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天使与魔神
没有任何的羞愧。
也没有抗拒或是恼怒。
白发白衣、苍白而瘦弱,如同一道苍白的幻影般的少年,并没有名为“自尊心”的这种东西。
或者说,他昔日将自己转化为亡灵之时……一切自尊与荣耀,就已在那时完全破碎了。
“充满了后悔与耻辱的人生。毫无意义的生存方式。像是个笑话一样的……小丑血脉。”
少年低声说着,深深呼吸着。
“我——”
他微微顿了顿,缓缓吐出一口寒气。
以永生公为中心,周围的麦田猛然凹陷着,像是被空气炮所攻击。紧接着,霜覆于其上——金色的麦田瞬息之间,便被枯白色的霜痕所覆盖。
如同吸烟后,一边喷吐着烟气一边说话般。
少年的声音变得嘶哑,而唇齿之间自然的溢出寒气。
“我……早就已经‘死了’。”
在“永生”之物化为“骸骨”之时,在永生之塔化为墓碑之时……在他变成祂的时候,迈达斯的心就彻底死了。
“即使被殴打到吐血也无所谓。把我的头被踩在脚下也无所谓。把我的肚子剖开,把我的内脏拿出来……哪怕是用屎尿浇在我身上,我也会装作看不到的。我也能笑给你看哦。”
苍白的少年说着,露出了一个充满学生气的、有些害羞的笑容:“看——就是这种的笑容。”
他说着,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可是,扮演了我的父亲、我的祖父、我的曾祖父……同时也扮演了我的儿子、我的孙子、我的曾孙,一直这么演了两百年。
“……不过是这种程度而已。”
他低声说道:“我牺牲了【荣誉】、牺牲了【尊严】、牺牲了【梦想】、牺牲了【家庭】、牺牲了【安眠】……最后将牺牲后得到的一切全部牺牲。在我为了向虚无献上供物的牺牲之旅中,唯有献上‘尊严’是最不令我心痛的。”
——他的心早就已经死了。
安南无比深刻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在永生公对面,金发白裙的少女双手背在身后,满目哀怜的、安静的望着他。
那是看清了一切后,回头审视时的平静目光。居高临下,如同编剧审视剧本时般冷静。
“没什么反应呢,霜语。”
少年叹了口气:“我确实没想到,你能进入这个噩梦。当然,或许我也想到了……【命运乃天车之轮】嘛,我也知道那句话。可……呵……谁知道呢。”
他说着,顿了顿。
随后,永生公再度开口:“其实,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已经有了预感。所以那一瞬间,我想要杀死你……但最后,我只是拿走了那本书。
“但你最终还是知晓了一切……看清了一切,来到我的眼前。”
“除此之外,我还将阻止这一切。”
金发的少女眯着眼睛,在无月之夜中发出悦耳的轻软声音。
“艾蕾……不,安吉洛。我已经问过你许多次了。”
“艾蕾”一字一句的询问道:“零点快到了,我再问你一次……
“你——相信我吗?”
短暂的沉默。
如同永恒般的迟滞的三秒钟。
而后,艾蕾给出了答案。
【是的】
她坚定而决绝的,给出了自己最后的答案。
【我相信您——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无论我身处何种境地……无论任何情况下、无论任何人说了任何话、无论我经历了任何事——我也会相信您一人】
背叛天使,对自己的教宗使用了敬称。
那并非是对教宗的态度,而是对值得信任的长辈的恭敬。
“那就让零点来到吧,艾蕾。”
安南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发誓……你将平安无事。”
他说着的时候。
零点的钟声已然敲响。
但是——
“艾蕾”的眼中,逐渐溢出了虹色的光辉。
那是如蜡烛般燃烧着的光。
——这次,时间并没有回流。
在艾蕾身边,世界眨眼间被虹色的光辉所涂写。仿佛嵌入到世界“深层”的飘带,也如“翼”般高高扬起。
而面对这一切。
对面白发白衣的少年,却只是深深叹息着。
“这很可笑。”
他低声说道:“神不像神。人不像人。背叛者不像背叛者。守密人不像守密人。
“安吉洛,你是我的天使,我的女儿……
“——你因我而生。以你的力量,如何对抗我?”
