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你可以叫我,吉兰达伊奥
地上时间晚上七点半,尼乌塞尔仍在孢殖磨坊的街道上巡逻。
地下世界没有真实不变的太阳,因此也没有基于日出日落而形成的统一作息。
这里的工厂永不停转,工人不仅是三班倒的模式……而且每家工厂的工作时间也并不特定。基于这样的生活、工作的作息,街边的商店也不会有特定的开放时间。
这也是地上人不适合长期生活在地下的原因。
一旦适应了这种“随便你睡多久”的生活,就会不由自主的变得懒惰。
而与此同时,他们又不能像是地下人一样,有着自由的工作时间。
当他们返回地上后,就会发现……明明自己只是上下垂直移动,却依然像是从诺亚前往教国一样、有种跨了时区的感觉。甚至要倒时差。
对于尼乌塞尔来说,他的工作非常灵活。
他是孢殖磨坊唯一的【监督者】。
雇佣监督者的工资由当地城市的掘者议会提供,同时监督者也仅对本城市的掘者负责。
而孢殖磨坊是一座规模较小的城市。
它一共就只有一位掘者。
也就是尼乌塞尔自己。
换言之,尼乌塞尔是自己给自己打工、自己给自己发工资、自己对自己负责……就算一直偷懒,也不会有人管他、更没人管得着他。
就算他每天辛勤工作,也不会拿到一分钱。
但尼乌塞尔依然会每天来到街上巡逻。
这并非只是闲来无事。
他是发自内心的,在用自己的力量、自己的方式守护这座城市。
这座城市并不是他发掘出来的,更不是他的出生地。
硬要说为什么如此努力的话……只能是因为,奈菲尔塔利在这里。
只有一位智者、一位掘者的小型都市。没有什么特产,也并非是交通要道,正上方的地上都市也只是个小城市。
在资源丰富、土地极为广袤的地下世界,孢殖磨坊毫无疑问是规模最小的城市之一。
如果他们再搬家的话,就很难找到没有负责人、也只需要两个人来管理即可的边缘都市了。
——对尼乌塞尔来说,孢殖磨坊更接近于自己的“家”。
住着自己、住着奈菲尔塔利,还有热情的“邻居们”。
这里几乎没有什么年轻人。
来到孢殖磨坊的,更多的都是老人。
这也是他第一眼就认出了林依依他们三人是外地人的原因。
……孢殖磨坊平时哪来这么多年轻人。
除了他与奈菲尔塔利之外,其他的居民都像是街头巷尾的邻居一般,这么多年生活下来、已经大致认了个脸熟。
平时尼乌塞尔走在街上,甚至会被爷爷奶奶们热情的打招呼,偶尔还会送一些礼物和点心。
当然,他们并非是为了奉承这座城市“唯一的执法者”。
以尼乌塞尔的性格,虽然平时有些不着调、慵懒又不爱动脑。但如果他人怀抱着绝望与希望向他请求的话,他一定会作出回应。
他并不缺钱,也不图名。帮助他人只是随心而行。
这么多年生活下来,尼乌塞尔逐渐成为了这座城市的“贤王”。
除了以他的智力无法完成的事之外,这座城市的“智者”几乎从来不会出面。但仅仅只是因为居民们得知“尼乌塞尔先生在追求那位女士”,孢殖磨坊的居民们便会对奈菲尔塔利露出同样善意的笑容。
——爱屋及乌的善意。
这或许是对一个“好人”的最好认可。
……虽然尼乌塞尔从未觉得自己是个好人。
“好了,玛奇婆婆。”
尼乌塞尔半蹲在地上,将卡死的机械助步拐杖理顺了线:“没什么问题的,就是线卡住了。
“但这个线有点挤坏了。之后还是让您儿子带着它去修一下吧,下次可能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谢谢你啊,小哥。”
白发的老人对尼乌塞尔笑了笑。
她没有双腿——但也没有义肢。
玛奇老人的两根胳膊下面,夹着两个有着诸多齿轮结构的复杂拐杖。她握紧拐杖的中间的横杆,向上微微抬起,轮轴便开始缓慢旋转。
如同人在走路一般,每一侧的机械助步拐杖都有一前一后两条腿交替前进。
毫无疑问,这是无比昂贵的定制机械。唯有地下都市的智者能完成这样的设计。
比起“自动轮椅”这种火热的新发明,它不仅维修困难、使用起来也很难受。
但这是没有选择的选择。
尼乌塞尔不用问也知道,这是来自咒缚的约束。
老玛奇的十根手指戴满了戒指——两枚白银质地,十枚颜色浅淡不一的青铜质地,其中食指还挂了两枚戒指。
这代表着至少十二条超凡者的人命。
玛奇是这座地下都市的第一位超凡者居民。
毫无疑问,“玛奇”肯定是假名,甚至这张脸也可能是假的。白银阶的猎人会选择进入地下都市,就必然是通缉犯。
她的那位身体格外健壮的“儿子”,说不定是弟子或是同伙,还有可能她的儿子反而是她的父亲……一切都有可能。
但那是地上世界的事。
——与我无关。
在地下世界,她只是一位需要被保护的居民而已。
尼乌塞尔温和的笑着,对着老玛奇离开的背影摇了摇手。
他回过头来,意外的看到了两个陌生人顺着人潮走了过来。
尼乌塞尔微微眯起眼睛,隔着路人打量着他们。
走在前面,好奇的四处张望着的年轻少女。
灰白色的长发及肩,灰白色的犬耳挂在头上、身后是一条蓬松灰白的大尾巴。毋庸置疑是位第一次进入地下世界的狼人。
尼乌塞尔多少有些同情被凛冬公国所迫害的狼人族群——但前提是他们不来孢殖磨坊捣乱。
他的目光聚集在狼少女的小腹上。
确认她没有怀孕之后,尼乌塞尔才稍微放松了一些,越过那位狼人少女向后看去。
——并与那位黑发黑眼中年男人目光正好对上。
他微笑着,看了过来。
尼乌塞尔阁下。
他的嘴唇微动,无声念出了自己的名字。
多亏了奈菲尔塔利儿时常玩的“对口型”游戏,尼乌塞尔才能认出自己名字的口型。
……是在叫我?
尼乌塞尔微微警惕。
他的目光自然下落、瞄到了一枚银白色的戒指。
……白银阶吗。
与前面那个天真到近乎蠢笨的狼人不同。这个中年人只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以强烈的压力。
他是个非常危险的人物。
或许也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尼乌塞尔野兽般的直觉是这样告诉他的。
他一直相信自己的直觉。
但就在尼乌塞尔还在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打招呼的时候。
对方就先一步转过身,向着他走来。
惨了,躲不开了……
随着脚步逼近,尼乌塞尔感到脊背一阵发凉。望着那友善而温和的笑容,他忍不住寒毛直竖、情不自禁向后退了一步。
“我的学徒们,蒙受您的照顾了。”
中年男人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他向着尼乌塞尔径直伸出右手,而跟在他旁边的狼人少女,这一脸茫然地望了过来。并且停下了脚步。
尼乌塞尔不知为何,更加紧张了。
他伸手在自己腿上擦了一下,拘谨的伸出手来:“您好,我是尼乌塞尔。但、请问,您是——”
中年男人没有回答。
他只是抬起刚刚握完的右手,伸出食指和中指、指了指自己的双眼。
“你可以叫我,吉兰达伊奥。”
中年人的声音极有磁性,低沉而和缓:“我的那三位学徒,承蒙您的照顾了。”
——是、隐秘之眼!
尼乌塞尔立刻反应过来了。
幸好,不是敌人!
他顿时松了一口气。
那股强烈的压迫感的来源,也终于有了解释。
但随即他又产生了疑惑:
隐秘之眼的统领……才只是白银阶吗?
可那股危险感是从哪来的?
没有任何一位白银阶的超凡者,能给尼乌塞尔如此强烈的压迫感!
要知道,尼乌塞尔就是靠着他强烈而敏锐的本能,才能从深处活着回归、成为掘者的。
他相信自己的本能,如同相信奈菲尔塔利。
“你是……”
尼乌塞尔刚想说话,便被打断:
“——嘘。”
吉兰达伊奥伸出右手食指、立在唇前。
他脸上仍然是那灿烂无比的笑容,口中却是轻轻说道:“这里不方便说话。
“去找一一他们吧。”
“好……大人。”
尼乌塞尔情不自禁,叫了一声大人。
他心中不禁有些莫名。
明明只是第一次见面。
自己却像是对方的下属一般……
面对未知的恐惧、以及面对强大古老组织高层的新奇、伴随着孢殖磨坊终于要迎来解救的欣喜。
——尼乌塞尔心跳不止,宛如擂鼓。
第六十四章 “双女神共和联邦”
虽然吉兰达伊奥直接说出了四暗刻他们的名字,但尼乌塞尔并不想直接把他带到三位玩家那里。
倒不是他想收钱或是故意添堵什么的……
这是地下人常有的、应有的警惕心。
虽然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刺客或是探子,的确是位大人物;但这个“吉兰达伊奥”也并非是全然没有漏洞与矛盾之处。
万一他并非是四暗刻他们的首领,而是敌人呢?
那么我直接把他带到四暗刻那边去,岂不就是把四暗刻他们给卖了?
比起允诺中“将要”改变地下世界的隐秘之眼组织,四暗刻他们三人可已经实实在在,为孢殖磨坊付出了很多很多……甚至付出了自己的灵魂与生命。
如果为了获得更多的援助,就将已经付出了许多,用尽全力帮助过自己的人搁置到一旁。那就毫无疑问是可耻的背叛。
哪怕因为怠慢了吉兰达伊奥,而得不到更多的帮助,他也绝不会因此而责怪四暗刻他们。
——施恩反成仇的例子,尼乌塞尔已经见过太多了。
就算孢殖磨坊的噩梦到了最后也没有被净化……尼乌塞尔也早已下定决心,绝不会对他们表露丝毫失望之情。
因为说到底,地下世界的噩梦也与他们无关。不净化也危害不到他们的利益,净化了也不会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他们愿意来到这里净化噩梦——无论最终结果如何,这个朋友尼乌塞尔都已经认定了。
再差也不过就是回到现在这个情况而已。
偶尔尼乌塞尔也会反思——或许,自己从未相信过他们,真的能净化孢殖磨坊的噩梦。
只要不报以希望,就不会失望;反过来说,如果丝毫没有失望……是否也能理解为,他从未保持过这份希望?
“什么?”
林依依满脸惊喜,却又饱含怨念:“吉兰达伊奥殿……大人,终于来了吗!我等了一个礼拜还没来,最开始给他买的点心都已经过期了!
“……明明说好很快就到,可这都已经快过去十天了。”
“‘我很快就到’不就是‘咕了咕了’的意思嘛。”
酒儿摸着林依依的头,温柔的安慰着朋友:“杠子姐你怎么撒芙芙的?”
“这是安慰吗喂!
“——而且难道你们就没信过吗?难道只有我一个人信了吗?!”
林依依发出悲鸣。
你见过这种npc跟你郑重其事的说“逛完街我们回到这里集合”,然后人就直接咕了两个礼拜,才心满意足赶过来“我逛完了”的情况吗?
如果有,那也只能是阿育家的游戏。
这几天,林依依没事就跑到地铁站入口那边看一眼安南来了没,担心安南过来可能找不到他们……她感觉自己都要快变成忠犬八公了。
结果她等了快一个礼拜,还没等到人。
可她不等了,没过两天安南就来了。
这就很气。
“有一说一,确实。他既然两天内没到,那就不是去上面逛逛街、呼吸呼吸新鲜空气的程度了,肯定是有事啊。”
走在后面的四暗刻小声说道:“我大前天不是就劝过你,赶紧把那点心吃了吗?”
林依依:“嗯?”
头顶突然跳出一个“危”的四暗刻面不改色的应对着:“不过嘛,也不怪姐。毕竟老大以前也从来没咕过,这次肯定是有什么意外绊住了。既然老大不是故意的,那么猜不到也挺正常。
“考虑到老大的身份,他突然遇到什么必须去第一时间解决的问题……也很合理嘛。”
——毕竟他的真实身份就是安南·凛冬。
在凛冬公国的土地上,突然遇到什么急事也是很正常的。
无论是被人刺杀,再或者是有什么紧急的政务急需处理,亦或干脆被抓回家里要继承大公之位、甚至被大公安排相亲,也都是非常有可能的。
不如说,只花了十天时间就能赶回来。安南那边肯定是非常忙。
四暗刻能够想得到,安南一定是在事情处理完之后,就立刻赶过来了。
考虑到尼乌塞尔还跟在身边,四暗刻没有把后半截话说出来。
走在一旁的尼乌塞尔也很清楚:
这肯定是有话不能跟自己说。
不过这也很正常,毕竟和自己认识也不到两周。
在地下,始终保持警惕心是一种美德。可以防止无意识背叛自己的亲友……毕竟地下都市中没有正神教会的约束、也没有国家的管理,信仰骸骨公和黑寡妇的邪教徒大有人在。
——对自己警惕一些,这是好事。
“好,我们到了。”
尼乌塞尔开口道。
他伸手扶住了四暗刻的肩膀,向前方看去、并用下巴指了指:“那位就是吉兰达伊奥先生。他旁边的是一位狼人女伴,你们先看一下认不认识他们,是不是你们的熟人。”
那是一家酒馆。
吉兰达伊奥与多琳坐在靠近窗户的位置,但奇怪的是两人并非是面对面、而是肩靠肩、面向内侧。
这是尼乌塞尔故意安排的座位。因为这种试探之举过于失礼,今日他们的消费尼乌塞尔已经全部包了。
这样就可以防止吉兰达伊奥先一步看到他们。
但在看到吉兰达伊奥的瞬间,林依依他们就松了口气。
“是的,这就是吉兰达伊奥。”
林依依非常确定的说道。
尼乌塞尔点了点头:“那你先去和他对一下话。确认一下身份……不要三个人一起去。”
“要这么麻烦的吗!”
