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正神之间的对话
圣费利克斯行省,寒风要塞。
“这里离风暴之塔还挺近的。”
有着华丽的银白色长卷发,比任何宝石都更加璀璨的紫色瞳孔的稚嫩少女如此评价道:“这炉山不就在风暴之塔底下吗?玛利亚她这都察觉不到问题的吗?”
她穿着繁复而华丽的紫白双色短裙,裙摆处有着凡人只是望上一眼变回头晕眼花的装饰。裙下则是纯白色的长筒靴。看上去不过只有一米五,走路时脚步相当轻盈,仿佛下一刻就要跳起来一般。
与她近乎华丽的装扮相比……跟在她身边的两人,虽然打扮同样显眼,但看起来就显得相对日常了许多。
其中一位是笑容开朗、带着单片眼镜的青年——长得就像是年轻时的普朗克。他身上穿着纯白色的修身西装,而他的单片眼镜下,用银色的细锁链挂着一枚怀表、放在前胸的口袋中。
“这也不能怪玛利亚。”
银爵士掏出怀表来,看了一眼又放了回去:“虽然风暴之塔理论上可以窥视凛冬全境,但那毕竟也是要主动发动的。没人告诉玛利亚的话,她肯定不会知道活火山底下还会有东西。
“说起来,拉克西丝……阿南刻她怎么没来?”
“阿南刻说她看到了未来,咱们过来没什么太大意义,所以她就干脆不动弹了。”
被银爵士称呼为“拉克西丝”的神秘女士,无奈的叹了口气:“她总是这样。什么都看的一清二楚,最后就一直不会动弹。”
“她老人家是这样的啦……”
另外一位也是笑眯眯的应道:“毕竟寂静女士已经变成老东西了嘛,的确会发懒的。”
她穿着极清凉的外套,有着令人讶异的高耸胸部的黑发美少女。她斜戴着黑鸦假面挡住左眼,脸上始终挂着神秘莫测的笑容,身上散发着极神秘的气息。
但看上去,她却总是懒洋洋的。这种奇异的懒散气质,反而让她看上去变得很颓废。
闻言,神秘女士幸灾乐祸的看了她一眼:“阿南刻肯定会揍你的。她听的一清二楚。”
“她要是能赶来揍我,你还得谢谢我呢。”
黑发少女不以为意:“我在诺亚都待了多少年了。”
“这都一百多年了,还不回去看看阿南刻吗,修格斯?你可是她的从神啊。”
“我教会教宗都在诺亚……也懒得动了。反正她老人家有什么消息要交代给我、或者想要看我一眼的话,也轮不到我跑到她面前。”
用黑发少女的形象出现的无面诗人叹了口气,本能般的说着老板的坏话:“大概这就是阿南刻身上的懒气吧……肯定是这份懒散的老人气,顺着我们之间的关系传到了我身上。”
闻言,神秘女士只是耸了耸肩,没有接话。
她转而看向银爵士:“不过,就咱们三个吗?你不是挨个跑了一趟吗?”
“我确实跑了一圈,但也没完全通知到。南边那老鸽子懒得动,老祖母还没睡醒,蛾母又去梦界了,灰匠听到天车的事就又开始哭……
“燧父那边,倒是的确有事走不开——他最近在帮助他的新从神飞升。”
“那位机器之神?我看到星星多了一颗,他飞升已经成功了吧?”
神秘女士好奇的问道:“他的神职是什么?”
“最后是燧父给他定的,叫‘机器与自动化之神’。神名叫做‘千手先生’。”
银爵士嘴角微微上扬:“是一个老鸽儿听到就肯定会气急败坏开始骂人的神职。”
“那确实。”
无面诗人双手抱胸,忍不住赞叹道:“真想看看他那副表情啊。
“不过……诗寇蒂他们呢?有这种热闹,诗寇蒂肯定会来的吧。”
“我的确去了一趟千面幻塔,但诗寇蒂说,你来了就是她来了,所谓‘如我临至’。反正你整个人都算是她的。”
“虽然我被她带来的这个世界,但她不是早就把我卖给阿南刻了嘛。现在我是阿南刻的从神无面诗人,又不是她的修格斯。”
无面诗人露出了有些嫌弃的表情:“其实就是因为诗寇蒂猜到这一趟肯定没什么乐子,所以才不会来吧。
“但凡有乐子的话,以那个女人的恶劣性格,肯定会兴高采烈过来看的。”
她显然与诗寇蒂的关系非常复杂。
说不上坏,也谈不上好。
就像是和关系常年僵化的父母一般——虽然她并不是诗寇蒂生下来或者捏出来的。不过他们之间的关系,的确与这有相似之处。
而银爵士还在一旁念叨着:“至于红骑士那边的话……毕竟她和天车不算太熟,这事叫上她也不太好。而持杯女没法收敛自身的特殊性,她一旦动起来、动静就太大了;婆婆那边……反正我是不敢叫。毕竟这的确不算是什么大事,犯不着惊动她老人家。”
“那博德呢?”
神秘女士有些稀奇的问道:“博德他和天车关系这么好,他应该会来啊。”
“博德他的确会来,他也说了要来。但他不想走路、也没有逛街的兴趣……所以他直接在目的地等我们。也会帮我们处理一些先期问题。”
银爵士笑眯眯的说道:“这样的话,就不用担心我们来晚了、在我们抵达之前会突然出事了。反正阿曜他会把那些问题都处理好的,等我们玩够了再过去就行。
“难得来一趟凛冬,就算是让我来视察一下当地的市场环境嘛……在凛冬这些咒物都是什么价格,拉克西丝你不好奇吗?”
“我好奇什么,我又用不到咒物……”
神秘女士无奈的叹了口气:“就当是我们陪你逛街吧。”
“毕竟的确也没有什么危险。”
银爵士摊了摊手:“虽然我之前跟安南那边说着,仿佛是要去什么敌人大本营深处搜集情报一般……但其实这里咱们当年也都来过。
“我去找你们,只是和天车有关的消息、我有义务跟你们说一声。没空的不来也一样,影响也不大……以后也不是来不了。
“想来的话,自己过来一趟看看她不就好了。”
“你这个时候,又知道自己能离开大结界了哦?”
“神秘女士”拉克西丝不满的嘟哝着:“这又不是当年谴责我和阿南刻的时候了?”
银爵士摊了摊手,一脸无辜:“我一直都知道啊。凡人和新神不知道,咱们还不知道吗?支撑大结界用的‘秩序之火’,燃烧的其实是‘教宗’、而不是‘神明’。
“毕竟一旦进入过光界,就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了……假如能用来自光界的力量来维持大结界,那可就简单了,我自己就能撑起整个世界的大结界……”
“那你还念叨了我们好久?”
神秘女士没好气的说道:“我们给他们制作了能够在地底生存、而免疫高温高压的技术;给了他们能够在地底得到光源的技术;给了他们能够在地底快速移动的技术……我还拍了‘利维坦’去保护他们的海底隧道。我只是不想待在地下而已,又没亏待过他们。”
“话不能这么说。”
银爵士轻笑两声,拍了拍神秘女士的头发、又被后者用力甩掉:“我们待着教廷里不动,也只是为了让信徒们、让无辜民众们安心而已。
“目的是让他们相信自己已经得到了保护,而不是真的要用我们的力量来保护他们——他们自己原本就可以保护自己,只是不敢这样相信。那么其实我们偷偷离开,影响也不大。万一真的被发现了,反而还可以让那些超凡者们怀疑大结界的真相、开始努力思考它的本质。”
“你还是想要重建统一大结界吗……”
神秘女士识破了银爵士的目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拉了快一个群的诗寇蒂
“——是这样的。”
银爵士点了点头,毫不避讳的说道:“以前她在的时候,我们聚在一起、多么团结。就是因为她离开了我们,《纪年法》才有存在的意义。
“因为我们已经不再拥有‘王’了,所以我们才必须联合、为了防止互相残杀。我们之后分散而居,也是因为我们之间绝对不能吵架、也绝对不能有所偏私——不能你支持他、而我支持她。
“但是就算这样,如果我们在一起、凡人一旦吵起来最终也一定会波及到我们……所以在能够掩盖矛盾的‘皇帝’的统治结束后,我们就必须分开了。直到下一位皇帝的到来。
“必须将正神之间的矛盾,用国家之间的矛盾来掩盖。否则这个世界将会陷入巨大的混乱。‘十二正神必须团结一心’,这也算是我们之间的默契。
“但是,她虽然已经离开了我们,不过现在安南来了——结果还是一样的。
“你可能不知道,安南他已经接触了恩底弥翁。他早晚会开始重建统一大结界的——你还能阻止他不成?”
“恩底弥翁……精灵皇帝制作的‘天车之子’?”
神秘女士眉头紧皱:“是你让他接触的?”
“怎么会,他又不是在诺亚接触的。恩底弥翁在凛冬……就在炉山的不远处。”
银爵士叹了口气:“所以我才说,她可能早有预料。那并非是一次谋杀、一次突如其来的死亡。她多半是想要做什么事。
“我越来越觉得,安南可能就是她。有没有可能是……诗寇蒂已经找到了她,但那家伙想要给我们一个惊喜、或是做一个恶作剧,才把她改头换面、以安南的身份再重新拉回来?”
“你这是在说什么怪话。”
神秘女士毫不客气的说道:“安南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又不是这副模样。他是被另外一个世界的‘诗寇蒂’察觉到的才能、并共享给了这个世界的‘诗寇蒂’。她只是桥梁而已,别老是觉得她是什么幕后黑手。”
“只是猜想而已啦……我觉得那些老东西没来,可能就是单纯不希望听到我讲这怪话。”
“你心里有数就行。”
神秘女士吐槽道:“因为我也不想听。你们生意人都是这么黏黏糊糊犹豫不决的吗?她当年的确是死了,或者是离开了这个世界,安南与她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你必须正视这个事实,不然你对安南的感情、就像是把他当做替身一样——就和你的单片眼镜一样虚伪。”
“我其实也知道……”
“行了,别吵了,两位——我记得这里的统治者,应该是叫费利克斯伯爵吧?”
无面诗人打断了火药味越发浓郁的话题。
她没有理会银爵士,只是凑到神秘女士身边询问道:“我们要先去找伯爵阁下吗?”
神秘女士双手抱胸摇了摇头,银白色的长发可爱的晃动着:“没必要,我们直接去炉山。
“根据安南那边的情报,这件事里还有一位巫师直接参与其中。他是‘滞时之眼’的学生,镜中人的仪式开启之前,他就已经离开了凛风白塔。
“他的父亲是联合王国的建筑家,母亲是诺亚的画家,都是雅翁的信徒。我觉得雅翁他不过来,应该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避嫌。”
“咿……那老头子还这么温柔的吗?”
无面诗人一脸嫌弃。
“应该说是别扭吧。老鸽子一直都是这么温柔的。”
银爵士倒是对神秘女士的话毫不在意,只是露出一如既往的温和开朗笑容,笑眯眯的说道:“我说啊,你们两个再陪我逛一会嘛……阿曜已经过去待命了。他可比老鸽子可靠多了、肯定已经把该收拾的都收拾好了,咱们到时候直接去扫墓就行。”
“你其实是找我们陪你来玩的吧……”
银发的少女叹了口气,指出了事情的本质:“所以他们才懒得来。”
“一部分原因。其实这也能算是老朋友的聚会。咱们已经几百年都没聚过一次了,而等精灵们灭族后、咱们之间的交际其实也就是没事念念共同的老朋友了吧。
“只是,很可惜……现在看来,就算是她的残骸,也没法把咱们都聚在一起了呀。”
银爵士感叹道:“也不知道以后安南行不行。”
“安南肯定是可以的。诗寇蒂也很喜欢他,她会选择将安南送到这个世界,肯定不是让他来送死的。你当年不也是被诗寇蒂拉来的吗?”
神秘女士异常肯定的说道:“所以就如同你相信诗寇蒂一样;我也相信着安南。我对安南的信任,就像是对阿南刻一样。”
“你还说我呢,你这话也开始渐渐的怪了起来。我和天车可没什么太过激烈的情感,我们只是【合作伙伴】而已。但你把安南当成儿子,这可是实实在在的不对劲。”
银爵士一脸嫌弃:“安南可不是你母亲,你也不是他母亲——说到底,你们两个根本就没什么关系吧?就连纸姬和他都稍微有点关系。”
“但他的冬之心,可是我亲自给他扭转的。他的忘却仪式也是我主持的,这具躯体也是我帮他复活的。”
神秘女士不满的念叨着:“这是再造之恩。四舍五入,我也可以是做安南母亲的神嘛……”
“但安南身高可比你要高哦。”
“儿子比妈高不是也很正常嘛。又不是高很多。”
“还有,”无面诗人提醒道,“安南复活之后,就没有再见过你吧。他的记忆全部都献祭给了阿南刻……他还能记得你吗?”
