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托孤的预感
根据阿方索的情况,证明了这个理论的确是有效的。
不过阿方索的好脾气似乎有些过头了……或者说灰教授下的药量还是保守了。就算被注射了足够适配无畏之骨的“勇气提取物”,也还是一副任捏任抓的老好人的模样。
……从这点来考虑,塞利西亚的确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自从她被逆冬者抛弃之后,就像是弃犬一般、对安南格外的热情。甚至热情到近乎卑微的程度,就唯恐被再度抛弃。
而无论是遇到什么问题,她都会对自己非常怀疑。甚至就连大公府的女仆(当然也是冬之手),都比她更从容自信。
从这位曾经的黄金阶超凡者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出来昔日自信的“石中船长”的影子了。
但前提是,她能够进阶到黄金阶。
阿方索的教训,已经告诉了安南——白银阶的身体强制装备圣骸骨并不安全。只有黄金阶的染色灵魂,才能驾驭圣骸骨。
当然,最好的情况就是她突然从沉沦中觉醒、不需要注射勇气提取物,也能得到无畏之骨的认可。
不然的话,再过个七八年、如果塞利西亚还无法进阶黄金阶的话,塞利西亚的身体也会像是如今的阿方索一样被圣骸骨的力量所冲垮。
不过,安南也不会擅自给塞利西亚推掉此事。
——他将这前后的因果、以及可能导致的一切后果都告诉了塞利西亚。至于是否愿意担负着在七八年后出现的副作用,以及当时可能无人接替的未来……这就由塞利西亚自己决定。
如果她能够得到认可,那自然是好事。
安南手下将会直接多出一个圣者——虽然是精神可能不那么稳定的圣者,但也毕竟是圣者。在老祖母还没有完全睡醒之前,塞利西亚可以直接稳住凛冬的局势。
但如果她不想这样做,那也无所谓。
到时候,安南大不了找个玩家来。
他可以确定,这一定能找得到人的。
冒着一定程度的风险,直接拿到最高级别、独一无二的转职……这要是搁以前的网游文里,可是标准的主角级待遇。
但无论如何,这地下之旅安南还是要去一趟的。
倒不是因为别的。
——主要是去给灰教授找麻烦的。
要不是因为安南之前帮了一把孢殖磨坊,把奈菲尔塔利的好感刷了上去。考虑到如果他们将圣骸骨送给逆冬者的话,可能会给凛冬公国带来很多麻烦……
灰教授根本就不会跟安南提这件事。
因为名义上,他是公开招募适格者。
但根据阿方索的说法,其实【无畏之骨】早就卖给了弗拉基米尔。
弗拉基米尔用来交换圣骸骨的东西,正是他使用蠕虫之力、毁灭了某个世界而榨取到的世界之血!
但之前安南打扫战场的时候,并没有在弗拉基米尔那边看到这个东西。
假如弗拉基米尔用的不是那种“我身死之后就会落入虚空”的损人不利己型随身空间保险箱,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他已经将这世界之血,作为“定金”交给了灰教授。
这完全是有可能的。
灰教授与狼教授本质上是同一个人。
而狼教授显然与弗拉基米尔接触过不止一次。
以狼教授作为一个交流中心,弗拉基米尔得知了灰教授的需求、并给他带来了的世界之血——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甚至还可以倒过来说……
弗拉基米尔他一个纯粹的失能巫师,就算升级到了黄金阶。
他又是从哪得知的“黑玛门尼”的下落?
这肯定不是他自己猜出来的。
安南这边是有喀戎的指引,才能提前了解到“宝物即将出世”的时间和位置。
那么,还有谁能够做这种程度的预知?
安南回忆起了当年“双子座”噩梦中的灰教授。
——在噩梦之中,就看出自己天车本质的那个人。
除却众神之外,恐怕只有灰教授有实力对这种情报进行预知了。
而他手头既然有了如此重要的情报,为什么自己不去拿?
除非——
他其实一早就知道,“清调”有着黑玛门尼的控制权——弗拉基米尔必然会败在安南面前。
在安南面前,拿到黑玛门尼并没有任何意义。反而还会直接给安南送装备……
他已经提前算好了一切。
天车不能被先知法术捕捉到,所以他这是纯粹靠智力和逻辑硬猜的。
——那的确是很强。
所以安南打算亲自去和灰教授见一面。
看看他到底多强。
转眼之间,就已经到了六月。
过去的一个月中,没有发生任何事。
卡芙妮在专注于安定诺亚内部,而安南这边在热火朝天的筹建凛冬矿业公司,玩家们则在世界各地找噩梦升级——根据安南从后台的窥探,第一波到满级的玩家也快要出现了。
不过随着玩家们的规模提升,经验池中的公共经验数量也变得可观了起来。
现在已经和最开始“开服”的时候不一样了。
安南不用想办法给玩家们开点活动啥的,让他们有事做——这个世界的地图这么大、玩家又有了身份证明,可以顺着地铁到处跑,现在开荒期都还没有结束呢。
接近两个月没有主线任务,也一点都不显得长草。
倒是地下的噩梦,已经被玩家们扫清了一大半。
现在不少地下人,都已经认识了“隐秘之眼”这波势力。
没有任何图谋,只是为了扫清噩梦。
虽然在智者们看来有点神经兮兮的,但他们也挺欢迎过来打扫卫生的。
智者们都是聪明人。聪明人就会多疑。
他们私下里商议过——最终还是决定,多少给“隐秘之眼”这个组织的抄录员一些好处,虽然不多,但至少要把人情还掉。
以免他们净化噩梦的这个行为,会成为某种不明大型仪式的一部分……
在这个世界,谨慎一点总是没有错的。
而之前因为“开车”的时候,不小心把安南漏了下去……虽然不是因为他的错,但为了“将功补过、戴罪立功”,雅各布还是自告奋勇的组织起了一拨探险队,准备前往北地的无限冰川,为安南寻找正义之心的线索。
安南象征性的劝了两句,见他意志坚定也就乐见其成。
——反正他的确也是要去的。
因为也就只有雅各布,才能从无限冰川中逃出来了。
只是给他多塞了点传送材料,让他见势不妙就拉着人飞回来。
而有了阿方索作为例子,安南也对自己在白银阶时就继承圣骸骨没了自信。他开始怀疑,“要在进阶黄金前继承圣骸骨”,这个从波菲丝老妈那边推理出来的推测是否正确。
所以安南也不着急。
毕竟他从三月底开始,就开始逐渐抽取了公共经验池中的经验。这让他不用攻略经验,也能缓慢提升等级。
这一个半月的经验,让他逐渐把等级提升到了接近白银阶巅峰的水平。
虽然目前可以推断,黄金阶升一级的所需经验将会是绝望般的高……但至少今年出产的额外经验,把自己和卡芙妮都送到白银阶满级还是没问题的。
据说到了白银阶满级,还得再过好一阵子才能进阶到黄金。
反正安南已经理解了三之塞壬的正确用法、六面镜子也已经集齐,并不是很着急……
但就在安南蹲在老家安心发育的时候。
他却突然接到了一个消息。
这是龙井茶那边传来的密报……说是雨果塔主有事需要联络安南,让他最好亲自去一趟泽地黑塔。而且“一定不要通知萨尔瓦托雷”。
安南顿时感觉到了不妙的气息。
……一股让他有些熟悉的,托孤的气息。
第九章 小猫咪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虽然还没有和雨果塔主对话,但安南已经大致猜到了……雨果塔主这怕不是想要将塔主之位,正是传给萨尔瓦托雷了。
之前与承灵僧战斗之时,雨果塔主为了进一步激发自己的要素之力,燃烧了太多的灵魂。
仅凭正面战力,即使拥有了贤者之石,“承灵僧”贝尔纳迪诺也完全无法对抗“窃火者”雨果。
雨果塔主并非只是普通的黄金阶巫师。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强大,直接战斗力最强的转化巫师。那以智慧与意志为燃料、永燃无休的圣火,能够无视一切防御直接灼烧灵魂。
凡是试图阻挡他的物质,都会被他的转化法术扭曲成其他的形态。
无法燃烧的岩层将化为干枯的树木,坚固的金属之墙也能化为珊瑚——而圣火落在身上后,只要还在思考、还有着清醒的意志,这高热的圣火就会将灵魂作为燃烧,永续无休的燃烧下去。
因此,就算是当年带着一堆针对性灵体的承灵僧,也没有想过直接战胜雨果。
甚至在那种情况下,如果雨果稍微残忍一些,将自己的学生们全部用圣火烧死……只要他们不被承灵僧做成贤者之石的材料,装备齐全的承灵僧甚至会被雨果直接反杀、跑都跑不了。
当时获得了无限蓝的承灵僧,他所能做到的事,也就是一直等到雨果生命烧尽而已。
……但用自己有限的要素之力、去对抗能够源源不断得到补充的承灵僧,这对雨果塔主来说还是消耗很大的行为。
当时根据银爵士的说法,雨果燃烧自己的灵魂、维持全盛时期的攻势、大概可以持续五十二个小时。
而安南只用了一天时间,就准备好了一切、并杀到了泽地黑塔。
雨果塔主当时也跟安南说,他至少还能活好几年。
至少能活到萨尔瓦托雷进阶到黄金、能保护着萨尔瓦托雷完成传承仪式。
如今这才刚刚过去小半年。
……雨果塔主那边,莫非发生了什么意外情况?
虽然安南不想随便就把别人往命不久矣的地方想……但雨果突然要安南来找他、还不希望萨尔瓦托雷知道,那多半就是这个情况了。
安南向来不是一个喜欢多此一举的人。
既然雨果这样跟他说了,那么安南就真的没有和萨尔瓦托雷提这件事。
雨果是长辈、是萨尔瓦托雷的恩师,而且还是顶级的强者。最主要的,他是“窃火者”普罗米修斯的传承者,这个世界的守护者之一。
就像是玛利亚一样。
作为巫师塔的塔之主,他们多半都在守护着什么、传承着什么、看守着什么。
长者召唤,安南自然是不敢推辞。
他与“失衡之美”瓦西卡稍微合计了一下,打算将原定于七月中的计划稍微提前一下。
因此稍微要做一些调整。
玛利亚与德米特里暂时不能离开凛冬,不然现在拉斯普廷家族还稳不住。
不过安南的确可以先行离开。
玛利亚已经回风暴之塔了——她那边时不时就得回去一趟。那么代替安南加班的人选,就只剩下了德米特里。
其实政务上,需要大公亲自签名的事不会太多。
冬之手这个拥有极高权力、仅对凛冬大公负责的监察机关,在相当程度上都可以作为【代理大公】来监理政权。
如今安南才刚刚继位三个月,和冬之手们几乎没有多少交流。
他们目前还没有意识到,安南已经丧失了对冬之手生杀掠夺的控制权。而且安南已经开始安排玩家们混入进来——之前和十三香哈士奇同一批新招收的玩家中,有不少都可以转职成冬之手。
因此就算安南直接离开公国,短时间内也不用担心出什么问题。
安南早就预料到,自己可能会经常离开凛冬公国——除了在每年十二月的圣日、以及安南三月十四日的生日这两天,他必须带在凛冬公国……其他时候就算离开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以之前被刺杀过的“安全起见”,安南作为一个“十五岁的柔弱少年”,拒绝任何非必要情况下的私下会面。
你问什么是必要情况?
那你就先去问问德米特里殿下,看看安南陛下的这位兄长是否觉得你这情况很必要。
——结果就是,在德米特里的加班之下,几乎所有工作都被拦到了德米特里手上。德米特里之前还找安南抱怨过。
因为他已经听到了一些奇怪的传闻,据说德米特里殿下已经把他年幼的弟弟架空了……
“喂,我架空了你吗?我其实真的架空了你对吧?那种重要的事,你都让我自己拿主意,难道凛冬的大公是我?可如果说是你的话,你根本就不管凛冬政务……但为什么我还要替你处理政务到连个休假都没有啊?”
这年头的架空者都这么辛苦的吗?
