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可怜的毒手,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安南当然不可能会这种级别的夺魂法术。
能够瞬间绕过白银阶超凡者的意志壁垒,进入对方的意识空间……至少得是黄金阶才能掌握这种级别的法术。
但安南所使用的手段,根本就不是夺魂学派的法术。
而是完全在那之上的力量——
在安南将自己的【治愈灵气】切换为【震慑灵气】的瞬间,他就已经瞬间夺走了对方的理性、抹去了对方的反抗意识。
经过安南之前在哈士奇他们身上的测试,他大概已经知道【震慑】这个状态是什么了。
这种【震慑】状态——大概也可以理解为“断片”状态,是非常强的控制手段。它大致相当于【昏厥】,能够暂时让目标的意志属性归零、同时丧失攻击和施法能力,但却比昏厥要更容易完成。
不需要将一个人直接打昏过去、而是可以在远程接触的状态下完成。
而同样能够削弱意志属性的【眩晕】状态,不可能将人直接控死,对方虽然踉跄、迟钝但依然可以正常战斗。而且体质属性要是高了,还可以进一步缩短控制时间。
而能够干扰施法的【剧痛】状态,又可能会让人发怒;能够干扰攻击的【无力化】状态,又无法干扰施法;能够双向控制的【沉睡】状态,不仅容易被意志属性直接豁免、受到攻击还可能会突然醒来。
最开始,安南还以为【震慑】状态就像“电你蛋”规则里一样,只是减点ac。没想到在这个世界,它居然属于最高贵那个级别的控制状态……
和震慑同级别的控制,除了直接把人锤到昏迷的“昏厥”状态、就只有“疯狂”状态了。或者说,震慑也可以理解为是一种“不会有多余动作的疯狂”状态。
大概就是被奇趣蛋和花癫疯弄疯了的那个状态……
之后安南得知,冬之手的招牌失能法术【深寒凝视】附加的状态,就正是“震慑”!
只是“深寒凝视”作为一个瞬发的即时法术,它的持续时间相对比较短。所以只能后续接一个【战意丧失】完成持续控制。
但安南的【震慑灵气】不同。
作为一个无限持续而不耗蓝、也不占用引导位的“能力”而非“法术”。
只要安南一直站在“毒手”身边。
——那么这个“震慑”状态的持续时间,也将是永久。
或者说,这个状态或许持续的时间不会太长——大概也就是两秒出头。但不像是【深寒凝视】,必须四目对视才能生效,安南这个是光环效果——也就是说,在从“震慑”状态脱离出来之前,都被光环的下一波效果再度打入了“震慑”状态。
除非能有什么外力,把安南推出去或者把安南的敌人拖走;再要不然就是拥有超凡意志,能够平均每两次控免疫一次、剩下那一次还可以额外减免一半时间,否则安南就可以能控到他们天荒地老。
而且就算有超凡意志,那种断断续续的走,大概也相当于是被谜团给瞪了……至少想要搓个大招是肯定搓不出来了。
于是,安南就有了一个想法。
既然对方的意志属性在“震慑”状态下会被强制归零,而只要自己不切换灵气的话,对于意志属性低于五十点的敌人就可以无限控制……
而理解要素在不进行意志对抗的情况下,是可以获得额外信息的。
那么,安南能否将被自己控制住的人,视为一个死物——使用“理解”要素直接获取对方的信息?
某种意义上来说。
“毒手”也可以说是安南的试验品。
安南没有开启光辉形态,只是解除了诅咒承载物的封印。
他控制着一缕光——那是一缕如同触手、又像是蜘蛛、亦或是水蛭一般的“活化光”,从“毒手”那接近眉心的那一对内眼角、爬入了他的眼眶中,并钻进了“毒手”的大脑中。
这正是名为【狂喜的光芒】的低阶影响。
对于成为了“辉光君主”的安南来说,他已经可以直接制造“光辉”领域的低阶影响了。
而随着这些附加了“理解”之要素的“活光”渗的越来越深,闭上双眼的安南、逐渐开始“理解”对方的人格。
不像是夺魂法术那样,以第三人称视角进入过去记忆的片段。
而像是那种“十分钟看完某某电影”的视频,大致掌握了“毒手”的全部人生。但除了他印象特别深刻的话和片段,安南是得不到的什么具体信息的。
……不过,如果只是搜集情报的话,倒是足够用了。
安南如此评价着自己的新能力。
“情况如何?”
一旁的艾萨克已经收起了崇高假身,好奇的询问道。
他如今使用的灵魂,并非是他自己的、而是承灵僧给他虚造的。
当初承灵僧会把他拉起来,也只是为了对抗雨果。让他这个转化学派的领导者、现代主流转化法术的发明者,来对雨果的转化法术进行逆转化……用这种方式来干扰他。
每次使用要素之力,都等于缩短他存在的时间——虽然只要得到贤者之石,就能完成“充电”。但没事果然还是少用。
也就是因为安南免疫优先级太低的传送,不然他都没有必要展开崇高假身。
毕竟艾萨克的第一要素,同样也是“光辉”。他能做到的事,安南虽然觉醒的方向不同、但其实稍微琢磨一下,多半也能做到。
艾萨克忍不住说道:“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就让我来。我多少也会那么一点点的夺魂法术来着。”
“那倒是不用……我已经看完了。”
安南叹了口气,重新睁开双眼:“确实是英格丽德。但怎么说呢……英格丽德是在一个多月前才刚刚找到他的。具体来说,就是她之前袭击过四暗刻后不久。
“多少得到了一些情报。英格丽德的第一要素是‘爱’,掌握着【魅惑灵气】。因此她尽量避免自己与敌人接触……在别人爱上她的同时,她也会爱上对方——这是因为【爱是相互的】。如果不是最为真挚的爱,是无法扰乱他人坚定的内心的;而如果是真实无误的爱,就必须将自己也一同控制。”
“……这么狠的吗?”
艾萨克露出地铁、老人、手机的表情。
而乌鸫也在一旁恭敬的补充道:“说起来,‘毒手’也差不多是在一个月前刺杀的贵族、劫掠的货物……”
很显然,那应该是“毒手”被英格丽德控制了。
这位老船长即使清楚的意识到英格丽德爱的人绝不止自己一个,也完全无力抵抗“爱”之要素的力量——就像是可怜的汤姆,被玩弄于股掌之间。
但是,他到底去做了什么?
而面对安南的询问,乌鸫有些难以启齿的答道:
“‘毒手’当时劫掠的……是一批以‘咒性材料’的名义,从地下都市进口的恶魔之血。”
第一百一十四章 孙一峰给予战术建议
安南虽然不是很清楚,英格丽德搞这么多的恶魔之血,具体是想要做什么。
但她肯定是想要编制什么阴谋。
毕竟,她自身的要素之力,虽然等于是给了她“保送成神”的机会……可也限制了她难以直接出手。
当英格丽德出手的时候,就必须是尘埃落定的时刻。其他情况下,就只能在完全不露面的情况下,使用阴谋与诅咒来处理敌人。
她现在不可能把全副精力都投入到阻碍安南前进上——因为就算她拼命给安南找麻烦,安南也一定是在逐渐变强的。
等到安南踏入真理阶,就等于是将了英格丽德的军。
到那时,英格丽德无论再做什么、如何挣扎都没有用了。
所以她就一定会与安南一同抢时间,继续想办法完成属于她的【永恒之女】仪式。
而她只要在仪式中,就会失去记忆;没有记忆的英格丽德,就纯洁的如同白纸一般……完全不可能有作恶的仪式、更不会持续编织阴谋了。
所以,她如果希望能够持续对安南造成干扰、就一定要使用“锦囊妙计”。
提前制定好未来一段时间的计划,然后让其自动执行。既然不是她亲自监督执行,就说明肯定有一个属于她的团队。
……考虑到她的要素,或许也有可能是她的后宫团。
这和“石中船长”塞利西亚的情况还不一样。
塞利西亚单纯属于有“只有男人才懂男人”的超强buff,加上她得到的这个躯体过于完美、宝船“白银”所带来的团体凝聚力……以及她男女通吃的特殊性取向,让她得到了一船的**。
但等她不再是船长了,这关系也就散了。
他们或许还会想念塞利西亚——或许是想念她这个人、或许是想念她的身体,但也仅仅只是想念。
到现在,塞利西亚已经到凛冬工作好几个月了,也没有人来凛冬公国探望她。
可以说是一种人走茶凉了。
然而英格丽德这边不一样。
只要英格丽德的仪式完成,哪怕对方没有觉醒“爱”的要素,但起码也是个对英格丽德有极高好感、能够为她献上一切的黄金。
并非是以身体为筹码,而是以“真挚的爱”来操控对方的心灵——以安南的观点来说,这是一种不过意志检定、而且一旦成功还能扭曲对方的立场、甚至让对方降智的超强精神控制能力。
不计算玩家的情况下,能够聚拢起复数的黄金阶超凡者的……大概也就只有英格丽德了。
根据雨果的说法,似乎有好几位塔之主都与英格丽德有关系。
……当然,他们是否知道互相的存在、知不知道英格丽德一直在寻找“自己真正的爱人”,安南就不清楚了。
大概、也许、可能……是知道的吧。
想到这里,安南的表情就变得微妙了起来。
“你打算怎么办,安南?”
一旁的艾萨克询问道。
安南思索着:“虽然不知道她想搞什么,但这些恶魔之血最好还是给她销毁了吧。”
“但说不定,这消息就是她让‘毒手’带过来的呢。”
艾萨克双手抱胸,用下巴指了指还在失神状态的老船长。
他的眼中掠过一丝审视的光:“如果这个消息真的需要保密,那么我们不该知道的。
“以‘毒手’的身份来说……他并没有成为黄金阶的可能。他没有那么强烈的**,也不会有强烈的爱。那么他就是纯粹的工具人。
“等他帮英格丽德抢到了需要的东西,其实他就已经可以死了……他如果继续流窜到外面,早晚会被警探杀死或是抓获。到了那时,他脑子中的情报就会被夺魂巫师搜出来、或是变成噩梦被人看个精光。
“而他只要活着,就会不断的提醒人们他到底做了什么事——他活的越是长久、他昔日劫掠货船与行刺的特殊行动,就越会被研究。最终直接找到英格丽德……或者找到她手下的某个代理人,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你的意思是,这可能是个陷阱?”
安南眨了眨眼。
艾萨克严肃的说道:“至少事情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因为怎么想,都觉得这实在太怪了。”
一旁的乌鸫先生,连忙跟着点了点头。
这话听起来的确很有道理!
“我倒是觉得,也不用那么谨慎。”
安南却是笑了笑:“‘他会不会是这么想的’、‘他还会不会猜到了我猜到了他这么想’……一旦千层饼套起来就没个头了。
“我现在和她相比,并非是劣势——反而我是优势的一方。那么我并不需要忌惮这是否是陷阱,既然她会将这情报放出来,我如果不吃下这个饵、多半会吃什么亏、要被迫与她进行资源交换。
“英格丽德最开始试图诅咒我的得力手下;‘毒手’会不惜一切代价的劫掠官船的恶魔之血;而事后英格丽德却没有杀他灭口、也没有救援他;毒手直接将这份情报和英格丽德即将对卡芙妮动手的消息,送到我脸上……这些事全部串在一起,答案就很明显了。
“——那就是,英格丽德怕了。”
安南的声音中透露着自信:“她在丹尼索亚官方肯定有人;而看守那些恶魔之血的,是她的另一拨人。”
“摧毁这一船恶魔之血对她造成的‘麻烦’、以及她即将对卡芙妮动手的‘威胁’,其实是一个诱饵。
“是她想要用卡芙妮来威胁我、逼迫我必须前往她的主场接战的诱饵——也就是说,她急了。
“因为她对付卡芙妮,其实并没有任何利益可言;她对付卡芙妮的最终目的,依然是为了对付我。”
“……那你的意思是,直接踩进这个陷阱?”
艾萨克眉头紧皱:“这也不好吧。她还没有到劣势到必须赌命的时候……那么我觉得那船恶魔之血附近,可能真的埋了足以杀死你的陷阱。”
想要杀死安南的话。
至少需要三位黄金阶协力。
但其实,击杀安南还算是比较简单的……因为安南有“传送抗性”,安南所认识的、而能够传送自己的凡人,只有两个。
其中,雅各布还在凛冬北部的冰川,给安南寻找圣骸骨……另外一人就是艾萨克。但艾萨克也不能瞬间传送、而是需要读一个大条。
这意味着,安南只要被拖入战斗状态,就会变得难以逃离。
“我当然也不会直接踩进对方的陷阱啦……”
安南笑着。
当知道劣势方想要在大龙门口的野区蹲自己、而且他们已经提前控制好了视野,大龙附近一片漆黑……这个时候,作为优势方的安南应该干嘛呢?