“——啰嗦!”
瞬间破防的神秘女士,顿时恼羞成怒:“我们当年能成为朋友,现在一样能!你只是比我早见到他那么几个月而已,一滩黑泥而已……修格斯你不要太嚣张了!”
“哎呀?”
无面诗人怪笑着,身体突然破碎、化为一滩粘稠而浑浊的黑色粘液,又汇聚成了只有一米四五左右、以绸缎般的黑色长发作为衣服的幼女。
她的上半张脸被黑鸦假面所遮蔽,脸上的笑容却是相当恶劣。
她发出了尖锐而明亮的稚嫩声音:“我可不是用这个样子认识他的哦?他是看着我从本体变成这个模样,也没有对我生厌哦?
“倒是你——在我们这一代神里,好像只有你的心理年龄永远停留在十六岁吧?以安南的成熟心理,可能你才是被照顾的那一方?”
“那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这家伙太坏了!”
神秘女士越想越气,顿时忍不住伸手抓向修格斯。
而无面诗人嬉笑着、躲到了银爵士身后。银爵士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
但他反而显得有些放松。
他那总是挂在脸上的温和假笑,也变淡了一些。但他给人的感觉却反而变得更温暖了。
——果然。
大概也就只有“天车”,才能让身份、种族、出身、立场不同的神明,全部聚在一起了。
从这点来说,就算安南不是她……那又有什么不同呢?
银爵士脑中忍不住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第一百三十章 天车御手的其余神职
虽然神秘女士看上去就是一副相当嫌弃银爵士的样子。
但她还是陪银爵士在寒风要塞逛了好大一圈。
当然,这其实也是因为神秘女士知道,银爵士肯定不是如他自己所说的那般,“去看看当地商业发展的如何”那么简单。
如果银爵士想要达成这个效果,根本不需要自己去看。他的神职,会直接告诉银爵士一切需要他知道、以及他想要知道的情报。
神明对于自己所属的领域,拥有着宛如超级管理员一般的权限。检索、查询、监视、禁止——祂们就是这个世界的管理者。
诸神没有成为究极的暴君、完全掌控这个世界的原因……一部分原因是“创世仪式:纪年法”的约束,另外一部分、则是因为神明的的权力被极端分化……让每位神明仅能掌控自己所属的领域。
那些能够将灵魂染色的超凡者,无一例外都具有独属于他们自己的强烈**。顺着这套路升华成神之后,又怎么可能变回庸庸碌碌的凡物?
在银爵士逛完一圈后,他脸上永不消散的营业性笑容、就变得自得了起来。
神秘女士忍不住发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安南跟我说过另外一件事。”
银爵士答非所问:“一个小小的、不容易被注意的细节。
“安南的那位画家朋友,曾经念叨过一句话。他说,‘整个圣费利克斯行省的人,性格都变得特别温和’。当然,他所所说的这个‘整个圣费利克斯行省’里的样本,其实也就是拉法埃洛·桑提和那位费利克斯伯爵。
“他们将他从诺亚骗过来——我觉得‘骗’这个词用的应该没问题。总之,他们的目的是让那可怜的孩子,画出那份凡人不可感知、不可理解、不可形容的‘极致之美’、‘无限之光’。”
“就算她失去了其他的神职、仅留下天车御手的名字,那也不是凡人可以描绘的东西。”
神秘女士叹息着:“真是可怜的孩子。他为了画这幅画,大概已经被耗竭了全部的艺术激情。从今以后,他再也拿不起画笔了——恐怕他只要提起笔来,眼中就会闪过属于她的‘光’。就算他努力提起画笔,大概也只会画出一团又一团不可名状的光球。”
“反过来说,他已经拥有了属于超凡者和仪式师的天赋——理解了‘创世’级的知识,哪怕只是片段;又近距离的接触过神明,感受过她的气息……他的灵魂应该已经被光所洞穿,化为异质之物。”
银爵士倒是很乐观:“如果他说给安南的情报没有被夸张化,那种程度的神秘接触、甚至能够让他对‘光辉’与‘美’的要素具有适应性,至少到白银还是没问题的。只要他能够重燃**,就能够进阶到黄金。
“这不比成为画师有前途多了?更何况,只要他成为白银阶的超凡者、或者能够使用光辉影响的仪式师,就能够驾驭那份‘溢出的光’,他就又可以画画了。
“从这点来说,他的朋友倒是没有骗他。这的确是一份极为丰厚的报酬——他不是希望成为超凡者或者仪式师嘛。正好,这也能算是他命运的转折点了。”
“——前提是,他真的能够从被光辉浸染的入迷中走出来。”
无面诗人笑嘻嘻说道:“我觉得他会疯掉哦。”
银爵士总是这样乐观。
他面对任何事时,都会优先考虑能够获得什么、能够得到什么,而无视途中的艰难、痛苦与风险。无论是关于他自己、亦或是关于他人的。
“好啦。你不喜欢听我就不说了。”
银爵士对无面诗人的冷水不以为意:“总之,我去调查了一圈——结果你也看到了。那个情报是错误的。”
“嗯,这座城的人都很正常。”
神秘女士点了点头。
她虽然之前没有往这方面留心。
但她如今使用的,也并非是持杯女当年挖出来、被黑夜给予了形状的那个不可名状的躯体。
她最初那缠绕着黑暗的血肉本体、也早已被光界之泉所溶解,如今使用的同样是标配的神躯。只要她想,随时可以调用过去的记忆和知识——神躯没有寿命这么一说,自然没有记忆限制、也就自然“不会忘记”。
她稍微一回忆,就能清晰的检索出那些路人的神态。
“最多最多,也就只能说是‘脾气很正常’,但绝对算不上温和。就像是其他地方的凛冬人一样。”
神秘女士补充道。
银爵士点了点头:“也就是说,让那孩子产生这种误解的原因……就只能是他接触到的那两位‘上位者’。或者说,是他在炉山中所接触到的所有人。
“所有进入炉山的人,性格都变得温和了起来。这有没有让你想到什么?”
“……我不仅想到了什么,我还要问你一些东西。”
听到这里,神秘女士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你知道安南的‘系统’从何而来吗?”
“我知道……用她的残骸制作的。无面诗人给我讲过——或者说,你应该庆幸她给我讲过。”
银爵士缓缓点了点头:“所以我才没有让安南过来。”
“所以我才会跟着过来哦。”
无面诗人笑眯眯的说道:“不然我天天在家摸鱼不爽到吗?还不是牵扯到小安南了。”
“纯洁之力……”
神秘女士喃喃着。
银发的少女眉头紧皱:“不应该啊。我记得当时好运小姐应该处理好了才对。”
——如今的超凡者或许会疑惑,为什么传说中的“天车御手”有着能够随意进入光界的权限、却不给自己装备什么神职?
事实上,天车御手的确拥有除“天车御手”之外的神职、而且不止一个。只是那些力量,都已经随着她的死亡而崩解……直到世界重新生成这份力量。
她曾经是【美神】,是【月神】,是【命运之神】。
而她同样也是【纯洁之神】。
正是她的死,随着【纯洁】这一概念的崩解,才让堕落之路的尽头……诞生了第一位【堕落者】。
堕落之龙,烬。
第一百三十一章 烬
十二正神还知道一些别的东西。
那是只有在天车御手还存活、巨龙之国尚未建立的时代,就已与三位龙王结识之人,才能得知的秘密。
既然“霜”是冰霜的掌控者,掌握着“静止”、“憎恨”、“悲叹”、“寂灭”等概念;而“炭”是火焰的掌控者,他是“激昂”、“欢欣”、“热烈”、“新生”。他们构成了一组完美的【两相】。
每当“霜”的力量变强,她的行动力就会逐渐变弱,“炭”就会随之变弱,同时他的意志与行动力则会逐渐变强;反之亦然。如同冷与热相似相反、不可共存,他们就如同一个沙漏里的两极。
如同冬夏更易、春去秋来。
那么他们的兄弟,名为“烬”的黑龙呢?
毫无疑问,他无法单独成为“两相”,因为和他对应的另一相、尚未出生便已死去。
而他所持有的力量,就是“堕落”。
——正是堕落之路的【堕落】。
这个世界之所以充满了诅咒、堕落、悲叹……即使是诸多正神也无法扭转。
只是因为从最初的时刻,纯洁之龙、无鳞无孽之兽……便从未诞生。
之所以是他成为巨龙之国的统治者,原因只有一个。因为他不会变弱、不会改变自己的意志,更永远都不会受制于人。
因为他是永远也不会自行翻转的、静滞的沙漏。就像是镜面与现实中所不同的差异之物。
对于烬来说,天车御手就像是他的姐姐一般。与他互为“两相”,拥有着与他镜像的力量。
而他们也确实在事实上形成了两相。
有着“纯洁之神”的压制,沙漏中始终有三分之二的沙子尚未漏净——这意味着天车御手巅峰时期的力量,有烬的两倍。
纯洁之力压制着堕落之力。
于是才能诞生出“西西弗斯”这样的生灵、诞生出“军团”这样的组织。
……而在天车死去之后,沙子就漏完了。
由天车创立的向上的“升华之路”,由烬创立的向下的“堕落之路”,就此成立。
如同《论命运与骰子之半数奥秘》所说的一般,“向上是跳跃、向下则是一步一脚印”。
与能够随时间逐渐变强的堕落者相比,升华之道反而才是比较惨淡的那一方。
任何生灵在离开“共通线”、将自己的灵魂腐化并激活后,就会面临无法回头的抉择。
如果往上走,抵达白银阶后得到强化的主要属性,都会是“意志”;而在他们抵达黄金阶之后,那份永不餍足的**就会被彻底固化,其他的**都会被逐渐淡化。
强烈到想要改变整个世界的**、绝不改变自我道路的强韧意志,和与之相比……软弱之极的力量。
幸好,这份极致的渴求能够唤起真理之书。
假如没有燧父抢回来的【虚界之心】提供的要素之力,那么黄金阶的超凡者根本就没有要素之力、更不可能拥有崇高假身。他们只是拥有比白银阶强大一点点的力量、有着比白银强一点点的属性……仅此而已。
和这份强烈到刻骨钻心的**相比,这些力量实在太少太少了。
而除了这**之外,他们什么都没有、什么都做不到。
所以在他们升华成神之后,才能够堂堂正正、勤勤恳恳的行走于正道。
他们如此艰难、如此幸运,才能从自己最初渴求的道路上、使用着自己渴望的力量与权柄、秉承自己最初的理念、执行自己最初的意志——改造这个世界,而不是在成神后就变得堕落。
这也是为何最初的那些神明中,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邪神”。
“邪神”并非是拥有邪恶力量的神明,而是品行不端的神明。
祂们或是用自己神明的权柄作恶;或是麾下的圣职者作恶过多以至于被当地正神教会直接通缉了一整个教会;亦或是完全逃离自己的职责、以至于让世界陷入混乱。
正神教会的主要职责之一,就是清除、剿灭邪神教会。
根据“纪年法”仪式的约束,正神想要亲自出手,必须先将对方所有还在正常运行、祭拜的教堂摧毁;或是使其不再拥有主教以上的圣职者——因为只有主教才能建立新教堂和运营教堂。只是普通的牧师站在教堂中,这样的教堂是不算“启用”的。
虽然燧父让升华者在抵达染色之位的时候,能够得到“要素之力”的赠予,大幅增加了选择升华之路的超凡者。但这也让那些升华者,变得没有那么纯净。
神明就是这个世界中地位最高的公务员。
在天车御手死亡之后,机械运行的“天车”只会选择已经符合标准灵魂授予真理之书。
它不像是天车御手那样,能够对“稍微符合标准”的灵魂进行教育、培养,更不会为了优秀的人才一对一的编织全新的真理之书,只能为合适的对象“一键选择真理残章”。
那就一定要增加升华者的数量,这个世界的发展才不会停滞——因为只有相关领域的神明出现之后,模棱两可的概念才会确定下来。
而燧父想出来的办法,是“大幅提高升华者的待遇”。
也就是为这个世界提供了要素之力。
一种能够让染色之魂,轻而易举的碾压“堕落者”的力量。
这的确大幅增加了升华者的数量,但也让烬有所不满。
从他们发起夺天远征时,当年新增升华者与堕落者1:50以上的可怕比例,在第二年就变回了1:20,而且每年都在递减。这还是在成为堕落者就能得到“皇帝优待”、在烬鼓励国民成为堕落者的情况下。
——而这同时也成为了柔弱的精灵们,敢于离开帝国、独立生存的底气。
对于全族都是升华者的精灵来说,这简直堪称是“定制外挂”。
但精灵们离开帝国后,也并没有因此而歧视堕落者。因为那个时代,堕落者这个名字,最开始的含义是“头上长角的人”。他们只是脾气稍微火爆了那么一点而已。
——那就是“烬”的角。
翅膀、触手、弯角、獠牙、利爪、鳞片、毒血——这些【附肢】,就是烬身上的一部分。他们在逐渐向烬靠拢,或者说……是烬拥有全部堕落者的力量。