他说着。
少年苍白的面孔,突然碎裂开来。
如同被击碎的瓷器一般——裂缝之中,显露着的是与艾蕾不怎么一致的灰色。
但那光的量,却是艾蕾的数倍、数十倍之多。
仅是露出一个缝隙,其中的光便足以将“黑夜”照亮。
“我们每个人都生在大地上,生老病死。”
“艾蕾”接过话头,以悠然的声音答道:“但我们终将离开大地。
“我们终将不再衰老。我们终将不再生病。我们终将……不再死去。
“我等自虚无之野而来,向万有之国进发……人类能抵达如今的地步,我们已牺牲的、所舍弃的在过去就比你更多、在未来也终将比现在更多。
“直至最远的未来,我们终将舍弃现在的一切。眼前的一切都将成为历史。
“但那绝非背叛——”
——那是不死之鸟,于火中重生。
艾蕾的声音,也逐渐染上了重重的回音。
下一刻,虹色的天使腾空而起。
她瞬息之间落向地面,宛如流星。
永生公只是举起一只左手,从碎裂的皮肤中溢出的灰色光芒如魔物般飞出,将她于虚空中停滞。
虹色与虹色的同种真理,接触之时便交锋而相融——
整个噩梦塌陷而重构,一半是彩色的童话、一半是灰色的默剧。
但最终,还是永生公身上溢出的光芒更胜一筹。
他的声音染上了回音和尖锐的金属音。
【安吉洛,我背叛了所有人!】
他夸耀着。
灰色的、荒诞之魔物,自上而下隆隆的压塌了天空之一角。整个世界如同被打碎的标本瓶一般。
那像是一个抽象的、一半垂泣一半傻笑的少年。他笑着的那一半脸上不断改变着画面,但垂泣着的那一半却只是安静流泪。
轰鸣着的尖锐声音,如雷鸣般覆盖整个世界。
【而你,却没有被所有人背叛!】
【我们行于同样的道路,而我比你走的更远——你无法拒绝我!】
“真是……如此吗?”
“艾蕾”闻言,突然露出了笑容。
她没有使用天使化。
而只是轻声念出了一句话。
——只是,一句话而已。
那是她曾对安南所说的……
“梦想,是使善人迷乱、恶人癫狂的猛毒。”
那一瞬间,灰色的魔神停滞了。
而安南仍在颂念:
“为了梦想而忽视道德的人,为了梦想而逾越法律的人,为了梦想而背叛所爱之人的人……
“——我诅咒你们。”
第二百五十一章 终至之果
那是……并不含有任何超凡力量的言语。
既不是来自第二纪以前的隐秘,也并非是关于异界的知识。
仅仅只是重复艾蕾所立下过的圣契而已。
那是在画廊噩梦的最后,死去的艾蕾、以及初生的安吉洛,所发出的第一道呼喊——
在安南的咏唱声中,原本就已被撕碎的灰色天空之上,再度裂出了诸多的纹路。就像是玻璃被击碎时一般……虹色的光从中溢出,化为锁链束缚在灰色的、有着两副面孔的巨大魔神之上。
那是来自“圣契”的誓约与诅咒之力作化为的锁链。
正是那锁链,才让高举双拳作势欲砸的灰色少年的动作为之一滞……而非是安南的咏唱本身。
“——我诅咒你们,终将被自己梦想所背叛。你们将会才能耗竭、心神枯干、众叛亲离……直到你们最终背叛自己的梦想为止。
“我也诅咒你们……被你们背叛的梦想、必将化为你们最大的诅咒、最深的梦魇。它将缠绕着放弃它的你们一辈子,你们将从噩梦中惊醒……为自己所抛弃的一切后悔终生。”
安南缓缓叹息着:“这是……艾蕾的圣契。”
那是无人所知、无人所见的诅咒。
——除了作为守密者的安南。
即使是骸骨公,也听不到这份秘密的内容。
直到现在。
越来越多的虹色锁链从天空之上的裂缝中探出,束缚于灰色巨人之上。
那是从【过去】而降临的诅咒。
少年笑着的那一半脸发出怒火、震声咆哮,而哭泣着的那一半脸仍旧在安静的哭泣着……并没有做出任何抵抗。
诸多琉璃般的虹色锁链从裂缝中刺出。如此之多的裂缝,反而让灰色的天空本身被虹色所浸染……
“这可是你自己的力量啊……迈达斯。”
而“艾蕾”则只是抬起头来,轻轻叹了口气:“安吉洛正是你的作品。正因她与你独特的关系,这份诅咒才能如此清晰的反馈到你身上……正如脐带般相连的关系。”
从画廊中寻找的“安吉洛的脐带”,正是将人与神相连的虚造器官。
那原本是骸骨公为了用来占据安吉洛身体时的后手,却让祂与安吉洛如此紧密相连——甚至能够跨越时间,追溯到最初。
若是其他的神明“因梦想而背叛他人”,以安吉洛所持有的力量、是不能将这份诅咒完全的缠缚其上的。
但唯有艾蕾——或者说安吉洛不同。