“虽然她要对付卡芙妮……但她大约不知道,卡芙妮已经快变身了。而且有马师傅、凯子萨和雨果在,卡芙妮的安全应该不是问题。”
最多给卡芙妮留五十个玩家应急,就足够了。
毕竟诺亚王都是有传送点的。真被偷家了,安南可以把玩家们传送回去。
“丹尼索亚的高层一定有她的人……甚至就是国王、或者王室子弟也不是没有可能。那么,我们直接去找丹尼索亚国王。”
安南眯起眼睛:“把活的‘毒手’、以及一船‘恶魔之血’作为见面礼,大概规格就够了。
“然后我立刻调集一拨人,直接进入丹尼索亚王都。无论英格丽德在丹尼索亚留了多少人,我的人应该都比她多。
“如果运气好的话……”
安南说到这里,笑眯眯的不再说。
五百多个白银阶超凡者,与十二正神的圣职者。
加上至少两个黄金阶。
假如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把丹尼索亚直接推平。
是的,安南给出了属于他的战术答案。
遇事不决,直接换家。
第一百一十五章 逐渐聚集的玩家们
“你们看论坛上的分析了吗?”
走在丹尼索亚的街头,阿电双手背在身后、倒退着走在前面,兴致勃勃与她的队友——同时也是她的三位前辈们说道:“这次可能是个大新闻……”
“你好好走路……”
美味风鹅无奈的说道:“别倒着走。”
“这也是锻炼感知能力啦……”
阿电笑眯眯的说道:“风鹅叔叔你不懂哒。”
“我倒是听龙井茶说过,有一些巫师甚至会使用蒙眼的方式来提高感知……尤其是先知学派的那些。因为他们的法术成功率与感知属性有关。”
美味风鹅若有所思:“但这样真的有用吗?”
“大概就像是负重训练一样吧。”
一旁的酒儿随口说道:“我之前不也找龙井茶买了根实心钢柱练习挥剑嘛,效果也还是挺好的。切回正常武器的时候,手速就快了不少。”
“我觉得你迟早会把路灯拔了当武器……”
猫状态的德芙蹲在巧克力的背包中,口吐人言。
“最强的武器是什么,没错,是补丁!”
酒儿捏着嗓子怪模怪样的说道。
旁边三人顿时都笑了出来。
酒儿也是笑了一下,随口说道:“说起来,我最近也在某宝上买了把弹簧钢的肋差。想要在现实中练习一下剑术……但就是迟迟没发货。”
“肋差可还行……”
德芙吐槽道:“切腹这事能拖就拖啊。”
因为肋差这短刀的确可以用来切腹——而更主要的是,酒儿的战斗方式被玩家们戏称为“切腹式狂暴”。因为她的咒纹在腹部,需要用自己腹部的血浸染武器,来触发咒缚来给武器挂上个临时附魔。
“神特么切腹,我那是手太小、买太大的武器挥舞不开……我估计从鞘里拔都拔不出来。”
“主要还是矮。”
德芙评价道:“那介错我还是上消防斧吧,太刀我手艺潮。”
“消防斧可还行,你这是想演闪灵吗?”
酒儿忍不住笑出了声:“要不要我躲在房间里嗷一嗓子配合一下?”
美味风鹅一旁幽幽的说道:“手潮不要紧。现在科技进步了,可以用电锯。”
“……你别说,我还真觉得可以让龙井茶问一下凯子萨……能不能把电锯给搓出来。”
酒儿有些心动。
美味风鹅呛得咳嗽了一声,吐槽道:“你那是想用电锯吗?你那是想用链锯剑!”
“我就是想用链锯剑怎么了!”
酒儿震声道:“战斗修女她不帅吗?!我力量属性这么高,现在纯钢巨剑都能正常使用了,这狂化开不开就像是没有一样、开了还容易断刃。
“现在我已经愈发感觉钝器比剑好用了,那实心钢柱用着是真顺手。顺手到我觉得该大闹天空了。再不来点特效武器,我觉得血皮开狂化,大概也就是能打一套射杀百头……”
“不是,”德芙脸上露出困惑之色,“链锯剑我觉得做起来应该不难,但问题是……你怎么触发自己的咒缚呢?”
听到德芙这话,四个人顿时都沉默了下来。
他们下意识的想到了酒儿端着电锯往自己腹部一切的画面……
虽然知道酒儿已经把痛觉已经关到只剩5%了。
但腹部的一股幻痛,还是让他们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沉默了一会,美味风鹅轻咳一声:“其实你也不用买,我家各种冷兵器都有。收藏了整整一面墙……”
“你不是练全甲的吗?”
德芙好奇的问道。
美味风鹅耸了耸肩:“是啊,但我也没法挨个换着用啊,诸国之战都用不着这些……其实也就是摆着好看。你们要有用的话,直接拿去用就行。哪怕磨损了也没事,我摆着更能装逼。
“不过你们过来拿的时候记得,这东西肯定过不了地铁。最好是让酒儿大小姐家的司机来拿。”
“我们直接去你家可以吗?”
酒儿的眼睛亮晶晶的:“我稍微有点想看看那面墙!”
“看倒是可以,但我家可没地方练。楼下又太过我又不像是你们个个都是大小姐,人均都有别墅住……”
美味风鹅叹了口气:“这可是申城,简直就离谱。”
“你家小吗?”
德芙一脸怪异的看向他:“我记得你家不是挺大的吗?”
“……嗯?”
阿电愣了一下,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看了过去。
但其他三人倒是没察觉到哪里不对。
美味风鹅只是叹了口气,挨个算着:“主要是家里东西太多了,摆不开。跑步机,推胸器,推肩器,深蹲机……再加上直播用的游戏房,家里摆得满满当当,我的武器和盔甲都是收藏在卧室的。我甚至最近还打算买个烤箱的,都已经没地方摆了。”
“……这么多武器放卧室是不是不太好?”
酒儿有些犹豫。
德芙倒是毫无感觉:“这有啥不好的……我现在床头还摆着刀呢。”
“那倒也不是,有时候晚上起来上厕所,还是会被盔甲吓一跳。要是有地方能摆,我也不会放卧室……但健身器材每天都用,只能考虑优先度。”
毕竟放客厅问题更大。
美味风鹅如是说道。
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一下:“说起来,我最近晚上倒是没有起夜了。”
“咿,这话题你跟我们几个女生说是不是不太好……”
阿电的表情有些微妙。
但德芙却也是眉头微微皱起:“你这么一说,我也感觉最近身体好了不少。之前还以为是错觉来着。”
酒儿却是非常肯定的说道:“绝对不是错觉。我之前就是因为身体不行,所以才没去学校上学……但我上周体检的时候,各项指标都已经恢复正常了。而且远比正常人还要健康。
“你们身体很少会有比我差的……所以应该感觉不到,但我感觉非常明显。就是在进阶白银之后,就每天都比上一天更好……不到两个月,各种病症就都没了。”
“这算是我们拯救这个世界的福利吗?”
美味风鹅有些讶异:“就是不知道,等进阶黄金会怎么样。”
“黄金可能有点难。”
阿电插话道:“我之前听安南提过,说我们缺乏足够强烈的**,灵魂不是这个世界的,所以也没有要素适应性。但他已经在准备了……我估计可能是要打个boss来开资料片之类的发展。”
“那可能不远了。”
美味风鹅断定:“这次除了少数防御精通的玩家,收到驻扎诺亚的命令。其他基本都来丹尼索亚了……这可是小六百的白银阶超凡者。红骑士的英灵团也就咱们这水平。”
“咱们这是要干嘛?把丹尼索亚国王的狗头剁下来吗?”
酒儿跃跃欲试:“杀去王宫,夺了鸟位,在那里快活?”
“我觉得倒也不至于……”
德芙冷静的分析道:“你看,安南这波都没叫上那几位破坏巫师。我觉得至少他应该是不希望把事情搞大的……
“……而且,我倒是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
德芙说到这里,微微眯起眼睛:“你们还记得那个‘我把自己变成妹’的船长吧……她好像有个情人,就姓丹尼索亚来着。”
“哇哦。”
美味风鹅发出了安度因的赞叹:“感觉有乐子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雪媚娘
安南协助警探乌鸫,将“毒手”抓捕归案……已经是一周前的事了。
英格丽德肯定是在算计自己——意识到这件事之后,安南直接选择了换家。
他召集了除了坦克职业与破坏巫师之外,几乎所有职业的玩家。其中不叫坦克,是希望他们能在诺亚帮忙保护一下卡芙妮。
而不叫破坏巫师,主要是安南觉得……在不通知的情况下、直接和丹尼索亚开战有点不太好。
那可是连上地铁都过不了安检的超凡职业。
安南还记得,当年在双子塔的时候,那位被本杰明咒杀的白银阶破坏巫师……在一座塔中被杀死的时候、死后的余波直接炸毁了其中一座巫师塔的墙壁,残余的震波直接扩散到了另一座塔来。
当时扮演杰拉尔德的安南,都感觉到脚下明显的晃了一下。就是那种突然地震了的感觉——即使是没有恐惧感的安南、当时也顿时精神了起来。
这甚至还是巫师塔。
巫师塔作为以神明的尸骸为核心、用精灵们最杰出的技术构建出的造物……它们显然是比这个时代的民居和道路要结实得多的。
而破坏巫师死后的爆炸余波,甚至能够险些将在有反应的情况下防御力堪称最强的塑形巫师都直接炸死。
那可不是传说中被凡人一箭秒了的丢人巫师“塑形之裘德”。
而是正经八百开了好几层盾的塑形巫师。
塑形巫师能够在不改变物质本质的情况下,随意操控物质形态。
他们在学徒阶段必须掌握的技巧,就是流体力学结构力学等一大堆的专业知识。他们必须知道什么结构的盾能够抵抗更多的冲击力,什么结构的盾能够更好的吸热,以怎样的造型和速度飞行的水刀能有最强的切割力,不同材质的钻头在构筑成不同的体积、形状时,飞行速度和贯穿力是多少……
一旦他们将这些知识彻底掌握、融会贯通并进阶到白银,那么塑形巫师就会成为最全面的巫师。
青铜阶还不行。塑形巫师是一个没有青铜阶的职业,只要无法成为白银阶,他们就只能去当一名“超凡建筑师”或者“超凡雕塑家”。
——其实也就是用法术去盖楼捏雕塑。
玩家们倒是有一些更好的思路,安南知道有一些玩家在研究用塑形法术做机床。但如果精度要达到做机床的程度,还是得白银阶起步。
等塑形巫师到了白银阶,就会有一个很大的转变。塑形巫师积累起来的大量知识,能够让他们在面对任何敌人时都能够采用针对的策略;而速度极快、精度极高的塑形,让他们只需心念一动,就可以让火土水风甚至光、金属等目标随意塑形。
一句话来形容,就是提前开盾的塑形巫师,只需要付出比较小的代价、就可以正面抗住同阶破坏巫师的全力一击。
永远能够二倍甚至四倍克制对面,同时不会被对面克制。
而当时全世界最强的白银阶塑形巫师,在破坏巫师“尽力压制自己死后爆破威力”的情况下,还险些被直接炸死、炸残。
现在,不算四暗刻那个假破坏巫师。
安南手底下的破坏巫师,一共也就只有六个。在所有巫师学派中是最少的。
因为想要获得破坏巫师的适应性,首先就不能怕疼、怕死;必须拥有足够的自我牺牲意识,而且做人做事必须足够果断。
这六个白银阶的破坏巫师,无一例外都是当兵的……还都是相当优秀的那种。
本来能有巫师适应性的玩家就不多。虽然哈士奇看上去傻不拉几的,但巫师整个职业都对智商是有最低要求的。
转化学派要求有严谨的逻辑思维与创造力;塑形学派要求想象力和记忆力足够强,至少能够对着空无一物的毛坯房精确的想象出装修完毕之后的效果的那种级别;敕令学派必须有足够多的发号施令的经历,并且善于言谈会聊天、而且拥有“领导力”……而且声音得好听、发音得标准。
这些还好一些,至少是要求一些“正面素养”。剩下那三个学派的就更离谱……
先知学派必须要求有一定程度的预知能力。也就是说,要么是蒙东西特别准、要么是特别不准。毒奶和扫把星也是可以的。
偶像学派则要求“远离凡俗”、掌握足够多的“对生活没有直接作用”的特殊技能——也就是说,做饭打扫修理建造啥的一样都不能会,但是唱歌跳舞念诗卖萌读书啥的得精通……最好还得会喝酒。
然后就是数量最多的失能学派巫师了。
失能学派则要求感情淡漠、理性冷静……以及足够怠惰和拖延。最好是那种发了大财也懒得出去嗨的类型。
特别巧的是,这种玩家还真不少。如今已有四十多位进阶到了白银……他们如今都已经成为了凛冬公国的冬之手。一位和哈士奇与十三香同期进入迷雾世界的,id叫做“雪媚娘”的失能巫师玩家,甚至已经成为了“十指”。
这倒不是因为她有多强。
因为她得到了一个特殊的职业——塑冰师。
她在进入游戏的时候,二选一的环节中,同时出现了塑形巫师和失能巫师两个流派。而她之后一直是均匀加点……到进阶白银阶前,她的即时法术与引导法术中,塑形法术和失能法术都是完美对半分的。
再加上一些其他的需求,她正好满足了【塑冰师】这个古代职业的传承需求。
【塑冰师】才是玩家中,传统印象里的“冰法”。
因为失能法术准确的说法是“降低力量”。
将热能降低,那么体现出来的就是“霜冷”、“冰冻”;将热情降低,体现出来的就是“困倦”、“懒散”;将动能降低,那么体现出来的就是“停滞”、“减速”;将诅咒的流动速度降低,那么体现出来的就是“沉默”、“法力阻滞”。
——而不是所谓的“冰系法术”。
但“塑冰师”是真的“凭空召唤寒流与冰霜”。她可以从虚界牵引力量,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寒冰召唤过来。
于是……她就被玛利亚派去看守库房了。
简单来说,就是让她负责冰镇那些搜集并储备起来的物资——比如说粮食肉类蔬菜之类的。每天的工作,就是在各个物资仓库里绕一圈,放个法术就可以下班了。
工作非常轻松。工资非常高。
而且,全面负责一个国家的粮食与物资储备,这的确是个大官。
但雪媚娘仍然有点闷闷不乐。
因为她原本以为自己会成为一个团队大控,左右一场关键团战的胜负。
结果没想到自己变成了人形冷库……
这次安南专门说了一句,让雪媚娘带队把“安南带进来的那些”冬之手调集过来,倒是乐的她不轻。
终于,终于——能看到点活物了!
