当下的主要主要精力还是要把现有愿意购买报刊的这个群体维护好,使得他们形成习惯,一千份是一个坎儿,我们打算在这个数量上维持一段时间,争取在三月间提升到一千五百份,然后年中达到两千份,再来根据情况来确定下一步的发展。”

    回答的是曹煜。

    按照目前的格局,汪文言的身份相当于是社长,对外协调各种日常行政事务都由汪文言暂时来负责,当然冯紫英会负责处理一些和朝廷、顺天府以及宛平、大兴二县县衙门的一些事务,包括五城兵马司这边也是由冯紫英来打点协调好。

    曹煜则相当于总编辑,整个《今日新闻》的内容编辑和板块布局都是由他来负责策划,当然鉴于这是一个新生事物,冯紫英最初肯定是要为曹煜保驾护航的。

    但是随着第四期第五期的顺利出版,《今日新闻》的轰动性效应迅速传播开来,而曹煜的运作也更得心应手,冯紫英也准备逐渐放手,只负责大的方向掌舵了。

    “嗯,你的意思是主要精力还是放在怎么把这份报刊办得更吸引人上?那子翼你有什么想法?”冯紫英对曹煜的日益老练成熟也很满意。

    原本以为曹煜是汪文言、吴耀青、顾登峰、钱桂生加上曹煜这个五人团队中价值最低的,只不过当初也是考虑到林如海的推荐,而自己也的确需要一个在策划文案方面得力的人手,所以才会将他们都全部接纳了下来。

    但是现在看来,这曹煜的发展势头甚至超过了其他几人,单单是这份《今日新闻》的成功,曹煜就功不可没。

    尤其是内容采编所花的心思上,曹煜可以说是殚精竭虑,居功至伟。

    “嗯,是有一些想法,我们也按照大人您的提醒,对这些一直在购买我们报刊的这些读者群体做过一份简易调查并进行了一个大略统计,发现在第五期和第六期卖出的八百份中,出来五十份是赠送外,其中售出的七百五十份中,商贾,也就是包括京师城中一些商铺东家和经营业主,大概占到了三成左右,官吏约占到二成五左右,一些家境交好的学生,比如国子监学生和一些书院学生,大概占到一成五左右,另外就是士绅约占到了两成左右,其他一成为各种人,包括外敌来京师城临时居住者,……”

    冯紫英眼睛一亮,这个统计居然还做出来了,看来曹煜把这些报童的培训调教得很好。

    粗略的算了一下,和自己预估的大致差不多,士绅、官吏、商贾加上学生,基本上就占到了九成了。

    但是你算一算,就算最大群体商贾,哪怕是一千份也不过就三百份左右,而整个京师城中各种层次的商贾不下万人,就算是具备识字和一定规模的商贾也不下千人,如果算上他们手下能粗识字的掌柜、管家这类的人,还不止。

    同样像士绅、官吏和学生群体中这种能识字的数量也还很大,只不过一份报纸未必只能一人看,甚至可能是五人十人看,所以这种方式来计算未来报刊销量的增长空间肯定也不合适,需要打一个折扣。

    “那你们对这些读者群体调查感兴趣和喜好倾向调查如何?”冯紫英更感兴趣的是这一个问题。

    在他看来随着《每日新闻》的影响力扩大,被越来越多的人所了解,其销量持续增长是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未来达到三千甚至五千份都是可以期待的,限于这个时代识字者的比例和绝对数量,再有更大的提升就有难度了,除非教育问题上能够得到突破性进展,但是这显然不现实。

    “嗯,这也是我们此次调查的重点,也很是花了我们的心思,根据调查,我们设立的几大板块,在商人群体中,自然是关于商贸和物资价格的消息最受欢迎,基本上他们都会首选看这一块,然后再是市井闲话这一块,因为这一块涉及面比较广,像万古流芳这个版块,最受学生和士人的欢迎,另外像格物新探这一块,在士人和学生中也比较受欢迎,商贾们也比较感兴趣,史海钩沉,这一块很受士绅和学生欢迎,官吏群体对这一块十分热情,……”

    由于《今日新闻》的定位就是暂时不介入时政版块,以免引起朝廷的不满和关注,所以定下的几个版块,比如史海钩沉和万古流芳明显就是满足官员、士绅和学生这三个重要群体,商海觅宝这一块刊载商业信息和评论则极受商贾这个大群体的喜欢,而市井闲话和传奇话本则是广受各个群体的欢迎,是《今日新闻》的最热门版块,也是最需要巩固和提升的版块。

