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世界之子
……这里为什么会漂浮着一个胎儿?
安南怔了一瞬。
它看起来甚至尚未出生。
被包裹在那由咒能组成的光蛹中,就如同在羊水中安然发育一般。
在意识到这光蛹中藏着一个尚未发育完全的胎儿之后,安南看到正下方源源不断抽出、流入光蛹中胎儿腹部的原始咒能时,便下意识的联想到了“脐带”。
但如果说这是“脐带”的话,那么另一端所联结着的“母亲”,无疑正是世界本身。
安南仅仅只是看一眼就会感到无端的暴躁、忧郁……信息化的诅咒,仅通过视觉信息就足以传递到他脑中。而其他人的反应似乎比安南要严重的多。
玩家们原本还有说有笑,可进入这个屋子之后都渐渐变得沉默了起来。他们盯着那个光球,一个个都有些失神……目光甚至都无法移开。
反映最大的是卓雅。她的眼睛都红了一圈、呼吸变得粗重了起来。并不是想哭——她此刻全身都满溢着狂躁与杀意,而她已然打开了自己的承载物,通过咒缚中所附带着的冰冷意志压制着愈发趋近的疯狂与绝望。
她如今没有完全失控,完全是因为就职冬之手时接受的咒缚,已经冻结了他们大部分的感情。
这原本是用于对抗夺魂法术的干扰、能够更好抓捕巫师的预案……同时也是为了阉割他们不必要的怜悯心,使得他们变得残酷的“特殊处理”。
但如今,它却反而成了救命的“安全索”。
“那个胎儿……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才是最让安南疑惑的地方。
它显然不可能是精灵或是马人。
更不可能是雅瑟兰人——他们没有这种程度的伟力。
这个胎儿,一看就知道是咒能提炼装置的核心。它通过那无形的“脐带”从世界深处抽取咒能,加以精炼。而从它皮肤上散发出去的,就是已经被精炼成光的惰性咒能。
“它是……【世界之子】吗?”
雅各布喃喃道。
听到这话,安南突然反应了过来——这似乎本身就是一场仪式。
通过“胎儿从母体处抽取最有营养的精血”的概念,来用“孕育中的世界之子”来抽取世界之血。
所以最开始,还处于活沙漠中、资源匮乏的精灵们,才能抽取到咒能……他们并不是打通了整个世界,更不是以相邻的世界作为利刃、割破了世界的表皮,将咒窖作为针管埋入体内来抽取世界之血。
他们依然还是在通过仪式手段抽取咒能。
——这就是所谓“咒窖”的真相。
安南顿时明白了许多。
他之前一直奇怪,为什么负责抽取咒能的人不会被诅咒……反而是使用咒能的人才会被诅咒。
因为真正从世界体内抽取咒能的,并非是拿着针管子的大夫,而是孕育中的“世界之子”。他们所抢夺的,是原属于“世界之子”用于自我发育时用的咒能。
……怎么感觉突然屑了起来。
就像是用针筒抽蛋清一样。
或者是啃食水果外面的果肉、又把果核丢在了土里……不过这样想的话,似乎又变得正常了起来?
安南也终于明白,黑岩咒窖之所以深埋地下,不是因为这里更接近世界核心。如同银石咒窖建造在有高高烟囱的建筑内一样,他们所需要的只是“隔离”而已。
因为尚未被“世界之子”净化的原始咒能,仅是观看就可能会污染他人的心智。
“这个咒窖之所以感觉像是血管,不是因为它从世界深处抽取世界之血……而是在通过咒窖、不断从这个胎儿身上抽取转化完毕的‘营养’。”
安南缓缓说道。
听到安南这话,玩家们也很快都反应了过来。
“原来如此……”
西酞普兰喃喃道。
他还记得,银石咒窖的规模比黑岩咒窖的规模更大。
他们那个建筑中存在多条“血管”……这意味着他们那里地下的“胎儿”不止一个。作为给整个城市供能的咒窖,他们那里或许会有多个这样的“世界之子”,抽取的功率也会更大。
咒窖的工作人员所负责的,大概就是把某个婴儿暂时抽干后、切换吸取管对准的目标。没有任何的技术难度,就如同监控半自动化的机器一样。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在设计上、他们应该要把这些光能抽掉,以此压制它的发育才对。就比如说吃的鸡蛋不需要能够孵出鸡来……”
西酞普兰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可这样想的话——”
“那么他发育到这种程度,就不太对劲了。”
安南接着说道:“如果比作人类的胎儿,它大约已经发育到了八个月的程度了。假如这是一颗鸡蛋的话……大约已经能吃到肉了。”
“这或许是因为它身边积聚的光能,给它提供了充沛的营养。让它发育到了接近“诞生”的程度。”
西酞普兰分析道。
“这叫惰性咒能。”
一旁的四暗刻凑过来,忍不住吐槽道:“光能可还行……你也是个噶迪恩吗。”
“我一直是,只是前段时间电脑坏了。一跑大型游戏就黑屏……我琢磨着可能是显卡坏了。”
“那你咋修好的?”
四暗刻有些讶异:“我也没看你叫我过来帮忙啊?”
“我拆开了机箱,和显卡沉默着对视了五分钟。也不知道该干啥……然后我下定决心开机上○东买新显卡的时候,电脑突然就好了。”
西酞普兰沉声道:“我觉得可能是机魂感受到了我的杀意。这大概也是一种神术。”
“……你下次还是叫我吧,不然叫我姐也行,”四暗刻面露迟疑之色,“不然我觉得下次可能就是你得机魂决定与你同归于尽了……”
其实这也不一定。
安南默默在心中念着。
这些玩家们来自梦界彼端的世界,而咒能、灰雾、诅咒、神术体系都是来自于雾界的特产。他们回到原本的世界时,当然是不会有什么超凡能力的。
但是……他们那个世界也与梦界相邻。这意味着,如果玩家们在噩梦打多了、能得到什么梦界能力或是干脆拿到了梦之髓的话,指不定就有些不同了……
不过,西酞普兰的话倒是给安南提了个醒。
……这个种族不明、身份不明、性别不……至、至少看起来好像没吉尔的“世界之子”。
它已经快要诞生了,说不定已经有了灵智。
如果直接杀死它的话,咒窖应该就被关停了。可这些惰性咒能,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是会爆炸、污染这片区域、化为灰雾亦或是回流?
它说不定还会反抗。
既然如此。
——能不能吓唬一下这孩子呢?
第二百九十一章 恩底弥翁
假如它有灵智,那么它就应该是可以交流的。
可以交流就可以好好说,可以交友也可以合作……自然也可以威逼利诱胁迫洗脑。
当然,最好还是交朋友。
我安南可最喜欢交朋友了(意味深)。
只要不出现能让安南读出“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让你如此不尊重我”这种台词的情况,年幼的白毛大公还是很好说话的、脾气很温和的。
然而现在的问题在于……这个世界之子既然尚未诞生,自然不可能掌握言语。那么沟通起来就是个问题。
不过这也不是完全没有解决办法。
安南注视着这个“世界之子”,稍微有些心动。
假如说……其他人使用咒能,是因为他们是窃贼。
那么“世界之子”用自己的力量总没问题了吧?
虽然安南也不是很清楚,精灵们当年到底是如何制造世界之子的。
它现在并非是物质化的,而是以光的形态存在于光蛹正中间。唯有安南能够清晰的看到它的姿态……其他人的话,哪怕是用剑刃或是箭矢将光蛹贯穿,也仅仅只会从它身上穿过去而已。
或许会激怒它,但是绝对伤害不到它。
但这种把大骨熬成汤……化成光的情况,安南反而处理起来要简单得多。
因为他的光辉要素已经觉醒到了百分之百。
对于与“光”有关的物体,应该都具有绝对的先制权。
虽然安南暂时还没有抵达黄金阶。
但他也并非没有提前控制要素的能力。
“你们先退远一些。”
安南说着,他深吸一口气。
他高举手中的“三之塞壬”,一字一句缓缓念道:
“——你们当敬重我!
“因我已撕碎镜中之光,行于命运之上——”
与尤菲米娅的咏唱相似而不同。
在安南使用起“仪式法术:天车之痕”的瞬间,他身上迸发出了极为璀璨的光辉……甚至比“世界之子”所包裹着的光辉更加炽烈。
而安南的咏唱词也与尤菲米娅有所不同,但总得来说精简了许多:“我乃天车御手,率六百群星自下而上降落至默卡巴哈大殿之人!我乃天车,我将打开光界一切之门关!
“我将打开三重之门关:我将打开目与塑之门关、我将打开善与常住之门关、我将打开蠕虫与蝉之门关——”
尽管安南暂时除了蠕虫与蝉之门关外,其余两道门关根本没有理解有什么含义。但这不妨碍安南抄一下尤菲米娅的作业。
而下一刻。
让安南与玩家们惊异的事发生了——
强烈的光,从安南体内绽出。
他的衣服瞬间被“尖锐”而“锋利”的光撕碎。
但在西酞普兰唰的一下望过来时,她却有些失望的发现……这次安南变身时,他的皮肤也完全化为了光。
他身后肩胛骨与腰间各自刺出一对光翼,一对高举指天、一对下垂遮身。他的“头发”开始急速变长,一直生长到超过两米以上——如同光之触手一般,在空中漂浮着。
这次安南的身上,并没有裂出诸多的眼睛。
毕竟安南再次无意识爆衣了……考虑到自己总不能用头发抓着罗素飞过去,他就决定先把罗素放下。
安南的头发如同触手般灵活。
他将被自己抱在怀中、惊慌不定到正在嗡嗡嗡高频颤抖的罗素放到地上。罗素碰到地面之后根本不敢动,整条狐狸狗趴在地上、贴在地上就变成了一块白色的馒头。
他全身上下,唯一没有光化的就是手中的三色权杖。
它本身没有任何变化,倒是被安南放到尖端假冒权杖头部的水晶球,也被光之力触染、化为了纯粹的光球。
无需挥舞翅膀,安南便漂浮在了空中。
他稍微适应了一下自己这个形态,并估计出来能维持的时间后——他就便飘向了中间平台的“世界之子”。
但是……中间那个平台,可不像外圈平台一样有所依靠。
它是依托于咒能之力虚浮在空中的。而两个平台之间的夹缝就是无底深渊……中间虚浮着的平台若是落下,也恐怕是尸骨无存。
然而安南却是毫不畏惧。
他缓缓漂浮了过去,完全化为光流的头发像是一根根钢针一般、环绕着中间的胎儿……并一根一根刺入了进去。
以头发作为媒介,安南感觉到自己与“世界之子”的局域网逐渐开始变得稳定。毕竟大家同样都是由光构成的生命——
安南将自己的善意轻柔的传递过去——从外界来看,就是这些头发中有着光流逐渐从安南这边传输过去。
【你是谁】
一个稚嫩的声音,从安南心中响起。
……通过这种方式进行交流,果然是可行的!
安南大喜? 立刻哄孩子般回应道:
“我是安南? 是你的朋友。”
【不,你不是安南】
尚未出生、没有接受过任何教育的胎儿,却毫不犹豫的对此加以否定。
【你是天车】
“世界之子”发出了固执的声音。
【你也不是朋友】
【你是妈妈】
“……嗯?你要男妈妈?”
安南愣了一下。
好小子。
我把你当兄弟。
你却想当我儿子?
也成,儿子就儿子……
“那么,你叫什么名字?或者说,你有名字吗?”
安南继续散发着善意、同时向对方单方面的传递着光。
主要是安南担心? 如果接受了对方的光? 会不会也算作是窃取了咒能。毕竟安南的光自光界而来? 而对方的光却是由咒能转化而来。
所以安南直接开了单向网——可以灌输光? 但不接受对方的力量。
而对此? 尚未出生的胎儿? 却毫不犹豫的给予了清晰而系统的标准回答:
【我是标本封存库iii-2系列管理者,对“iii-201-299”型标本封存库具有管理权限? 当前权限为“种子”。你可以称呼我为“恩底弥翁”】
……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完全超出了安南预料的事。
他原本以为? 这个世界之子应当没有任何神智、也对世界没有认知。所以可能会很好忽悠……可如今他却发现? 对方不仅有对自己的清晰认识,甚至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尚未出生,就有名字、还有相当高的身份。
这合理吗?
但很快,安南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
虽然很小……
“你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安南询问道:“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父亲给我的名字,就是“恩底弥翁”】
【自第三纪开始皇室要求、每一代皇帝都需要将自己一位将生未生的孩子埋于咒窖之中。下一代的皇帝必须在留下“种子”之后销毁上一代的“种子”,假如统一大结界崩坏、那么“种子”就将作为祭品,用以重启大结界】
恩底弥翁毫不犹豫的答道:
【妈妈……我得使命,到来了吗?】
“……你为什么叫我妈妈?”
