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四章 不知所踪的第四史论
闻言,玩家们怔了一瞬。
他们原本还有些嫌弃自己输出不够,这把任务全靠安南来c、自己光是过来占了个场子、之后就一直摸鱼了……能混个脸熟就算是回本,那些孩子救了下来就算是大赚。
但他们却没想到,自己在安南这边的评价却不是“划水狗”,而是“英雄”。
这绝非过誉。
孩子、德芙、四暗刻……
除了这三个最为显眼、打出了最多贡献的“明星”之外,当时飞在天上的安南、其实还关注到了一些“用于后备”的玩家。
哈士奇当时也已经绕到了附近、西酞普兰已经释放出了自己的灵体、美味风鹅也已经握紧了手中的刀刃。
如果流浪的孩子的“藤击术”、与四暗刻的爆炸物都没能清除掉那些植物的话,老鹅他就会立刻劈出自己蓄势已久的一击剑气。
而且破坏巫师,也并非只有孩子一人。
那些没有与安南接触过的玩家之中,也有不少的破坏巫师。他们对破坏法术的掌握程度不够精通……没法用爆破技术,精准的在这种土木混合物中打出洞来。
但只要能够接近到二十米内,他们也可以使用法术打一些输出——为了防止被直接驱逐出去,他们甚至都做好了打一发法术、就直接被敕令巫师们抛到岩壁上拍死的准备。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
倒不是什么“啊我要牺牲我自己拯救我的队友”之类的东西。
而是能用自己的身体打出那么一点输出,也比被boss直接秒了、或者在这里摸鱼划水强!
事实上,因为更多的玩家,都倾向于选择较远的战斗距离……玩家中的法系职业比例可以说是相当高。
第一批降临在冻水港的玩家们,就已经占了如今近战玩家们的五六成。而在这些近战职业的玩家中,只有不到五分之一是能够担当坦克职责的,真正的“前排”。
其余的,最多也就是快乐风男一样的游击型战士。或许比巫师还要脆不少——巫师中也有擅长防御的流派,比如说塑形或者先知。
只要不像是传说中的“塑型之裘德”那样直接在视野外被狙死,巫师都比这些近战打输出的脆皮肉的多。
典型例子就是老鹅。
美味风鹅所转职的剑圣,就是这样的一个脆皮职业。不过他也已经逐渐适应了这一特点,所以这个没有头发的强壮光头,战斗风格逐渐从少林武僧般的朴实刚强,逐渐趋向于同样没有头发、但脑后有条形码的另一个光头……
在敌人的注意力被吸引之前,他不会轻易上前。
也正因如此,一直到战斗结束、他都在后面全程ob,没有白白上前送人头。这也是他为什么在安南冲入洞口之后,他就立刻跟上来的原因——从最开始,他的目的就不是“一阶段”的大山·尼古拉斯,而是那个“二阶段”的魔龙·尼古拉斯。
只是二阶段的boss被安南秒了,这点让他很遗憾。
并非是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恰恰相反——正是因为玩家们太过能干了,才导致只有反应最快的那些“抢到了贡献”。
而如果他们不小心失败了,就会立刻有其他人顶上。
剩余的那些玩家们,也同样有能力、有觉悟。只是他们少了一点运气,没来得及出手而已。
他们同样也值得尊重、应该被夸赞!
玩家们“复活”的可能性,不只是让他们变得胆大包天、肆无忌惮……更是可以让他们变得无比璀璨。
即使扛下所有伤害、也绝不会退缩半步的果敢——将全部的信任交给自己身后的战友们,相信着他们能够治好自己、解决敌人,因此在身受重伤的时候也绝不会转身逃走。
没有什么战友,是比玩家们更值得信任的了。
——安南再度意识到了这件事。
或许之后,也可以多带他们打打boss……
不过被安南猛夸了一顿,他们倒是没有什么反应。
或者说,会对安南有激烈反应的玩家,都因为看到boss时的反应同样激烈而积极、而在前两波的时候,就被尼古拉斯顺手清掉了……
而在其他玩家们要么在害羞着不知道该说什么、要么沉浸在回忆中、要么因为年纪大了而感觉和周边的同伴格格不入有些尴尬的时候……
在一旁直勾勾盯了安南好久的哈士奇突然发问,打破了沉寂:“老大……你是在找什么或者等什么吗?”
安南有些讶异的看向哈士奇。
她是唯一敏锐的捕捉到了安南迟疑情绪的人。
“是的。”
安南点了点头。
他其实在等第四史论——但奇怪的是,第四史论迟迟没有出现。
这是安南唯一不理解的地方……而银爵士也没有对这个问题给予任何回应。所以安南想,这里或许有什么没有被自己注意到的细节。
如果说……腓力在第四史论中所写下的内容,是“我必目见天车归来”。
如果这里的天车指的是安南,那么这项历史就已经被完成了,第四史论就破解了自身的咒缚、即将重新显现于“第一史”中。
可是,安南并没有看到第四史论重新显现。
但如今说,这个天车指的是“真正的天车”,安南又不能算是完整的天车。因为他还缺少最后的六分之一的碎片。
可腓力已经死了——他从这个历史中被彻底抹除了,死无全尸。那么他所写的这个历史,也就无法完成了。
然而第四史论上记述的内容,又是会必然完成。
这到底是卡了bug,还是另有隐情、哪个地方的细节没有被安南注意到?
先让玩家们在这里多等一会吧。
他得赶紧回去一趟、把这边的事跟卡芙妮说一下。
他能够变龙了的这件事,也得跟玛利亚说一声。
安南摇了摇头,下定决心:“我不能离开太久,不然姐姐会担心的。我先回王宫一趟……你们注意安全。最好留下一些互相策应的人手,其他人也尽早离开吧。”
明明击败了强敌。
但安南却反而感觉有些不安。
就像是他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
安南很快从血蝴蝶谷离开,原路返回、回到了村落中。
看到安南从血蝴蝶谷中出来,雅各布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刚刚远远看到了那个天灾般巨大的山脉之时,甚至都绝望了。
但好在他之前偷偷布置在安南身上的仪式还在生效,告诉了他安南还没死……这才让他没有赶紧跑路。
他不知道,如果他把安南大公带出来之后、安南牺牲在了这里,玛利亚殿下会不会迁怒他。但如果安南没有出来,他肯定是会立刻跑路的。
“回去吧,雅各布。”
“没问题,陛下。”
“洞开者”雅各布立刻应道。
随后,他小心翼翼的打开那盒【万能溶剂·阿佐特】——这已经是最后的一点了,基本只够他和安南传回王宫。
不过之后,他们会做地铁回国。安南也没有什么外出的需求,应该也用不着这东西了……
他将阿佐特涂抹在钢钉上,并将其钉入自己的掌心。这是他独有的仪式准备。
“我乃锁扣,钢为锁匙——我以光洞开己身血肉,如同以钥匙开遍全部的门。”
说着,他缓缓将钢钉抽出、如同拖着什么透明的沉重的东西。
他被钉了一个洞的左手,上面的洞看上去像是在膨胀一般——但那似乎又是幻觉,定睛望去什么都没有。
“我以光洞彻自身,如同钥匙洞开门锁。因而我乃门扉,链接此与彼之地。
“我既以光洞彻自身,因而我乃钥匙——我将洞开一切门扉。”
他吟诵着,手中的洞在旋转、膨胀着。
微光从中冒出。
他伸手摸向安南、又摸向自己。
随后,那个洞骤然扩大——涌出的光将他们包围,拖入了“光之门扉”中。
但安南却突然在光之乱流中睁大了双眼。
——这感觉不对。
与之前传送的感觉都不对……
如果要形容的话,就像是坐在车后座时、前面开车的人突然刹车了一般。整个人都像是被从车后座上颠了一下、屁股都离开了座位一般——
“很久不见了,安南陛下。”
一个低沉的、慢条斯理的声音响起。
在安南无法看清的光之乱流中,一个握持着手杖的黑色剪影向他缓缓走来。
第四百五十五章 沉默的袭击者
这些四面八方而来、蒙蔽了安南双眼的幻光,让安南几乎什么都看不清。
这也正是“第四曜”的一种。
在越界之时、世界狭缝中的幻光扭曲了常世的色彩,因而凡人的大脑,也无法以先前建立的“色彩体系”来分析这种光。
在这四处充斥着幻光的狭缝之中,只有幻光的“浓淡”、而完全没有颜色。甚至就连大致的脸型都看不出来……能够看出这是一个人、他握着一根手杖般的棍状物就是极限了。
仅凭着有些失真的声音,安南根本无法判断出对面的身份。
但安南可以确定一件事。
这个时候,把自己从传送仪式中截下来的人……毫无疑问,是心怀恶意的。
安南微微眯起眼睛。
“……你们当敬重我。
“因我已撕碎镜中之光,行于命运之上!”
随着安南毫无预兆的咏唱,他身上迸发出了璀璨的光:
“我乃天车御手,率六百群星自下而上降落至默卡巴哈大殿之人!我乃天车,我将打开光界一切之门关!
“我将打开三重之门关:我将打开目与塑之门关、我将打开善与常住之门关、我将打开蠕虫与蝉之门关——”
就连安南的瞳孔中,也骤然溢出了纯澈无比的光辉。他纯白色的长发自发根开始蔓延光化、变成了漂浮着的触手般的光流,身后探出四片光翼。
这颇具精灵风格的新白袍,与之前露肩又露腰的白袍相比又优化了不少。
安南的上一件衣服,其实就已经非常便利了——那件衣服被玛利亚去掉了肩膀与双侧腰部的布料,刚好能够容纳光翼。
唯一的问题是,在不战斗的时候,反而需要披上一件斗篷或是披肩来遮挡身体……
安南最开始虽然感觉有些走光,但总好过像是隔壁绿巨人一样,每次战斗都会爆衣。所以他想了想,也就接受了。
银爵士考虑到了安南的特殊需求,但又感觉之前的衣服太过暴露,于是他没有询问安南、就直接给安南进行了改造——总的来说遮盖率上升了不少。
新白袍只有需要见光的左臂裸露在外。
而看似布料很多的后背和后腰,则有两道类似裙摆的折叠结构,在光翼探出之时、它们会自动上扬,刚好容纳光翼展开。
这样即使光翼探出,也完全不会暴露皮肤。
看到安南咏唱着“仪式法术·天车之痕”,对面那个虚幻的人影却是没有攻击、也没有逃离。
他只是拄着手杖,静静的看着这一切,发出低沉的声音。
“天车……呵……”
那人嗤笑着:“这就是你希望得到的力量?”
那是冷彻心扉、饱含诅咒的低沉言语。
仅仅只是听到,就足以让思维冻结发僵。恐惧与绝望浸染于言语之中,无需念出“霜语”或是“龙语”之类的神秘语言、也能够改变世界。
就如同刚嚼过了薄荷,口中会有清香;抽过烟之后,唇边会余有烟味一般。
唯有常年缓慢、沉痛的咀嚼着痛苦与绝望的人,才能将这份绝望浸染于言语之中。
安南深深呼出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三之塞壬。
在安南完成光化后,他对光辉要素的抗性就加深了。获得了对第四曜的抗性之后,幻光对他的扰乱就彻底消失了。
他那喷涌着光辉的双眼,显然已经无法用来看清东西了——安南如今用来接受视觉资料的,并非是双眼、而是他身后的光翼。
光翼就像是一个信号塔,不断向周围收集着各类的光。
在这个过程中,也能将周围的视界信号化。
不限于双眼,只能看到眼前狭窄的一片,而是能够清晰的看到周围整个球形范围内的视野。
如此一来,他面前那个人的身份便立刻暴露了出来。
正是之前在大公府逃走的——
“……弗拉基米尔。”
安南低声喃喃着。
被安南叫出名字的逆冬者,没有慌张也没有意外。
反而只是轻笑着,不慌不忙的双手拄着手杖,幽幽看向安南、一言不发。
信奉蠕虫、将自己转化为梦界生物的弗拉基米尔,的确有这个能力可以干涉传送。
弗拉基米尔能够自如的在世界的夹缝中穿行,如果他能够事先得知安南进行传送的具体时间与位置,的确是能够把他直接截停下来的。
精确传送,并非是如同飞机或是汽车之类的安全运输。
他的确是一个技术活,但考验的更多在于本能、而非是知识。做个比喻的话,其实传送者的体验要更接近于平衡车,一个走神可能落点就会出问题。
而载人传送时的压力会成倍提升。
如同以平衡车的方式,运送着多人一般。只有真正的老司机才能长距离带人传送……除非在传送末端有人接引。
那样的话,传送就会变得非常简单——就像是使用能够自动收回的钩锁、勾住了墙壁上突出来的铁环一般。只要定位准确,不需要任何技术就能传送过去。
玩家们使用的传送,就是后者这种。
“洞开者”雅各布之所以因技术好而被安南选中,带在身边,就在于他是一个“平衡车大师”。
他能够凭空间感和地图,直接传送到自己未曾去过,也没有设立锚点的位置。
大概就是那种不使用卫星导航地图,而是扫一眼地图、得知目的地后,就直接开车跑到自己没去过的城市中,还依然不会迷路的那种老司机。
而逆冬者弗拉基米尔,就是将安南直接从这种无目的的“载人平衡车”上一把直接拉了下来。
安南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是指骨。
弗拉基米尔上次逃跑时留下来的指骨,如今就作为咒性材料、而被存在雅各布的仪式袋中!
那个指骨上,或许有维克多和雅各布也没有发现的某种定位标记……而且还能穿透保存用的仪式,被弗拉基米尔感知到。
恐怕就是那个东西,把弗拉基米尔引了出来!
雅各布第一时间,肯定就已经意识到不对了……但他却没有停下。
他的经验告诉他,最好还是先回去报信——能把安南强行从传送过程中截留下来的人,他留在这里可能只是给安南添麻烦。
而且他手头的耀之油已经不多了,如果耽搁一下、可能就回不去了……
倒不如赶紧回去,找到萨尔瓦托雷支援一波、再带着人赶回来。
……不过安南倒是希望,他最好回来的时候能多叫点人。比如说把玛利亚和维克多都叫上——他如果只带着萨尔瓦托雷或者卡芙妮回来,那可能就是传过来送了。
周围的光流逐渐散去。
他们周围的世界变得清晰了起来。
被终止的传送,将安南与弗拉基米尔直接抛到了某个荒郊野岭。
“……让我猜猜看。”
安南平静的、带有三重回音的声音响起:“你应该在最开始的时候,就找到我了。但你现在才出手……
“是希望借我之手,铲除尼古拉斯二世吗?”