    “嗯,应该是如此了,不过子翼,你这准备如何稳固这些群体并稳步吸引更多的人来成为《今日新闻》的读者呢?”冯紫英要看看这曹煜有什么样的打算。

    “大人,我也想过许多,但是都觉得困难很大,涉及到我们需要由更多的人来做许多事情,比如像商海觅宝,这一块涉及到许多生意上的信息,我们缺乏更懂行的人手来收集和整理,比如我们到各大会馆和商帮去了解,在商贾们中去询问,能了解到的多是一些表面的消息,即便是如此,也很是花心思,然后收集回来整理,还需要简单的分析评估,这方面我们请了几位对这方面有些了解的人士,但他们只能口述,而需要我们来进行提炼加工,……”

    “还有,市井闲话这一块是最受欢迎的,但这也需要很多人手来帮我们收集,也幸亏那位倪二爷帮了我们大忙,他手底下各色人众多,这几期基本上都是通过他手底下的人来帮我们了解收集的,……”

    “史海钩沉和万古流芳版块相对较为简单,前者翰林院和国子监里我们略微发动了一下,都不少教谕学子都愿意把他们的一些研究观点和看法发表出来,至于后者,那就更多了,想要扬名立万的人多如过江之鲫,我们还要认真筛选才行,当然也需要有一个能镇得住场面的人来点评,我们暂时是采取一些临时请人来帮忙评价的办法,像礼部顾秉谦顾大人,闲居在京师城中汤宾尹汤公,北静王水王爷,也包括以诗才著名的上科进士王象春王先生,……”

    冯紫英没想到曹煜居然还把王象春都给请来评论这些新诗词,这倒是让他有些意外,不过王象春的确在永隆五年这一科进士中以诗才著称,他当然不会干预这些事情,只要曹煜能想得到的办法,有利于《每日新闻》的发展,他都会支持。

    一句话,《每日新闻》这个新生事物刚刚破土而出,看起来前景无比光明美好,但实际上却也一样面临着各种问题和困难。

    哪怕是在不考虑盈利的情况下,由于这个新生事物京师城中的上下民众都不了解,而能够参与这个新生事物的人才更是极端缺乏,饶是曹煜已经想尽了办法,但是仍然面临着各种捉襟见肘的难题。

    “我大概明白了子翼你说的这些难题,不过这也很好,起码我们知道了我们哪些方面存在难处,如何来克服,无外乎就是银子和人的问题,银子我们暂时不需要考虑,海通银庄,包括大观楼、燕子楼、绕梁阁、丰润祥、海东皮货行、江南布庄这些大商家不是都有意要来通过《今日新闻》来扩大影响力么?所以盈利问题其实不大,关键在于如何实现这份报刊在内容上的良性提升,这就需要大量能写会做的人,……”

    冯紫英其实也已经在考虑这个问题,青檀书院虽然秋闱春闱的成绩都非常出色,但是不得不说,即便是青檀书院,秋闱中被淘汰的学子仍然占绝大部分,春闱就更不必说。

    当然过了举人关的士人自然不可能担心生计问题,但是那些秋闱屡屡不过的学子却不可胜数,苦读三年秋闱不过,甚至苦读几科都不过的都一样比比皆是,到最后还是得黯然回乡寻找诸如西席、幕僚、食客这样的生计,回乡教授族学、私塾者更多。

    很多人其实并不愿意离开已经在这里生活多年的京师城,但是京师大,居不易,尤其是还要养活一家人,那就更不易了,所以如果能够为这些屡考不中已经丧失了斗志的学子们提供一条生计,那无疑是极受欢迎的,同时也能让书院那边松一口气。

    毕竟那些多年屡考不中,年龄也老大不小的秀才们一直呆在书院不可能,但是他们又不太愿意回乡,给他们这样一条出路,也算是书院做到仁至义尽了。

戊字卷 第九十五节 安内

    冯紫英把一切事务处理完回到府里时,已经天色漆黑了。

    原本下意识的还要往府里边走,但到了门口,才想到自己该回东边儿了。

    虽然两边府门都只隔了不到百步距离,但是毕竟是两家了。

    长房和三房,似乎就因为自己的成亲一下子就拉开了距离。

    这种歌感觉让冯紫英很有些不太适应,虽然每日晚饭后,冯紫英和沈宜修都要到大小段氏这边来问安,顺带谁说话,但毕竟不在这边儿了,只有处理一些事务的时候才会回到这边院子里。

    想了一想,索性就在自家门前下车,进了府,回到自己院子里。

    看见仍然在忙碌的金钏儿、玉钏儿和香菱三女,心里忍不住荡漾着某种异样的感觉。

    见到冯紫英进来,金钏儿、玉钏儿和香菱三女都是喜出望外,齐刷刷的迎了出来,“爷,怎么这会儿突然想到过来了?”