在精灵的审美中还属于比较酷的类型——因为精灵几乎都是拜龙者。龙类天生满足精灵的审美,就如同人类喜爱猫咪一样。
在精灵们来到雅瑟兰大陆之后,同样建立起了完整的传承。而在这里,升华者与堕落者的比例就变成了9:1。
而在这时,很多人走上升华之路,就不再是因为“想要成神来改造这个世界”……而仅仅是认为“这比堕落之路拿到的好处要更多”。
从那之后,就开始陆陆续续有邪神诞生了。
他们并不认为“神明”应该担负什么责任——或者说,他们从最开始就不是为了这份责任而来的。
第一百三十二章 交易的本质(第三更)
随着升华之路逐渐变得不那么纯洁。
堕落之路也具有了“恶名”。
虽然现在的堕落者,都有了比较高科技的转化方法——体内植入“附肢”的碎片、并进入任意难度的噩梦。只要能够从噩梦中出来,就能够定向转化成特化相应能力的堕落者。
尼古拉斯二世教出来的所有“学生”,包括卡芙妮在内,都是这种堕落者。
但堕落者其实也可以自然转化——或者说,最开始的堕落者都是自然转化的。
只要在青铜阶的时候,就将自己的第一**改成“触手可及的”、“刺激的”、“易于满足”的那种——比如说大笔大笔的捞钱、抢夺漂亮的异性、杀掉自己讨厌的人……
每当最强烈的**得到满足,他们的力量都会变强、下一次出现同样的**时,**就会更加猛烈、更加难以克制。
而当这份**燃烧到极限的时候,他们的灵魂就会开始下沉。每次完成**、就会增加侵蚀度……并在侵蚀度超过一定程度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发生“变异”。
所以堕落者才会随着时间而变强。
他们每完成一个强烈的**,都会变强。这就像是训狗训猫一样,在鼓励着他们“完成这样的事”。
神明其实并不歧视堕落者。因为并非所有堕落者都会作恶,只是堕落者全都不具有什么“长远的目标”而已。
悲剧作家那样的家伙,也能成为正儿八经的神明;
而如果这个世界存在什么喜欢帮助他人的蜘蛛侠,他也会成为堕落者。
他们只是为了内心最强烈的、触手可及的**,而不顾一切。
与其说是恶徒。
不如说是【狂徒】。
至于堕落者的名声全面变坏,还是在咒能时代的事。
咒能这种技术,无限的放大了一个人内心的阴暗面。
鼓励“为所欲为”的堕落者,自然是毫无顾忌。
精灵是无法成为堕落者的。
而精灵本质上依然属于殖民者。雅瑟兰大陆的土著,对当时经济科技军事水平都是“宛如神明”般的精灵自然非常畏惧和崇拜,但内心深处也有深深的嫉妒。
那些雅瑟兰人中的堕落者,肆无忌惮的使用咒能,造成了非常多的破坏。最开始是对同族、然后是外族、最后甚至开始对精灵们下手——他们妄图使用精灵的技术来反抗精灵。
在平叛之后,精灵们才开始正式立法禁止精灵以外所有种族使用咒能。而那些外族们的“非堕落者”,自然会为此而埋怨堕落者们的胡作非为、削弱了他们已有的福利。
而且这也不算冤枉他们。
那些堕落者们,最开始能够得到精灵们的信任,接触咒能权限、的确不可能是什么恶徒。倒不如说,的确是堕落之道对**的放大效应,加上咒能那种“梦想成真”的能力。让他们逐渐失控、变得膨胀。
从那个时候,“堕落”这个词才成为了一个形容人的品性变得恶劣的形容词。
或者说,正是因为雅瑟兰大陆的狭小……才让这份恶念不断膨胀。
玩家们渴望升级、渴望完成任务的**,同样也满足堕落者的需求。
但唯独天车的追随者……绝对不可能是堕落者。
虽然他们的“升级”模式,看起来与堕落者一模一样,但任何玩家都无法成为堕落者。
因为安南所使用的“系统”,就是神秘女士使用天车御手的残骸、对“天车之书”进行改造后获得的。
而提出这一需求的“甲方”,则是安南自己。
或者说,是那个“黑安南”。
“系统”这个词,也是他教给神秘女士的。
安南认为用这种方式来引导未来的自己,比神秘女士自己亲自来要靠谱的多——虽然对他的说法有些不满,但考虑到安南自己肯定会更了解自己,神秘女士最终还是答应了。
至于用的材料,自然就是天车御手的一部分尸骸。
不过这点,黑安南并不知道。
众神之中,唯有好运小姐能够自如跨越诸多世界。
因此当年就是她将天车御手的尸骸缝于世界里侧,而如今还要让她进去再切一部分下来。而作为秘密的掌控者,无面诗人自然也得知了这一情报——并理所当然的泄密了。
这份“自己给自己的赠礼”,在黑安南死去之时、封印于安南体内,随着安南醒来之际完成“点亮”。
“大概就是那次对尸骸进行的切割,让天车御手的封印有了些许松动……使得她的光满溢而出。。”
神秘女士沉声分析道:“能够让周围一片人的性格都变得温和,这显然就是她泄露的【纯洁】之力。
“昔日它能够镇静、压制烬的**,如今洁化一些凡人的邪念,显然也不在话下。
“但就算力量泄露,那也是发生在世界反面的事。恐怕只有黄金阶的超凡者,才能够感应到异状。不仅是白银阶的巫师,甚至就连作为凡人的贵族都被‘光化’了,这又意味着另一件事……”
“——这个世界已经出现创伤了。如同装着水的袋子被戳破、另一侧的水满溢而出。”
银爵士接过的神秘女士的话头。
他望向炉山的方向,微微眯起眼睛:“这意味着……来自虚界的入侵者,已经进入了这个世界。至少在他们意识到这里有东西的时候,就已经有什么东西进来了。
“但是阿曜却根本没有察觉。这不可能。”
曜先生是光与净化之神——也就是这个世界的防火墙。
想要不被曜先生察觉,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不见天光”。
只要被太阳光晒过一瞬间,就会被曜先生察觉。
“虚界恶魔是世界死后的怨魂、没有实体,必须依附于智慧生命;恶魔能够窃取宿主的记忆;那个从这里钻进来的恶魔一直待在地下,而且从未出去……”
神秘女士缓缓说道:“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吧?”
“啊,我知道。或者说我来之前就稍微猜到了一点……”
“那你为什么不叫婆婆来?”
“婆婆平时性格还好,但她对于‘死者复生’这件事很极端……尤其还牵扯到天车。如果她得知这件事,恐怕会牵引火山与地震之力、将这一座城市直接抹平,来彻底封印影响。那样的话,我担心她和老祖母会打起来。”
银爵士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所以,我就叫了阿曜过来,并且让他先一步进入地下——
“这件事本就不必如此麻烦。我相信阿曜能够彻底的净化那个恶魔的……而你能够将世界的漏洞重新缝补起来。无面诗人则可以将这份秘密彻底埋葬,最终的效果和把婆婆叫来差不多。”
神秘女士听闻之后,突然感觉到一丝怪异。
她忍不住发问:“那你呢?”
“我当然是负责把你们都叫过来。”
银爵士理直气壮的说道:“互通有无,这就是【交易】所能做的事。毕竟交易本身并不会生产任何物资……这也很合理。”
第一百三十三章 纯白的少年
银爵士他们并没有从费利克斯伯爵府的地下密道,经由深井进入炉山底部。
他们三个人就在外面闲逛,直到他们算了算时间、感觉曜先生应该已经把事情处理完了……才借助着银爵士的集体传送、将他们全部都送了进去。
神秘女士当然也会传送类的能力——她有着仪式的神职,顺理成章的掌控此世所有已发现与未发现的仪式。但只要是仪式,就一定会需要材料、神秘知识与仪轨……那就会变得麻烦起来。
而银爵士作为交易之神,他同样能够使用运输之神这位从神的神术。
——群体旅行术!
随着一阵绚烂的银色光辉将他们三人包围。
就如同包裹在飞快行驶的匣子中……在宛如飞速坠落的电梯般的强烈失重感中,只用了大约五六秒的时间、他们就莫名其妙的抵达了目的地。
当银色光辉散去之时,周围的热力一股脑的涌了过来。
他们已经抵达了炉山深处。
“不愧是活火山。”
感受着周围澎湃的热力,神秘女士的表情有些微妙:“这又快要喷发了吧?”
“无所谓的。”
银爵士耸了耸肩:“反正炉山就在风暴之塔的正下方。等它真的快喷发的时候,风暴之塔肯定能检测到的。”
“——你们好慢啊。”
一个清冷的少年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那里明明之前还没有人。
只是瞬息之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在他们身后就凭空多了一个人。
那是一位身披镶着金边的纯白色高领风衣,有着白发白肤的十五六岁的男孩。
他的袖子是那种自肘部至袖口,逐渐变宽的类型。他低垂着双手,只能看到一点指尖;立起来的领口则挡住了下巴,并与垂下的纯白色短发正好连在一起。
他的皮肤白皙到近乎透明,闪耀着肉眼可见的光芒。而同样透明的瞳孔中、仿佛流动着彩虹般的光辉。
看上去,整个人就像是活的水晶饰品一般。
——那正是曜先生。
虽称呼为“先生”,但实际上却只是一位稚嫩的少年。
曜先生埋怨着:“我都已经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好了,还等了你们半天,你们这才过来……”
说到这里,他突然心生警惕:“不会你们最开始,就是打着这种注意吧?”
“不是‘你们’,曜先生。”
神秘女士毫不客气的说道:“就是墨丘利乌斯那家伙。他把我们三个叫来干活,他自己却什么都不打算做。”
“也不是完全不做啦。”
银爵士理直气壮的说道:“我人都在这里了,假如出了什么事我还能不管吗?假如你们这边出了什么问题,还不是要我来补上?
“如此说来,我就是你们的保险——那么,保险买了没用上,这难道不是一件幸运的事吗?”
“——诡辩。”
神秘女士哼了一声。
曜先生闻言,瞥了银爵士一眼。
但他也没有多说什么。
或者说,他早就已经认清了银爵士那不靠谱的真面目——
虽然看起来他到处跑,似乎很忙的样子。
银爵士在各个地方,张罗了很多事、帮助了很多人……因此他无论是在神明中、还是在凡人里,银爵士的声望都很高。
但如果对银爵士的了解再深入一点的话。
就会意识到,银爵士自己其实是那种,但凡能不动手就绝对不动手的类型。他只负责揽活、担保、牵线……最多来垫付点成本价什么的。
神奇的是,他作为一个专门攒局的……明明看上去对任何人都很公平、但最终却总能捞到不少好处。
就连与他关系还算不错的曜先生,也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银爵士出手了。
——顺便一提,在很多银爵士攒的“局”里面,负责干活的通常都是曜先生。
这反而给凡人产生了一种奇怪的错觉——似乎曜先生是正神中最喜欢干涉凡物的。
不过曜先生他向来都是无所谓的。
“算了,拉克西丝。我没关系的,只要结果是好的就可以。”
曜先生发出温柔的声音:“你们希望我处理的,我都已经弄完了。在这里工作的人,我‘净化’了他们的记忆、让他们忘记了一切;他们绘制的那幅魔画已经被我拿走了,而被天车之光浸染的其他人也已经被我控制起来了。”
“真是可靠啊,阿曜。”
银爵士双手抱胸,笑眯眯的说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无论是不是他来干活、无论他最终的声望如何——曜先生都不在乎这些东西。
只有弱者——只有不得不依附于集体的“人类”,才需要考虑声望的问题。
而曜先生他是太阳。
太阳高高在上,永远也不会降临凡世。倒不如说,他如果离人太近,反而会招致灾难。
因此,曜先生从来不会去理解某个单独的个体,只是绝对公平的给予他所应给予的一切——至于是晒死或是冻死、这就与他无关了。
曜先生正是如此给这个世界带来光与热,也是如此将人们从噩梦中解救出来。和银爵士相反,他从来不会关注“个体”,也不具有同情心和理解力。
他只会做“最公平而正确”的事,并将修正的余地交予他人。他不屑于和任何人解释自己做的事,也不会寻求除了“他的兄弟们”之外的任何帮助,更不会对自己有丝毫怀疑——他只负责做事。
这和银爵士正好相反。
或许也正因如此,曜先生才会和银爵士成为朋友。
简单来说,在每个实验小组中,都会有专门负责干活的人、以及最后负责上台把ppt讲清楚的人……虽然有些时候是同一人,但在这个世界显然不一样。
曜先生是前者,而银爵士就是后者。
他是业界大能,那么银爵士就是他的“经纪人”。
“那来自虚界的恶魔呢?”