或者说,只有在这个时刻的骸骨公不同……
因为骸骨公,已经抛弃了自己原本的身体。
——是的。
他是在艾蕾体内时,被吸入的噩梦……因此,这是艾蕾自己的躯体、对自己发出的诅咒。
然而就在这时。
灰色的、整个天空也只能显现上半身的巨人虚影,却是再度暴怒的咆哮出声:
【背叛者——】
【没有——】
他的咆哮宛如雷鸣。隆隆作响。
灰色的、巨大的魔神右拳猛然发力、瞬息之间便将束缚在右臂上的虹色锁链崩断,并将其重重砸向地面:
【——梦想可言!】
如同海啸一般。
整个大地都被冲击波所撕裂,如浪潮般被直直掀起。灰霾被震至天空,如沙尘暴般的黄色沙尘激荡至天空。
而就在这时——
大地之力突然被无形的力量所击溃,岩墙于艾蕾面前升起。
那是流浪的孩子所使用的岩击术。
而天空的一角突然变成了深红色。
燃烧着的巨大陨星,倾斜着被亚瑟拖下——发出尖锐的呼啸声,向着灰色魔神的虚影砸去。
手持巨大弓箭的马人少女,扬起弓来射出璀璨的一箭。
身披单衣的剑圣冥想许久——刹那间睁开双眼,劈出了仿佛要将天地展开的攻击。
那是来自其他净化者们的支援攻击。
但对于已然展露神之真身的骸骨公来说,这些攻击并没有任何意义。
祂只是狂怒的咆哮一声,如同将棋盘上的棋子全部扫下去的动作一般,用右臂扫过这些攻击。
深灰色的、宛如超新星爆炸般炸裂的辉光,将这些攻击轻而易举的摧毁。
但天空之上,却有更多的虹色锁链刺破虚空而至,钉在了祂的右臂之上。
这些锁链的尖端,是尖锐而纤长的钉刺。在它们钉入魔神的躯体中时,一幕幕的“过去”便从安南眼前一闪而过。
——那是正在被真理反噬的,骸骨公……或者说永生公的记忆。
看着那些记忆……终于,安南深深叹出一口气。
原来是这样。
如此一来。
迈达斯的挣扎,就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一旁的塞利西亚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发起攻势,想必是她和马人都已经看到了……
——看到了骸骨公最终败亡的结局。
“……你是不是还在奇怪,你究竟什么时候……为了梦想而忽视道德、为了梦想而逾越法律、为了梦想而背叛所爱之人?”
“艾蕾”注视着被锁链束缚着的巨人,再度询问道。
那并非是用来攻击骸骨公的“言弹”。
只是单纯的……想要为其开释疑惑的“答案”而已。
“那是命运……既定之命运。当然,或许也可以称它为【终至之果】。”
骸骨公并不知晓安吉洛的圣契;
安吉洛也不知道骸骨公的过去。
正是因为这种擦肩而过的巧合……才导致如今这一幕的发生。
“或许就连你自己都忘了……你年轻之时,真正的梦想是什么。”
虹色的锁链,进一步从空中的裂缝中袭来。
它们钉在肢体上、缠绕在手臂上……将灰色的魔神缓慢而坚定的向大地拖曳着。
终于,魔神轰然倒地。
直到这时,他们才终于看到那灰色的魔神身上的装饰为何。
祂身上披着白金色的威严盔甲,而无数亡魂扭曲、痛苦的面庞,如流云般在盔甲表面上缓缓流动着。远远一看,竟是形成了灰色的浮雕。
——那是被骸骨公锁在体内的巨人们的灵魂。
远古巨人并非是超凡种族……这流动着的灵魂,正是骸骨公在成神之基。
他通过了“亡国”仪式、将【一国之死】黏附于自己体表。死者们因此而得到了等同于白银阶的、可流动的超凡灵魂……正是以骸骨公为“苗床”、以一国之亡灵为填充物,永生公才有了成神的可能。
但对死者来说,这绝非幸事。
这意味着,他们在死后也要遭受永无止境的折磨。他们所遭受的痛苦,就是骸骨公对“背叛”之理的印证。
但拥有“一国之死”的骸骨公,面对这纤薄而脆弱的虹色锁链的拉扯之时……
祂却感觉自己是那样的无力。
祂的眼中是满溢而出的不可置信。
【这不可能……你的真理,不可能比我更完善!】
【我的人生充满了背叛!我明明已经背叛了所有人,也已经被所有人背叛!而你——
【——你连一个人都不敢背叛,艾蕾!你连背叛的皮毛都未能掌握!】
【你连超凡者都没做好,怎敢走上超凡之路?】
“……你是,这样想的啊。”
“艾蕾”深深叹出一口气:“你真的……
“比艾蕾潜入的更深吗?”