弗拉基米尔微微眯起眼睛。
他默不作声、完全没有理会安南的询问。
在他的身后,逐渐显现出了一个高大的、暗灰色的阴影。
那是一个全身布满伤疤与新鲜的伤口,双眼绑有浸血的绷带,耳朵与舌头被切掉,有着八只反曲、畸形手臂,披头散发的疯癫人形。看起来就像是用疯子的肢体拼凑出来的“树”一样……四对手臂高举向天,像是在迎接着什么。
它的心脏是一个凹陷下去的可怖伤口,一个巨大的圆形空洞内部,是如同心脏一般的暗红色球体,它正缓慢的搏动者。
——弗拉基米尔的崇高假身。
强烈的危机感,在安南心中蔓延。
下一刻,安南感觉自己周边的世界,眨眼之间,就被浸染成了充满绝望的暗灰色。而他自己却是一动不能动——就连纯粹的光,也被凝固在了空气中!
弗拉基米尔没有说一句话,就毫无预兆的向安南发起了攻击!
第四百五十六章 【命运】
随着崇高假身浮现而出。
周围的气氛骤然为之一变——如果用类似漫画的表现形式,如今安南甚至就只剩下了白色的线条。周围的一切都变成浑浊的灰黑色。
怨恨。恐惧。绝望。
咒诅。哭号。悲泣。
在被那飞速扩张的灰黑色领域浸没的瞬间,诸多嘈杂的低语声、便同一时刻浮现在安南耳边。如同那些复杂的感情,都映入安南的心中一般。
但是——
听不到。完全听不清。
因为声音太多,过于混杂……每个声音都竭尽全力的试图表达着什么,反而让安南什么都听不到。
下一刻,安南突然惊醒过来。
周围灰黑色的世界悄无声息的骤然破碎。
但那却并非是被安南的力量击碎……而是被主动终止。
安南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深可见骨的伤痕。
他的闪烁着荧光的鲜血眨眼间浸没周身,将刚得到不久的白袍直接染红。
就像是被锋利的刀刃所贯穿一般。
虽然伤口的形状非常类似,但那却并非是“刺伤”。
——而是“裂开”。
就算安南已经光化,普通的刀刃根本无法伤害到安南……但这些伤口却依然在安南身上浮现而出、
他身上的白袍甚至没有被撕开、也没有被划破。
就像是沾了水的纹身贴,将上面的图案转印在了皮肤上。这些伤口凭空出现在了安南身上,并给安南直接造成了巨大的伤势。
【健康度:65%】
仅是起手的随意一击,便轻而易举的带走了安南三分之一的生命。
这甚至还算是对方手下留情……
如若不然,他只要瞄准安南心脏、大脑或是背后的光翼进行攻击——这才是安南如今的弱点。
安南面色有些难看的握紧了三之塞壬,微微后退一步。
他面前三步之外,已经全部被灰黑色的领域包裹在内。
植物变得衰朽枯干,太阳也变得暗淡。空气中飘荡着宛如纯黑色的柳絮般的残片。
宛如鬼影般枯干的植物,在阴暗无光的灰暗领域中狰狞如恶魔一般,空气中都充满了绝望的情绪。
……这真的是……受难要素吗?
安南一时之间有些怀疑。
他也见过受难圣者。
虽然都是以“自身的伤口”为媒介,施展的攻击……但逆冬者弗拉基米尔的崇高假身,却让安南想到了名为“灰匠”的回忆与绝望之神。
安南没有使用神术来治疗自己。
光化之后,那些伤口浸出的血所发的光愈发明亮——并非是蠕动着的肉芽、而是能够粘合身体的光。他的健康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上涨着。
而刚刚毫不犹豫攻击过来的弗拉基米尔,却反而没有继续展开要素领域并追击。
反而像是最开始那样,握持着手杖不慌不忙站在原地,平静的看向安南。
“为何——”
安南低声询问着。
他并没有具体的去询问什么,只是表达自己的疑惑。
因为他不解的实在是太多了。
从最开始,在安南得知弗拉基米尔的存在时……就感觉这个人身上充满了迷雾。
他到底为何叛逃——这个问题,安南已经得到了答案。
但是……
他到底如何了解的蠕虫?他为何非要去寻找蠕虫?他祭拜蠕虫所图的是什么?
当时在大公府,他明明已经占据了优势、为何要突然逃走?
又为何偏偏是现在,冲出来把安南拉到荒郊野岭,一句话不说就发起了攻击?
他使用自己的要素之力,对安南轻而易举的造成伤势之后、又为何停在原地而不追击?
——唯独弗拉基米尔的行为模式,安南无法理解。
他就像是一个疯子一样,难以预测。
……或许他也真的是一个疯子。
“为何?”
弗拉基米尔听到安南的询问,反倒是轻笑出声:“陛下,这世上并非所有事,都非要有个什么原因。
“硬要说的话……我想您一定知道那句话。
“——命运乃天车之辙。”
“……我听过这句话。”
安南沉静的问道:“但是,你想表达什么?
“这里只有我们。你有什么想说的话……在这里已经可以说了。”
突然攻击自己,而在自己疗伤时却没有出手追击……
这是希望安南不要打断接下来的话题?
那听听他的话,倒也无妨。
再聊一会,他身上的伤势就全部治愈了。
不管弗拉基米尔想要做什么,总之先保证自身状态处于巅峰期……就肯定比状态不健康的时候,强行与对方作战要好的多。
“我从很久之前,就在思考这件事。”
逆冬者弗拉基米尔口中,低沉而冰冷的声音响起:“命运……到底是什么?”
但让安南有些讶异的是,他的声音逐渐开始变得年轻起来……就如同逆冬者此刻的面容一般。
他那如月长石般的渐变浅蓝色瞳孔,与那挺拔的背部没有丝毫改变。
可他脸上……那遍布一条条蜈蚣般伤疤的面容,却在逐渐变得年轻起来。
他脸上那些伤痕,都是在离开安南之后,才出现的伤痕。随着它们逐渐变淡、他脸上凹陷下去的血肉也逐渐变得充盈,枯干的皮肤逐渐恢复生机。
而周围的世界却变得更加荒芜。
六七十岁、四五十岁、三四十岁……
最终,弗拉基米尔的样貌,停留在了三十岁出头时的姿态。
——返老还童。
“命运。”
低沉而带有韵律的声音响起。
那是会让人联想到那个格外偏爱青眼白龙的男人的声线。
从身上散发着腐朽气息的老者,逐渐年轻到三十岁的弗拉基米尔,睁开那宝石般的瞳孔、注视着安南,仿佛在嗤笑着什么:“是谁规定了,会有无法被改变的命运呢?
“我绝不相信什么命运。如果真的存在命运,也绝不应该只有天车,才能改变既定的命运。
“因为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只要我来控制天车,让天车改变命运、岂不就是等于我亲手改变了命运?”
安南沉默着。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总觉得,弗拉基米尔的话还没有说完。
“哼。”
重新变得年轻的弗拉基米尔,露出一个冰冷的微笑:“从诞生之初,就被诸神期盼着成为神明的陛下你,想必是不会理解的。
“在陛下您三岁的那一年……一位被我抓捕的,以预知命运闻名的老仪式师、曾为我进行了一场占卜。
“他说……我将会使凛冬变得强盛,我将会杀死自己曾经侍奉的幼主。以及……我终将成为天车的养分。”
弗拉基米尔平静的说着:“当然,我并不畏惧死亡。
“因为死就是死,每个人都会死,我也不例外。至于我为何而死、我的死会带来什么,我并不关心。
“那是在我死后发生的事。我已经闭上了眼,无知无觉。我的死带来了什么、又葬送了什么,不过是给安慰灵智将消散的我,和我亲属友人的东西罢了。”
死之意义——不过是愚妄而虚幻之物。
逆冬者嗤笑着:“但很巧,我没有亲属、也没有什么友人。我自己也不在乎这些。
“我所好奇的是……他根本活不到未来那个时候,因此他所遇见的‘命运’与先知法术的原理无关。他到底是如何看到的我的——命运?
“于是我拷问了他。他在并不认识我、也不了解我的情况下,交代了我至今为止的命运线。令我心惊的是,这一切都与我的经历十分吻合。
“我又让他去预言其他人,结果也是一样的准确。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似乎都是有迹可循的。
“那么,我想——我至今为止所经历的一生、从过去到未来发生的一切,是否都是已被设定好的?是否某个伟大级咒物,早就已经写下了我从出生到死亡的的一生?
“——甚至就连我产生质疑的这一瞬间,也是早就已经被定好的?”
第四百五十七章 我要成为,天车御手
安南只是沉默的摇了摇头。
“我不能否定你的质疑。”
他轻声说道:“但你的质疑毫无意义。
“因为你没有证据、无法验证、更没办法改变它。这已经是超出了你认知的事物,对提出的一切质疑都毫无意义。”
这就像是从未接触过科学知识的农夫,突然打算去研究宇宙起源和永动机一样。
“你认为这一切都已经被注定,这实际上就是猜想自己生活在一场盛大的噩梦之中。只是你无法察觉到这场噩梦的真相,更无法识破它的规则、或者从中逃离。”
而逆冬者弗拉基米尔也并不反对这个说法。
他反而是点了点头,双手在身前握持着手杖,平静的说道:“一点没错。
“我并非是先知学派的巫师,也不了解命运领域的仪式。我所了解到的这些,都是别人跟我所说的。我不完全了解、更不会全然相信。
“我就像是一个妄想着‘现实即噩梦’的狂徒。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来,甚至不知道自己生活着的这个世界是否真实。”
变得年轻的逆冬者望向安南,缓缓说道:“但假如这个噩梦有一个【主角】。
“——那么它一定就是你,安南。”
“……你就因为这种猜想,就想要杀死我来终止这场噩梦吗?”
安南冷静的望着弗拉基米尔。
他嗤笑着,缓步后退:“假如这个世界,真的是一场噩梦、而我真的是噩梦的主角……那么你杀死了我,也不可能从中跳出,只会让世界毁灭。
“或者说——假如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你又如何判断你杀死我不是命运的一环呢?就如同那个为你占卜的老人所说的一样……”
“——请不要轻举妄动,陛下。”
在安南刚想动一下的时候。
弗拉基米尔便立刻扬声打断了他的话:“我还有一些话,希望您能够听完。我不希望再使用要素攻击一次您……我不确定您身上残余的光,还能否将您从那种伤势下复原。”
听到这话,安南明白了什么。
“……你最开始袭击我,就是为了让我停下来听你说话吗?”
他与弗拉基米尔相比,毫无疑问是弱势的一方。
那么想要获胜,恐怕就只有偷袭了。
弗拉基米尔就是担心自己会说着说着话,突然偷袭他……才将提前出手,把自己打成轻伤吧。
“没错。”
弗拉基米尔嘴角微微上扬:“我也是看着您长大的,陛下。我当然很像要……和您再聊聊天。”
“……呵。”
安南冷笑一声,也的确是停下了脚步。
贸然与弗拉基米尔开战,的确不是什么聪明的举动。
——因为他的确打不过。
他刚刚结束与魔龙尼古拉斯的战斗,变身成龙也有相当程度的负荷。他甚至已经用掉了自己每天一次的【辉煌剑】,手头还没有额外的银币。
他现在,甚至连剑都变不出来。
无论是用辉煌剑、约束“光辉”而成剑,亦或是用银币来使出神术“锋锐之物”……都是做不到的。
他手头唯一翻盘的手段,也就只有【三之塞壬】已经被用掉一次的,“疯狂之心”带来的精神控制。
只要弗拉基米尔还没有踏入真理阶,那么他应该就无法抵抗这一精神控制。
但那个能力,却并非是即时的。
龙化的安南能以光的形态,将其在短时间内释放出来。但如果是手持权杖的话,恐怕至少要用权杖确实的击中对方、或者让对方凝视权杖数秒才行。
安南在等待着唯一的机会。
既然弗拉基米尔想唠……那多和他唠唠也好。
最差也能拖一下时间。
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能直接聊死他——大概。
不过也有可能把对方说到恼羞成怒,直接召唤自己的拳头对安南攻击表示的可能……
“陛下您刚刚说的不错,我的确不知道杀死您之后,这个世界会变成怎么样。更无法确定,您是否真的能够改变他人的命运。”
弗拉基米尔继续说着:“毕竟在预言之中,我最后的确杀死了您——而如果最后我反而被您所杀,大概就是天车将这命运改变了吧。”
“那么你到底在纠结什么呢?”
安南冷静的问道。
逆冬者的声音逐渐变得冰冷:“我并没有在纠结。我只是在想……我至今为止,所经历的一切不幸,是否也都是因为这已经被楔定的命运?”
“已经开始埋怨这世间的不公了吗?”
“不。如果真的是我自己太过弱小、战胜不了危机,那的确怪不了其他人。但因为种种‘巧合’,让危机在我无法抵抗时提前来临,它就从危机变成了悲剧。
“而这就是命运——被确定的命运。什么只要努力,就能战胜命运……都是虚假的。命运早就已经被确定了,甚至是否选择努力、努力到何种程度,也只是命运的一环。”
弗拉基米尔深深的望向安南:“众所周知,命运乃天车之辙。换言之,就是天车有着改变被确定的命运的可能。即使是在弱小的时候,面对无法抵抗的危机、也总能将其化解……
“——那么,为什么我不是天车?”
他发自内心的质问着:“为什么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为什么只有天车,才有着改变命运的能力?”
弗拉基米尔寂静的笑着。
他的嘴唇安静的扬起,裂开如新月——就像是在嗤笑着什么一样,却终究没有发出声音。
“我无法成为天车,但我想……我大概可以控制天车。既然【命运乃天车之辙】,那么只要控制天车的方向,就等于控制了命运。”
听到这话,安南的心骤然收紧。
他突然有预感。
他接下来,应该就要听到弗拉基米尔真正想要告诉自己的东西了。
“因为我迫切的希望看到命运……蠕虫就给予了我这项能力。”
他低声喃喃着:“我的确是看到了。”
那如同宝石般的双眼璀璨发光。
“于是我就看到了——罗斯堡的那位老子爵,他原本并不会被你所杀,而是顺利完成自己的重生仪式……但是窃梦者丹顿,却通过仪式、将原本属于他的真理残章丢在了老子爵身上。
“——于是他就死了。他的命运确实被改变了。”
弗拉基米尔平静的说道:“而这个计划、这个方法,正是我交给他的。他是我的第一个实验对象。
“原本的梭罗尼克会死在地下……无论何时,塞利西亚只是他的假面而已,他始终都是梭罗尼克。但与你扯上关系后,他却彻底变成了塞利西亚,并且活了下来——我希望修正这一命运,试图杀死她的时候、却也被打断了。
“梭罗尼克不会在‘死’上附加这么多的要素,他不会试图在‘死’中寻求价值。在我意识到,他已经成为了塞利西亚的时候。我就放弃了杀死她,并且离开了……
“——你已经改变了他的命运。他已经再也无法作为梭罗尼克而死了……或者说,昔日的梭罗尼克已经被你杀了。
“而德米特里殿下原本的命运,是注定一生不幸。但你却将他的命运所扭转……将他的女儿救了回来。
“玛利亚殿下原本会死在她三十二岁。而她如今的命运,也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他发出低沉的声音:“那么,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命运被扭转的是他们,而不是我?”