这是安南最为疑惑的事。
他不可能与精灵有什么关系……
然而,恩底弥翁却让安南愣了一瞬。
【因为我体内流动着天车御手的血脉,我是(消音)之子】
第二百九十二章 天车御手
天车御手……
——这已经不是安南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了。
但在过去,他一直有些分不清天车与天车御手之间的区别。
在他听到“仪式法术·天车之痕”的咏唱词之前,安南都是被人称呼为“天车”的。
所谓的【天车】,就是升华仪式将人送入光界的这一现象。“天车之光”即是灵魂升入光界那一瞬间所看到的光,也即是太阳之第七曜。
它并非是某种特定的物体,而是一类现象。
就如同雷电、亦或是风暴。
而天车御手这个词,正是使得“天车”人性化的一种衍生。大概就相当于“雷电”和“雷公”之间的关系……祈祷“天车御手”能多加宽恕、驾驭着天车来接自己,这种想法大概就类似于祈祷老天爷或是龙王爷下雨一般。
而在《天车之书》诞生之前,这个世界并没有天车之神,所以这种祈祷本身只具有心理安慰的作用。
天车指引众生、使得凡物得以升华。它是最平等之光、也是最崇高之光,然而它同样也是无情之光——失败者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
它虚构了“地位更高于天车的天车御手”这一形象,以此稀释无情公正的天车审判带来的恐怖。简单来说,就如同虚构出冥界、地府等死后世界,以此降低对未知的死亡所带来的大恐怖一般……
虽然之前安南被曜先生等人称呼为“天车”,但安南了解这一词汇的意思后,就自行将自己理解为了“天车御手”。
我可是一个人,怎么可能是天车呢?
假如存在风暴之神,它也不会是风暴本身,而是风暴的控制者……除非他是风暴成了精。
那么等安南掌控了天车之书,那么他就是所谓的“天车御手”。
尽管之前并不实际存在“天车御手”,但在安南完成升华后、它就存在了!
——天车之神。
也即是决定了今后所有新神是否通过审核、完成升华的神——换言之,就是光界的唯一指定hr。
安南也没想到,自己一个主策划,结果跑到雾界干的却是人事部门的活……
没错,直到今天之前,安南都是这样认为的。
可恩底弥翁第一眼就认出了自己是天车,却又说自己体内流动着天车御手的血脉——以及最关键的,他母亲的名字安南根本就听不到。
那一块声音,就如同被整个世界挖掉了一般。
而这种情况……安南只能想到一种可能性。
“天车御手,其实是真实存在过的神明吗?”
唯有神明在死去之后,才会将属于祂的一切痕迹全部抹除。
【她是已死之神,也是未死之神。她是将逝而未逝的死者,天车御手是她残留于世的最后一个称号,其余的称号、名字、连同她作为祂时留下的一切,都已被缝入于世界的内侧】
恩底弥翁如此答道。
【曜先生是太阳之第八曜,是在最初的太阳升起前便已存在的光。他先于一切光而生,并早已看到其余七曜的诞生。前六曜的光唯有在天车降临后方可显现。而他已宣称,天车终将临至,因此天车御手的概念并没有被抹除……但它已不属于(消音),而属于你、属于天车】
恩底弥翁如此说道。
它再度念出了虚无的名字,并非常流畅的给安南背了一段神秘知识。
这是《论太阳之第八曜》中的原文,只是细节之处稍有不同,不过中间已经过了一千多年,出现一定比例的信息误差也是很好理解的。
——你看看,人家还没出生,就已经在努力读书了。
看着尚未出生的恩底弥翁对历史级的神秘知识倒背如流,安南心中顿时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他甚至想把罗素抓走去念书——你看看德芙家的巧克力已经会说人话了!
看看别人家的猫猫!
罗素你这傻狗!
一想到能光明正大的如此指桑骂槐,安南就觉得心里一阵舒爽。
不过……
另外一个推测,却无端在安南心中升起。
那是属于【理解】之要素的力量——跨过证据与推理直达结论的感性非推理获知能力。
“……这位天车御手,是在什么时候死去的?具体来说,是第几纪?她是你的亲生母亲的话……所以你是神裔?”
【第一纪。正是她的死去,才导致了第一纪的终结,那也正是神代的终结】
恩底弥翁毫不犹豫的答道。
【我出生自第三纪,(消音)当然不会是我的母亲。但我是“杯中儿”,我的身躯完全来自父亲、而我的理性则来自第一纪时的天车之光。“脐带仪式”本身属于持杯女的仪式,它与神秘女士的诞生有关,是创世仪式简化后的二次优化版本。在链接有诸多“脐带”的此岸,唯有已孵化的种子才会具有知性、生而知之】
脐带仪式……
安南微微一怔,随即立刻理解到——这个平平无奇的词汇所指的,正是制造“世界之子”抽取咒能的这项仪式。
根据恩底弥翁的说法,这似乎与和“杯”的秘密有关。神秘女士诞生于第一场献祭? 正是那场献祭使得黑夜具有了**、使得神秘具有了生命、使得持杯女获得了知识。
以胎儿为媒介? 从一处吸取力量、给予另一方……
安南看向了通往恩底弥翁腹部的原始咒能,以及它所散发出来、用于自我孵化的惰性咒能。
——这以胎儿为媒介而抽取咒能的仪式,不正与持杯女诞生时的升华仪式一模一样吗?!
而恩底弥翁还在继续将知识通过“光纤”传递给安南。
但接下来的知识,就是安南所不了解的隐秘了:
【使用脐带仪式必须先创造出“圣杯之子”? 咒能虽然是世界之血,但它不能用于“杯中儿”的仪式。所以想要创造“圣杯之子”,就必须拥有“圣杯”——它诞生于第一纪、诞生于升华仪式之前。在升华仪式诞生前,它用于为新生的神明塑造躯体,这是第一纪得古神强盛于新神的原因。它是(消音)的造物、也是她的遗物。在(消音)死去之后、搭上“依固有逻辑继续运行的天车”的方式,便被称为“升华仪式”】
恩底弥翁说出了关于“升华仪式”的隐秘。
……原来如此。
而听到这份秘密之后,安南就突然想明白“脐带仪式”的仪式逻辑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 第一纪元的终结
持杯女是所有“杯中儿”的母亲。
“杯中儿”之所以都有着血色的瞳孔,正是因为持杯女血发血瞳——这是遗传的证明。它跨越了血脉与空间的限制而强行生效。
——没错。
“杯中儿”仪式中,虽然只投入了一方的遗传基因,但杯中儿并非是一人的后代。
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使用这项仪式,杯中儿的母亲都是持杯女,而遗传基因的提供者都是父亲。
虽然不具有神血、也不是神裔,但杯中儿依然可以算做是持杯女的子嗣。因为持杯女所持之杯便是她的子宫,“从杯中孕育”这个过程,本身就可以在仪式中被视为“由持杯女孕育而生”。
所以这空荡荡的、除了血之外什么料都没加的杯子中,才能直接诞生出活婴。
而“天车御手”所代表的神已经死去,她留在世上的一切痕迹都应被消除。
但因为“天车之光”,也即是安南将在未来诞生,因此与天车有关的东西都没有被抹除。
真理之柱的存在性是可以跨越时间线的……虽然“可以”不代表“必然”。
如同作为仪式之神的神秘女士,本身就是通过仪式而生的。
而作为**之神的持杯女,也是因自己的求知欲而成神;在没有机械之神的古代,精灵们也制造了咒能机械;而曜先生本身便是光,但他同样也是光之一曜。
而当时的精灵中,有一位天才仪式师——他们在得到圣杯之后,突然想到这里可以卡一个bug。
圣杯是“天车御手”的遗物,是她权柄的象征。
如同“杯中儿的母亲算作持杯女”一样……但若是用圣杯举行“杯中儿”仪式,“圣杯”作为孕育古神之处的概念,就会覆盖掉持杯女的“杯”。那么“圣杯之子”的母亲,就可以算作是“天车御手”。
但第三纪时,“天车御手”已死、安南还未诞生。
当时“天车”成为了按照既有逻辑而行事的规则,所以它才是“平等、崇高而无情之物”。这个描述,实际上是在暗示“天车”是一个具有高权重的程序!
而既然天车只是程序,那么可以理解为“天车的权柄由世界本身代为操控”。也即是说,天车御手便是世界意志本身……那么“圣杯之子”也就可以在仪式中被视为“世界之子”!
——好特么绕的一个圈子。
但也好像很合理的样子……
所以恩底弥翁才会说,自己有着天车御手的血脉、安南是它的母亲……
因为它体内流淌着天车御手的血脉,而如今这个身份已经属于安南了!
安南已经完全理解了,咒能技术到底从何而来的。
精灵们抽取咒能的“脐带仪式”之所以能够以仪式逻辑成立,就是因为当年“天车”尚未诞生,这些“圣杯之子”所具有的特殊性质使得他们成为了世界之子!
就像是……某位人事部门的领导离职后,她所制订的规则依然承袭了下来,也就是所谓的“升华仪式”;而她的印章却被人偷走继续使用,这也就是所谓的“圣杯之子”!
换言之,安南根本不需要考虑怎么断绝咒能。
只要安南能够正常完成升华仪式、正式成为“天车”,那么这个卡bug抽取世界之血的“脐带仪式”就会自动解除。
随着bug被修补,那些利用咒能的罪人,也就将不复存在!
“……原来是这样。”
安南喃喃道。
他也已经清楚,这位“天车御手”到底是什么人了。
死于第一纪的神明、与升华之路有关,其仪式存在甚至可以覆盖掉持杯女的“杯中儿”仪式……
虽然仍然不清楚“初代天车御手”的神职与神名,但仅凭这个称号,安南就能得知——这位不知名的女神,就是那位导致第一纪终结的神明。
就是因为她当年死去后,导致了某种真理缺失才诞生了恶魔。在她死去前,即使是侵蚀率拉满也不会变成恶魔、或者也有可能干脆就没有侵蚀率这种东西。
不过……恶魔的诞生,并没有直接导致第一纪元的终结。
安南会知道这件事……还是纸姬跟他透露了一部分的秘密。
他又向恩底弥翁进行了仔细的询问。
结合对方这位有问必答的精灵族图书管理员,安南终于对过去发生了什么事有了概念:
在神代时,根本没有“神”的概念。
如同无论是精灵还是马人、亦或是雅瑟兰人都管自己叫做“人类”……在他们看来? 反倒是其他的种族“不像是人”。
精灵当时将祂们称为“领主”、马人将祂们称为“活柱”、龙族将其称为“王”、巨人将其称为“尊长”、虫族将其称为“有翼者”……同时也有“要枢”、“守护”等称呼? 每个种族都有自己的叫法,非常混乱。
而在第一纪结束之后? 神明的诞生变得困难了起来。而一些人、甚至有几位“领主”、“王”和“有翼者”都抛弃了真理,堕落成了强大无比的恶魔。
不过那个时候,恶魔并没有与其他种族发起冲突。仅仅只是属于一种理所当然的突变。“恶魔”这个词也并不具有贬义? 仅仅只是精灵语中“有角的人”的意思而已。
恶魔虽然性格变得冲动、**强盛? 可他们并不愚笨。他们也知晓不可滥用世界之血,一旦过渡使用、世界便会坍塌……
……于是他们就聚集在一起,在当时尚未掌握真理的某条壮年巨龙的带领下、前往其他世界掠夺世界之血。
——自己世界的没法用,那我去抢别人的总可以了吧?
“贤者之石”就是第一次远征中从虚界夺来的? 虚界也因为这一大块贤者之石被夺走而彻底垮塌——这块贤者之石去了哪里没人知道……但从那之后,这个世界的升华者们才有了“要素”之力能够使用。
那条龙也因为那次远征获胜的功绩? 而获得了名为《燧石颂》的真理之书,因而封神、并获得了“燧父”之名。
在那之后又过了许久? 似乎发生了某件巨大的灾难。
十二位来自不同种族、立场不同、但神职相当重要的守护者在那件事的逼迫下,逐渐联合在了一起。
祂们商议以真理之书《纪年法》为祭品、以整个世界为仪式盘? 划出十二月三百六十日、规定春夏秋冬四季时节? 以此构建出了“正神仪式”? 将一切真理的管理者统称为“神”。
最初的目的,就是以“圣月”的方式,来保护神职重要的正神。后来因为重要的神明越来越多,于是这个仪式进行了二次改进,增添了“从神”的概念,将“不死”分给其他神明。
同时,他们构筑起三条法则:神只可被崇拜不可亲自引导或杀戮凡人;神明之间的矛盾尽量由代行者处理;在神明依然有神殿的情况下,不可被其他神杀死。
以此划分人神之别,控制世界的争斗在一定范围内。
最开始,连恶魔们也是信奉神的。
后来发生了某件事。
各族走上堕落之路的恶魔,在燧父某位兄弟的带领下集聚在一起,试图形成了新的政权——他们划分出恶魔之间非常严格的种族阶级与等级制度。同阶之间以老为尊、同辈之间以军功为尊。
不愿意走上堕落之路的,在他们的势力圈中会被排斥为最底层;而一旦成为恶魔,就会因为“入行晚”而成为同阶中的下等人。
……然而,精灵是无法走上堕落之路的。
因为他们天生便拥有纯净之魂,在恶魔的国度中反而成为了劣势。于是精灵举族逃离,在两位正神的守护下前往了传说中可进不可出的沙漠……
马人们不知为何,也跟了上来。还有少量不愿屈服的巨龙和巨人。
因为恶魔一旦进入沙漠,就会受到七倍伤害。所以他们被拦了下来。
原本精灵们打算在沙漠中住到天荒地老……至少要等到那位皇帝的统治结束再回去。
可在第二纪的末尾……沙漠获得了生命,变成了吞噬一切的活沙漠、开始飞快向四周扩散。
他们这才狼狈无比的向西逃离——就是在那时,精灵们做了连恶魔也不会做的事。
——窃取世界之血。
这一举动惊动了其余十位正神,祂们纷纷赶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而在祂们离开的一百多年间,脱离了监护的恶魔们却又分裂成了诸多势力……在沙漠以东的世界中互相征伐。
后来,恶魔们只愿意信奉三正神——红骑士、持杯女与燧父,由“血炭教会”统一祭拜。
反而是诸多从雅瑟兰逃过去的伪神,艰难的渡过连神也能能吞噬的活沙漠……无视了至圣三法则,开始组建属于自己的势力。
与雅瑟兰大陆这边的平和相比,沙漠以东的旧大陆正处于漫长的、永无止息的割据战争之中。
直到第三纪元的终结——因为纪元之灾,这场战争才由此而终结。但属于恶魔得知识,已经被神秘女士钉入了神秘知识的领域,雅瑟兰人无法再通过仪式得到来自“老家”的情报,所以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两个世界由此割裂。
那时,沙漠以西的雅瑟兰人遭遇了奥瑟人的侵略和殖民,又因为精灵们滥用咒能而变得破破烂烂;沙漠以东的世界,经历了漫长的千年战争、整个世界淹没于血与火中。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位“天车御手”的死,直接或是间接导致的。
第二百九十四章 选神之神
【随着时间流逝,天车之痕已变得浅淡。命运之线变得稀薄、真理之书不再凝结……若天车不复现,必然会迎来新的纪元之灾】
恩底弥翁如此说道:
【因为(消音)并非是预见之神。她昔日定下的准则终究会过时……终有一日,真理之书将不再出现】
通俗的说,就是当年“天车御手”留下的遗物印章已经快没印泥了,或者说快磨坏了。
从骸骨公那个时代开始、一直到镜中人的时代,始终没有新的真理之书诞生……或许不是因为迟迟没有新的真理诞生、而是因为“天车御手”当年留下的“自动录取机制”,已经无法应用于现代世界的规则了。
仔细想想,凝结于教国的那本关于“机器”的真理之书,的确与安南发明了内燃机有关。
然而这里的重点,在于“安南”而非是“内燃机”。
“真理之书到底是什么?”