神秘女士追问道:“你把那个恶魔净化了吗?”
“……怎么说呢。”
曜先生有些迟疑。
他那琉璃般的瞳孔中,突然有光亮起。就像是发光的义眼般,仿佛在查看着什么、或者是在和谁交流一般。
随后,他便转身向深处走去,同时丢下了一句:“你们跟我来。
“先来现场看看情况。”
第一百三十四章 已死而未死之神
在银爵士他们传送进来之后……才意识到炉山底部的空间,并不像是矿坑般狭窄阴暗、炎热潮湿。
反而非常的干净整洁。
与其说是火山底部,倒更像是奇特的圣堂。
——这里是已经通过“深井”之后的位置。
是从深井下到底之后,继续往里面走……所看到的宏大建筑。
它的建筑架构,其实有点类似于地下都市。只是没有光蚁层作为支撑……但那种完全不怕占地的阔绰感却是一般无二。
穹顶至少六七米高,走廊超过四十米宽。大概能比得上规模小一些的候车大厅了……怎么看也不像是让少数几个人走来走去的。
两侧的墙壁,也并非是砖石或是土墙。
而是银白色的、质地颇有金属感的光滑表面。
在他们脚下的,是大约六七米宽的、颜色异常鲜艳的血红色羊绒地毯。地毯两侧则每隔五十多米就摆着一组巨大的石像,并且有几排往上走的台阶。
最为怪异的是……那些石像或站或跪、或是战斗、或是祈祷,共同点则是都没有头颅。并且身上如同有什么东西寄生其上一般,绽开最大足有三四米直径、最小只有一个巴掌宽的发光晶簇。
正是这些晶簇,将这个走廊完全照亮。
它们并非是雕刻好了之后被搬运过来的,而是直接原地取用石材雕刻而成的。
这漫长的走廊,足足有六百多米。
而最前面,则是一个等边三角形的大门。大门中有着一道液体组成的水幕缓缓旋转着的、那颜色与质感会让人联想到水银。
“大约得有一千八百多了。”
银爵士突然开口道:“这位伯爵可以啊。”
神秘女士下意识的问道:“什么一千八……”
“一千八百多金币。”
银爵士嘴角微微上扬:“就不算那能够直下八百米的深井技术,得花多少钱……光是这个走廊、这些雕像,还有那个门。我估了一下价,差不多得花一千八百多金币了。
“我刚刚看了一眼……凛冬家的存款,甚至都不到这个数。这伯爵的敛财能力相当可以啊。”
“应该没这么多。”
神秘女士下意识的反驳着银爵士:“这墙壁虽然是镀银的,但并非是纯银。而是经过处理的铝银粉。而那些雕塑,显然是使用塑形法术直接制作的……地下这种环境,不可能石料长得都这么对称。”
她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不过也确实很麻烦就是了。”
“这门怎么开?”
无面诗人声音尖锐而轻佻:“我们直接冲进去吗?但我感觉这门也值点钱啊。”
“别动。这是个密码门,之后给安南搬回去。”
神秘女士毫不犹豫的答道:“符文型的密码……完全没加密,非常简单。”
她说着,正对着那个三角形画了一个“无限”的符号。
那水银之门便自行打开了。
在解除屏蔽之后,纯澈的光、便宛如海啸般立刻满溢而出!
他们三人的身形顿时融化在了那无穷无尽的光中,甚至就连阴影都一并消散。
这是足以摧毁凡人理性的活光。
但曜先生甚至手都没抬。
他那琉璃色的透明瞳孔亮起了同样的光辉。
那光芒之海便像是被分开的洪水般,自他们身前弯曲、自他们身后合拢,毫无声息的避开了他们三人。
而那些涂抹着铝银粉的墙壁,也顿时闪耀起同样璀璨的光辉、努力将这具有穿透性的光芒反射回去。
刹那之间,这走廊便像是烤箱一般、室温开始飞速提升。
“怪不得他们要把这走廊做这么宽……”
无面诗人感叹道。
“真的是天车之光。”
神秘女士倒是皱起了眉头:“怪不得那些贵族们光化了……一层薄薄的铝银粉,根本扛不住这种活性的天车之光。得上铅层才行、至少三米厚。靠阿南刻的圣数布置一个遮光结界,差不多才能封印这光。”
“他们肯定没有那个钱的。”
银爵士一边快步往前走去,一边说出了非常现实的话语:“铅也是很贵的,冶炼铅层的技术,应该也只有燧父的信徒们有。”
“那些人呢?”
神秘女士倒是没有动,只是转而向身后的曜先生询问道。
曜先生从神秘女士身边路过。他没有回头,只是一边往前走着、一边轻声说:“我把凡人都放到深井上方了。而那位伯爵和那个巫师……
“他们被我丢在里面了。”
……那不得被这光烧傻了?
闻言,神秘女士的表情有些微妙。
但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紧走两步路、随着众人一同走了进去。
而一旦进去,就会发现那震撼人心的美丽之物。
——那是晶簇之海。
无数的纯白色晶簇,宛如睁开的花海一般、将大约五百多平的圆形房间完全覆盖。
只留下了一个像是横置过来的“8”一样的无限符号,是空的。但上面并非什么都没有,而是闪耀着辉煌的白光。
而一个身穿红色长袍的中年贵族,以及一位面容清秀到让人联想到女子的、拥有棕色长卷发的青年,非常乖巧的并排坐在无限符号的左侧。
他们瞳孔中映出纯澈的白光,面带微笑、表情平静而温和,眼神空洞到像是死了一样。
而另外一侧,则摆着奈杰尔的那副画。
在无限符号的正中间——那是所有光的源泉。
对凡人来说,这光芒或许能够轻而易举的污染他们的心智。
但对于神明来说,它甚至无法遮蔽他们的视线。
“许久不见了,各位。”
一个极温柔的声音,在众人心底响起。
三位神明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
纯黑色的及腰头发并非是由诸多成丝的发丝组成、而是宛如夜空般的片状。
与安南近乎完全一致的面容,挂着充满了母性的恬静微笑。她的左眼是银灰色的、如同旋涡般的宝石;而右眼则是一个漆黑的空洞。
——那是昔日被好运小姐摘取的“材料”。
一枚天车御手的“神之眼”。
从那个空洞望进去,所看到的并非是“漆黑”一片。
而是最为纯澈的虚无。
她的胸部高耸,全身上下不着片缕……腹部是昔日蠕虫钻出时留下的黑洞。她双手交叠在一起,端庄的护住了腹部的空洞。
但她自腰部往下,便化为了虚无。
一道弧月般的裂缝、吞没了她的下半截躯体。因此她只是悬浮于空中、甚至没有双臂。
亦或者说……是她原本就在另一个世界,而一道裂缝撕碎了两个世界的隔断、将她的一部分释放了回来。
“果然不出我所料……”
银爵士喃喃道。
来自虚界的恶魔,占据的不是伯爵的躯体、也不是那位巫师的躯体。
——而是天车御手的尸体。
虚界的恶魔,并非是某个种族。
将其称为“恶魔”,也只是为了表达精灵们的厌恶、恐惧。但这并非是堕落者所化的那种恶魔。
或者也可以将其称为“心魔”或是“天魔”。
它们并没有实体。
只是在世界毁灭之后,由世界的残骸本身产生的“恨意”。
——我(指世界)已经被毁灭了,而你们为什么能活着?
如同亡灵憎恨生者一般。
虚界之魔会寄生于智慧生命体内、并获得实体、智慧、力量与意志——而它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毁灭当前的世界。这份仇恨只会指向“最终毁灭了虚界的世界”。
这是世界最后的自保机制。或者也可以称为一种“威慑机制”,是“如果你杀了我、我也会回来杀了你”的威慑论。
一旦被虚界之魔附身,无论之前的愿望是什么、都会变成“毁灭一切”。
……不过这种报复,非常无力就是了。
毕竟作为战胜方,肯定是更加强大的。
区区一两个人被改变心智、根本无关大局。
但是……
就连银爵士也无法想到,如果被更换心智的天车御手……她会怎么做?
至纯洁、至圣、至善之神。其光芒就能够净化一切。
已经能够将心智更换、使其堕落疯狂的虚界之魔。
如同最为锋利的矛、和最为坚固的盾对撞一般。
“不用担心,各位。那个孩子已经被我净化了……我只所以还在这里,只是为了等你们过来。”
她温柔的轻笑着:“我现在非常清醒。我不会攻击你们,也不会抵抗。
“我知道,我的醒来是个错误。等你们想要问的都问完,我就会配合你们来修正这个错误。”
“……我知道为什么阿曜没有直接下手净化恶魔了。”
银爵士伸手捂住额头。
神秘女士和曜先生也变得沉默。
并非是不忍心下手——为昔日的同伴重获安眠,他们谁都能下得了那种决心。
只是……
“我希望我们一同听见那个答案,而不是我先来询问。再告诉你们。”
曜先生轻声说道。
“你做得对,阿曜。(消音),我确实有件事想要问你……”
银爵士闭着眼,轻声说道:“我觉得,你应该也知道我想要问什么。”
天车御手温和的说道:“我是怎么死的……对吧。”
“正是如此。”
银爵士说道。
第一百三十五章 未来之影
与看上去的和谐状态恰恰相反。
在“天车御手”开口的第一时间,银爵士三人的心就沉了下来。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那就是天车御手的确已经死了。
如果天车御手只是灵魂迷路到了别的世界,那么就算虚界之魔进入了她的尸骸中、也不可能得到她的记忆。
因为那样的话,就代表着“天车御手还没有完全死去”。
虚界之魔的寄生分两种。
一种是对方还有独立意识……那么虚界之魔就会成为在耳边碎碎念的古神。只要把对面逼疯,让对方发自内心的承认这碎碎念正是自己的想法,对方的躯体就会被夺走。
第二种,就是直接寄生失去了生命的意识生物尸体。
比如说刚刚被杀死的人或是动物。
但被净化的亡灵残骸就不行。
而如今……虽然虚界之魔的意识,反过来被天车御手的尸骸中残留的纯洁之力所净化。但它能够有着清醒的意识,直接与银爵士他们对话,这就已经说明天车御手当年的确已经死亡了。
也正因如此,她的残骸才会具有这种程度的力量。
假如同一个人假如通过某种方法直接分成两份、他所持有的超凡之力不可能直接复制成两倍。不然通过重复这种手段,他可以轻而易举的超越一切神明。
而光界之躯的权柄来自于灵魂——虽然对于神明来说,并不存在传统意义上的“灵魂”。因为光界之躯,就是使用“灵魂具现化”创造出的躯体。
但如果一定要分离的话,那么权柄并不依托于躯体本身、而是依附于“意识”。
哪怕是某位业务不太熟练的伪神、不小心以意识进入了梦界深处,他们也同样拥有属于神明的权柄、而留在外面的躯壳就没有了那种伟大之力。
如同他们的“领域”一般。
只有察觉到的位置,才能具有力量。
这意味着,假如当年天车御手是“意识落入了梦界深处”,那么她所有的权柄都会跟随着灵魂离开。
除了在仪式上,这躯体具有“神骸”的特殊性质,位格相当高之外……它大概只相当于一个并不具有要素的真理阶超凡者的尸体。
的确,仅仅只是存在,就足以永久性的改变周围的环境——比如血蝴蝶谷的那些蝴蝶、比如风暴之塔上空的无限风暴。
但也仅此而已。
而假如尸体仍然具有属于神明的力量……那就说明,灵魂破灭的比身体要更早。正因如此,才会有一部分力量残留于体内。
其实,昔日神秘女士打造系统的时候,就已经隐约有了这样的念头……
但她心中还有一丝侥幸——取用了天车御手的一枚眼睛作为材料,或许仅仅只是用来激发《天车之书》力量的引子、或许仅仅只是具有仪式性的力量……
不过,现在他们就可以确定。
天车御手的确是死透了。
而且……奇怪的是,她的意识更破碎于躯体之前。
但她那个时候,还能操控天车“靠边停车”。又说明她并非是立刻死亡……
她是意识到了自己的死期将至,却没有求救也没有留下遗言,而是安静的选择了将西西弗斯安全的送了回去、并为这个世界留下了天车之力。
“……你们在悲伤什么?”
但与沉闷的气氛相反,“天车御手”的语气看起来却相当轻盈。
她从那半透明的虚无裂缝中伸出右手,理了一下自己鬓角的发丝。露出了有些好笑的表情:“不必如此悲伤。我并非是被什么人杀害的。”
这点雅翁也跟他们说过。
因为天车御手的尸体过于完整。
哪怕是被人用极细的线或是剑切割,也一定会有些许残缺。但天车御手的尸骸却没有片刻丢失。与其说是“破碎”,倒不如说是被“拆解”了。
就像是……并非是电视被砸碎、而是被拆成了零件。
“不要想着什么‘为我报仇’之类的蠢话。我能够在那个时间死去,其实是一件好事。”
“……好事?”