“因为你背叛了我。”
安南注视着他,平静的答道:“因为你现在是我的敌人。”
“为什么你的敌人,就要注定不幸?难道只是成为你的敌人,就会成为世界的敌人吗?”
弗拉基米尔仰起头来。
他并非是看向安南,而是抬头望向天空。
他一字一句的问道:“这又是凭什么?”
理所当然的,没有任何回应。
但他也没有等待。
“我要的就是这样。我要成为你的敌人,然后击败你——我就是要成为你的敌人,然后来证明你无法改变我的命运……或者,我自己就可以改变我的命运。”
弗拉基米尔只是自顾自的说着:“如果这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如果击倒他人的不幸命运、然后立于其上,就是天车之辙的话……”
他再度望向安南。
却并非是在看着安南,而是在看着安南身后的什么东西。
“那我就不做天车了。镜子什么的,不当也罢。
“我要成为——天车御手。”
他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要将这改写他人命运的力量,握在手中。”
第四百五十八章 刹那,亦或永恒
成为天车御手……控制天车之力?
看似只是妄想。
“但既然你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我面前,”安南眯起眼睛,“并把这一切都告诉我……说明你选定的时候,已经到了?”
“就是今天。”
弗拉基米尔答道。
他看向安南,下定结论:“你今天不会死在这里。
“但我将彻底控制你的神智……以此作为仪式,飞升为天车御手、取回尘封于历史中的伟大力量。
“这个世界需要的并非是安南·凛冬,而是天车——如果我也确实有着成为天车的可能,那么我们之间的命运、到底是谁压过谁……那就各凭本事。”
……控制我?
安南眉头紧皱。
他要如何才能彻底的控制我?
他有着超凡意志、有着冬之心。他手中握持着三之塞壬……如果真的有一方控制另一方,也应该是安南用三之塞壬修改弗拉基米尔的记忆才是。
——还是说,他已经找到了对抗、甚至反弹伟大级咒物的能力?
莫非是另一种伟大级咒物?
还是说,他只是在虚张声势?
安南微微握紧三之塞壬,大脑在飞快的思考着、但他脸上却没有丝毫动摇。
“——你在害怕,弗拉基米尔。”
安南只是平淡的说道:“你所畏惧的、憎恶的、歇斯底里高声斥责的,到底是被确定的命运呢……还是当年弱小无比的自己呢?”
他没有停顿,反而向前一步、更靠近了灰暗的领域。
“在我看来,这世上就没有什么命运。”
安南清晰无比的说道:“苦也好、乐也好,自己选择、自己承受。如果命运决定了一个人放弃,那么只要振作起来,就是对命运的反抗——而如果命运注定他会振作起来,那么冲着那条道路全速前进,结果也不会太差。
“弗拉基米尔。你不是最为不幸的那个人,你甚至是幸运的。你所经历的不幸,更是远少于其他人……而你如今,只是为了让自己不再经历那极少的不幸,就要摧毁更多人的幸福吗?”
“那是什么幸福?那只是虚假的幸福。”
弗拉基米尔毫不犹豫的说道:“他们没有努力,没有才能,没有觉悟。他们所享受的,只是愚妄的幸福——是因为他们对这个世界了解的太少,才会感受的幸福。
“不努力者不得活——唯有努力者才应当幸福。如果努力真的能够战胜命运,那么幸运与不幸,就可以作为一个人是否努力的分界线。但显然事实不是如此。
“一个人再努力,他依然会遭受不幸。或者说,正是因为他过分努力、他所遭遇到的阻碍就会更多,他就有越大的可能遭遇不幸。
“反过来说,一个人如果放弃一切、那么再差也不会多差了……这合理吗?只要他的运气不好,他的一切努力都将化为泡影;反过来说,他哪怕什么都不会、愚钝而又懒惰,但只要他的运气够好,他就会比其他人更幸福。
“——这合理吗?这世上为什么会存在所谓的‘好运’?”
“那你想怎样?”
“当然是让一切努力与付出,都百分之百得到回馈。”
弗拉基米尔沉声说道:“我是这个实际上最为努力、最有觉悟的人。我理所当然的应该享受最大的幸福。”
安南看到……随着弗拉基米尔的言语落下,逐渐变回年轻的弗拉基米尔,眼中逐渐也亮起了光辉。
“——那将是绝对的公平,排除一切随机性。让‘好运小姐的骰子’停转,让所谓的命运成为固定的程式。
“如果这个世界上存在永恒,那便仅此而已;只要这个世界上还存在‘随机性’,在漫长的未来之中,这个世界终将步入灭亡。”
听到这话,安南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
“——你不是蠕虫信徒?”
“我当然是。我侍奉非蛇之蛇,但正因我如此的崇拜、相信非蛇之蛇,我才希望它永远不要醒来。
“只要这个世界仍在变化,世界就注定趋向于混乱、走向消亡。这是谁也无法阻止的事,是终至的宿命。
“那么客观来说,想要拯救世界就只有两条路——让这个世界成为静滞的永恒;或者让它提前凋亡,用它的心脏孕育新的可能性,来让少数人得活。”
弗拉基米尔眯起眼睛,深深望向安南:“我很敬重您……天车陛下。
“所以我将选择权,都交给您。”
他如此说着:“您选择什么呢?永恒?还是刹那?”
安南当然不会相信他的话。
但他明白了另一件事。
——这就是弗拉基米尔没有立刻动手,杀死自己的原因。
他希望让安南承受,做出这个决定的代价。
这就是所谓的……操控着天车,来影响命运吗?
挟天子以令诸侯?
“……我又为什么要做出选择?”
“因为你没得选。”
弗拉基米尔宝石般的瞳孔闪烁着永恒不变的光辉:“你以为,为什么尼古拉斯会在自己尚未重新获得人造人技术的情况下,突然决定杀掉你?”
“是你的影响?”
“哼。当然。”
弗拉基米尔嘴角微微扬起,他的言语如霜般寒冷:“我只是激发他原本就藏在心底的怨恨……【加速】了他原本就会在心中酝酿着的复仇计划而已。
“但他就一定会采取激烈的手段,试图杀掉你。而‘命运’一定会指引着你,与已经觉醒了的镜子对决;但你不可能带上其他人,因为腓力已经死了。
“这是我诱导尼古拉斯,想出的计策。用这种手段,就可以将你这个世界的援军隔离到远方,只能让你那些来自异界的召唤生物们协助你。
“会选择一个离‘传送点’较近的地方,也正是为了他们过来。只是可惜……尼古拉斯还是太胆小了。”
弗拉基米尔啧了一声:“不然的话,你如今所有的后援、应该都被他用新式毒尘驱逐出这个世界了。
“而你在以前对抗腐夫的时候、在泽地黑塔的时候,都见过真正强大的转化巫师的力量。为了对抗他这个炼金术师,你不会保留自己的【辉煌剑】能力,而是会立刻将其释放出来,以此取得优势。
“尼古拉斯是一个很懦弱的人,他也是一个很傲慢的人。他不会将其他人的生命放在心上,而这就会激怒你——而你如今的血脉鼓荡之时、就会催化着你化为霜鳞之龙。这会大量投掷你血脉中的霜之要素,你如今应该已经彻底耗竭了。
“我逼迫你展开天车形态,用毫无意义、但是治愈起来却会消耗大量‘光辉’力量的伤势,来消磨你的光辉之力;用将你算在其中的诡计,消磨你的‘智慧’与‘理解’。
“而在银爵士离开之后,我将你截停在这里……荒郊野岭,只有你和我。”
弗拉基米尔看了变得一言不发的安南一眼,沉静的继续说着:“我与你之间没有任何交易行为,因此银爵士看不到我。这周围没有任何建筑物和艺术品,因而石父与纸姬也看不到这里。
“这里是密林之中,周围没有霜也没有灰烬。所以老祖母与燧父也看不到。我将我的计划全部向你说出,因此这并非是秘密,不会被无面诗人与神秘女士看到;这里恰好是黄昏之时,不是黑夜也不是白天,所以黑夜女士与曜先生都看不到。
“其他的神明,要么是不在诺亚、要么是没有在关注你。他们都不会随意将目光投入到银爵士的地盘中,这本身就是一种冒犯。
“而这里在密林之中,玛利亚殿下无法从高空找到我们;我半路将你截停下来,所以那个打洞虫也不会知道你到底落在了哪里。”
弗拉基米尔微笑着,慢悠悠走上前来。
他伸手轻轻抚摸着安南的脸。
“没有任何人、任何神能救你。”
弗拉基米尔轻声说道:“而原本拥有无限可能的未来,在你的干涉之下、反而变得极为好懂……格外的容易计算。命运乃天车之痕的另一个含义,就是只要知道天车要做什么、就会知道命运将会如何发展。
“只要能够理解天车影响命运的规则,就能够轻而易举的反过来、控制着天车来改变他人的命运。并进而反过来,通过他人的命运来影响天车。
“——对我使用疯狂之心吧,天车陛下。”
青年微笑着:“你已经没有其他任何手段了。”
弗拉基米尔那宝石般的瞳孔中没有丝毫笑意。
空洞而冰冷,仿佛已经看穿了一切。
第四百五十九章 伟大级咒物:黑玛门尼(二合一)
听到弗拉基米尔的话,安南眯起眼睛来。
他沉默了好一会,却突然露出了谦逊而温和的笑容。
“我没有其他手段了啊……”
他的脸上不仅没有恐惧、更是没有紧张。
反而是松了口气,并且解除了自身的光化,重新恢复成了人类的模样。
“——真的是这样吗?”
安南露出了戏谑的笑容,甚至连握着三之塞壬的手都松了不少。
看着安南这反应,弗拉基米尔反而心中一个咯噔。
他知道,安南并非是虚张声势来毫无意义拖延时间的那种人。这肯定是自己忽略了什么东西。
弗拉基米尔在脑中快速的重新捋了一遍整个计划,确认自己应该没有什么疏漏。他隐约感觉到哪里不太对……但又死活意识不到,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你想要逼迫我使用三之塞壬。”
安南悠然道:“既然你知道三之塞壬的能力、而且能够说出‘疯狂之心’这个名字,就说明你这并非是从凛冬这边获得的情报。
“——因为历代的凛冬大公,手中的三之塞壬都没有这项能力。”
而最关键的是。
其实这个能力真正的名字,是“疯狂之血”。尽管非常近似,但毕竟还是说错了。
弗拉基米尔念错了它的名字,却没有显得任何犹豫。所以他多半不是直接了解过三之塞壬,而是从其他人口中得知了一些情报。
“如果我猜得不错,你应该是从某个精灵遗迹中找到了相关的线索。
“‘疯狂之心’的心灵操控能力可以使用三次,但在使用第三次之后、白女就会因为封印力量减弱而被解封。重新封印白女之后,才能将使用次数补满。”
这段话的前半截,是来自喀戎的情报。后面那句则是安南自己的推测……不过他觉得,这个推测应该是不会有错的。
因为疯狂之血的能力过于好用,精灵皇帝不可能一次都没有用过它。
而在帝国解体的时候,白女的确曾一闪而逝的出现过。
前不久,当安南拿到三之塞壬的时候,【疯狂之血】的次数已经重新充满了。
“换言之,昔日精灵皇帝肯定用这个能力控制过什么人——如此好用的能力,不可能会放置不用。既然如此,也会有精灵也就如何对抗这个能力……你或许就是从中获得了反弹这一能力的技术,或许没有。
“那么就只有两个可能。”
安南悠然道:“你要么是得到了能够对抗【三之塞壬】的能力,希望通过我自己的力量、来改写我的神智。
“要么就是,你根本不知道如何对抗三之塞壬。但你不希望我使用这项能力,所以虚张声势、希望封印我的这项能力。”
说到这里,安南如猫咪般微微眯起眼睛,猛然低头、一口便咬在了弗拉基米尔的手上。
弗拉基米尔的虎口立刻被咬到出了血。
但弗拉基米尔却并没有因为疼痛而攻击安南。
他默默的收回自己的手,深深的望着自己手上留下的新鲜伤痕、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般一言不发。
“当然,你给我的两个选择——我哪个都不会选。”
安南平静的说道:“总是你看破了命运,得知了‘命运原本的发展轨迹’,但你依然忽略了一些事。或者说,你最开始就没有考虑过那种可能。”
他握紧三之塞壬。
“悲剧作家……吗?”
弗拉基米尔喃喃着。
安南轻笑出声:“不错——这原本就是一场谋杀,更是一场阴谋。无论如何,这都是悲剧作家的领域,你不可能会忽略如此明显的这一点。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悲剧作家在协助你。或者说,你以为他在协助你……再或者说,‘其中一位悲剧作家’在协助你。”
“其中一位……”
弗拉基米尔重复着这个名词。
“索福克勒斯——是你吧。”
安南平静的说着:“为什么弗拉基米尔说了这么多神明,却唯独没有提你?
“恐怕是因为,他的行动就是由你所指使的吧。”
“哎呀,那您可误会我了。”
一个饱含恶意的声音,低沉的响起:“这怎么能叫指使呢……”
声音能够听出,与安南之前在镜中看到的“墨兰波斯”,毫无疑问是同一个人,但他的声线却完全不同。
他的右手搭在弗拉基米尔的右肩上。就这样毫无预兆,悄无声息的出现了。
他不像是墨兰波斯那样,整齐的向后梳成大背头、穿着类似黑色西装的正装。
而是穿着与灰教授那身衣服极为相似的……带有些许紫色装饰物的白色托加长袍。他那像是篮球运动员一样的大手,单手随意的捏着一本小册子。而他的头发也是凌乱自如的披散着,强调着极为自然的状态。
与墨兰波斯的状态不同,因为托加长袍露出了更多的身体部分,能从他身上能看到线条分明的肌肉。
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完美的雕塑获得了生命一般。
“——这是爱。”
索福克勒斯如此确信的,发出低沉的声音。
他单手扬起手中的册子,深情的吟诵着、仿佛沉浸其中,极具磁性而带有颤音的嗓音、让他听起来像是一位诗人:“我只为我自己的耳朵而献唱,我只听让我喜乐的歌。我的舌头仅为自己发出强而有力的言语。我的双手仅为自己涂鸦及劳作,我的双脚宛如野马,凭我自己的意愿而在野地里随性奔跑——
“但唯独我的眼——我的眼不属于我自己。
“我眼中所见的,却独不是我自己的世界。而是众人眼中之光……
“因而我断定!我不是人,我亦不是光,我是窥光之人、目见天车之人!”