安南忍不住询问道:“或者说……让诞生真理之书的规则,具体是什么?”
【重点在于真理残章、而非是真理之书】
恩底弥翁答道。
【光界的真理残章各自对应着雾界的一项真理、一项权限,那是神明权柄的根源。但凡人的灵魂与躯体都无法进入光界、真理残章也不具有物质形态】
【天车可以将真理残章汇聚为真理之书,通过复数真理残章的互相拘束,使得真理具有“方向性”。而这种被弱化的、具有指向性的真理,才是以凡人的理解能力所能接触到的真理之书】
【在升华者进入光界后,至多只能持有两张残页。其余残页将再次回归光界,并交由天车重新编篡成书,交予新的预备神明】
恩底弥翁通过光流传递给安南的隐秘知识,让安南渐渐意识到了“天车”到底意味着什么。
——选神之神的继承人。
“天车”的权柄,包括制作真理之书、接引凡人飞升光界、消除诅咒污染灵魂而诞生的侵蚀度……
所以十二正神,才会对安南如此期待。
——因为安南身上隐藏着将世界返回到巅峰时期的可能性。
虽然昔日“天车御手”究竟为何会死去、她具体的权能与称呼是什么,为何她的死会导致恶魔的诞生,恶魔们又是什么时候形成了新种族的……这些都依然是个迷。
但安南已大致知晓《天车之书》存在的意义了。
这简直就是异界封神榜……
倒不如说,在失去了“天车御手”的这几千年中,倒也辛苦这个世界还能继续运转了。
所以才会出现“纸姬”这种由一幅画成神的特例——正是因为升华仪式与真理之书的判断过于机械化,才会出现一些奇奇怪怪的神明。
也怪不得新神与古神的差距有点大。
神代那一批古神……比如说十二正神,似乎都没有搜集真理之书的冒险过程,仿佛获得时就是完整的。
恐怕当时是初代的“天车御手”,直接把完整的真理之书塞了过去的——就是因为如今自动运行的“天车”ai不太行,所以从第二纪开始,才会把残页分给全世界所有符合条件的人。
因为那个“天车精灵”,似乎不太确定应该把真理之书给谁。所以它就干脆给了所有人一人一张……
虽然安南如今失去了记忆。
但从只言片语中也能知晓,教国那个“机器”之书的持有者、根本就没有世界旅行收集真理之书。恐怕他获得的就是完整的真理之书……当然,也有可能是相对完整的大半本。
……可为啥我自己还得收集啊?
现在安南这里至少还差两三页——明明正神一个个的都已经钦定了安南当这个新天车,可“天车精灵”仍然固执的决定走个流程……
这算不算我坑我自己?
安南在了解各国所面临的难处时,感觉到的“时代即将迎来巨大的变动”,并不是错觉。
新“天车”的诞生,的确会直接改变整个世界的局势。祂甚至意味着旧体系的崩溃……
因为“脐带仪式”失效,咒能技术将会彻底瓦解;堕落之路可能会有新的发展、也有可能会直接消失;恶魔或许会被净化,也有可能直接暴毙;真理之书将会重新开始出现,新的神明将会开始大批量的诞生……
至少在这个时间段内——世界真的是围绕着安南而转的。
“……我能把你带走吗?”
安南有些意犹未尽的询问道。
同样是知晓了诸多秘密的“古代人”,恩底弥翁简直是有问必答。当然,这或许是因为安南作为“天车”的权限比较高。
其他神明对安南总是不说清楚,大概是因为担心安南一旦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与重要性、就会太想集齐真理之书……这反而会导致安南找不到其他的镜子。
因为命运乃天车之辙。
祂们都很了解天车。
——但是祂们不是很了解安南。
这种程度的情报,根本不会对安南的行为形成干扰……
不过恩底弥翁却不一样。
因为正神们优先考虑,如何让安南发育起来……恩底弥翁仅仅只是因为安南是他的“妈妈”,便对他言听计从。
这大概就是长辈和晚辈的差距了。
【如果妈妈的意愿是重塑大结界,那么我随时可以离开……那样的话,妈妈还需要拿到“烟雾镜”和“第六相往世书”两件伟大级咒物】
恩底弥翁没有丝毫隐瞒的答道。
这两件伟大级咒物,都是安南从未听过的名字。
……说不定以后有用。
安南默默将其记在心底? 再度询问道:“那如果我希望你能健康的同我一并离开呢?”
【那需要等我出生,妈妈】
恩底弥翁毫不客气的答道:
【首先妈妈你要恢复天车之名? 我才能作为天车之子而诞生……在那之前? 我大约还需要三年时间才能发育至可以被诞生的程度】
“这样啊……”
安南若有所思。
他突然对四暗刻说道:“那份【幼耋之发】还在你那里吗?”
“……啊?啊,在的!”
四暗刻愣了一下? 很快答道:“老大……呸,我是说,陛下你现在要用吗?”
“嗯? 给我吧。我之后会三倍补偿你的。”
安南说着? 伸出手来。
这是经由特殊的药剂处理的“年迈而又年幼者的发丝”,是一种有些稀有、但并不算难以获得的咒物。它只能从“不会衰老的、宛如婴儿般的老人”或者“明明只是孩童却已经衰老如老人”头上取下? 以特殊的药剂进行处理。
这是足以咒杀白银阶超凡者的高阶咒性材料。
而它最正确的用法,是拿来约束将死之人的生命——也即是所说的“系命仪式”,通过数倍的透支寿命来延迟死亡。
它如今的“系命”之力依然耗尽,只剩下了副作用。
持有它的人? 将遭受咒缚“加速衰老”。也就是衰老的速度将会翻倍。
然而? 副作用也不尽然都是坏处。
对于拥有异常充沛的“营养”、只是吸收效率较为缓慢的恩底弥翁来说? 加速衰老同时、也意味着加速孕育。
“有了它,你大约只用一年半的时间就能出生了。”
安南笑了笑:“我会帮你把那些从你身上抽取力量的坏人们干掉的。你就在这里安心成长吧……一年半之后,我会回来接你的。”
【那妈妈就在明年得十月底来吧】
恩底弥翁答道:
【那这个痕迹? 就是我送给妈妈的礼物了……】
它说着,淡金色的光华烙在了安南的左肩处。
那是一个淡金色的、横置的“8”,或者说是一个无限大的符号。就如同这里的两个房间的位置一般。
“谢谢。还有,可以的话最好能叫我父亲……”
【我尽量,妈妈】
一点都不乖。
安南撇了撇嘴角。
第二百九十五章 咒缚:将生未生的恩底弥翁
一直维持着“天车之痕”的仪式法术,安南的秩序法力也已经逐渐耗尽。
即使以安南四倍于标准模板的秩序法力值,他如今也只剩下了个底。大约只有四分之一不到的程度。
要到明天日出时,安南才能恢复法力。
保险起见,安南还是停止了与恩底弥翁的交流,飞回到了平台处。
随着安南的变身状态解除、他身后的两对翅膀自行化为光点消散,安南身上自动跟踪打码的圣光也一并消失了。
“陛下,先套上衣服吧。”
卓雅走过来之前便已将自己的外套脱下,在安南的“天车之痕”状态消散的第一时间,便将它披在了安南身上。
随后,她便原地开始布置简易仪式,将自己事先储存的一些应急物资取出。
安南对自己每次开大招的时候都会变身爆衣,已经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了。
他习惯了。
第一次爆衣与腐夫战斗的时候,那还的确有些羞耻、会蜷缩一下身体。但后来爆着爆着,就感觉不是什么大问题了……
毕竟自己又不是什么魔法少女,身体也没有什么疤痕或是淤青,更没有什么“冰清玉洁”的需求,男人的身体没有什么不能展示的地方。不如以闪闪挺胸抬头坐在黑泥中的霸气坐姿坦然处之。
——丢弃了节操,人就会变强。
但卓雅显然不是这样想的……
她给安南披上衣服后,还狠狠瞪了一眼好奇的望过来的四暗刻。
四暗刻:???
他一脸懵逼的望向了目不转睛注视着安南的西酞普兰。……不是,我是男的啊?
为啥你瞪我,不瞪西酞普兰?
你没看到她毫不遮掩的在看你家陛下吗?
安南披上卓雅外套后的第一反应,是先仔细查看了一下三色权杖有没有发生损毁。
在看到先前因为“仪式法术:天车之痕”而光化的水晶球也自行变了回来、并且功能没有什么变化,才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别的都好说,就是大小刚刚好、能完美的嵌在三色权杖里的水晶球咒物的确不太好找……
而这是,卓雅也终于翻出来了安南的那套备用衣服——安南的那件【承众爱之人】。
这就是以前那件【银爵士的偏爱】。之前与承灵僧贝尔纳迪诺的战斗中造成了些许损坏,被纸姬进行了修补与祝福。现在这件衣服除了袖口处有三道银色圆环之外,倒是与恩奇都的那件白袍相当接近。
见到自己爆衣之后还得再度穿上这身衣服,安南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奇怪。
……下次会不会还是这件?
“话说……这头发好麻烦。”
安南低声嘟哝着。
他这次使用了“天车之痕”后,发现这个法术的确不错——这个姿态虽然比安南之前使用贤者之石的时候,进入到的能够使用真理之书的黄金阶形态要弱一些……却也同样能提前使用灵魂侧的全部要素之力。
在刚刚的“局域网”交流中,安南使用了【光辉】与【理解】的要素之力。
安南的血脉要素……比如说,【霜】的要素就完全没有反应。
但与之相对应的,安南灵魂中的其他要素之力……比如说【智慧】、【美丽】、【严格】、【荣耀】的要素之力,也都能进行提取。
尽管这次没有进行战斗,但安南也可以感觉到这个法术的好用之处。
它只有一个缺点。
那就是这个法术有点促进增发……
安南解除法术之后,他那像是光纤一般的头发、并没有直接消散。而是单纯解除了上面的光。
这足有两米长的银白色柔顺长发,在地上摊开、宛如滴落水银一般。
这让安南根本无法行动,只能拜托佐尔根先拦腰切断、回家之后再找发型师重新做一下头发。
“说不定这头发还能用于某种仪式呢。”
安南抱着不要浪费的心态,如此对佐尔根吩咐着:“把它先收起来吧。”
那可是仅长度就有一米五的头发——一般情况下,这种程度的发丝早就因为脱水而枯干、毛躁了。
然而这些因为法术效果而凭空出现的银白色发丝,不仅手感光滑如丝绸,甚至还有些半透明……或许与安南用光辉要素与理解要素浸染过有关。
披上白色的长袍后,安南便随手把吓到瘫成小饼饼的罗素捞了起来,揣进自己怀里。
他露出自己的左肩,向其他人询问道:“你们看得到这个痕迹吗?”
“……这个淡金色的符号吗?”
卓雅思索着。
倒是一旁的四暗刻脱口而出:“乌洛波洛斯吗?还是无限大?”
“那是无穷大,衔尾蛇的记号。”
西酞普兰吐槽道:“还无限大,你是要进化吗?”
“衔尾蛇吗……”
安南若有所思。
很有可能。
他们不是安南,肯定是无法与恩底弥翁交流的。没有光辉要素的话,这些北地贵族们根本无法知晓这光之蛹里面居然还有个人。
还是胎儿大小,就足有二十米高。
如此巨大的胎儿,若是真的诞生……那简直就是巨婴。
它若是长大。
那岂不是奥特曼?