四暗刻惊叹道。
简直就像是情报人员接头一样。
“这种警惕是必要的。”
尼乌塞尔摇了摇头,对地上人的天真他也已经习惯了。
“在地下都市,这种‘你是谁啊’、‘是我啊,你忘了吗’的诈骗术实在是太常见了。
“而且塑形法术和偶像法术,都可以把自己伪装成他人,使用幻术和仪式来临时的更换容貌也并不困难。你先去确认一下,到底是不是熟人——如果的确是再把他们叫进来。最好先定一个暗号,见势不妙你们就跑。”
尼乌塞尔耐心的说着:“毕竟他是白银阶的超凡者。如果真的要动手,就只能逃跑了。我也救不了你们……”
这种伪装成熟人、在接近后便立刻刺杀的桥段,尼乌塞尔起码亲眼见过三次。
“你们这里还真够乱的啊。”
酒儿感叹道。
尼乌塞尔耸了耸肩,声音小了一些:“我们这里的确就是这样的。”
自由的另一种诠释,便是无法——不同城市的法律不同,这也让一个城市的违法者,进入到其他城市后、不一定能够被逮捕。
——你是其他城市的智者,凭什么抓我们城市的人?你的手是不是伸的过长了?
尤其地下都市人流量如此大,几乎可以说任何一个人都经过其他都市。那今天你说这个人是你们那里的逃犯、明天他说那个人是他那里的逃犯,我是不是要把我这里的人抓干净了?
基于这种顾虑,明知自己城市里有恶徒,也绝不能听从其他城市智者的意愿而逮捕。必须要基于智者自身的判断——比如说“如果留下这个人,是否会让其他市民搬走”之类的单独情况。
毕竟在法理上,不同城市的智者之间的地位是齐平的、每位智者在自己的城市里都是最高统治者。
他们之间不存在竞争、也不允许发起战争,城市发展成什么样子各凭本事——也正因此,与其说是一个国家的诸多城市,不如说是由诸多小国家组合而成的联邦国。
但它毕竟不是真正的联邦国,因为它没有统一的宪法和法律,也没有总统;它甚至连邦联都不算,因为绝大多数的地下都市,都没有独立的财政和军事,根本不算是有独立主权的国家。而这些城市之间的交通和货运根本就是共用的,没有人敢独用、更没有人敢切断。
尼乌塞尔偶尔也会觉得奇怪。
为什么所谓的“双女神共和联邦”里。
既没有两位女神,也没有联邦呢?
第六十五章 想要成为英雄
“不多喝点吗?”
黑发黑眼、五官如雕像般深邃的中年人,右手捏起酒杯,与身边的狼人少女碰杯。
他态度温和的低声说道:“这里的酒还不错的。或者说……你还紧张吗。”
“不,我只是——”
感觉到吉兰达伊奥温热的呼吸轻喷到自己耳朵上,吹拂着灰白色的绒毛,多琳顿时便一个激灵、直接坐直。
她下意识发出了很大的声音。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在其他人将目光投降自己之前,便立刻抖了抖耳朵、趴在桌子上闭口不言。
多琳侧过了头,很小声的说道:“因为,吉兰达伊奥大人……我喝不出来酒的好坏……
“我们狼人都是这样的,没有对酒的品位。”
“狼人是不能喝酒的种族吗?”
安南有些讶异。
多琳摇了摇头。
“不是这样的。”
她小声说道:“喝还是能喝的,也并不会像狼一样酒精中毒。
“只是我们狼人,在喝酒的时候只能尝到苦味。因此再好的酒,对我们来说也没有什么区别。
“如果需要靠喝酒来振奋精神、或者想要喝醉的话,我们只会喝最劣的酒……因为苦涩已经冲垮了其他一切的味道。”
“……喔?”
吉兰达伊奥闻言微微一怔:“居然是这样的吗……”
“是的,是的!”
多琳苦着脸:“我不太喜欢喝酒……就是因为它实在是太苦了。
“而相比较昂贵的酒来说,那些便宜的淡酒还能不那么苦;这样的话,还能稍微喝一点,就当是清口开胃了。”
……是因为太淡了吗?
吉兰达伊奥忍不住嘴角上扬。
——等等。
他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抬起酒杯的动作微微一滞。
他的兄长德米特里,似乎提过一句……他喜欢喝劣酒。
按理来说,作为凛冬大公曾经的第一继承人,他甚至就不该接触过劣酒。毕竟那种酒对身体的损伤还是挺大的……尤其是德米特里这种爆肝型选手来说,就更是如此了。
……这会与狼人贝拉有关吗?
“吉兰达伊奥……大人!”
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吉兰达伊奥闻言,有些好奇的转过头来。
他第一时间看到了林依依,又顺着她往后面望了过去,看到了尼乌塞尔和其余的两位玩家。
于是吉兰达伊奥笑着向三人招了招手。
见状,尼乌塞尔无奈的伸出手来,啪的一下拍在了自己额头上。
——全白费了。
“一一。”
吉兰达伊奥双手合十,温和的对林依依笑道:“抱歉啦,我来晚了。真的很对不起。”
“……不,没事的。”
那一瞬间,林依依透过吉兰达伊奥,幻视到了双手合十、浅笑着的安南。
银色的披肩发,如宝石般清澈的蓝绿异色瞳——最好还能闭一只眼、微微歪头就更可爱了。
——啊,我想想就好了。
林依依无声的闭着眼睛松了口气,一脸当场成佛般的祥和表情。
……从这点来说,吉兰达伊奥应当算是中之人是绝世美少年的虚拟组织首领?
无论是组织本身,亦或是组织首领都是虚拟的。
——不过,至少人是真实存在的。使命也是。
如此就足够了。
林依依偶尔也会想,还好自己是作为救世主、作为勇者、作为英雄而出现在这个“游戏”里……或者说,这个世界中的。
如果她作为魔王的一方来到这个世界……看着这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一段段真实无比的感情,她也觉得自己很难能够接受将这一切毁灭的命运。
最开始的时候,林依依虽然知道这恐怕是一个异世界,却始终没有实感。对她来说,这就是一个神奇无比的游戏。
但在后来与这些“原住民”的接触中,在与他们的交流、共事、争斗、合作之下,她逐渐理解了。
——这的确是货真价实的另一个世界。
和酒儿不同——酒儿早就已经有了杀人的觉悟,亦或是还未理解这个世界的本质。都有可能。
林依依在意识到这一点后,林依依就很难接受杀死他人获取经验的这一步了。或许是道德洁癖……但她总觉得,如果真的杀死的“怪物”是真正的人,尤其是有家庭的人,她就会有一种负罪感。
当然,真正可恨的、或是袭击她的人,林依依也依然会杀。
但她杀的却不像是最开始杀死那些强盗、子爵腹的那些护卫一样……动手的那么轻易了。
并非是“作为玩家,杀死怪物”,而是“作为英雄,杀死恶徒”。
是需要觉悟才能进行的杀戮。
她也不知道,这种改变是好是坏……
但她现在想要成为一个英雄。
“吉兰达伊奥大人……”
林依依欲言又止:“我们能继续留在这里,解决孢殖磨坊的问题吗?”
她有些担心,安南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如果按照她最开始进入游戏时的“最初的冲动”,安南假如遇到了什么麻烦,她肯定会兴高采烈的冲过去要求接任务。
这肯定可以刷一大笔的好感啊!
我舔到了.jpg
但现在不同。
她与尼乌塞尔接触了几次,又与地下居民在买东西时聊了几次天。
她意识到,一个无法解决的噩梦,对当地人、对尼乌塞尔和他所追求的那位青梅竹马,到底造成了多大的困扰。
而林依依感觉自己的确可以净化这个噩梦——他们的解密进度已经推进到了孢殖磨坊的二楼。
已经很接近结尾了。再努把力,说不定就能通关。然后就可以净化噩梦,可以改变这座城市中居民的人生。
林依依意识到……这的确是她能够办得到的事。
她在很小的时候,也梦想过成为超级英雄。
是的,虽然她是个女孩子,但林依依的梦想却不是迪○尼的魔法公主,而是漫○的超级英雄。
她偶尔妄想着,自己如果有超能力,在上学的时候说不定会突然钻出来什么巨大的怪物。而她在这个时候就可以英雄般的盛大出场,拯救她的老师同学们——那些人也一定会惊奇,他们的班长居然是一位超能力者。
但毫无疑问,在地球那边……她的梦想是永远也不会实现的。
现在不同。
林依依无比明确的感受到——她正在被人需要。
她能够改变他人的命运。
说不定,她甚至能够拯救世界!
她曾听过,rpg类型的游戏最重要的就是“扮演感”。玩家会逐渐将自己的认知带入到角色中,体验这种“虚拟的第二人生”。
——现在她所体验的,就是真实无比的第二人生。
“我想要留在这里。”
她第二次重复道:“我想要为他们净化噩梦。”
看着林依依眼中逐渐升起的光。
吉兰达伊奥欣慰的笑了。
“当然可以。”
他温和的,双手扶在林依依的肩膀上。
那有力的双手,将她的肩膀牢牢掌握。虽然是石像,但皮肤却柔软而有温度,让林依依的心跳忍不住开始加速。
“不如说,我就是为此而来的。”
吉兰达伊奥轻笑着:“我那边的问题已经处理好了。
“想要拯救他人?这种好事,可不能让你独吞啊。
“——让我也一起来吧。”
第六十六章 安南:我亲自出马
与玩家们见面后,安南没有先跟着尼乌塞尔去见奈菲尔塔利,也没有第一时间净化掉四暗刻的侵蚀度。
“先来展示一下我的诚意。”
——我亲自出马。
安南如此说着,便跟着三位玩家返回了他们的住处。
因为安南下来的实在很突然,四暗刻与林依依的房间都没有收拾,显得非常乱——从这点来说,这对除了长相之外、哪里都不太一样的亲姐弟,也的确有某种共性的。
于是最后,安南只能被请到了酒儿的房间。
林依依与尼乌塞尔在客厅中寒暄着,也可以称之为友善的互相试探。
四暗刻原本想着、酒儿作为女孩子不太方便,便要来主动照顾安南的。但在酒儿的死亡凝视之下,四暗刻很聪明的一句话没说,便是默默退下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四暗刻总感觉身边的每一个人好像都会“死亡凝视”。
亦或是,只有他会经常无意识的触发他人的凝视……
他最后还是跑去找多琳聊天了。
看看能不能套点信息,或是得到些任务线索什么的……
——绝对不是因为他对那个兽耳特别好奇、特别想摸一下的缘故!
“这是我泡的红茶,殿下。请先喝点暖暖身子吧。”
“啊,谢谢你。”
“吉兰达伊奥”双手接过这杯更应叫做奶茶的红茶,微微点头感谢道。
他试着喝下一口。
味道很好……不如说是非常好。奶与茶的香气比例刚刚好,口感绵密而顺滑。刚好是能够舒适的饮下并感到腹中温暖、而不至于感到烫嘴的温度。
“您刚刚喝了点酒,虽然不多……但如果红茶太浓的话,酒后服用可能会伤肾。”
酒儿站在一旁,轻声说道:“您刚从上面下来,不知道吹了多久寒风,我想您可能有些着凉……不过我不知道您能不能接受姜的味道,所以没有制成姜茶。
“考虑到您奔波了这么久,或许也会有些疲惫,我便擅自加了一些牛奶和砂糖。可以暖胃,也可以给大脑补充糖分。”
毕竟净化噩梦也算是脑力活嘛~
酒儿露出了可爱的笑容,献上了饼干。
“真的很可惜,这里没有烤箱……”
她很遗憾的摇了摇头:“我还是会烤点心的来着。”
当年看漫画的时候,酒儿就知道了爱心饼干这种东西。也找家里的厨师学过一阵子,至少曲奇已经烤的很像样了。
但可惜的是,她一直还没有遇到想送手制饼干的人……
而她难得想要给安南做,可这个世界却没有烤箱。
这无疑也无形间警醒了她,他们并不是在一个世界的人。
虽然酒儿的语气温柔、礼节从容,但安南却敏锐的听出了她的心情不是很好。
“这里还有柑橘和蜂蜜。您想喝蜂蜜柑橘茶吗?可以解酒的。”
“那倒是不用,酒儿。”
“吉兰达伊奥”大口咀嚼着饼干,脸上那灿烂无比的笑容反而淡了一些——虽然笑容变淡了许多,可给酒儿的感觉、却反而是更加真实。
“我的这具身体是喝不醉的。”
“……这样啊。那……”
“——但是,我希望你能给自己做一份。”
“吉兰达伊奥”深邃的目光望向酒儿:“蜂蜜柑橘茶很甜吧。”
“……哎?是、是很甜,怎么了吗……”
“甜的东西可以用来舒缓精神。让糟糕的情绪得以缓解。”
透过魔像之躯,安南注视着身材娇小的黑发少女。
她的发型是略长的纯黑色荷叶头,明亮的双眸如同晨星一般。
安南的目光如红茶般温润。
他的声音开朗而充满力量:“你可以当成是给我泡的嘛……然后我再把它送给你喝。”
“……这种话哪有事先说出口的啊。”
酒儿哭笑不得。
要是给安南做好了,安南再把它喂给……或者送给自己喝,那勉强倒也能算是浪漫。
自己做给自己喝,就会感觉莫名的很空虚。
——就很虚无的那种感觉。
不过……能感觉到我心情不太好吗?