——那是《赞颂天车之名》之中的诗句。
索福克勒斯的右手离开弗拉基米尔的肩膀。
“天车——”
他对着安南弯下腰来,恭敬的行了一礼:“我赞颂天车。”
但因为那姿态过于恭敬,反而显得有些阴阳怪气的。
这时,弗拉基米尔才终于抬起头来、深深看向索福克勒斯。
索福克勒斯的突然出现,显然并不在他的掌控范围内。
尽管目前安南还依然没有脱离他的掌控……但弗拉基米尔已经隐约感觉到了些许不对。
——要不直接偷袭,先将安南杀死?
他心中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但他立刻又推翻了这个想法。
不妥。
索福克勒斯突然出现在这里,不可能只是来近距离看戏的。
他的确可以在安南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偷袭安南——毕竟安南只是一位强大的白银阶超凡者。但想要在索福克勒斯没有注意的情况下攻击安南,则是不可能的。
因为索福克勒斯本就是谋杀之神。
在搞清楚索福克勒斯突然出现在这里,到底是要做什么之前……弗拉基米尔并不打算轻易出手。
他相信,安南肯定也没猜到,索福克勒斯会突然过来、把水搅浑。在这种时候,他们是公平的、对等的。
尽管不知道索福克勒斯过来是做什么的。
但安南要比弗拉基米尔更了解索福克勒斯一些。
——索福克勒斯专程赶过来看戏的可能,是存在的。而且完全是有可能的……
虽然安南不想承认,但如今他的确也算是悲剧作家的半个教宗。
而如果从结果反推。
既然悲剧作家认为会有戏看……
安南嘴角微微上扬。
他心里就有底了。
“——除此之外,弗拉基米尔。”
安南将视线从索福克勒斯身上移开,重新望向弗拉基米尔,轻声宣告:“你还忽略了一件事。
“我之前回答了你的一个问题。你问我,为什么被我改变了命运的人不是你?我说……
“——因为你背叛了我。”
他的声音逐渐变大:“而这——”
“就是你的罪。”
一个清脆柔和的声音,在安南身后响起。
只有左脚为锁着断裂镣铐的赤足的少女,悄无声息的浮现在了安南身后。
她穿着没有任何装饰的浅白色短裙,右腿踩着长靴、套着纯白的丝袜,双臂套着白色的长手套。头上戴着类似荆棘一般的银色公主冠,左眼紧闭、右眼则是温柔如水的宝石绿。
她双手抱着一本厚重的法典,表情严肃。
“我在看。”
她宣判着:“我一直在看着你,背叛者。
“在我眼前,你休想伤害安南分毫。”
——抗逆之神,赦罪师。
一切背叛纯善与正义之人的审判者、反叛黑暗堕落之道的引领者。
被安南亲手拯救的神明。
荒芜枯败的世界、与翠绿而饱含生机的世界,在安南与弗拉基米尔中间为分界线,如镜像般的对称着。
各自握持着手杖或是权杖,身上散发着光或是黑雾,互相凝视着的安南与弗拉基米尔。
分别站在他们身后的,捧着或是捏着一本书的赦罪师与悲剧诗人,表情严肃或是面带微笑。
仿佛将世界一分为二。
奇迹般的镜像。
“……被你制造的新神。”
弗拉基米尔深深写了一口气,他的表情变得更加沉重:“我的确忽视了她。
“或者说,在我的计划几乎完成之前,这个世界都并没有她的存在。”
更不用说是他当年背叛的时候了。
因为过去了太久,因为太过理直气壮。
竟然让他忘记了……自己曾经是一位背叛者。
或者说,自己竟还有着侍奉他人的过去。
“神明的存在是超越了第一重历史的。”
安南平静温和的说道:“因此,可以说——这就是你的命运。当你选择成为一名背叛者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注定了。
“你的失败,是失败在最初——当你刚刚开始想要反抗命运的时候。”
“你在说什么呢?”
弗拉基米尔打断了安南的话:“我还没失败呢,陛下。”
“你希望索福克勒斯为你出头?”
安南嘴角微微上扬:“背叛者终至终临的审判就在你眼前。还是说……你想要弃暗投明?
“可你拿得出来吗?能够赎清你所犯下的一切罪的代价?”
面对罪人,抗逆之神的权柄是绝对的。
能够发现、制止、惩戒背叛者的神术能力……让身为背叛者的弗拉基米尔无法逃脱。
安南就是被他背叛之人。
一切都仿佛命中注定。
或者说,正是因为安南的存在、才会有这样的“命中注定”。
“当然不会。”
弗拉基米尔深吸一口气:“我当然不会将希望寄托于他人的愚蠢。既然我能够准备好一切,手握主动权……那么我当然也准备好了另一条道路。
“——那不是什么幸福的道路。我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但即使如此……
“……至少,就算神明站在我的眼前,也无法阻止我。”
他说着、微微翻转自己的右手,像是在托着什么东西一样。
赦罪师是非常年轻的新神。
她诞生还不到两个月,对很多东西都不了解。
但她也本能的察觉到了不妙——
【宣判】
她张开嘴巴,念出言语。
【斩首之刑】
那并非是任何凡世间的言语,甚至无法确定是否有声音响起。
那是最高级的“敕令”。
对整个世界的号令。
没有刀光剑影,也看不到她作出什么攻击的动作。
弗拉基米尔的头颅,突然从他身上滚落。
毫无疑问,他已经死了。
赦罪师的宣判是绝对的。
当她选择不再赦罪的时刻,当宽恕之言沉默不发之时。
背叛者的生机,便将立时泯灭。
——但是。
弗拉基米尔的双眼并没有合上。
那并非是死不瞑目。
他的嘴巴,仍旧还在说着。
“我也想过,我得到了它……是否就说明,在未来的无数命运之中,我会有着使用它的一天。现在想来也的确如此。
“就像是歌剧的开头,曾出现的猎枪、在尾幕必将击发。我也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如果这就是我的命运——那么至少让我击溃天车。”
他滚落于地的头颅,如此不停的叙述着。
“即使是死亡也无法阻止他吗……”
安南喃喃着。
弗拉基米尔平静的说着:“没错。
“伟大级咒物的力量,某种程度上是高于神明的。它并不能用来对抗神明、更无法让持有者获得战胜神明的力量。
“——但是,它的存在,却可以让人战胜神。”
他如此说着,抬起自己的右手。
一个黑色的魔方旋转着。
“伟大级咒物……黑玛门尼。”
第四百六十章 不被干涉之物
黑玛门尼。
安南听过这个名词,这是来自古希腊占星师的特殊术语。
这个名词的根源,来自于传说中希腊神话中的黑夜女神尼克斯的三分之一,“因果与命运女神”赫玛墨涅。
在古希腊,“命运”即是不可违逆的天命。即使是神明也会被命运所束缚。古希腊的占星师们,提出了一个概念……即“普遍命运”,他的“黑玛门尼”。
一个人之所以是人、而不是一条狗或者一棵树;他之所以是男性而不是女性,之所以是金发而不是黑发,血型之所以是a型而不是o型,这都是被他的黑玛门尼所决定的。
生而所具、无法被后天的运气改变的“普遍命运”,也就是一个“生物”的黑玛门尼。而当这个概念进入诺斯替主义时,它就成为了一种压倒性的、造物主所赋予的绝对命运。
如同用监狱中的条款与规矩,束缚着犯人、让他们不要离开一样;造物主也在用“普遍命运”去约束凡人,以此永远维持着它的绝对统治——这种普遍命运,就是所谓的“黑玛门尼”。
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么这个伟大级咒物……多半就是代表了数字“二”的内三角咒物中的一件。它或许是用来……反制好运小姐、或是雅翁的咒物?
安南暂时搞不清楚,这件伟大级咒物的效果是什么。
但就目前表现出的功能来说……
它至少有着能够让弗拉基米尔不会被赦罪师击杀的可能。
安南定睛望向弗拉基米尔的右手之上。
之前被安南咬破的伤口,正不断腾起黑色的烟气。它飘散至悬浮于空中的魔方上,而这纯黑色的魔方则在安静的旋转着。
“——不必再尝试了,赦罪师阁下。”
弗拉基米尔的头颅躺在地上,平淡的说着:“黑玛门尼启动之后,神明是无法杀死我的。”
他说罢。
那掉落在地上的头颅便是突然消失,又毫无预兆的回到了他身上。
甚至连鲜血都没有涌出,衣服都没有变脏。
仿佛这攻击完全不存在一样。
不过安南也从他这话语中,寻出了另一重含义:
“你的意思是说……只有凡人能够杀你?”
“你也可以这样理解。”
弗拉基米尔平静的说道。
不知何时,他那宝石般璀璨的瞳孔,变成了如同深渊般的昏黑之物。
“——那么现在,我将你讲述它的一部分能力。”
明明是暴露自身能力的危险言行。
但安南却反而根本到了一丝不适——脊背微微发凉、发麻,就像是被毒蛇盯上了一般。
是通过公布自身秘密取得优势这一类型的能力吗?
安南隐约猜到了对方的意图。
……但虽说如此,他也还是必须听。对于这种使用完全未知的能力作战的敌人来说,情报实在是过于重要的东西。
即使知道这里面一定有诈,但也不得不听。
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
“当在灵魂位格上比我更为高位的存在,试图干涉我的时候,黑玛门尼将会进入闭合形态。我的命运将会彻底固化,不再接受任何一切改变。即使是神明,也无法对我本身施加任何影响。”
弗拉基米尔缓缓说道:“也就是说,现在的我是无敌的。我不接受除我之外的其他存在,对我施加的任何影响。”
如同将一段资料保存为只读。
他不再接受任何修改,那么这就是绝对的不死性。
就像是他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仅仅只是一段影像一般……就像是开了金身,进入了短暂的无敌之中。
也因此……
“……你也无法再对其他人造成任何影响,对吗?”
安南突然出声:“所以如果你真的想要杀死我,就不能保持这个状态。”
如果这个世界上的任何部分之间,都直接或间接的有所联系……那也就是说,其中一个对象之间产生的因果律、实际上是在影响所有部分。
没有任何人能够独善其身。影响他人的这个过程本身,也会对自身有所影响。
反过来说。
如果想要不被任何事物所影响……那么也不能去影响其他人。否则只要对外界有任何干涉,那么或多或少也会接受到来自命运的“反作用力”。
那也就谈不上“不再接受任何改变”了。
“不愧是您,陛下。”
弗拉基米尔微笑着:“如果想要最大程度的避免‘命运’对自身的影响,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与世界的联系减少到极致。
“【黑玛门尼】的其中一重效果正是如此。它将我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切断,也正因此……”
他话音未落。
安南便在自己心中,听到了弗拉基米尔的回音:
【反过来说,我将自己的秘密与你交流的这个过程,就大大加深了我们之间的联系。使得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紧密……】
安南瞳孔骤然收紧。
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传来剧烈的不适。
那并非是心悸、也不是心绞痛。更像是……
安南握紧手中的三之塞壬,有些惊愕的看向逐渐向自己走来的弗拉基米尔。
弗拉基米尔在安南眼中,就像是一个并不存在的幻象、一个幻觉——因为随着他向自己靠近、他身后的崇高假身、他脚下的要素领域却没有向自己这边靠近,而是依然停在了原地。
【更像是,心与心的共振,对吧】
像是听到了安南的心声一般。
弗拉基米尔的声音,在安南心中响起。
他走上前来,想要再度摸向安南的脸。
啪!
但安南条件反射般的,便抬起左手、想要将弗拉基米尔的手拍开。
他的确是把手拍开了。
可安南分明的感受到,那根本不是拍到手背时的触感。硬要形容的话,就像是拍入了甜腻粘稠的糖浆池一般。
而在那一瞬间,安南脑中闪过了记忆的残片。
——那是弗拉基米尔的记忆。
安南抬起自己的左手,看到它似乎正在融化。
只是与弗拉基米尔接触了一瞬间,安南的身体就仿佛开始消融了……
……不、不对。
“你……也在融化。”
安南清晰明确的捕捉到了这个细节。
与自己的手接触的瞬间,弗拉基米尔的手也有一小部分被融化了。
或者说,那并非是融化。
而是融合的前兆。
第四百六十一章 不被观测之人
安南心中闪过了一丝嫌弃的念头。
——我也不要和他融合咧。
安南下意识的想要使用法术……却发现自己什么都使不出来。无法使用法术、也无法使用剑术——就像是自己并非是超凡者,而是一个普通人。
不仅是自己,弗拉基米尔也是一样。
安南这时,才突然意识到——无论是悲剧作家还是赦罪师,从弗拉基米尔开始讲述自己的能力开始,就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了。
“……这是梦?”
“没错,这的确是梦。”
弗拉基米尔坦然道:“这是清醒的梦。是另一个世界,一个不会被【命运】干扰的世界……
“那么,为何我们之前所处的,就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呢?那或许也是一个梦,所以才会有如此离奇的巧合——因为它来自命运的设计。”
“你已经疯了。”
安南眉头紧皱:“是因为与蠕虫接触的缘故吗?”
“随便你怎样说都好。”
青年化的弗拉基米尔,仿佛脾气也变好了许多。
他逐渐往安南身边踱步着。
而安南则抱着三之塞壬,不断向后退着。
弗拉基米尔却也不急于攻击安南。
他只是悠然解说着自己的能力:“黑玛门尼的另一个效果,是能够让我的精神、心灵、记忆被他人触及的时候……将对我的一切改变、也应用于对方身上。
“如果你要让我愤怒,那么你也会愤怒;如果你要击溃我的灵魂,你的灵魂也会被自己击溃;你假如想要修改我的记忆……那么你的记忆,也会被你修改过的记忆所覆盖。
“我将会从【一个】变成【两个】。我很可惜,你没有用你的伟大级咒物来干涉我……我很想知道,伟大级咒物之间发生冲突的时候,到底谁的作用会更加优先?”
“……但是我没有影响过你的心灵。”
“的确如此。”
弗拉基米尔诚恳的点了点头:“现在是我在影响你的心灵。
“因为人与人之间的影响是相对的。我只要影响你的心灵,也可以视为你同时在影响我……”
“……还有这种说法吗?”