啊不是,终于能看到点常温的东西了!
她站在丹尼索亚的王宫外面,感受着久违的温暖阳光,顿时感觉热泪盈眶。
怎么说呢……
“有种肖申克的感觉。”
第一百一十七章 反将一军
但雪媚娘也能意识到。
她们这四十多号人,包括她这么个“十指”在内,其实都是个幌子。
虽然她自己肯定没有第一时间想到,但龙井茶与德芙在论坛上的分析,已经让玩家们明白了安南的大致计划。
真正关键的,是以“安南亲卫”的名义、被掩盖了真实身份的塞西莉亚!
他们这一行四十多人的白银阶超凡者——还都是凛冬公国的情报部门。突然要扎堆进行“国事访问”,这必然会让对方心慌一下。
拒绝是肯定不能拒绝的。
凛冬公国可是最弱的国家——而他们“几乎”是最强的!
为什么说“几乎”呢?
因为他们的黄金阶超凡者的数量,是全世界最多的。
每个塔都有一位塔之主。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官方的黄金阶超凡者。
之所以说除此之外……
那就是因为,这些塔之主【全部】都不会听从丹尼索亚国王的命令。
在诺亚,巫师塔还是要给诺亚国王一个面子的;在凛冬更是连塔之主,都无法阻止冬之手抓捕巫师。也就只有联合王国,因为特殊的政体、导致了统治者力量薄弱,根本无力钳制塔之主。
要知道,塔之主可是水分最大的黄金阶。
因为塔之主的活动范围严重受限,而且有大量的“关系人”。还有一些算是拔苗助长,使用神骸与职业传承强行拉到的黄金阶,实力可能也不如野生的黄金阶超凡者。
但联合王国却控制不了他们。更不用说,顾问会中本来就有几张票属于塔之主……比如说灼牙家族。
——因为无论枢密院的“顾问会”如何投票,决定要针对某个巫师塔。
他们中的某个人——甚至某些人,都肯定会打算卖掉自己这些同僚,而与巫师塔交好。
顾问会之间同样也是竞争关系,而且非常激烈。能够扳倒一个人,就意味着能够吞并大量的利益、而且直接凭空得到一部分的市场与权力。
至于誓约就更不可能了。他们之间的关系都是平等的,凭什么要给你立誓约?
可能这边十三位大佬刚投完票,九票甚至十票同意制裁某座巫师塔——转头就有**位“顾问”给巫师塔发消息,通知他们这件事。
要是送信的话,指不定信使路上还能碰见呢。
起码能开两桌麻将。
指不定还能再凑一桌斗地主。
但这些塔之主虽然不会听从丹尼索亚王、以及丹尼索亚枢密院的命令。
可如果丹尼索亚被入侵,他们就会突然从菲尔德群岛的各种犄角旮旯钻出来了。
也就是说,丹尼索亚的高端战力都是一些“能防守、不能攻击”的类型。
这和凛冬很像。
凛冬公国虽然国土面积相当大,但都是一些冻土。没有什么太大的战略价值。
而整个凛冬公国,现今从属于官方的高端战力,在安南进阶黄金之前、就只有玛利亚一人。
除此之外,就只有双子塔的塔之主、老祖母的教宗、以及那位巨龙“理发师”。如今德米特里还只是枢机,还没有接过教宗之位,这些都属于不会服从凛冬大公命令的类型。
不算安南的话,加起来最多也就只有四个黄金阶的战力。而且境内除了老祖母之外,不存在任何正神伪神邪神、更不用说他们的教会和教宗了。
也就是因为凛冬公国的暴风雪大结界阻止了船只和飞艇、霜兽阻止了陆军、冬之手阻止了间谍。
不然的话,凛冬公国恐怕早就嗝屁了……
如今安南调来的这一波冬之手,几乎就是凛冬公国现任冬之手的五分之二了。
丹尼索亚却不能阻止他们入境。
因为他们是安南在提交了“毒手”之后,借着那个机会亲自召集的。
——单独旅行的一国之主,遇到了白银阶的超凡者通缉犯,而且警探无力对抗。因此安南大公认为丹尼索亚治安不行、决定把自己的亲卫队叫过来。
这合理吗?
这太合理了。
我们大公就在你们这里;他是超凡者,还没法通过地铁以外的途径离开,我们还敢胡作非为不成?你有什么理由把我们赶走?
你是不是想对我们大公动手?
如果这都不许进入的话,那就是故意找麻烦了。
到时候可能连教国都会出手,进行“正义制裁”。当然,主要还是找个机会锤一波联合王国。
而他们进入后,这些冬之手的名单一定会进入“顾问会”。而且肯定是人手一份。
没有特殊情报的人,看到塞利西亚这个名字,肯定不会意识到什么。毕竟重名的人可太多了。
他们更不可能猜测,“前几个月还在人前出没过的‘石中船长’塞利西亚”,已经被打退回了白银阶。而且卖身给了凛冬大公,成为了被钳制着的冬之手。
但有两个人,在意识到这是“安南亲卫”的时候。
他们就一定能认出来,这个连姓氏都没有标明的,叫做“塞利西亚”的冬之手到底是谁。
那就是……
亚瑟·灼牙。
以及奥菲诗·丹尼索亚。
灼牙家族有一个顾问会名额。丹尼索亚更是丹尼索亚的王室。
他们两个,一个是灼牙家族的天才,十二岁那年就被肯定“一定会踏入黄金阶”的强欲之人。
另外一位,丹尼索亚王国的六王子。同时更是被雅翁的从神,吟游诗人之神——“双首歌者”所爱之人,有着至少能够成为双首歌者枢机主教的资质。
当初,在白银旅团解散之后。
亚瑟·灼牙与尤菲米娅·梅尔文,跟随新神“赦罪师”环游世界,希望能够成为赦罪师的枢机主教或是教宗。根据安南收集到的情报,亚瑟·灼牙似乎已经回到了丹尼索亚。
而马人少女露西娅和奥菲诗·丹尼索亚,则留在了宝船白银上。但他们依然在等待着他们的“船长”塞利西亚,希望她有朝一日能够归来。
因此他们并没有重新开动“白银”,而是将它停到了凛冬地下、把它藏了起来。之后他们就离开了。
亚瑟作为灼牙家的一颗明星,他能够轻而易举得知“塞利西亚即将抵达丹尼索亚”这件事。
而假如露西亚和奥菲诗没有分开的话,奥菲诗一定能从马人小姐那边得知这个情报。而如果他们已经分开,奥菲诗也能从丹尼索亚家族或是双首歌者这边获得情报。
昔日的白银旅团,即将在这里重聚。
——但这次他们将不再是同伴,而是对手。
白银旅团上的四个人,可以说是互为情敌——他们都不同程度的爱着“塞利西亚”。在塞利西亚是他们中唯一的黄金阶时,塞利西亚的花心只能被忍受……而如今,立场反转。
他们四个人原本就都有着成为黄金阶的潜力,在长久的旅行中积累的经验、让他们大概都已经摸到了那条门槛。
反倒是塞利西亚变回了白银阶。
她和雨果还不一样。因为她的之前的**被摧毁,新的**没有诞生……所以她很难重新变回黄金阶。而逆冬者已死,塞利西亚的情报价值就已经被安南用完了。
也就是说,她已经没有“必须留在凛冬”的价值了。
——以他们如今的身份,或许能够说服安南将这位无师无友无父无母,本质上等于凛冬大公奴仆的“冬之手”嫁给自己。这也能算是一种跨国联姻,安南没有拒绝的必要——而且安南专门带她来,显然就是如此暗示的。
这非常合理。
她的确与“他们”都是恋人关系,这份爱情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分离而被分开,安南更没有做牛头人的爱好。这仅仅只是“恋人转正”而已。
对于塞利西亚来说,安南就等于是她的父亲。
……最多也就是还有一场淘汰赛。
也就是说,这将会变成一场对“塞利西亚”的争夺战。
安南肯定不会将她直接卖给某个人的,最后一定是塞利西亚自己做出决定。
不过,最终是谁抱得美人归,她到底嫁给谁……这倒是完全无所谓。
关键在于他们五个的存在,会将局势直接搅浑。之后局势乱起来,也只能说是他们的锅。
因为只有他们是在阳光下开始闹的。
这时,那些通过传送阵“飞过来”的,完全没有入境记录的玩家们,就可以来这里大闹一场。
最主要的目的,是彻底破坏“达玛斯忒斯·灼牙”的那个发明博览会,并且搞清楚他到底是谁。
其次,就是瘫痪掉那些服从于英格丽德的贵族们。
安南和他的冬之手们,反而可以扮演着正面角色,来“维持秩序”。
因为玩家们和冬之手原本就是一伙的,所以安南对秩序的维持效果,肯定比警探们要好的多。这样也不会有人怀疑安南。
——在“以爱之名”,暗中控制着丹尼索亚的英格丽德所编制的阴谋之网中。
安南同样呼唤了渴望着爱的四个人,让他们之间的战火烧毁这张网。
英格丽德唯一无法干涉的,就是他们四个……或者说五个人。
如同她也无法干涉安南与卡芙妮一样。因为“爱”之要素无法扭曲爱本身——心中原本就有爱的人,这份爱是不会因为“爱”之要素而扭曲的。
所以她只能排除,而无法争取。
而且,这也是安南反将英格丽德的一军。
从这五个“白银阶”的恋人中……
会不会诞生出“狂人”和“仅属于他的天车”呢?