德米特里先生的声音中充满了疲惫与不满。
显然,他还不如萨尔瓦托雷擅长加班。
不过他总会成长的。
安南对如此抱怨着的兄长投以慈爱的目光。
——早晚有一天,德米特里会适应这种安南不管事的状态。到了那时他就不会抱怨了。
安南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在非正式场合出面了。
下一次需要安南亲自出席的活动,是十月十日的腐植日。这一天所有的农夫都需要以蛾母的名义,向大地献祭一些事先准备好的腐烂的植物,以此增加土壤的肥力。
因为这是直接涉及到两位正神的重要仪式,所以各国统治者与教宗都必须出席并讲话。
也就是说,安南最晚可以在外面直接浪四个月再回家……
不过德米特里也的确不用待这么久就是了。
再过一个月,等安南在地下都市那边的问题解决之后,就可以接上德米特里、和玛利亚一同“全家出游”,前往联合王国了。
丢下整个公国的烂摊子给瓦西卡,让她去钓个鱼。
她倒是会好好演一场戏,把那些被安南记在小本本上的人都逼出来。当他们猖狂到极点的时候,老祖母就会迷迷糊糊从梦中醒来。
等她老人家一睁眼,就会看到她无辜而弱小的后代,正在被一群老东西狂笑着欺负——
小猫咪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当然,安南不是说自己。
而是指瓦西卡。
因为瓦西卡真的是一只小猫咪……
如果安南希望重建大结界、将五国合一的话,那个时候也正是最好的时机。所以安南打算在老祖母醒来之前,至少每个国家都跑一趟,亲自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虚界入侵随时可能发生,蠕虫似乎也已经脱困。
现在看起来仿佛异常和平……但只有少数人知道,危机反而已经迫近了。
理论上教国那边应该是最有对策的……但他们显然不可能跟玩家们聊。
到时候安南还是得亲自跑一趟。
反正在凛冬公国待着,也没有什么事要做。考虑到雨果阁下既然已经开始传唤安南,他的身体不一定能撑多久——而且安南自从四月初从诺亚王国回来,就已经在凛冬待了两个月了,也的确有点坐不住了。
于是安南当机立断——
再去诺亚玩……呸,跑一趟诺亚出个差。
安南自己可以带着已经退化成“双色权杖”的凛冬之证离开。
而德米特里则被留下,替他处理政务、顺便把其他的摆放者都拦在外面。
为了不打草惊蛇,安南这次出行没有带上任何一位“十指”、一名冬之手,而是只跟着十三香与哈士奇这两位奇形怪状的玩家,一同踏上了“返乡”的地铁。
——当然,这件事安南并没有跟玛利亚报备过。
因为她是肯定不会同意的。
为了避开这无处不在的“风暴”的耳目,安南离开大公府的时候甚至专门化了最强的妆——
他久违的变成了【最后之作】大卫的模样。
最后如果不小心被发现了,反正挨揍的还是德米特里。
如同哥哥带着弟弟去网吧,挨揍的是哥哥;弟弟自己去了网吧,挨揍的还是哥哥。
在这一点上,玛利亚的思维从小到大都很灵活……
第十章 偶遇熟人
六月毫无疑问,是一个令人焦躁的时节。
并非是因为这个时节干燥又炎热。
也不只是因为这个月的名字叫做“纷争之月”。作为红骑士的圣日,历史上有许多场重要的战役都是在六月开始和结束的。
一些人很迷信的认为,这是红骑士的考验——红骑士会让人的心情变得焦躁。甚至很多场战争,都是因为发起者没有忍受住这种焦躁而引起的……只要六月不和其他人发生什么矛盾、等到七月份好运小姐就会赐予他们幸运。
当然,这是假的。
和人们想象的不一样,十二正神并非是什么天天黏在一起的团体。他们只是在水平恰好差不多的情况下,成为了同一代人而已。
红骑士和好运小姐并没有那么熟,甚至关系可以说不是很好。
之所以很多场重要的战役都在六月开始和结束,实际上是因为在六月、可以很方便的召唤【红骑士的三百英骑】。也有许多能够用于战争的大型仪式,在六月时会迎来一个至少30%、至多80%的的绿字。
如同那个不会数三的胖子一样。
绿色的字体总是让人难以抗拒。
因为这种“打折优待”,很多时候军团长们都会试图将决战日想办法放到六月。这意味着他们囤积下来的资源,在这个月可能会翻好几倍。
也正因为这种积极的战争策略,很容易就会拼出一个结果、结束漫长的拉锯战。
不过很多人对这种奇怪的传言,都会采取“宁可信其有”的态度。而且一些“让他人之间关系变差”、“导致灾祸降临”、“引起突发事故”的恶性仪式,门槛也会降低一些。
所以在六月份的时候,针对异国超凡者与仪式师的安检规模也会提升。
想要搭乘地铁,要准备的手续会明显变多。当他们的目的地处于异国的时候,就必须在两边同时进行检查——必须要确认非常多的文件,至少要确保在双方都有担保人、才允许在这个非常危险的时刻进行跨国。
不过安南一行人是个例外。
虽然暂时没法跟萨尔瓦托雷提这件事,但安南已经将卡芙妮录入成了自己的“玩家”。他可以直接免除任何仪式,与卡芙妮进行隔空联络。
有这位女王亲自为安南开的证明,安南自然可以作为“不愿透露真名的大公陛下”成为被邀请的对象。
毕竟他们在“发出端”这边的申请上,有安南大公的签名,在“抵达端”那边也有卡芙妮女王已经发下的文件。这个担保人阵容,可以说是横到了极点……
这里毕竟不是联合王国,也不是地下都市。大家还是很讲规矩的。
冬之手的那些“白风衣”,与诺亚的那些脑门长眼的乌鸦都不是易于之辈。即使真的有人心怀反意,也绝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
他们出示了那份文件之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就上了车。
地铁上的人,比两个月前少了相当多。
作为“贸易之月”的五月刚刚结束,商业运输和出行少了许多。
——因为在五月份的时候,由银爵士的从神“运输之神”亲自庇佑、可以确保交通工具绝对不会出事。
就算是司机喝多了,运输之神“摆渡人”也可以强行替他开稳。
哪怕是船长迷航,只要船还能开、摆渡人就能把他们硬拖回岸。
甚至已经有玩家体验过这种“全自动驾驶”了。
他们尊称摆渡人为老司机之神。
在玩家们群体中,摆渡人的人气突然极具上涨。据说在玩家们开车的时候,也会象征性的供奉一下摆渡人、祈求通车顺利……
为了防止突发状况导致的损失,如果有大宗贸易往来的话,肯定会尽量安排到五月。而因为五月的超高强度加班,六月七月这两个月份,通常都会给他们休一个比较长的假期。
安南甚至上车之时,整个车厢除了他们三个人之外都是空的。
这个情况,一直持续到他们的车开到圣费利克斯行省才有所缓解。
因为一个让安南有些熟悉的男人上了车。
他大约五十多岁,留着一头微卷着的褐色短发。身后提着一个不算大的行李箱,看着稍微有些疲惫——但以这个时节出行时要做的一大堆手续来说,他反倒是可以说心情还不错。
——正是安南在二月初,第一次前往凛冬时遇到的奈杰尔·埃利奥特先生!
他之前说是要来寒风要塞取材,看看传说中能够直接割伤血肉的寒风到底是什么样的……不过根据安南当时的推测,他应该是被什么人要求来到这里的。
安南之后处理北地贵族的时候,还特地关注了一下寒风要塞。
因为他对这位奈杰尔画师的观感还不错。
安南的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个还不错的人。
如果他的确卷入到了这场叛乱之中,安南打算稍微照顾一下他。哪怕把他抓起来,也比稀里糊涂直接被不知道哪一方的士兵剁了强。
但后来经过冬之手的调查,寒风要塞完全没有涉及到这件事。而且安静祥和的不像话……作为一个有驻军的、军事管制的要塞,这里的人民过的甚至比霜语省还安逸。
而如今,在前往诺亚王都的地铁上,却又见到了这个男人。
这份惊人的缘分,就已经让安南有些惊奇了。
思考了一下,这大叔都做了啥就更让人好奇。
——你这把诺亚王都房产都卖掉,跑到异国他乡冻了四个月,到底图啥?还非得在六月这个异常麻烦的时间,再一个人背着行李再跑回诺亚?
而且这次回去,只带了一个箱子。就连他的画板都没有背上。
这倒是让安南有些好奇了。
他到底是想干嘛的?
不过奈杰尔先生,显然没有认出变成了大卫形态的安南。当时跟着安南的几位玩家,也恰好没有成为安南的旅伴——如今的安南也丝毫看不出来与纸姬的相似之处。
对奈杰尔先生来说,安南这一伙都是真正的陌生人。
于是安南心中一动。
他打算凑过去,以“我是你粉丝啊”的名义去套套话……
第十一章 我是您粉丝啊!
安南看了一眼对面的奈杰尔·埃利奥特,抬起食指、对着正面对着自己的十三香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一会记得要保持安静。
随后他便将“双色权杖”横放到自己脚下——那是一个从前面回过头来时,也不会看到的位置。
十三香心领神会的瞥了一眼安南,微微点了点头。
示意他已经收到了指示。
随后他踢了一脚旁边的哈士奇,示意她赶紧起来。
以免安南过去套话套到一半,哈士奇一睁眼迷迷糊糊就猛地嚎一句“安南陛下”,直接把事情搞乱。
一般人的确做不出来这种事,但哈士奇未必。
多少还是嘱咐一下为好。
退一步讲,在有陌生人在的时候还是把她叫起来。他们本质上是跟领导出差,毫不顾忌呼呼大睡也不怎么礼貌。
十三香如此想着。
他们刚刚才上地铁不久,哈士奇也不顾什么礼节,就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十三香身边的、然后闭上眼就开始迷迷糊糊的犯困……没过几个呼吸就趴着睡着了。
也就是这四个座位中间的茶桌有些矮,哈士奇只能缩在椅子里睡觉。
不然她多半会在安南面前,表演一下自己当年神速上课补觉的绝活。
虽然这个地铁,与他们上下班时使用的地铁不是同一种……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在地下。
但就冲着这个名字,哈士奇就感觉非常的困。
刚一坐上地铁,就会开始犯困——如同自己平时上下班时的情况一样。十三香在地铁上,喜欢戴着耳机听音乐、看视频或者看小说,收集一些情报。
而哈士奇则是那种攥着自己的手机、抱着地铁中间的柱子就能站着开始睡眠的类型。
因为哈士奇也的确相对更缺觉一些。
倒不是因为哈士奇的工作会比十三香更努力——事实上哈士奇下班的时间反而会更早一点。
只是哈士奇一般会玩游戏到十二点以后,等到上床之后还会再玩一段时间的手机。具体什么时候睡觉,主要取决于群友什么时候睡觉……
“群友都还没睡,我睡觉合适吗!”
哈士奇会如此理直气壮的回答着:“聊着聊着天人就没了,那多不礼貌啊!”
仿佛在试图把群友熬死一般。
——当然,后来十三香就知道了,那都是借口。
因为哈士奇有一些群友和他有时差,就算哈士奇熬到天亮他们也是不会睡的……
“……呼啊……唔咦?”
哈士奇被踢了一脚,发出了奇奇怪怪的声音并醒转过来:“什么事……”
“偶尔也真羡慕你的睡眠质量……”
十三香叹了口气,将目光投向安南、来给哈士奇使了一个眼色。
“什么?”
哈士奇更清醒了一些,但还是没听清十三香在嘀咕些什么、也没看懂他的眼神。
她把自己的脸凑过去,因为缩在椅子里而有些炸毛的白色长发,让她看起来像是一条白绒绒的大型犬,有些疑惑的问道:“怎么你说话声音这么小?你嗓子哑了……眼睛也不舒服吗?”
“没事。我是说没心没肺的人睡眠质量真高……”
十三香终于放弃了和哈士奇说清楚的想法。
他直接伸手按住哈士奇的脖子,把她脑袋掰过来、用食指挡在嘴前,与哈士奇四目相对、又点了点头以做确认。
哈士奇回头看了一眼安南,顿时恍然大悟,连忙伸出手来捂住自己的嘴、并连连点了点头。
“哎……”
十三香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看了一眼哈士奇,忍不住又嘱咐了一句:“你要睡觉的话,记得把头发扎好了放身前,要么睡姿就好看点。搓的乱糟糟的,你自己不难受吗?”
“……我都想把这头发剪了。”
哈士奇苦着脸小声嘀咕着:“捏脸的时候感觉长头发好看,但洗起来好麻烦啊……”
……那不还是你活该。
十三香正想如此念叨两句。
但他想了想,如果得到支持的话,这二哈可能会真的把这头发剪了。但过个几天又会后悔,“啊我当时为啥要把头发剪了”。
……怎么说呢,傻不拉几的兄弟变成了美少女之后还挺萌的。
十三香又叹了口气。
明明自己连老婆都没有,就提前感觉到了当爹的感觉……
养的还是个傻闺女。
这人的命运就不可预测,谁知道哪天自家宿舍的傻儿子就会变成傻闺女……
身后两人还在嘀嘀咕咕的时候,安南就已经起身并走到了奈杰尔的身边。
他们在同一车厢,只是奈杰尔下意识的坐到了角落里。这让他们之间多少还有些距离。
当安南以“最后之作:大卫”的姿态,坐到奈杰尔身边的时候,显然是吓了他一跳。
看到一位黑发黑眼,五官深邃、笑容和蔼开朗的中年人,毫不认生的坐到自己对面,正在看书的奈杰尔顿时惊了一下。
主要是他作为名画师的锐利目光,能够一眼就解析出对面的身材与诸多细节。
那没有半分臃肿,充满了力量与优雅美感的身材,简直就像是雕塑大师雕刻而成的雕塑。而如果说他是一位身经百战的战士,那过于白皙、不够干燥粗糙的皮肤就显得更违和了。
正是因为奈杰尔足够了解人体,才会意识到不对劲。
他的目光快速在十指间跃动,并很快捕获到了一枚银色的戒指。
——果然是超凡者。
而且还是高位的白银阶超凡者……
奈杰尔心中顿时一紧。
听到身后刻意压低了声音的嘀嘀咕咕,更是让他有些心慌——这分明就是有话想说,还不希望自己听到。能有这个反应,多半就是已经把自己认出来了。
但自己坐在这么边缘、甚至连画板都没背……身份不应该这么快就暴露了啊?