“当然。我可是【把自己的秘密分享给你】了,我们之间【心灵的距离就被拉近了】。既然我们之间的距离发生了改变,那么你毫无疑问就对我产生了影响。”
“你这是不是在碰瓷?”
即使非常紧张,但安南还是忍不住吐槽道。
他总感觉,弗拉基米尔并没有把“黑玛门尼”真正的能力全部说出来。他肯定是偷偷改掉了什么,但是安南一时半会察觉不到哪句话是谎话、或者有所隐瞒。
但这个伟大级咒物,实在是太过棘手:
只要被比自己位阶更高的存在影响,就会立刻进入到无敌状态——弗拉基米尔是黄金阶,这意味着真理阶与神明完全无法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可他就在这种“观测者状态”下,却可以通过嘴炮,“向对方公开自己的秘密”,以此把他人拉入到梦中。
而在这种状态下,安南对他造成的任何影响,也会反馈到自己身上;可他对安南造成的影响,却不会反弹到他自己身上。
——这是目前弗拉基米尔展示出来的能力。
简直是虐菜神器。
比他更强的人,都无法对抗他;而比他更弱的人则无法战胜他……甚至逃都逃不了。
但也正因为这个伟大级咒物,过于“虐菜神器”,安南才相信、他一定是撒谎了。
因为弗拉基米尔有一句话说对了。
伟大级咒物,的确是“用于对抗神明”的制约之物。
那么,这种东西到底能制约什么?
安南沉默而快速的思考着。
可以确定一件事。
弗拉基米尔并非是“喜欢赌”的那种类型。他认为命运不应该存在偶然,只能存在必然——也就是付出必然有回报、付出的越多回报应该越多,生活不应该存在任何随机性。
那么就可以确定,他最开始不可能是在虚张声势。
尽管弗拉基米尔对三之塞壬的了解出了问题。
但他的确知道,安南有着能够修改他意识的能力。
在这种情况下,他敢于出现在安南面前……就说明他应该真的能够反弹心灵控制能力。
所以,他最开始才没有触发黑玛门尼。因为按照弗拉基米尔的规划,如果没有任何神明见到这一幕、最后安南所能做的,大概也就是“使用三之塞壬”。
但是,弗拉基米尔却不知道,三之塞壬其实是针对塞壬的封印器。
可他却不知道,安南手上还有一个大杀器……
那就是安南在观测玩家时,从牺牲之圣者那里获得的、一段创世之初的秘密。
就是关于黑夜、持杯女与神秘女士的那一段神秘知识。
而且,安南还有另外一个东西。
“也就是说……你虽然能够反弹我的心灵攻击,却无法免疫,对吧。”
在思考着的时候,安南同时还在顺着弗拉基米尔的话头继续往下说。
安南微微眯起眼睛,突然停下脚步。
他将三之塞壬转到左手,而右手食指带着的银色指环、却在这时突然化为了一把枪。
那是一把纯白双翼、镶嵌金色符文的双筒短猎枪。
来自埋骨婆婆的赠予。
名为【捡骨者的宽恕】,仅有一发子弹的双筒短猎枪。
弗拉基米尔因为之前与安南的距离太过接近,以至于安南举起手来之时、正好将枪抵在了弗拉基米尔额头上。
弗拉基米尔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
“——太好了,看起来你认识它。”
安南嘴角上扬,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不用我多解释了吧?
“被它击中的人——会被世界所忘却。”
当然。
其实不了解这把枪的人,反而是安南。
安南自己都不知道,这个“被世界所忘却”到底是什么效果。
但好在弗拉基米尔似乎认识它,那就不用安南拿它去吹了。
弗拉基米尔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笑容变淡了许多:
“……你应该也明白,如果你用它攻击我、那么你也会死吧。”
“会吗?”
安南眯着眼睛:“你不是说……这个世界是梦吗?”
听到这话,弗拉基米尔沉默了一瞬。
安南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过去中的某一幕,在他眼中一闪而过。
……说起来,烟雾镜的能力,是能够反转真实与虚假。
如同第四史论与第六相往事书之间有所联系一样。
或许……黑玛门尼与烟雾镜也有所联系?
如果是那样的话——
“那么……这样呢?”
安南嘴角上扬,将枪口从弗拉基米尔额上移开、指向自己的太阳穴。
“你建议我开枪吗?”
安南注视着弗拉基米尔。
他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希望我开枪吗?”
看到这一幕,弗拉基米尔顿时怔住了。
他犹豫了一瞬,刚想说话……却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脸上露出了懊悔的神情。
只是犹豫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暴露了一切。
“东西是好东西,但是你不会用。”
安南悠然道:“还以为我在虚张声势吗?
“为什么你有些东西知道,但有些东西却不知道?你仿佛非常的了解我,甚至知道我手中持有的伟大级咒物的一部分能力……可你缺甚至漏算了我的底牌。
“稍微想一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安南嘴角微微上扬:“果然是那里吧。
“凡是与神明有关的部分——骸骨公还有赦罪师、银爵士与无面诗人告诉我的秘密,埋骨婆婆赠予我的礼物……你都不知道。
“你是不知道呢?还是根本就看不到?为什么你明明可以无视神的所有攻击,却依然还要尽量阻止任何神来到这里?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还是说,不是害怕神明攻击你……而是担心,神明对【我】施加影响?”
第四百六十二章 不被约束之命运
“开门见山的说。”
安南悠然道:“任何伟大级咒物,在持有足以制衡正神的伟大力量的同时,都一定要付出相同程度的代价。”
如同使用烟雾镜,就会被封印到画中;三之塞壬的持有者,又会遭受到永续的三重debuff;第四史论的使用者,也必须背负四重诅咒。
那么,黑玛门尼的诅咒——使用这一伟大级咒物,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又是什么呢?
“于是,我从刚刚就在想。”
安南用【捡骨者的宽恕】指着自己的太阳穴,眯起眼睛看向弗拉基米尔:“会不会……你能够免疫神明干涉的能力,不是这一伟大级咒物的能力。
“——而是它的代价?”
并非是“被比自己等级高的人攻击时,就会被放逐并保持无敌”。
而是“无法被任何神明所干涉”。
这的确可以让他从赦罪师的惩戒下逃脱,但同时也意味着……神明对他的加持也无法使用。
“假如这个效果是绝对的。那么你实际上,并不只是无法被神明攻击到——你同样无法被神术治疗、无法被神术加持。你在死后无法被【埋葬】而安眠、尸体无法被【分解】,不会有人与你产生【纷争】、也不会有人与你进行【交易】。
“你无法使用冰霜的力量,也不能引燃火。你无法使用传统与法律的力量来保护自己、约束他人,无法使用什么仪式、也不能进行创造的行为、无法从某个期望中获得**,更无法‘被好运小姐祝福’而得到好运……
“因为你拒绝一切神明的干涉——而这不可能是这件伟大级咒物所自带的主要能力。”
因为这个能力的劣势,远大于优势。
这更像是,使用这件咒物时所获得的副作用。
能够活用这一副作用,的确是一种才能。
“但是你依然可以使用阴谋、也可以来谋杀我。所以这个代价,或许没有我猜的那么具有绝对性……但它也绝对会让你与诸神分离。在这个时代,完全不接触‘此世之活柱’的话,那么你基本就等同于被这个世界所放逐。
“这就是为什么,塞利西亚一直找不到你。并非是你躲在某处,而是你原本就是【不被观测之人】!”
安南以肯定的语气,说出仅仅只是推论的言语。
他并没有任何证据,但他却是越说越自信。
因为随着他的思考……他对弗拉基米尔的“理解”也在不断加深。
“因为不存在单向的干涉,神明的力量无法干涉你,也就意味着你无法干涉神明。对于一个伟大级咒物来说,这显然无法满足于‘制衡正神’的特殊需求。
“根据烟雾镜的另一重表述——只有白女才能无代价的使用烟雾镜。我推测‘黑玛门尼’应该也是需要某一位塞壬才能真正的使用……比如说清调。”
“清调”丽歌雅,在三只塞壬中对应的是【罪者的灵魂】。
她的能力,是洗清听者心中的记忆、情感、善恶观、道德观等一切后天的施予,将万事万物回归至最原初、最本质的纯净状态。
由白女与烟雾镜的能力进行对比,那么安南可以得出一个推论:清调或许与黑玛门尼的真实能力也是有关的。
“那么倒回来说——如果说黑玛门尼的能力,不是让你不被更强的敌人所杀。我就有了一个新的推测。”
安南慢悠悠的说道:“你知道吗。‘黑玛门尼’的意思如果翻译过来,是指‘普遍命运’。”
这话说出,弗拉基米尔的面色第一次变了。
他显然并不知道这件事。
他甚至都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在‘黑玛门尼’所处的某个哲学观中,它是在描述一种阻碍。‘我’的灵来自于完善的宇宙、但这个世界出处充满了罪恶、无知、错误与不完善,所以我才会因命运的纠缠而痛苦——因为‘我’的灵,原本就不应该在这个世界……”
说到这里,安南突然顿了一下。
他沉默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的继续说道:“这是一种解释人与宇宙、光明与黑暗、智慧与无知的【二元论】。它认为物质世界本身就是巨大的牢笼、而每个人的身体则只是镣铐……‘普遍命运’,也就是‘黑玛门尼’,只是蒙蔽每个人的‘灵’,让他们堕落于这个黑暗世界中,终其一生被命运所玩弄的邪恶规则——这就是所谓的诺斯替主义。”
怨恨。恐惧。绝望。
咒诅。哭号。悲泣。
这即是诺斯替主义者,对这个宇宙所抱持的悲观而充满憎恨的态度。
“——与你一样。”
安南深深望了一眼弗拉基米尔。
换言之。
“黑玛门尼,即是镣铐本身。是以所谓的‘命运’来约束人类、蒙蔽他人灵智的黑布……”
就在安南说出这句话的瞬间。
他心中猛然一片光明。
那光芒甚至穿透了他的皮肤,普照于周围的整个“梦境”之中。让周围的世界化为一片光。
那是【理解】之光。
与真理只有一步之遥的他,跨过“无知之壁”、突然理解了一切。
他心中所知的、所要说出的东西,甚至超出了他的想象。
并非是他思考、他推理然后通过自己的嘴巴讲出。
而是嘴巴根本不停的,自顾自的讲述着什么——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安南缓缓说道,“你能够看到他人命运的能力……应该就是来自于‘黑玛门尼’、而不是什么蠕虫的赐予。”
“……这并不冲突,我也没有欺骗你。”
安南说到这里,弗拉基米尔这才终于开口,对安南的推测首次进行了回应:“因为这件‘黑玛门尼’,就是蠕虫给予我的。
“它的确可以让我看到‘某种可能’的未来……”
“或者说,是【命运的某种可能性】。”
安南眯起眼睛,铿锵有力的说道:“你之前为何会想要故意误导我?你又是如何得知,我手中的三之塞壬有着能够控制你心灵的能力?那只有一个可能性——
“那就是你已经看到了,某条命运线中‘我将会使用三之塞壬改变你心智’的未来!”
第四百六十三章 挥舞着镣铐的蠕虫
安南使用三之塞壬的第三效果,来控制弗拉基米尔?
这的确是有可能的——尤其是在安南刚刚使用过它的效果,控制并杀死了尼古拉斯的现在。
倒不如说……
如果弗拉基米尔什么都没说、什么都不做,安南反而有可能会起手使用三之塞壬来扭转战局。
相比较安南还不知道具体效果的【捡骨者的宽恕】、即使用掉可能也无法杀死弗拉基米尔的贤者之石、只能使用一次而且可能也会杀伤自己的“创世之秘”。
已经使用过一次的三之塞壬,会更让安南放心。
但正是因为弗拉基米尔多此一举的说了这话,安南反而心生怀疑。在搞清楚情况之前,不会轻举妄动。
不过,安南也知道,弗拉基米尔并非是愚钝之人。
他不可能作出毫无意义的膨胀举动。
换言之……弗拉基米尔突然暴露自己的目的,一定是有其意义的。
——你的意思是说……只有凡人能够杀你?
——你也可以这样理解。
——那么现在,我将你讲述它的一部分能力。
这是不久之前的对话。
再结合之前,弗拉基米尔在安南面前撒的谎……
那么弗拉基米尔对安南进行误导的目的,就非常清晰了。
“假如在这个‘梦中’,你只需要接触就能与我融合,为何现在如此悠闲的站在一旁?你到底是在等待什么?还是说你在诱导什么、逼迫什么?
“那么恐怕就只有一个答案了。”
安南宣告道:“你告诉了我,‘我未来将会面临的命运’,然后希望我沿着这个命运去走。只有我屈服了、承认了你所给定的命运是无法改变的,你的目的才会达成。”
他的瞳孔再度燃起光辉。
安南不再后退,反而昂首挺胸、向前踏步。
他指向自己太阳穴的枪,已然再度垂下、指向地面。
无需如此。
因为安南意识到了……弗拉基米尔根本不敢杀自己。
他真正的目的,让他无法对自己下手。否则的话,输掉的人反而会是他自己。
这次反而轮到弗拉基米尔不敢与安南接触了。
在安南逐渐向前逼近之时,他反而在往后退。
两人的立场顿时倒转。
“还记得,你刚刚说的话吗?”
安南冷声道。
——我绝不相信什么命运。如果真的存在命运,也绝不应该只有天车,才能改变既定的命运。
——当然是让一切努力与付出,都百分之百得到回馈。
——我是这个实际上最为努力、最有觉悟的人。我理所当然的应该享受最大的幸福。”
——那将是绝对的公平,排除一切随机性。让所谓的命运成为固定的程式。
——原本拥有无限可能的“命运”,在你的干涉之下、反而变得极为好懂……格外的容易计算。
“现在,你意识到了吗?”
安南的声音逐渐变大,变得响亮而清晰:“你自己话语中的矛盾?”
“你的视角,从最开始就不对劲——为什么‘反抗命运’这样的主题,在你口中却是‘将命运固定化’这种不上不下的最终目的?