无论如何,英格丽德也必须立刻停止她目前的仪式,前来查看。利用她的“爱”之要素,亲自看一眼……他们之间那乱七八糟的爱,到底深到了何种程度。
于是,丹尼索亚就反过来变成了安南主场。
为了完成这个计划,安南必须先和雅翁见个面、说一声。
第一百一十八章 纸姬的偏爱
与喜欢出门遛弯的银爵士不同。
雅翁可以说是出了名的宅。
除非是必须出门才能进行的艺术创作,否则他会尽自己所能的将工作完成在室内。如果有什么事必须与他面谈的话,雅翁也绝对不会出门——最多给个地址,让对方过来和自己谈。
因此,只要在艺术界稍微有名一些的大人物,都会知道雅翁的住所。
那是在丹尼索亚王都,最远离王宫的一块区域。
丹尼索亚王宫,并非在王都的正中间、反而是在王都边缘的位置依山依河而建。很少会有人知道原因,他们只是认为这是因为“丹尼索亚家族喜欢山川河流”。
但实际上,是因为雅翁当初与那位丹尼索亚王国的立国者做好了约定——雅翁接受让教宗成为丹尼索亚枢密院“顾问长”的条件,允许他们成为这片区域的管理者。
然而,他们不被允许接近雅翁创作的区域。或者说,雅翁相当厌恶那些权力斗争,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在他能够看得到的地方。
当然,如果看不到的话……雅翁他老人家自然就不爱管了。
他老人家最讨厌的就是【麻烦】。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最好一个人都不要来打扰自己。丹尼索亚王也很识趣,他将对常人来说“最热闹且繁华”的区域全部堆到了王宫附近……并且禁止在丹尼索亚王都及周边开办任何形式的工厂。
这就自然而然的让雅翁那边变得安静了许多。
这一片区域连路都没有铺,只是最普通的乡村土路。而从其中一条小道拐进去,就可以看到一栋四层楼高的别墅。
它外面没有任何装饰和挂牌,外观乍一看是相当普通的造型,但仔细看的话,却会有一种“不知为何感觉很好看”的感觉。而且一旦将视线移开,就完全不会在脑中留下任何印象。
它周围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景点或是美食,更不是什么经济中心,唯一的优势大概就是采光环境特别好、空气相当清新。
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也并不多,甚至可以说“根本就没有”。因为“雅翁的真实住所”本身也是一种神秘知识、而且是被雅翁亲自加密的。
假如不是被雅翁亲自告知,那么只要告诉另外一个人、就会同时消去自己的记忆。
那些寄给雅翁的信,实际上也根本不会飞到这里来……他们只需要想着寄给雅翁,雅翁实际上就已经收到了。
倒是回信要稍微麻烦点。
雅翁会直接派鸽子将信送回去——这些鸽子并非是他的使徒,而是雅翁专门为了寄送信件而开发的一种神术。具体鸽子会飞的多快,实际上是雅翁刻意设定好的。
这也是他小小的恶作剧。
虽然他第一时间就写了回信,但他会故意将回信拖延一段时间。雅翁认为“等待回信”的这个过程,本身就是一种对意志与**的磨炼。
安南能够顺利的找到这里来,倒不是因为他从雅翁教会那边递交了正式申请、希望见雅翁一面;也不是在他从诺亚离开前,银爵士就告诉了他具体的地址。
虽然银爵士的确说了雅翁大概住在哪片区域……但具体的位置还是要安南自己找。
不过,银爵士的说法其实是“等你到了那里,自然就知道了”。
——银爵士的确是正确的。
因为就在安南决定要去见雅翁的那一天,他和艾萨克刚出门,就被等在自己家门口的纸姬截住了。
打开门一看,就看到端着画板、笑眯眯等在门口的纸姬。
紧跟在安南身后出门的艾萨克,也顿时被纸姬那超出常人理解的“极致之美”所震慑。
这种跨越理性极限的美……这想必就是那位“镜中之龙”、绘画与虚妄之神,被称为“纸姬”的少女神。
随后,艾萨克卓越的记忆力、便立刻让他意识到了纸姬与安南面容的相近之处。
……安南与纸姬竟然有血缘关系?
“稍等一下,安南……嗯,好,就保持这个姿势……”
纸姬指尖夹着三支不同的画笔,以近乎转动的速度飞快的画着什么。
安南很快意识到了——纸姬是在画自己。
“……您怎么会在这儿?”
安南有些讶异:“我听说您之前旅行去了教国。”
“嗯,已经回来一段时间了。”
纸姬口中哼着轻快的歌,柔美的面容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啊,画好了。”
只是几秒钟的工夫,纸姬就将安南推门而出的画像画好了。简直比现场印刷还要更快。
安南接过手中的画像,顿时有些无奈:“我只是普通的打开门……有这么帅的吗?”
那是一幅没有背景的半身像。
他看到画中的自己左手握持着双色权杖,笑容自信且强大,眼神坚毅、瞳孔中仿佛有灿然星光。露肩的白袍都被风吹拂着向后飘扬,隐隐透出了身体的痕迹……看起来仿佛自己不是出个门,倒像是接下来就要与魔王大决战了一样。
虽然是在清晨的阳光底下,但这幅画里的“安南”。双眼却仿佛在闪烁着晨光更为明耀的光。
——这是蕴藏着【光辉】要素的魔画。
若是凝视这幅画,或许会直接获得光辉领域的低级影响。
“……但明明今天没有风啊。”
安南吐槽道:“这特效是你脑补出来的嘛。”
“这是适当的艺术夸张——当我看到你的时候,自然就会想到你‘更美’的姿态。这应该也很正常吧。”
纸姬笑眯眯的说道:“就比如说极优秀的教练,在看到‘好材料’的时候、脑中就会映出对方得到了充分训练之后的姿态。在我眼中,世间万物都有‘变得更美的余地’。”
“不愧是您……这画的可真好。”
安南深吸一口气,将纸姬赠予的画像交给了身后的艾萨克,让其将其收藏、保存下来。
他回过头来,对着纸姬露出的真切的笑容:“那我不是该对您说声……谢谢夸奖?”
看着安南扬起脸来的姿态,纸姬忍不住伸手轻轻捏了捏的脸,又轻柔的抚摸了烙印在安南肩膀处的咒纹、感受着那份热力。
最终她走上前来,将安南抱进怀中。
那是长辈对可爱子代的怜爱之情。
“你要想要,我随时可以给你画。你登基的时刻、你战斗的时刻、你结婚的时刻、你飞升的时刻……安南,只要你如此希望,我手中的画笔就会为你而动。”
纸姬的声音中满是毫不遮掩的偏爱。
那份溺爱近乎要从语言中满溢而出。
她忍不住蹲下来,轻轻搂住了安南的腰。
“雅翁知道你要来,所以让我来带你去见他。”
纸姬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不过他看起来也不急。那么……要不我先带你、和你的朋友……到处去逛逛?”
那笑容中同时拥有着幼女的可爱,少女的天真,成熟女性的魅惑,以及母亲的慈爱。
艾萨克只是瞥见了一瞬,就感觉到自己的大脑在发涨、沸腾。他连忙闭上眼睛、用力摁住太阳穴来强行维持清醒。
第一百一十九章 造物之神
说是“稍微”逛一逛。
但纸姬难得见到一次安南……再加上她原本时间观念就相当寡淡,这么一逛就是大半天。
虽然安南已经暗示过了很多次,要不然他们先去见一下雅翁、然后再陪她出来逛……
但纸姬却是相当粘人。
安南甚至不太确定,这到底是纸姬在陪自己逛街、还是自己在陪自己的这位“小姨”逛街……
纸姬在不断给安南购买各种零食、衣服、饰品。她带着安南几乎在丹尼索亚绕了一圈,不断给安南塞一些她觉得好吃的东西。最离谱的是还给安南买了套别墅,就紧挨在纸姬教会的总部。
是的,纸姬在丹尼索亚也有自己的教会。而且规模相当大……毕竟比起雅翁来说,更多的画家更希望得到纸姬的教导、或者是曾经被纸姬帮助过。
这些画家们所能作出的最大回报……就是尽力帮助纸姬运营她的教会。而纸姬也会赠予他们一定的圣光印痕来作为工资。
于是在纸姬完全没有经营自家教会、一直在世界旅游四处售卖“限定版魔画”、给那些条件艰苦的画师们赚取生活费的情况下,却平白无故多了不少晋升到“主教”的信徒。
安南在与纸姬在路上逛街的时候,甚至能经常看到路边有人对她行礼。
那些能够直视纸姬之美、而不至于理性破碎……因而被纸姬允许能够看到她的那些人,几乎就都是纸姬的主教们。
他们看到自家神明纸姬与安南大公亲昵的姿态,第一时间也有些讶异——然而他们作为优秀画师的专业素养,让他们一眼便能清晰的察觉到纸姬与安南面容的相似之处。
于是他们眼中对安南也顿时多了几分尊重。
安南顿时恍然……
纸姬之所以挑个白天带自己出来逛。
估计是为了让她自家教会的那些主教们,都过来“认一下人”。免得他们不长眼色,找麻烦找到安南头上。也是在用她的人脉来为安南铺路。
不过后来,安南就意识到——自己可能是想多了。
纸姬或许是单纯因为许久没有见到安南……终究还是逛街逛到忘了时间。
当她带着安南和艾萨克急匆匆赶回到雅翁家的时候,已经快要到黄昏时分了。
“惨了惨了……”
纸姬发出悲鸣声。
安南反而倒是镇定了下来:“看来雅翁应该是真不急……”
不然的话,大概早就忍无可忍把他们俩给叫回去了。
说起来……雅翁的本体似乎是一只鸽子来着?
雅翁和他的三个姐姐一样,都是“有翼之物”、“黑夜之子”。而他的本体,应该就是全世界的第一只鸽子了。
鸽人者,人恒鸽之。
这也很合理。
让安南有些讶异的是,只见纸姬从怀里掏出了钥匙。
就像是打开普通人的房门一样,非常正常的用钥匙旋开了房门。整个过程中,安南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超凡力量。
别墅一楼没有看到任何活人。
只有一些雕塑和蜡像随意的摆放着。
但怎么说呢……
和“镜中人”制造的那些雕塑一样。
这些最为杰出的雕塑,看起来反而不会被误认为是活人。
安南见过“失衡之美”收藏的蜡像。
那些都是在凡人的水平中属于顶级的作品,看起来就像是将活人直接用蜡封住了一样。一眼扫过去,甚至会将胆子小的人直接吓一跳。
他也见过米开朗基罗昔日做的那些雕塑。
那些雕塑给安南的感觉,反而没有那么“真实”,而是“更有特色”。
那些雕塑的动作与神态,已经超脱于凡人应有的姿态,不再是“仿佛像是活人”那种程度,而是“像是神话中的人物一样”。
是那种只需一眼扫过去,就能立刻知晓这个雕塑所刻画的人,并不存在现实原型的程度。
而雅翁制作的雕塑和蜡像,也给了安南类似的感觉。
但和米开朗基罗制作的雕塑不同……
雅翁的这些雕塑与蜡像,给人一种“这绝对不是真的”的同时、却又有一种“仿佛立刻就会活过来”般的惊惧感。
就像是在电闪雷鸣的雨夜、进了一所破庙,闪电突然从天边闪过,佛像一瞬之间被照亮,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时的那种感觉……
就仿佛……这些雕塑有着灵魂一般。
不是什么人的灵魂被封在了雕塑中,而是雕塑自己产生了属于自己的神智。
“哟……回来啦。”
安南跟着纸姬一直在上楼。在他还没有上到三楼的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便从头顶慢悠悠的响起。
看到大厅中一位老人正安稳的坐在茶厅,左手捧着什么东西、右手拿着纤细的刻刀,在自己左手的手心处在雕刻着什么。
那是一位有着鹰钩鼻、戴着贝雷帽、眼眶深邃面容消瘦的老人。他的皮肤微微发皱,脸上还架着厚厚的眼镜。看起来就像是一位老学究。
有点像是老年版的zun,又像是比较消瘦的手冢治虫。但有些让人在意的,是他的十指。
以艺术家的角度来说,他的手指过于白皙修长了。没有任何茧子,却又非常稳定。
因为雅翁眯着眼、板着脸专心雕刻着什么东西,因此也看不出来他到底心情如何。
老人只是斜了一眼,瞥了一眼刚上楼的安南与纸姬:“还知道回来啊?”
随后,他对着自己旁边的椅子微微点了一下头:“坐。”
“哎……”
纸姬讷讷的应着,就要下意识的凑过来。
雅翁顿时一瞪眼:“没让你坐!你先站旁边反省一下——孩子,你坐。”
“好的,谢谢。”
安南干脆利落的坐在了雅翁身边。
他没有直接询问自己要问的事。
只是歪着头,看向了雅翁手头的工作。
那不过是一截人类指骨。是完整的中指。
但安南不需要放大镜,就能在上面极为精密的花纹中,看到了蒸汽机、齿轮、枪械、机簧……只是看着它,就仿佛能看到一整个时代。
安南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如果雅翁将手从这枚指骨上放开,这指骨中雕刻着的蒸汽机都能够自行运转!
“这是骨雕。”
雅翁淡淡的说道:“一门被人们所忌讳的艺术。”
他说着,轻轻吹了一口气、将这截指骨放置于面前。
安南这才注意到,他桌前摆放着由黄铜打造的一只右手。这右手的细节之处极为真实、但手背却偏偏被打开,显露出里面不断转动着的齿轮。
而它的大拇指是活的植物、食指是宝石、无名指是木头、小指是玉石。它们缠绕在黄铜的手背上,没有丝毫违和感,反而有一种奇异的残缺美。
雅翁将雕刻完毕的人骨中指,放置到机械右手唯独缺少的中指上。
那机械右手,便突然自行握了一下拳。
瞬息之间,它变成了“完美之物”。
就像是得到了生命一般,它自行漂浮了起来。
雅翁却不再关注他刚刚无比专心凝视着的骨雕,而是嫌弃般的挥了挥手。
随后那只“手”,便向雅翁行了一礼、自行飞走了。
“等你们的时候,随手做的小玩意。”
雅翁注意到安南的目光,随口解释道:“你要喜欢,走的时候带上。”
说到这里,雅翁还瞪了一眼纸姬。
纸姬发出了不好意思的诶嘿嘿的声音。
在安南面前宛如长辈般的纸姬,在雅翁面前就像是个在老师面前假装乖巧的小姑娘一样。
第一百二十章 因为我是活在画中的女孩
“那是……活物?”