酒儿心中一动,张开嘴刚想要说什么。
但安南却伸出手来,按在了她的头发上。
感受着那股透过头发的灼热温度,酒儿整个人都怔住了。
“就当是为了我。”
安南温声道:“对自己好一点吧,多谢了。”
“……呜。”
酒儿沉默许久、突然悲鸣一声,转身蹿出了房间:“抱、抱歉!”
她碰的一下关上了门,靠在房间门上努力揉着自己通红的脸。
她脸上还挂着混杂着震惊和傻笑的表情——正努力的揉着脸,试图让它变回去、温度却是始终下不来。
怎怎怎怎怎怎么回事?!
安南不是个不懂事的纯纯正太吗?
为什么变成大叔的模样就好像真的大叔啊?!
酒儿一直以为,自己比安南大几岁、应当是负责撩人的那一方——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被大叔状态下的安南撩了一句,酒儿顿觉脸上一阵发烫。
“……糟了。”
像是发烧一样啊。
她无声的悲鸣着。
——难道我其实是个叔控吗?!
住口啊,我明明是安南控才是!
她过了好一阵子,才终于冷静下来。
脸上的温度没有下去、连带着掌心的温度也一并升了上去。
她小心翼翼的打开一条门缝,往里面张望着。
不知为何,她期待着打开门的瞬间就看到吉兰达伊奥站在门前、然后突然吓自己一跳——
可惜并没有。
吉兰达伊奥没有上床,更没有躺进她的被子。只是拿了条毯子,衣服也没脱睡在了沙发上。
他的脚腕拴着一根绳子,沉沉坠入梦中。
“……啧。”
酒儿这才慢慢反应过来。
为什么安南要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
他不想冒昧的躺在自己的床上、睡进自己的被子里……毕竟吉兰达伊奥在外表上是成年男性,即使没有任何人会知道这件事,他也认为这样不是好事。
可他也不想因此而三番五次的拒绝酒儿。不想她因此而失望。
酒儿可以确信,她一定会缠着安南睡进她的被子……不如说,她一直悄悄的整理房间,而不提醒林依依,就是属于青春期少女的小心机。
但这份心机却被安南那洞彻人心的双眼看穿了。他用这种温柔的方式把酒儿赶出了房间,随后便立刻躺在床上进入噩梦……酒儿不可能会强行把他搬到自己床上,吉兰达伊奥更不可能一直住在这里。
机会只有一次,而她不小心错过了。
“……这是拒绝嘛?可这么委婉……这是说,我还有机会吗?”
她低声喃喃着,走过去看着吉兰达伊奥的睡颜。
过了良久,她心情复杂的轻轻摇了摇头。
拿起床头上备好的、原本给安南吃的柑橘,她轻轻剥开、自己咬下一瓣。
明明很甜的。
这次没让你吃到,真是可惜。
第六十七章 仅有一次的通关机会
【正在坠入噩梦,副本生成中……】
【检测到当前副本具有特殊性质:蛛网、幻梦】
【在此副本中死亡后,不会强制退出副本】
【此副本不会畸变】
【此副本不同人进入时,会产生不同的变化】
【此副本每次进入时,会产生不同的变化】
【副本难度为扭曲,最多可进入三十三次】
【当前净化率为1/1】
【此副本共有12个存档点,每次死亡上升1%侵蚀度】
【此副本不提供引入剧情,但有解密奖励】
【副本通关奖励:黄金阶以下任意职业上升3-5级;黄金阶以上任意职业上升1-3级】
【副本解密奖励:要素(复仇)或要素(毒)或要素(严格)觉醒深度上升10%】
【副本载入完成】
随着安南慢慢睁开眼睛,他面前便是如同魔物般扭曲而畸形的树木。没有树叶的树干上布满墨绿色的苔藓,空气中充斥着孢子的潮湿味道。
安南多少有些担忧,酒儿会对自己的身体做什么事——不过考虑到睡在外面的是“吉兰达伊奥”而不是“安南”,多半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我这么帅气又可爱的男孩子,出门在外也要保护好自己才行呀。
“不过有些东西,果然还是得自己亲自进一次副本才能看得到。”
安南微微眯起眼睛。
也就是玩家们的权限和安南不一样。
不然他们早就应该从副本介绍这里,就察觉到那里不对了。
别的不说。
——为什么这个副本,净化度的最大值只有【1】?
这意味着,只要有任何人通关一次这个副本,它就会立刻被净化。
而根据安南所知……只有特化噩梦能力的圣职者,能够窥视他人在噩梦中的经历。
也就是在安南还没有踏上超凡之路的时候,路易斯教士所使用的那套仪式——如果全套仪式准备完全的话,就能够从外界观察攻略噩梦的过程、或是对噩梦中的攻略者发起指挥、亦或是强行切断噩梦把人从里面救出来避免侵蚀太高。
安南当然知道这套神术。
只是对他来说,实在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因为玩家们利用论坛、直接就可以达成这样的效果。
能够观察(指直播),能够指挥(指弹幕),甚至不用切断噩梦,因为安南可以直接清掉侵蚀度。而且安南也的确有权限可以把玩家踢下线——
从这点来说,玩家就如同是安南的圣职者一样……
对一般人来说,尤其是对于没有圣职者的地下都市来说,一个“只能通关一次”的副本,几乎可以确定是不可能完成解密的。
而查探副本耐久度的手段,同样也是神术。
“也就是说,孢殖磨坊居然是……人造的噩梦?”
安南低声喃喃着,微微眯起眼睛。
——这或许才是【蛛网】特性的完整含义。
进入噩梦之后无法挣脱,会不断在噩梦中重复死亡,直到耗尽生命;可一旦挣脱,它又会像是蛛网般轻飘飘的被打破,不留丝毫证据。
没想到自己刚进入噩梦还没动身,就已经摸到了它的隐秘。
既然如此,那么这个噩梦就只能以解密手段进行破解了……
“希望能一次解决吧。”
就在安南脚步移动的瞬间,他的耳边便传来了那个女孩稚嫩的轻语声:
“——旁观者与作恶者无异,都应遭人唾弃。”
“我和他们可不一样。”
看着自己眼前浮现出【进入孢殖磨坊】的支线任务,安南平静的回了一句:“我不会只是看着。”
虽然他知道,自己说的这话不会被任何人听见。
但这句话并非是生者与生者间的交流。
而是生者对死者的祷告。
他毫不犹豫,扭头便往后走。
——孩子至少有一点猜对了。
孢殖磨坊的秘密,必然在于“信使”。懂得利用这份逆反思维,就已经握住了胜利的钥匙。
只是可惜……四暗刻足够敏锐,却不够智慧。
四暗刻能意识到这里有问题,却猜不到问题到底在哪里。不然这里不会陷入僵局——他早就应该找到问题所在了。
因为真正的答案,早就已经摆在他面前了。
“……呵……哈……哈……”
沉重的喘息声,以及靴子踏入潮湿泥地里的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便传入安南耳中。
安南知道,按照之前的攻略流程,信使都一定会在视野外跌倒。之后信使就会伸手,要求玩家把他拉起来。
四暗刻下意识的认为,信使是必须杀掉的。所以没有阻止他的跌倒……亦或者是,他没有考虑到信使的跌倒是可以被阻止的。
“——格罗弗。”
安南突然开口,在见到信使之前便喊出了信使的名字。
在他的声音响起的瞬间,信使的脚步声几乎是立刻停了下来。
“……是谁?”
信使格罗弗试探性的询问道。
“是我,约伯。”
安南平静的答出第二个名字。
这些都是被“小小熊”询问过的名字……不出预料的话,这些名字一定可以从某些地方得到、也可以在某些地方使用。
——比如说现在。
听到“约伯”的名字,又确认是他的声音,信使格罗弗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喘息着,慢慢走了过来。
从阴影走入光中的,身穿破旧皮甲、鬓角有些灰白的黑肤男人。
他的皮肤黝黑如同大理石,身形削瘦而有些苍老。瞳孔燃着浅灰色的光。
但在他走上前来的时候,还不等他对着安南搭话。
信使的表情便骤然凝固。
因为当他从黑暗中走入光明,看到“约伯”的瞬间。
那位“约伯”正右手握持着燧发枪,虚虚指着他的头颅。
“停下。不要动,格罗弗。”
安南缓缓说道:“我希望你最好不要动……我的朋友。”
“约伯”的声音沙哑而粗糙,并不算悦耳。他应当是一个五十岁以上的中年人,看起来与鬓角微微发白的格罗弗是同一个年代的人。
被枪指着脸、格罗弗嘴唇微动,疑惑、惊愕与紧张在他脸上一闪而过。
他很快意识到了什么。
“……我没有逃走,约伯!”
信使先生努力争辩着,脸上露出了着急的表情。
但安南却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
很快,信使的表情就渐渐变得平静下来。
“我很好奇,约伯。”
格罗弗先生微微皱眉,脸上的恐惧也已然消散:“你是怎么发现的?”
第六十八章 蛛网之内,只有蜘蛛才能安然无恙
“就让我来看看……我的判断是否正确吧。”
安南缓缓说道。
既然这个副本只有一次通关机会。
那么安南的原定计划——进门前先把磨坊烧了试试看,这样的做法就不能去做了。
那样很容易得到ne。
但如果想要解开谜题,就不能随波逐流。
而要用相反的方式。
安南早已从奈菲尔塔利口中,得知了磨坊主伊恩一家的悲惨遭遇。
——因为黑寡妇信徒“德沃德”的阴谋,投放于蘑菇中的咒毒。伐木工人们为了自己能够得救、又或是因为往日的矛盾,他们将矛头指向了唯一没有中毒的“伊恩一家”,希望得到对方的肝脏所磨制的“解药”。
最后他们将伊恩一家谋杀,伊恩一家的尸体化为了笼罩蘑菇磨坊的有毒孢子、将所有的人吞没于其中,并从中诞生了噩梦:孢殖磨坊。
而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一切的原因,只是因为信使格罗弗来迟了一步。他带来了塞提大师的口信,可这已经晚了。
——看似合情合理的发展。
但如果将这三件事并列来看,就能够立刻察觉到其中的问题所在:
既然信使已经去找塞提大师了,为什么德沃德没有立刻逃走?
塞提大师可是地下联邦最强大的偶像巫师,一位真正的黄金阶巫师——而且还是一位“老巫师”,一位年迈的仪式师。
德沃德凭什么敢留在这里?他认为自己的阴谋能够骗过塞提大师吗?
或者说……德沃德是否事先就认定,塞提大师不会跟着信使回来?还是他知道什么时候信使会回来?
以及。
“信使格罗弗……”
安南质问道:“你真的去找塞提大师了吗?”
“我当然——”
格罗弗发出包含感情的声音,上前踏出一步,激动的说道:“三天!再等三天,塞提大师就要来了!”
“等他来了,还有意义吗?”
面对这浮夸的表演,安南只是冷静的反问道。
所有的感染者,也即是伐木工人们,已经全部死在了孢殖磨坊里面。毒不再扩散,而是被封禁在房屋之内……这真的需要塞提大师来“解毒”吗?
而且,既然伐木工人们怀疑有人刻意下毒,为什么他们不怀疑人群中有黑寡妇的信徒混迹进来?
或者说……他们真的没有怀疑吗?就一个人都没有怀疑过?
思考到这一步,就已经很接近真相了。
闻言,格罗弗怔了一下。
他打量着安南,沉默了许久,突然笑了出来。
“……看来我最后还是成功了啊。”
他隐晦的说道。
也等于是承认了自己的罪责。
很显然,格罗弗已经认出了——这是一场噩梦。
“可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格罗弗饶有兴趣的询问道:“你尝试了几次?”
安南没有回答第二个问题。
他只是平静的答道:“很简单,既然当事人已经全部死了……”
那么“伐木工人们怀疑有人下毒”、“他们去讨要说法”的情报。
又是谁传出来的?
再或者说……
——德沃德真的死了吗?他们如何确定德沃德已经死了?是用仪式确定“德沃德”这个人已经离世了吗?
那么,如何证明黑寡妇的信徒,就是这个离世的“德沃德”?
排除所有不可能的答案,剩下的便是正解——更不用说,安南面前根本没有第二个答案。
既然现场唯一的生还者就是“信使”格罗弗。
那么这矛盾而怪异的叙述,便只能是出自于格罗弗之手!
既然知道格罗弗肯定有问题,那么假定他便是幕后黑手,倒推回去……一切就变得清晰了。
如果德沃德与格罗弗,原本便是同谋者。
那么一切就都有了答案——
为什么德沃德——姑且假定那个发出消息的人就叫做“德沃德”——他为什么要传播“信使逃走了”的消息?
——因为他们不希望这些人安静的等待塞提大师。
为什么德沃德明知塞提大师随时可能会来却如此嚣张?
——因为他知道,信使要么根本就没有去找、要么塞提大师必然不会及时赶到。
为什么伐木工人们没有怀疑,这是否是黑寡妇下的手?如果德沃德、伐木工人、磨坊主一家全部死在了孢殖磨坊里面,死无全尸的话……
玩家所操控的角色,“约伯”又是谁?
答案很简单了。
正如小小熊的暗示一样。
她询问的第一个名字,“你是谁”。
这是在暗示,“为什么有‘约伯’这个角色”。
而第二个问题是,“给出一个死者的名字——旁观者的名字、作恶者的名字、姗姗来迟的信使的名字。”
这道题依然只有一个答案。
即是“旁观者”,又是“作恶者”,同时也是“姗姗来迟的信使”。
它们所叙述的,一直都是同一个人。
那么。
为何在森林中迷路、根本就没有进入磨坊的约伯……却没能成为“幸存者之一”呢?