“答案很简单。因为你已经知道了,‘将命运固定化’的确可以‘反抗命运’的这一答案。这个答案藏在你的内心……当你知晓了这个情报的瞬间,你的思维就已经被其‘染色’。”
“反抗命运”是一个很大的,很虚妄的主题。
它并不会特别的指向什么,仅仅只是“反抗”而已。
甚至可以说,就是因为迷茫到了,连反抗的对象都不知道,才会将其指向命运——就像是那句话,“是不公平的命指使我来的”。
只有相信命运,憎恨命运的人才会如此说。
弗拉基米尔的确也是这样的人。
可他却从最开始,就有明确无比的目的。
“你能够看到诸多未来,并以此进行谋划。”
安南沉声道:“以此构筑起‘别无退路’的未来。并将未来告知对方……如果对方屈服于你的‘预言’,那么你就可以将其融合、或者控制对方的心神。
“也就是说,黑玛门尼根本就不具有什么‘反弹心灵控制’的能力!心灵控制系的能力,原本就非常稀有……‘反抗心灵控制’这种主题,与黑玛门尼自身的含义,也是根本就对不上。
“之所以我对你使用三之塞壬,你就可以控制我——是因为按照原本的未来,你将会死在这里。
“换言之,这就是你所预言的‘未来的终点’!是你所能看到的一切未来的终至!
“如果你对他人的预言正确之时,就能达成某种目的。那么你自己的死因,毫无疑问就是最为强力、最具意义的预言——你希望将我与你的‘终末之因’捆在一起,让我遵从你的预言而使用‘三之塞壬’来将你杀死。
“如此一来,你就可以与我融合、或者得到我的力量、或者反过来控制我……亦或者舍弃你的身体而‘成为我’!”
安南注视着弗拉基米尔。
他一字一句的问道:“我说的是对——还是不对?”
弗拉基米尔的面色变得很难看。
首先宣言一段原本偏离于事实“命运”,将这个命运告知对方。
并且让对方“反抗命运”的举动无效化,想办法使自己的预言强制成真。
就可以将这命运化为实质般的镣铐,捆缚于他人的灵智之上。随后,就可以根据这一段“命运”的重量或是其他的什么,对另一方进行约束。
这正是黑玛门尼的效果。
以“既定之命运”来控制他人。
所以他才会“不反抗命运”,而是“控制命运”。
因为他希望的是,自己成为那个能够用命运控制他人的“高高在上的王”。
而众所周知。
——命运乃天车之辙。
对于天车来说,改变他人的命运再简单不过了。
如果这个伟大级咒物,结合天车的力量……将他人的命运进行固定。那么就等于是成为了神上之神——并没有获得任何神职的情况下,绕过神明之位得到了所有人类的控制权!
“正因如此,‘黑玛门尼’的副作用才会是‘无法被神明印象’。这个副作用对于其他人来说,都不会特别严重、甚至能算是底牌……唯独对你来说不同。
“因为你看到的未来,永远是没有神明存在、进行干涉的。这意味着,你必须用自己的脑子、推测出有神明干涉的未来,将会发生出怎样的不同。”
安南一边说着,一边向前走。
终于逼迫着弗拉基米尔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
“梦境”顿时结束,他们重新回到了最开始对峙的位置。
“所以……明明不会被神明攻击、也不会承受神明影响的你,才会试图将我置于所有神明的视野无法触及之处。”
这并非是防止神明杀死弗拉基米尔。
——而是担心“安南不再使用三之塞壬来攻击他”!
而使用法术或者是某种能力,将安南拉入“无法使用超凡能力、却依然握持着三之塞壬”的梦境中,则是他事先布置的第二重计划。
用于在第一重计划失败、神明真的抵达之后……排除其他的影响、继续逼迫安南使用三之塞壬。
所以他才会最开始击伤安南。
但在梦中却一直不对安南出手,甚至凑到安南身边极近的地方——一个无法躲避三之塞壬洗脑的位置。
他一切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安南遵循着他的预言——将“弗拉基米尔”的人格杀死在这里!
……在那之后,他应该就会成为安南。
如同他在大公府中所说的那句话:
——因为我终有一日也会抛弃这具老朽的躯壳,迈入永恒。
“你曾经说过,【非蛇之蛇孽生于天车御手的尸骸】。你的确是蠕虫信徒。也的确不希望蠕虫解除封印、来到这个世界……”
在赦罪师迷茫的目光之下。
在悲剧作家欣喜若狂的陶醉注视之中。
安南如同判定有罪的法官、如同将决定性的证据拍出的侦探一般,发出了最终的宣判。
“因为你真正的目的,就是得到我的身体。如同‘非蛇之蛇孽生于天车御手的尸骸’一样……
“——然后,成为【新的蠕虫】。”
第四百六十四章 关于悲剧的悲剧
一旁的悲剧作家,终于忍不住开始一下一下、用力的鼓掌。
“精彩!!”
他眼中仿佛闪烁着光芒,声音近乎哽咽、激动到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他在为这出戏剧高声喝彩。
弗拉基米尔的确是蠕虫信徒。
但他与蠕虫之间的关系,却并非像是君王与侍奉他的臣子……而是继承了前代魔王思想的新魔王。
最想要杀死蠕虫、最希望蠕虫不要脱困而出的……正是蠕虫的这个“好学生”。
正是因为弗拉基米尔发自内心的相信、肯定着蠕虫的思想,他才绝不会将蠕虫放出来。
他并非是愚钝之人。
他不是那些过着空虚的生活,扭曲而绝望的狂信徒,不会成为蠕虫毁灭世界的助力……他是一个真正的清醒者。
随着弗拉基米尔对蠕虫的了解加深,他逐渐清醒的意识到了,这个世界对蠕虫几乎没有任何有效对策——唯一的希望就是新生的天车。
而且也仅仅只是希望。
因为即使是正神们,也并不知道天车应该如何克制蠕虫。仅仅只是因为蠕虫诞生于天车御手的尸骸,所以想当然的如此判断——如果判断失误倒也不慌,毕竟天车的确是个好东西。
那么。
“比起获得真理之书的认可,飞升为神。你则想要更进一步——并非是成为神,而是成为蠕虫。”
安南如此肯定的确认道。
他是要像蠕虫一般,吞噬整个世界、将其纳为己用。
如同之前雅各布跟安南所说的一样……
——第六曜的本质,就是“物以一终,籍由一始”。
作为“个体”的人类,与作为“群体”、“文明”的人类之间,本身就具有“分裂与聚合”的关系。
没有任何人能够完全不依靠群体而成长——无论是阅读先人留下的书籍、从其他人那里学习、亦或是从社会中进行磨炼,都是在从群体中汲取营养……并最终还要以优秀的姿态重新聚合于群体。
究其根本,无论是“领导力”、“亲和力”等特质,亦或是“战争”、“贸易”等概念,都是身在群体中才会有意义的东西。
如果没有“乘客”的话,天车也就根本算不上是“车”了。
没错。
第六曜之光,正是文明之光。
作为孵化第六曜的镜子,弗拉基米尔的本质正是“反文明”!
如同他之前对维克多所说的一般。
他并非是要毁灭这个世界,也不是要将他们送给蠕虫作为食粮……他仅仅只是将世界的自灭加速至极限。
如同昔日的天车御手死去之时,蠕虫从她的残骸中孵化、诞生。
他希望安南,如他所宣告的一般、使用三之塞壬击破自身。那么安南就可以从他体内集齐最后一页天车之书,成为真正的天车。
而他自己则会借助“黑玛门尼”的力量,潜伏到安南体内——哪怕是夺舍安南,成为新的天车这种事、他也能够做得到。
但是他并不打算如此。
而是在安南飞升成为天车的瞬间——破腹而出!
“那将是我作为天车时,最为虚弱的时刻。”
就如同艾蕾刚刚飞升成为赦罪师的时候一样。
她还没有信徒、没有熟练掌握神明的权柄。她的确比作为“背叛天使”时要强大数倍,但以神明来说、那正是幼儿般的不成熟姿态。
直到圣殿落成、教宗加冕、法典颁布。
作为神明的根基,才会稳稳的扎根于世界。
“而这个计划……无疑是一种相似律。”
安南说着,看向了悲剧作家。
没有任何人能够担保,昔日的蠕虫诞生于天车御手的尸骸、那么新的蠕虫就一定能从天车的尸骸中诞生。
使用相似律的原始仪式,重复蠕虫诞生时发生的事……就有很大的概率、能够以安南的尸骸成为新的蠕虫。
只要弗拉基米尔能够成为蠕虫,目前他所处的一切绝境就都能被盘活——黑玛门尼的副作用,反而可以让他立足于不败之地;他作为蠕虫信徒却背叛了蠕虫的行径、也就不再会被蠕虫所追责。
那将会是比如今的蠕虫,更有智慧、更有力量……无法被击败、也无法被封印的新蠕虫!
将已行之事再行,使已有之物再有。
这就是相似律的本质。
而悲剧作家,正是相似律这一规则的开创者,和最为优秀的使用者。
弗拉基米尔的计划,不可能瞒过悲剧作家。
甚至安南怀疑,弗拉基米尔最开始所遇见的那个“告知了他命运”的老人……或许就是悲剧作家的某个化身。
这的确是悲剧作家所能做出来的事。
他确实会因自己的爱好,而随意的将凡人的“无趣的命运”所扭转——从对于美的追求来说,他的确无愧于雅翁的教诲。
但悲剧作家的这一举动,却会唤醒一个人潜藏于灵魂深处的异质化的**,让他们从此再也无法成为一个普通人,而是在如暴风雨般跌宕起伏的命运中,燃尽剩余的生命。
他的确对人没有恶意。
然而悲剧作家渴望看到“更精彩的剧情”这一点,却往往会将他人的命运导向悲剧。
“既然弗拉基米尔从最开始就已经看清了一切,他就必须成为最后的镜子。所以在公爵府时,他不会对我发起攻击;在我面对其他人的时候,他也不会来添乱……甚至可能在暗中协助我。
“那么也就是说,他早就已经看清——并且决定了腓力殿下的末路。”
安南望向悲剧作家,微微眯起眼睛。
他还记得……腓力曾经说过,他已经将自己的未来卖给了悲剧作家,用于换取知识和情报。
代价就是,他“终将死于一场盛大的悲剧”。以此作为取悦悲剧作家的献祭。
腓力甚至已经为此而做好了准备。
即使在他最为绝望的时刻,他也没有就此选择死去、回归平静。因为他仍想要履行自己的义务,因为他仍在等待一场盛大的悲剧。
但腓力绝不会知晓……
他并非是这场悲剧的主角、甚至不是反派。
“这一点你错了,安南。的确,从最开始腓力就是弗拉基米尔计划中的一环。但他却并非是这场戏剧中的配角,而是另一场悲剧中的主角!”
悲剧作家非常肯定的说道:“一幕盛大的悲剧,并不需要嚎啕大哭、更不需要血流成河。
“因为这是一幕关于悲剧的悲剧——”
第四百六十五章 无罪可赦
腓力的存在,本就是一场悲剧。
从最开始,他成为“雄辩者”的时候开始,他的人生就没有任何意义。
不需要他拼劲全力的雄辩,咒能也终将被废除;不需要他竭尽全力的谋划,初代诺亚也终将建国。
不需要他来保护第四史论,因为天车尚未诞生;也并不需要他来担当天车,因为天车已经诞生。
没有任何人、任何神明认为腓力的阴谋会成功。神明们对他并不警惕,甚至可以说是宽容。
无论是银爵士还是悲剧作家,弗拉基米尔亦或是尼古拉斯,他们都是以“腓力之死”为前提来安排计划、布置阴谋。
亦或是说,腓力的确是某一场悲剧的主角。
但这场悲剧……正是他自己的人生。
没有任何人期待,没有得到任何收获。从最开始,就没有任何意义……没有人欢欣、也没有人憎恶。因为他费尽全力的去做的事,并没有意义。
世界并不缺他这么一个人。
他像是一个累的满头大汗,试图推动列车的人。无论有没有他推动列车,列车在该开动的时候也都会开动。
“从最开始,腓力就已然身处这幕悲剧之中——关于他人生的悲剧。”
悲剧作家宣告道:“他没有得罪什么人,也并非是自身做过什么错事——只是因为他的志向太过远大。相比较他要做的事,他自身的能力远远不足。
“他有着相当聪明的头脑,但却又没有聪明到足以逆转大势、非他不可的程度。比起他的诸位同行者与先行者来说,他的能力过于低微。
“精灵皇帝原本就打算废除咒能,只是在走一次说服民众的流程;诺亚王原本就是很聪明的人,只是他希望用‘雄辩者’的名号来增加信服力。
“第四史论即使交给诺亚王室,其实他们也不会乱用;而无需他来担当这个备用天车——因为安南你的确能够完成一切任务。
“他认为自己很重要,有了多余的责任心。就不再听他人的劝诫,而是不断给自己增加其实根本处理不了的责任……最终被更加伟大而沉重的‘时代潮流’所裹挟、碾压到尸骨无存的程度,早就是可以预测的东西。”
跨越一千年的时光。
早就遗忘了最初的目的。
甚至连自己的过去都忘记。
不知道要做什么,也什么都做不了。
直到最后,所有人都像是在等待领导讲话结束般,迫切的等待着、直到落幕的——毫无意义的人生。
悲剧作家的双手高高扬起,如同指挥乐团般沉重的落下。
他发出低沉而醉人的声音:“个人的无力亦是美。没有痛苦也没有悔恨的迷茫,同样也值得他人为之扼腕。怎么能说他毫无意义呢?
“纵观他的人生本身,就是一场漫长的悲剧——倒不如说,正是因为整个漫长的人生,都只能存在这样的价值。
“——他的落幕,才是我与他约定的,盛大的悲剧。”
悲剧作家话音刚落。
在安南与弗拉基米尔的面前,便猛然闪现出一道光辉。
即使是第一次见到这团模糊的光。
安南也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它的本质。
那是尚未诞生的【第四史论】!
直到安南知晓,腓力真的已经死了的时候……第四史论才终于显现而出。
但安南却没有急于夺走它。
而是望向整个人都仿佛变得虚无起来的弗拉基米尔。
“你的计划确实很不错,弗拉基米尔。”
安南望向弗拉基米尔:“但只是你碰上了我。
他最终宣判道:“你的诡计已经被我识破。无论你是选择与我拼死一搏,亦或是逃走打算卷土重来,结果都是一样的。你所期望的不会实现,你所追求的不会再得到。
“——你已经败了。”
虽然弗拉基米尔的战斗能力没有丝毫损坏。
他依然不会被神明所干涉,也还没有被安南战胜、击败。他还是一位黄金阶的超凡者,有着难以撼动的、甚至还没有被安南识破本质的崇高假身。
但他就是非常彻底的失败了。
从四年前就开始布局,耗费了所有精力、付出了巨大代价,却最终倒在了最后一道关卡上。
从上到下被安南毫不留情的识破、拆毁。
——就如同被瞬间爆破,竖直坍塌的高楼一般。
无论他还保有怎样的实力,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因为他就算击败安南、成为天车也没有任何意义。
与非常需要天车之力,来执行自己的“天神独裁”计划的尼古拉斯二世不同,弗拉基米尔对天车之力不屑一顾。
他从根子上,就对“用尽全力帮助他人”不感兴趣。
哪怕是自己的手下、自己的信徒,弗拉基米尔也没有把他们当做是人来看待。
对他来说,这个实际上只有自己、敌人、工具……和不配成为敌人与工具的渣滓。
极端的自私者。
尽管都是镜子,但他与尼古拉斯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你就没有自己的梦想吗?”