安南有些愕然。
这完全没有半分血肉结构的机械手,就这样凭空获得了生命。
它并非是什么纯机械结构的发条人偶……或者说“手偶”。它能够自己行动,并非是因为齿轮和发条的带动、也不是因为法术的隔空操作、更不是雅翁放进去了一个模拟灵魂。
而是单纯的……在雅翁将其“完成”的一瞬间,获得了属于自己的新生命。虽然还稍显稚嫩、如同刚刚诞生的纯白如纸的孩子,但它的确已经存在于世上了。
“即使没有灵魂……也可以行动吗?”
安南忍不住发问道。
雅翁只是斜了他一眼。
他一边收拾着自己手中的刻刀,慢悠悠的说道:“是谁规定,必须拥有灵魂才能算是活着?还是说,必须是你所理解的人形灵魂,才能称得上是灵魂?
“这梦界之河串联着的万千世界,难道只有我们这个世界才有‘活物’吗?”
……似乎也的确如此。
安南慢慢点了点头。
雅翁说的对。
凡人的灵魂浅淡空虚彷如无物,但却依然能够正常生存。他们甚至都察觉不到自己并没有足以被观察到的成型灵魂。
那么反过来说——为何一定要求某个物体必须存在灵魂,才能视为是“活物”呢?
或者说,活物与否的区别到底在是什么?
——有无血肉?有无灵魂?是否需要呼吸?是否能够记忆?是否能够思考?是否会死?
想到这里,安南顿了一下。
他仿佛理解了——当年“纸姬”在还是一幅画的时候,究竟是以怎样的姿态存在的。
最开始,安南以为那是某种雅翁提前设定好的自动应答程序。就像是桌面宠物一般,在听到怎样的话时、会做出什么样的回应。或许是模拟的老祖母的性格,又或许表现出的是雅翁所理解的老祖母。
但现在……根据安南对雅翁的新认知,他恐怕并不是会去做那种事的人。
这实际上,对于雅翁的作品来说,属于一种画蛇添足,反而会平添匠气。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在这幅画完成的一瞬间,“纸姬”就已经获得了独属于自己的生命。那是一个懵懂无比,纯净如白纸般的生命。
当年,无数人为纸姬与巨龙他们那跨越真实与虚假之物的爱情而感动,也有人嘲笑巨龙那虚幻缥缈的恋情。但所有人——包括之前的安南,都认定在纸姬使用真理之书的力量,彻底化为神明之前、她都是“并不真实存在的”。
毕竟那副画在落入到那头巨龙手中之前,也已经经手了很多人。神明,巨龙,精灵……
他们中不乏黄金阶的超凡者或是主教级以上的圣职者,甚至还有老祖母以外的正神。他们当然能看出来,这幅“会动、会咆哮、能够攻击画外之人的魔画”里面,的确没有封存什么灵魂、更不存在什么神智。
作出什么样的举动,画中的银龙就会怎样回应,所能回应的“剧本”是固定且有限的。而这些规则都一一对应,仿佛都是被雅翁提前设定好的。
在那个时候,所有人都认为它只是一幅能够被称为“魔画”的咒物。
但是,整整两百年的时间,名为“皮格马利翁·格拉迪尼”的巨龙,都几乎没有离开自己的洞窟。他只是痴迷的看着画中的银龙飞舞,与他以龙语聊天。
为了维持生计,他作为巨龙都不再敛财、而是将自己收集到的财宝售卖出去——只是他担心这幅画会“寂寞”。
他甚至宣扬,要与这幅画共度余生。
就连银爵士,也觉得皮格马利翁已经痴迷到了有些疯狂的地步。更不用说他的巨龙同胞了……他们有不少人来劝说他,但皮格马利翁却将他们全部赶了出去。还有人质询雅翁,是否创作了一副能够蛊惑人心的魔画,然而雅翁对此却并不作回应。
如今看来……
或许包括银爵士在内,所有人都错了。
唯有“皮格马利翁·格拉迪尼”才是正确的。
即使当初的纸姬没有灵魂、没有神智,但它的确是活着的。极为细心、心思细腻的巨龙,与它前代的持有者都不一样……它真切的意识到了魔画的迷茫与孤独,并不将它作为一幅画、而是作为一个朋友来看待。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早就就已经相爱了。
即使没有**、没有灵魂、没有神智……甚至可能没有记忆。爱意也能从中诞生。
只需两颗心的距离越发贴近。
既然纸姬无法改变自己的行为方式。那么巨龙就尽量改造自己的灵魂。
只是巨龙无论如何告白、如何诉说爱意,都只能得到既定的回应;而无论纸姬心中的爱意多么高涨,也只能说出自己“理应说出的台词”。
在这充满了机械感,实际上根本就没有真正进行过的对话中;在这充斥着爱意的注视、却始终答非所问的对白中……隐藏着的是两颗永远无法相见,却同样灼热的心。
那一瞬间,安南仿佛看到了在屏幕内外、指尖相对,如同隔着镜面般接触着的两人。
无论哪边是真实、哪边是镜像。
——最终也只能有一个人离开镜前。
皮格马利翁最终并非是使用《虚妄与真实》的力量,让并不存在的纸姬从“虚幻”化为真实。
虽然之后在面临其他神明的询问时,纸姬总是带着温柔而怀念的笑容、承认这是皮格马利翁所做的牺牲……但这也是她对巨龙的爱。
实际上,她早在那之前……就已经实实在在的存在了!
“……原来如此。”
安南脱口而出:“所以皮格马利翁他……”
他当初才会被自己的真理之书所激怒!
《虚妄与真实》告诉巨龙,“纸姬是虚妄的、并不存在的”。而真理之书的力量,可以让他扭曲虚妄与真实之间的绝对界限,让纸姬变成“无限接近真实的虚妄”。
但是……
另一个疑惑出现在了安南心中。
雅翁像是猜到了安南的想法。
老人慢悠悠的说道:“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真理之书会出错?”
第一百二十一章 抉择:《虚妄与真实》
“……是。”
安南诚实的点了点头。
他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雅翁伸手在桌角靠近纸姬的那个方向敲了敲,随后便从桌上端起了茶杯。虽然他全程都没有看向纸姬,但背着手站在一旁的纸姬,却顿时露出了有些无奈的轻笑。
“还是我来说吧。”
纸姬轻轻叹了口气:“是这样的……皮格马利翁当初,并不是打算使用真理之书的力量将我具现化。他相信我的确是存在、只是缺少躯体与灵魂。
“于是,他就准备好了一个大型炼金仪式。用他的灵魂作为炼成我灵魂的材料,用他的躯体作为炼成我躯体的材料……用自愿的牺牲者,来进行‘一命换一命’的生体炼成。
“我传承了他的记忆、他的感情……他的一切。
“其实在他死去之后、在我成神之前,我就已经从画中出来了。”
纸姬轻声呢喃着,右手轻轻按在胸口、感受着心跳:“我只是带着他灵魂的痕迹、用着他的肉身重铸的躯体,抱持着他的记忆与**……单纯接替他进入仪式中,成为神明。”
神明之躯原本是不需要心脏的——神明甚至完全不需要进食,他们的躯体构成自然和凡人完全不同。
在光界重塑躯体的时候,他们就可以变成自己任意想要的躯体。而假如希望更换躯体,也随时可以重新再回到光界、重塑神躯。
正因如此,神明可以是任何形态,甚至可以是镜中的虚影。一般神明与作为凡人时的姿态,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差距……这便是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差距。
而光界的力量,可以满足这份理想。
纸姬则是一个相当稀有的例外——她仍然有着心跳。
那是因为,这躯体就是用皮格马利翁的躯体为原材料、由皮格马利翁亲手制造的。在进入光界的时候,她特意留下了这枚心脏,作为纪念。
它既是纸姬的心脏,也可以算是皮格马利翁的心脏。
“如此说来……”
安南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既然纸姬的确是真实存在的,为何真理之书却声称她是虚假的呢?
“你看,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孩子。”
雅翁接过了话题。
他发出苍老而优雅的声音:“难道在真理之书诞生之前,这个世界上就不存在真理之书所对应的东西吗?”
“不会……真理之书是后于那些概念而诞生的。”
安南摇了摇头。
“那么,为什么《虚妄与真实》可以断定纸姬是虚假的?明明莉莎她从我落下最后一笔之时,她就已经存在了……真理之书,却声称它可以将莉莎化为‘最接近真实的虚妄之物’?”
雅翁追问道。
安南眉头紧皱,陷入了沉思。
所谓的《虚妄与真实》……
“……难道说,”安南的瞳孔微微一缩,“它的确可以将纸姬‘化为’最接近真实的虚妄之物——”
他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管辖着《虚妄与真实》的真理之书,难道无法逆转“虚妄与真实”本身吗?为什么它只能将纸姬化为最接近真实的【虚妄之物】?
这其实已经说明了一切。
——因为纸姬原本就是真实存在的!
“这是真理之书最后的考验!”
安南脱口而出。
他终于明白了一切。
假如当时皮格马利翁相信了真理之书的话,决定使用真理之书的力量,将纸姬从画中“挖出来”,让她拥有在现实中也能自由活动的躯体。
——因为那代表着皮格马利翁,内心深处还是认为“莎莉是不存在的”。他的理性告诉他,这样是最好不过的。
既然原本就不存在真实之物,那么让虚假之物变成“无比接近真实的虚假之物”,似乎也只是纯赚的。
但那意味着,他永远也见不到真正的纸姬了。
无论那样的“莉莎”如何真实,她都不是真正的纸姬……并不是那个与皮格马利翁隔着次元互相眷恋着、却永远无法开口对话的纸片龙。
因为最开始与他相爱的纸姬,已经因为皮格马利翁内心最深的怀疑、而被他杀害了。被他赋予身躯、神智、灵魂的,只是他想象中的“莉莎·格拉迪尼”。
这份痛苦产生的自我憎恨、对现实之物的逆反,以及不再贪慕“虚妄之物”的那颗心,就可以让他成为“真实之神”。
——因为代表着虚妄的那一面,已经被皮格马利翁亲手杀死了。
由此,他的存在就可以锚定这份真理,划清真实与虚妄之物的界限。不至于让其他像是纸姬这样的存在再度出现。
“……原来当时《虚妄与真实》所选中的,是你们两个人!”
安南恍然大悟。
所以,皮格马利翁才会得到这样奇怪的真理之书……
“因为他和我之间愈发同调的心灵,让我越来越接近‘真实’……但无论多么接近,我都不可能成为真实之物。
“而因为他与我的感情过分炽烈,这份相同的**甚至足以扭曲世界。于是这世界一瞬之间产生了‘何为真实?何为虚妄’的自我怀疑,于是就诞生出了这本书——能与不能,只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纸姬轻声说道。
当时,全世界能够使用这本真理之书的只有他一个人——或者说,只有他与纸姬中的“一个”!
要么是让皮格马利翁承认,纸姬的确不可能独立存在,构建出无比接近纸姬的“人造而真实之物”;要么就是给纸姬准备仅有躯体与灵魂的炼成阵,看看她是否能够真正降临这个世界,以此彻底打破虚妄与真实之间的壁垒。
“……而他最终因为那份冲动之爱所作出的决定,便让我成为了虚妄之神。这也确实无误的锚定了现实,使得‘虚妄之物允许存在’。”
纸姬轻声说着,看向了在空中飞行着的铁手套:“就像是那孩子一样。
“世界不允许的模棱两可的概念存在,总得偏向一方。要么就是存在,要么就是不存在……如果最终皮格马利翁选择了让‘另一个我’陪伴着他,那么这个世界就会从根本上被纠正。
“也就是‘纸姬’从最开始就不存在……我的存在,的确是虚妄之物。我虽然非常想他,但我其实也认为这个结局或许会更好。毕竟……如果我一直都是不存在的,那么他岂不是太可怜了吗。”
纸姬认真的看向安南:“神明的升华仪式,足以改变过去与未来。在未来的选择,甚至有可能决定过去某件事的成因……这也是雅翁当初没有管这件事的原因。
“当初面临着抉择的,是皮格马利翁。
“——现在则是你。”
第一百二十二章 名为爱的奇迹
“……抉择吗。”
安南轻声念着,微微沉默了一瞬。
他隐约间意识到了什么。
“英格丽德那边……大概的确是《天车之书》的另一面吧。”
“没错。她的确有飞升成为天车的可能。”
纸姬点了点头:“不过现在拥有主动权的,其实是你这边。
“假如你放弃了天车之书、或者你飞升的比她更慢,那么《赞颂天车之名》就真的会成为一本预言书——因为英格丽德已经确实的完成了上面的预言。她将会‘因爱而飞升’,成为货真价实的天车。
“但假如你在她之前飞升,那么《赞颂天车之名》从最开始就不会成为一本预言书,里面的事也就没有应验的必然性……”
“……因为,命运乃天车之辙。”
安南喃喃道。
他此刻才终于完全理解了这句话的“完全正确性”和“选择正确性”。
这句话是记载于《赞颂天车之名》里面的。
如果胜利的是英格丽德,那么这句话就是表明“天车永远行驶于命运之上”。
而如果胜利的是安南,这句话就变成了“唯有天车才能决定命运”。
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诠释,所带来的也将是完全不同的力量。
这就是在真理之书收集完成之后……进行开光的仪式吗?