她慢慢走过去,被倒地的魔神躯体激起的尘土从她两侧分开,没有沾染白裙分毫。
很快,“艾蕾”伸出手来、按向灰色魔神的额头。
“你真的忘记了的话……那就让你看看吧。”
第二百五十二章 真理显现
灰色的魔神,瞳孔猛然一缩。
他垂泣着的那一面仍然没有任何反应,但另外一面却显露出明显的痛苦之色。
在他的瞳底,有虹色的光缓缓亮起:
周围的一切都仿佛于此停顿、并极速倒流……眨眼之间,安南感到自己的视线来到了一处圣堂之下。
——那是埋骨圣堂。
安南很快辨认出来。
这属于埋骨婆婆的神像,正是不久前被骸骨公击碎的那一尊。
而如今它被高高供奉于圣堂之上。
白发白肤、琥珀色的独眼宛如日轮的巨人少年单膝跪地。
他仰目望向埋骨婆婆的神像,面容肃穆、眼中仿佛闪着光。
“——迈达斯·永生。
“我的儿子。我的继承人……我的延续者。
“这一代的永生公。”
在少年面前。
戴着纯金面具、身披纯白色盔甲的【永生公】,双手扶着刻蚀着一串符文的暗金巨剑,低头肃穆的询问道:
“你将……如何对待我的国民?
“你将如何对待这个国家?
“你将如何对待你自己?”
连续三个极具重量的问题。
但琥珀之瞳的少年,却没有丝毫动摇。
少年毫不犹豫的、迫不及待的,对着父亲念出自己早已想好的誓言。
“我发誓,无论何时都将怜悯众生、关爱弱小;
“我发誓,无论何时都将公正无私、严守法律;”
“我发誓,至我死去、我的心中必将常怀正义与爱;
“我发誓,我将是消弭最多痛苦之人、我将是造就最大幸福之人;
“我必为烛火,我必将燃尽。但在燃尽之前,我将竭尽所能为后人驱散黑暗;
“我必为将死未死之物立碑埋葬,在我视野所及之处,不允许有死者行于地上;
“我必将竭尽全力、而后化为烟尘——而我的骸骨,终将成为巨人再度崛起的基石。”
但只有他的父亲知道,这将是多么难以达成……多么痛苦的誓言。
——你会为此而后悔的。
他心想。
不过,他最终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尊重下一代永生公的意志……这是永生家族代代相传的咒缚。
“那么,如你所愿。”
永生公沉声说道。
他抬起巨剑,将其两面分别拍了一下儿子的左右肩。
而后。
他将巨剑交予儿子之手,转过身来、解下披风。
很少会有人知道。
永生公的后背处的盔甲,是一条瞳孔般的裂缝。
那个位置,是为了……
“永别了,父亲。”
迈达斯低声念着,将巨剑对准父亲的后背——用力刺下。
在剑刃贯穿身体的瞬间,它猛然迸发出神圣的高热。
没有任何抵抗、也没有任何痛苦的,上一代的永生公眨眼间化为灰烬……而永生公作为“圣骑士长”所穿戴的神圣盔甲,也零零散散掉落在地上。
迈达斯沉默的、穿上落在地上的白金色盔甲。
——作为永生公,连收拢一捧灰烬作为怀念的资格都没有。
就在那一瞬间。
在永生公产生了自我厌弃的瞬间,他的心中冒出了一个模糊不清的念头。
“我想要……断绝这令人厌恶的传统。”
为了让自己的后代,不再连父亲的骨灰都无权保留……
更是为了【正义】与【爱】。
“我必为烛火,我必将燃尽。”
但在燃尽之前……我将竭尽所能、趋于崇善。
下一刻,整个世界化为灰白、瞬间停滞。
“你还记得吗,迈达斯?”
唯一彩色的艾蕾,站在迈达斯父亲消散的地方,望着他灰白色的、凝固着的背影。
“……你最开始的梦想,不是什么获得肉身、也不是什么得到神位。而是想要断绝这份传统……是【希望悲剧不再重演】的崇善大愿。”
那是类似“我想要成为正义的伙伴”一样,单纯而崇高的梦想。
是没有任何问题、也没有污垢可言的真挚的愿念。
肃清亡灵。援助弱小。帮助所能帮助的人。拯救所能拯救的人。
这是……在迈达斯继承“永生公”之位,最初的三十年间所做的事。
自然。
他也是个凡人,也会与人相爱。
他也会结婚、生子……他的儿子,也终将继承他的位置。
可最初的困扰来了。
他的儿子……竟是一个傻瓜。
“——陛下,我就先行一步了。”
这是他的妻子,在儿子已然长大成人后、以圣剑【埋骨之余烬】自尽时的遗言。
一挥之力,便足以扫清十里亡灵。
这样的圣剑……它最常用的,竟是用来自尽。
在那一瞬间,迈达斯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对【使命】与【誓言】的抗拒。
以及……
对【死】的抗拒。
巨人原本不该出现这样的念头。
因为他们之间的情感寡淡,只需要为自己而活。即使是最为疲惫的永生家族,他们也被“特别宽恕”,只需要活四十年而已……只要孩子成年、就可以将盔甲与圣剑转交给下一代了。
从这点来说,即使是永生公……对生死的观念也是一样的。
然而就在妻子死掉的那个瞬间。
迈达斯的心中,产生了一丝近乎荒诞的使命感。
如果自己死掉的话……儿子真的能继承自己的道路吗?