银爵士眉头紧皱。
他想要反驳。
但看着眼前熟悉的身影,他的声音便软了下来;而想到驱动着这躯体的人、并非是那个人,他就又感觉这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但“天车御手”却没有丝毫动摇。
“没错,就是好事。”
她有些无奈、又很是肯定的说道:“我是命运之神,也是过去与未来之神。在我将西西弗斯送达光界的前一瞬间……我看到了另一重未来。”
未来?
神秘女士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但她却没有说话,只是听着“天车御手”自己叙述着。
“【正义之神】是最危险的临界值。‘正义’这项力量,它最大的意义、其实就在于它的模棱两可……它不应该被固化。至少在我们的世界中,它不该被固化。
“假如这个世界存在正义之神,正义的唯一概念被固化并明确……那么无论正义之神是死是活、它一定会在未来崩塌——就如同蛾母从梦界深处所看到的那些,坍塌到只剩下一段残影的世界碎片。”
“……但你可以将西西弗斯杀死。”
银爵士眉头紧皱:“你更没必要将他送回来。”
他对西西弗斯本就没有什么好感。
如今得知,天车御手的陨落与西西弗斯本身有关——这更是让他的语气变得激烈了起来:“你与西西弗斯孰轻孰重,你看不出来吗?
“你是我们之间情感的连接点。失去了西西弗斯,我们只是少了一位正义圣者;但失去了你,这个世界已经四分五裂……”
“……并不是我选择了牺牲自己,来换取西西弗斯的生还。”
“天车御手”的表情变得有些无奈:“你听我说完。
“我当时意识到,正义之神的存在可能会导致世界灭亡。于是我就开始翻阅,未来八百年至四千二百年的十四种末日片段。就在我寻找出路的时刻……我突然受到了来自未来的攻击。”
“……未来?”
即使是神明,也难以理解这种伟力。
第四史论、以及第六相往世书,都是与未来有关的力量。
从过去改变未来并非不可能——这就是所谓的“锚定命运之力”。
但反过来……
从未来改变过去?
那近乎不可能。
——那意味着整个世界都将崩塌。
向上的历史、向前的历史、向更深处的历史……假如有人逆流而行,影响的并不仅仅只是“向前的历史”。这会导致覆盖整个世界的“悖论”——从那个分歧点往后诞生的神明,或许会成为“在另一重历史中才会诞生”的【无名之神】。
“不对……”
神秘女士突然怔了一下:“的确有办法从未来改变过去——”
很快,银爵士与无面诗人也意识到了神秘女士在说什么。
第一百三十六章 悖论之蛇
与此同时。
在另外一边,安南也在与雅翁谈论着这件事。
“如果说,‘天车’这个称呼并不属于未来……”
安南若有所思道:“你们当年称呼天车御手,是不是会直接称呼它为‘天车’?”
“当然。”
雅翁轻巧的答道:“这就像你平时称呼某位朋友的姓氏或是名字——假如同时存在另一人,与他的同姓或是同名、那么就必须加以区分。
“在你还没有诞生的时候,我们偶尔也会称呼她为‘天车’。比如说,你所熟知的曜先生就是这样称呼她的。如同他也是这样称呼你的。”
“……但是,”安南眉头紧皱,“我与姐姐的样貌,都传承于母亲才对。”
“安雅·拉斯普廷?”
雅翁嘴角微微上扬:“和你的生身之母相比……你不觉得你与纸姬更加相似吗?”
他说着,用指节敲了敲桌子、示意安南看向站在他身边的纸姬。
“我可没有纸姬那么【美】。”
安南毫不犹豫的说道。
他的容貌虽然与纸姬极为相似,但就只是差了那么一点、就仅仅只是凡人的程度。能够被描写、能够被刻画,而完全没有纸姬那种魔性。
纸姬的容貌已经是无法描述、无法绘画之物……仅仅只是目见便能摧毁凡人的理智。
“那么问题来了,纸姬用的容貌是谁的呢?”
雅翁挑了挑眉头,悠然道:“当然是你家老祖母的。她的形象来自我当年为莉格蕾朵所画的一副纪念画……那还是在‘纪年法’仪式创立后。我为其他的参与者,各画了一幅画。
“有特别爱惜的,也有不那么在乎的。这幅画能流到外面,就说明莉格蕾朵其实是不甚在乎的那一类。但那副画所绘制的,仅仅只是莉格蕾朵的龙躯……我绘制这幅画的时候,她还没有换成如今这幅容貌、更不用说这具躯体了。
“大约是在我们来到雅瑟兰大陆后,因为需要大规模的建设城镇。而巨龙们在精灵们的城市中行动不便——一些比较亲人的巨龙就化为了精灵形态,还有一些没有变化的就住在野外。
“在那之后,老祖母才终于变成了如今的这幅人类形态。她向来懒得处理这种事,就直接使用了作为‘美神’的天车御手的外貌,来作为‘预设’。
“只是她稍微进行了一番调整,使其变得更加威严。又加上了龙鳞与龙角,并大幅提高自己的身高……一直拔到了三米多,来与天车御手的外貌进行区分。
“于是,在纸姬获得生命的时候……她也自然而然得到了这样的外貌。”
雅翁说到这里,深深望了一眼纸姬:“事实上,老祖母看你不顺眼的原因之一,也是因为你使用着这幅外貌。”
“……哎?”
纸姬怔了一下:“是这样吗?”
“没错。老祖母特地对外貌进行了修改,但你因为觉醒了【美】之要素,于是就自行又变了回去……毕竟天车她也有‘美神’的神职。对于老祖母来说,你这无疑是种冒犯。”
“……那我现在道歉并换掉还来得及吗?”
“那也不必。”
雅翁嗤笑一声:“她这只是迁怒而已。你并没有什么错,也根本就不知情。或许真有冒犯天车之人,但你并不是——老祖母自己也知道这件事,所以她才只是自己一个人闷着发脾气。
“这神名确实没起错。她这的确是老了……明知道不该、却又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就一个人在那里生着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的气。这不就是和老太太一样嘛。”
听到雅翁这话,安南和纸姬都不好接茬。
毕竟他们还都是老祖母家里的“小辈”。
雅翁和老祖母是平辈的老朋友,的确可以念叨两句……但安南他们俩却都不敢接。只能在那里听着老祖母的黑料瑟瑟发抖。
“话又说回来,”雅翁瞥了一眼安南,“你现在应该名明白了吧。
“虽然你与安雅有些相似。但你与玛利亚的相貌,却并非是传承于你们的母亲……拉斯普廷家族,可没有老祖母的血统。”
雅翁说到这里,露出了有些微妙的笑容:“简单来说,就是‘巧了’。”
“……就这么简单?”
“这可一点都不简单。恰好是伊凡与安雅,拼凑出了这幅样貌……而且恰好是你。而看看你的姐姐玛利亚就知道了……你之所以是这幅模样,并非是因为你与天车的相似性、而得到了属于她的容貌。”
因为和安南不同。
玛利亚根本和天车御手,就没有任何关系。
“也就是说……”
“你还没意识到吗?还是说,你已经猜到了,却不敢承认?
“这并非是你们被她牵引、更易容貌。当然也不是因为代代相传,恰好在这你一代返祖——只是因为伊凡与安雅加在一起,正好可以复刻纸姬之容。”
雅翁伸出双手,发出悠扬的、宛如歌剧般的华丽唱腔:“也就是说,这是——命运!”
安南的表情渐渐沉了下来。
从最开始,命运就已经确定了一切……吗?
命运早已确定,天车将会在这时重新诞生、天车之书将会降临、安南也将会穿越而来。甚至可以说,在安南尚未抵达之时、镜子们就已经准备好了。
“……所以,英格丽德从最开始就……”
“从最开始,她就没有任何希望。她行走于绝望之路上,妄图叩见奇迹。就目前而言,你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雅翁缓缓说道:“但这并不代表,你百分之百能够获胜。哪怕只是存在‘除你之外’的可能性,这都可能是绝对致命的。
“因为还存在另一种可能——那就是你被敌人从未来抹杀。你未来的敌人,或许会支持英格丽德成神,因而直接抹杀掉你存在的可能性。”
“未来?”
“没错。”
雅翁沉重的点了点头。
窗外的天气渐渐阴沉下来,低沉的雷鸣伴随着凉风灌入房间。
另外一边,“天车御手”同时开口道:
“也就是在成神之时……将过去那悬而未定的模棱两可、确定下来的一瞬间——这正是从未来影响过去的唯一办法。
“所以我必须用他们来引起你们的主意……当面告知你们这件事。这是不能被一切‘可能会被时光所改变’的生物了解的知识。比‘创世’级更危险的知识——关于‘未来’的知识。”
天车御手在未来有敌人吗?
安南在未来有敌人吗?
——当然有。
而且还是在天车死后,被众神亲手送到未来的“敌人”。
拥有天车一切的记忆。
对神明、对文明……乃至整个世界,心怀憎恨之物。
和祂相比,虚界之魔弱小到像是个尸体发火。
在最南端的联合王国,与最北端的凛冬公国。
雅翁与银爵士,同时念出了那个许久没有被提起、却永远都不会被遗忘的名字:“蠕虫。”
在“过去”的时代并不存在、也无法被抹杀。
却无视“命运”的轨迹,从未来逐一杀死所有可能成就天车的……非蛇之蛇。
如同衔尾蛇一般,以“悖论”杀人的大敌。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不可言名之物
不可视之敌。变之兽。非蛇之蛇。自我吞噬者。
这都是曾属于【大敌】的名字,也都昭示着它的其中一面。
之所以说是曾……是因为它没有正式且固定的名字,“授名”这种简单的仪式无法束缚它。反而会为其增加力量。
和神明死去之后,就会失去名字的原理不同。
这是因为,蠕虫是“活物”。
它的概念、构成、能力随时都可能会发生变化。
它或许是它,也或许是它们。不仅是核心会变动、外观也会变动,它所在的具体位置,甚至是所在的时代、世界都会不断发生变化……最重要的是,它的存在不能被凡物所知。
试图用确定的、不变的名字来精准的定义它,宛如刻舟求剑。
就算是近距离接触过蠕虫的喀戎,也只能理解它的一个侧面。
就连“蠕虫”一名,也仅仅只是代称——因为它是从天车御手腹中钻出的巨大蠕虫。所以在知道它的人脑中,能够理解这个“蠕虫”指的是谁。
但如果不知道这个秘密,那么当他们念起“非蛇之蛇”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只会出现关于“非蛇之蛇”的知识。
神明之所以接受“神名”,就是为了将自己固定在这个世界中。就像是想到某个名字的时候,脑海中就会浮现出它的形象与相关知识。
但蠕虫恰恰相反……它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也根本无需将自己固定于此世。
很显然,“名字”这种东西是追不上它的、而且会被它吞食——它可以自己选择,接受某些名字、又或是不接受某些名字。
接受这个名字,那么它就可以得到这个名字中隐藏的力量;如果不接受这个名字,那么人们就无法通过这个名字来记忆它。
因此,人们越是研究它、越是理解它……它也就变得越发强大、越发不可抵挡。
“如同当精灵们理解了‘非蛇之蛇’这一理论之后,蠕虫就获得了宛如哲学家般的神智;昔日巨龙称呼它以‘变之兽’,因此它就获得了使凡物突变的本质。”
雅翁平静的说道:“‘蠕虫’则象征着它作为寄生虫的本质——它也因为这个最初的名字,而获得了能够从大地深处汲取力量的能力。这也正是它吞噬世界的力量来源。
“它是灵智生物无法对抗的末日化身……如果说天车御手开启了这一切,那么蠕虫就将毁灭这一切。
“它作为‘不可视之敌’这个名字时,就意味着它能够借用堕落的天车之力,从命运、过去与未来的角度攻击敌人……这是来自马人们对它的称呼。
“如果说【命运乃天车之辙】,那么蠕虫就像是一条蛇。它从地上行过,同样留下了‘车辙’。而因为它与天车的特殊关系,又可以将其化为‘天车之轨’……借此操控命运,自未来向过去、亦或是从过去向未来发起‘不可视之攻击’。”
“……来自未来的攻击吗?”
安南眉头紧皱:“那样的话,我们如何才能提防?”