安南忍不住询问道:“是所有的真理之书,都要进行这样的抉择吗?”
“哈,怎么可能。”
雅翁呵了一声,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当真理残章全部集齐到一人身上的时候,世上哪还会有这么多适格者。
“莉莎那孩子当年会遇到这档子事,是因为这真理之书从最开始选中的,就是‘他们两人’。或者说,是‘爱上了莉莎的皮格马利翁’。
“英格丽德那孩子,则是从一百多年前就已经开始准备仪式了。《赞颂天车之名》更是远在那之前……在你没有顺应《天车之书》的召唤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英格丽德就已经有了天车的一定适应性、甚至好几次都看到了成功的曙光。严格来说,她才是先来的那一个。”
说到这里,雅翁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安南。
“而你呢?在那个满肚子坏水的小混蛋将自己的脑袋重置过后,只花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将《天车之书》集齐了。对于英格丽德来说,这等于是彻底否定了她的心血、否定了她存在的意义。
“英格丽德现在的心情是什么样的,她会作出什么样的举动,我都很期待。”
雅翁咧开嘴,呵呵的轻笑着。
他毫不遮掩自己的恶意。
那是发自内心的愉快。
这并非是对英格丽德有什么意见或是敌意。只是单纯的有着“我就是想看看你的这幅表情”的奇怪期待。
安南对此倒也不算意外。
雅翁毕竟是悲剧作家的老师,也是悲剧作家当年所信奉的神。
就光是看悲剧作家那样的乐子人性格,他当年会全心全意崇拜的雅翁,大致是个什么尿性、安南也不是没有预料……
而且哪怕是乐子人这个领域,雅翁也无疑是悲剧作家的导师。
悲剧作家之所以被人厌恶畏惧、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会亲自导演一出悲剧。
比如将父亲出轨的秘密悄悄告诉孩子、来让妻子在偶然间发现;亦或是告诉某个孤儿,他的养父就是杀死他亲生父亲的凶手;再或是告诉某个罪犯、他其实是某位大人物的私生子……
他所说的话,无一例外都是实话。
但也都是别人不希望他说出来的话,同时也是会带来悲叹与不幸的言语。这点来说,他与无面诗人稍微有些相似,只是无面诗人这样做的原因,通常是因为它作为守密人、“不希望某个秘密被埋葬”,因而想办法将它告诉另一人——这样相对正面理由。
也正因此,悲剧作家和无面诗人,才会被人们称为“小丑”和“大丑”。
与无面诗人的动机完全不同。
悲剧作家就是喜欢戳破人们保留的那一层伪善之膜,将最为残酷、黑暗的事实公之于众;他会引导迷茫庸碌的灵魂开始向上求索,但无论对方走的是正道亦或是歧路,他都只是会站在一旁欣赏。
“——那是因为,墨兰波斯那孩子相信人性本恶。”
雅翁只是一眼,便猜到了安南在想什么。
他当然没有读心的能力——或者说,就算雅翁有,他也不屑于使用。
只是他卓越的智慧,让雅翁在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安南为什么会突然沉默了一瞬、以及他到底在思考什么。
雅翁毫不客气的说道:“这是墨兰波斯不成熟的地方,也是他最接近疯狂的领域。
“所谓的艺术,就是要追求‘清醒至极的疯狂’。但他疯狂太过、清醒太少,与其说是在追求艺术,倒不如说是看剧上瘾的票友。
“他只是期待着阴谋的胜利或是阴谋的失败——无论是顺应他的期待、告诉他‘人类就是这个样子’,亦或是打碎他原本的预料,告诉他‘这世界还有另一种可能’,都会让他欣喜若狂。
“这很好,但还不够。他缺乏发现美的眼睛,这也是他虽然名为‘悲剧作家’,却只能成为‘谋杀与阴谋之神’的原因。”
安南知道雅翁在说什么。
比起悲剧作家那样,亲身引导着一篇又一篇的悲剧、体会着那份苦难,以及期待着极少数能够打破苦难命运的明星——雅翁的作品无疑更加优秀。
纸姬就是雅翁的作品。
当初莉莎与皮格马利翁之间发生的,那缠绕、痴情而绝望的爱……雅翁没有进行任何干预。
他只是沉默的守望着两人、保证故事能够正常发展……并专心等待着最终的结局。
明明两人都愿意为了对方而牺牲,却同时也都愿意接受对方为自己所进行的牺牲;
明明这份爱意无法正确的回答、也永远得不到回应,但两人却都相信着对方冥冥之中能够感受到自己的爱;
明明两人之间心是那样、那样的贴近,却始终无法突破那一层薄薄的画布、真正触碰到对方……
只是一步之遥。
却是咫尺天涯。
——但直到最后,两人也完全没有后悔。
那份爱过于灼热而纯洁,容不下半分诅咒与怨恨。
安南突然明白了。
雅翁一直念着的“莉莎”,并非是雅翁给画中之龙起的名字……而是皮格马利翁给它起的名字。
作为雅翁的“孩子”、成为他最喜欢的“作品”的,并非是那副画。
而是缠绕在画与龙之间的那份“爱的奇迹”。
“……与您相比,悲剧作家的水平的确差的很远。”
安南发自内心的感慨着。
第一百二十三章 正义圣者西西弗斯
“你终于是理解了。”
雅翁那总是板着的脸上,也忍不住微微和缓了一些。
但他却依旧没有摆出什么好脸。
他只是把茶水放下,露出一副嘲讽的表情:“但可笑的还是,那些俗人却至今都没有理解。
“他们只是知道,我这老头子喜欢故事。于是在这片土地上,故事甚至能够成为最硬的通货——它能够用来换取奴隶、换取房屋、换取土地、换取爵位。因为只要能够得到我的赞许,就有机会能够成为教会的主教。
“于是那些富人们,就天天守在那些作家、剧作家,还有吟游诗人身边。就像是饭店里的狗,吃饭的时候它就会守在一旁,注视着你的一举一动……指望着他们哪天能漏点肉来,就欣喜若狂的捡走。”
说到这里,雅翁忍不住嗬嗬的笑出了声。
那当然不是什么善意的笑容。
倒不如说,就像是被小丑逗笑了一般……是充满了傲慢与嘲讽的、居高临下的笑容:“你不觉得,他们本身就是一幕杰出的戏剧吗?
“这些小丑。这些舞弊者。这些富人们。这些贵族。这座岛屿。这整个国家——都让我觉得可笑。
“最开始,他们买到了好故事、就迫不及待的从自家孩子中找个顺眼机灵的,把他们送到教会来。让他们以故事的创作者的名义,向我投稿……他们居然觉得这样能骗过我。哈哈哈哈哈哈!”
雅翁哈哈大笑着。
安南也是叹了口气。
他们是真的相信,这些买来的故事能够骗到神明吗?
不……
还是说,他们宁可相信这件事是真的呢?
“但您这边……”
“我当然接受了一部分人,但骂走了更多。”
雅翁耸了耸肩:“因为他们中的确有一些人是有才能的。他们根本不需要买那些故事,只要让他们的孩子来到教会、或者干脆就在家中多练习,这目的本身就能达成。
“可他们偏偏不信。他们一定要花钱来作弊……他们宁可相信钱,也不相信自己的孩子、不相信他们的才能。与他们可笑的行为相比,这一幕‘活剧’更能够吸引我的目光。
“之后,事情又有了新的变化。他们看到我接受了一些人、又驳回了一些人,于是就认为这是‘故事还不够好’。
“他们就自顾自的成立了一些‘艺术评审会’,培养了一些‘艺术鉴赏委员’,让他们分析被我驳回的那些人所带来的‘作品’——竟是真让他们像模像样的找到了一些规律,并成为了所谓‘艺术好坏的标准’!”
说到这里,雅翁乐不可支、笑得前仰后合。
从最开始就不存在的“艺术标准”。
竟然直接成为了一个行业、一个行会。
“从那之后,我每次骂走了一些人,他们就要分析这人带来的作品有什么问题;我每次接受了一些人,他们就要分析这作品有什么优点。问题是,我从最开始看的就是人……不是故事本身。
“他们依托故事而生,却不理解什么叫【故事是活物】——故事是一种能够吸收生活的养分,逐渐成长、扭曲的无形怪物。它是人的渴求、人的痛苦、人的挣扎……是属于人的一部分,如同割下的头发、挖下的眼。是在痛苦与希望中割舍的血肉。”
雅翁靠在椅子上,随口说着:“而他们偷来的故事、并没有在名为‘生活’的土壤中扎根。虽然花朵乍一看很漂亮,却是无根之花,空洞而虚无。
“就如同你曾经给我讲过的……那个哈姆雷特的故事一样。”
雅翁说着说着,突然刺了安南一句:“那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故事。它在另外一个世界,或许能够成为社会的投影,但在我们这里,它不预示着什么、也不象征着什么……那个世界中的矛盾、并不是我们这里的矛盾,人们的渴求也不是我们这里的渴求。
“诺亚人无法理解凛冬人为何会哭着离开家乡,如同凛冬人也不懂他们为何看重钱更胜于亲情;在丹尼索亚这里,渔民和水手随时会成为海盗,他们是海的儿子;但换到离这里非常近的宝钻岛那边,就又变成了矿工与矿主之间的矛盾。
“故事是活物,安南。我希望你能记住这件事……每个国家、每个地方的人们的诉求是不同的。而用自己的‘以为’,自顾自的衡量对方的痛苦,这就是一种傲慢。”
说到这里,雅翁斜了一眼纸姬:“就如同那个小傻瓜,当初非鼓动着你拿到圣骸骨、才让你进阶黄金……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安南还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只是记得,当初纸姬的确是如此建议自己的……却没有说出来背后的原因。而安南也因此而犹豫过,最后还是因为圣骸骨遥遥无期、决定抢一下时间而放弃了这个说法。
但看雅翁的意思……自己似乎是做对了?
“你也可以念那句话了,‘命运乃天车之辙’什么的……你的运气的确很好。”
雅翁慢悠悠的说道:“圣骸骨的意义是‘传承’。是伟大之人将自己未完成的事业保存下来,交予后代的不熄之火。
“‘染色之魂’与‘凝结之魂’的超凡者拿到圣骸骨,用途是截然不同的。拥有染色灵魂的超凡者,本身就有坚定不移的**和决心,因此圣骸骨会要求他们‘去做那些事’,并为他们提供力量作为交换。
“但如果是‘凝结之魂’的超凡者……他们的灵魂纯净如水、洁净如银。还没有被**沾染过,因此也就意味着他们有着更多的可能性。他们在白银阶时获得圣骸骨,灵魂就会被圣骸骨中的**所浸染、变色。”
雅翁说着,若有所指、满怀深意的望着安南:“用你那个……‘系统’的说法。就是说,‘若是在白银阶时获得圣骸骨、可以继承初代圣人的职业’,你有没有想到什么东西?”
“……巫师塔?”
安南脱口而出。
虽然他有些在意雅翁提到的“系统”,但他还是立刻意识到,关于圣骸骨的情报要更重要一些。
如果在白银阶时获得圣骸骨,就可以用圣骸骨来为自己的灵魂染色、得到指定的职业。
——这不就是,塔之主的传承吗?!
“说的不错。”
雅翁满意点了点头。
他叹了口气,给自己与安南各倒上了一杯茶。
这茶色与茶香,是安南从未见过、品尝过的绝品。这自然也是雅翁所掌握的、领先于世的技艺之一。
“巫师塔所传承的‘职业’,就是那些‘已死之神’的最后残留。”
雅翁抬起茶杯,抿了一口。
他平静的说道:“而世上的第一位‘圣者’——也就是【正义之心】的素体,正义圣者……他之所以会成为圣者,是因为他无法成神、却足够强大。他又不希望自己的传承‘正义之道’就此断绝,未来的人们渴求正义却寻觅不得……
“于是他就在死亡之前,用自己最后的力量、在‘升华之路’外开辟了一条小道。
“……那么,他如此杰出、为何却没有成为神明呢?”
听到这里,安南隐约间意识到了些什么。
持杯女与纸姬都建议自己要得到“正义之心”,而神秘女士和雅翁却都不认为自己适合“正义之心”。再加上这第一位圣者的身份……
他突然【理解】了。
“……是因为天车御手?”
“对。”
雅翁点了点头。
他脸上的笑意完全收敛。
他慢慢将茶杯放下,面上的表情古井无波:“正义圣者远比其他的圣者都要古老,而且古老的多。
“他的名字叫做西西弗斯,是一个勇敢而开朗的青年、也是天车御手的信徒。他是最后一位被‘天车御手’擢升的神明,也是唯一升华失败的神明。
“他深爱着天车御手,也尊敬、崇拜着她。他发誓等他成神,将要让正义无处不在、永不迟到……因此他得到了世界的认可、得到了名为《苍白的正义》的真理之书。而天车御手要亲自送他前往光界。
“而就在他搭乘天车升华到半途之时……
“——天车御手,她陨落了。就在西西弗斯面前。”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不容失败之心
听到雅翁这话,安南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是完全出乎安南预料的秘密。
“……天车御手,当年难道是被杀害的吗?”