    “嗯,想吃金钏儿做的菜了,不行么?”金钏儿脸上露出一抹兴奋的红晕,“爷,瞧您说的,您要吃什么,让宝祥来说一声,奴婢给您和少奶奶做好送过去就行,哪用得着您还来跑一趟?”

    “金钏儿,你这么一说,好像弄得我和你们之间一下子生分见外起来了呢?爷还真有些记挂你们了,虽然好像前日里才见过面,但没在一起住了,就觉得不是滋味了。”

    冯紫英还真有这种感觉,这一下子和金钏儿、香菱他们没住在一起了,他还是有些不太习惯。

    云裳和晴雯都侍候得挺好,但是这俩丫头都是没梳拢侍过寝的,而且自己才成亲,自然也不可能有别的举动,加上二尤也没有进府,所以总觉得那边还是人气单薄了一些,到了晚间太过冷清了一些。

    金钏儿和香菱眼圈都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玉钏儿毕竟年纪小,也不像两位姐姐那样早就和冯紫英在床上恩爱过的,一门心思都已经放在冯紫英身上了,自然还不明白那等滋味,但心里还是觉得少了一团。

    几个丫头都有些不适应,从原来每日都能和爷迎来送往嬉笑说道,到突然间就可能几日都不来这边儿,见不着面,即便是过来,也不过是到太太那边去问安,要专门和她们几个丫头说说话的时间就少了许多了。

    “爷!”

    见金钏儿和香菱都红了眼眶,冯紫英自然也有些心疼,忍不住一招手。

    这院子里也没外人,金钏儿和香菱都依偎了过来。

    倒是玉钏儿红着脸,手里扭着汗巾子,有些忸怩地站在一边儿,还是冯紫英伸手一把捞过来,也才就这么靠过来挤着姐姐。

    “爷也不想把你们留在这边儿,要不你们都跟着我过去?”冯紫英也有些为难。

    香菱肯定是想要跟着宝钗的,所以这会子若是过了长房那边去了,只怕日后再想去宝钗那边就不好办了,所以还得要在这边呆着。

    金钏儿和玉钏儿两姊妹都是可以过去,不过这边儿就没有人照管了,也不太合适,而且这样一股脑儿都过去,肯定会让沈宜修有些不太适应。

    本来沈宜修是可以带几个她自己府里人过来,但是却只是把晴雯作为贴身丫鬟带过来了,其他过来的也不过是她用惯了的婆子仆妇。

    现在自己又要把金钏儿、玉钏儿姐妹带过去,没准儿还会让沈宜修有些不适应,进而就容易引起一些不必要的嫌隙隔阂了。

    现在自己和沈宜修也还是磨合期,正需要时间来慢慢熟悉适应。

    冯紫英还是很能理解一个骤然别离家中熟悉的环境到一个陌生家庭中来的女孩子,既然沈宜修都为自己做出了一些牺牲,所以冯紫英也自然要投桃报李,尽可能让沈宜修感到在冯家的舒适安逸,避免不必要的误解。

    所以思前想后还是让金钏儿和玉钏儿以及香菱留在这边,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再来和沈宜修商量如何安排。

    就像二尤的事情一样,如果沈宜修主动提出来,冯紫英当然不会去拒绝,他也相信沈宜修既然主动提出来,肯定是抱着要把事情安排处理稳妥,让自己满意的目的去的,这才是一个合格大妇的表现。

    这等情况他也和金钏儿含蓄的提过,金钏儿自然明白,也很赞同,甚至冯紫英也觉得金钏儿不是太愿意过去,也许这丫头也是抱着日后是不是可以就留在这边,等到黛玉嫁过来的时候,就入三房的心思吧。