可在他敏锐的察觉到,自己一人之力无论如何也无法与千年历史所积累下来的沉重的“传统”所抗争之时……迈达斯大公怯懦的退了一步。
……他并非没有办法。
在他继承永生公之位二十年后,他的儿子十六岁的那一年。
白发的少年与永生公再度走入密室之后。
与以往相同……只有显得有些疯疯癫癫的永生公走了出来。
但没有任何人知道。
这次死去的,并非是上一代的永生公……而是他的傻瓜儿子。
“或许就是在这时……你最初的愿望被改变了。”
——亲手杀死自己的儿子。
在任何国家中,都无疑是最不可饶恕的死罪。
而在因杀死了儿子获得了“二十年”的时间,以及新的妻子与儿子后……尽管这个儿子是一个聪明人,但他的能力不可能比得过已经有了四十年统治经验的迈达斯。
“我必为烛火,我必将燃尽……但我的生命,比他们更有价值一些。”
如此想着,迈达斯再度杀死了自己的妻子与儿子。
如此,一代又一代……他杀死了自己的所有子嗣与配偶,扮演着一代又一代性格各异的“永生公”。
终于,他面临了最大的极限。
——名为【寿命】的不可视之墙。
巨人种族几乎不可能触及到的“极限”。
那时,亡灵已经近乎灭绝……精灵帝国也因为停止使用咒能技术,而导致政治权力的收缩。那毫无疑问是永生公国的转折期……
割舍不下的迈达斯,最终还是选择了最大的禁忌。
圣骑士之国、敌亡灵之国、永生之国、埋葬与丧歌之国——人人以亡灵为敌的国家中,他们的永生公、最为崇善的圣骑士,将自己转化为了亡灵。
忽视道德。逾越法律。背叛所爱之人……
他做了一切的禁忌之事。
“梦想,是使善人迷乱、恶人癫狂的猛毒……”
安南低声喃喃道。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那个眼中闪烁着光的少年……开始堕落了呢?
“你终究还是被自己的梦想所背叛。你的才能耗竭、心神枯干、众叛亲离……最终背叛了自己的梦想。
“那是艾蕾的圣契。它跨越时空与因果、印证到了【背叛】之真理的最根源——也就是你这位永生公的身上。
“从最开始,你就生活在艾蕾的诅咒之中……最可笑的地方在于,艾蕾正是因你对‘骸骨’的恐惧与后悔而生。
“被你所背叛的梦想,已经成为了你最大的诅咒、最深的梦魇,缠绕着你一辈子……让你为自己所抛弃的一切后悔终生。
“直到如今,‘创作者被自己的造物所杀’……这正是骸骨公最高位的献祭仪式。而如今骸骨公已死,唯有一体存活。你终将反过来成为艾蕾的养料——你昔日包含恶意所定下的献祭规格、将艾蕾害死的仪式……终将把你自己彻底埋葬。”
如果骸骨公并不打算抢夺艾蕾的身体。
那么祂被艾蕾所杀这件事,就足以让他成为真正的背叛之神——恰恰正是因为他对“骸骨”发自本能的厌弃,让他失去了身体、也失去了响应仪式的能力。
而如今……
“于此,【背叛】之理……完全证明。”
安南睁开眼睛,回到满是沙尘的破碎世界之中。
下一刻,在“艾蕾”的指尖,凝结出一道虹色的光华。
在疲惫的、被无数虹色锁链贯穿的灰色魔神的注视下。
一道强烈的虹色光辉拔地而起。
“艾蕾”的声音充满了隆隆的回音。
“正如你自己所说的……你所恐惧的并非是‘死亡已至’,因为你早已知晓‘死亡终至’。如同你所发下的誓言,‘我必为烛火,我必将燃尽’。
“你一开始就找错了方向,墓碑……
“你将于此燃尽。”
一道光华,凝结与艾蕾手中。
那是承载着【背叛】之理的真理之书。
——《赎罪录》。
第二百五十三章 真理之书:赎罪录
艾蕾那祖母绿色的瞳孔微微收缩。
浮现在她指尖的,是两张宛如游鱼般交织、巡游的书页。
它以半透明的白色为主色,浸染着仿佛晕染在水中的淡淡血色,看上去像是两条互相交叠的金鱼一般。暗红色的文字在上面游动着……那是至纯至圣的诅咒。
而在她面前,一道有些熟悉、却略有不同的光幕浮现而出:
【赎罪录,扉页、末页】
【类型:真理之书(2/5)(已解锁)】
【剩余碎片持有人:1】
【已显现:3】
【描述:刚刚诞生不久的真理残章,记载着此世万罪千罚的应验之法,当前已获得“背叛”之章。集合四罪之碎片以掌握更多权柄;因已获得“救赎”之章,此真理之书已完全解锁】
【赎罪录(2/5):以“正义”之心或“纯善”之心方可使用:对背叛者的杀生予夺之权】
并非是真理残章,而是真理之书。
因为已经获得了最重要的“末页”,这本书此刻已然成立吗……
安南对照着别人的真理之书,若有所思。
看了一眼别人的卷子,他感觉自己会做了。
虽然还没有收集齐全所有残页,但艾蕾现在就得到了“真理之原型”,已经可以升神了。
也就是说……最后一页才是最重要的吗?不、不对……除了最后一页,至少还需要前面的某一页,才能组成真理之书。不然光得到末页也是没有意义的。
天车之书的最后一页在哪里?