安南喃喃道。
他原本还以为天车御手是因意外而死的。
但如今看来……似乎是人为?
可现今的十二位正神,都是天车御手的朋友。她更是诸神升华仪式时的接引者……到底是谁能杀掉她?
“不知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雅翁叹了口气:“当时见证了这件事的,或许只有西西弗斯。而在那之后,天车御手的尸体就被埋葬了。”
说到这件事,他的面色也有些暗淡:“但西西弗斯当时还没有完成升华。他算不得神明……而以黄金阶的他,根本无法理解敌人到底在哪里、更认不出来那是什么攻击。
“西西弗斯只能看到天车御手的身体,在他面前突然支离破碎。而他所搭乘的天车从最高点坠落……
“西西弗斯的真理之书尚存,灵魂也没有因此而受损。
“虽然天车御手已死,但天车仪式其实还是可以自行运作的。在神秘女士的帮助下,他也可以完成飞升仪式。但西西弗斯实在不想成神了。或者说……他已经不想再见到天车了。
“西西弗斯已经不再相信正义,更不相信这样的自己,还能为这个世界主持正义。
“然而正义又是必须存在的真理。如同他所承诺的一般,【正义不死】。正义也绝不能死。
“于是西西弗斯就用自己最后的精力,开辟了圣者之道。
“——而为了制造圣骸骨,他挖出了自己的心脏。但那时他依旧没有当场死去,而是在圣骸骨制造完毕,并将自己的心脏托付给下一代【正义】、甚至亲自为他将心脏移植。
“之后,他才在没有任何人发觉的时刻,选择了沉默的死亡。”
虽然距离飞升只有半步之遥。
但西西弗斯却放弃了唾手可得的永生。
因为他已经完全精疲力竭。
这并非是突然的、来自一时的打击。而是对迄今为止一切人生的彻底否定。
——自己所尊崇的神明、自己所爱之人就在面前四分五裂。而自己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
这又算是哪门子的正义?
“果然是‘苍白的正义’……”
安南喃喃道。
他完全能够理解那位“西西弗斯”当时的心态。
身为未来的正义之神,却什么都做不到。
最强烈的**被“失败”正面击溃。这让西西弗斯完全失去了成为神明的希望——他甚至都已经不想再活了。永生对于他来说,恐怕都只是折磨。
该说……不愧是“苍白的正义”吗。
果真是那样的苍白而无力。
不过……
安南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自己曾经在某个噩梦中,获得了咒缚“西西弗斯之心”。
那个西西弗斯,似乎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位——不断推着石头到最顶点、然后一切重头再来的那一位。而是这个世界的“西西弗斯之心”——
【西西弗斯之心(禁忌型):你不可因失败而绝望。】
【此咒缚附着于自身,无维持费用且自动触发,在满足条件后自动解除】
【当你的任意判定连续失败三次、并再度尝试进行判定时触发——】
【在此次判定成功前,你适用于此项判定的所有能力临时+1】
【此咒缚可无限触发,但每次触发此咒缚时侵蚀度+1;如在同一判定上多次触发,则在第二次触发时侵蚀度追加+2,共计+3;在第三次触发时侵蚀度追加+3,共计+6,以此类推】
【一个失败者最后的赠礼,以及敬意——丹顿】
“不可因失败而绝望……以及,一位失败者的最后赠礼吗。”
安南喃喃道。
他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为什么……他明明认为自己没有那么的“正义”,却会被“正义之心”所选中;
为什么《赞颂天车之名》中,会有一位“因爱而飞升的狂徒”;
为什么西西弗斯之心的咒缚,要求“不可因失败而绝望”;
为什么纸姬希望他能够在进阶黄金之前,就继承“正义之心”……
“西西弗斯之心……是当年西西弗斯留下的咒缚吗?”
安南忍不住询问道:“纸姬,你当时是因为我拥有着咒缚,才会对我这么说吗?”
“我的确是因为看到了你的这道咒缚,才建议你去获得西西弗斯的职业。这道咒缚肯定能够让你与西西弗斯的心脏、西西弗斯的职业非常契合……”
纸姬轻轻摇了摇头:“但是,【西西弗斯之心】并非是西西弗斯留下的咒缚。不如说,正好与之相反……
“正是因为西西弗斯的失败,世界上才会诞生这样的咒缚。这个世界已经不会再有第三位天车了,也就是说……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失败的余地了。
“【正义之心】是西西弗斯作为被《苍白的正义》所选中之人,他心中对‘正义’这一渴求的全部凝结。继承这份圣骸骨,就等于是继承了西西弗斯的追求:‘让这世间所有寻求正义之人永不放弃希望’。
“……也就是说,【正义之心】非常厌恶西西弗斯本人。”
“圣骸骨中的意志,也是圣人本身的意志吧……”
“没错,正是西西弗斯的‘初心’,厌恶着‘被失败所打倒’的自己。正因如此,它特别要求继承者绝不能因为失败而逃走、更不能因失望而放弃。”
纸姬轻声说道。
雅翁在一旁,突然模仿着某人的强调、吟诵着安南从未听过的古老而怪异的语言:
“正义之心,无私无怯;
“持火之徒,宁死不败;
“命亡火续,人逃火灭;
“羔羊抬头,须有明星。”
“……这是什么语言?”
安南忍不住发问。
他从来就没有听过这语言。它听起来就像是咔哒咔哒的低语,但在雅翁的吟诵中,安南却是理解了这话的含义、就像是稍微别扭一些的古文一般。
“这是西西弗斯,当年还未飞升时所说的话。”
雅翁缓缓说道:“那个时候,纪年法还没有确定。这世间没有四季流转……更不用说是这些雅瑟兰人了。西西弗斯甚至不是纯粹的血肉生命。如果用你能够理解的话来说,西西弗斯是一个活的火焰元素。”
“……火焰元素?”
安南反问道。
他一时之间,不太理解【正义之心】到底是什么样的了……
“它看上去的样子,就像是一个由苍白火焰组成的、大约三四米高的十字、并有两道闪耀着金色光辉的环形锁链互相交叠成x型、悬于十字的正中。它所发出的声音,就是从火焰深处传来的重重嗡鸣、以及那锁链转动碰撞时发出的清脆铃声。
“那火焰中的嗡鸣表达了它的意愿,而铃声则是感情的修饰。我为你摘除了这话的感情部分……让你大概也能听懂西西弗斯当初的决意。
“它最初向天车御手发誓,自己宁死也绝不败逃。
“它认为这世上没有任何事能够让它绝望——因为有天车御手作为它的星辰。而它也将成为世人的星辰,让所有感到不公之人、只需抬起头来便能呼唤它。无论承受怎样的苦难,它都会将其化为火焰的燃料……而如果有一天它被击败、那么一定是它破碎于空。诸火如雨般落地,到了那时,一定会有新的人握持着‘正义之火’,继承它的位置、走上这条道路、成为诸生星辰。
“——是的,在那个纪年法还没有诞生的时代,西西弗斯就已经做好了死后的准备。而那份‘源火’、就是正义之心。
“但它唯独没有想好……如果天车御手陨落会怎样。”
发誓自己永不绝望的“正义之火”,最终还是因失败而绝望了。
——因此,正义之心从此容不下任何一次的绝望。
第一百二十五章 辉光君主的传承
“你那反转的冬之心、你获得的‘咒缚:西西弗斯之心’,都让你有机会能够继承‘西西弗斯’的道路。你将成为‘天车与正义之神’……这是我最初的想法。”
纸姬轻声说道。
雅翁轻哼一声,瞪了一眼纸姬:“所以我说她是傻瓜,总是在操心、却都是瞎操心。你是以为安南拿不到什么足够好的传承,才想给他弄个保底吧。
“——可安南他又何须继承他人的道路?如果真的需要的话,我不会提吗?莉格蕾朵不会说吗?博德他不会说吗?甚至就连最开始让他去拿【正义之心】的西布莉,也没有特地提这件事。
“甚至就连诗寇蒂和阿南刻她们两位,都没有跟安南提过这件事。可这世上,过去未来能有什么事瞒得了她们俩?”
“……我这不是想,万一我就是她们预言中的那个‘会告诉安南这件事’的女神怎么办……”
纸姬被雅翁训得有些委屈:“因为我想,如果这件事是不能告诉安南的、肯定会有人来阻止我。那么我能说,总得提一下……”
“还顶嘴。”
雅翁又瞪了纸姬一眼。
他那老鸽子眼神,轻而易举就看破了纸姬的念头:“那些都是不重要的。你其实就是想抢个第一,要当‘最先告诉安南这些秘密’的人。让安南在日后‘预言应验之时’,能够对你有所感激——就像是对自己喜爱的晚辈努力炫耀着学识的愚蠢大人。
“但你却没有想过,以安南的骄傲,他哪怕继承了天车之书,也绝不会成为‘第二任天车’;他继承了正义之心,也绝不会成为西西弗斯二世。
“安南心中对自己的骄傲更甚于你……他现在所走的道路,才是真正属于他的道路。为什么我们谁都没有阻止你?
“——因为这完全没有意义。”
雅翁嗤笑出声。
他保持着后仰在躺椅中的懒散姿势,稍微支起身子、伸出手指,对着安南的方向敲了敲桌子。
“孩子,你来告诉这个笨蛋……你在用**染色灵魂之时、得到的传承是什么。”
传承……
也就是黄金阶的职业吧。
安南隐约间意识到了什么。
他看向纸姬,轻声说道:“我的传承是【辉光君主】。”
纸姬顿时惊愕的瞪大了双眼。
“……怎么会?!”
“——辉光君主,就是藏在正义之心里面的传承。”
雅翁给安南解释道:“殊途同归。安南既然有这份才能、这份使命……无需正义之心、他也能自然而然的得到这份传承。”
他抬起头来,有些怀念的看向天花板。仿佛目光已经投过那天花板而看到了昔日璀璨的星辰:“当年,聚拢在辉煌的西西弗斯身下、为正义而战的‘天使’们,就是这个样子。
“他们手中握持着一把又一把熠熠发光的兵刃、身上的布衣同样化为纯澈的、闪着光的纯净白衣;而没有‘手’的那些种族,则是爪牙鳞甲熠熠生辉。他们的身后,则是由辉光组成的光翼。
“直立的,无法直立的;能言语的,无法言语的;有爪牙的,没有爪牙的,甚至没有物质之躯的幽魂和元素,都聚拢在西西弗斯之下——化为光辉。
“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的理念:为这混沌不堪的世界带来公义。
“那是在一个没有法律、没有国家、没有道德的野蛮时代,硬生生开辟出了‘条理’的军队。
“他们被称为‘军团’。因为他们就是最古老的,‘军队’这一概念的雏形……在西西弗斯率领他的‘军团’整肃这个世界的时候,红骑士她甚至都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
“‘军团’一度成为了世界的霸主。他们以严格的、刻于石柱之上的‘太阳律法’统治世界——那时还没有国家、也没有民族。‘无翼者百种’,全部都由‘军团’管辖。”
“……无翼者百种?”
安南喃喃道。
雅翁自得的、慢悠悠的点了点头:“按创世之初的说法,这世上严格来说,只有三种生物。除了巨龙之外,所有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离开大地的,都被称为‘有翼者’……比如我和我的三位姐姐、又比如说现在外面飞着的鸟。所有的有翼者,都是黑夜之子。
“而所有不能以自身的力量逃离大地的、包括不能离开大海的,都是‘无翼者’。它们严格来说,都是大地的子嗣……诞生了最多‘无翼者’子嗣的西布莉,她就是一位无翼者。因此,自她而生的百万血肉种,都是无翼者。
“所有的无翼者,都受到大地的直接管辖。她可以轻而易举的终结一切无翼之物。”
“那巨龙呢?”
安南询问道:“巨龙也是有翼而能飞之物。它为什么不是有翼者?”