“很遗憾,就是无法提防。”
雅翁耸了耸肩:“所以蠕虫才无比危险。
“蠕虫无法被杀死,否则就会在虚界或是梦界重生。而蠕虫的表皮能够让它随意的穿越世界……一旦脱离封印,那么就意味着再也找不到蠕虫了。
“但如果只是封印它,它虽然无法从内而外的破除封印、然而外界的凡人却依然可以使用蠕虫仪式来窃取它的力量。
“在这个过程中,就不可避免的诞生了蠕虫教。人们越是理解蠕虫,就越会意识到它无法被对抗。就总会有人崇拜这种伟大的力量……没错,就算是‘此时之敌’,也必须承认这力量的确伟大而超凡。”
“……蠕虫教啊。”
安南喃喃道。
他复述着这个名字。
他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之前卓雅对他提及蠕虫仪式和蠕虫教的声音:
“——这个仪式,原本并不是这么用的。”
“——在陛下您还没出生的时候,我们就已经调查过蠕虫教了……”
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
“逆冬者”弗拉基米尔才第一次接触到了蠕虫教吧。
他最开始作为守护者、惩戒者,而去将蠕虫教进行清缴。
而在那之后,弗拉基米尔自己就被这力量所感染,同样开始崇拜蠕虫。
“是因为精灵们使用蠕虫仪式、完成分布式计算,才导致的封印泄露吗?”
安南忍不住询问道。
雅翁挑了挑眉头。
“分布式计算……这个名字好。当时精灵们没有为那个技术命名,他们只是理所当然般使用着他们所能使用的一切力量。
“但也并非是因为他们抽取蠕虫的力量过多,才导致的泄露。”
雅翁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无比嘲讽的微笑:“因为统一大结界本身……就是‘蠕虫’的封印。
“蠕虫的本质是与天车之光对应的‘天车之影’,它必须封印于某个实体。顺便一提,这个名字对应的力量,让蠕虫只要存在于世、凡物便不可飞升。这个实体一旦被打破,它就会脱离束缚、重新回归到没有实体的状态。
“对于当时的精灵们来说,他们认为世上唯一永远也不会被破坏的,就是统一大结界。
“‘反正如果大结界都崩塌了,那么这个世界大概也要毁灭了’……没错,他们当时就是这样说的。所以他们就将封印蠕虫的仪式转移到了大结界上。”
——结果一千多年过去后,大结界还真崩塌了。
但世界却没有毁灭。
于是,蠕虫就越狱了。
“精灵们起步就是白银阶超凡者。他们无法对抗灰雾。所以,他们中的一部分人,选择接受蠕虫的力量、试图逃离这个世界。
“而当时……那位末代皇帝,就非常果断的唤醒了【三之塞壬】,用白女的力量,将‘帝都瞬间沉没于深海’的幻想具现化、让那些被蠕虫寄生的人直接被完全毁灭。
“在那之前,他还使用了【第六相往世书】,将蠕虫丢到了一百八十多年后的未来。再使用【第四史论】确认了蠕虫将会被封印的命运。”
只有第四史论能够改写关于蠕虫的命运。
如同它也能够控制安南一般。
这是世界专门用来克制“天车”和“天车御手”的伟大级咒物。却也偏偏能够用来克制蠕虫……
安南很快意识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那就是【第六相往世书】并非是一次性的放逐用道具。它是有“返程点”的。
“所以,皇帝就将蠕虫的返程点进行了封印……将其吞入自己腹中。并将自己封印在了石棺之中,连同帝都一并沉入深海。”
雅翁赞叹道:“确实是个狠人。能够仅凭自身的意志、就控制住【三之塞壬】的诅咒……可以说相当果断,而且还敢拿主意。若非是那个意外,说不定雅瑟兰帝国将会在他手中重兴盛。”
“意外?”
“就是破坏大结界的‘那些’意外人士。”
“你是说……”
安南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帝国高层有蠕虫教的叛徒?”
第一百三十八章 雅翁的请求与约定
“具体是谁,你就不用管了。反正他们已经被那位皇帝炸死了,但蠕虫是真的已经逃出来了。”
雅翁说到这里,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虽然这件事轮不到我说……我也知道,莉格蕾朵和博德肯定要骂我。但我还是决定跟你提一下这件事。
“只有作为天车的你,与蠕虫力量同根同源,能够直接将蠕虫‘吞噬’而非杀死了……也只有成为完全体天车的你,能够完全掌握命运之力、不会被蠕虫干涉。
“如果可以的话……安南。我是说,等你升华成神之后,假如你有把握的话……
“——就请通过【第六相往世书】前往未来,追捕蠕虫吧。”
雅翁还有句话没有说出来,但安南也知道他的意思。
天车的确能够干涉、杀死、吞食蠕虫。
然而蠕虫本身就非常克制天车——它有着“杀死天车”的特殊概念。
而就算安南要顶着这份克制、将蠕虫击败……天车将蠕虫吞食之后,是否会孵化出更强大的蠕虫,雅翁也不敢担保。
但面对“蠕虫在未来逃脱封印”的困境,似乎也就只有这条道路了。因为蠕虫能够看到过去未来、它有着能够从未来改变过去的手段……如果不将蠕虫铲除,那么这个世界就会愈发畸化。
那是真正意义上的“不可视之敌”。
“而为了让你的升华仪式不被蠕虫打扰……”
雅翁缓缓说道:“我们其实之前就想好了一个策略。
“那就是,先拜托蛾母或是好运小姐、把你带到别的世界中去。寻找一个合适的‘异界级’噩梦……一个从未诞生过‘天车’的世界,你要从那里完成升华仪式。”
“那英格丽德怎么办?”
安南忍不住问道:“蠕虫会从未来改变过去,推动英格丽德完成仪式吧。”
“那更简单。”
雅翁更加轻巧的说道:“那就杀了她。
“我看到了,你家那些玩家们开始往这里聚集了……对吧。石父已经向我汇报过这件事了。”
“哎?”
纸姬在一旁嘟哝着:“我怎么不知道……”
“你没必要知道。”
雅翁板着脸,瞥了她一眼:“有你什么事?你要闲的没事,就去大冰川帮忙给安南找找【正义之心】。莉格蕾朵肯定高兴。”
“呜……”
纸姬发出悲鸣:“但是好远……”
“远什么远?你肯定要变成龙飞过去的,不然你还想徒步寻找不成?算了,你这就去吧。”
雅翁直接命令道:“给我画三幅画,算是作业。算上正义之心,一个月内完成。
“第一幅画的要求是描绘冰川,并且能够带有高阶影响、寒气至少要能够透到窗外;第二幅要描绘北地的极寒风暴,要求是能够让室内出现和大冰川相同感觉的寒风;最后一幅画是画在冰川上空飞行的你自己……因为你看不到你自己,这个要求可以适当放低一些。只要能动起来、能说话就可以。”
……这是什么魔鬼要求?
安南目瞪口呆。
纸姬却只是苦着脸:“画倒是没问题……真的要现在去吗?我还给安南买了点东西,没送给他呢。”
“那就明天。尽早。别拖。”
雅翁简洁明了的答道:“你可是画出来的,我太懂你了。你和我一样的懒,再拖着拖着就不想动了。
“但是我就算不动,我的水平也会一直进步。你们的才能低了一些,就更要努力……不然迟早会出现什么新生的‘绘画之神’来超过你的。”
“我倒是觉得,那算是一件好事……”
“对这个世界来说,确实是好事。但对你不是,我依然会要骂你懒。
“我知道你要卖画给人,来给那些没有才能的画师们筹钱。这是你的想法、你想做的事业,我不多做干涉。但你为什么画这么平常的画?”
雅翁的指节又敲了敲桌子——安南观察到,这是雅翁特别喜欢的动作。
就在这时间不长的谈话中,雅翁已经这样敲了好几次桌子了。
纸姬低着头,像是个挨训的学生。
她小声分辩道:“我卖的那些画,是要根据收藏者的水平,来为他们量身定制的。他们如果是凡人的话,我送给他们咒物画,或许会害了他们;他们的审美能力假如不够,我画的太过高深,他们反而不懂……”
“胡扯!”
雅翁的声音抬高了几分:“你就是【美】!什么时候轮到其他人决定‘审美’了?这就是借口!
“你说,你怕画了咒画害了人——这个理由可以。我接受。那么你为什么平时不加练?全力画一些咒画,哪怕是拿来拍卖呢?
“你已经快要七八年没有认真画过画了吧?你是画灵,只要随便画上几笔,就能涂出来一幅凡人眼中的传世之作。但是,就算那幅画对他们来说,已经是绝世珍品了,但对你来说真的是这样吗?
“你教导那些没有才能却用心学习的画师,给他们钱、让他们认真绘画、让他们奔赴梦想——那你自己呢?你已经多久没有全心全意画一幅画了?
“你觉得你自己配你对他们的教导吗?你觉得他们知道真正的纸姬、自己的偶像是这样的一位画师,真的会觉得钦佩吗?
“或者说,你如此教导他们,是因为你觉得这是【正确的】,还是单纯的希望留住画师们、让他们留在这个行业里,并向爱着你一样爱着那些画?亦或是,你只是作为‘一幅画’的立场,满足于自己居然能够对画师进行施舍?”
雅翁的训斥全程没有脏字。
但言辞却尖锐到快要把纸姬说哭了。
安南安静的在一旁围观。
大概知道为什么雅翁能够把那些画师们的道心直接骂崩了……
“那我现在就出发……”
纸姬很小声的说道。
她偷偷揉了揉眼,却又否定了自己刚才的说法:“不,我明天再走。我今天要给安南全力画一幅画。
“我的画技并没有退步……我要证明,我依然是有在进步的。”
“你只要没退步,我就算你进步了。”
雅翁在一旁冷淡的说道:“就像是安南说的,‘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就算是我,每天也至少会创作二十个小时以上。
“你要记住,莉莎。在你停下脚步的时候,这个世界并非和你一同停下脚步。你身为神明,是那些画师们的偶像,更应该做个表率。”
雅翁说罢,回头看向安南。
他的表情顿时柔和了下来。
他补充道:“我知道你打算怎么做了。不用担心,我会让我的教宗接应你。
“要求是,你不能让这个国家陷入战火。如果破坏了城市,你要出人出钱来维修;如果你的手下们害死了凡人,他也必须向受害人的亲属赔款道歉。与此同时,你也不能将我的教会扯下来——最终在史书上的记载,只能出现你一个人的名字。
“如果你能够答应的话……”
雅翁说到这里,嘴角微微上扬:“我可以让奥菲诗·丹尼索亚,成为下一代丹尼索亚王。”
第一百三十九章 奥菲诗·丹尼索亚
奥菲诗·丹尼索亚。
这是安南在宝船“白银”上认识的,丹尼索亚王国的六王子。
虽然只是“六王子”而已,听起来顺位有点靠后……就算在腓力死亡、长公主认输之前,诺亚王国的继承人也只有这个数字的一半。
然而在联合王国,奥菲诗甚至还能算是顺位相当靠前的那一批。
——这一代的丹尼索亚继承人,仅直系王室、且不算私生子,就已经超过了二十人。
这主要是因为,丹尼索亚王的配偶数量远多于诺亚王。
同样也有腐夫暂时还没来联合王国搞事的原因。如果腐夫长期驻扎在这里……丹尼索亚家族的继承人抹掉一位数,大概也就是半年的工夫。
但这里有一个问题。
虽然丹尼索亚家族有这么多的继承人……却不像是诺亚那边一样,有什么名声远传国外的栋梁之才。
这倒不是丹尼索亚国王陛下对子女的教育有什么问题。
而是丹尼索亚枢密院的“顾问”们,并不容许丹尼索亚家族拥有太过优秀的继承人。他们允许丹尼索亚任意挥霍权力——可以贪财、可以贪玩、可以懒惰、可以好色、可以脾气暴躁、可以骄傲自大。
唯独不可以是个贤君。
假如他们真的将未来的继承人惯坏了,那也不要紧。
如果国王需要支援——无论是财务上的、政策上的,亦或是关于人生选择之类的,“顾问会”的大家都可以非常和气的提供帮助。
这也是他们的名字是“顾问会”的原因。
因为他们名义上,就是这个联合王国的顾问。
但反过来说……这也意味着联合王国的权力,本质上就是由顾问会把持的。
丹尼索亚王的位置依然存在、并且依然具有神圣的宣称。但唯独没有真实的权力——在民众尊重国王、尊重王权的同时,真正的人才们却不会服从国王。
如果国王能够接受这一点,那么顾问会就是这个国家的最佳助力。国王可以拥有数量极多的配偶、可以随心所欲的去打猎、可以享用各种美食……
但假如国王试图“整顿这个国家”,那么他立刻就会遭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制。
也正因如此,丹尼索亚这边和诺亚、凛冬的情况都完全不同。丹尼索亚家族说是“全员废人”也不过分。
不是被惯坏了的巨婴,就是宅在家里的金丝雀。别说是接触政务了,甚至就连他们向自己的导师询问关于政局的看法,都会被用恐怖的眼神与沉默的回应来逼退。
安南的其中一面镜子“窃梦者”,当年就是通过窃取他人的记忆、干扰他人的认知,来伪装成一位“丹尼索亚”的。
他试图用这种方式进行窃国。
因为根本没有人会发自内心的关心一位丹尼索亚、而非只是他的血脉——所以他的伪装非常成功。
最为可笑的是,他伪装的那位丹尼索亚远比他本人要愚钝。因此,他需要在全程装傻的情况下,与其他继承人争夺王位。
——他的计划非常成功。
因为丹尼索亚们的权力**,并不是非常充沛、个人实力更是弱小无比。所以他们“争夺王位”的这个过程,更像是意气之争、或是单纯的“挣面子”。
与“窃梦者”丹顿争夺王位的四个人中,有两个就因为出丑或是觉得太麻烦,而早早退场。丹顿又亲自设计了一场阴谋,击杀了另外一人……而在这时,终于被实在看不过去的雅翁亲自揪了出来。
“简直是一场闹剧。”
雅翁如此评价道:“虽然不知道他具体要干嘛,但如果成功了肯定会给我带来麻烦。所以我就把他赶去诺亚了。”
如今的丹尼索亚王,正是那位昔日曾与丹顿争夺王位、又从决赛时被“保送夺冠”的幸运儿。
而和他的兄弟姐妹们相比,奥菲诗已经算是相当优秀的那一批了。
他没有什么荒诞的爱好,也对荣华富贵不怎么上心。他只是一位纯粹的吟游诗人——奥菲诗对于竖琴的理解、甚至足以让他成为雅翁的圣职者。他对雅翁的诸多经典曲目都有改编,并得到了双首歌者的褒扬。
——但他的圣职之路却遭遇了阻碍。
这位“创作型吟游诗人”每次在进行自我介绍的时候,总会迎来他人怪异的目光。
要么是突然对他格外热情、给他造成诸多困扰的少女,要么就是谄媚到让他想吐的狗腿子。
因为哪怕国王实际上没有真正的权力……但他们至少也是顾问会的一员、能够直接影响这个国家。
只要能够交好未来的国王,他们就能直接在职业前面加个“宫廷”二字——画师变成宫廷画师、乐师变成宫廷乐师、舞者变成宫廷舞者。
无论是名气、权力还是钱财,立刻就能够握到手中。哪怕是极有天赋的艺术家……谁又规定他们就必须贫穷、没有名气呢?