如果按照天车之书独有的收集方式的话……
第七面镜子的话,大概是获得“目录”或是“封皮”的仪式。也就是说,只要安南知道自己的第六面镜子对应着的是谁、再击败作为第七面镜子的英格丽德,他就可以升神了。
因为“光自镜中生”,天车之书的收集方式就是寻找与自己相似而相反的人;但关于“罪与罚”的真理,肯定不会像安南一样。
就在这时。
【那是——我的真理之书!】
突然,灰色的巨手猛然扬起——紧紧握住了虚空中的真理之书。
那是灰色的、如活墓碑般“存活”的魔神。
祂先前被锁链贯穿,倒在地上……仅仅只是在装死而已。正如迈达斯刚刚说的一样,只要能够达成目的、他可以放弃一切尊严。
——但是,安南却完全没有阻止祂。
只见魔神灰色的、满是裂痕的手,一边崩解着一边从虚空中捞过。
但祂却是什么都没能握住。
魔神的动作,迟滞了一瞬间。
【怎么会——】
“……哈。”
安南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看向灰色的、连说话都快说不出来的魔神,叹了口气。
“很遗憾,这是……只有【正义】与【纯善】才能使用的真理。
“你或许曾经满足这项条件。因而受到了真理的感召……但你并没能抵御住诱惑,没能控制住自我。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就已经失败了。”
若是能将错就错,他也是一位神明。
但骸骨公却偏偏打算放弃骸骨之躯。
这是因为他对自我的认知过高、对世界的认知迟缓僵滞而导致的悲剧。
在艾蕾已经诞生的情况下,祂就不会再有第二次重新获得【背叛】之真理的机会了。
“……从最开始,你就有一个地方走错了,永生公。”
他忘记了、或者说刻意忽略了一件事——神明乃“现世之活柱”。
换言之。
无论是何种真理,它的最终表现都一定是“守序”的。即使是悲剧作家和黑寡妇这类杀人为祭的邪神,也一定具有某种规则……而且都倾向于“力量的约束”,不会放任屠杀、灭绝、培育瘟疫等行为的发生。
即使是悲剧作家,也会厌弃毫无美感的、疯狂的阴谋家,甚至可能亲自出手清理门户;哪怕是黑寡妇那群钻研各式毒药并以人类试药的信徒,从他们手中也会同样的诞生出毒的解药……而且黑寡妇原本就不是人类的神,而是蜘蛛的神。以蜘蛛、甚至与蜘蛛一族友好的其他种族的立场来说,她自然不算邪神。
究其根本……这是因为,神明是【真理】的代言人。
因为真理这种权柄不会思考也无法行动,所以他们需要一个代行者来使得自身人格化、以彰显自己的存在。
即使是记载着【死】之理的真理之书,也不会选中试图毁灭世界、杀死每一个人的疯子。如同红骑士作为战争之神,也不会掀起战争一般。
神明或许各自兴趣不同、性格不同、立场不同……但他们终究是“某物某人的守护者”。
那么,假如世界上真的存在“背叛”之真理。
——它就绝不可能存在于一本“记载了人间诸多恶行”、因而只能选择恶徒来掌握的真理之书上。它至多也只会选择“背叛者的守护者”这样立场的人身上。
而无论是永生公、还是骸骨公……他即使再契合背叛之真理、背叛再多的人,也并不符合这个要求。
他一开始就走错了路。
反过来说。
——如果是“被所有人背叛的人”,反倒更契合“背叛者的守护者”这样的需求。因此之前的骸骨公,即使通过仪式强行获得了背叛之真理,也不会得到真理之书的认可。
从他意识到,自己也是被国民背叛之人……并摧毁了自己的墓碑之后,倒是已经绕了一圈回到原点、能够满足这项条件。
但当时的艾蕾已经比他更要靠前、潜的更深。而且还是骸骨公自己一脚把艾蕾踹过去的……
安南可能是直接或间接帮助成神最多的人了。
他一周目时发明的内燃机,似乎直接催动教国的某人得到了关于“机器”的真理之书,日后想必那位陌生人就会升华成神;而安南这周目,则分别将镜中人和作为背叛天使的安吉洛送到光界。
甚至安南自己也是真理之书的契合者,正在与他的“镜子”们对决、选出最后的“天车”。
虽然永生公可能对仪式了解颇深。
但他对“神”与真理之书的理解,却出了偏差。
从这点来说,腐夫都比他更像是一位神明——腐夫起码也还是会庇护他所制造的“永生者”的。
而骸骨公则只是在利用自己作为神明的权能,制造出更多的“背叛者”、并冷笑观赏着因这些背叛者所引发的悲剧……或许他也只是希望从中获取一丝安慰?