弗拉基米尔终于忍不住,第一次出声道:“你的梦想,就是去击毁他人的梦想吗?”
“那可是勇者与英雄才能有的待遇。”
安南笑了笑:“我还远远不配。
“我没有即使在泥地里挣扎、垂着头过着平凡的生活,也能在他人需要帮助的时候,第一个抬起头、伸出手来的觉悟。
“我只是一个不顾及后果,随心而行的狂徒而已——我恰好站在了正确的一方,只是因为我觉得这边更能让我的开心。
“你说的不错——我的确没有什么梦想。但我知道,无论是你还是尼古拉斯,承灵僧亦或是窃梦者……我都不希望看到你们成功。
“那样的未来,不是我喜欢的未来;那样的世界,也不是我所爱的世界。”
安南坚定不移的,再度举起手中的【捡骨者的宽恕】。
指向了弗拉基米尔。
“哪怕我到现在为止,依然不知道我真正想要做什么——但多亏了你们,给我指引了方向。让我想要成为你们的敌人,进而能够拯救这个世界、不至堕落成为恶徒……我要感谢你们。”
“……我明白了。”
弗拉基米尔沉声道:“我已经没有什么未来可言了。我的未来一片黑暗,任何一个方向也看不到光明……
“但我绝不会将胜利拱手让人。
“就如同你所说的一样。你并非是有什么梦想,而是单纯的看我不顺眼——那么我现在与你为敌,也不是有什么理想或是计划。
“没有什么的好处,也改变不了什么。我只是要把你杀掉。”
弗拉基米尔嘴角露出一个冰冷的微笑:“无论如何,我也拒绝帮助你。
“我自是恶人。但没什么不好。我欣然接受一切后果,但绝不会忏悔。
“恶人就要以属于恶人的姿态走到底——”
他身后的崇高假身,在这觉悟的催化之下、再度开始蔓延生长。
“即使是赦罪师,也赦罪不了我的罪。”
逆冬者弗拉基米尔昂起头来,平静的望向安南:“你已经没有什么力量了。我讨厌不体面的缠斗。为了毫无意义的争斗、如野兽般互相撕咬……难看至极。
“那么,我退一步。我们同时使用最强的一击、直接攻击对方的身体,如何?
“不允许逃走,不允许躲避,不允许防御……这是你唯一能有效杀死我的办法,天车陛下。不然的话,我就要逃走了。”
“也是你唯一能在银爵士赶回来之前,确确实实杀掉我的办法,对吧。”
安南深吸一口气:“可以,我赌了。
“那就比比看,谁的命更硬、谁的运气更好吧。”
第四史论仍在生成中,尚未凝结成实。
而一旁的悲剧作家望向两人,瞪大眼睛、屏住了呼吸。
第四百六十六章 于是弗拉基米尔放弃了思考(二合一)
不能躲避、不能防御的话……能够攻击的机会,大概率只有一次。
就像是牛仔决斗一般。
要么是两人同时倒下……稍快出手的那一方,就能轻而易举的击倒稍慢的一方。已经承受了伤害的那个人,基本不可能再做出有效攻击。
“那么就由我来倒计时!”
几乎兴奋到手舞足蹈的悲剧作家,扬声道:“十秒的倒计时,在结束的瞬间——”
他说着,向前伸出手来。
一道光流在他手中闪过——一把朴实无华的短枪出现在了他手中。
这曾是在短枪刚刚诞生之时、暗杀了联合王国的统治者那把武器。作为祭祀被献给了悲剧作家。
“听到枪声后,允许自由攻击!”
悲剧作家宣告道。
如同看着两人赛跑时,兴高采烈要去当裁判的人一样。
他只是想要看乐子而已。
可他自己却又不屑于成为乐子的一部分——不过假如只是打个下手、亦或是来当个见证人这种程度,他反而是会非常乐意的。
“十、九、八、七……”
没有得到两人的承认,但悲剧作家也并不会有那种矜持。
他的脸皮自是相当的厚——看到两人都没有理会他,他便精神十足的开始了倒计时。
而安南则是直接侧过身来。
换到左手握持的三之塞壬,被他藏到了身后;而他右手抬起、将埋骨婆婆赠予的魔枪对准了逆冬者弗拉基米尔的胸口。
没有对准头部的原因,是没有那种必要。
名为“捡骨者的宽恕”的纯白短猎枪,是在“枪”的概念出现之前、就已然诞生的东西。说是最古之枪、亦或是猎枪的原型也没有问题。
但在古老的过去,“捡骨者的宽恕”显然还有着其他的用途——
它没有弹匣、也没有保险与方便复位的扳机。
这把魔枪的下半部分,比起猎枪、更类似于大力钳。
安南模模糊糊间,有了些许奇怪的感觉。
就像是……
只要自己想的话,就可以将这人“抹掉”一样。
另外一边,弗拉基米尔也感觉到那种危机感骤然上升。
在安南刚刚取出这把武器的时候,他就顿时感觉到脊背发寒——弗拉基米尔的超凡感知,能够让他对足以杀伤自己的攻击感到警惕。
实际上,弗拉基米尔并不知道这把武器的具体效果。
但他从自己脊背发寒的程度能够判断,只要被它擦到边、自己可能就没了……而且就连黑玛门尼,也无法抵抗它的效果。
不过,它既然需要瞄准自己、需要将手放到那个“击发位置”,就说明它并非是条件击发或者意念击发。
也就是说,它一定有个“击发”的动作。
弗拉基米尔眯起眼睛,快速思考着。
“……五、四、三……”
悲剧作家的倒数依然没有停滞。
但弗拉基米尔已经敲定了战术。
——既然需要击发的话,安南想要发起攻击、就一定是有动作的。
他能多快进行击发?
0.1秒?0.01秒?亦或是更短?
但是,无论如何——
弗拉基米尔深深吸了一口气,身后的崇高假身躁动着、身下展开灰暗绝望的领域,也如同被唤醒的活物一般……逐渐向着安南爬行着。
——无论如何,安南都必须做出“攻击动作”才行!
“……二、一!”
悲剧作家毫不犹豫的,抬起枪来、扣响扳机。
在枪声划破天际的瞬间。
弗拉基米尔的瞳孔骤然化为深渊般的黑色。
这是……他曾经作为“冬之手”的时候,学到的第一个冬之手独有的失能学派法术。
其名为【深寒凝视】。
从冬之手心底凝结出的纯黑色寒冰,足以冻结敌人的时间观念——换言之,就是以自身所抱有的负面情绪为扳机、瞬间震慑正与自己对视之人心神的法术。
心中所抱持的憎恶、恐惧、绝望等负面情绪越是强烈,黑色的坚冰就越是寒冷。
因为这个法术的发动条件、仅仅只需要目光交汇就可以触发——百分之百的命中率,哪怕是白银阶的巫师也会被震慑心神。
因为这个法术,并非是眩晕、也不是昏迷或是催眠。
而是暂停敌人对时间流逝的感知。
就像是发呆了一会,突然惊觉时间过去了好久——这个法术所起到的效果,就是“忽略一部分的时间”。
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被人控制了……也因此就无从谈起解除控制的可能。
强大的意志属性、依然可以大幅削弱控制时间。但即使是拥有白银之魂的巫师豁免成功、也同样要被控制一瞬。
而在这个瞬间,就可以使用另一个失能法术。
——【战意丧失】!
仅能对因为各种原因而无法操控身体的敌人使用,在短时间内冻结对方的“进攻意识”。这个法术初次被超凡意志、等效果豁免时,会优先解除“无法操控身体”的负面状态来作为替代。
一个痛打落水狗、强制更换先手的技能。
与【深寒凝视】联合使用时,无论如何都能让对方第一时间停止攻击——以此在突袭过程中确保获取先手。
这两个法术的结合,也正是冬之手黑暗传说的来源:
传说中,冬之手是彻底冰封内心感情的失能巫师,毫无感情的监视者。
他们能够瞬间冻结敌人的心智、使对方丧失抵抗能力,甚至可以冰封他人的某段记忆、或是心底的某种感情,让敌人变成朋友……
相比较冰脉术士一系的法术,冬之手其实更精通“沉默术士”一系的法术。这是更接近于的夺魂学派的法术,只是缺乏可塑性。
之所以这个新学派被命名为“失能”,除了“失去热量”的寒霜之外、同样也包含心灵上的“失去动力”。
——是的,弗拉基米尔从最开始,就没打算使用要素之力来先手对安南进行攻击。
如同弗拉基米尔也知道,安南正背负着一道创世之秘……他本身也是仪式师。或者说,上位冬之手的“十指”,或多或少都要了解一些仪式知识。
他仅仅只是看着安南灵魂的重量,就知道他肯定持有一道创世之秘。
这种程度的神秘知识,本身的确就是力量。
它也足以重创、甚至杀灭弗拉基米尔。
但是……
——只有关于凛冬的密言,不会杀死安南。因为安南持有反转的冬之心,免疫来自霜寒系攻击的致死打击。
其他的创世之秘,都会连安南一并杀灭。
安南敢不敢启用这份神秘知识,还另当别论……
哪怕安南所持有的,真的是老祖母给予他的创世之秘……安南也根本没有那个时间,能够把它念出来。
——咏唱也是需要时间的,而且只能用嘴咏唱。录音设备是无法承载那种程度的力量的。
而弗拉基米尔显然不是那种……会看着勇者变身或者勇者放回忆杀给自己加buff时站着不动的boss。
如果安南真的敢于站桩咏唱,他就必败无疑。
安南自然也知道这件事。
所以他不会使用这种延迟极长的杀招。
他唯一的攻击手段——就是那把奇怪的枪、
同理,弗拉基米尔也不会使用他的要素之力。
弗拉基米尔那已经提纯到足以展开崇高假身的要素之力,的确是他的最强之矛。
就像是刚刚见面的瞬间——安南完全无法抵抗这种攻击,而他只需要一击就能使安南瞬间瘫痪。
但领域的扩张本身就需要时间。
要素之力只能对领域之内的敌人、或是被崇高假身接触到的敌人生效。
于是弗拉基米尔就专门激活了自己的要素之力,仿佛特地要使用要素之力对安南进行攻击一般……但他最终却是虚晃一枪,反而先手控制住了安南!
“抱歉,我赢了。”
弗拉基米尔深深呼出一口气来。
他从最开始,就没打算杀掉安南。
就像是他所说的一样——
直到最后,他也绝不会忏悔。
因为只要还能动,弗拉基米尔就绝不会放弃!
假如能够成功进行第一轮控制,就能使用冬之手的特性来冻结安南的敌意。如果【战意丧失】成功将安南的攻击**抹除,接下来就可以使用【强制和平化】来进一步阻止安南的动作。
如果【强制和平】状态持续一定时间,就可以使用【友好术】给自己添加一个“无害”标签。
然后就可以使用【敌意消除】来化敌为友。
完全失去敌意之后,就可以使用【高等友好术】来获得一个“亲近之人”的标签。之后无论是想要使用催眠能力控制对方、还是进行讯问都会得到更为正确的结果,甚至可以直接转入到夺魂学派的领域开始修改记忆。
冬之手就是这种……只要被命中一次控制,接下来就会面临层出不穷的各种连锁控制的职业。
这是其中的一个连锁转化方向。
除此之外,还有使人的心智与人格直接被彻底冻结、化为人偶的“捕获模式”;或是心灵与身体的控制交替进行的“干扰模式”。
这正是他们用以服务凛冬大公,保护“冬之心”的持有者的施法技艺。
如今却正好被弗拉基米尔用来对抗安南·凛冬。
这正是悲剧作家想要看到的东西——
但弗拉基米尔快速咏唱着【强制和平化】这一失能法术的时候。
他却突然看到安南嘴角微微上扬。
那一瞬间,弗拉基米尔的瞳孔骤然收紧。
安南刚刚……居然没有攻击**?
只要对方想要攻击,那么【战意丧失】就可以将这一情感彻底冻结。
但如果安南的心中完全不存在这一念头,【战意丧失】的效果就会完全被无效化。
如同【恐惧加深】这一夺魂法术必须要求对方的【恐惧】强烈到被显化到意识表层;但是【无畏无惧】的偶像学派法术,就可以在没有【恐惧】状态的情况下被施加。
一般来说,冬之手是不会直接对毫无了解的敌人,裸放【战意丧失】的。
这意味着控制断档。
反而让对方对【深寒凝视】增加了一次豁免的可能。
【深寒凝视】的后续,同样可以衔接【深寒显化】、使得对方的心灵被冻结的同时、身体也被一并冻结;或者也可以用来衔接【怠惰之眼】,来进一步强化深寒凝视的控制效果。
衔接【战意丧失】时,通常是在面对绑架犯、或是即将发起攻击的黑巫师……是在对方已经获得先手、不得不阻止他的时候,才会这样。
而弗拉基米尔,他之前所暗示的“我已经输了”、“我讨厌不体面的缠斗”,以及最后对安南提出的“谁也不许逃、也不许躲避”的规则,本身就是一个陷阱。
只要安南相信了、并且打算抢时间对弗拉基米尔进行先手抢攻——他的先手权就反而会彻底丧失。
甚至于,被弗拉基米尔直接夺走对心灵的控制权!
继而对弗拉基米尔使用三之塞壬……以此印证弗拉基米尔的预言!
……难不成,安南从最开始就预判到了他的举动?
甚至于放弃先手权,赌他会使用冬之手的标准“抢攻套路”?
可那样的话,如果他使用要素之力的话……安南就根本没有还手的可能!
这简直是赌命!
——不对!
弗拉基米尔突然看到,安南身后的三之塞壬中……
不知何时,已经失去了一道颜色!
但那并非是属于“疯狂之血”的白色。
——那一瞬间,弗拉基米尔就明白了。
安南的决策……与他是一样的。
他假意以要素之力攻击,实际上使用以视觉触发的失能法术——而安南也根本没有将那把奇怪的枪,作为翻盘的唯一希望。
“——丽歌雅!”