恩底弥翁与蠕虫仪式之间并没有直接关系,北地贵族们知晓蠕虫仪式应该是在别的地方。不过这之间肯定是有联系的……不然他们不可能知道,圣骸骨萃取液可以强行激活惰性咒能。
他们得知咒能激活方法的地方,应该与他们得到蠕虫仪式、和他们得知黑岩咒窖仍然在正常使用的地方,是同一处地方——这个地方,或许还会有【正义之心】的线索。
虽然只有一瞬间的共鸣感。
但安南非常确定,“伯爵们”所使用的圣骸骨萃取液……就是“正义之心”的萃取液。
如果能顺着这个线索追过去。
那么安南就终于可以获得,他追求已久的“正义之心”了。
不过,他这傻儿子、或者说傻闺女……到底在自己身上留了什么东西?
安南稍微查看了一下,眼前浮现出了系统提示。
这竟然是个咒缚——
【将生未生的恩底弥翁(永续型):你的左肩若是十三个小时内不见光,便会偶尔感到烙痛】
【效果:在你使用“仪式法术:天车之痕”、或以崇高假身等手段完全激发“光辉”要素时,你或你的崇高假身的体型将会变为原始体型的八倍大】
【“8”乃光之极——恩底弥翁】
……好、好奇怪得咒缚。
这个咒缚的诅咒与条件,看的安南一愣一愣的。
它既没有什么副作用、也感觉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要素之力又不会根据体型变大而变强,都已经逼到变身了、那肯定不可能继续肉搏啊……
变成八倍大的巨人有什么用?
安南的第一反应是。
你小子莫非真是个奥特曼……
第二百九十六章 另一边的突发状况
阿电坐在逐渐减速的地铁中,眼中仿佛有着光。
她非常兴奋。
终于……
他们终于能从那昏暗的地下世界中出来了!
当然,地下世界也的确没有什么不好。但总归是想要看一眼异界的太阳……
这次异界的穿越体验,堪称十里坡剑神——他们从煤烬瘠地里挖了半个月的金矿、等级憋到了普通人的极致。
然后他们又前往孢殖磨坊,在奈菲尔塔利的指导下完成了进阶、往法术表里填了四五个法术,用挖来的金子换了大量银币与纸币,购置了一身装备。
……这才终于离开新手村,前往了地上。
虽说学习法术与仪式的确也很有仪式啦。
但阿电还是感觉,让他们先去打打怪、做做任务跑跑腿,等什么时候意识到练度不够的情况下,再回头去做这种事应该会比较爽……
哪有人开局不打主线就狂刷狗粮本技能本啦。
……但现在终于出山了之后,阿电回头去想、感觉其实还是挺不错的。
尤其是这种有了一定的初始资金,花钱不用省着花的感觉最爽了……
“阿方索先生,我们已经快到了。”
十三香放下手中的书卷,发出颇具少年气息、但同时又有着超越年龄的成熟感的声音。
坐在他对面红发红眼的男人点了点头,下意识的打量着十三香。
……这大概是这个小队中最正常的人了。
阿方索心想。
十三香自然卷的头发蓬松凌乱,纤细瘦弱的身体外披着红黑两色的巫师袍——用哈士奇的话来说,就是他这副打扮看起来更有怪盗那个味了。
这长袍并非是哪家巫师塔的“校服”。
因为得到了奈菲尔塔利的警告,他们三个并没有前往愈骨者塞提那里学习法术。
这是十三香用他们——尤其是他自己当黄金矿工赚来的钱买的“新手礼包”。
这是奈菲尔塔利亲手缝制的长袍,它本身就是一件强力咒物……同时还算是一件有着独特风格的时装。
它左手的袖子比右手更长一些。
因为它的左手,实际上还连着半幅露指手套——中指、无名指与小指上套着三枚指环,指环还连着袖子本身、将长袖末端变成了半幅手套。而食指与大拇指则露在外面。
这长袍里,储存着三发塑形学派【灼热之环】的即时法术。每使用一次,就有一枚指环失去温度。能够在某处直接召唤出一道灼热的、带有无形力场的火环,并立刻收紧。
如果释放的巧妙,它能够将多个敌人束缚在一起、并加以灼烧。还可以配合哈士奇创造出的地形、将敌人控制住。
这对于青铜阶时,缺少对敌手段的夺魂巫师来说,可以算是能力的补足。而这个法术的补充手段也并不复杂……并不需要影响,只需要不算特别昂贵的咒物,就能够通过仪式进行充能。
阿电则从奈菲尔塔利那里购买了一个像是捕梦网般的项链……这个紫色项链可以增幅【治愈之触】的法术,让她治疗正在睡眠中的人时效果翻倍,而代价仅仅只是用这个效果治疗一人后,下次入梦时就会做噩梦。
并非是坠入噩梦世界,只是单纯的做噩梦而已。
……但她又不在这个世界睡觉,所以无所谓。
搭配她购买的,带有些许催眠功能的银质铃铛的手链、以及能够小幅强化治疗效果的标配白水晶指环。这就算是一身相当强力的治疗新手装了。
不过要说花里胡哨,还是哈士奇心比较大。
——她根本就没有留钱。
在离开奈菲尔塔利的时候,她将自己那份钱全部换成了道具、一点不剩。
用哈士奇的话来说,“这一看就是声望商店,再回来可就不一定还有这些东西了”。
银毛少女振振有词。
她身上穿着一件看上去像是婚纱般的白色长裙,异常浮夸。它并不是奈菲尔塔利制作的咒物,而是从苍白公主的信徒那里缴获的神名咒物。
这件咒物叫做【苍白公主的轻柔触碰】。
它的效果相当强力的同时,诅咒也异常强大——它让这件衣服的持有者不可接受来自他人的治疗、接受到的所有治疗都会化为伤害……但持有者对他人造成伤害时、能够以五分之一的比例治疗自身、且自身造成的所有治疗效果增加50%。
换言之? 就相当于30%的全能吸血。
作为塑形巫师,某种意义上她才是最传统的法师。
她腰间挂着三个瓶子——里面是黑火、清水与酸液。她在这半个月的学习过程中,成功学会了如何用酸液使用“强酸箭”的技术……并立刻想到了“黑火箭”的特殊用法。
她还可以从周围的建筑物中探出岩刺,或是用大地之力环绕自身进行保护。流浪的孩子所使用的“岩击术”? 就是塑形巫师能力的“战士版”。
塑形巫师的控制效率没有那么快、范围也没有那么大。但是细节要好做许多——将水化为锋利的刀刃、或是用大地化为棺材把人关起来也是可以的。
若是火势蔓延? 还可以随意抓取火焰凝成火球加以打击。
塑形巫师的法术位机制比较奇特。
他们的引导法术位是固定的。
比如说“固体液态化”、“元素固态化”等。等级越高的塑形巫师,所能进行的“塑形”种类就越多……而除了“引导法术”之外? 其他所有法术都是用于储存“模型”的。
比如说“球体”、“刀刃”、“柱子”、“棺材”、“盾牌”等。他们要在平时先捏好一个模型? 储存在法术位中。这样等到要用的时候? 只要满足这个模型的最低需求,就可以“一键生成”。
精度越低,体积越小? 塑形速度就越快。
而塑形法术是仅以时间为耗蓝基础的……这意味着捏的模型越精致、越合理,效果也就越好。
她还专门买了一套“防切割手套”——因为塑形巫师原则上,可以将接触到的金属直接液化、重新塑形。这意味着塑形巫师是剑士的天敌。
她只要摸一下对方的剑刃? 就可以让对方一脸懵逼的发现自己只剩下个刀把了。
而被抽走的“金属”还可以继续控制一段时间。当然,持续控制也是要耗蓝的? 更好的办法是立刻加以还击。
不过? 考虑到自己作为一个现代人、可能没有在刀刃上跳舞的绝佳反应力。于是哈士奇花大价钱? 定做了一套“防切割手套”? 主要目的是用来空中接白刃……
为了防止在玩家中流传已久的“塑形之裘德”的惨剧在自己身上上演……并且为了抵抗自己暂时无法转化、也无法防御的闪光类攻击,哈士奇还专门买了一个骑士头盔、并且让奈菲尔塔利用烟水晶制成了镜片。
于是,她全副武装的时候,形象就变成了……
一个戴着全遮蔽的骑士头盔,穿着有些暴露的白色婚纱,戴着沉重的、一直遮住半个小臂的、用金属丝和铁片加以处理的防切割手套,腰间挂着一堆瓶瓶罐罐、左手持盾的银发少女。
“——就很像一个变态。”
十三香如此评价道:“就感觉有点丢人。”
“但它属性好啊。”
哈士奇据理力争:“没伤害才最丢人好吧!”
十三香想了想,哈士奇确实说得对。
于是就无视了她的奇怪行径。
在他们以全副武装的姿态,第一次见到阿方索的时候,哈士奇这幅打扮硬是把对面看愣了。但效果还是很好的……第一次这么奇怪的人,想殴打都要先犹豫一下。
就是犹豫的这一瞬间,捕捉到了对方情绪的十三香,便立刻阻止了这场不必要的战斗——哈士奇直接认出了对方的身份……这是那位“窃贼圣者”,奈菲尔塔利的兄长。
在表明身份之后,他们就很快握手言和了。
阿方索阁下要前往霜语省……他有事与新任凛冬大公商议。而这件事是他的老师与奈菲尔塔利都不知道得。
虽然圣者的身份很高,但阿方索并没有见过凛冬大公、也从来没有来过地上——这时,十三香他们便自告奋勇、接下了这个任务。
……当然,他们也没有来过地上。
但这种事谁在乎呢?
只要资料查的够快,阿方索就看不出来我们也是第一次来……
第二百九十七章 他傻你也傻?
安南倒是没有那个精力一直盯着论坛看。
不过龙井茶作为三位新玩家的导师,在阿方索即将抵达霜语省的时候,他也已经得知了那边的突发状况。
十三香作为一个夺魂巫师,并没有从阿方索身上感知到对自己与对安南的恶意……而且作为奈菲尔塔利的亲哥哥,这个男人的脾气还挺好的。
比奈菲尔塔利小姐的脾气还要好上一些。
于是十三香倒也没有多警惕。只是在与阿方索一起上了前往霜语省的地铁后,就随手跟导师发了条消息,解释了一下这边的情况。
不过龙井茶那时候刚下线不久……隔了半天再上线的时候,他就赶紧回了消息问了一下。
那个时候,阿方索已经快到霜语省了。
龙井茶当然也知道,阿方索应该算是半个友军——他本身是被他老师利用的、与愈骨者不能算是一个阵营。而奈菲尔塔利更是算他们的友方单位。
……为什么阿方索突然要来霜语省?
龙井茶突然感觉有些蹊跷。
阿方索虽然只是不完全的圣者——以手术的方式强行使用圣骸骨的圣者,但他毕竟也是圣者,是这个世界的顶级战斗力。
在神明们不喜欢对人间事务多加干涉的情况下,圣者毋庸置疑就是这个世界的顶级战力了。除了不需要保护、也不需要搞什么排场,圣者到访与国王亲自到访,基本能算是一个级别的大事。
而且最主要的还是,意图不明。
龙井茶他们正在护送塞利西亚前往霜语省……这可是安南点名要的俘虏,又与逆冬者有关。
考虑到逆冬者也算是地下势力、与圣阿方索来自同一处地方。龙井茶就感觉到神经紧绷了起来——或许只是多此一举,但这种事还是跟安南报备一声为妙。
可他联系不上安南,就只能跟流浪的孩子紧急打了个电话,把事情跟他说清楚了。
这个时候,孩子正好就停在大门外、等安南他们出来。
等到安南换上新衣服从里面出来的时候,他立刻就迎上去跟安南解释了个清楚。
“……阿方索也来了?”
安南皱眉思索着。
他怎么来了?
奈菲尔塔利的这个哥哥,与她的关系其实挺好的。甚至说是相依为命也不为过。
只是奈菲尔塔利已经从“噩梦:双子座”中得知了她老师的真正面目……于是她根本不敢再前往养骨地。唯恐被愈骨者塞提看出了心中的恐惧、进而意识到她知道的东西太多了。
那样的话,她可能就出不来了。
她的确想要与阿方索见面。这件事她也对安南提过几次了,只是一直找不到很好的理由、能在不引起塞提警惕的情况下把阿方索忽悠出来。
不过奈菲尔塔利的信还没寄出去。
阿方索就自己出来了。
而且还不是去找他妹妹……而是直接奔着安南就来了。
往前估算一下时间,阿方索决定前往凛冬的时间点、应该就是安南继位大公的那一晚。他就是从那之后得到了情报,才决定要来霜语省。
这肯定就是冲着安南来的。
若非是安南突然决定来gank一波北地贵族,他现在应该就是霜语省。
可阿方索想做什么?
他是友是敌?
以及……
塞利西亚也即将抵达霜语省。
他们同属地下世界的名人,互相肯定是认识的。
一位是公众偶像、掘者中的掘者、深岩中的虞美人;另一位则是亵渎圣骸骨的罪人,在诸多圣者中唯一不被他人尊敬的“窃贼之圣者”……他们如果碰面,会不会发生什么事?
想到这种可能性,安南意识到自己不能在北地待的太久——他得尽快回去一趟。
这两边的突发状况,都得由他亲自来处理。
哪怕是交给“十指”来做,也未必能合他心意。
……原本想着,只有塞利西亚在霜语省的话,应该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安南原本还打算细致的逛一圈北地,挨个把所有人家里犁一个遍,以此拷问出来他们到底从哪鼓捣出来的“正义之心”的萃取物来着。
说不定能找到“正义之心”的线索。
当然,至多也就是线索而已。
随着安南与“正义之心”的共鸣深度越发加深,他已经隐隐约约与它有了些许联系。
所以在尤里伯爵掏出那个“土法咒能使用装置”的时候,才能第一时间意识到那是属于“正义之心”的圣骸骨萃取液。
等再过一两个噩梦,安南应该就能正式与“正义之心”完成同调了。
“我们先回去一趟吧,陛下。”
敏锐的查探到了安南的想法,卓雅体贴的低声说道:“毕竟因为刚刚的意外,陛下您的衣服也……不是很体面了。如果继续探索的话,说不定会着凉,而如果再购置新衣又不符合您的身份。”
……嗯,说的也是。
安南无声的点了点头。
“而且还得重新定制一下衣服。”
他补充道:“得让我左肩的这个符文露出来才行。”
“……那不是? 露肩装吗?”