    这个心思也不算错。

    黛玉那边儿,玉钏儿侍候了一段时间妙玉,哪怕没妙玉这桩事儿,玉钏儿和紫鹃也很熟悉了,而且紫鹃的性子更适合照应人,而并不擅长管家,金钏儿这方面却是强项。

    所以黛玉或者妙玉这一房都是些不太过问闲杂事务的,还真的需要金钏儿这样一个能干人来帮着管事儿。

    “不,爷,不合适。”金钏儿心情激荡,但是迅即冷静下来,“晴雯本来就是您推荐过去的,大少奶奶如此看重她,说明少奶奶也是一个知情达意的人,现在云裳也过去了,您那边儿人也差不多了,我们都过去的话,恐怕就要因少奶奶的多心了,更何况这边还需要人帮你打理,所以我们留在这边儿更合适一些,嗯,倒是想香菱可以过去,……”

    “奴婢不过去,奴婢就在这边儿。”香菱也赶紧把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

    “金钏儿,你也知道少奶奶是个知情达意的,你过去她也不会有什么,你也无需担心什么,……”冯紫英宽解对方道。

    “不,爷,奴婢还是觉得现在这边呆着,爷刚和奶奶成亲,奶奶也还不熟悉我们这边儿,晴雯和云裳在那边就足够了,我们在这边儿挺好的,爷若是能时常过来,那我们也就满足了。”金钏儿态度坚决地摇摇头。

    冯紫英看着金钏儿的神色,最终还是点点头:“金钏儿,你的心思太重了一些。”

    金钏儿心中一动,“爷,您不高兴了?”

    “你把爷说得这么小气?”冯紫英摇摇头,“我只是觉得你若是不愿意过去,日后怕是就只能选另一家喽。”

    金钏儿明白冯紫英的意思,只是咬着嘴唇半晌没有作声。

    “好了,你也别纠结了,反正爷也有几个家,到时候看你吧。”冯紫英忍不住抚摸着金钏儿的头,“赶紧去给爷做菜去,爷饿了。”

    冯紫英在这边儿吃了饭,又让瑞祥去通知了沈宜修过来到到大小段氏屋里问了安,这才一起回东边府上。

    “爷既然这么有闲暇,还有心思回来这边,尤家妹妹明天可就要进府了,您还没看过妾身为尤家妹妹的安排呢。”沈宜修忍不住揶揄了一句丈夫。

    “宛君的安排,难道我还能不放心?”冯紫英感受到了沈宜修的一丝醋意,赶紧道。

    “哼,还是看看的好,走吧。”沈宜修白了丈夫一眼,冯紫英讪讪地只能点头。

    带着丈夫走回自己这边府邸,沈宜修这才引着丈夫看为尤氏姊妹安排的院落,“就是这边儿,东厢这个院子,你看看怎么样?”

    冯紫英还真没怎么关心过东面这个府邸的情况,除了自己居住的主要院落外,在内院两侧沿着东西厢房都有一个开口,可以直接通到两边夹道,而夹道则紧挨着小院和后房。

    应该说沈宜修还是安排得很合适的,东厢院子面积不小,是一个二进院,因为就在府中,所以东厢院外院可以安排粗使丫鬟婆子居住,内院则是二尤居住。

    这个院子或许没有马巷胡同那么大,但是论整齐华丽程度则远远超过,看看青石砖铺筑的回廊,小院用青石板铺满,石质鱼缸至于中,两株海棠树蔓延在墙边。

    “挺不错啊。”冯紫英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这院子不远不近,环境很好,宛君有心了。”

    “妾身能不好生安排么?若是不安排好,还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说妾身是看不惯夫君有别的女人呢,妾身岂不成了枉做小人的妒妇了?”沈宜修假作担心的撇撇嘴。

    冯紫英被沈宜修的小表情给逗笑了,“宛君这话若是说给为夫听的,那可就是多心了,为夫是那等人么?宛君应该很了解为夫才是,尤家姐妹不是那等不知进退分寸的人,宛君肯定能与她们姊妹相处好的,为夫有这个信心。”

    “那妾身就安心了,只要相公满意,妾身辛苦一些也值得了。”沈宜修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我见过二位妹妹了,性子都是老实单纯的,妾身还真没看出尤家三妹妹有一身好武艺,不过妾身倒是很高兴,若是相公日后要出远门,倒是可以把尤家三妹妹带着,以防万一。”

    冯紫英迟疑了一下,站定脚步,“宛君,翻年之后,我很快就要观政期满,若是我要下到地方,宛君是打算跟我下去,还是先留在京师城?”

    “啊?相公要下地方?”沈宜修不明白,不解地道:“不能留在京师么?我听我父亲信中说,论理相公是完全有资格留在六部或者都察院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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