“您好,奈杰尔先生……我应该没有认错吧?”
笑容和蔼而又开朗的中年男人坐在奈杰尔的对面:“我是您的粉丝!”
“……是、是吗。”
奈杰尔一脸尴尬。
他显然是不太相信——但眼前这个局势似乎也容不得自己不信。
“是真的。”
中年男人的面容变得稍微严肃了一些:“我从很久之前,就喜欢您的画了。
“那是在很早很早之前……我并非只是喜欢您现在的画。我也喜欢在那‘沉默的二十年’前,那些……笨拙、而又努力的画。每一幅都像是要将心呕出来一般,用尽全力的绘画者。
“像是在雪原中,挣扎燃烧着的火焰一般——我喜欢那份在那份努力中迸出的光芒。”
听到这出乎预料的发言,奈杰尔有些愕然的抬起头来。
他怔怔的望向中年男人。
一时之间,眼眶竟是有些发红。
第十二章 安南:我摊牌了
奈杰尔·埃利奥特,现在相信这个人的确是自己的粉丝。而不是来找自己麻烦的人了。
能说出这样的话——能在那些画作中,品出自己的笨拙而徒劳的尝试,这就绝对不可能是那些野蛮人会做的事。
“啊……失礼了。”
奈杰尔擦了擦自己的眼睛,有些矜持的点了点头:“大概是很久没有听到那种往事了……抱歉。”
“没有,应该道歉的人是我。”
黑发的中年人再度露出了开朗的笑容:“我也很抱歉说出这种密辛——怎么想这都是应该在我们熟识之后,一边喝酒一边聊、说到抱在一起又哭又笑的话题才是。但我想,大概只有提到这种事,才能让您相信我真的是您的粉丝吧?哈哈哈哈……”
这毫无疑问是稍微有些不礼貌的回应。
但它却给了奈杰尔一个台阶下,替他解释了之前为什么如此神经过敏。
——因为这个中年人已经猜出来了,之前奈杰尔遇到了某种麻烦。所以奈杰尔刚刚为什么之前警惕到了失礼的程度。奈杰尔也就不用为此而多做解释……
“真是抱歉,我之前稍微遇到了一些麻烦。”
奈杰尔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低头表达自己的歉意:“我还以为自己是又被人追了上来……”
这稍微有些刺痛人的话,却反而让话题显得没有那么尴尬,以至于能够较为轻松的延续下去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嘀嘀咕咕的十三香与哈士奇——目光着重在他们两个身上颜色各异的长袍上停留了一下。
奈杰尔主动转移了之前的话题,开口询问着:“说起来……您这是,要去诺亚做什么?”
“去一趟泽地黑塔。”
中年男人毫不避讳的回答道:“有一些事要处理。”
“……泽地黑塔的话,”奈杰尔有些犹豫的说道,“几个月前好像出事了。”
“啊,我知道。”
中年男人爽朗的笑着:“我就是来帮忙处理这件事的后续影响的。”
“……哦哦。”
奈杰尔顿时恍然的点了点头。
应该是从其他地方来的巫师吧……凛冬公国似乎就有两座巫师塔。
“真有些羡慕你们……”
奈杰尔感叹着:“说起来,如果我当年没有走上这条路的话,现在大概就成为巫师了。”
“哦?”
“我母亲是一位仪式师,她一直希望我能进入泽地黑塔学习转化法术。”
中年画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后遮掩性的挡在脸前。
他的表情有些复杂。
又抿了一口茶,他才叹了口气、低声说道:“但我不争气。我当时宁愿离家出走,也想要画画。
“当然……我的确没有为当年的选择而后悔。不过有时候,我也会思考——或许学习法术与画画并不冲突呢?如果我当年选择成为了一名巫师,或许也会有时间来练习绘画……”
奈杰尔低声说着,将茶杯放下。
茶杯放在桌面上,发出如钟鸣般的闷响。
他发出低沉而清晰的声音:“但果然还是不行。
“我的才能不足,和那些天才们不一样。如果不把我逼到走投无路的程度,或许我就会直接放弃掉这条道路……”
不,是一定会放弃这条路。
正是因为当年还是个少年的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实在是欠了纸姬太多、也实在是对当时浑浑噩噩的生活不满,才会苦练二十年……只为了能够有朝一日,能够将昔日纸姬不图回报对他的资助,都能够还回去。
只是为了报恩。
如果他能够成为一名巫师,他的生活大概率就不会那么困顿、也不会那么无聊。他能追求的东西就多的多……他或许会更加快乐、或许会成为他人眼中的成功者。
——但那终究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我还是更想要画画。”
他低声说道。
中年男人温和的说道:“这或许也是你的幸运。”
“……什么?”
“你应该只是知道,当年泽地黑塔出事了吧。但不知道具体是出了什么问题。”
笑容和蔼可亲的中年男人,对着画家认真道:“就在几个月之前,泽地黑塔遭遇了黄金阶的仇敌袭击。当时在泽地黑塔的所有人——除了雨果塔主之外,所有巫师无一幸存。”
“啊,这……”
“也就是说,幸好你当年没有考入泽地黑塔。否则你或许现在已经死了。”
中年男人摊开厚实而可靠的双手,发出温和的声音:“这就是【命运】。命运乃天车之辙,既已行过、便是定数。
“就不要再去思考过去的那些事了。”
“……倒也是。”
奈杰尔点了点头。
“对了,”中年男人面露好奇之色,“我记得您不是一直都住在诺亚吗?前段时间,还刚出了一张关于纸姬的绘图……您这是什么时候到了凛冬?”
“啊,有一些小工作……”
被提到这事,奈杰尔脸上的微笑顿时变得有些勉强:“之前一个朋友……之前有人拖我过来一趟,让我帮忙画一些东西。”
“是遇到了合同纠纷吗?”
中年人身体微微前倾,有些严肃的说道:“不瞒您说,我在凛冬还是有些产业的……很多人对我都很尊敬。就连塔之主,我也能说上话。”
“是吗……”
奈杰尔有些迟疑,将信将疑的说道。
“没错。我甚至随时都可以面见德米特里殿下。”
中年男人身体微微后仰,真诚的说道。
奈杰尔眼睛微微一亮:“那您认识安南殿……不、安南陛下吗?”
“当然,我认识他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
他毫不犹豫的说着奈杰尔听不出真实含义的大实话:“我能够在这个紧张的时节出国,就是奉大公的命令。”
说着,他将自己的文件拿出来给奈杰尔看了一下。
看到确实有安南的签名后,奈杰尔才稍微松了口气。
他左右看了一眼,有些犹豫、但还是咬咬牙,压低声音说道。
“如果您认识安南陛下……等您回凛冬的时候,一定要让陛下他特别注意一下圣费利克斯行省。”
“圣费利克斯行省有风暴之塔在,应该出不了什么事吧?”
“这事我跟安南陛下不太好说……但跟您还是可以提一下的。”
奈杰尔认真的说道:“我怀疑啊——只是怀疑,没有证据。但我总觉得,【炉山】下面有一些东西。不太好的东西。”
“炉山?”
中年人眉头挑了挑:“这和您突然跑回诺亚,有关系吗?”
“是这样的。我来凛冬其实没有多久日子,之前是有一位老朋友,请我画一些‘难以用语言描述的东西’……就在炉山的底下。”
“您见到那些东西了吗?”
“我见到了,也画了。的确是很奇异的东西……真的无法用语言描述,不过我觉得应该不是特别危险。”
他认真的说道:“我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并非是炉山下面的晶簇。而是整个圣费利克斯行省……我的那位朋友、还有我见到的贵族们,性格都变得特别的……温和?”
“温和不好吗?”
“当然好。但那些大贵族们、真的会对我这样的平民这么温和吗?”
奈杰尔眉头紧皱:“所以我才说,这事对安南陛下不太好说。我本身其实就认识安南陛下,寒风要塞与霜语省也不远。但我就是因为没有证据,所以才不好提这事……万一只是我多想了,那恐怕会给很多人带来麻烦……”
“但如果是由我来转告,仅仅只是‘我听到的、有可能的事’,传到安南陛下耳中,也不会被他特别相信,对吧。”
中年男人一语道破了奈杰尔的话头:“其实你这边应该有一些证据的——只是你想要交给诺亚王国那边的什么人?”
闻言,奈杰尔的面色顿时就变了。
他面色发白,整个人显得异常的焦虑不安:“你这个人……”
“——我这个人怎么了?”
一个温和而悦耳的声音传来。
中年男人不知何时,变成了翘着腿的安南。
安南似笑非笑的说道:“我倒是觉得不用这么麻烦了……虽然有些话您不希望让我直接从你这里听到,但既然我已经听到了。或许我们的交流就可以更直接一些?
“我也没想到,只是想来碰碰运气,结果却能钓上条大鱼——我就直接询问吧,奈杰尔先生。请问到底是谁邀请您来凛冬、具体让您做了什么事?
“炉山的下面有什么东西?还有……圣费利克斯行省那边的贵族,到底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安南悠然道:“您是先在这里说,还是等到了诺亚……和我一起去见一见卡芙妮女王,在她那边一起说?”
第十三章 另一个世界
“……既然您已经听到了,我也没有什么不说的理由了。”
奈杰尔沉默了一小会,叹了口气。
他没有怀疑这个“安南大公”是什么人假扮的,甚至问都没有问过。
因为他是纸姬的忠实信徒,对“美”之要素的感悟异常深刻。对“美丽的事物”,他有着能够洞穿本质、过目不忘的本领。
这正是他凭借一瞥而过的短暂印象,复刻出部分纸姬之美的技艺所在。
仅是这份超越理性、近乎直觉的“绝对审美”,其本身就足以异化成特殊的敏锐直觉。
之前奈杰尔看到“大卫”的时候,只是感觉他像是一座厚实的石像——充满了匠意之美。就像是精美的石像活了过来一般。
而在看到它变回安南的瞬间,就像是看到石像开裂、璀璨的光从中渗漏出来。
安南那份与纸姬近似、辉煌璀璨却又显得单薄的“美”,奈杰尔只需看过一次……也就绝不会忘却。
奈杰尔整个人反而放松了下来,整个身体都向后软倒了下去。绷紧着的神经也终于是重新放松了下来。
“我只是觉得,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直接跟您讲这种事、无疑会把我自己拖入到麻烦的旋涡之中……”
中年画家苦笑着:“我真的没有恶意,陛下。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遇到这种事所能做的,也只是能够趁势逃走而已。”
“安心,我明白你的意思。”
安南沉稳的点了点头:“刚才你就已经展示了你的诚意。虽然你不想亲自来跟我说,但还是愿意托人给我提这个醒……所以我相信你,仍是愿意与我站在一起的。”
奈杰尔面对这种情况会选择逃离,也是很正常的情况。
他作为一个普通人,没有超凡者那么强烈的**。而且他本身就是有成就的人、更因如此反而会有所顾忌。
他不希望自己卷入到与自己无关的麻烦之中。这是很合理的。
安南完全可以理解他,也完全认同他的观点——他不欠安南什么东西,甚至都不是凛冬人。在这个时候,选择事不关己就已经足够公平了。
圣费利克斯行省的高官,是费利克斯伯爵。
他所属的家族,虽然比不上梅尔文和拉斯普廷,但也是相当有资质的家族——他们家族中曾经出过一位老祖母的教宗,最近一百三十年间、枢机厅中至少有一位“费利克斯”,最多的时候甚至有三位。
这是正儿八经的神权贵族。
在凛冬,神权贵族本身就意味着传统和权威。
并没有任何法律赋予过老祖母的教士以崇高的权柄。理论上,他们并不具有任何权威性,凛冬公国仍以实权贵族——也就是那些大臣们背后的势力作为真正的权力者。
但就像是族中的老人有着话语权一样。
老祖母的教士,在这方面的权威性比“族老”更高;而主教自然是比教士还要更高。在整个圣费利克斯行省中,“费利克斯家族”都是人们心服口服的调停者。
也正因此,虽然如今的费利克斯家族中,并没有任何一位成员、担任凛冬公国的大臣……但他们在民间,却有着相当程度的声望。
他们没有做过什么错事,按时足额纳税、甚至还看守着凛冬唯二的要塞之一,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出过什么问题。
因为圣费利克斯行省的政局稳定、经济形势良好,他们也是凛冬公国最为优质的兵源。可以说是凛冬大公最为坚实的后盾之一。
而作为另一方的奈杰尔,他甚至是一个外国人。和安南大公之间唯一的联系,也就是之前在火车上聊过几个小时。
——仅仅只是一面之缘的陌生人而已。
奈杰尔没有任何证据、也不敢直接站出来作证。同时他也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意义……毕竟他也不是凛冬人、而且费利克斯伯爵在做的事,或许也没有他所想象的那么严重。
无论怎么想,这天平都是完全失衡的。
既然如此,不如提桶跑路。
费利克斯伯爵的态度倒是非常温和。
他直接放了奈杰尔回国,甚至给他签了通关文书——奈杰尔回诺亚时所用的文件证明、也正是费利克斯伯爵亲自给他担保的。
于是安南轻轻吸了一口气。
他给自己与奈杰尔各倒了一杯茶。
随后安南端起自己这边的茶杯,向奈杰尔询问道:“你说,这是什么?”