有钱有名的话,他们当然更愿意如此。
而异性更是如此。
奥菲诗性格开朗温柔,和他的兄弟姐妹相比、显得脾气格外的好。别说是冒犯王族尊严了,甚至打打闹闹开些稍重的玩笑,奥菲诗也只是一笑带过,从不记仇。
在加上他本身长相格外英俊——他有着利索的黑色短发,琥珀色的深邃双眼。身高超过一米八五的同时,腹部能有棱角分明的肌肉,五官面容更是会让人联想到哲学家的雕塑般深刻。
而他同时还是一位艺术家……他能弹能唱,尤其擅长即兴改编。这样一位杰出青年,在他暴露身份之前受人欢迎,也实在是太正常了。
但他自己知道,他的那些朋友们并不是冲着荣华富贵来的。然而其他知道他姓氏的人、又会顺理成章的以为他的朋友们品行不端——你说你不知道他的身份,你就真的不知道吗?
于是,那些原本能够与他肆无顾忌的畅谈、一同奏乐唱歌的朋友们,在逐渐得知他的身份后……要么是与他变得疏远、要么就是顾忌他的身份而变得恭敬、要么就是名声被贬低成“对丹尼索亚阿谀奉承之人”。
——是的,光是与奥菲诗成为朋友,就会让他的那些朋友们名誉受损。
最终,奥菲诗终于忍受不了这种生活。
也就是在这时,他认识了塞利西亚。
第一百四十章 近似之界
但奥菲诗知道,如果直接离开,又有可能会被“顾问会”的人怀疑、他是不是前往国外寻找支持者。那样的话,他的朋友们或许会遭难。
于是他不得不在众人面前,公开放弃自己的一切继承权。并在父亲派来的人找到自己之前,就偷偷乘船溜走。
这一“逃跑”的举动,也让他的那些朋友们被人嘲笑。
即使奥菲诗作为宝船“白银”的一份子,成为被人们传唱的史诗故事……那些昔日认识他的人、也从来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举动。
能够登上“白银”,这已是吟游诗人的至高荣耀。
多少吟游诗人一辈子见到的奇景、经历的奇妙故事,都不如他一趟旅程那么多。他所改编的诸多琴曲,编出的各种故事,也已经随着“白银”而散落世界各地。
虽然没有被塞利西亚以外的任何人认可。
但他的确仅靠自己的力量,而非是他的姓氏……做到了吟游诗人的最顶尖。
——可即使如此,奥菲诗也依然被人嘲讽。
因为说到底,他们最终也没有将奥菲诗视为一名诗人,而是将他视为王国的继承人。他作为诗人无疑是最为优秀的,可作为王子、他无疑是一名失败者。
这份失败压倒性的强大、难以忽视。
在追求塞利西亚的诸多“船员”中,安南最为看好的……就是这位性格看似老好人的奥菲诗。
——因为性格好,与性格软弱是两码事。
从最后他接受“白银”的那一刻,安南就判定他不可能是个胆小怕事之人。他这也放、那也舍,只是因为他不在乎而已。
而到了他真正在乎的东西面前……说不定这位“名人”,能爆发出让安南正视的力量。
毕竟在这些船员中,唯有奥菲诗是真正从最开始就爱上塞利西亚的。
亚瑟对塞利西亚的感情近乎相互扶持的战友,而尤菲米娅对塞利西亚的感情则是同乡同道的好友,露西亚则是一种对队长的信服与依赖……他们如今的关系,的确会因为他们之间的地位逆转而发生变化。
但如果要说“最先来”的那一位,就肯定是奥菲诗。
“奥菲诗”这个名字听起来相当华丽,甚至有些女性化。
但安南在看到他的金竖琴的一瞬间……就意识到,这是一位在地球上存在“原型”的大人物。只是他目前还处于“发育期”。
安南对神话学还是有些了解的。
奥菲诗这个名字,还可以有另外一种翻译……那就是俄耳甫斯。
阿波罗与缪斯女神卡利俄帕之子,手持阿波罗赠予的黄金七弦琴,曾参与“阿尔戈”号的冒险的诗人。
他的确是天才的吟游诗人,手握的也正是黄金七弦琴——属于曜先生领域的咒物,能够让他借助演奏的方式引发奇迹的“武器”。或是伤人,或是治疗他人、或是扭曲光线来让自己隐形。
而在希腊神话中,俄耳甫斯因为复活爱妻失败而过度悲伤。
最终在酒神节时,因为挡在游行狂欢的队伍前面、持续用那黄金七弦琴弹奏悲伤的歌曲,而惹怒了那些信奉酒神的狂女——被她们撕碎,身首异处。
……而在这个世界,同样有着酒神节的习俗。
联合王国在三月三日,就会为谷中狼举办酒神节——一些愚昧的人会误认为“谷中狼”就是酒神,因此他们大祭谷中狼三日。
这三日中,不得饮水、只能饮麦酒……也就是一种比较苦、度数比较低的啤酒。
而人们酒喝多了,就会自然而然的嗨起来。
他们感觉“m燃起来了”,就会除去所有衣物、至多披上一件单薄的兽皮,在森林中奏欢喜的音乐、一边大声唱歌敲鼓一边不断地喝酒、跳着狂热疯狂的舞蹈,环山而行直到日落。
中间遇到的所有动物……无论年纪种类、只要是不躲开的,全部会被人群撕碎并当场生食。
——当然也包括人类。
就如同酒神的信女们将俄耳甫斯撕碎一般。
而在这个世界中,很多人误认为“谷中狼”就是酒神。而谷中狼的真实身份就是悲剧作家……他的信徒就是狼教授。
根据这个世界,总是或多或少与安南那个世界的神话有些契合、又很是不同的情况来说……
如果安南没有猜错的话。
假如他不过多干涉,或许塞利西亚与奥菲诗结婚后、就会被狼教授设局害死,最终奥菲诗也可能会被谋杀。
毕竟悲剧作家的神职里面,也有“谋杀”的领域。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可能——那就是故事并非是以奥菲诗为主角的。
安南将“白银”的诸位全部请来,其实还有一个想法。
这并非是对艾萨克有意隐瞒。
而是有一些东西,艾萨克实在无法理解。
因为在安南意识到,奥菲诗就是“俄耳甫斯”的一瞬间。
他就突然意识到,宝船“白银”或许意味着的……是“阿尔戈”号!
因为如果说“白银”就是“阿尔戈”。
那么塞利西亚就是伊阿宋。“逆冬者”对应的,就是应该就是让伊阿宋去取金羊毛来换王位、等伊阿宋回来时却不认账的叔叔珀利阿斯。
因为宝船“白银”上的所有船员,都是在塞利西亚的魅力下集结起来的。
那么剩下的几人……
以“莉莉·拉斯普廷”的名字上船,背离家族、逃离宿命伪装成另一个人的尤菲米娅·梅尔文;
拥有绝世的天赋、自少年时便被族人们视为骄傲,最终却不知为何而被赶了出来……在噩梦中希望自己能够成为“**官”的亚瑟;
能够看穿未来,手持百发百中之弓的马人少女露西亚。
他们之中……又有没有谁具有“神话原型”呢?
这个世界,又为何总与安南印象中的那些传说、神话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说起来……
安南之前就有种奇怪的既视感。诺亚王国的血蝴蝶谷,和他曾经去过一次的法国的“韦尔东大峡谷”感觉非常相像。
当时安南还认为,那或许是某种错觉。
但他之前路过熔岩禁塔的时候,总感觉那个火山……就是意大利南部的维苏威火山。
安南之前就感觉,这个世界范围并不大。
再加上,那些玩家们能够被天车之书的力量召唤而来……而且他们全部都来自同一个世界,与安南之前所处的世界仅有微妙的不同。
这就说明他们所在的世界,离这个世界并不远——他们那边的神话传说,与安南原世界的神话传说大概也是类似的!倒不如说,这个世界,就是玩家们所在那个世界中的“传说中的世界”。
——如果说,那并非是意外呢?
或许与安南所在世界“近似”的世界,并不仅仅只是玩家们所处的那个世界。
包括雾界。甚至可能包括已经被毁灭的虚界……
说不定……全部都是“相似而不同、具有不同风格的地球”!
所以这些世界的“智慧生物”样貌才会如此近似,温度、重力、光照、日月、四季才会如此雷同……
当然,安南并不知道虚界被毁灭之前是什么样的。
恐怕只有安南前往教国,拜访燧父的时候,才能从他口中得到真相。
如果虚界与雾界并不相似的话。
安南还想到了另外一种与之相反的可能性:
并非是所有世界都相似而不同。而是在没有被天车拖动的情况下,相邻诞生的世界、会自然而然的拥有相似之处。
安南的世界与玩家们的世界或许是紧挨着的。而这个世界则与虚界的风格不太一致——那么有一种可能。
也就是“雾界”原本其实是挨着玩家们的那个世界。
它是被天车御手拖到了虚界附近的!
这个可能性要更大一些。
不然的话,为什么安南只能召唤那个特定世界的玩家们?
而且是使用天车的力量,将他们召唤过来的……
说不定他们,就是顺着已经建立的“天车之辙”、才能轻易的抵达这里!
再加上,天车御手有着“人类”的外貌。
那也就是说明……
或许天车御手,并非是这个世界的人。
而是玩家们所在那个世界的……穿越者前辈。
第一百四十一章 纸姬的画
而在安南脑中冒出这样念头时,他就已经查完了资料。
是的……安南手头已经有了即时查询资料的手段。
而且原理也很简单。
玩家们不是能够在迷雾大陆依然无延迟使用手机上网嘛……无论是来了什么邮件、亦或是有人打了电话和语音,都不至于接不起来而导致“被失联”。
而安南也是最近才察觉到……那些与他签订了契约的“玩家们”,其实与安南之间的联系,比他之前想象的要紧密的多。
或者说,安南对他们的控制力、比安南以为的要强不少。
签订了契约之后,安南甚至能够从雾界直接摧毁玩家本体的灵魂;或者在玩家们没有进入迷雾大陆的时候,直接给他们委派任务……虽然这个功能安南完全用不到。
但安南也可以借助玩家们作为跳板,钻入玩家们的手机电脑中——并借此直接进入网络中。
也就是说……安南现在就可以逃入玩家们的那个世界中,成为不老不死的电子幽灵。
活的像是个数码宝贝。
如果有玩家突然掉线的话,说不定还能在自己手机屏幕里看到匆匆跑路离开的q版安南……
这个特殊性质,目前给安南最大的好处……就是让他查询资料变得无比方便且高效。
于是安南就专门去查了一下世界地图。并将迷雾大陆的世界地图,像是小虎队解密卡一样在地球的世界地图上比划半天……
真相就这样简单的被解开了。
诺亚最西部的大陆轮廓,与法国西部几乎一模一样……而丹尼索亚的形状,就是意大利半岛的模样!