“因为‘约伯’已经被格罗弗杀害了。”
安南缓缓答道:“即使人已经死去,但也可以看出肉量不对。
“约伯最后只能死在孢殖磨坊中。不然的话,人们就会注意到……多出来了一个人。
“而如果从这点考虑的话,就能看出来了。
“这充满了童话风格的谜题、死亡一次只会增长1%侵蚀度的‘温柔’机制,故意流出的‘登出点’……以及那么多的保存点。
“很显然,这是噩梦主体的潜意识,在为了‘阻止约伯进入孢殖磨坊’。”
安南缓缓说道。
随着他的叙述。
在他的身后,大地开始颤抖、森林开始片片剥落。
根本无需“进入童话世界”。
那只是噩梦的主体,给予净化者的暗示而已。
一般来说,噩梦是死去的超凡者给予世界的伤口。噩梦的意志会诱骗净化者、使其落入陷阱中……噩梦与净化者是互相敌对的。
但这里有一个问题。
假如……
这个噩梦主体,并不想谋害他人呢?
中间的关卡,只是为了劝退。
为什么带着信使前进就一定会失败?
这才是四暗刻早就该察觉到的,最大的暗示。
“回去该补课了。”
除此之外,还有诸多暗示:
糖果屋是“两个人”;
“童话”是虚假的;
引路者没有没有五官……
这些问题,都在向净化者反复发出疑问,提醒他们:
“指引道路的,到底是什么人?”
但很遗憾。
这么多年来,没有一个人能理解这绝望的、无声的求救。
因为指引道路的——
“……是蜘蛛啊。”
安南叹息着:“我也希望我猜错了,但很不幸……我好像猜对了。
“那这可就变得麻烦起来了。”
在他的身后,森林片片崩离瓦解、大地化为尘土。
除了安南所在的一小块位置之外,周围的世界都已化为蛛网。
看上去就像是一块甜美可口的蛋糕一样。
安南回过头来。
巨大无比的蜘蛛凝视着他。
——啊,是了。
“我也忽略了一个提示啊……”
安南喃喃道。
【蛛网】之内……自然只有蜘蛛,才能安然无恙。
第六十九章 活人的灵魂制成的噩梦
在安南眼前,是一只巨大无比的、半透明的蜘蛛。
它的螯肢最高端、离地大约有接近二十米,足有四层楼的高度。看起来如同碧玉色的黑寡妇——这里指的并非是神名,而是蜘蛛的名字。
蜘蛛的螯肢内部、与腹部中充盈着半透明的浑浊液体。腹部有着大约七十多道、凌乱分布的v型痕迹。看上去就像是密密麻麻的刀疤一样,散发着不详的黑气。
安南能认得出来……那是毒与蜘蛛之神“黑寡妇”的圣光印痕。
它的六只眼睛正冷冷的注视着安南。
从那蜘蛛的眼睛中,安南却清晰无比的,感受到了来自人类的、感情充沛的阴冷目光。
之所以是六只……是因为其中一对是闭合的。
最后一对在哪呢。
答案已然不言而喻。
“初次见面。”
安南抬起头来,毫不畏惧的露出微笑。
“我该叫你格罗弗呢……还是德沃德?”
【你可以叫我格罗弗】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四周响起、模模糊糊的组成不那么清晰的言语。
安南回过头来。
他身后站立着的“信使格罗弗”,不知何时已然变成了白色的枯骨。
不,那并非是枯骨——而是由白色的丝线,缠织而成的傀儡。它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唯一在动的,只有那一对黑洞洞的蛛眼而已。
“我听闻有一种蝰蛇,它的尾巴就像是爬行的蜘蛛一样。当鸟儿俯冲下来、想要美餐一顿的时候……蝰蛇就会弹射而出、将毒液注入敌人的身体中。”
而论起“织网”的技术,蛇自然不能与蜘蛛相提并论。
安南再度望向巨大的蜘蛛,握着枪的右手自然下垂、左手则抄入口袋中。
被那巨大的蜘蛛凝视着,他却没有丝毫畏惧。
“毫无疑问,‘格罗弗’……”
安南向着蜘蛛伸出左手。
随即是右手:“……就是,‘德沃德’。”
他微笑着,将如同拥抱着巨大蜘蛛般的两只手合在胸前。
“还要我继续讲下去吗?”
安南询问道:“你还想听吗,格罗弗先生?”
【请继续说】
巨大的蜘蛛窸窸窣窣着,六条须肢不安的颤动蛛网。
细小的波动传达而来,变成了浪潮。
安南身下狭窄无比的立足之地在可怜的颤动着。
那是无比危险的境地。
往下望去,便可看到万丈深渊。
但安南却没有丝毫畏惧。
他反而是用哀怜、悲悯的目光望向巨大的蜘蛛。
“那么,格罗弗先生……至少对于您的虔诚,我是抱有一丝敬意的。
“就让我接着讲下去吧——
“‘德沃德’,从最开始就不存在。”
安南平静的答道。
如果三位玩家,或是尼乌塞尔与奈菲尔塔利听到这种回答,肯定会一脸愕然。
但从眼前的情况来看,恐怕现实正是如此。
“德沃德是黑寡妇的信徒——这件事是谁说出来的呢?对了,就是迟来一步的信使先生你。就算用仪式确定‘德沃德’,也无法将其定位、只能判断对方已死……那么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因为在这个世界中,‘名字’本身就是最简单的契约。想要进行远程仪式,就必须要先得知目标的名字。”
纸姬与亚历山大团长与安南闲聊的时候,曾经提到过关于“黑寡妇”信徒的特性。
——黑寡妇是毒杀之神。
祂是极少数的要求活祭的神明。
不用将牺牲者在仪式上献给祂本人,只需要用特定的毒杀害某人后,在仪式上献上具有这部分毒的“部位”即可。比如肝脏、头发、指甲等。
而一个区域内,只会有一个黑寡妇的信徒。
外来的蜘蛛崇拜者一旦闯入网中,只会被本地的黑寡妇信徒优先毒杀。
也就是说……
“黑寡妇的信徒,根本就不可能合作杀人。”
安南微微眯起眼睛:“格罗弗先生。你编造谎言、制造出德沃德存在的假象……又将没有前往磨坊的‘约伯’击送入磨坊中击杀。恐怕就是为了补上‘德沃德’的漏洞。
“可既然能用约伯的尸体来替换德沃德……我很好奇,他们到底变成了什么样?
“还有……德沃德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吗?”
【自然是都被搅碎了】
蜘蛛窸窸窣窣着,如同在发笑一般。
【德沃德是我以前杀死过的人,他当然是存在过的】
原来如此……是以前杀死过的真人吗。
所以就算被高端一些的仪式查探,也不会得到“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之类的提示。
但是……
安南挑了挑眉头,抬起头来沉声质疑道:“那么他们是被爱丽丝搅碎的……还是被你亲手搅碎的呢?”
这个噩梦的主人,应该是爱丽丝的母亲。但它的核心显然是作为女儿的爱丽丝。按照格罗弗的描述,最后杀死那群伐木工人的,是不断膨胀的、被磨成泥的血与肉。
那应该就是噩梦诞生的瞬间。
格罗弗既然能作为证人,为他人解释这件事。
就说明他并没有被人怀疑。
信使必然有最好的不在场证明——比如事情发生的时候,他根本不在孢殖磨坊内。
可如果在噩梦诞生之后……也就是在仪式完成后,约伯才死掉的话。他为何能用来假冒德沃德呢?
听格罗弗的说法,似乎他们都变成了肉泥。
这又是为什么?
约伯又是什么时候死的?
“……不。”
安南面色一变。
他已经猜到了。
看着安南的表情,蜘蛛逐渐从网上滑动着逼近。
它贴近着安南,肆无忌惮的嘲笑着。
【你还想知道什么?都可以告诉你】
【孢殖磨坊的确是以爱丽丝为核心的】
【他们的确死于爱丽丝为核心的噩梦】
【可谁规定过——】
蜘蛛逐渐逼近安南。
它的两条螯肢,如同钳子般按在安南唯一的立足之处。
大地逐渐渗出了墨绿色的光。
【——活人的灵魂,就不能用来制造噩梦了?】
……是的。
爱丽丝,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她根本还没有死去!
所以在这个噩梦中,【蛛网】和【幻梦】的力量才会互相对抗。
蛛网毫无疑问,是格罗弗、以及黑寡妇的干涉所产生的特性。
而【幻梦】,才是爱丽丝本身持有的特性!
第七十章 她曾活着啊
安南最开始就觉得不对劲。
这个噩梦的难度高的离谱,一不小心就会死掉,而且没有任何预兆;
而在充满了高难度“机制杀”的同时,它还要经历漫长的、如同在故意烧点卡一样的走路模拟器的过程,而且每一次死亡的时候只会增加极少的侵蚀度。
简直就像是精分一样。
看上去就像是要把进入噩梦的人凌迟致死一般……
它贴近童话的部分在拼命叫嚷着、逼迫他人逃走。
而它的死亡如此频繁、也无法在死亡几次后被踢出……
——这种矛盾的精分之处,是因为“慈悲”的部分、与“恶毒”的部分,真的就是两个人在操控!
扭曲噩梦之所以叫扭曲级,就是因为它存在“特殊性质”。
比如【重演】、比如【回忆】、比如【幻梦】、比如【蛛网】。
要素之力是来自虚界的超凡力量。而特殊性质,就是与之相对的梦界的超凡之力。
普通的噩梦通过杀戮凡人汲取诅咒,轻易而举就可以逐渐变成困难级;就算放着不管,它也会逐渐扩大为困难级。
但是困难级必须要杀死足够多、足够强大的超凡者,才能变成扭曲级。
因为它缺失【特殊性质】。而特殊性质只能通过死者的要素之力来转化。
噩梦的特殊性质,是噩梦用于入侵、改造世界的特殊力量。只有持有特殊性质的噩梦,被黄金阶的超凡者净化后才能成为力量。
困难噩梦想要进阶,就必须持有特殊性质……但光是持有特殊性质,也还是不够的。
因为诅咒之力的浓度还不足。
为什么人造噩梦的耐久度都如此之低,而自然死亡得到的噩梦耐久度就会很高?
因为“耐久度”就是制造噩梦的“材料”!
升级所需的经验,并非是凭空变出来的……死者的噩梦耐久度高,是因为他真的已经死了。灵魂的绝大部分诅咒都会变成噩梦。
而人工噩梦所需的诅咒,是要“工匠”自己支付的。
耐久度越高,所需花费的诅咒就要越多。只有一点耐久的噩梦,代表它根本就是个空壳、里面是浓缩的诅咒——这恰恰说明了手艺的精湛。
毫无疑问,爱丽丝不可能有要素之力。
她的母亲也只是普通的白银阶而已。
这个噩梦诞生之初,恐怕只有“蛛网”特性。
只要进入噩梦,就会直接来到孢殖磨坊。
而在磨坊内部,就是无限的死亡循环——碰到任何东西都会死、站着不同也会死,没有安全点。死掉一次也绝对不止涨1%的侵蚀度……而是能涨多少涨多少。
如同充满了恶意的猫版马里奥设计师,格罗弗的唯一目的就是给爷死。
他的目的,就是“捕猎”。
构成了“噩梦:孢殖磨坊”的仪式,同样也算是黑寡妇赐予的孢子之毒。
他真正想要献祭的,不是那些伐木工人、也不是爱丽丝一家。
——而是试图净化这个噩梦,却被捕猎的超凡者们!
他们死于侵蚀过高——超凡者在噩梦中死去的话,不会产生新的噩梦、而是完全被杀死自己的噩梦所吞噬。如同“噩梦:画廊”一样。
这份灵魂便是“毒杀的证明”,才是他献给黑寡妇的战利品!
谁能想到,这个噩梦是有人操控、故意杀人来得到诅咒——或者说“经验”的?
它明面上是一个困难级的噩梦,可它却有着高难度的“扭曲级”噩梦才有的特殊性质!
而且是最难的那一类!
在谋杀了诸多超凡者后,他从超凡者的灵魂中得到的大量的诅咒之力。光是爱丽丝作为噩梦核心分到的那一份,就让它进阶到了扭曲级噩梦。
这肯定是格罗弗不想的。
因为它变成扭曲级,代表着会来挑战这个噩梦的白银阶超凡者大大减少了;被真正的强者攻略掉的可能性提高了。
以及,噩梦在进阶时诞生了属于自己的特性。
——属于爱丽丝的【幻梦】。
根据奈菲尔塔利的资料记载,这个噩梦在困难级别的时候,就已经杀死了许多人。其中也不乏高位的超凡者——那个时候,恐怕死去一次,就会增加10%甚至更多的侵蚀度吧。
这让它在变成扭曲级别后,就被直接封存。再没有人敢挑战它。
可如果有幸存者再进入一次,他一定会惊讶的发现……噩梦的内容,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爱丽丝将进入噩梦的人投放到密林之中,拉长前进的路线、用延长一次性的死亡时间,阻止他们在天亮之前进入磨坊。
她的目的就是拖时间。
变成扭曲级之后,爱丽丝与格罗弗都有一部分的噩梦操控权。而爱丽丝的权限明显低于格罗弗。
可她在自己能力许可的范围内,一直在努力拦截进入噩梦的人!
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无法抵达磨坊!
正如爱丽丝所说的一样。
【旁观者与作恶者无异,都应遭人唾弃】
她最开始,指的就不是别人。
而是自己。
——她绝不允许,自己在他人作恶时袖手旁观!