“……茶水?”
奈杰尔有些迷茫:“似乎是联合王国的绿宝石茶……”
“不,这是酒。”
安南打断了他的话:“这是我带来的酒——凛冬公国的烈酒。我因为与你有过一面之缘,看到你很苦恼的样子,就特地来这里请你喝酒。
“而恰好你的酒量又不怎么好。喝了酒之后,就抱怨个不停……”
安南的目光深邃。
他的双手十指指尖轻触,置于身前。
明明年纪连对方的一半都不到,但安南看上去、却反而像是更为稳重的那一方。
安南平静的说道:“可以理解吗?这并非是命令、也不是请求。只是朋友之间的闲聊,是你喝多了之后发出的抱怨……”
奈杰尔怔了一下,眼中显然有些茫然。
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正因是喝多了产生的抱怨,所以稍许的添油加醋也是可以被理解的。
说说这种醉话,并不会因此而获罪;而安南也不会将他说的醉话当做证据,用来和另一个人对峙。他喝醉了之后,对我是这样说的——这种话自然也没有可采信的力度。
换言之,这就是安南从官方角度跟他说:
你就随便那么一说、我就随便那么一听。
我不一定信你的,但你也不用为自己的话而负责。
如果真的有信息量,安南肯定会之后再去调查。至于说错了,还是不够精确、亦或是误会了什么都无所谓。也不指望你作为的证人出庭……说完这话,这件事就和他没有关系了。
“……那我就直接说了,陛下。”
奈杰尔不再犹豫。
他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如实道出:“我在【炉山】深处……见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第十四章 被囚禁的光
“另一个世界?”
安南顿时有了些许兴趣:“详细讲讲?”
奈杰尔以茶代酒,微微抿了一口。
随后他便叹了口气,从头开始为安南讲述这次出行的经过:
“最开始,我是接到了很久以前,一位朋友的书信。他在我刚刚回归画界的时候,帮了我不少忙……他是一位巫师、也是一位业内闻名的艺术家,是传说中的‘滞时之眼’的学生。
“我刚回归画界的时候,非常欠缺知名度。我对自己那时的画有相当程度的自信——那毕竟是雅翁评价为‘还可以’的画。
“但那也终究就是‘还可以’的程度、而不是‘很好’或是‘不错’。我的脸皮还没有厚到,雅翁稍微说句好话,我就能蹭着雅翁之名出去宣传的程度。
“假如没有名气的话,它根本卖不到与它相配的价格。能买画的人,也只会是乡下稍微懂点艺术的贵族。我得卖出一些画来,攒够了钱、才能开办画廊。
“只有这样,名声才能真正的打出去——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在回归艺术界的前两年、都出不了名。一直到我攒够钱开画廊,请业内批评人士前来……或是在贵族们的聚会中,有识货的人能看到这些由我画出来的画。”
我就全指着这样出名了。
画师奈杰尔如此说道。
这平淡而谦逊的言语中,其实隐藏着对自己的绝对自信。
虽说是“不敢用雅翁的名义去宣传”,但奈杰尔自己知道这画的实际水平。他相信,只要是真正懂艺术的人、在其他贵族家中看到这幅画,就一定能意识到自己是什么级别的画师。
只要有一位贵族愿意赞助他。以他的实力、完全可以轻而易举的一飞冲天。
“但就在这时,我遇到了他……一位凛风白塔出身的旅行巫师。他对我的画作赞不绝口,并主动提价到我所要求的三倍,将画作买了回去。
“没过两个月,就有王都贵族千里迢迢赶到我的家乡、想要重金求购我的画作。到了那时,我才知道他帮了我什么忙。”
“你的这位朋友……叫什么名字?”
安南询问道。
“拉法埃洛·桑提。这就是他的名字。”
奈杰尔很快答道:“他比我大概大十几岁。但与我不同的是,他自小便出生在一个艺术家庭。他的父母分别是石父与纸姬的信徒……他的父亲是联合王国知名的建筑家,母亲则是诺亚的画家——我少年时期自学画技时模仿的画中,就有他母亲的作品。
“但他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了凛冬学习巫术。因为他的父亲跟他说,‘雕刻的技法是有其极限的——人的精力与体力、石材的质地,都会影响到最终的成品。真正完美的雕塑,只有掌握了偶像与塑形学派的法术才能做得出来。’
“于是他前往凛风白塔专心学习法术。并在三十多岁的年纪,就成为了一位白银阶的大巫师,顺利毕业……并开始专心研究艺术。”
奈杰尔认真的感叹着:“我真的很羡慕他,也很感激他。对我来说,他是少有的几个我真心想要交往的朋友之一。所以即使在后面我成名了、甚至远比拉法埃洛还要知名的时候,我也经常与他写信。
“虽然我的母亲是仪式师,但我并不会任何仪式。我的绘画经历不断的在提醒我,我没有那样的才能、可以像是那些天才一样从容的在不同领域都做出名声来。
“我只有努力而已。这个时代的艺术是在不断发展的,甚至我都不用退步……只要停下脚步、很快我就会被人们甩下。
“因为我这是整整二十年闭关、全心全意钻研一门手艺,才终于悟出来的经验。如果是那些有才能的人,或许只用十五年、甚至十年——如果他们还有足够的钱、能够剩下工作的时间,或许只用五年、六年就能超过我。
“我没有钻研其他东西的精力。而以我的才能,更不足以凭借短时间的学习,就掌握仪式师的技艺……”
如果没有足够的水平、那么就只是自取其辱而已。
奈杰尔作为一名杰出画家的自尊,与对自身足够冷静理智的判断,让他根本就不打算接触仪式师这个行业。
正是因为他清楚的知道,仪式师比画师更加渴求才能与积累,他才不会膨胀到进行如此程度的跨界。
“所以,我们向来是使用书信来联络的。我不知道他又旅行到了哪里,所以只能把信寄到凛冬的一个联络点……那是他经常会回去的地方,也可以视为他的家。
“我们差不多每年能收到对方的一两封信,但想要见一面就麻烦的多了。也正因如此,他给我写了信……希望我能去一趟凛冬,帮他画一些‘以他的水平无法正确描绘的东西’。
“他给我许诺了足够高的报酬,其中包括一座凛冬的别墅。正因如此,我才会挑在这个时候将自己在诺亚的全部产业都卖掉、用来还清当年欠纸姬的债。”
当然,他这些年的积累早就比当年的债要多得多。那是几十倍、甚至几百倍的程度。
但是奈杰尔所还的,并非是用那些卖不出去的糟糕画作向纸姬献祭时换到的些许生活费……而是用来维持他的“梦想”的钱。
正是因为他欠了纸姬很多,所以在被雅翁批评的时候、才会流着泪咬牙坚持。
那正是他如今能够走上这条道路而不至于放弃的,最初的灯火。
“我到了约定好的寒风要塞,在拉法埃洛的引荐下、见到了费利克斯伯爵。他给了我一个委托……那就是从密道进入‘炉山’底部,描绘出‘世界的伤口’的形状。
“——我当时一度以为他想要谋杀我。”
奈杰尔心有余悸的说道。
任谁千里迢迢来到异国他乡,然后就被对面笑呵呵的说是要送到活火山底下去……都会产生“我是不是上当了”和“我是不是要死了”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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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真当我顺着那个深井,下降到‘炉山’底部的时候……却发现了从未见过的瑰丽景象。”
奈杰尔以梦呓般的语气,低声喃喃着:“那真的是【世界的伤口】。
“我真实的看到了世界的尽头——在一切色彩都消逝、一切物质都不存在的地方。一眼望去,便能轻易看到‘世界之外’。
“那是一切的物质,都没有固定形态约束的混沌之境。只有以对‘美’的直觉,能够勉强分辨它们的本质。
“那是……活着的火焰、与被囚禁着的光。我当时失去了理智,而在我醒来之时,画作已经完成。
“那是我最为得意、永远无法复制的画作。我感觉到我的心力和技艺、还有别的什么东西都流失到了那副画上……我这辈子也无法再度画出那副画。
“只要揭开挡在上面的画布,房间内其他的纸张与纤维都会自行燃烧。所有的镜子都会同时闪耀其猛烈的光芒,如同镜子深处被囚禁着的光要脱离而出一般。”
奈杰尔看了一眼安南,非常肯定的说着难以理解的言语:“那是与您身上的光……极为相似的‘光’。”
第十五章 史诗级刨坟
……与安南极为相似的光?
听到这话,安南微微怔了一下。
“你确定是与我身上的光极为相似的类型吗?”
“没错。”
奈杰尔信誓旦旦的说道:“因为陛下您身上的光,非常具有特色。那是我从未见过的光……除了您心灵深处的这种光、和我之前在那边看到的充斥在空气中的光之外,我从没有在第三个地方见过这种光。”
那是理所当然的。
奈杰尔不是与“光”的领域相关的超凡者、也并没有掌握这方面的仪式学知识。
他可能并不了解,作为第七曜的“天车之光”,它的本质与曜先生——也即使以日光为首的自然光并不相同。也不会知道天车之光到底是多么稀有。
但至今为止,除了安南在使用贤者之石后、天使状态下迸发的灵光之外。
安南只在一个地方发现过纯正的“天车之光”。
那就是在精灵遗迹的黑岩咒窖中,尚未诞生的【天车之子】恩底弥翁……那个一度让安南被迫成为了男妈妈的存在。
奈杰尔所进入的“火山底部”,这么深的位置、听起来也的确可以建造咒窖。
并非是所有的地方,都可以建造长期使用的咒窖。如同并非是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都可以进行静脉滴注。
咒窖就像是静脉采血针。自然是要在能看到血管的地方扎针才有意义。
在两个世界的重叠点,世界会变得脆弱。那正是世界本身的破绽,也正是世界的伤口……如同未被皮肤覆盖的血肉、也正是能够安全进行采血的“静脉”。
也就是那些在传说中,“格外容易使人迷失”、“会出现特别多的怪谈”的地方。就如同皮肤紧贴着的两个人,能够通过这一点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世界也能借助这一重叠点,对彼方进行影响。
咒能技术的起点,就是勘探到足够温和的、能够被利用的缝隙。
规模在大约八平米以内的裂隙,都是可以被利用的。如果其规模小于三分之一平米,还可以稍微进行一定程度的扩容。
在文明化较高的都市中,想要找到的这种“异常之地”会简单很多。这种怪事并不是因为他们做了什么事、也不是他们中的某个人很特殊,仅仅只是因为他们刚好在“世界的薄弱点上”而已,
但精灵们最开始发展咒能技术时,他们还在活沙漠之中……想使用“怪谈”进行定位是非常困难的。
必须手动进行探测,找到世界的伤口。这个过程和石油勘探有点相似,安南也没有兴趣去了解。
总之在找到大致的位置之后,就要将咒窖如空心的钉子一般、钉入到这血肉之中,才能稳定的进行“采血”。如果只是随便找个地方开始建造咒窖,多半是根本打不通的。
但反过来说,当一个地方兴建起咒窖之后。这里“世界的伤口”就反而不会再存在了。
一座正在持续运转的咒窖,就像是水蛭一样、紧贴着皮肤在吸吮着血。就算咒窖被彻底拆毁,“世界的伤口”也不会再轻易显露出来。
精灵们当年废弃咒窖,并非是为了让伤口进一步的扩大,而是为了止血。是为了偿还先人们的债。
不过,也不是所有的“世界的伤口”上面,都能拍一个咒窖。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风暴之塔上空的永恒风穴。
那就是一个异常狂暴的伤口,一个狭长的、其高度超过两公里的巨大垂直裂隙。
如果说,咒窖只是一个微微渗血的擦伤。
那么风暴之塔上空的那个“伤口”,出血量就是异常的大——它甚至已经直接打穿了整个世界,另一端并非是“世界的血管”、而是“另一个世界”。
如果不考虑如何回来的问题,只需要顺着风暴从那个地方飞进去、直接就可以抵达虚界。
这种规模的“巨大创口”,别说是修建咒窖了……两百千米每小时的风速,只要风暴之塔从上面移开、就会立刻形成巨大的龙卷风,在一日之内摧毁下方的城镇。
如果风暴之塔没有及时的遏制住这风暴,只需要一个月……这个世界就会被无限膨胀的风暴所毁灭。
因为那个裂缝的尽头,并非是世界之血。
而是一个充满了怨恨与狂怒的世界——的碎片之一。
一个除了无限的、永不止息的风暴之外,什么都不存在的世界。
奈杰尔既然亲自看到了世界的创口,而且活着回来了。
那么,在那个地方首先就不存在咒窖……也并没有与虚界相连。既然不是咒窖,就没有“天车之子”存在的可能。
……而且,这个世界上大概不应该存在第二个恩底弥翁。
因为恩底弥翁作为“种子”,他的价值只是在于防止大结界崩溃。每一代的种子,都是由精灵皇帝降生而未生的子嗣担任,同时也只会存在一个种子……当新皇继位之时、上一代的种子就会被摧毁。
不是天车,也不是天车之子。
不是咒窖,也不是虚界。
除非……
安南心中一动。
能够散发“天车之光”的,除了“天车”与“天车之子”,似乎还有别的什么有着“天车”这个词缀……
传说中“第十三正神”,早已在神代陨落的伟大神明。
——天车御手。
【她是已死之神,也是未死之神。她是将逝而未逝的死者,天车御手是她残留于世的最后一个称号,其余的称号、名字、连同她作为祂时留下的一切,都已被缝入于世界的内侧】
恩底弥翁当时对安南如此说道。
一个连真正的名字,都已经被抹除的女神。只有“天车御手”能够描述她的存在。
理论上来说,天车御手的一切都已经被缝于世界的内侧……但那绝非是凭空化为虚无。
因为蠕虫本身就孽生于天车御手的残余。
换言之……
安南的表情顿时变得微妙了起来。
——费利克斯伯爵和拉法埃洛·桑提,这是不知道从哪、把天车御手的坟给刨了出来?