由此就可以简单的进行推算了……
安南通过查询地形图,以寻找山脉的方式进行对照。
很快,他就发现诺亚王国所在的位置,大概是法国、德国、丹麦,以及中间的比利时等小国连在一起。而冻水港就在丹麦东北角的奥尔堡附近……那差不多就是罗斯堡的位置。
挪威、瑞典、芬兰及俄罗斯紧靠着拉脱维亚的一小块——大约是四分之一左右,就是凛冬公国。而教国的位置是最好找的,它除了有俄罗斯西南角的很小一块土地、就是从白俄罗斯往南到乌克兰。
丧歌公国所在的位置,就是罗马尼亚。
地球上英国、爱尔兰的土地,以及诺亚东南角的西班牙与葡萄牙那一块土地,都已经完全被灰雾吞没。那些地方原本也有公国之名,就如同丧歌公国一般……但如今已经是一片死地了。
而已经沉没的帝都,就是从波兰一直到奥地利和克罗地亚附近、并包含瑞士的部分土地。
欧洲中部的接近四分之一的土地直接塌陷沉没,导致相邻的地域都随之断裂,意大利的亚平宁半岛直接脱落、并向南方漂了好远……形成了如今的丹尼索亚王国。
虽然不能确定,雾界是玩家们所在的那个星球的镜像、还是说梦界之河通往的所有世界都是无数平行世界的地球……
但有了地图作为例证,安南基本可以确定这个推测了。
怪不得安南总感觉这个世界范围很小。
——因为它是真的很小!这个“雅瑟兰大陆”,就是从伊朗以西的欧洲部分……
这套了大结界的地上四国,面积加在一起都没有一个天朝大……
其实安南早就应该察觉到这点的。
早在看到丹尼索亚王国的形状时,安南就应该认出来了……
但就是因为雅瑟兰帝都沉没后,留下在正中间的大漩涡、以及断裂之后向着四周移动过的大陆板块误导了安南。
最开始安南看到“世界地图”的时候,只是感觉有点眼熟——甚至看到中间的大漩涡的时候,安南还把诺亚王国看成了卡利姆多,把凛冬公国看成了诺森德……
而如果说,这个世界与玩家们所在那个世界的历史呈镜像关系……那么“活沙漠”覆盖的面积,大概就是伊朗附近的地区。
那么,被烬赶走的精灵闯入了落后的雅瑟兰地区……这是否也是某段传说的衍化?
就像是宝船“白银”和“阿尔戈”号、塞利西亚与伊阿宋一样。
安南深深呼了一口气,收敛心神。
他被这秘密刺激到心神震撼。
关于天车,关于世界……
“……我要摆出什么姿势?”
安南稍微安定了一下,便回头向纸姬询问道。
那些事还稍微有些远。
……具体是什么情况,只能到时候去问燧父了。
燧父作为亲历者,他是知道虚界在毁灭前是什么模样的。
到底真相如何,只要一问便知——安南在这里推测,也已经猜不出来什么新东西了。
倒不如说先帮纸姬处理一下她的需求。
雅翁紧急查作业,安南作为纸姬的朋友,这个忙还是得帮的。
就像是他在家门口碰到纸姬时一样……保持一个姿势、一动不动的坐着。毕竟玩家们还没有全部抵达,安南现在还是有点时间的,陪纸姬画个画也没什么关系。
毕竟纸姬刚刚还送了自己一套小别墅呢。
如果无聊的话,安南大可走神去补番……
“不不不你不用动!”
结果安南就看到,正在飞速画画的纸姬却是突然抬起头来,有些慌张的说道:“不必特地摆出什么姿势的……”
安南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但还是晚了一步。
雅翁顿时皱起眉头,斥责道:“你还让安南静下来让你画?我是这么教你的吗?”
“呜……”
纸姬忍不住发出悲鸣:“我错了我错了……”
“凡人记忆力不够、熟练度欠缺,最关键的是他们绘画速度慢,所以才要让模特静止下来——手别停,继续画——你缺这点速度吗?”
安南听了一阵子,才明白过来。
在雅翁直系传承的绘画与雕塑技巧中,是不允许让模特静止下来、摆出某个姿势来的。
因为那只是“静态之美”,而且并不自然。
就如同那位曾经请教过雅翁,并最后得到雅翁赞赏的画师“奈杰尔”一样。
他只是瞥见了一眼纸姬……在理性瞬息之间被灼烧到近乎空白的情况下,就能凭借本能复刻下来她一部分的外貌。他当然不是让纸姬停下来,让他画完了才放走的。
而他如今,甚至能够以凡人之躯描绘天车御手的尸骸。
这已经算是凡人画师里的天花板了。
而纸姬本来也是这样的——就像是她曾经给美味风鹅绘制的那副画一般。
不仅不能让对方静止下来。
甚至要看穿对方的躯壳,画出对方的本质——唯一的需求,就只是“看着对方”。甚至只是“曾经看过”对方,也要能从记忆中翻捡出来那个人、并画出对方的本质。
纸姬是因为不知何时,开始变得越来越懒……又或者是因为见到安南之后变得放松了下来,下意识的开始偷懒。她当时为安南绘制的“速写”,本质上就是偷懒之举。
……当然,哪怕只是纸姬的随手之作。
也是内含【光辉】要素的魔画。
安南其实相当期待,纸姬到底会画出什么样的自己……
而雅翁就一边训斥着纸姬、一边抽空和安南谈笑风生……转眼间两个多小时便过去了。
纸姬的画作也终于完成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安南的镜像
看到那副画的瞬间,就算是安南、也在脑中“嗡”了一声。
——那是,何等绚烂的光。
那已经完全不是一幅画了。
那与安南的外貌没有半分相似,倒是与安南最开始在“魔镜”中看到的那个“有着多个头的自己”有些相似——
但那并非是物质化的形象。
也没有什么公牛头与狮头。
……如果要形容的话,就像是在“并非黄昏、并非正午、并非清晨”的日间,在光与暗的裂缝中、宛如夕光般的人影。
那是类似人,却绝非是人的某种东西。
在祂大概是头颅的前后左右,分别有着凝聚成要素的“智慧”、“理解”、“胜利”、“荣耀”的四种光辉。
那四种光辉组成了四角的星芒——从任何角度看过去,都可以看到一圈神圣的光环。而至于人身……则更像是光芒的拖影。
就像是在夜晚下雨的城市中,霓虹灯光在水坑映出、拉长的倒影。
他看起来像是一个煌煌大日拉出的投影、又像是有四面的巨大方尖碑……但如果一眼望去,肯定会以为这是在天空与大地间投影出的,只有腰部以上部分的无面神圣人形……
假如安南还没有进阶到黄金阶、取得光辉要素的完全掌控力……仅是这幅画中蕴藏的无穷光辉,就足以瞬间冲垮安南的灵智。
也正是因为安南手中握有要素之力,这幅画才不会伤到他——反而能成为安南最好的补品。
安南甚至感觉……
在看到这幅画的同时,他体内的要素瞬间活性化了。
如果将这幅画随身携带,安南或许可以在无消耗的情况下转化为“天车模式”——而且还是被咒缚强化过的八倍大的光之巨人。
而即使只是第一次见到这幅画,安南也从中获得了全新的力量——
无数纯白色的光点从画中涌出,飞入安南眼中。
安南原本就如布偶猫般冰蓝色的瞳孔,顿时变得更加清澈透明、宛如琉璃。
而安南模模糊糊间看到了某种幻境。
——他感觉自己自上而下,向【月】坠落。
并非像是跳伞运动员一般……带着猎猎风声、迎着吹到睁不开眼的,带有韧性的空气自天空坠落。
而像是往大海深处逐渐沉没……而那月明明在自己头上。
……安南就以这种奇异的方式,不断的“向上坠落”。
无数重叠在一起的声音,以安南从未通过的古老语言吟诵着:
【——造物者,打开目与塑之门关!】
刹那之间,安南感觉到猛地“一空”。
就像是在梦中跌落悬崖一般。
但他没有突然醒来,而是眼中的整个世界都脱去了“形象”、仅仅剩下资讯。
就像是进行中的游戏,被还原成了模型与代码一般……那是万事万物在形成之前的“原型”之姿态。
紧接着,那个声音再度念诵着:
【——永恒者,打开善与常住之门关!】
而那一瞬间,安南的身体再度一轻。
就连那“模型与代码”都消失了……无穷无尽的资讯的末端,被纯化为了一道又一道的光。
无数的“光”交织在一起,表露出了资讯的本质——也即是“这些资讯为何而生”的“终极之因”。
但安南还没有停下脚步。
【——堕落者,打开蠕虫与蝉之门关!】
但这次,安南没有听到任何异状。
安南的“脚步”突然停下了。
那个“月”以及离他无比接近。
近在咫尺。
而这时安南才意识到……那并非是月球,而是一道大门、一面镜子。
安南像是飘到了最高处、又像是坠落到了海底最深。他向前伸出手来,下意识的触碰着那扇门。
而在门的对面,映出了与安南一般无二的形象。
只是那镜中之人的及腰长发是黑色的、双眼是昏黄的。
与安南镜像的是——他的右肩同样有着无限之印记。
但那印记是翠绿、鲜活的,更像是一条活着的衔尾蛇。
“——终于,找到你了。”
一个与安南完全一致、带着愉悦的低沉声音,在安南心中响起:“借我用用你的智慧和躯体吧……天车。”
那一瞬间,安南的冬之心像是失效了一般。
久违的恐惧、愤怒、绝望……歇斯底里般一股脑涌来,像是一瞬之间卷起的海啸、重重拍向城市。
那些情感如此炽烈、如此鲜活。
以至于……就像是那并非是安南本身的情感一般。
但下一刻,系统提示却像是闹钟一般、激烈的响起。
【你完成了一项仪式,你的意志属性+1】
【你目视至圣之物,侵蚀度已归零】
【因为“智慧”的干涉,你的等级提升了】
【因为“理解”的干涉,你的等级提升了】
【因为“胜利”的干涉,你的等级提升了】
【因为“荣耀”的干涉,你的等级提升了】
【你得到了新的标记“创世之初的回响:天车与蠕虫”】
【如不及时去除,将会在七日后跌入具有关键词“蠕虫”的随机噩梦中(难度:异界)中。】
而安南突然惊醒过来。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只是看了那副画一眼。
那些记忆瞬间变得苍白、脆弱。就像是刚刚从梦中醒来之时,梦境中的记忆险些就忘了个干净。而之前那些不属于安南的强烈感情,也在刹那间变淡、消失。
安南这才意识到,这幅画直接拉升了自己四个等级!
不仅如此,他甚至还得到了新的能力——增益精通系里面的“群体光辉护盾”。这让他向着继承西西弗斯的全部力量更近一步。
——辉光君主lv35【妨害精通lv2(冰结灵气、震慑灵气、霜寒领域)】,【增益精通lv3(光辉形态、群体光辉武器、群体光辉护盾)】,【治疗精通lv2(治愈灵气,神圣领域)】
但安南却只是感觉到强烈的困惑。
“我刚刚看到了……什么?”
记忆变得浅淡,安南只记得那画中的“自己”是有灵智的。以及……在通过三重门关之后,自己像是看到了什么东西。
纸姬也显然有些讶异。
在将最后一笔落下之前,她自己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最终会画出怎样的画。
不过作为画灵,纸姬倒是没有被这幅画中蕴藏的力量冲击到。
但她也意识到,自己估计是惹祸了。
她只能用尽全力回忆着,就如同在努力做着自己文章阅读理解的原作者一般:“我只是感觉到,你的灵魂深处同时存在【黄昏】与【黎明】的两种光,而你表现出的仅仅只是【黎明】。所以我就想着,将你从未表现出的那一面也融入到了画中……”
“——那是蠕虫。”
一旁那同样看到了画、却没有出现幻觉的雅翁,简单明了的说着,毫不犹豫的伸手按向了那副画。
“毁弃吧。”
他说道。
仅仅只是如此,那副画就失去了灵气。
以这种方式被完全的销毁掉了。
但此刻安南和纸姬已经顾不上心疼画了……
“……蠕虫?”
“没错。”
雅翁叹了口气,有些后怕又有些庆幸:“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你给安南画像的。不过好在结果是好的……以后千万别这样了。这次是我的。”
他看了看纸姬、又看了看安南,表情有些微妙:“怎么说呢,就如同每个名字,都会让蠕虫获得新的力量一样……
“这幅画,也让未来的蠕虫与此刻的安南产生了共鸣。镜中之影终于回忆起了自己的姿态——让蠕虫获得了物质化的躯体……与安南此刻完全镜像的躯体。这也会让他得到和这个阶段的安南同等强度、属性完全相反的力量,以及和安南完全一致的意志与智慧。
“但总的来说……这依然是天大的好事。”
安南知道雅翁什么意思。
因为这意味着……无形无质的蠕虫,从今天开始——拥有能够被杀死的实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