安南脚下的这片土地。
这片不足十平米的狭窄大地……便是爱丽丝竭尽全力,所能守护的孤岛。
“喂。”
安南抬起头来,看向正在光明正大的毒杀安南脚下这片大地的巨大蜘蛛。
被安南叫了一声,格罗弗看了他一眼、便随即继续忙着手头的工作。
它是“蛛网”的显化,自然无法进入属于“幻梦”的领域。
穿行而过的瞬间,恐怕就会变成无害的童话生物。
——但爱丽丝本身就不是超凡者。
她所持有的力量,无比衰弱。
虽然她在被制成噩梦之前,还是个活人。
如同小小熊的暗示一样。
四肢尽断、腹部被掏空——填充以孢子、以濒死者最浓重的怨恨来制造噩梦。
这自然是活不长的。
在制成噩梦之后不久,她就已经死了。
作为普通人的她,无法在噩梦中保持清醒。即使是自己的噩梦中也是一样。
但即使是模糊不清的意志,也有着“绝不能袖手旁观”的本能。
如同风中烛火一般。
笨拙,细微,随时可能熄灭的可怜火焰。
格罗弗懒得理会她,是因为哪怕被爱丽丝杀死的人、也会成为他的力量……爱丽丝只要不光明正大的把人赶走,对他来说就只有效率的问题而已。
没必要破坏掉“爱丽丝”。
他的猎场,可不止这一个。
诱骗不知真相的超凡者来送死,源源不竭的生产着“粮食”的自动杀戮机关——只要被净化一次,就会自然终结。不会留下任何手脚、不留下任何证据。
但现在不同了。
【你要保护他吗】
蜘蛛窸窸窣窣着,发出嘲笑。
大地已经在渗出了墨绿色的光。
但安南能清晰无比的听到……那嘲笑中是遮掩的很好的恐惧与忌惮。
他太了解这种感觉了。
就像是渴望平静的杀人狂,身份即将被揭穿时的感觉一样……
——格罗弗害怕了。
在安南洞穿一切的双眼之下,他畏惧了。
【在这里死去吧】
蜘蛛叫嚣着。
靠近蛛网的边缘位置,已经开始逐渐融化坍塌。
【你将一睡不醒】
【多么好的结局】
【多么温润而幸福的死】
蔓延在安南脚下的,是连“大地”、连“梦”这种虚幻的概念也能杀死的猛毒。
咔。
安南慢悠悠的,将保险打开。
如果蜘蛛能笑的话,它一定会大笑出声的。
【你那可怜的手枪,能做什么?】
【你没有银币、也没有金粉】
【这里没有数量为7的东西,也没有其他的人】
【没有燃烧着的炭、没有杯、更没有飞蛾】
【你没有任何仪式、任何神术可以使用】
【你不如走出来吧,可以的话,我也不想破坏掉“爱丽丝”】
【你还是跳入深渊吧,你会在无知无觉中死去】
“真是啰嗦啊。”
安南缓缓抬起头来。
与重新回到八只眼的蜘蛛对视着。
他嘴角上扬:“你在害怕什么?
“是……害怕我吗?”
安南将怀中的左手抽出。
它的确空空的,没有拿着任何东西。
他口袋里的,只有一把可怜的小刀而已。
“如果我死在这里,就真的死了的话……
“——你死在这里,是不是也会死呢?”
安南的嘴角越发张扬。
他想要狂笑、非常想要狂笑。
但在他的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这是……
我生气了吗?
我生气了吧。
于是安南开口。
他发出了人类难以吐出、无法理解的言语:
“……‘凛冬’一词诞生于四季诞生之前,更诞生于光与火诞生之前。”
在他的言语落地的瞬间。
“毒”侵蚀“大地”的过程被终止了。
因为此刻——
大地、蜘蛛、蛛网——眼见的一切,眨眼之间,便被静默之雪所覆盖。
第七十一章 审判开始,你这狂妄之人
那是唯有霜语者才能使用的语言。
这门语言诞生之初的目的,便是为了承载关于“凛冬”的奥秘。
这是来自创世之初的隐秘——
安南所使用的,属于“约伯”的身体正在逐渐瓦解。
凡人的躯体,自然无法承受创世之秘的伟力。
就像是烟灰烫了数十个洞的老相片一样。他的身体逐渐露出了诸多漏洞,灰白色的暴风雪就从这些洞中向外吹出。
无形无色的暴风雪,以安南为中心向四面八方吹拂而去。
那绝非是由“水”所凝结的雪花。
在暴风雪所过之地,完全的寂静毫无预兆随之降临。
没有任何的风声、却也没有丝毫杂音。
仅在古老言语落下之后……世界便化为了纯粹而静默的灰白色。
就像是世界被挂上了黑白滤镜、又被关掉了声音一样。
一切声音都被逐渐吞没。
一切色彩都被逐渐冻结。
暴风雪所过之处,颜色和声音便被其完全夺走。
它永休不止盘旋于天空中,可用肉眼根本无法确定它的位置。
唯有安南的吟诵声,在灰白色的静默世界中响彻:
“……它最初用于描述大地初生时,天穹如垂死老者般的静谧;以及大地对一切将逝未逝之物的憎恨——”
在安南极缓慢、极清晰地念完这份创世知识过后。
他的身体已然变得破破烂烂。头颅只剩下了一半,孤零零的左眼望着巨大的蜘蛛。
他的右手仍然握着那把枪,右臂出现了十几个小的漏洞;而左臂则有三个更大的漏洞。从这些漏洞中往里看,却看不到血肉,只能看到黑漆漆的、如同深渊一般的东西。
世界就如同按下了暂停键一般。
离安南不到数米之远的巨大蜘蛛,也已然被极薄的灰白色暴风雪所覆盖。
因恐惧而高高抬起、离开大地的螯肢,也已静止不动。
安南身下的狭窄小岛变成了一块凸起的冰山。
远处的蛛网也被冰所覆盖。
从正上方往下看……就像是一块陨石落入冰湖之中,砸出了蛛网般的裂纹一般。
而天上的日月星辰则尽数熄灭,只剩下一片漆黑。
——这是仅剩黑、白、灰三色的世界。
就连虚幻的“梦”,也能毫不留情的冻结……
这是真正的“凛冬”。
嘎吱。
在寂静的世界中,靴子踩踏雪地的声音孤独的响起。
因为念诵了禁忌的知识,身体变得千疮百孔的安南,缓步在雪中独行。
自己居然还能行动。
安南自己也对此很意外。
他的健康值早已示警:
【健康度:-1545%】
这个数据仍然在向下掉落……如同他的破口还在不断扩大一般。
然而安南莫名有股自信——
我绝对不会死在这里。
嘎吱。
于灰白色的世界中,安南缓缓向被冻结的巨大蜘蛛靠近。
并非是不想走的更快,而是他光是移动就已然耗尽全力了。
对痛苦极端不敏感的安南,并不知道自己身上的伤到底有多重……
但他的咒缚却抹除了这份痛苦。
这实在是……
“——太棒了。”
安南咧开嘴,露出灿然无比的笑容。
看见了无比珍奇的场景啊。
自己那快要消失的右脸,让他的笑容显得有些狰狞。
无法使用法术。
也没有强壮的身体。
没有可用的武器。
没有能用于仪式的物品。
面对有数层楼高的巨大蜘蛛……人类是【不可能】获胜的。
正因如此,格罗弗才会完全无视安南的威胁。悠然站在一旁与他闲聊。
恐怕在过去……也有人识破了真相吧。
那个时候,没有【幻梦】的保护。虽然对净化者更加不友好,但想要看破真相、意识到“这是有人在操控的噩梦”也更加简单。
那个时候,格罗弗肯定就是这样……变成巨大的蜘蛛,虚心承认对方指出的漏洞、笑眯眯的接受一切咒骂与祈求、或是与挑战风车的唐吉坷德般,拿着一把可怜的小刀、用凡人的身体向蜘蛛发起冲锋。
让对方品味绝望和痛苦之后,再将其杀死。
在噩梦中杀死敌人、随后复活再度杀死——如此重复,直到对方彻底死在这里。
“……我还以为我在玩加速世界呢。”
安南嗤笑着。
他抬起在暴风雪中变成了纯白色的燧发枪,瞄准了巨大的蜘蛛。
即使是到前几天为止……安南其实也不认为,自己能够被“正义”的圣骸骨所认可。
但看到了这么恶心的人——不,这么恶心的蜘蛛。
是的。
这是梦境,是幻影。
爱丽丝早就已经死了,就算杀掉这只蜘蛛也不会有任何人因此而得救。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
他的死,正是为了更多人能够得救。
“如果除恶便是正义……”
安南低声喃喃道。
“那么,我就是正义的审判。”
安南的嘴角越发上扬。
他的笑容越发灿烂。
他的眼中闪耀着光芒。
他的手指放到了扳机的位置。
狂笑几乎已然按耐不住——
他畅快的大笑着,毫不犹豫的扣动扳机。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世界中响起。
“审判开始——你这狂妄之人!”
在黑白灰的世界中,金属弹丸从枪口射出。
它卷起一道如同飞机尾烟般、由无数圆圈组成的弹道线,精准无比的贯穿了巨大蜘蛛的躯体。
从头部开始、贯穿躯体,从身后飞出。
普普通通的弹丸,没有遇见任何阻力。
并非是防御的削弱,而是“动”对“静”的绝对压制。
但就在下一个瞬间,在弹丸与蜘蛛的接触点,却突然出现了大面积的蛛网裂纹。
——啪嚓。
如同用石子砸破了冰一般。裂纹弥补于蜘蛛身上。
——啪嚓。
裂纹继续扩大,蔓延至到蜘蛛之外的静滞空气中。
色彩开始变得混乱,细微的声音开始出现。
蜘蛛受伤的地方,流出蓝色、紫色、金色的血……血液如同彩虹般,在不断的流动变换。
——啪嚓。
裂纹进一步扩大,蔓延到整个噩梦世界。
唯有安南所在的一小块孤岛,安然无恙。
下一刻,噩梦砰然破碎。
建立在蛛网之上的孤岛再承受不了重量,向着深渊坠落而去。
在世界最后恢复正常色彩前一瞬间,安南看到了巨大的蜘蛛碎裂成了数千、上万份。凄惨的于空中破碎,无数被霜覆盖的肢体碎块如同眼花般炸开。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安南在终于无法压抑的狂笑声中,畅快无比的失去了意识。
第七十二章 噩梦:孢殖磨坊,通关!
【噩梦已净化】
【识破噩梦真相,评价提升】
【逃离被改写的噩梦,评价提升】
【击杀格罗弗,评价大幅提升】
【在第一次进入此噩梦时便完成净化,评价大幅提升】
【完成了一次强效净化,评价大幅提升】
【完全破坏噩梦,评价大幅降低】
【综合评价——s】
【得到公共经验10000点,感知+1】
【感知属性抵达50,获得恒定能力“超凡感知”】
【得到副本通关奖励:任意职业上升五级】
【副本解密奖励:要素(严格)觉醒深度上升10%】
【隐藏要素已破解:100%】
【可领取第一阶段奖励(完成度100%时获得)】
【基于噩梦的所属地区,你得到了寂静女士的圣光印痕】
【当前总印痕:63(银爵士)/1(寂静女士)】
【你正在被“正义”所关注……】
【你正在被“守护”所关注……】
【你正在被“牺牲”所关注……】
——结束了。
系在安南脚踝,用以象征“蛛网”与“陷阱”的绳索,已然被冻成了几节、附上了一层薄霜,自行开裂。
房间内的空气冻的发脆,只是呼吸都会觉得割伤气管。而窗户上蔓了一层厚厚的、如同裂纹般的霜痕。
酒儿给安南放到床头的蜂蜜柑橘茶,里面更是彻底冻成了冰棍。墙壁上爬满了蜈蚣般的霜痕。
那是从安南的梦中泄露出来的力量。
“真是……畅快淋漓啊。”
安南深深叹息着。
他摸了摸自己的嘴角。
那里之前已经化为了破洞,能够直接从脸的外面摸到牙龈。而如今这里的皮肤已经恢复完全。
如同狂笑过后烙下的疤痕一般,微不可见的浅笑残留在他的脸上。
除了在那无底深渊中,向上反复攀行时之外。
安南是很少能感受到如此强烈、如此具有冲击力的愉悦感。
这恐怕是因为,安南虽然感受不到负面情绪……但它们仍是客观存在的。
普通的愉悦,只是单纯的“高兴”而已。
而将自己厌恶的东西轰个稀巴烂——哪怕是厌恶和愤怒的部分,安南实际上根本感受不到,但这份厌恶反转时带来的愉悦,却能让安南感到自己的“完整”。
那个“正义”、“守护”、“牺牲”是什么?
圣骸骨吗?
这是安南第一次在净化噩梦后,看到类似的描述和提示。
真是不容易……
“居然正义之心还真的愿意承认我这种狂徒吗?”
不过正义也就罢了。
安南想着。
毕竟他的确是惩治了真正意义上的恶徒——这种纯粹的恶徒,他二周目开启之后一共也没见过几次。
这样的行为,的确可以称得上是正义。
“可为什么守护和牺牲能盯上我?”
安南非常困惑。
我守护了什么?
我也没有牺牲什么啊?
难不成牺牲我自己也算的吗?
不过,稍微有些好奇……正义之骸是“心脏”。
守护和牺牲又是什么?
也不知道能不能同时登录多个圣骸骨……
“……唔。”
安南刚刚想要坐起身来,便突然感觉到一阵晕眩。
并非是他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而是周围的世界骤然变得清晰了起来——就像是戴上了度数过高的眼镜一样,突然接受的大量信息让安南的大脑有些微微发涨,不是特别适应。
这就是……超凡感知吗?