……卧槽,这可牛逼大了。
第十六章 这真的合理吗?
好家伙,是真正的狼灭。比狠人还狠不止一点。
敢刨一位预备正神、光界hr、所有从神与伪神名义上的母亲与导师的坟……她甚至还能算是此世之恶的“蠕虫”的生母。
怪不得奈杰尔说是自己像是有什么被抽空了一样。
他就算是为了这一幅画而耗竭自己的才能,安南也不奇怪。
那确实是“世界的伤口”。但世界的伤口本身并不稀罕,稀罕的是“在这血肉中所蕴藏的珍珠”。
奈杰尔以为自己所描绘的是世界的伤口,但他其实真正画下来的、是在那伤口中被显露出来的……昔日的选神之神、天车御手!
亲自确认并描绘了天车御手的尸骸,却没有因此而死或是发疯,这可真是难得。
光是天车御手之死,就毫无疑问是“创世”级别的神秘知识。
或者说,正是因为他是个普通人、才能勉强保持不死。因为天车之光是“升华之光”,越是接近光界、就越能感受到天车的神圣性。
奈杰尔并非是超凡者,他仅仅只是一个普通人。他也不了解任何神秘知识……
或许正因如此,他才能够用眼去观察“天车御手”。
他甚至都没有用眼睛去“看到”尸骸——他只是用自己对“美”的直觉,强行去复刻眼前的绝景。
光是他那副画本身,就具有绝强的力量。
昔日雅翁给老祖母所画的画像、也就是纸姬本体的那副画,仅仅只是画中之龙发出咆哮,炎炎夏日、画外一整条街的窗户都会被冰瞬间封死。
那副画能够轻而易举的招来寒流与暴雪……而奈杰尔所绘制的这幅画,也有了百分之一的威能。
只要这幅画上的幕布被揭开,房间就会变得高热、一些东西开始自燃,镜子不再能够映照出物体、而是不断放出灼目的光芒……
而众所周知,眼球本身就存在镜面。
也就是说……凡人的眼睛恐怕难以看清这幅画。它甚至会让注视着这幅画的人,眼睛直接变瞎。
这已经是魔画的范畴了。
但它的威能,显然比直接窥视“天车御手之死”要好的多。
这就是一种过滤,一种……伪典。
就像是最开始就知道,自己绝对不能窥视天车御手。而专门请来了“不是超凡者、也不懂神秘知识”,却正好拥有着“美之直觉”,能够不以肉眼观察、转绘天车御手尸骸的奈杰尔。
这个世界,恐怕只有他能做到这件事。
……可他们这是打算做什么?
——这可真是,从未设想过的大新闻。
安南深吸一口气,整个人都变得精神了起来。
他原本还以为,这大概最多就是“破冰军余孽”、“人造霜兽实验”、“自造咒窖”这种级别的问题。
万万没想到,这一棒子居然能扯到天车御手和蠕虫身上。
世界的内侧——这并非是一个虚幻的描述。
而是第三重历史,也就是“向更深处的历史”、关于“秘密”本身的历史。就像是神秘知识被献祭了一样……那些储存着“被埋葬的神秘”的历史,就是第三重历史。
生活在第一重历史的人,永远无法观察到第三重历史。就像是没有光的话,人就无法看到东西一样;第三重历史中,并不存在能够让人产生认知的“光”。
只有本身就与隐秘、秘密、黑暗有关的神明,才能通过真理之力、直接在第三重历史中进行搜寻。
进入到第三重历史的,就像是“已经被删除了的资料”。但被删除的资料,也可以通过特殊手段找回。
只是被丢到第三重历史的话,也可能会被“神秘女士”与“寂静女士”的特殊仪式重现于世……
然而,被“缝在了世界的内侧”的话,就像是被里侧表示除外了一样。即使是神明使用特殊的仪式、也无法搜寻到这个目标。
——但正如被里侧表示除外的卡,也还是有可能被回收的一样。
被用这种方式缝合于世界内侧的话,也还是有一种方式、能够把她重新找回来。
她本身进入到世界里侧的瞬间,这个世界上属于她的情报都会同时消失。
就像是献祭了神秘知识之后,大脑会将其忘却一样。
如果献祭了某个人,【世界】就会将其忘却。
而假如有缘到了,在没有任何情报的情况下,直接撕裂世界——假如那个区域、正好是她被“缝于世界里侧”的位置,那么就能把她重新刨出来。
“原来天车御手当年死在‘炉山’吗……”
安南喃喃自语着。
可是……
费利克斯伯爵和拉法埃洛·桑提,又是从哪得知的这个情报?
天车御手就连名字都不复存在,恐怕除了寂静女士之外、其他正神也不知道她具体葬在了哪里。
总不可能就是真巧了吧?
能够撕裂世界的技艺,本身就属于相当高位的仪式。
大约是和悲剧作家的高位仪式“睡美人”、或是与燧父的高位仪式“龙之净火”一个难度的仪式。只要稍微失误,就可能会招致神明的厌恶甚至敌视。
更不用说,这个仪式所需求的大量咒性材料。
而且还有那人工挖下去的垂直通道……
围绕着一座活火山施工,难度非常高。如果使用过于粗暴的手段——比如说炸药,是有出事的可能性的。
花费大量的财力、时间和人工,垂直挖下去一条通道。然后停留在某个深度,展开了大型仪式、把世界撕出来一条口子。
正好就把天车御手的尸骸刨了出来。
——这简直就像是,走在荒野里、毫无预兆对着一块空地就开始刨,然后石油就这样喷出来了一样。
原理上,似乎只能用巧合来解释。
可它实在是太巧了。巧到安南都开始怀疑它的可能性了。
这真的合理吗?
他们甚至还知道不能窥视天车御手的尸骸,专程请来了世界上可能是唯一能够描绘天车御手形象的画家——奈杰尔。
就连安南自己,也不知道这会导致什么后果。还是通过奈杰尔对自己成品的叙述,反推的它可能存在的影响。
……无论如何,安南都不能对此坐视不理。
他们或许不是安南的敌人,但这一举动到底会招致怎样的祸患……
……其实安南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因为天车御手的具体情报,根本就没有存在于这个世界。
所有人都记不住、所有典籍都无法记述。
真正的“被世界所忘却之人”。
奈杰尔不会知道更多的情报了。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恐怕就连雨果塔主,都不会知晓这个秘密。
能够为安南解答疑惑的,大概也就只有银爵士了。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这个问题似乎并不急迫……不至于将安南的事先安排直接打乱、让他当场坐着地铁再跑回去。
安南眉头紧皱,为这超乎掌控的局面而叹了口气。
还以为镜子收集齐全之后,就可以歇会了呢……
……结果又得加班了啊。
第十七章 在游戏里玩游戏
安南与奈杰尔的目的地是一致的。
在他们来到诺亚王都后,安南就招来了一队玩家,让他们跟着奈杰尔。
这一方面是对他的保护,同时也是一种监视。
在安南从泽地黑塔归来后,就要带着他与自己一同去见一趟银爵士。当然……他来都来了,还是要见见卡芙妮的。
不过奈杰尔对此也算是心知肚明。
他虽然不知道那是“天车御手”的尸体,但也大致猜到了这件事的重要性。知道自己涉及到了什么级别的事件之中。
所以对安南提出的监视,奈杰尔并没有丝毫抗拒。
他反而对玩家们的态度很好……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恭敬。
“我的安全,就拜托你们了。”
他礼貌而认真的说着。
流浪的孩子点了点头,沉声道:“交给我们吧。”
西酞普兰终于习得了【死之喉的伴舞者】这个神术,就在前不久将波菲丝小姐拉了出来、成为了她的舞伴。掌握了自己的核心能力之后,西酞普兰的各项能力也都有了相当成都的提升。
而林依依与四暗刻姐弟俩,在高强度的噩梦攻略过程中,也已经第一批晋升到了白银阶满级。
但等级提升上去,也不代表就立刻掌握了这个级别的实力。
不过他们也都不是自大的类型。甚至可以说是非常有耐心。
在等级达到一个阈值过后,他们没有停下脚步、或是直接去寻找进阶到黄金的途径……而是静下心来,开始提高自己的积累。
——他们其实也对自己等级中的水分心知肚明。
这个世界的超凡者,一般来说是在刻苦的学习与练习之中,抽空去净化几个十拿九稳的噩梦……他们是在高密度的噩梦净化中,每天抽空训练个几分钟。
最典型的,就是那几位白银阶的等级已经快拉满了,但法术列表都还没有填满的巫师。
林依依专心刷湛蓝钻塔的声望,存钱购买各种内置法术的宝石。
她其实还蛮喜欢这样的——毕竟这个世界的法师没法洗点,将法术录入到列表里之后就没法再去掉了。想要真正开始学习法术,首先要明晰自己的思路……而且一旦确认还不好后悔。
但另一方面,法术使用的越多、才会越发熟练。
也因此,唯有尽快确定自己的法术,才能正式开始训练。单纯学习法术理论,就像是看着视频云练枪一样。
不过,如果是湛蓝圣卫就不一样了。
只要氪金,就能拿到一次性的法术使用权。不需要考虑自己的法术构成,也不用训练法术。只要锻炼身体,外加增加对战局的把控能力,知道什么时候用什么道具就好了。
就如同魂系游戏转职怪猎的玩家,通常都有点舍不得用消耗品;rpg游戏玩多了之后,玩moba游戏都舍不得用主动道具。
不过林依依本身就是怪猎玩家。对于道具的使用,她是有心得的,而且向来都不会刻意去省。
而四暗刻则在专心研究各种爆炸物。
他也已经发现了……技能所提供的爆炸物,都是能够“瞬间制作”的类型。他其实完全可以用这些素材、自己的魔力与身体组织制造全新的爆炸物。
而这些特质的消耗品又可以被队友们拿去使用——这可比普通的爆炸物安全多了。只要四暗刻这边没有激活、就算是不小心碰触到了火星或是被敌人拿走也不会出现问题。
孩子也终于彻底掌握了“天击术”。
没有实体也没有颜色的“大气”,是最难利用的自然类型。但它同时也是最为隐蔽、便捷的能力。
掌握这个能力之前,孩子只要不在“有山有水有树”、宛如度假区一般的野外,实力就至少会受损一半以上。
但掌握了这个能力后,就算是在城市中、他也有着非常成熟的战斗能力了。
在这个世界,白银阶已经算是很高位的水平了。
毕竟当初负责保护唐璜的本杰明,也就是白银阶而已——虽然是在白银阶满级等了许久,但那也毕竟是白银。
他们这四人一鬼小分队,可以说职能分配都相当合理。有t有奶有输出,有野外生存、不缺乏攻坚能力,也可以打巷战或是刺杀。
除了美味风鹅与德芙的刺杀专精队之外。
这就是安南手头上最强的小队。
——玩家们将这异界冒险的旅程当成游戏,而对安南来说,这些玩家们本身也可以算是一种游戏内容。
最开始的招人就像是抽卡,能拉到多强的玩家全看运气。
然后根据玩家的特性,培养出倾向和能力不同的类型,这就是养成。虽然也有养废了的少数案例,但也养出来特别强的。
安南这边再给优秀的玩家们去寻找优质转职的条件,给他们去喂不同类型的资源,让玩家们互相组队来弥补缺点或是专精优点……再让他们去做一些,以他们的队伍配比能够顺利完成的任务。
——这就能算是一种策略游戏了。
……而且听上去就和赛马娘差不多。
他们这个队伍,虽然看起来是白银阶水平……但如果考虑到复活能力与配合,甚至能够轻而易举的战胜初始版本的本杰明。
用这个队伍看护奈杰尔一周,指定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而且大不了,还可以摇人……
因为复活权限的收紧、以及玩家们“游戏时间”的提升,玩家之间已经形成了一种全新的经济体系。
那就是用安南的好感值购买的“复活权限”和“净化权限”。在这个世界,这是正儿八经的硬通货——没有比这个更硬的东西了。
只有帮安南完成特殊的任务才会给,控制了渠道使其绝对不会泛滥;即使一时负债也绝对能还得清。主要是有足够多的任务……虽然收益可能比直接探索大世界来的少一些,但这些好感就是玩家们“互相摇人”时的花费。
毕竟传送是要花费经验的。
而且和最开始时不太一样的是……最开始玩家们刚从冻水港出来的时候,几乎大家都是抱团走的。
看上去就像是跑到外地的旅游团一样。唯恐落单之后迷路了,而自己一个人自由行动的时候也不知道该干什么。
但如今过去了半年,玩家们已经正式融入了这个世界。
他们各自有各自的生活,也认识了属于他们自己的朋友。想要放下手头的活来帮忙,已经不是最开始那种“来蹭个任务”的无偿举动了。
现在玩家数量虽然翻了好几倍,但就连噩梦开直播都没有多少人会看了。
——因为他们都能轻易找到新的噩梦来打。
最开始的时候,因为玩家们进一次噩梦、就要过好久的冷却……他们闲来无事,才养成了互相帮忙解密的习惯。如今玩家数量多了许多,却再也看不到这种情况了。
倒是来剪辑自己的生活或是噩梦的片段,做成视频的多了不少……
幸好当年在玩家们刚进入这个世界时,安南构筑了“用自己的好感度充当点券”的方法。
正因如此,玩家们才没有散成一地,而是还能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大概就是“你帮我打个本,我给你一瓶幻想药”之类的硬通货交易。除此之外,就是在论坛上互相交流情报。
林依依他们看着跟着安南的十三香与哈士奇组合,也是有些羡慕的。这种程度的主线任务,恐怕一次就能挣到跑腿十好几次的好感度——毫无疑问,这些好感度也是自身实力的一部分。
能有实力摇到人,自然也能算是实力!