西酞普兰小声说道。
——好、好色哦。
她其实想这么说。
但在两位“十指”的凝视下? 她硬是不敢说出声来。
于是她憋的难受,只好截了个图发到论坛里:
《安萌萌要换露肩装了!!》
“——什么什么?”
“——换凯太后那种吗?”
“——哎我觉得这个可以啊? 毕竟安南有不怕冷。”
“——嘶……我好像有灵感了,明天出去画个本子……”
“——停一下? 楼上的大佬,给个地址。”
“——俺也想看,不是馋安萌萌身子,就是有点好奇……”
——我看到你们了。
安南无声的记下了每个人的id。
他轻咳一声,严肃的吩咐道:“那我把佐尔根留在这里吧。
“你来指挥霜兽部队,负责清查其余北境贵族……务必找到犯罪证据。”
安南眯着眼睛,将“务必”两个字念的很重。
“我们先把尤里伯爵的尸体,和那个伯爵球带回去作为证据——私用咒能已是死罪? 无需给他单独论罪。这个罪名一旦出来,也不会有其他贵族试图给他脱罪。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将这个罪名扩散到其他北境贵族身上。我们手里已经有了足够清查他们的证据,而他们手里肯定还有其余邪恶研究……
“等回去之后,卓雅负责给尤里伯爵整理罪名。他之前就因研究禁忌仪式而被起诉,交付自己得三处庄园做担保才免遭牢狱之灾。这点也可以单提出来,用这个罪名为引子、将使用咒能的罪名扩散到整个极北兄弟会。
“他们中没有无辜者,无非就是罪行稍重亦或稍轻。佐尔根? 你先用霜兽部队将他们之间的联系进行分割,再把消息透露出去……第一个投降的、第一个愿意出面检举他人的,可以给他们稍微宽厚一些的待遇。但不要告诉他们都有谁投降了。”
安南悠然道:“你就这么跟他们说……
“‘诸位——如果诸位自认忠心耿耿,当下便是展现时机。蒙大公慈悲,初一继位、不愿多做杀戮……这将是你们最后的机会。’”
“……那陛下,您是真的不打算多做杀戮吗?”
西酞普兰忍不住,低声发问道。
安南顿时瞪了回去:“他们傻你也傻的吗?”
第二百九十八章 封你为冻风伯爵
多亏了洞开者雅各布的群体传送仪式。
安南一行并没有回到奥斯托夫·多尔戈鲁基子爵那里收拾无意义的残局,而是直接传送回了霜语省。
这倒是省下了他们坐车返回大公府的时间。
……最主要的,是可以在塞利西亚以及圣阿方索抵达之前,找裁缝赶紧改制衣服了。
安南如今穿着的白色长袍很轻很柔,与玩家们一并独处时倒是可以把肩膀处的咒纹露出来、稍微放松一下。
恩底弥翁对安南赠予的咒缚,优先度非常高。
在安南掌握的所有咒缚中,除了由镜中人施加的“最后之作:大卫”以外,就是“将生未生的恩底弥翁”优先度最高了。
即使安南原本就拥有忽视痛觉的咒缚,但他只是把自己的衣服穿正、让雅各布把他们传送回来,然后又把雅各布加入冬之手的手续都亲自安排好……安南就感觉到,自己的左肩开始传来轻微的灼痛感。
好在强度不够猛烈,大概是冬天从外面回来之后、把手伸进热水中时的感受。倒不如说,这个程度的热度还是挺舒服的,甚至让整个身体都暖和起来了……
但是,这才仅仅过去三个小时而已。
假如真闷上十三个小时,那或许就会变成货真价实的“灼痛”了。
那肯定是不行的——这已经与安南之前拒绝过的咒缚“永失之眼”类似了。他会很大程度上的干扰安南。
不过非永续型的咒缚,一般来说都是有解除手段的。
比如说,最开始安南获得的“屠夫之刃”这一咒缚,已经没法再对他造成什么妨碍了。只有最开始,安南还在冻水港的时候,才要为如何化解这条咒缚而发愁。
从罗斯堡开始,安南就已经不再缺少敌人了。
虽然最开始,安南就做好了用玩家消解诅咒的预案。但直到最后也没用上。
而现在他继位大公之后,行事就更加方便了。
每个月由大公亲自处刑一位死刑犯,而这件事是公开的——虽然这听起来可能有些残忍、嗜血,似乎对这位年轻大公的名望会有些负面影响……也因此,卓雅并没有立刻将其推行并落实下去。
但安南认为,这计划对自己此刻的声望需求来说,反而应该是正面的——
伊凡大公是以仁政而闻名的。
当然,凛冬公国的仁政也就那样……
不过他的确是压制了许多矛盾,可这些矛盾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仅仅只是因为伊凡大公的个人魅力与他杰出的施政手段,将其暂时消弭、化解了而已。
而如今,换上了安南。
安南前几天才刚过十五岁。
他并不需要继承伊凡的路子,继续施仁政。他没有伊凡那样的威慑力,如果继续走他的路子只会化为傀儡。
他需要的是足够的威慑力。
——毕竟安南是“暴君”。
那些认为他“残忍”的言论,实际上反而是在给安南造势。
安南非常清楚……国家并非是能一人管理的,即使是再贤明的王,也一定会加班到活活累死。
这些贵族、大臣们既然之前就能好好的管理好迈入冬年的凛冬公国,就说明他们无疑是有能力的。这就已经给安南省了很多事。
安南不需要重新培育出一支班底,只需要获得这些老人们至少表面上的忠诚,就能恢复整个国家的正常运转。
魅惑、欺骗、阴谋、威慑……诸多手段中,威慑是最直接、最有效的。
换句话来说。
就是杀鸡儆猴。
之前安南找不到足够合适的鸡,但好在这“鸡”自己送上了门,甚至还自带了杀自己用的刀。可以说服务非常贴心了。
有极北兄弟会这群人的“光荣牺牲”,安南果断又利索的处理掉他们的狠辣手段,他随意操控、指挥霜兽部队与冬之手的掌控力,必然会第一时间镇住其他人,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随后,安南每月的公开杀人将会成为一种“仪式”。
在冬年的影响下? 凛冬公国的风格,趋近于地球上的北欧……或者说毛子。那种行事拖沓、讲道理要证据类型的君主他们并不喜欢? 反而是残暴、专断一些的暴君? 更能给他们安全感。
安南打算用这个手段,在满足咒缚的同时向其他人展示——他这位年幼的大公虽然看上去很小、很柔弱? 但绝对不容欺辱、倒不如说很是危险。
这一短一长、一重一轻的双管齐下,才能长期威慑住凛冬公国的贵族们。让他们老老实实的给安南干活。
……然后等到玩家们成长起来了,安南就要一点一点把自己的人安排进去、替代掉他们了。
——比如说,即将被安南抄家的极北兄弟会们。
虽然霜兽部队才刚刚开动、还没抵达目的地。
但既然尤里伯爵的罪证已经到手了……他们其他人就注定是有罪的了。因为动用咒能这样的罪责? 一个边境伯爵根本抗不下来。
而也不是某位贵族要向大公检举他们的所作所为、证据必须翔实可信——这是大公本身要gank他们。
证据只要能够服众就好了。
而恰巧……极北兄弟会的存在? 并不是什么隐秘的东西。尤里伯爵在其中起到主导作用,而奥斯托夫子爵则是推出来吸引火力的靶子。
如今奥斯托夫·多尔戈鲁基子爵出了事,牵连到尤里·冻风也一并翻了车、还被大公拿到了证据……你再说这事是尤里伯爵一人所为? 与其他人完全无关?
但凡有智商的人也不可能信。
这才是安南敢于把佐尔根直接留在北地? 让他随意清缴、抄家的原因。
尤里伯爵多次举行禁忌仪式、启用咒能技术、试图谋杀大公……整个北地都已经完了。
他的计划原本还算是可行的。
如果安南只是一个普通的、刚刚抵达白银阶的超凡者;如果他没有带上这些能够无限复活的玩家们。
哪怕是带着两位“十指”一并抵达,也会被四位咒能使用者直接击杀。
之后? 咒能就可以将凛冬血脉提取出来。
在霜咬之灾前夕? 他们就已经获得了一部分复制凛冬血脉的技术。
虽然安南与伊凡都知晓,他们的确是老祖母的直系血脉? 可这实实在在的大实话在这些贵族们看来,却反而是巩固统治的单向宣称。
毕竟伊凡大公自小体弱多病? 凛冬家族因刺杀、诅咒而死的也不在少数了,在冬年被杀死的大公也是存在的。若是他们真的是老祖母的血脉,难道老祖母真的会一直坐视不管?
既然先前就没人管过,那么他们如今谋杀安南又怎么会管?更何况,前几年腐夫就已经来过一趟了,祂直接对安南出了手、却也还活着好好的。
老祖母已经睡了近百年,怎么可能杀死安南之后突然就醒了?
等到几十年过去,当年的真相早就不清不楚了。
而且,凛冬家族还有玛利亚与德米特里,杀死安南又不算把凛冬家族绝嗣——毕竟德米特里失去生育能力的消息也并没有扩散出去。
这是非常巧妙的误会。
可以说是,这些贵族们的自作聪明。
不过安南并没有将其解开的闲工夫。
皆杀。
他手下又不是没有人才可用——能够完全监视、个人能力卓越的玩家们,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这些领土可不能空着啊。
那个谁……四暗刻脑子就挺好使的,还有龙井茶和美味风鹅也是。
不如之后找个玩家,把他封为冻风领伯爵吧。
安南心想。
如果顺利的话,就直接选一批不是太喜欢战斗与解密的玩家,让他们去北地转职去玩城市建设、模拟经营游戏。
……好忙啊,真的好忙啊。
又要往冬之手里安插人,又要往北地安插人,又要往地下安插人……
早晚有一天,整个凛冬都会被安南换个干净。
到了那时,说不定就有了统一五国得可能性。
毕竟恩底弥翁,似乎真的有重建统一大结界的能力……虽然这仅仅只是他的一家之言,具体如何还需要另行考证。
但如果恩底弥翁真的做得到……安南这里,最多能串联诺亚与教国。如果玩家们的布局顺利的话,地下世界也能加入他们的阵营。
——到了那时,可不能让什么都没做的人(特指联合王国)白白占了便宜。
安南这么想着,走进了会客厅。
塞利西亚已经离开地铁了……那就是快到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你忠诚吗?
终究……还是来到了这里。
重新走进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大公府,塞利西亚恍惚了一瞬间。
一切都与之前一模一样。
这院子人来人往,不断有贵族、大臣与前来汇报工作的地方官员进来,走进主楼。他们对美貌的塞利西亚有些好奇,但也没有多问……凛冬寒冷的空气,有助于人们保持冷静。
而塞利西亚则在一位冬之手带领下,与身披厚重巫师袍的龙井茶一并前往了一侧的窄门。
这是一条狭窄的走廊,至多只能容许两人并肩前行。两侧是描述战争场面的金属浮雕——这是为了防止突发状况,专门建造出来,用于防守外敌的通道。
塞利西亚还记得,这通道上的浮雕是名为《坚城不落》的名画。上面是矮人与巨人族的士兵围攻守望要塞的经典战役……它由纸姬所绘,当年亲自送到了这里。
但老祖母没有当面收下这幅画。
在纸姬离开之后,老祖母派人将其制成了金属浮雕。它可以通过大公府内的机关切换两种状态——使得甬道内的敌方士兵体力不断削减、亦或是不断治疗甬道内己方士兵的伤口。
而且它还有着预警功能。
它是以白名单的方式运作的——除非是指定人员进入,否则都会第一时间报警。
这也是只有他们两人来到这里的原因。
这些塞利西亚都清清楚楚的记得。
当年老师就跟她提过……
如果有一天,有敌人攻击凛冬大公府、试图行刺。
到了那时,他们这些冬之手的使命——就是用命塞住这个巷口、以此争取时间。
……明明能说出这样的话。
但老师当年叛逃,却是那样的毅然决然……
也正是因为拿不准老师到底想做什么,塞利西亚才会以这种近乎白给的方式,直接被玩家们“捕获”。
她也的确有话想要问、有话想要说。
“这里就是小花园了。”
龙井茶向她介绍道:“陛下每天会在这里锻炼身体。”
“啊……我记得。”
塞利西亚下意识的答道。
……你记得?