安南高声呼唤塞壬“清调”之真名。
湛蓝色的,极美的光华从弗拉基米尔面前一闪而过。
他甚至没有看到名为“丽歌雅”的塞壬到底长什么样子。
他的右手突然一空——
那股被隔离于世的冷静与淡漠,也随着黑玛门尼的消失而瞬间消散。
或者……不仅于此。
他的整个意识,都在逐渐消散。
最开始失去的,是对于声音的洞察。整个世界化为一片寂静……紧接着是色彩、然后是光。
他不再生气,也不再痛苦。不再怀念,也不再犹豫。
——弗拉基米尔宛如尚未出生的胎儿一般,静谧的停止了思考。
第四百六十七章 清调丽歌雅
——人格溶解。
弗拉基米尔至今为止的世界观、人生观以及所持有的一切情感和记忆,都像是被打乱后随机组合的代码、又像是被烧融成了一坨的银质艺术品。
作为【个体】,他已经被彻底的【初始化】了。
他的属性并没有被破坏,身体并没有因此而受伤。
但就连他的超凡职业,也全部被粉碎。
持有的一切技能更是全部归零。所持有的一切特性都被抹除,连关于要素的亲和度也被消除,要素之力自然也一并失去。
弗拉基米尔的记忆,已经被洗的如同婴儿般干净。甚至就连色彩、声音等常识都被一并抹除……任谁都可以重新教导这个“巨型婴儿”,成为他的爹娘。
他的脊髓中至少还残留有生物的本能、身体也已经发育完毕,所以大概不至于天天尿床尿裤子——但也就仅此而已。
至少,作为“逆冬者”的弗拉基米尔……在这时,就已经彻底死掉了。
——清调甚至没有主动攻击弗拉基米尔。
仅仅只是在她出场的瞬间,不受控制的塞壬之力,便让名为“弗拉基米尔”的敌对个体,迎来了作为个人的【绝对之死】。
他并非是简单的“死去”,而是被“归零”。
就连复活类的能力,都无法把他重新捞出来。即使真的有人试图复活他,也只会把这个纯洁的如同婴儿般的弗拉基米尔拉起来……而这样的弗拉基米尔,自然没有任何意义。
毕竟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做不了。
……或许与被埋骨婆婆的那一枪直接命中,也没有什么不同。
看着陷入昏迷的弗拉基米尔,安南却也依然没有丝毫怜悯之心。
在安南身后的赦罪师,却是有些感慨的看着“弗拉基米尔”,像是想到了什么。但她的感慨,也并不会影响到她的工作——她的宣判没有丝毫迟滞。
【宣判——】
赦罪师抬起的手指落下,罪者被给予相应而合理的审判。
【毒杀】
【绞死】
【火刑】
三重死刑。
赦罪师这位才刚诞生不久的女神,显然还没有真正的审判过几个罪人。
那斩首之刑,被弗拉基米尔以“黑玛门尼”的力量躲过之后……她就像是因此而有了什么心理阴影一般。
为了防止弗拉基米尔还有什么免死的手段、或是免疫某种类型的攻击,导致自己的审判干不掉他、还特地多杀了他几次……
……不过也行。
知道补刀是个好习惯……
希望之后被赦罪师审判的罪人有事。
安南倒是没有去补刀抢人头——倒不是不馋这份经验,主要是在清调的注视下、他不好意思……也不太敢去做这种可能降低自己“印象分”的奇怪举动。
清调并不会因为他是三之塞壬的持有者,就会对他言听计从。
因为三之塞壬,原本就不是“拥有三头塞壬作为召唤物”的伟大级咒物……他仅仅只是一个拿着钥匙的狱卒而已。
被安南握在手中的三色权杖,已经失去了“深蓝色”,三色权杖已经彻底变成了双色。代表着“三倍伤害”的能力,也已经从【三之塞壬】的属性中消失。
……不过,安南已经意识到了。
三之塞壬有一个非常重大的,设计性的问题。
那就是,它虽然有着将塞壬封印与释放的能力……
——但它没有将塞壬重新封印回去的能力。
安南突然想问问喀戎,当年精灵皇帝解放了白女之后……他是什么把白女塞回去的?
安南有些怯怯的举起“三之塞壬”,对着清调有些犹豫的询问着:“敌人已经被击败了。
“你要、回来吗……”
清调没有任何回应。
她只是拍打着双翼,飞在天上、安静的注视着安南。
那是一位绝美的有翼者少女。
她有着深蓝至浅蓝渐变色的极长发、其长度足有身高的两倍,以及质感宛如绸缎般光滑柔顺的蓝色渐变羽翼。若是飞翔起来的话、恐怕远远一看就是极美的飞鸟。
那种漂浮的姿态,比起鸟类、更会让人联想到蝴蝶。
会让人联想到雕塑般的理想之面容,庄严如同女神一般。身材亦是理想之躯。
深蓝色的双眼,宛如神话中会引起女神争夺的宝石。并不需要透过光线,因为塞壬原本就不需要用“眼”才能看到世界。
从那双眼之中浸出的,并非是虹膜的色调、而是璀璨灵魂的光辉。
遮身蔽体之物毫无必要——因其本身就是美的化身,塞壬也并不需要行走于人世。
倒不如说,那份姿态原本就不需要藏匿。
也不会有什么人能够在不受影响的情况下看到她的真身……
因为纸姬的存在,偏离了世界中对于【美】的概念,导致丽歌雅的面容竟是与安南有两三分相似。
或者说,正因是在这个时代解除封印、塞壬才会是如今的容貌。
而纯度如此之高与完全的“美”之概念相比较、起到辅助甚至哪怕是不拖后腿的衣服,在这个时代都是并不存在的。
……但也或许正是因为她的面容与安南有些相似,安南借助“超凡意志”的辅助,才能勉强在塞壬的影响之下保持理智。
“……丽歌雅。”
安南怔怔的望着深蓝色的塞壬,低声喃喃着。
而悲剧作家则是非常理性的,恭恭敬敬的向塞壬鞠躬行礼。他从最开始就低头看着地面,一句话没有说的降低自身存在感。
赦罪师艾蕾倒是没有受到影响。她有些紧张、又有些警惕的踏前一步,想要将安南挡在身后。
【——天车?】
清调对安南投来了好奇的目光,发出了悦耳的声音。
【异世的灵魂……矛盾的光辉……】
并非是任何语言,而是如歌般的声调。
因为塞壬诞生在尚未出现语言、也不需要交流的时代。
比起说话,更像是鸟类的鸣叫……又像是没有任何含义的诗人的吟唱。
但仅仅只是听到那声音,就足以理解背后的含义。
安南只是听到那声音,便是微微一个晃神……他的意识断绝了大约四五秒,才终于重新夺回自己的心智。
见到安南能从自身的影响之下重新夺回心智,清调嘴角微微上扬、露出满意的微笑。
她眼中的感情……或许是亲近和认可?
但也可能是错觉。
因为安南并非是持有灵魂类要素的超凡者,他无法从灵魂中直接读取到情报。
能让安南确信,清调似乎对自己多少有一些好感的……是以她对其他两人的态度进行对比:
【追求奇异之美的狼人,与继承他人之梦的……幼子?】
清调瞥了悲剧作家与赦罪师一眼,便对他们不再感兴趣。
她的瞳孔之中,是绝对的淡漠。
甚至让安南隐约间、想到了雅翁的眼神……
第四百六十八章 第六页天车之书
安南察觉到……对塞壬来说,神明与凡人的分界,似乎并没有那么清晰。
比起灵魂的强度,清调似乎更在乎独有性……或者说,有趣与否。
这或许也从侧面说明,塞壬的力量的确可以影响真正的神明——毕竟在塞壬诞生的时候,这个世界的神明还没有被称为“神”。
塞壬多少也算是黑夜之女,雅翁的亲姐妹。
但安南也不敢确定。
因为清调的反应、言语都不在他的认知之中。
安南甚至感觉有些头皮发麻。
因为安南总感觉,清调像是想要敲开自己的脑壳、吸食自己的脑浆一样……
【我还不会回去,你也无法封印我……】
清调围绕着安南飞了两圈,才终于居高临下拍打着羽翼,发出了悦耳的鸣叫声。
【重新准备“罪人的灵魂”吧】
“那我该如何联系你?”
安南连忙询问道。
但丽歌雅刹那之间便已然化为一道深蓝色的光辉,带着“黑玛门尼”消失在了天际。
她只留下一道让安南有些不安的话语:
【我会在该回来的时候回来】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家核弹长腿跑了。
安南只能默默祈求,希望清调不是闹出什么大问题……
毕竟她的确是有着足以灭世的能力——甚至还拿到了自己的“专属武器”。
不过,作为灭世机关的清调、本身不可能是什么非常凶暴的性格。不然的话,三之塞壬的解封条件也不可能如此简单——只要持有者愿意的话,就能够将其释放。
不需要任何额外的认证。
虽然三之塞壬的副作用非常严重,然而比起塞壬的强大战斗力来说,反而就会显得很轻。
如果能够得到认可的话,任何一只塞壬恐怕都能轻而易举的完成类似“统一五国”之类的壮举。毕竟塞壬并非是神明,她们即使改变世界也不会受到制约。
——或者说,塞壬原本就是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重塑世界的“一键还原”机关……她们的职责就是监察、审判。
自然不可能会被作为“此世之活柱”的神明制约。
否则的话,这个灭世机关就没有意义了——因为无论如何,神明都会阻止任何形式的灭世。神明的立场,永远是趋向于秩序、安稳的。
“我的确没有想到,你居然会召唤塞壬。”
确认清调离开之后,悲剧作家顿时就若无其事的抬起头来,对着安南调笑道:“这当真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不过也幸好如此。如果你没有使用这招,的确也可能会被他击败。”
他之前就像是在老师办公室低头挨训般乖巧的站着……一点声音都没有,站姿挺拔、表情肃穆。
而在清调离开之后,他就像是从老师办公室离开一样——瞬间面色一变,就开始嬉皮笑脸。
看到他这幅面貌,安南格外的期待着清调突然杀个回马枪,看看悲剧作家会不会在他面前来一个神速变脸……
以安南对悲剧作家的理解……即使悲剧作家当真在他面前这样丢了脸,悲剧作家也绝不会有什么在意。
毕竟他本来就是完全不在乎脸面的类型,性格虽然恶劣、但也并不卑劣。
正是因为他的道德感稀薄……远远比不上他追求“艺术”的激情,他才会完全不顾及后果的追求着愉悦、引导着他人步入激烈的人生。
他虽然不是雅翁的从神,但在联合王国、信仰悲剧作家也是完全合法的。
这正是雅翁对他的庇护。
如果说纸姬是以她的温柔与发自内心的爱,让信徒们追随着她、努力维护着她的付出。
那么悲剧作家的信徒们,更多的则是追随着悲剧作家个人魅力的疯子艺术家。
他们将悲剧作家的这种毫不在意称为“潇洒”。也并不认为在他人身后推一把、制造出跌宕起伏的人生是什么错事。
他们发自内心的认为,一个人如果“平静的活着”那么就与死亡无异。
所以,让他人有着真实的“活下去”的质感——通过制造苦难与不幸,让他人对“生活”有着极度的怀念与追逐……这才是一种善意。
至于最终是击破重重阻碍,得到自己原本就拥有的平静人生;亦或是被苦难彻底击败、绝望的粉碎……那倒是没有什么所谓。
只要逃离那浑浑噩噩的平静人生,就是一种“觉醒”。
比起“让他人彻底觉醒”这样的“伟大之美”。
仅仅只是布置谋权夺位这种程度的阴谋与暗杀行动,其实并不会让悲剧作家感到愉快。
哪怕后者甚至会影响一个国家、进而间接的影响整个世界局势,也不会得到他的认同。
——但如果这件事能闹大,那就不一样了。
那样的话,会让许多的人从平静的齿轮上脱离。他们的生活将变得“精彩”起来……即使那是他们并不想要的“精彩”。
不过,客观上……悲剧作家也的确让逐渐僵化的世界不断活性化。继承于雅翁的审美,让他也同样厌恶“僵滞”之物。
他和他的信徒们,虽然会给个体带来苦难、但也的确疏通了世界的疾患。他让那些缓慢的、浑浑噩噩死去的人,被痛苦所唤醒,而激烈的挣扎……以此褪去世界的“死皮”。
正因如此,虽然悲剧作家本质为恶、追逐着混乱,但他却依然能被世界和雅翁所认可。
安南虽然对他警惕疏远,但也并不算讨厌。
他只是瞥了悲剧作家一眼,但没有多说什么。
正是因为他对弗拉基米尔足够了解、足够信任,他才绝不会使用简单的策略——已经亮出来的底牌,在这种强敌面前基本就是无效的。
安南非常尊重对方的智商。他并不认为弗拉基米尔会等死……那么他一定是有策略。
如果这个时候还试图留手、大概率就会被对方残血反杀。
毕竟严格来说,负责“反杀”的反倒是他自己……没道理他还要省技能。
从最终结果上来说,还好安南当时没有省——正如悲剧作家所说的一样。
如果安南真的就打算使用已经“亮出来的底牌”,那可就真省出事来了。
安南走上前去,接触了弗拉基米尔的尸体。
并终于得到了最后一页的天车之书——
【天车之书,第六页】
【类型:真理残章(1/6)(已解锁)】
【真理残章已完全显现】
【描述:刚刚诞生不久的真理残章,集合全部的碎片以掌握新的权柄】
安南瞳孔微微一缩。
这是安南第一次看到……还没有落到他手中,就已经被解锁的“天车之书”。
那么说来,弗拉基米尔还真不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因为他真的能够使用天车之书!
【天车之书(6/6):从异世界召唤或遣散指定数量的玩家(324/600)】
【当前特效(6/6):玩家可复活;公共经验池(5%);传送基石;好友与组队功能;新玩家录入功能;开启玩家转生功能;开启位面转移功能】
【玩家转生:被选中的玩家可主动、或在死去之后,将灵魂投入天车之书;使用此技能的,可将灵魂已转移至天车之书的玩家转生为当前世界的原住民,保留其当前躯体、职业与全部属性、保留传送与好友功能,但不再拥有复活与组队权限】
【使用转生权限之后,可恢复被占据的玩家名额;已转生的玩家可随时被“新玩家录入”功能重新录入为新玩家,并且只需要一个名额(而非录入普通超凡者时的三个名额)】
【位面转移:在准备当前世界的玩家数量*自然日的时间之后,可将当前世界投入梦界之河、向某个方向开始流动;如果准备的时间小于七日,则只能移动包括天车自身在内的不超过七名玩家;天车可以决定世界何时从旅行状态下脱离、回归物质世界,也可以随时回到有超过七名玩家存在的世界,这两个效果的发动不需要准备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