不仅是触觉灵敏了数倍。
安南甚至能够用皮肤感受到温度……能够清晰无比的察觉到自己的情绪,甚至能隐隐约约看到模糊的“线”,串联于眼前的一切事物中。
这就是……先知巫师的洞察眼吗?
安南听说过,一般来说先知巫师的预知原理,是“提前得知自己将会得知的事”;但足够强大的先知巫师,却能够洞察与自己无关的“他人与他人”之间的联系。
大致可以理解为因果之线。
但安南并不知道这个东西学名叫啥,也不知道它是如何生效的——毕竟他不是科班出身的先知巫师。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
安南的感知属性,已经抵达了他无法掌控的境地。
如果继续提高下去,他不足50点的意志,恐怕会直接崩溃。
在安南适应他的超凡感知、或是在他的意志属性同样提高到超凡意志之前,安南暂时不打算继续提升“霜语者”的等级了。
所以他的加点也没有什么选择。
在安南将五个等级全部加在胜利骑士上之后,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隐约发出了嘎吱的酸响。
那并非是痛苦的蜕变。
他的身体如同干枯的土壤,贪婪的吸收着水分。
只是在吉兰达伊奥的替身遮掩之下,显得没有那么明显而已。
意志属性也就罢了。
体质的强化,肯定是不会反馈到吉兰达伊奥这里来的。
于是安南的“胜利骑士”,便一跃升至了28级。
这并非只是噩梦的给予。
还有一部分,是杀死了那只蜘蛛后所得到的奖励。
蜘蛛直接融化在了噩梦中,被安南从梦中杀死,因此没有得到经验值……而是直接变成了“等级”。成为了噩梦奖励的一部分。
当然,如果安南死掉的话……对方恐怕也会和安南一样得到丰厚的奖励吧。
胜利骑士lv28:【凛冬剑术lv10(max)】,【霜剑术lv10(max)】,【触类旁通lv1】,【胜利意志lv1(max)】,【辉煌剑lv4】,自由技能点5。
而安南的体质属性也终于抵达了47点,意志属性也补到了41点。
在意志属性增幅到四十以上后。
安南顿时感觉到,自己那股头脑发涨、昏昏沉沉的感觉减轻了许多。
那种不断涌入大脑的资讯,也变得没有那么难以承受了……或者也有可能是体质属性的强化,让安南的大脑变得更清晰、更强大了也说不定。
接近五十点的体质属性,已经到了割破的伤口立刻就会止血的程度。流淌出来的鲜血,恐怕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失去活性。
因为【银肌术】被动效果的作用,安南在承受攻击时默认视为体质+5。但是这个+5的体质,却不会给安南“超凡体质”的特殊能力,只会单纯提高体质超过50而已。
超凡感知,让安南在“吉兰达伊奥”状态下得到了先知巫师的洞察眼。
也不知道在安南形态下会得到什么……超凡体质和超凡意志又会带来什么效果。
他期待着。
就在这时。
安南突然心生预感——门会被推开。
果不其然,两三秒过后,酒儿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拿着果盘的酒儿看了一眼坐起身来的安南,怔了一下。
“……安南殿下?”
她下意识的说道。
随即立刻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回过头去,发现没有人跟过来,才松了口气。
酒儿将因为结了冰、手感有些奇怪的房间门关上。
她没有注意到房间的变化、也没有看到结冰的窗户和饮料,只是感觉到异常的冷。
“冷吗,安南殿下?”
她向安南好奇询问道:“而且您这么快就从噩梦中出来了?”
酒儿不禁暗自敬佩安南。
——不愧是安南殿下!
这么快的时间,就找到了登出噩梦的道路。
比四暗刻快了至少三倍!
但安南却只是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不,我已经净化完毕了。”
第七十三章 我还没打呢怎么就没了
“啊?”
酒儿发出了困惑的声音。
我还没开始呢。
你怎么就直接完事了?
从安南进入噩梦之后,酒儿做了几杯蜂蜜柑橘茶,给外面正在聊天的几人送了一份。随后去拿了些尼乌塞尔带来的水果、切好之后放到果盘上,就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原本打算待在房间里吃着水果、看一会闲书……之前在酒馆见面闲聊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跟安南提到了这个噩梦的特性。
安南毕竟不像是玩家,随便怎么死都无所谓。
他们还是很担心,安南要是在里面死的次数太多,会不会救不回来……
毕竟根据尼乌塞尔的说法,在这个噩梦中还是死过不少人的。
虽然他们觉得安南应该不会死在这种地方——这个噩梦看起来也就是和画廊差不多的难度。但抱着以防万一的想法,他们还是把这个噩梦有“安全出口”的这件事,跟安南提了一嘴。
当然,因为玩家的疏忽。
他们其实谁都没有跟安南提过,安全出口的正确使用方式。
酒儿以为四暗刻提到过,林依依也以为他弟弟肯定说过了。而四暗刻则以为酒儿会跟安南说……还是在酒儿刚才出去拿水果的时候,才知道他们犯了这种低级错误。
不过好在,安南已经得知了“见到无脸男的时候可以从安全出口出来”这件事。几乎已经得到答案的七成,主动去找也不会太麻烦……死个几次,应该就能掏出来了。
不光是酒儿,其他的玩家们也不觉得,安南第一次下副本进度就能追上他们。
他们正打算等安南逃出来——以安南的智商,应该过上四五个小时,就差不多能找到逃出来的路了。
正好可以凑一起吃个晚饭。然后吃饭的时候,再让四暗刻给安南剧透一下后面的关卡到底是什么模样的、用什么样的方式能够攻略这个难题。
这是他们研究了接近两个礼拜,才终于总结出来的攻略法。
等到安南拿到副本攻略后,才能算是正式开始。
……结果他们是万万想不到。
——安南莫名其妙就直接通关了。
酒儿:?
我只是出去溜了一圈……最多也就是半个小时左右。
结果就到乡翻似烂柯人了?
身材娇小的黑发少女一脸茫然。
她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房间变成了什么奇怪的样子——
窗户上挂了一层厚厚的霜花,墙壁上也能看到一些霜痕;在酒儿打开房门后,房间内的寒气就已经在迅速消散了,可在接近地面的高度上,还是能以肉眼看到些许寒气缓慢飘散。
就像是打开冰箱后,迎面扑来如烟般的浅白色冻气一样。
至于她放在桌子上的那杯茶——已经被彻底冻成了一坨冰块。
“这是从我的梦中溢出的力量。”
吉兰达伊奥如此说道。
在四目交汇的瞬间,酒儿突然感觉到脊背一寒、一阵炸毛的感觉,让她顿时头皮发麻。
怎么形容呢……就像是完全没有听课的情况下,突然发现老师在提问,而且已经站起来了一大片的时候,察觉到老师的目光投了过来一样。
危机感、恐惧感与被彻底看穿的感觉,将酒儿的心脏束缚起来。
——等等,这是什么情况?
“啊,抱歉。”
吉兰达伊奥意识到了什么。
他很快偏开自己的目光,轻声说道:“我现在还不是很能控制这份力量。
“我尽量快些适应,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安南殿下,什么时候这么强了?
酒儿恍惚间,感觉自己像是错过一整个资料片一般。
在她的印象中,安南比他们这些玩家要强一些。但也强的有限……在不开挂吃贤者之石的情况下,安南也就只比最低级的玩家高上那么一阶。
而且安南并非是某位正神的主教,也不是仪式师。
按理来说,他在噩梦中与玩家应该是完全平等的才对。
可安南第一次接触这个噩梦,却只用了半个小时,就把“噩梦:孢殖磨坊”完全打通了。
他是怎么做到的?
哪怕是一次不死,半个小时也根本走不到磨坊啊?
半个小时……恐怕连无脸男都见不到。
酒儿记得,最开始光是走路、就要连续不断的走上一个小时。主要是回头杀信使太浪费时间,因为走过去还得再走回来。
难不成安南殿下是直接把噩梦拆了不成?
“……能跟我们说一下吗?”
酒儿有些好奇的询问道:“您是怎么净化掉的这个噩梦?
“您也知道,我们得净化噩梦。才能在这里建设传送阵……”
“很遗憾。我已经把它完全净化掉了。”
吉兰达伊奥无奈的耸了耸肩。
他指了指自己脚腕处崩裂的绳索:“你看,连‘钥匙’都已经崩裂了。
“这就是噩梦终结的表现之一。”
“……这样啊。”
酒儿有些失望的喃喃着。
可恶,我还没打过瘾呢……
不过……安南殿下真强啊。
“我们在这里,加起来死了一百多次了。”
酒儿实话实说:“我完全没想过,您居然能直接把它净化掉。”
他们得在这里净化掉三个噩梦,才能顺利的建设起传送阵。
那些普通难度的噩梦很好找,毕竟这里不可能完全没有死人……地下世界又没有圣职者,定期清理噩梦。
在尼乌塞尔得知他们已经死了六十多次后,便将一些简单的噩梦提供给了他们。
四暗刻因为一直在专心攻略孢殖磨坊,才没有去打。而后来,他的侵蚀度已经到了危险值,也没法再进入任何噩梦中。
除了四暗刻之外,酒儿和林依依在这里等候的时候,就已经各自净化了两次,完成了三分之二的个人任务。
只要把孢殖磨坊通关一次,林依依和酒儿在这里的任务就完成了。她们俩也就可以离开了——至于为什么不直接完成,只是因为她们固执的想要帮助尼乌塞尔他们,解决“孢殖磨坊”这个噩梦。
所有她们潜意识中,就没有“先完成任务然后再跑路”的想法。
或者说,她们仍然还没有察觉到孢殖磨坊的险恶之处。
先帮忙净化掉这个噩梦再说——
这就是玩家们的想法。
基于不死性,他们也并不认为这个噩梦多么危险、多么可怕。
反而是充满了挑战性——
酒儿在得知这个困难的噩梦被净化掉之后,她的反应不是“终于可以休息了”的松懈,而是“卧槽我还没打呢怎么就没了这个副本是不是限时的啊我后悔了”的惊愕。
……真是头铁啊。
安南察觉到了玩家们的想法。
他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好啊。头铁点好啊。
既然安南已经打算走上正义之路……玩家们肯定也要一并跟上的。
“把四暗刻和林依依叫进来吧,我先给你们净化侵蚀度。然后我再给你们讲一下……关于‘爱丽丝’的故事。”
第七十四章 所作所为皆为正义
安南其实净化侵蚀度,并不需要进行任何仪式性的操作。
他只要在系统后台那边、对应每个玩家的操作页面,点一下【消除侵蚀】的按键就好了。别说是不用玩家在身前,甚至都不用看见他——哪怕是隔着大结界,也依然能够这样操作。
但如果直接消除侵蚀度的话,安南认为这样会太缺乏仪式感。
——换言之,就是没那么有逼格。
这样的话,玩家们就会下意识的认为“侵蚀度也不是什么很难消除的东西”。他们在攻略噩梦时,就不会打的那么上心、认真……也就很难从噩梦中汲取经验、提高自己。
不过安南也没有举行什么很虚无的仪式。
他只是对着他们吟诵了一段关于“净化”的神秘知识,同时净化了他们三人的侵蚀度:
“……太阳的第六曜,是太阳内部翻涌着的、不断分裂聚合的光;第七曜则是在超凡灵魂在升华仪式中,被天车御手送往光界时所看到的光;而第八曜则是在最早的太阳升起之前,天空中的光。”
这不像是【第七曜之光从未落于凡世】之类的绝密知识。它的“重量”没有那么大。
如果对着混有杂质的液体念诵这段知识,就可以使其自行净化。比如说混有泥沙的水,用手接触过因而变得不洁的药剂,或是过滤后仍然存有的细微杂质,都可以用这段话驱散。
对着人念,也不会出现什么影响。还可以驱散细微的诅咒——比如说被人咒骂、被人憎恶,哪怕对方是普通人,也是会在身上逐渐积累起咒力的。
一直被人诅咒,就真的会招致不幸。
哪怕对方并非是超凡者、也不是仪式师也是一样。
过年的时候,长辈们有送一枚“祈福银币”给孩子们咬住的习俗。大概就类似地球上的压岁钱,不同之处在于这个世界是真的存在诅咒……而正在流通的银币,也是真的可以驱散微弱的诅咒。
当然,对普通人来说这只是收发压岁钱的普通习俗而已。
“正是因为我来迟了,四暗刻的灵魂才会受到如此程度的侵蚀。这是我的责任。”
在餐桌上,吉兰达伊奥严肃地对其他人说道:“这次就算是我的赔礼了。”
这次他没有收取林依依的好感度。
甚至直接给侵蚀不严重的林依依和酒儿也一并做了净化。
他给净化侵蚀度设立门槛,目的就是为了让玩家“不要在噩梦中随意死去”。而四暗刻他们根本就不是随意死去,而是一直在战斗——
在这种情况下,再收取“点卷”就没意思了。
安南干脆做了顺水人情,不仅没有收费、反而白送了他们三人每人一次净化。
玩家们顿时感激不已。
“您的意思是……”
尼乌塞尔满脸难以置信:“您可以净化侵蚀度?”
“只是与我签订过契约的,其他‘隐秘之眼’的成员可以被净化而已。这也是我们净化噩梦的底气。”
吉兰达伊奥温和的笑了笑:“当然,这也不会全然没有代价……”
“我当然了解,这肯定不可能没有代价!但这也堪称奇迹了!”