龙井茶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
说起来,塞利西亚好像就是冬之手出身的……
那算不得空旷的院子中,种着即使在寒冬依然有浓密绿叶的高大树木。在院子正中间是不断喷涌着的小型喷泉。以大公府的规格来说,可以说过于小了。
但这就是凛冬风格。
因为“小结界”的存在,使得有效居住、耕种面积都大幅的减少了。凛冬人早已习惯了相当密集的生活方式,而凛冬又常年穷苦、资源稀少,即使是大贵族,在饮食生活上甚至都比不上其他国家的普通商人。
资源有限、土地有限、人口有限。
即使是凛冬大公,也不能浪费。
大公府之所以从外面看,仍有一条街的规模,还是因为大公府本身也起到了政府办公楼的作用——冬之手们就在大公府内办公。
凛冬一家的实际居住面积,甚至比起山顶的奥斯托夫子爵都要小的多。
喷泉向东西南北各延伸出去一道白色的痕迹,将地面分成四块矩形。
以前安南与德米特里就会在东北角那个位置练习霜剑术。
塞利西亚记得清清楚楚。
因为唯有这个位置,是能从房间里直接看的一清二楚的——伊凡大公的身体不太好,平时不能吹风。
他只出手教过安南一两次霜剑术,每次都可以说是冒着生命危险的。而平日里,他都会在屋子里透过窗户看着德米特里教弟弟剑术……有时候,玛利亚也会在二楼自己的房间中偷偷窥视安南。
她记得一清二楚。
——因为这同样也是她的童年。
她深吸一口气,走进了房间。
龙井茶紧贴着她进了房间——带着他们进来的那位冬之手立刻将门关上。
他的权限反而不够进屋。
……就和当年的塞利西亚一样。
“好久不见……塞利西亚。”
安南坐在沙发上,端着冒着腾腾热气茶杯,微笑的看着她、并对龙井茶轻轻点了点头。
他并没有像是他的父亲伊凡那样,总是披着那身几年都不换一次的长斗篷——
他的打扮过于……前卫了一些?
安南里面穿着一件修身的无袖灰色衬衫,这与伊凡大公倒是没有什么不同。但他外面并没有好好的穿着大衣,而是披了一件带有绒毛的纯白毛皮披风。
但在塞利西亚看来,这个披风或许是因为设计师的特殊喜好,它显得过于倾斜了——它不仅有袖子、而且只有一侧有着袖子。
它套在头上? 绒毛遮住右臂、脖颈与胸口? 却将整个左肩连同左臂都暴露在外。
而安南的左臂? 则套着深灰色的毛编袖套? 自大臂而下? 一直盖住半个手背。安南唯有左肩暴露在外……那枚暗金色的、两个圆环交织一般的符文正明灭不定的呼吸着。
安南的银白色头发一直披散至背——末尾处像是被刀刃切断一般,末端异常锋利。结合他身上充满不对称感的奇异打扮,陛下那幼小的躯体竟充满了一股见上一面便无法忘却的魔性魅力。
但塞利西亚并不敢打量太久。
在安南身后,有着深蓝色波浪长发、气质温婉的灰瞳美人浅笑嫣然? 双手十指轻触,置于小腹前? 安静的一言不发。
塞利西亚感受得到? 她没有看自己。
但虚空中隐隐传来一阵彻骨的洞察感——她已经被这位“十指”的感知完全锁定。
“只是几天不见而已,安南……陛下。”
塞利西亚顿了顿? 才低下头轻声说道。
“坐吧,”安南伸出左手? 遥遥挥手指向身前,对着自己对面的沙发示意,“坐在这里……卓雅给我做了点奶茶? 还有一些点心。我不知道你喜欢加多少糖,干脆就没让她给你加……糖在这里、蜂蜜在这里。
“你们从外面过来也冷了吧?龙井茶? 你也坐——不是什么特别严肃的事,我们边吃边谈。”
他温和的笑着。
他说着,双手肘部放在沙发扶手上,十指指尖轻触、置于胸前。
深灰与纯白的袖口在安南身前交织于一点,形成了相当立体的三角感。
“塞利西亚,你以前也是冬之手。你也曾为我、为凛冬而服务过。
“我不希望关押你,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应该发展到这一步。这对你对我都不够体面,对信任着我而来到这里的你更不算友好……唯独对那些等待着这场谈判结果的贵族们来说,倒是喜事一件。
“我希望,我们能在这个房间解决这个问题。最好的话,能在这壶茶喝完前,就给对方一个满意的答复。”
安南说罢,起身亲自给塞利西亚与龙井茶倒了一杯热腾腾的奶茶。
他再度坐下时,便伸出右手,握住了立在沙发旁的三色权杖。
他身上的气质顿时改变了。
甚至不是君主的程度。
从那股极具吸引力的魔性……变得庄严如神明。
“那么,第一个问题。”
没有等待塞利西亚作出回复。
安南直接询问道。
他严肃得直视着塞利西亚。
“——你对大公忠诚吗?”
那一瞬间,塞利西亚的瞳孔骤然缩小!
在她眼中……
这一瞬间。
——安南与当年弗拉基米尔的形象,完全重合在了一起。
第三百章 从今以后,你就是人
她的指尖颤抖。
往昔如幻景般从她眼前闪过,如同细沙流过指尖。
“——你对大公忠诚吗?”
当年弗拉基米尔捡走她的时候,也是这样向还是“梭罗尼克”的他如此询问的。
他的父母都是杀人犯。父亲是能够刺杀正式巫师的精锐潜行者,母亲则是黑寡妇的信徒、能够配制强效的毒药,两人手中都沾满了无辜者的血。
他们死不足惜——理智上来说,梭罗尼克也清楚这种事。
但亲眼看着母亲被仇家所杀,父亲一去不回。他又被村里的人驱逐出村落……在呼啸着的暴风雪中,孤身一人抱着父亲用过的短剑,被赶出了小结界。
年幼的梭罗尼克心中充满了惶恐与不安。
他徒步跨越雪地,抵达了大城市。
他想要加入冬之手,但因为他父母的罪责而无法被接受;他被心灵窃贼豢养的霜兽袭击,险些猝死在了雪地里;他拿着自己的剑想要加入商队担当护卫,只要求稳定的工作与一顿饱饭,也因为他的年龄小、剑术不精而被拒绝。
他在各地乞讨、打工,钱却被骗了个精光,他愤而揍了窃贼一顿,拿着抢来的钱想要学习剑术,却被剑术道场的教习拒绝。
“我听闻了你家乡出的事,梭罗尼克。我不会教你剑术,你是天生的杀人狂。你出剑时,本能般在对着别人的致死要害攻击。
“你现在还没杀过人,还来得及回头——你的身体很好,锻炼一下身体,去做点苦力活,总是饿不死的。哪里都要苦工。或者去认字、去读书也行,一样可以成为大人物。
“如果你学会了剑术……不,你只要学会了任何战斗技术,都可能会拿去杀人。而你只要杀掉第一个人,就再也停不下来了。我这里教授的是护卫剑术,而不是杀手的剑术。”
老教习对梭罗尼克的点评,很快传遍了全城。
这个从外地来的,总是抱着剑、像是孤狼般桀骜不驯的瘦弱男孩,在这个小小的城镇还是很有知名度的。
但这话传开之后,反而连雇佣他打工的人都没有了。
——继续待在这里是会死的。
梭罗尼克心中非常清晰。
不过,他也知道……老教习的点评并不够精确。
因为他并非是桀骜之人,还在隐藏着自己的锋芒。反倒是那锋芒太盛,以手挡眼也根本藏不住。
他杀了人——那是他九岁那年的生日。
梭罗尼克的确没有学过剑术。
但杀人未必要用剑。
父亲逗他玩的时候,在他身上比划过人体的弱点。而梭罗尼克咯咯笑着,确实下意识的将其牢记于心。
不需要剑刃交击的激烈决斗。
只要在昏暗无光的巷口,倒上一滩湿滑的油脂。人走过的时候就会滑倒。
他会躲藏在附近,拿着沉重的石头。在那人摔倒后,扑上去砸他的太阳穴、后脑、脖子,再用那人腰间的匕首,贯穿他的心脏、割断他的喉咙。
——梭罗尼克如此计划着。
但他很快发现……人体是如此脆弱。
他的计划根本没有用上。
他当时大脑一片空白。
只是用尽全力的不断砸击后脑……当醒过神来的时候,那人就已经死去了。
杀人竟是如此简单。
梭罗尼克心想。
他摸走了尸体的钱包,想要逃离城镇……但他却被更大的混混所打劫了。
石头与剑都胜不过枪。他乖乖上交了抢来的钱包,只有下意识留下的一枚银币被他藏在了嘴巴里,连剑都被抢走了。
若非是他及时跪地求饶,让对方省下了一枚铅弹……或许就没有以后了。
他含着银币、两手空空,孤身一人在混混们的注视下离开了城镇。
——这次,他就没有之前那么好运了。
亦或是他杀了人的惩罚,这次的暴风雪格外凌冽。
而在他几乎已经失去意识的时候? 他模模糊糊看到了一双靴子? 以及一根手杖。
那人拿着手杖? 以毫无怜悯、也没有给他半分尊严的姿态……用冰凉的手杖翻开他无力的躯体、扯开他的衣物、抵住了他的左胸。
“无家可归的小狗,杀过人吗。”
低沉的,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倒是很强烈……
“那么,我问你——如果再有一次机会? 你想要成为什么人?”
……这人是傻子吧?
当时? 奄奄一息的梭罗尼克心中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他没有力气回应。
——原本应是这样的。
但一股暖流通过那手杖导入他的心中。
他的胸口变得异常冰寒? 身体却反而有了力量。
他活过来了。
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一奇迹? 梭罗尼克起身、难以置信的跪在雪中? 仰头望着那位身披厚重斗篷的中年人。
那一刻,他如同神明般伟大。
“如果再有一次机会,你想要成为什么人?”
中年人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或者说……你想要力量吗”
“……啊? 我想!巫师老爷!”
他脱口而出:“我想要力量!请给我能够用来杀人的力量!”
在当时梭罗尼克的心中,只有巫师有这种神奇的力量。
但他在说出这话的瞬间……就已经后悔了。
然而那时他心中朦朦胧胧? 只能以本能说出实话。
“哦?”
听到梭罗尼克的话,中年人却是低笑一声:“用于杀人的力量吗?
“那么……为了这份力量? 你可以做到什么程度?”
“老爷您救了我的命。”
小梭罗尼克毫不犹豫的说道:“如果是为了老爷的话,我可以去杀人……您有什么仇家,我去帮您杀掉!我绝对不会透露关于您的消息,如果失败我就会服下毒药——只要是为了老爷,我连命都可以不要!”
这是他从父亲那里学到的话。
“【只要是为了老爷,我连命都可以不要】。”
中年人重复了一句,第二次笑出了声:“那就记住这句话,小狗。”
“是!”
“那么——你对大公忠诚吗?”
大公……
说实在的,梭罗尼克对这个概念非常模糊。
他连贵族有几个等级都不知道,连贵族老爷们的宅邸都从未见过。他只是偶尔听闻,知道伊凡大公是个好人……仅此而已。
——但那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是杀人犯的孩子,同样也是一个小杀人犯。他不是被凛冬大公所保护着的子民,或许还应该被送上绞刑架。
“忠诚也好,不忠诚也好……您说了算,老爷。”
梭罗尼克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我听您的。”
“很好的答案。
“那么,握着我的手杖,站起来吧。无家可归的小狗——”
中年人以没有丝毫感情的声音,平静的回答道:“从今以后,你就是人。”
——从今以后,我就是人。
这个声音,在梭罗尼克耳边响起。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握住了中年人递过来的手杖、表示臣服。
……即使从那之后。
在他加入冬之手后,他也从来没有关心过凛冬的政治局势。
他没有培训过拷问技术与反拷问技术,也没有学习过军事、政治与人际交往的学说。即使这些课程在冬之手内部都有教授。
什么边境贵族,什么神血贵族,什么巫师家族,什么仪式师家族……梭罗尼克根本不在乎那些。
他的老师弗拉基米尔说谁是叛徒、谁背叛了大公,他就去把那人杀掉。他最有天赋的,最不可替代的,就是他的杀人技术。
触手可及之物皆可杀人——以天赋与百倍的勤劳,他的杀人技术越发精进,即使是“十指”也尚不如他。
正如那位老教习所说的一样……他是个天生的杀人者。
从杀死第一个人开始,他的这份才能就再也藏不住了。
他能够轻易杀死比自己大得多、强得多的人。并不只是因为对方的轻敌……而是因为他行事无所顾忌。
他的血管中流淌着【杀人者】的血脉。
——除此之外,他一无是处。
直到……
那位“狼教授”,给了他第二重生命为止。
“我……”
塞利西亚得声音颤抖着。
她沉默了一瞬。
在卓雅的无形凝视中,她低下了头颅:“我自然是忠诚的。”
“‘梭罗尼克’怎样都好,他只是一头丧家之犬……”
狼教授那充满磁性的声音,仿佛在她耳边回响:“但令人尊敬的、受人喜爱的‘塞利西亚小姐’就不一定了……
“她是一个人。一个自由的人……一个总能讨人欢喜的美人。”
第三百零一章 你还真知道?
在安南大公的形象,与弗拉基米尔重叠的瞬间。
塞利西亚清晰无比的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她非常明确的意识到。
假如她真的像当年回答弗拉基米尔那样,说出当年那个答案……那个像是在反问“大公?什么大公?”般的答案,她是真的会死。
或许是体面的一杯毒酒,也或许是被公开处刑。
如今的她,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么单纯的少年了。
安南是认真的。
她知道,这位年幼的新大公,不可能饶恕一位曾犯下叛逆之罪、如今依然不愿意投诚的人。
于是,一个新的念头浮现在心中。
……还不想死。
当年的“梭罗尼克”也就罢了。
那时,梭罗尼克的确是发自内心的想要为老师献出一切。在变成了塞利西亚后,她的第一反应也是“自己可以更多的帮到老师了”。
可她现在,已经认识了新的伙伴。
她来到许多以前从未去过的地方,见识了他人的人生,也有了自己的人生。
她有了能够一并旅行的伙伴、有着爱她的人。她也已经畅快的笑过、有了能饶有兴趣的在酒后讲起的趣闻……
她还忠诚于弗拉基米尔吗?