“所以我之前才说……你真的,比艾蕾潜入的更深吗?”
或许迈达斯比艾蕾出发的更早。
但这是南辕北辙之途。
正如艾蕾所获得的《赎罪录》一般。
安南瞥了一眼系统面板。
果不其然。
艾蕾的【纯善】要素,已经觉醒到了78%。
或许正是超过了66%或者75%的纯善要素,让她满足了真理显现最后的要求。
真是讽刺。
永生公当年的所作所为,正是如今将自己击溃的最后一击;而艾蕾所抱持着的无用而软弱的善念……却反倒是她胜出的契机。
“这场关于【背叛】的大戏,应于此时落幕了。
“——你自己觉得,如何?”
第二百五十四章 噩梦:之死靡它,通关!
面对安南平静的反问,灰色的魔神什么都没有说。
祂只是深深的叹了口气。
那另外一侧总是在变化的脸,也终于是变得悲伤起来。就如同祂一直垂泣的另一张脸一样。
下一刻,布满裂纹的魔神终于崩碎瓦解。
如同灰色的花瓣、又像是蛾。
从祂身上解离出来的碎片,无风飘扬。形成一道浩大的龙卷……吹向遥远的天际。
而在其下,是站在原地、全身裂缝的白发少年。
他显得格外瘦弱。
若是仔细观察,那还是他接过“永生公”这一身份之前的模样。
这是由众人的愿望所构筑出的噩梦世界。
这恐怕意味着……
迈达斯现在内心最深处的愿望,就是希望当年的自己不要成为“永生公”。
“……能让我跟艾蕾谈谈吗?”
白发的少年张了张嘴又闭合,沉默许久才低声说道。
“艾蕾”眨了眨眼。
他没有立刻做出回应,而是在心底询问道:
“你觉得呢,艾蕾?”
【……让我来送别他吧】
艾蕾轻声说道。
闻言,安南二话不说,就立刻闭上了眼睛。
之前无论何时都没有交还的身体……
安南在这时,解除了自己的仪式。将其交还给了艾蕾。
他的意识瞬间被踢回到外界——然后安南二话不说,又通过吃瓜玩家们的视角,重新回到噩梦之中。
但这次,他所关注着的……就是另一重视角的世界了。
……咦?
安南察觉到,在龙井茶这边看来……他根本看不到到少年迈达斯身上的诸多创口中溢出的虹色光辉。迈达斯身上的伤口,就如同虚空一般吞噬着周围的光、宛如无星的星空般纯暗。
或者说,他根本就看不到代表艾蕾那一边的虹色光芒——属于骸骨公的灰光倒是能看得清楚。
这又是什么机制?
“赎罪录……”
少年迈达斯重复着这个名字,嘴角微微上扬。
他想要嗤笑,却最终还是笑不出来。
“……你犯过罪吗?”
最终,他还是反问道:“安吉洛……不,哪怕是艾蕾——你何罪之有?
“从最开始就没有犯下罪,又何来赎罪一说?你只不过是继承了一位女孩记忆的、出生不到半年的婴儿而已……这样的你,也能掌握《赎罪录》?”
在安南离开之后。
艾蕾身上的气质明显的发生了变化。
她不再是那种宛如女王般,目不斜视、充满威严气场的洒脱少女了。而是变得有些紧张……目光甚至都有些躲闪,手指甚至还有些小动作。
但面对少年迈达斯的逼问。
她却没有丝毫胆怯。
“是的,我要赎罪。”
这是艾蕾·安吉洛重新拿回自己的身体后,所说的第一句话。
她的声音都比安南操控时要小上许多。
但在那言语中的意志力,却让她的话语显得如此可信。
“就在刚才,我已经下定决心——我的余生,将是赎罪的一生。”
“你赎的什么罪?你有什么罪?”