但他们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眯眯的打了声招呼,就带着奈杰尔一起去吃烤肉了。
安南则是租了一辆车,带着两位年轻的巫师前往了泽地黑塔。
他自己没法传送——这个才是最麻烦的。
不过泽地黑塔离王都也不算太远。
凌晨三点半,他们终于抵达了泽地黑塔。
第十八章 《十三香与哈士奇》
即使是深夜,泽地黑塔也是灯火通明。
虽然泽地黑塔已经死了一大批的老师和学生,但他们并没有断代。
因为资料还在。
只要巫师塔还在,书籍和资料就在。
那些从泽地黑塔毕业的巫师,也不是全部死绝了——还有很大一部分,都散落到各国开店去了。毕竟转化学派的前身是炼金术师,是公认最挣钱的巫师学派。
而在巫师塔的召集之下,很多看到“母校”有难、也就纷纷放下了手头的生意,赶了回来。
他们甚至自带了一批学生回来。
再加上在诺亚重新招收的一批年轻人,以及浑水摸鱼趁机渗透进去的新玩家们,泽地黑塔虽然还没有回到巅峰时期、但也已经重新活了过来。
就像是倒塌、熄灭的蜡烛。
只要重新接上火焰,就能如往常一般燃烧。
虽然说是“巫师塔”,但其实泽地黑塔的造型、在安南见过的巫师塔中也算是最为朴素的。
比起风暴之塔和凛风白塔,它其实更接近于写字楼。
他和写字楼唯一的区别,就是它并非是四四方方的、而是一个三角形。
或者说……就是一个有十三层高的三棱锥。它的外壁是纯粹的黑,刻有大量的符文与公式。但它的窗户却是非常的普通。
泽地黑塔四楼以下是居住区、饮食区和健身区等场所。像是一个大型的学生宿舍……而从五楼以上,每一层都有不同权限的图书室和教室,越往上权限需求越高。
每到晚上,泽地黑塔四层以下灯火通明。
就像是大学宿舍一样,年轻的巫师学徒们要么在宿舍里写作业、要么就在聊天打屁。
巫师们的智商显然不会低,家庭一般来说也不会太差。所以这些巫师学徒们,也不会无聊到没有东西玩……千面幻塔发明的许多游戏,对于普通人来说都有些难以掌握,但却正好适合给巫师学徒们打发时间。
——简单来说,就是桌游。
从较为简单的棋牌游戏,再到规则更为复杂的策略类。但因为是从千面幻塔流出来的改版,所以通常都是以“积分制”的德式桌游为主。
甚至规则比较简单的跑团游戏也早就被发明了出来……以巫师们的手艺,想要制造简单的棋子也不困难。
这就是典型的“巫师游戏”。是只有巫师们能掌握,也只有巫师们有能力和时间来玩的高端消遣品。
毕竟这种东西,只要有需求、诞生是非常快的。
通常来说,制约娱乐的都不是想象力、而是硬件水平。只要硬件水平提升上去,很快就会有基于新硬件机能的新游戏模式诞生。
虽然这个世界“可自由活动”的文明区域实在是太小了。
根据玩家们的徒步勘测、以及对地图比例的换算,整个雅瑟兰大陆在完整的时候,恐怕都还不如亚欧大陆的三分之一大。
诺亚王国的真正面积,如果放在地球上大致就是法国、德国再加上荷兰那么大……其实说起来,倒也不算很小。
而联合王国的本体——也就是不算菲尔德群岛的“丹尼索亚王国”,大概比意大利还得小一圈。
与那些“一块大陆比一个星球还大”的盖亚行星比,目前可知的文明范围内的居民数量并不算多。但胜在他们的文明传承没有断代……而且还有已经灭亡的“先代文明”。
精灵作为长生种,他们遗留了大量“没有什么用”的高雅文化。
因为能够“随手光速建模”的塑形巫师,和“用日常语言编程”的敕令巫师的存在,以及他们强调“想象力”和“逻辑”的施法模式,还有好运小姐对新游戏的鼓励……这个世界的游戏水平至少是霍格沃兹水平以上。
这也让不少玩家的“文抄公”之梦破灭了一部分。
至少太过简便的游戏,这里人根本看不上。而复杂一些的游戏,他们一时半会又搞不出来。
但因为这一批玩家们,多数都是与游戏行业有关的人士。甚至有一些人决定进行“反向文抄公”,把这个世界的游戏抄回地球……
……最主要的,是千面幻塔这种长存千年的“超巨型游戏厅”的存在,导致这个世界巫师们掌握的奇怪桌游、也不可能比地球上少。
只是因为他们不使用电能、也不需要使用计算机,所以缺少键鼠游戏而已。
别说千面幻塔,甚至凛风白塔就有让玩家们相当眼馋的游戏——简单来说,就是能够自行交战、可以遥控也有简单逻辑运转,还能添加技能和特性的棋子模型……
这是被用来训练塑形和偶像学派的施法技艺的游戏。
不得不说,哈士奇真的是个人才。
至少在塑形学派,或者说在建模行业上,她有着相当程度的才能。是那种当年做游戏主持人属于入错行级别的才能。
她这段时间,在升级之余、随手鼓捣了不少可动式战锤棋子……在龙井茶的协助下,她已经捏了大约二十多种模型。
最开始是卖给棋佬玩家们,作为收集品的。
她还鼓捣了一些口袋○怪的模型。虽然技术上还没法加入等级和遗传机制,但也已经有了雏形……甚至还是即时战斗的。
安南偶尔也会感叹,好在这个世界没有任地狱法务部。
她制作的棋子,甚至流入到了千面幻塔。并逐渐出现了她这个创始人都不知道的奇怪玩法……
在论坛老哥们的强烈要求之下,哈士奇还打算捏一些“大型可脱式智能手办”……或者说人工智能女仆。
因为涉及到模拟情感,这就不是敕令巫师的“逻辑编程”能解决的问题了。至少需要夺魂学派和偶像学派巫师的协助,还得是大师。
然后说服大师做这种事……视其性格,可能会打折、也可能得加钱。
但总之是一个大单子。
哈士奇与十三香会跟安南过来,但他们并不会跟安南一起走。
毕竟安南其实并不需要他们的保护,带着他们一部分是为了糊弄德米特里、一部分原因是希望借助泽地黑塔的收藏给十三香的法术列表稍作填充。
凛冬公国因为政治环境特殊,没有任何巫师塔能够保存夺魂学派的法术。导致十三香必须去其他国家的巫师塔来“留学”。
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他们希望来一趟泽地黑塔……借助泽地黑塔的渠道,把哈士奇制造的一些新游戏卖一下。
哈士奇想要和泽地黑塔做一笔生意,而十三香是为了防止她被坑而跟了过来。
而他们卖的东西,正是哈士奇捏出来的模型。
以及那模型背后隐藏着的游戏规则。
她前来泽地黑塔,打算出手一些“游戏”,换点研究经费、同时也是为了认识一些老巫师。
虽然安南还没有跟她说,等他们死后还可以在这个世界转生,但十三香和哈士奇,显然是兴致勃勃的打算开始在这个世界经商了……
直接上演一个异界反转版《狼与香辛料》。
哈士奇显然不能算是贤狼,但至少也可以算是笨狗……
——既然这个世界的钱有用,那么挣钱毫无疑问也是提升实力的一种办法,甚至可能是效率最高的办法。
安南只能说,你们说的对——因为确实如此。
毕竟有银爵士压着,贸易行为就不会崩溃。
在所有的玩家之中,他们两个是最先意识到这件事的。于是安南也打算帮他们一把。
考虑到债多成仇,安南不打算直接贷款给他们。而是用自己的面子,找雨果塔主借钱给他们、并给他们找点关系来。
既然安南在游戏里玩游戏很正常,那么玩家们在游戏里做游戏也很正常吧?