——那是自然。
可她还能如过去一样,能够毫不犹豫的为他献上生命吗?
……那就不一定了。
她想要活下去。
于是,她认输了。
“一个很好的答复。一个很好的开头。”
安南笑着,缓缓握紧三色权杖、又一根一根手指慢慢分开。
明明是比塞利西亚看起来更柔弱的身体,这位年幼的大公仅仅只是一位巫师而已……但他身上却散发着强烈的、难以直视的压迫感。
“必须明确一件事——弗拉基米尔已经抛弃了你。”
安南平静的说道。
“这不——”
塞利西亚下意识的想要反驳,可她的话语却突然卡壳。
她想到,在自己成为塞利西亚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老师。他们之间没有交流、也没有沟通,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老师与她互相确认对方存活的消息……
……难道老师早就知道,我现在会背叛他吗?
她悲哀的如此想着。
塞利西亚攥紧茶杯,也顾不上烫手。
不如说,这烫手的茶杯能给她一种自虐般的自我惩戒感,反而能让她的心神更加坚定。
“我想要问的是。当年弗拉基米尔背叛我的经过。”
安南缓缓说道:“我说的是——全部。”
“……全部吗?”
塞利西亚愣了一下,慢慢说道:“就和您当年预料的一样,没有什么好说的。老师用德米特里的体液,用持杯女的仪式培育出了血脉种子,并用培育成果制作出了能够控制霜兽的咒物。”
“我指的不是这个。”
安南平静的问道:“我说的是——他当年为什么要背叛我?他的目的是什么?”
“……他想要离开凛冬公国。”
塞利西亚看了一眼卓雅,犹豫了一下还是咬牙答道:“这是一场交易。他将凛冬所有的潜在敌人全部暴露出来,并一举击溃……
“比如说地方贵族,比如说极北兄弟会……比如说,冬之手。
“‘安南殿下最大的敌人,就是冬之手本身。伊凡大公连兵权和人事任免权都没有,联合王国的宦官也没有这般离谱……他根本就是在给冬之手打工。’老师当时是这样对我说的。”
卓雅一言不发,闭目不言。
这的确是实话。
她也清楚,因此并没有动怒。
冬之手一直以来都是直属凛冬大公的最高特务机关,而随着一代又一代大公的逐步放权,冬之手的特权范围逐渐增加。
对于死亡率很高的凛冬家族来说,这种持政模式可以最大程度的降低统治者身死所带来的负面影响,而凛冬家族通常也不擅长政治……他们能够安安稳稳的活下去,不遇刺不自杀不发疯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而越是想要当个好大公,遭遇到的各种糟心事就越多,反而死的越快。最后就是每一代大公都成不了“好大公”。
可冬之手也不是完全的机器——他们没有外界传的那么可怕。他们的感情没有完全断绝,只是稀薄而已。他们自然也有私心,有**……连太监都知道享乐,更何况冬之手?
伊凡与安南两父子,是历代大公的特例。
即使数遍历代大公……“伊凡”也绝对是最为贤明的一位。他作为统治者的才能冠绝天下? 在只是一个吉祥物的情况下? 却能折服诸多臣子贵族、消弭公国内部的争端,将凌乱不堪的政治局势逐渐梳理清晰。
可冬之手就不乐意了。
随着伊凡逐渐试图收回自己的权力? 冬之手的高层也逐渐有了自己的想法。
他们自然要对大公忠诚? 要服从大公的命令。
但这不代表他们就不能为自己谋福利了。
——这就是弗拉基米尔能够带着一波冬之手反叛的真相。
他专门将所有“不忠诚”的冬之手挑了出去,留下的自然是可用之人。
但直接少了一半人的冬之手,实力大幅下降、势力大规模收缩。他们要开始依赖安南? 才会无奈的跟着这位年幼的大公到处跑……否则的话? 大概率安南会被他们安安稳稳摆在大公府当个吉祥物? 由他们在外面代行国政。
卓雅也并不是蠢人,早就想清楚了当年那次“背叛”的真相。
安南殿下从以前开始,就格外擅长这种被他称为“钓鱼”的计策? 而他的敌人总能上钩。以前的边境贵族是这样? 冬之手是这样……如今的极北兄弟会同样也是这样。
“——这并不全面。”
但面对这样的回答? 安南却反而摇了摇头。
他的言语如同利剑般刺入塞利西亚的胸口:“我要问的是,弗拉基米尔想要离开凛冬? 又是为了什么?
“别想糊弄过去。我清楚……你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安南凝视着塞利西亚:“我很信任你? 塞利西亚。我也决定宽恕你昔日的罪责。但这个问题? 如果你欺骗我? 就等于是背叛了我对你的信任。”
……就如同那日一般。
洞彻人心的幼子? 如同魔王一般凝视着自己。
但那日自己仍是他的直系下属,如今却已是被置于桌子另一端的俘虏。
“……我不知道。”
塞利西亚沉默了一瞬,低声答道:“我真的不知道。老师当年跑的很快很急,我只能带着那些叛逃的冬之手组建破冰军,在荒野中求生存……”
实际上,她的确知道这个答案。
用德米特里的血研究霜兽,是弗拉基米尔与狼教授的交易;带领冬之手反叛组建破冰军、骗取那些地方贵族的支援,是弗拉基米尔与安南的交易……在地下发展势力,日后向掌权的安南投诚、以此抹消自己昔日的罪责,是计划的下半部分。
可塞利西亚知道,弗拉基米尔还有自己的计划。
但是唯独这个答案不能说——
在所有的秘密中,也只有这个不能告诉他人。
假如她说了这个……就真的背叛老师了。
她也想过编造一个答案,但又担心以自己的智商,编出的谎言多半是骗不了安南的……
那么,就回答“不知道”吧。
她原本就是个笨蛋,不知道也是很正常的……
“——你在撒谎。”
然而,这谎言连一个回合都没撑过,就被安南认出来了。
那是自然的。
安南当然不知道,弗拉基米尔去地下是做什么得。
这只是他的惯例伎俩。故意提出来难以论断、难以得知的情报,用这个诈唬塞利西亚,逼迫她主动吐出点什么东西来证明诚意、并显示她真的不知道这个问题。
……他原本是这样计划的。
但在塞利西亚说“我不知道”的瞬间。
她身上却突然被红光所覆盖。
——那是属于“背叛者”的光芒。
原来你真知道?
那一瞬间,安南也愣了一下。
他突然明白了【天使的左眼】这个咒缚的新用法……
第三百零二章 逆冬者弗拉基米尔
……原来如此。
安南很快反应了过来。
这恐怕是因为塞利西亚已经向安南宣誓效忠,从属于自身。
那么自己跟她说了“如果你欺骗我,就等于是背叛了我对你的信任”这句话后,追踪定位背叛者的“天使的左眼”也就会对塞利西亚的言语开始生效了。
尽管借由咒缚而得知了意料之外的情报,但安南却并没有声张。
他只是缓缓摇了摇头,以洞彻了对方的谎言的姿态,从容的说道:
“我想,你还没有认清现状……既然你现在诚意不足,就先进地牢稍微冷静一下吧,塞利西亚。”
安南缓缓宣告道。
他顿了顿权杖,示意卓雅启动第二预案。
卓雅心领神会的走上前去,将塞利西亚的承载物取下……并为她戴上了沉重的手铐。
她一直保持着警惕心,随时做好了反击的准备。
但塞利西亚却没有做任何挣扎。
她没有突然袭击卓雅……甚至没有多看自己被除掉的承载物一眼。
只是塞利西亚整个人都蔫了下来。
如同动人的花朵瞬间枯萎,完全失去了生机与活力。
卓雅一句话没有说,只是示意让两位冬之手把塞利西亚关入地牢。
冬之手对这位昔日的同僚与叛徒,没有斥责、没有侮辱、没有殴打、没有拷问。他们完全遵守“十指”与大公的命令,不会对任务本身带有任何感情。
这就是冬之手的行事准则——将自己化为工具,冰封心灵。唯有十指连心……只有“十指”与“心”能够有着“思考”的权力。
原本冬之手已经渐渐忘却了这一使命。
会将其重新回忆起来,也正是因为塞利西亚当年引发的叛乱。
塞利西亚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如果她不抵抗,这两位冬之手看都不会看她一眼。他们甚至没有架住塞利西亚,只是一人按住了她的一侧肩膀。
很快,她就被两个人关入了大公府的地牢。
虽说是地牢,但这里倒也算干净、也不潮湿。
地牢中没有椅子,没有床铺……却也没有刑具,只有精钢打造的地板。只是异常的寒冷,寒冷到让人脚底发麻的程度。
而寒气正顺着钢板不断的爬上来。
塞利西亚一言不发,熟练的站在角落、靠在了墙壁上。
如果蹲下的话,过不了一会就会感到膝盖吱嘎作响、难以站起来。正确的做法是不要坐下也不要蹲下,过一会就走两步、散去身上的寒气。
……她对这里可太熟悉了。
当年她犯错的时候,也总会被关在这里。
这里再往下一层,就是执行“狼吻仪式”的那个地方了。外面负责看守地牢的,就是带领着霜兽的冬之手。
这同样也是为了方便使用霜兽对被监禁者进行拷问……只要牵着霜兽来到地牢前溜达一圈,就能吸走被监禁者身上的所有正面情绪。
就像是被摄魂怪啃了头皮一样。
没有正面情绪作为抵抗,审讯时格外容易突破对方的心防——再加上冬之手标配的,能够冻结意识的法术,搭配夺魂法术可以轻而易举的挖出来足够多的情报。
不过使用这种手段,对精神会有一定程度的破坏。
霜兽加上失能法术再算上夺魂法术……连续的使用的确可以摧毁心防,但也会留下巨大的心理阴影。她的身份比较微妙,安南大公不会对她使用这种粗暴的手段。
塞利西亚并没有放弃。
只是在思索着……如何才能编织一个精妙的谎言。
一个足以骗过安南的谎言。
“呼……”
塞利西亚深深呼出一口气,白雾在她面前凝结成霜。
不知是不是错觉。
她总感觉,空气逐渐开始变得更加冷了……
“——梭罗尼克。”
一个低沉的,给人以寒冷感的声音从外面幽幽传来。
即使已经许久未曾听过。
但塞利西亚也绝对不会忘记那个声音。
“——老师!老师!老师!!”
她的眼中猛然绽出了光,立刻从墙边离开、三步并两步欣喜的蹿到牢门前。如同主人离家许久,终于归家时蹭在门口大声吱呀乱叫的小狗。
她迫不及待的伸出手、紧紧握住了牢门。
手铐的链条打在同样是金属的牢门上,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
在牢门感受到压力的瞬间,结界生效。
警报声骤然响起。
但塞利西亚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
那一瞬间,她也的确想过……
老师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这会不会是某种幻象?这是否是某种幻觉?亦或是她正身处梦境之中?
她听到的声音可能是假的。
然而她心中涌动的情绪却绝非虚假——
终于? 她看到了那人。
与记忆中的形象稍有不同。
那是一位面容严肃的老人? 他的脸上布满蜈蚣般的伤疤。较老的伤疤已经只剩下一道凹陷的变色痕迹? 新的却还在开裂、翻出血肉。
那是如同海盗般的面容,再加上足以称为狰狞的可怖伤痕,却无法让人第一时间集中目光——因为他的瞳孔,那混有浅蓝、深蓝、紫色、黄色……如月长石般带有奇异渐变色的宝石瞳孔,第一时间就会吸走全部的注意力。
他身上披着纯白色的风衣? 强壮的身体甚至能将风衣的肩膀撑到隆起? 给人一种“海军”般的既视感。
尽管样貌有了相当大的改变? 属于“十指”的戒指也已经不见。但他手中依然还握着那根手杖……给年幼的梭罗尼克一种“家”的感觉的,如同项圈般的手杖。
这位老人平静的注视着锁于地牢中的绝美少女。
她正渴求般的望着自己,希求肯定与抚摸。
但他的瞳孔中却依然没有丝毫感情。
一切都如昔日一般。
他望着塞利西亚? 就如同望着那个满是雀斑、身形佝偻的瘦弱少年一般。
“是我,梭罗尼克。”
老人缓缓说着,走上前来。
而这时,沉浸于久别重逢的喜悦中的塞利西亚才突然反应过来:“老师!安南陛下就在上面? 冬之手也都在……卓雅大人和维克多大人都在!还有很多别得帮手? 您……您还是快跑吧……”
她纠结了一瞬? 还是希望弗拉基米尔能够赶紧逃离这里。
虽然不知道安南到底要做什么,但他肯定想要见到弗拉基米尔。
而她也知道,弗拉基米尔隐藏最深的那个秘密,一定不能为人所知。
——她正是那个秘密的看守者。
是唯一的看守者……最被弗拉基米尔所信任的守密人。
第三百零三章 收手吧,阿弗
塞利西亚知道,安南最为受到老祖母的疼爱,与其他的凛冬族人不同。
可以伤害安南,但绝对不能杀死安南。
当年告诉她这件事的正是弗拉基米尔。
他不可能不知道。
即使是腐夫,也会为自己的愚蠢行径付出代价……更不用说他们这些连神明都不是的超凡者了。他们不过是超凡之路的学徒。
因此与安南冲突时,他们就会下意识的不敢出全力。
投鼠忌器,最终多半就会落败。
最好的办法,就是规避正面冲突。
无论是伤害安南、亦或是压制他的势力范围,甚至派遣与安南同级别的刺客前去刺杀,这都属于正常的政治冲突,这种程度的干涉,老祖母是不会管的。
而这也是他们一直以来的行为。
老祖母不可能帮安南把他的敌人抓出来。
她是传统之神——而对子孙的溺爱并非是值得鼓励的传统。在这寒冷之地,受到她偏爱的传统是鼓励子孙独立狩猎、自立生活。
“……哎?”