尼乌塞尔很是激动:“这简直是神明般的伟力——但即使如此,您的学徒们为我们所付出的,也是实实在在的生命。这份牺牲的光辉,不会因为牺牲者被拯救回来,就变得暗淡。”
很遗憾,就是没有任何代价。
安南心中说道。
这位地底世界的监督者,也同样被安南邀请到桌上。
尼乌塞尔不敢自己答应这种大事,他先道了声歉、跑回家询问了一下奈菲尔塔利的意见,才敢应下来……
听闻孢殖磨坊已经被净化,奈菲尔塔利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她想要大叫出声,却又觉得那样不够淑女。
最后还是轻轻跺了跺脚,掩饰自己的喜悦。
可转念一想又很高兴,于是她就连着跺了三十多下脚。
现在脚底都很麻。
“吉兰达伊奥”邀请尼乌塞尔共进晚餐,奈菲尔塔利原本也是想来的,但她在临出门前想了想,觉得既然“吉兰达伊奥阁下”没有邀请自己,自己还是不要去为好。于是她就又怂了。
最后她还是决定,先派这条棕毛大狗,出来交好一下“吉兰达伊奥阁下”。她自己则努力开动脑筋,看看要送点什么、做点什么,才能回报这份恩情。
她非常清楚,自己没有尼乌塞尔善于交际。因为她总是会下意识的揣摩人心……这经常会引得敏锐的强者们不快。她的老师当年也警告过她,最好在陌生人面前收敛起自己的这份天赋。
她是天生的夺魂巫师。只是没有遇到合适的老师、没有走上这条道路……才成了一位仪式师。
同时,因为长期不和人见面,奈菲尔塔利还有那么一点点的社恐。
越是和大人物在一起见面,她越是害怕、担心。总担心自己紧张之后,会说错什么话……
而尼乌塞尔就没有那种心理负担了。
他的表情百分之百的表露在外面,没有任何遮掩。因此哪怕是稍微有些失礼,也不会被人责怪。
这份毫不避讳的赤子之心,以及他纯善的内心、和敏锐的察觉到他人所求的观察力,让他能够和任何人交好。
除了有过多的良心之外,尼乌塞尔是天生的政客。
他像是一条巨大的金毛犬一样,兴高采烈的把开释的笑容挂在脸上,就差把舌头挂在嘴巴外面了。
在回来的路上,尼乌塞尔毫不避讳的在路上大声唱起了充满喜悦之情的歌剧,引发了路人善意的笑声。他与自己见到的每一个熟人拥抱,告诉对方孢殖磨坊已经被净化的好消息。
“不过你猜错了,奈菲尔塔利。”
尼乌塞尔在心中喃喃道。
这位大人物,实在是很好说话……
他是个很温柔、很正派的好人。
光是看他这副刚毅开朗的面容,尼乌塞尔就觉得这个人可靠!
……其实主要是尼乌塞尔犬类般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的灵魂在闪闪发光。
而在吉兰达伊奥向他们【选择性的】讲述孢殖磨坊的真相之时,尼乌塞尔更是如此认定。
即使是使用了神术或是仪式,通过取巧的方式暴力通关也是一样。
能够敏锐地察觉到“爱丽丝”的存在,并且果断的将噩梦关闭、让爱丽丝得到安息……而不是利用这个噩梦的漏洞,反复榨取爱丽丝的灵魂来夺取力量,无疑说明他是一个正直的人。
不过这样的话。
——就要把真相重新告诉奈菲尔塔利了啊。
德沃德是无辜之人。
信使格罗弗才是真正的凶手——
“就算一切事情都已经结束。即使当事人都已死去……哪怕没有人再关心这件事,但人们依然有权得知真相。
“我们应该向格罗弗发起联城通缉,而无辜的德沃德,更应被洗清罪责!”
尼乌塞尔铿锵有力的答道:“不过这就是我们的工作了。
“——请放心的交给我们吧!”
……是的,安南没有告诉他们格罗弗已经死了。
因为安南想要利用他们发布通缉令。
——想要利用地底人的情报网和社交关系,顺藤摸瓜找到格罗弗生前所布置的诸多噩梦……甚至找到更多的黑寡妇信徒。
派出玩家、加上安南自己。
来让这些丑恶的人造噩梦全部终结。
将这些深陷蛛网的灵魂得以安息。
即使如此,这也是利用——不过安南却没有丝毫愧疚与自我怀疑。
他的眼眸明亮如星。
因为……
——吾心吾行澄如明镜。
——所作所为皆为正义。
第七十五章 你来的正是时候
在孢殖磨坊被解决掉后,玩家们建设传送点的任务便不会再受到任何阻碍。
原本净化三次噩梦,就不是什么困难的条件。
在能选的情况下,玩家们肯定会优先净化难度最低的噩梦。
反正他们现在基本都是青铜阶。
普通难度的噩梦也能吃得到完整奖励……等到进阶白银、必须通关困难以上难度的噩梦才能升级的时候,可就没那么容易吃经验了。
在贝尔纳迪诺被击杀之后,玩家们就脱离了最开始的“新手期”。
从冻水港到王都,他们升级时用的“副本”、杀的敌人,基本上都是安南免费提供的。不仅量大管饱、钥匙好拿,而且没有人管制。
而等到他们从王都离开,各自找一条路开始旅行的时候,才渐渐意识到……想要找到优质噩梦,其实是一件相当不容易的事。
一般来说,除非是特别熟悉这种流程的高智商系玩家,在进入未知的普通级噩梦后,几乎都要死上一两次,才能开始通关。
而这种噩梦,基本上给的奖励也非常吝啬。
比如说限定增加剑士职业的等级啦、或者只能增加潜行者等级啦……再或者就是给个用不上的技能,甚至可能会莫名其妙多个咒缚。
有解谜内容的噩梦本身就不多,而且通常在完全解谜之前,耐久就直接打完了——它可能之前就被人打过,然后觉得奖励不好就直接走了。结果就直接给后面的人剩下一个残局。
而问题在于,玩家们是看不到噩梦还剩多少的。
只有噩梦专精的圣职者,才能使用仪式、精准的看到噩梦还剩几次。
结果就是刚通关了两三次,解密度已经到了60%多,甚至可能到了90%,眼看着就要完全解谜了。
然后没次数了。
——恨得玩家们牙痒痒。
前面的,你要打就打完啊!
剩个残局给谁看啊!
但是不打噩梦还不行。
原因也很简单……
……因为杀人是犯法的。
而且到了青铜阶之后,普通人就已经不给经验了;可超凡者又没那么好打,真杀了又容易惹事。
事实上,已经有手贱的玩家被白银阶的老猎人千里追杀了。目前已经死了两次,死亡扣除的经验比杀人拿到的经验多了十倍不止……
至今他的《被追杀日记》,仍然在论坛上血泪连载。并成为每日阅读量第二高的帖子。这位朋友用自己的亲身经历,让那些不喜欢惹事和比较谨慎的玩家们看的津津有味。无需亲自作死,也能大大丰富了作死经验。
顺便一提,阅读量最高的帖子。是美味风鹅所编写的,记载了诸多简易仪式的实用工具帖。
美味风鹅在仪式师之路上走的还不算远,他所背负的知识也还不够沉重,没有得到传授的能力。如果他将这些知识告诉别人的话,自己就会失去同等重量的知识。
不过他找寻到了一个取巧的办法……
他将一些简要的使用仪式知识,在现实世界里用画图程序,用火柴人简笔画的模式画了出来。
他没用笔和纸来详细的写出,是因为那样肯定会触发遗忘——他已经试过一次了,就算在地球写下仪式知识,也真的会触发遗忘机制。吓得他直接把这份知识又看了回来,然后把纸给烧了。
美味风鹅当时兴致勃勃,以为自己是不是要在地球要成为仪式师了——但意料之中的是,这些仪式到了地球,似乎就没啥用了。
不过还好,美味风鹅在用“灵魂画师级火柴人简笔画结合数字”的抽象叙述方式把仪式记载下来的时候,真的没有触发遗忘机制。
——这似乎被视为是创造了“伪典”。
之后,美味风鹅将这些知识打印、并截图下来,传到了冻水港论坛里。让玩家们看着那些火柴人去“自己悟”。
结果就是这帖子一刷就是好几百上千楼看,认真猜的、胡闹的、搞笑的……大家都在“各抒己见”。
然后美味风鹅再把猜对的“看图讲故事”的帖子,给一发置顶。于是玩家们心领神会。
原来这个仪式要这么做。
——就如同是伪典的“钥匙”。
虽然玩家们依然没有持有这份神秘知识,但是跟着照做也能成功举行仪式——当然,是仅限于“不消耗神秘知识”的仪式。
这样,美味风鹅也大致明白了,为什么会有伪典这种东西……
因为创作伪典,是真的可以不消耗知识的!
只要不把“精确”的知识完整的输出,就不会被判定为“传授”。
这种奇怪的判定,让美味风鹅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这不像是自然规则,更像是人为规定的约束。
毕竟也没听说过地球ol还能卡bug啥的……
顺便一提,美味风鹅的帖子中,好评最高的仪式就是给影响“保鲜”用的仪式。
和那些稀奇古怪的噩梦相比。
从影响中获得的噩梦,虽然只能打一次。
但起码报酬是很丰厚的。
因为是随机排本,所以得到的奖励一定是自己能够使用的。
……当然,难度就不一定了。
在经历了各种操蛋的噩梦之后,玩家们已经将噩梦看成了限时、限次,回报率极为丰厚的副本。
抱着“先吃白嫖的饭,再吃自己的存粮”的思路,林依依他们在穿过海底隧道时,得到的“低阶影响:利维坦的气息”也被好好的保存着。
从这个影响里,可以开出来一个困难难度的随机噩梦。
等到进阶白银之后,再去打才是收益最高的。
他们当时还是三个青铜,打困难级别的噩梦实在是浪费。
之所以说“当时”……
是因为,现在林依依已经顺利进阶了。奈菲尔塔利送上的白银首饰,也是正好用上了。
——正是【湛蓝圣卫】。
再适应一下新的咒缚与职业能力,林依依就准备开始打打困难级别的噩梦继续刷等级了。
“——你们要离开一阵子?”
尼乌塞尔有些讶异。
不过他很快笑道:“那也无所谓啦,孢殖磨坊净化完毕。我们已经欠你们一个很大的人情了。
“要走的话,最好再等几天。因为礼物还在准备中……”
“不会很快离开的,我们走之前还得净化一些噩梦。之后也会有人来到这里,接替我们的工作。”
酒儿解释道。
尼乌塞尔若有所思。
“……你们是不是要去做一些别的什么事?”
他关切的询问道:“我能帮得上忙吗?”
“或许能。”
安南笑着答道。
他看了一眼酒儿和四暗刻,猜到了他们的想法。
等酒儿和四暗刻把这里的传送点任务打完,在拿到任务奖励……他们俩就差不多到“晋级赛”了。
也就是,该准备进阶白银阶时要用的进阶噩梦了。
而他们俩还没想好,进阶选择是什么。
林依依有指定的进阶,不用过多分心。
美味风鹅觉得剑圣挺好的,相当符合他的需求。
但无论是四暗刻还是酒儿,都不想随便进阶一个常见的进阶——
而酒儿又没法自己出去旅行。
她实在个头太小了,长得又像是个小女孩。
自己出门的话,说不定会惹上麻烦……不,是肯定会惹上麻烦的!
那么就得带上四暗刻。
可既然带上刻子哥了,干脆也把杠子姐一块带走吧。不然她一个人待在这里,肯定会寂寞的。
虽然刚说过要留下给他们净化噩梦,就要离开这件事让他们有些不好意思。
但这件事还是要提出来的。
大不了进阶后再回来嘛。
哪里能有地下世界副本多呢?
听到安南的回应,尼乌塞尔又看了一眼林依依胸前的白银首饰。
他试探性的答道:
“如果你们在苦恼进阶职业的问题……
“不如跟我去问问奈菲尔塔利?
“她是货真价实的智者。看了很多书,很有学识。我觉得她应该能帮到你们一些忙。”
金毛大狗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便将自己社恐的青梅竹马卖了出来。
玩家们对视一眼,随即看向了安南。
安南的表情也有些古怪。
……什么,你这里有很多进阶职业的情报吗?
正好我这里,也快该来第三批玩家了……那时候一口气就要来两百多人,还没想好让他们进阶什么。
你来的正是时候!
——都有什么,让我康(抄)康(抄)!!