“巨龙并非为持杯女而生,而是大地的嫡子、被称为两相种的怪物。但最开始,巨龙诞生之时……只是作为一种清理工具。”
雅翁非常痛快的,说出了安南从未听过的秘密:“大地对一切将逝未逝之物抱持憎恨、对一切将生未生之物抱持关爱。因此,大地允许生物降生、却也会催促他们死去。
“而在大地意识到,自己心中同样存在着‘将生未生之物’、‘将逝未逝之物’之时,便将自己剖开、取出了自己的子嗣。
“那是四头有翼、有鳞亦有血之物。其中三者为活物、一者未生便已死——死者昭示着它们并非永生之物。白龙,黑龙,红龙,以及死去的无鳞之龙……它们便是霜、烬与炭。莉格蕾朵是之后你的祖母为自己起的名字,而巨龙是之后精灵们对它们的称呼。
“西西弗斯本身就算是有翼者,他是博德的兄弟、第二曜之光。在那个时代,有翼者的地位高于两相种,而两相种的地位高于无翼者。但只有无翼者会受到‘军团’的管辖与保护。
“在那之后,有骑着红马、手持大刀的红骑士自梦界之河破界而来。她就是红骑士——她带来了战争的概念,让人们理解了何为‘战争’。
“而在西西弗斯死后,‘军团’不再团结一心、而是支离破碎,重新归属于各自的族群。‘军团’率领着各族的军队,展开了前所未有的内战……无数种族在那场战争中破灭,而新的秩序也在那时诞生。整个世界被重新打乱、洗牌,而最终……巨龙以其最高的蛮力成为了统治者,巨龙之王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了【至高皇帝】。”
雅翁双手十指交叉,平静的说道:“这就是在第一纪的末尾发生的事……天车。”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天车御手之死
和纸姬与无面诗人她们、甚至和银爵士这些正神的行为方式都完全不同。
当雅翁决定给安南展示秘密的时候,他完全没有讲什么谜语、也没有进行什么暗示。
而是非常简洁明了的将所有需要安南知道的事,一口气和盘托出。自己知道的部分就是知道,自己不知道的就是不知道——如果安南没有听懂的话,他甚至会特地进行追加解释。
——毫无疑问,这是雅翁对自己的信任。
他相信,就算安南提前得知这些情报……思维也不会因此而变的混乱、不会因此而犹豫不决,更不会贪图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因而陷入到更加危险的境地。
纸姬一方面不希望安南错过“辉光君主”这个职业,因此她暗示安南需要在黄金阶前获得【正义之心】;但另一方面,她还不确定这样会不会改变安南的命运,继而带来她没有预料到的坏影响。
确实知道一些东西。但是想说的同时,又不敢说。
那憋得是相当难受啊。
但雅翁完全没有这些忌惮。
安南问他的他说了,安南没问的雅翁也都说了——知道的就是知道,不知道的也不说谜语、而是直截了当的说自己不知道。
就比如说,天车御手到底是为何而死……
以天车御手的人缘和重要性,虽然西西弗斯当场道心崩碎……但当年其他那些还没有成为“正神”的神明们,也肯定不满足于这样的答案,必然对此进行过调查。
面对安南的询问,雅翁给出了干脆利落的答复:“是的,我们的确调查过。
“毕竟天车御手的陨落,直接导致了‘堕落之路’和‘恶魔’的诞生。这对于整个世界来说,都是意料之外的变数。
“但我们实在找不出那个‘凶手’。或者说,至少在那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凶手。”
“……没有凶手?那也并非是什么刺杀?”
“是的。至少那个时代、那个世界上,并不存在凶手。而除此之外,我们能够确定的,其实只有两个事实——”
雅翁认真的说道:“首先,天车御手的确不是自然死亡。虽然在她死去之时,关于她的一些记录都在消失,但这并不会影响到我们的记忆——在她去世之前,完全没有提醒过我们、她自己也没有预料到这种可能。就连诗寇蒂和阿南刻,对此也完全没有任何预感、她们也没有看到过这种未来。
“即使是阿南刻那能够看穿一切的命运之眼,也不太理解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天车御手前几秒钟还在和西西弗斯有说有笑,突然停顿了一下、露出了惊愕的神情,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或是想到了什么一样。
“但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直接闭上了眼、彻底失去了生命、并瓦解破碎。就像是人偶断裂成了一截一截的。
“她眼中和头发上的光辉变得暗淡,脱离控制的天车自最高点坠落。【第三个拂晓亦如火般熄灭】,这句话就是在暗示‘天车陨落’的过程。
“天车御手曾经也是星与月之神——每一颗星辰代表着她亲手送上光界的一位神明;而月亮则是通往光界的隧道。但在她陨落之后,月亮就失去了魔性……从她体内迸出的光点,化为了天上的诸多透明的新星辰。
“从那之后,每多一位神明、就会有一颗透明的星星被点亮。这也是最近这些年不再有新神的缘故——因为她最后安排的位置,已经几乎全部填满了。”
“等等,你说最后……”
安南意识到了什么:“天车御手当时还有残存的意识吗?”
“是的。她与西西弗斯,距离光界之门仅有咫尺之遥——但在天车御手陨落之后,西西弗斯却能直直落回到这个世界中。
“光界距离这里可不算近。那不是这个世界的某个地点,而是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的‘完美化’的所在之地。就如同一束光透过有无数切面的宝石、在其背面投出了一片华丽的阴影,这个世界就是阴影的一部分、而天车则是要将人运送到‘宝石’中。
“在那里若是失去了天车,西西弗斯就算成功进入光界、也绝不可能再回来。
“这也就是第二个秘密。
“如果天车御手是真的瞬间死亡,那么天车根本就不该重新落回我们的世界、西西弗斯会迷失在异界。
“天车御手在陨落前的一瞬间,似乎欧空意识到了什么。她将天车设定为【自动模式】,并让它原路返回。这至少代表,她在碎裂之后还没有完全‘消失’。”
雅翁认真的说道:“其实,我也有一些自己的推测、但因为没有什么可靠的证据,跟他们也没有提过……但我觉得你身为天车,有权知道更多。
“你最好只是将其视为一种‘可能性’,我也不能确定这种推测的正确性……”
他先是警告了一番安南,才深深吸了一口气,认真的说道:“我认为,天车御手根本就没有死。
“她并非是被什么东西‘攻击致死’的。她的身体虽然支离破碎,但并没有任何‘缺失’的部分。因为我就是那个捡回了她所有的躯体,并将其缝合在一起、最终缝于世界里侧的那个人——她的尸体真的非常完整,没有缺失分毫。
“如果用凡人来比喻,那么就是‘突然失去了灵魂’或是‘心脏停止了跳动’。
“但对于神明来说,并不存在‘灵魂’和‘内脏’这种结构。即使被人把头颅切下也无所谓,切成无数块也并不致命。
“那么我想,她为什么会变成一块一块的呢?这里一定有什么原因。”
“不是外部攻击的话……那难道是来自内部?”
安南眉头紧皱:“莫非是……”
“不是蠕虫。”
雅翁直接了当的答道:“可以确定不是蠕虫。
“因为严格来说,蠕虫其实就是天车御手的另一面。就如同凡人死后,如果灵魂没有彻底消散、自然有机会成为幽魂。天车御手就是因为她太过强大、而她死的太过完整,以至于陨落后残余的部分太多了……才会有蠕虫诞生、并顺利的‘破腹而出’。”
“那也就是说,蠕虫其实有天车御手的全部记忆?”
“……是的。”
雅翁沉默了一瞬:“但蠕虫诞生之初,就对我们充满了憎恨。
“对神明的憎恨。对文明的憎恨。对整个世界的憎恨。
“——天车御手当年多爱这个世界,蠕虫就有多恨它。”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夺天远征
雅翁一股脑说出的秘密,解答了安南心中许多疑惑。却又增加了新的疑惑。
但他大致已经弄清楚问题的方向了。
安南他自己是西西弗斯的继承者,同时也是天车御手的传承者。他要开启、或是成为新的天车……让这个世界能够拥有新血。
而蠕虫一定想要阻止他、杀了他。
那么蠕虫就成为了安南最大的敌人。
并非是安南必须剿灭蠕虫,而是蠕虫早晚会找上门来。
恐怕逆冬者对安南的极大恶意,也有一部分就来自于蠕虫的精神污染吧……
“对于天车御手之死,即使在我们这些老家伙之中,推测也是完全不同的。
“西布莉、博德和阿南刻他们认为,天车御手或许是被来自‘无限远的未来’的伟大攻击,直接跨越了时间长河将她抹杀,所以他们才会什么都看不到、也完全无法推算这段过去未来;
“而无面诗人、灰匠、婆婆,我家的长姐,还有你家那位老祖母,还有教国那边那个打铁的……他们都认为天车御手并没有死,而是身为光界体的‘内核’,被其他世界的天车御手掳掠到了异世界。
“之后在第二纪时,恶魔大军入侵虚界时,打着的旗号便是‘夺天远征’——也即是‘将他们所爱的天车御手夺还的远征’。而距离这个世界最近的世界,就是虚界。
“但理所当然的,天车御手并不在虚界。不过来都来了,所以他们还是把虚界给打了下来。”
“……那您呢?”
安南若有所思,追问道:“还有好运小姐呢?”
他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莫名的对好运小姐有所信任。
那个在记忆碎片中,一闪而过的摆弄骰子的小姑娘……
而雅翁显然对安南这话很是满意。
他相当愉快的将身体往后支起、躺在摇椅上——看着那副表情,若非是纸姬与安南在这里,他大概就美滋滋的点上一支烟了。
他先是乐了一阵子,才认真的说道:“我与诗寇蒂的想法是相同的。顺便一提,我家二姐也是这么想的,蛾母也与我们的思路差不多。
“我们认为,天车御手或许的确遭遇了某种袭击……但这袭击并不致死,而是让她跳入了梦界之河。
“因为从这个世界飞升至光界之时,的确会路过梦界。而西西弗斯所看到的,其实并非是‘天车御手之死’,而只是‘天车御手的光芒暗淡、支离破碎’而已。
“对于神明来说,这并不能算是死亡。而天车御手甚至还能有时间给天车安排好接下来的行动逻辑、直接拆解了自身的真理并将其散落在通往光界的途中,将其化为诸天星辰……还能让天车带着西西弗斯安全返航。
“至少我不认为,这是天车御手在一瞬间就能下定决心并完成的事。”
“……您的意思是,”安南意识到了雅翁的逻辑,“西西弗斯看到的并非是‘天车御手之死’、而仅仅只是天车御手破碎的那一幕?”
“这可是侦探小说中的经典桥段。”
雅翁嘴角微微上扬,缓缓说道:“你以为是死了,但其实还没死。至少在西西弗斯以为天车御手已经死了的那个时间点、她其实还没有死。
“我和诗寇蒂猜她是在天车返航的途中,跃入了梦界之河、前往了更下游的世界;而蛾母则认为天车御手是前往了梦界的某个碎片。
“这也就是蛾母经常在梦界深处,探索梦界彼端的那些世界碎片的原因。
“当然啦……虽然我是这么想的,但我也没有什么办法来证明。”
雅翁说着,无奈的摊了摊手:“不过诗寇蒂还是有在调查的——她原本就是在梦界之河中旅行,偶然间来到的这个世界。好运小姐她是有能够跨世界旅行的能力的。
“而且我觉得,你或许就是被诗寇蒂拉过来的。因为诗寇蒂在不同的世界中、曾经拉过来了不少人。我其实认为,这应该算是一种恶作剧。
“红骑士、敲钟佬和双首歌者……还有一些神明、还有没成神的人,都是被她从异界拉来的。而且他们还都不是同一个世界——诗寇蒂她并不会从同一个世界拉不同的人。这种率性而为的举动,我很欣赏。
“而我……我就没法做什么了。只能把天车御手的尸体修好、缝于世界内侧,防止它与直接冲突而崩溃。”
雅翁理直气壮的说道:“我至少将天车御手的外貌完全修复,根本看不出来她曾经碎裂过的痕迹。我能做的这就已经都做了……”
不过安南觉得,这老鸽子或许只是单纯的懒……
但是……
我来到这个世界,也是因为好运小姐的恶作剧吗?
安南注意到了另外一点。
他应该是被天车的力量吸引而来的——而之所以是他,大概其中就有诗寇蒂出的力。
安南也总感觉诗寇蒂有些莫名的熟悉感。虽然他记不清诗寇蒂的面容、也记不住她的声音,脑海中只有一句没头没尾的“你没有明年可说哦”。
但安南就是感觉,“好运小姐是可以信任的”、“好运小姐非常危险没事不要去找她”……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我这里其实还有一个疑问。”
安南思索了一下,开口问道:“关于有人挖出了天车御手尸骸的那件事,银爵士有跟你说吗?
“还有……如果说西西弗斯是一个纯白火焰十字架,那么真正的天车御手,又是什么样的?”
“他是来说了,还问我去不去。”
雅翁理直气壮的说出了不得了的话:“我当然是懒得去了。他自己又不是搞不定,还大张旗鼓叫上一堆老朋友……这真的毫无意义。也不知道是在秀给谁看。
“至于天车御手的样貌……”
雅翁说到这里,表情变得微妙起来:“你觉得为什么我们都来到了雅瑟兰大陆?
“因为天车御手,基本上就长成你们这个样子。所以‘神爱世人’也是有原因的。
“准确的说——”
雅翁嘴角微微上扬:“除却头发是黑色的、瞳孔是银白色的,并且是少女的体态之外……天车御手的气质、声音、样貌……都与你非常相似。
“所以,他们才会称呼你为【天车】。这并非是一个‘未来’的称呼,而是一个‘过去’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