因为如果日后要重建大结界、将五国重新归一的话,一定会遇到阻力。存在共同的文化、相同的娱乐,也是达成共识很重要的一个手段。
毕竟五国分开的时间,实在有点久了……已经比美国的建国史还长了。
安南除了考虑“重建大结界”这件事本身,也必须开始考虑“重建大结界”以后的事。
毕竟这并非是讨伐完恶龙、救回公主就能皆大欢喜的童话故事。
如果不提前做好准备,喜剧结束之后也未必不会是悲剧。
安南希望这个世界能够长久的、长久的存在下去。
将大结界统一、灰雾驱散、蠕虫消灭。让这个逐渐死去的世界重获生机……
这很难,而且它并不是安南的使命。即使不做也没有什么关系。他不可能救下所有人,也没有人会去要求他一个人解决所有问题……
但安南就是想这样做。
因为他觉得自己确实做得到——仅此而已。
第十九章瘦高鬼影
因为要先去谈一轮正事,安南并没有直接将十三香与哈士奇带上。
而是把他们俩随手丢在了下层。
考虑到哈士奇性格太过天真,可能会被那些女巫师们轻松忽悠……十三香并不敢让她离开自己视线太久。
于是在安南的帮助下,他们先是请来了几位导师——再让导师去请来男女级长。
和他们自己去请级长相比……这样可以让级长们更有耐心一些。因为这就不是与这些巫师学徒们谈生意,而是让他们完成导师们的要求。
这些刚刚被招入泽地黑塔的小巫师们,正处于一个关键时期。
他们为法术的神奇而振奋,意识到了自己与凡人的差异。
但另一方面,他们却都还没有掌握真正的技术……也因此没有参与到复杂的工程中。
所以,他们还没有被社会毒打。还考虑不到,自己或许是个菜逼的可能。等再过两年,导师就会给他们安排一些工作了,等到那个时候,这些巫师学徒们才能真正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差距。
有的人能够保送白银,甚至可以在进阶到青铜之前、就与导师进行非常专业而学术的讨论;而有的人甚至连见习阶的四个法术位都填不满,晋升青铜都异常的费劲。
甚至还不算才能卓越到被塔之主选为继承人的塔之子。
最开始的两年,他们之间的关系还很密切……这主要与课程压力较低有关。等再过两年,他们之间就会有相当大的隔阂了。
那些费尽全力才能进阶青铜的巫师,与轻而易举就能进阶到白银阶的大巫师,未来的社交圈是截然不同的。等到那个时候,很多年轻的巫师就会产生真正的觉悟。
他们就会开始意识到,即使自己能被选入到巫师塔进行学习……也不会成为传说中那些强大而又高贵的大巫师。
他们虽然拥有不需要任何难得的特质、也不需要在噩梦中完成任何成就,只要把法术列表填满就能进阶到白银的平坦路途……
但即使如此,也并不代表所有人都能进阶到白银。正是因为环境的公平,反而才让很多人彻底绝望——因为他们甚至连埋怨环境不公平的余地都没有了。
到了那个时候,无论是保护一些小贵族、还是打算做各种偏门的生意,甚至于成为冒险者和佣兵去接单子……甚至以堂堂巫师的身份,去当贵族教师来教导文化课的活,该接也还是要接的。
毕竟是要生活的嘛。
转化巫师的确好就业。
上位的转化巫师,也的确是所有学派中挣钱最多的。
——但这不代表进入泽地黑塔,就能有一份好工作。
不过现在的小巫师们,显然还不懂这个道理。
他们如今最大的优势……正是因为头两年课程简单。
就连他们的父母,也不知道他们的才能到底如何。这样一来,他们很容易就可以要到家里的“资助”。而他们过于自大的心理,以及迫切想要证明自己的事业心,又让他们变得相当好骗……
哈士奇可能应付不来,但十三香忽悠这群孩子还是很简单的。
毕竟他们作为白银阶的大巫师——尽管法术列表还空着一半以上,但对于这些巫师学徒们来说,这正是自己梦想中的样子。
对于他们来说,这正是闪闪发光的“偶像”。
在这多重buff的加持下,哈士奇他们想要骗点投资……或者说,“在收集完玩家反馈后,寻求一波集资来对已经进入到开发计划的游戏进行先期赞助,以此换取抢先体验资格”的行为,自然也不会遇到什么阻力。
而安南则独自一人,乘坐着类似电梯的机构来到了顶楼。
这是看上去像是总裁办公室,又像是装修豪华的书房一样的单间结构。泽地黑塔越是往上就越是狭窄、就像是记载着地图的方尖碑。
底层的面积大约像是三四栋楼并在一起,仅是两层就完全足够三到五年的学生居住。但到了最上面那一层,就只剩下了一间的面积。
大约比安南在大公府的卧室还是要大一些的。
但也就是这种程度而已。
书房的正中心,昏黄色的烛火安静的燃烧着。
而在桌子的里侧,正摆放着一杯热腾腾的红茶——但座位上面甚至都没有人。对面也没有准备第二个椅子。
安南并没有看到身披华丽红袍的雨果塔主,但他的感知却告诉他……这房间中分明有人。
“——坐吧,安南陛下。”
一个年轻的声音,突兀的在房间中响起:“这茶是为您沏的。”
安南循着声音望过去,发现房间的角落中、正站着一个瘦长的鬼影。
他戴着纯黑色的面具,身披着的服饰与萨尔瓦托雷是同一个款式——都是那种立领、且领子格外高,甚至微微低头就能挡到颧骨的长风衣。
面具上没有眼睛、没有嘴巴,甚至没有用于呼吸的孔道。只有一个闪耀着微光的“阿尔法”的红色符号。
他没有头发,也没有双手。或者也可以理解为,他的双手藏在腹部、而这风衣并没有设计袖子。
他站得笔直——因为双腿过于瘦削而笔直、甚至无法判断这到底是一条腿还是两条腿。
简直就像是电线杆子成精了一样。
他这幅样子,显然是坐不下去、更喝不了茶的。
“雨果塔主。”
安南倒也没有客气。
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给雨果塔主打了个招呼、便左手握持着“双色权杖”,面不改色坐在了座位上。
看上去,就仿佛安南才是这个房间的主人——而雨果只是在向主人汇报情况的暗杀部队一样。
安南坐下之后,表情便重新变得严肃起来。
他认真向雨果塔主询问道:“你托龙井茶给我传话……说是要我来一趟,又不能让我告诉萨尔瓦托雷。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了?”
“我想陛下也应该已经猜到了吧。”
“我猜到了一些,但不知道对不对。”
安南也不否认,反是点了点头。
他微微皱起眉头:“是之前与贝尔纳迪诺的对抗……造成的隐患吗?”
“不仅如此……”
瘦长的鬼影发出相当年轻的声音:“我还想向您确认一件事。
“——天车之书,已经集齐了……对吗?”
安南微微顿了一下。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随后才慢慢点了点头。
第二十章寻求某种可能性
雨果与神明们的关系并不密切。能够知晓安南是天车的基本都是正神、伪神,或是与神明直接相关的人。
就算是神明,也不可能知道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他们能对安南的情报有所掌握,与一周目的时候“黑安南”与正神们的联系是有关的。
按理来说,雨果塔主应该不知道安南就是天车才对。
但安南很快意识到……这应该是贝尔纳迪诺告诉的雨果。他们之间似乎并不是完全敌对的关系。
就如同之前安南给十三香所解释的一样——年轻巫师们的交友,基本上都是以“才能”为圈子的。因为才能差距太大的话,毕业之后两个人的人生、几乎就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
考虑到雨果和贝尔纳迪诺两人,日后都成为了黄金阶。而且他们的年龄也相差不多。
或许他们年轻的时候关系还不错……只是随着年龄的发展、最终走上了截然相反的道路。
“……既然天车之书已经集齐,就说明第七曜之光终于要降临了吧。”
雨果沉默了很久很久,才低声说道:“可惜,我没能赶上。”
安南知道他在说什么。
以雨果的**和能力,他早就该得到真理之书的认可了。但正如安南降临于此的理由一样——天车中储存的旧真理,已经不足以编篡成书了。
但是……太晚了。
他如果没有与贝尔纳迪诺打那一场架,或许就能等到安南完成升华仪式了。只要安南升华成新的天车,他一定可以第一时间得到真理残章……立刻晋升成为真理阶。
即使是成神,获得永恒的生命与不朽的权柄、也仅仅只是时间问题。
但一切都来不及了。
“我最多还能再活两个月。”
瘦长的鬼影平静的说道:“这是一个最大值。因为灵魂过渡空虚,大概在四十天后、我就会因为灵魂匮乏而逐渐失去理智。
“就算您能够立刻成为黄金阶,并火速飞升……也已经来不及了。我剩下的生命,并不够让我集齐全部的真理之书。
“也就是说……我已经赶不上了。”
雨果大约和镜中人是一个级别的超凡者。
无论是才能、**还是别的什么,都是最高线的。
他们的不同之处,就是镜中人能够放下凛风白塔的传承——用巫师塔的传承作为诱饵,诱惑其他巫师过来帮自己完成升华仪式。
对于镜中人来说,用自己的生命、未来、尊严、巫师塔的传承与能付出的一切,来验证自己的仪式是否正确——这毫无疑问是值得的。
这最初由骸骨公发明、被腐夫曾使用过一次的仪式,镜中人认为它是有优化空间的。但这种替代真理之书的仪式,只有黄金阶的最上位、完成了除了“真理的原型”之外所有功业的超凡者,才有可能完成。
他的理论没有被实践的可能。
镜中人就想——不如就用自己来做实验吧。
好在,他最终还是成功了。
如果他当时失败了……恐怕他的灵魂就会一直飘荡在生与死的间隙之中,被不死不活的痛苦缠绕终生。直到被折磨到忘记一切,成为永不得安息的怨魂。
对于镜中人来说,他首先是一个巫师、一个仪式师,其次才是塔之主。
但对于雨果来说,这是相反的。
他首先是塔之主——其次才是一位巫师。
安南还是后来,才从萨尔瓦托雷那里得知……泽地黑塔代代相传的圣火、它甚至本身就有着类似贤者之石的特性。
它可以直接以“智慧”为燃料。
这意味着……如果当时的雨果塔主,能够狠下心来、将泽地黑塔的巫师们全部烧死的话。
他们不仅不会成为贝尔纳迪诺制作“贤者之石”的材料。
反而能够代替雨果塔主的灵魂燃烧着……将贝尔纳迪诺轻易击败。
但是雨果塔主,最终还是没能狠下心来。
他宁可看着自己教出来的巫师们,被贝尔纳迪诺杀死、再去找贝尔纳迪诺拼命……也舍不得自己下手提前将他们烧死,作为自己的“燃料”。
“瓦托雷学姐”认为这是一种毫无意义的软弱之举。
她认为,这是人类的“感情”约束了雨果塔主,让他作出不够理智、不应属于上位者的判断。
但安南和萨尔瓦托雷,都认为雨果塔主是正确的。
尽管在结果上,自己下手无疑可以得到更好的结果……但这世上并非是所有事都能看结果的。
这是典型的电车难题。
假如只是为了“更善之果”,就亲自剥夺一部分人的生命来救另一部分人。实际上就是将自己化为天平与至高的审判者,代替天理去判定对与错。
那无疑是一种傲慢之举。
其根本原因在于——这些学生与导师,并非是雨果塔主的“所有物”。他没有牺牲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来拯救他人的权力。
他们的确可以选择自我牺牲,但雨果并不能替他们牺牲。尽管以结果论来说,这并没有什么区别……但为了救人而杀人,和为了杀人而救人毕竟还是不同的。
也正因如此,安南才会心平气和的坐在这里、与雨果塔主商议着“暂时不能被萨尔瓦托雷听到的事”。
“我很遗憾,我帮不到您。”
安南缓缓说道:“一切都太晚了……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声音中并不含有愧疚,只是有着真实而理性的惋惜。
并非是因为萨尔瓦托雷的恩师,失去了成神的机会。
而是这个世界,失去了一根可靠的“活柱”。
安南是在替这个世界而惋惜。
“这无所谓。”
雨果却只是摇了摇头,对自己的死淡然处之:“人活着,就是要去死的。就算我无法成为神明,也不代表我的人生毫无意义。
“薪火相传——只要最初的火焰直到最后还在燃烧,我们这些中途的‘继火者’就是有价值的。
“我请您来……是为了寻求某种可能性。”
他认真的说道:“您知道吗,陛下。下一代的【窃火者】,原本应该由本杰明·福斯特来继承。”
第二十一章 并不为己燃起的火(第三更)
“这件事我知道。”
安南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后来,本杰明为了从时空裂缝中拯救他的初恋情人、而放弃了它,转而选择了教宗之路?”
“您说错了。”
出乎预料的是,雨果却给出了否定的答案:“实际上,那是在此之后。并非是他主动放弃成为了窃火者……而是在那个时候,他已经失去了成为窃火者的资格。
“本杰明的性格就是完美的传火者……他能够为了他人而牺牲自己的幸福,并且不会为此而感受痛苦。这是获得【窃火者】这个黄金阶职业所必须的素质。”
……获得黄金阶的职业,除了要素适应性之外、还需要某种特殊的性格特质吗?
安南也是有些讶异。
但他想了想在黄金阶也有技能用得上的“胜利骑士”,也就感觉自己能够理解了。
“本杰明没有继承【窃火者】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们得到了萨尔瓦托雷。他才是最为完美的继承者。
“因此,本杰明才会成为他的导师。
“在这之前,本杰明原本已经对那些充满了‘利己’风格的巫师而感到厌弃了。他找到我,说不想再带学生了……因为他不希望看到那种为了自己一个人的利益而研究的人。
“他知道,这样的思想并没有错误。但是他就是不喜欢。我打赢了他的请求。
“但在那之后,萨尔瓦托雷进入了黑塔。正是为了他,本杰明才重新成为了导师。”
雨果认真的说道:“陛下,您是雨果最为可靠的朋友。这个秘密在我死后,就要交由您来看守了。”
“……守密?”
“没错,替萨尔瓦托雷的咒缚守密。”
“等等……”
安南眉头紧皱。
他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重量:“萨尔瓦托雷的咒缚,不是【不眠不休之倒影】吗?”