第七十六章 她又蒙对了
孢殖磨坊并不算大。
这座城市虽然在剃刀领的下方,但它并非是剃刀领的影子城市。居民稀少的情况下,如果面积太大很容易就会累积起大量的垃圾——而且无论是买东西还是出门吃饭都会很不方便。
而且地下都市的习惯是……在都市层的居住区内,生产设施布置的越少越好。
下方有专门的种植层和勘探层,用于生产各种原材料;地下都市的交通货运又格外方便,同时极端的地广人稀。这就导致了劳动力严重不足。
但如果完全不配置生产设施,货运地铁和行商就不会路过的那么勤快,那么所需的各种商品和基础物资就也会缺货。
通常来说,不那么出名的小城市是没有自己的名字的。
以前的“黑蘑菇磨坊”,如今的“孢殖磨坊”也是如此。
它曾经是“灰木林”的伐木区。
是的,地下世界也是有树的——从种植层溢出的诅咒气息、结合光蚁天穹提供的光源,就能诞生出具有特殊性质的树木。
比如说外号为“迷林”的灰木林,它也就是在孢殖磨坊的噩梦中穿过的那片林子。
这种长得非常扭曲而抽象的灰色怪树,实际上是珍贵的仪式材料。切成碎片后焚烧,可以作为让人迷路的仪式主材料,只有在少数的都市层才会生长。
虽然不是很实用,但是却非常珍惜。
而如果能找到相对笔直、质地优良的灰木,就能卖出相当高的价钱。用灰木为主材料制成的咒物弓,可以让射出的箭矢带有【幻射】的能力。
也就是让敌人眼中的“箭矢”,与真实的箭矢位置出现偏差。射速越快,幻象偏离的主体的角度就越高……因此熟练的猎人,甚至能够控制射速、来让敌人对箭矢真正的位置完全迷惑,达成近乎隐形箭的效果。
而在腐朽的灰木上长出来的灰色蘑菇,也能够令人致幻。磨成粉末的话,可以制成一种无色透明的致幻毒药。
“我们就住在灰木林里面。”
尼乌塞尔对安南一行人解释道:“得拿着灰木的叶子作为‘信标’,才能抵达正确的位置,但我没有准备多余的叶子。所以你们跟紧了,不要掉队;如果掉队了,就一步也不要走,站在原地等我们回来;谁发现有人掉队的话,记得第一时间出声提醒。
“在这里迷路的话,可不是说笑的。没有信标、又没有通过嗅觉和感知定位的能力,是真的很难很难离开这里……因为灰木会产生幻觉,让人对事物与事物之间的距离和间隔产生错判。
“同样的一条路,走过去到头再回头,可能就无法回到最开始的位置了。”
他手上握持着家附近的灰木的树叶——与噩梦中信使握持的叶子是同一个种类。
当手中握着某棵树的叶子时,不抵抗灰木的迷路效果、就能直接“迷路”到叶子的所属区域。
——这也等于是某种钥匙、或者说自动导航的地图。
“等一下?”
林依依敏锐的察觉到了细节:“你们是住一起的吗?”
安南其实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但他没好意思问出口。
总感觉会降低自己的逼格。
“……啊,是啊。”
被女孩子问到这个话题,尼乌塞尔有些不好意思的扭过头去。
他支支吾吾着答道:“我们毕竟随时都要互相交流的嘛,所以只能住的近一些。而她又只想住在灰木林中,不想被人打扰……”
不用解释了,朋友。懂的都懂。
安南无声的露出笑容。
尼乌塞尔又据理力争,说着什么“他们还没有确定恋爱关系”、“只是住在一起,很纯洁”什么的话。但林依依的表情却是变得越来越奇怪。
是真爱了。可能还是初恋。
这种纯纯的爱恋……啊,正好啊。
如果没有外人的话,她说不定会像蛆一样扭动起来吧。
酒儿倒是有些好奇。
那位奈菲尔塔利……到底会是什么样子?
大个子忠犬执事,总感觉如果对方是个矮个子的傲娇大小姐的话就很搭。或者身娇体弱坐轮椅的那种大小姐也不错……
四暗刻就很单纯、很认真的在走路。
因为被警告可能会迷路,他紧张兮兮的跟在安南后面、一步也不甘落后……完全不知道身后两个女孩子在想些什么。
好在地下世界并没有“天黑”这种设定。
他们走了大约一个多小时,就看到了前面的小型洋馆。
如同其他的地下都市的房屋一样,面积都很大——毕竟在这里,土地是最不值钱的东西,甚至比家具要便宜不少。房子想要建的多大,只取决于主人的意愿。
尼乌塞尔没有掏出钥匙。
他只是走到门口,直接推开了没上锁的房门。
“奈菲尔塔利!”
他往里面喊道:“我带客人回来了!”
“哎?!”
奈菲尔塔利有些慌乱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等一下,家里还没收拾——”
“收拾什么啊,是隐秘之眼的人。又不是见家长……”
“去死啊你这蠢货!”
安南四人礼貌的站在门口,没有第一时间跟进去。
又过了一会,奈菲尔塔利匆匆打开了门。
赤发灼眼的少女,身披紫罗兰色的长袍。稍长的袖子各自垂下一条白色的缎带。
她将双手贴于腹部,缎带便合拢成一条、直直垂到接近脚面的位置。
有些拘谨的向安南躬身行礼:“初次见面,吉兰达伊奥阁下。
“来的太突然了,我这边没有什么准备……失礼了。”
“不,失礼的是这边。”
吉兰达伊奥温和的笑着:“没有事先问询,就擅自到来。没有给你们添麻烦就好。”
怎么可能没有麻烦——
我自己在家穿的是睡衣啊!哪能随便见人啊!
奈菲尔塔利在心里念叨着。
但她不敢说出口来。
根据她所查到的资料,这个隐秘之眼恐怕就是古代的太阳教会。
虽然奈菲尔塔利本人不是超凡者。
但不代表她无法对抗超凡者。
她身上携带着的首饰,很多都是咒物。具有先知学派与偶像学派的作用。但这些法术的检定、侦测效果,在面对吉兰达伊奥的时候都无声无息的滑开了。
并非是侦测失败,而是根本就没作用到。
就像是眼前这个人并不是活人……而是一座没有意识、没有感情的石像一般。
但这怎么可能?
她的咒物,可是她的老师——另一位黄金阶超凡者所赠送的。
——毫无疑问,他根本不是白银阶。
奈菲尔塔利快速思考着。
从解除对方时,没有产生影响来看,这应该不是某位神明。但能够无声无息的滑开自己身上咒物的效果,至少也是个隐藏身份的黄金阶超凡者……甚至可能是某位圣者!
是的,净化地下世界的噩梦,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好处。甚至可能是无用功。
但如果对方是这一代的【正义】、【毅力】或是【仁慈】的话……似乎也就有了行为动机。
毕竟圣者,是能够从对应的行为中得到力量的。
——就如同神明一样。
想到这里,奈菲尔塔利迅速扫了一眼吉兰达伊奥全身。
据她所知,【正义】的圣骸骨是心脏,【毅力】则是两只手至前臂的骨骼,【仁慈】则是一条舌头。至于其他圣骸骨那种“右臂”、“皮肤”、“眼”之类显而易见的位置,就更不可能了。
吉兰达伊奥的双手没有发光,舌头似乎也没有异样。
所以……
他应该是【正义】圣骸骨的持有者?
第七十七章 窃贼圣者阿方索
即使是在智者中,了解圣骸骨的人也绝对只是极少数。
圣骸骨的秘密,倒不算是什么具有重量的知识。
因为圣者们从最开始,就没有打算为这份知识去“加密”。他们就是通过将咒缚公布出去,以此来获得强效的誓约之力。
问题在于,圣骸骨的秘密并不够【实用】。
即使知晓这些知识,也无法用来举行仪式、更不能用来产生影响。虽然知晓这些知识之后,对应圣者所承受的咒缚约束力也就越强、同时带来的誓约之力也越强……但那是与学习者完全无关的好处。
这就只是普通的“知识”而已。
奈菲尔塔利会如此了解圣骸骨,与她的老师“愈骨者”塞提不无关系。
塞提作为地下世界最强的偶像巫师,职业名称自然不可能是“愈骨者”这种奇奇怪怪的名字。
能够取代他的职业,成为他的称号……自然是因为塞提做过比进阶黄金更稀有、更具标志性的事。
顾名思义。
他除了是强大的偶像巫师、优秀的治疗者与年迈的仪式师之外……他同时还是全世界已知最优秀的圣骸骨学者。
他曾将破碎的【无畏之骨】成功修复。
这是代表【勇气】的圣骸骨,部位是脊椎。
——走上圣者之路,就意味着自愿选择了绝对无法回头的命运。
圣骸骨并非是虚无的能量体,而是具有独立生命、存活于世界某处的某个活器官。
在完成圣骸骨的考验、得到圣骸骨的认可后……还要经历极危险而血腥的【楔之仪式】。
其实大致来说,就是移植手术。
想要更换正义之心,就必须先将自己的心脏剖出。
当然,装的步骤没有那么复杂。无需桥接神经,只要先剔除身体中原本的部分,就可以像写轮眼一样即插即用,而治愈用的神术也并不复杂。
这个仪式的难点在于……这个仪式必须在至少十二位见证者的注视下,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完成。
换言之,就是不能打麻药,而且不能晕过去。
像是“舌头”、“眼睛”、“右臂”这种位置就罢了。
可像是“正义之心”、“诚实之颅”、“牺牲之血肉”这种位置……想要更换就很危险而且麻烦了。
之所以说,圣者之路无法回头。
是因为如果圣者违反了定下的“圣契”……虽然不会像是教宗一样失去所有圣痕、也不像是神明一样失去权柄,但后果却是同样严重。
甚至可能会更加严重。
——假如圣者背叛了自己的道路,那么圣骸骨就会离他而去。
是物理意义上的“离他而去”。
曾有一位仁慈圣者,背叛了自己的道路,于是他的舌头便“脱口而出”;也有一位正义圣者因为生杀予夺,掌控了过高的权柄,最终堕入邪道……他失去心脏、胸口空洞无比的尸体便被发现于自己的卧室中。
但如果践行自己的道路,就完全可能损毁圣骸骨。
圣骸骨并不是绝对坚硬、无法破坏的。
不然的话,持有【牺牲之血肉】的圣者就近乎无敌了。
上一代【无畏之骨】的持有者,是一位来自凛冬公国的豪杰,曾是一位传奇佣兵。
他持有的圣契极有凛冬风范,他发誓“绝不从战斗中逃走”。
他在成为圣者之前,佣兵的身份曾得罪过许多人。最后被人联手算计,让他与“剑与决斗之神”鸢尾侯发起战斗。
鸢尾侯是决斗之神。
他绝不会在战斗中放水,也绝不会停止进攻——直到对方死去或认输投降为止。
也就是说,这两个人的圣契内容正好发生了冲突。
最后,那位佣兵便用生命践行了自己的道路。
【无畏之骨】给他提供了极为强大的力量,让他在不持有真理之书的情况下,能够拥有与强大无比的鸢尾侯战斗的资格。
要知道鸢尾侯是红骑士的从属神,也有决斗神和战神的属性——在一对一的决斗中,鸢尾侯的力量更是可以被无限放大。
最开始的十分钟,他们还能打成平手。可在鸢尾侯顺利造成第一道伤口后,战况便立刻呈现出一边倒的趋势。
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那位佣兵便已伤痕累累。
他失去了右臂,以及左手的四根手指,近乎全部的肋骨,三分之二的内脏。喉咙被切开了三分之一,心脏和肺部各有一个透亮的贯穿伤。
这份伤势体现在普通人身上,足以让其死个四五次。更不用说反击了。
但在保持勇气的情况下,【无畏之骨】越是接近绝境,便越能迸发出强大的力量——
他一直保持在濒死状态下,力量却在逐渐变强。并且不打算退缩,不想认输也不愿就此死去。
每次倒下都能站起,每次站起都变得更强大——
他拖住了全力出手的鸢尾侯一个小时。
甚至最后刺瞎了鸢尾侯的左眼。
直到他全身骨头都被打断成碎块、几乎变成了肉糜,才终于没有再度站起来。
被盛怒的鸢尾侯打成了近百块碎片的脊骨,已经完全失去了作为圣骸骨的功能。
当时人们还以为,“勇气”之骸已然失传。
可没想到,在三十年后……一个叫做塞提的巫师,收集齐了全部的“无畏之骨”的碎片。
他将周围的城市改建成巨大的仪式场,命名为【噬骨林】和【养骨地】。
在外环的噬骨林与内环的养骨地的仪式场作用下,他花了十二年的时间,将“无畏之骨”顺利复原了。
不仅是外观上的修复,甚至将早已沉寂的【勇气】之魂也再度唤醒。使其完全恢复了作为圣骸骨的功能。
作为世上第一个能够修复圣骸骨的偶像巫师,他甚至研究出了圣骸骨的“后门”。
他将勇气之骸的萃取液,委托朋友制成了转化合剂,将其注入自己学生的大脑中,成功抹消了他的“恐惧感”。后来“愈骨者”塞提便将“无畏之骨”赠予这位年轻的学生。
果不其然,他果然绕过了无畏之骨的认证系统,顺利得到了“无畏之骨”的认可。
他甚至只是白银阶的【降灵师】而已,而且他并非是像前代勇者那样勇敢无畏的豪杰……甚至还是个有些怯懦、不爱说话的年轻人。
却成为了这一代的“勇者”。
这份荣耀,无疑可以算作是【创造的工作】——仅有一人能达成的伟业。
而在米开朗基罗大师升华为“镜中人”的现在,他已经是世界第一的偶像巫师了。
这也可以算作是【至高的冠冕】。
正是在这位“人造圣者”面世后,地下世界才掀起了寻找圣骸骨的潮流。
这位持有“偷来的勇气”,甚至没有进阶到黄金的人造圣者,无疑正是个最好的移动广告牌。
——如果按照相同的操作,应该自己也能成为圣者才对。
白银阶才是最舒服的位阶……聪慧、强壮、不易衰老,力量强大而且寿命悠长。不少人是不愿意承担风险,进阶黄金的。
但如果能在白银阶,就得到超越一般黄金阶超凡者的力量……谁又不想呢?
于是超凡者和仪式师们,一边尽力轻蔑、贬低这个“完全不够格”的圣者,一边却在偷偷寻找尚未认主的圣骸骨。想将它们带到“愈骨者”塞提那边,花费一定的代价、让自己也接受这种手术。
当然,更多的超凡者们并不信任塞提。
他们不相信,这种方式可以激发圣骸骨的力量……甚至还有一些人认为,这个“人造圣者”本身就是一场骗局。
目的就是为了得到更多的圣骸骨,以及关于圣骸骨的情报。
但奈菲尔塔利却知道,这并不是骗局。
这是真的。
因为被人们蔑称为“窃贼圣者”的阿方索……不仅是奈菲尔塔利的学长。
同时也是奈菲尔塔利的同母异父的亲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