但这时,塞利西亚却突然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她的瞳孔猛然收紧。
只见她的老师弗拉基米尔的身后,有着一座凝固的冰雕。
——那是围着地牢巡逻的冬之手。
他还保持着带领霜兽前行巡逻的姿态,甚至没有意识到有敌人出现,这个动作就被彻底凝固、冻结。
他身边的霜兽,却已经化为了灰烬。
只有一枚扁平而圆润的、巴掌大的冰蓝色宝石,被弗拉基米尔的另一只手把玩着。
那是霜兽的“心脏”,是他们的能量中枢。
——在她完全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巡逻着的冬之手与霜兽就已然遭受毒手!
虽然失去了宝船“白银”的力量,但她体内依然残留着白银阶上位程度的诅咒之力。她不可能对此完全没有察觉……
不,不对!
重点不是这个——
“直接杀死了看守地牢的冬之手与霜兽……”
塞利西亚喃喃道。
她其实想说“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但意识到眼前这人是她最为尊敬的老师,于是话到嘴边反而变成了:“您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这毋庸置疑,是对凛冬大公的挑衅之举。
如果说当年的叛逃还能作为利益交换,作为一场交易的结果。他的立场虽然微妙,但反而更加偏向凛冬公国……
可如今作出了这样的行径、如此鲜明的具有敌意的态度……那就无疑是准备与凛冬大公为敌了!
她并不是在担心安南。
她是在担心自己的老师,弗拉基米尔。
“我也不想这样,梭罗尼克。”
弗拉基米尔缓缓说着:“这是……你的错。”
他这话如同利刃,刺穿了塞利西亚的心脏。
她的瞳孔猛然收紧,畏惧、委屈与难以置信几乎是瞬间化为泪水,涌出眼眶。
“……老、老师!”
即使是被利刃斩断手臂、被枪刃刺穿腹部,她也绝不会哭泣。
可在弗拉基米尔这句话落下之时,她却瞬间哭了出来,呜咽着辩解道:“我绝对没有说出那个秘密……我不会说的……”
“你会的。”
弗拉基米尔凝视着粉紫色长发、如同公主般美貌尊贵的少女,语调没有任何变化:“因为你已经变了。”
“我不会的!我不会的!我已经在想办法骗过他了!我能做得到的——”
她的瞳孔剧烈的动摇了。
塞利西亚无力的跪倒在地,大哭出声:“我绝对……绝对不会背叛您……我真的不会……”
如同对着指责自己偷东西的父母、或是因他人的诬告而对自己失望的尊师般,她感到心脏传来剧痛。
正是因为她全然的相信、爱着自己的老师“弗拉基米尔”,才会为这言语伤的如此之深。
下一刻,她的哭声瞬间被冻结了。
随着泪水一并涌出的畏惧、委屈与痛苦,同时被转化成了单纯的恐惧。
——因为在弗拉基米尔身后。
一个高大的、暗灰色的阴影无声无息的浮现出来。
它只有上半身——那是一个双眼绑有浸血的绷带、耳朵与舌头被切掉,披头散发宛如疯子一般的人形。它像是在扬天长啸? 整个人举起诸多手臂望向天空。
它**着的上身同样布满伤疤? 皮肤是纯粹的暗灰色? 伤口却是触目惊心的鲜红色。
它的心脏是一个凹陷下去的可怖伤口? 一个巨大的圆形空洞内部,是如同心脏一般的暗红色球体,它正缓慢的搏动者。
它有着八只手臂,高高向上举起。但每只手都有几个手指被折断? 还有的手臂骨折、干瘦、反曲……畸形到? 会让人联想到“干枯的树”。
而暗灰色的领域? 如同暴风雨前的不详空气般、覆盖在了塞利西亚的视野中。她眼中所看到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暗灰色? 唯有伤口鲜红如初。
——塞利西亚曾是“石中船长”? 她当然知道这是什么。
崇高假身。
已然得到了【至高的冠冕】与【要素的完美精华】后? 开发出的“灵魂本质”。
它的形态会表现出每个人内心深处的本质**、以及灵魂的本相。
而此刻,弗拉基米尔唤出崇高假身……他的目的昭然若揭。
他并不是来警告塞利西亚的。
也不是来带她逃走的。
——他是来杀死塞利西亚灭口的。
“……真的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塞西莉亚喃喃道。
她的脸上满是绝望? 整个人干枯如木偶。仿佛一瞬间失去了全部的希望。
“你说过的,梭罗尼克。”
弗拉基米尔低沉而冰冷的声音? 平静的响起:“你承诺过的。
“为了我,你连命都可以不要……如今? 我来索你的命了。
“还是说……当初那是欺骗我的谎话?”
“——不? 不!那不是谎话!”
塞利西亚伸手捂住自己的心脏,仿佛那样它就不会痛了一般。
她呜咽着? 泣不成声:“那的确是真实的!我真的可以为老师而死,只是——”
只是……那不应该是如此廉价的死。
不应该是被当成叛徒而被处决、灭口? 而应是慷慨激昂的赴死——
她突然哽咽到说不下去。
“没有那种分别。”
弗拉基米尔面无表情的答道:“死就是死,除此之外它什么都不是。
“你还是变了。梭罗尼克不会在‘死’上附加这么多的要素,他不会试图在‘死’中寻求价值……
“因为梭罗尼克是我的狗,而你……已经不是了。”
“——你说得不错,弗拉基米尔。”
沉稳的声音响起。
霜发灰眼、一身管家服装的中年男人,从走廊另一端缓缓走来:“收手吧……老朋友。”
“……维克多。”
弗拉基米尔转过头来,望向那位区区白银阶的中年男子,皱起眉头:“是你……”
第三百零四章 维克多·霜语
弗拉基米尔从未轻视过“维克多”。
或者说……在如今的整个“冬之手”组织中,唯有维克多一人,是弗拉基米尔必须正视的敌人。
这位由伊凡大公钦定、继承了弗拉基米尔留下的“右手大拇指”的戒指,并且以此直接统率整个“右半部”的冬之手的中年男人。
他与佐尔根,完全构成了“冬之手”的一明一暗。
分别守护着“凛冬公国”与“凛冬大公”。
除非大公直接命令,否则维克多绝不会离开大公府,为的是防止昔日弗拉基米尔窃取霜兽的案件再度发生……同样也是为了防止被关押在大公府地下的囚犯逃出。
而佐尔根永远会无时无刻的跟随在安南身边,藏匿于他的阴影之中。
能被伊凡大公委此重任,已经足以证明他的才能出众。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在弗拉基米尔还没有叛逃的时候,便只有维克多能稳压他一头……即使是佐尔根也不行。
佐尔根连自己的力量都无法压制——他几乎是出手必杀人,没有留手的余地。所以他才会是大公身边的最后防线。
而维克多除了守护大公府之外,还要负责与贵族们的协商、会谈与利益交换。
他的工作非常繁重。在大公摸鱼时更是如此。
这也是安南前往北地、想要带上他的时候,维克多却婉言拒绝的原因之一。
在大公因为各种事务无法工作的时候,他便会第一时间接过大公手头的工作。为了更好的完成这个使命,他必须完全了解凛冬全国上下的所有细节。
假如说卓雅是照顾生活起居的女仆长,那么维克多就是凛冬大公的管家……以国家这个层面来说,就相当于是丞相。
他是凛冬公国的守护者。
也是最初的“冬之手”。
“许久不见了,维克多。”
以完全没有感情的声音,弗拉基米尔低沉的说道:“你依然还是没有变老啊……和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一模一样。”
鲜血淋漓的伤口映在弗拉基米尔那苍老的面容上,让其显得更加恐怖。
而穿着管家服饰,脊背挺拔、身材高大的维克多只是抬起左手,用右手不慌不忙拉了一下自己左手的手套、让其戴的更紧一些。
“啊,是的。”
维克多平静的答道:“我是不会变老的,你也清楚的。”
“呵。某种意义上,还真羡慕你啊……”
“怎么,你也陷入到生老病死的哲学迷思中了?”
“……你说的不错。”
出乎预料的。
弗拉基米尔闭上眼睛,缓缓点了点头。
维克多挑了挑眉头,嘴角上扬:“嚯。”
“你用不着嘲笑我。因为我终有一日也会抛弃这具老朽的躯壳,迈入永恒。”
弗拉基米尔那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响起。
他身后的暗灰色人形从塞利西亚身边退回。它那向塞利西亚伸出的,歪曲如枝干般的手臂重新指向天空,而它扭曲痛苦的面庞则对准了维克多。
“你居然还能拥有足以形成【崇高假身】的**。”
“因为我是人。”
弗拉基米尔简短的回应道:“而人的**是无穷的。”
他声音落下。
没有任何预兆的,便突然向维克多发起了攻击。
周围的世界眨眼之间,就被浸染成了充满绝望的暗灰色。整个世界就像是黑白照片般定格,唯有弗拉基米尔与他身后崇高假身身上的伤痕是鲜红的。
下一刻,从他身上裂开的诸多伤口突然开始扩张。
眼前静止的世界,如同一幅凝固的照片。而一根根无形的锋锐之物,就像是从“照片之外”刺入的刀刃,将整个世界轻而易举的撕碎——
空气,大地,墙壁。
完全忽视了物体原本的“硬度”与“耐久”,将其在更高维度层面上直接破坏。就像是无端出现的,名为“圣痕”的伤口一般……那是覆盖于世界体表之上的圣痕。
足以贯穿、切割世界的力量。
“……原来如此,【受难】的要素吗。”
理论上,唯有要素才能对抗要素。
更不用说是开发到了极限,甚至具有了形态的崇高假身。
但那个沉稳的声音,却自顾自的从凝固的空间中响起:“你想要成为受难之神?不,不对……”
霜发灰眼的维克多,突然在凝固的世界中抬起了右手。
【吾等皆为戴罪之身——】
娴熟无比的霜语自维克多口中涌出。
周围的世界眨眼间覆上一层寒霜。而他挂在右手大拇指上、散发着寒气的戒指的封印也随之被解除。
像是被冰冻住了创口一般。
——世界的崩坏进程突然停滞了。
下一刻,密密麻麻的咒纹从承载物中疯狂涌出——眨眼间便蔓延至维克多全身。
不,即使已经覆盖全身却也仍未停止。
写满了诅咒的咒纹仍在疯狂向外扩散蔓延,在维克多身后形成了两道螺旋缠绕着的黑翼。他的身边形成了肉眼可见的灰雾,让他的形象变得朦胧起来。
那是神明亲自以无尽诅咒写就的封印与枷锁。
唯有用这种方式,才能将那种罪恶的力量从他体内彻底隔绝——
在解开封印之后,维克多的耳朵变得纤长,灰色的瞳孔中仿若流淌着水银。
——是的。
他是一位精灵,是亲身经历过“奥瑟帝国”时代的老精灵。
他是霜语者职业的开创者之一……还能算是安南的先祖。曾经还是老祖母的某代教宗。
而与此同时。
他也曾是“咒能”的使用者——同时也是销毁咒窖这一政策的倡导者之一。
正是因为这份功绩,他才能存活下来。
也正是因为这份罪恶——他才不被允许死去、也不被允许晋升黄金。
因为他的灵魂被老祖母的神力冰封,无法衰老、无法升华、无法染色。他的人生永远停滞在了被冰封的那一瞬间……在那之后的日子,都是赎罪。
为了抑制咒能的毒性,维克多的体内已经积蓄了太多诅咒。一旦死去,就会造成巨大的灾难。
而反过来说……积蓄了足以让普通人晋升黄金的诅咒,他却依然还是个白银。
那么弗拉基米尔也绝不会将其当做普通的白银阶超凡者看待。
“咒能”与“要素的完美精华”是同级的,都是液态的世界之血。对方虽然没有晋升黄金阶,无法用灵魂萃取要素之力,但维克多的灵魂早已浸染过咒能。
弗拉基米尔的要素之力,无法压制对方的灵魂。
……恐怕,这也是为何安南陛下只派遣维克多前来阻止他得原因。
因为安南自己……即使加上其他的所有冬之手,也无法在他的【受难领域】中行动。
不过他原本也不是来刺杀安南的。
“维克多·霜语。我早就知道你会在这里等着我。”
弗拉基米尔念着对方的真名,直视着对方:“你以为我回到这里……会什么准备都不做吗?”
“啊……无所谓。”
维克多深吸一口气,耐性明显减少了许多:“手下败将而已。”
充斥全身的诅咒让他异常不适。
就像是在寒风中行走多时,然后置身于热风的吹拂下一般……他感觉到全身不断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战斗不能持续太久……
不过这千年时光中,他虽然无法变强……但也未曾虚度。
在他抬起头来,用那流淌着水银般的瞳孔与弗拉基米尔对视的瞬间。
弗拉基米尔便突然被他拉入到了纯白色的幻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