善之倒影便是恶魔之卵鞘。
“不眠不休之倒影”的咒缚,是十个“倒影”咒缚之一。能够契合倒影咒缚的人,必然是拥有某项纯善特质的人。
因为这原本就是用于孵化恶魔的仪式……只是后来才被改造为咒缚。
雨果反问道:“我们并不希望从他的尸骸中诞生出恶魔。在我们并不知道,天车会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情况下,又怎么会给他如此危险的咒缚?”
“……那么,真相是什么?”
“萨尔瓦托雷实际上有双重咒缚。除了他进阶青铜阶时的倒影咒缚之外,他还有另一重他自己都忘记了的咒缚……正是这道咒缚,给予了他成为‘塔之子’的资质。”
这就是为什么,萨尔瓦托雷自己都记不太清、自己到底是何时成为了塔之子。
他一直认为自己的才能不足——实际上,他是正确的。
“这是我们泽地黑塔代代相传的咒缚,其名为【并不为己燃起的火】。这个咒缚,最早可以追溯到昔日活沙漠中,窃取了太阳的第三曜的精灵贤者普罗米修斯。
“他将自己的意志刻在了这个职业上,希望自己的继承者、能够替代自己成为永燃不休的光。”
雨果严肃的说道:“它的要求是,【不能以导师教授给自己的知识谋利】,并且自己不能得知这项咒缚、也不能怀疑自己的动机。
“这是一个持续性的咒缚……它持续的时间越久,萨尔瓦托雷所能得到的好处就越多。
“我作为将这条咒缚授予他的‘继火者’,实际上只是火的保管人。我的智慧之火,会通过这条咒缚逐渐流向他……那正是第三曜的力量——永燃无休的明亮火光。
“正是因为这份力量需求完全之善,我们才会给他打上‘倒影’之咒缚。目的是为了保证萨尔瓦托雷在仪式上的的善性——也就是说,我们并不指望萨尔瓦托雷能够永远为了他人而行动。
“但如果倒影之咒缚成立,那么打破这个仪式的就不再是萨尔瓦托雷,而是他的倒影。那么这个咒缚还会继续成立。”
安南终于理解了。
原来从最开始,倒影的存在就是为了“释放”萨尔瓦托雷的心理压力。
她是为了替萨尔瓦托雷愤怒、为萨尔瓦托雷而“自私”的……替罪羔羊。
只要萨尔瓦托雷控制不住阴影……那么阴影出来发泄的时候,就可以带走萨尔瓦托雷心中的压力。因为本杰明跟他说过,那是“另一个人格”、“毁灭世界的恶魔”,所以萨尔瓦托雷不可能主动将其放出来。
——就像是他无法在白天主动进入睡眠,就只能找人将自己敲晕。
这实际上是一模一样的思路。
只要萨尔瓦托雷并不愿意将阴影释放出来,那么阴影的罪就不属于他。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萨尔瓦托雷竟然用自己的善性与理性,硬生生压住了自己的倒影。
虽然都是善人,但与他们依然有本质上的不同。
萨尔瓦托雷……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纯善者。
“是的。倒影仪式呼唤出的阴影,是人格的暗面……是不可违逆的原始本能。”
雨果沉重的点了点头:“我也没想到,萨尔那孩子居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令人惊叹的善性。
仅凭善性与理性,无需任何“约束”……就能完全压制自己全部的自私之情。
就像是生来就不懂得为自己考虑的人一样。
安南突然回忆起……理论上,应该是与萨尔瓦托雷完全相反的“瓦托雷学姐”,在那暴躁易怒的人格之下、也潜藏着不易察觉的善性与对他人——一般特指安南的善意。
当时,安南还以为这是“老实人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恶意”被倒影仪式反转成了善。
安南还奇怪……根本看不出来萨尔学长心中有着能够让“瓦托雷学姐”拥有“肉眼可见的善性”程度的恶意。
结果现在他才知道。
他的判断是正确的。
萨尔瓦托雷心中的确没有那种恶。
因为瓦托雷的人格中所抱持着的善性与人性……并非是“反转”,而是“溢出”。
是在萨尔瓦托雷维持着百分之一百的纯善的同时,还能分出一部分交予阴影。
正因如此,“瓦托雷学姐”才能不成为一个“极恶之魔”、而是有着比萨尔瓦托雷更近似凡人的复杂性格。
“……我也没想到,他居然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打破这条咒缚。历代的塔之主里面,我是唯一被这个咒缚抽空的。
“我一直充当泽地黑塔的蓄能池……不是因为我身为塔之主有这样的义务,而是因为我不希望萨尔瓦托雷察觉到我的智能退化。我恐怕连走路都会摔倒。
“我现在如果离开了圣火的外置思考能力,甚至就连法术都放不出来了。更不用说精细的调配转化合剂了。
“这也是在我这个‘师父’之下,还有本杰明作为他的导师的原因。因为在这个咒缚的侵蚀之下,我现在的智慧已经连农夫都不如了,更不用说教导萨尔瓦托雷掌握炼金技艺。
“所以我才用我自己作为巫师塔运转的核心——并用原本给泽地黑塔供能的无休圣火,来辅助我自己的思考。我只是用投影,在塔内出现、将思考负荷降低到最低程度。只有如此,我才能维持理性。
“当然……有很大一部分的智慧,流入到了他的阴影之中。
“但那无关紧要。萨尔瓦托雷的阴影,甚至都有着人性。我想,这或许是因为萨尔瓦托雷具有某种‘神性’。他是特殊的——与我不同,他应该成为神明。
“既然如此,我打算助他一臂之力。”
雨果缓缓说道。
安南深吸一口气。
他隐约意识到,自己将会见证一种奇迹。
他谨慎的说道:“您想要做什么?”
“我已经燃尽了我的智慧,为什么不能再燃起些什么呢?所以,我决定燃尽我的灵魂,准备一个大仪式。”
雨果塔主沉声说道:“将我的灵魂、要素、魔力——以及泽地黑塔代代相传的、最后的圣火……全部交给萨尔瓦托雷。”
第二十二章黑塔的囚徒
燃尽自己的灵魂……以此化为传承之火。
就连安南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他很快意识到,雨果塔主所进行的这个仪式本身,同样也属于“并不为己燃起的火”。
他已经燃尽了自己的智慧——对于一名巫师来说,智慧基本来说就是人生的全部。
而对于他原本就快要结束的生命来说,他的灵魂、要素和魔力,本就是毫无意义的即将消逝之物……但那是唯有在这个最后时刻、才会变得额外有价值的东西。
就像是被窑烧的木炭。
但真正让安南讶异的,却是雨果塔主打算将圣火给予萨尔瓦托雷的行为。
“……圣火?”
安南眉头紧皱:“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雨果塔主你刚刚提过……圣火是泽地黑塔的能源吧?”
假如失去了圣火,就必须由塔主代为燃烧。就像是现在的雨果一样——不着片缕的被塞入到一个舱室内、就这么一直挂在顶层。
通过“窃火者”之力,替代圣火给泽地黑塔供能。当时雨果从那个装置中钻出来的时候,整个泽地黑塔都停转了。
假如将圣火也给予萨尔瓦托雷的话……那多半也意味着,凯子萨也会彻底失去自由、变成一个活电池。
当然,安南觉得萨尔瓦托雷应该不会讨厌这种生活。
因为在进入那个装置之后,塔之主的思维、就能如臂使指的操控着泽地黑塔。比如说如今这个“瘦高鬼影”,就是雨果塔主使用泽地黑塔的力量制造出来的“具有实体的幻象”。
而且,来自泽地黑塔的力量能够反哺塔之主、为其维护身体。无需吃饭喝水睡觉排泄,就像是在太空舱里陷入休眠状态一样。
这样的话,就能让萨尔瓦托雷不用担心睡眠不足的问题,从而得到安稳的精神了。
对于一直被缺乏睡眠的情况所折磨的萨尔瓦托雷来说……这或许反而是一种解脱。因为这就可以避开他的咒缚,也能让他的神智变得清醒了。
他也可以安稳的待在泽地黑塔,不断为了解决他人的困难而进行研究。这似乎是对任何人都好的结果。
……但安南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如果给予他圣火的代价,就是让萨尔瓦托雷一直担任泽地黑塔的能量柱的话……我觉得这还是得跟他说一声。”
安南双手十指交握置于腹前,微微向后倾斜的靠在椅子上。
以懒散的姿态,却沉声说着认真的话。
“尽管我觉得他会同意,也会欢欣。甚至早就为此做好了准备——但这并不是我能够替他做决定的原因。
“我想……您应该也能理解我吧。”
安南所说的这话,就如当时雨果塔主所做下的决策一样。
是否应牺牲必死之人,来拯救自己?
即使知道被牺牲者或许也会同意,让自己这必然消逝的生命死的更有价值……但也必须由对方、或是由能够为对方发声之人来亲自确认。
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太吉利……但最好的例子,就像是死者的器官捐献。这的确是好事,死者多半也会同意、但如果在死者及其家属不知情或不同意的情况下做了这事……
哪怕它的结果是为了善,但本身也是一种恶。
恶行与恶果并没有直接的联系。
安南已经不想再做这种“不彻底的善”了。毕竟他如今已经有了能力,将要做的事做到完美。
虽然可能性不大,但假如萨尔瓦托雷真的突然想要出去看看、而不想一直被封在巫师塔里,那么安南这实际上就是对萨尔瓦托雷的一种伤害。
可能萨尔瓦托雷自己不在意,但安南必须考虑到这种情况。
毕竟人也是会变的——他或许现在不在意,然而几十年后或许会后悔。这种将会彻底改变人生的决策,还是由他自己来定才好。
从上一世的时候,安南就已经为这种“给他人下决定”而后悔过了。
当然……从另一个角度来考虑,也正是因为安南非常重视萨尔瓦托雷这个朋友,才会这么谨慎。如果是那些安南连名字都记不住的人,他也未必会这么在意。
“——所以,如果你希望我能够瞒着萨尔瓦托雷,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确定他的未来……我想,我将会拒绝。”
安南认真的说道:“与正确无关,只是他应该有权知晓这件事——反正您与他签订的咒缚,事到如今也已经结束了吧?”
“原本是已经结束了。我的智慧已经彻底燃尽,如今全靠圣火才能思考,但是……如果要顺着这个仪式、将我的全部都送给他的话,这个咒缚依然还要维系着。”
雨果塔主叹了口气:“原本灵魂就是不能随意给予他人的,所以贤者之石才会如此必要。要素更是不能随意交易……但这个咒缚中存在一个漏洞,他并没有限定我‘只能’将智慧燃给他。既然这个仪式能够燃烧智慧和才能这种虚幻的概念,它也就可以做成新的模式。”
“也就是说,这个仪式还不一定能成功。”
安南总结道:“这和镜中人的仪式也差不多嘛。”
“……是的,这也是一个实验。用我自己的生命所做的实验。”
雨果塔主坦然点头道:“我不会伤害到萨尔瓦托雷的,如果出事……最多也只有我会出事。这其实就和米开朗基罗所做的事差不多。只是他当时决定自我飞升、而我决定让萨尔瓦托雷替我飞升。
“不过,这也并不是他比我自私、也不是我比他更高尚。
“而是因为双子塔原本就是【门】,是镜面与倒影之间的缝隙;而黑塔则是【火】,强调薪火相传的继承关系。我们的道路并不相同。”
瘦高鬼影像是知道安南在担心什么,低笑一声。
“您也不用担心……不用怕萨尔瓦托雷会因为圣火的缺失而一辈子被束缚在泽地黑塔。倒不如说,圣火必须给他——只有这样,他才能完成【四轮的运转】。”
雨果塔主说出惊人之语。
从最开始,他的目的就是造神——只是那个神并非是自己。
安南微微一怔,随即慢慢点了点头。
他已经理解雨果塔主的思路了。
即使萨尔瓦托雷如今还没晋升到黄金……但他本身就是贤者之石唯一的制造者。有贤者之石在手,他不需要考虑【要素的完美精华】这个问题。
他能够轻而易举的将自己的要素萃取到完美形态。
而他只要能够完成贤者之石,以及接替尼古拉斯二世的工作、彻底完成新毒尘的研发工作……他就可以用“赫尔墨斯学派正统继承人”的身份,实现【创造的工作】。
没有什么是比“发明新贤者之石的制作方法”更配这个成就的了。
而随着尼古拉斯二世的死去,萨尔瓦托雷就是如今唯一的炼金术师了——炼金术师也是能够进阶到黄金的。那么等萨尔瓦托雷进阶到黄金后,也就自然而然的完成了【至高的冠冕】。
那么,萨尔瓦托雷还欠缺的只有两样。
——那就是【四轮的运转】和【真理的原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