“我要赎的是你的罪。”
艾蕾轻声说道:“我的……父亲。”
那一声父亲,让白发的少年愕然怔于原地。
但艾蕾——或者说安吉洛却反而是壮了胆气。
她越说越敢说,越说眼睛越是明亮:
“无论如何,你也都是我的父亲……是安吉洛的父亲。即使你不想承认我,即使你只是想要我的躯体……但你也是我的父亲。你给了我生命。
“我的母亲是艾蕾,我的生命、记忆都传承于‘艾蕾’。我是于名为艾蕾的枝上盛开的另一朵花。我当然记得艾蕾对你的憎恨……我也知道我的诞生只是一幕悲剧的开场、只是完全的错误而已。
“但我想,既然我的出生已经是错误的……我的人生就不可再错。
“我也曾想过,将身体奉献于你又何妨。但安南说……我并非是作为某人梦想的继承者,也不是他人意志的代行者。名为艾蕾的孩子已经死了……我不是孩子,我必须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我就是从那时才意识到……在你成为背叛之神后,一定还会一错再错。我是悲剧的开端,但不是悲剧的终末,你将把自己所经历的一切诅咒、痛苦、仇恨与噩梦在他人身上重现……
“如果我放弃了抵抗。那就是我的报应——是我选择错误而付出的代价。”
艾蕾的声音,第一次变得有力起来。
那是与安南截然不同的声音……她的右手在胸前紧握,而瞳孔闪着光。
而少年迈达斯的表情则变得极为复杂。
他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最终他还是沉默的闭上了嘴,等待着艾蕾继续说完。
“父债子偿——是的,没有任何人强迫我、也没有人指使我。这是我自愿背起的债。我只是单纯的想……在我身上发生的悲剧,不能在别人身上【重演】。
“我将继承‘背叛’之真理,为父亲你所做下的一切罪行而赎罪。我将守望这个世界,愿在你身上与在我身上发生的悲剧——不再出现。”
艾蕾直视着迈达斯,坚定不移的说道:“我将斩断这一切悲剧的链条。”
透过龙井茶的双眼看着这一幕的安南,也是深深叹了口气。
有的人自己受了罪,就想要看到别人与自己受同样的罪……这倒也情有可原。
但还有的人,自己受了罪,就希望别人能够不再受罪。
这或许才是迈达斯与艾蕾·安吉洛……最大的不同。
在迈达斯的注视下,在诸人的注视下。
艾蕾·安吉洛一字一句、念出了全新的誓言:
“我将怜悯众生、关爱弱小;
“我将公正无私、严守法律;
“我心中将常怀正义与爱;
“我将是消弭最多痛苦之人,也将是造就最大幸福之人……”
原本只是表情复杂的迈达斯,直到这时——他的瞳孔才猛然收紧。
他脸上的表情变为错愕、震撼与悲伤。
——那是他昔日所发下的、所放弃的誓言。
这份誓言早已化为咒缚之力,深深缠绕在他的血脉中。直到他成为神明,才以圣契之力将其覆盖。
而如今……艾蕾·安吉洛重新拾回了这份血脉中的诅咒,将其化为圣契。
——你当年没有做到的,由我来做。
她的瞳孔中,清晰无比的说着这句话。
那坚定的意志就连迈达斯都为之动摇。
她将获得神明之躯,宛如永恒之火、不再燃尽。这或许将是她与昔日的永生公最大的不同。
艾蕾颂念着。
将这份苛刻的圣契,传达给在场的所有人。
直到这时,迈达斯才深深叹了口气。
他安息般……慢慢闭上了眼睛。
——其实,他还有最后的一击背刺。
亲手杀死自己所有子嗣的诅咒,早已在他灵魂深处缠绕……若是放弃转生,也是可以动用这份诅咒、以他们之间的灵魂的亲缘关系,将艾蕾强行诛杀于此。
到了那时,他将与艾蕾同时重生于世界某处。善与恶的双生子将再度一同争夺《赎罪录》的资格……
但他最终还是放弃了。
或许是想起了当年父亲的剑身的重量。
或许是觉得那日夕阳的温度不该如此阴冷。
又或许只是迟到了近五百年的……昔日“永生公”的再一次传承。
“……为了确保某些东西能够被人铭记,人总是可以再多死一分的。”
他心中念着,闭上了眼睛。
在他放弃资格的一瞬间,世界破碎。
而安吉洛圣契的最后一句,仍在空中回荡:
“我必将竭尽全力——”
——之死靡它。
第二百五十五章 捡骨者的宽恕
在虚造的噩梦世界破碎的刹那间,安南眼前浮现出了从未见过的提示——
【世界已净化】
……这次不是噩梦已净化吗?
而且我明明没有进入噩梦,为什么要在我面前出现这样的提示……
在安南心中冒出这样的念头。
但他只是继续看了下去。
【识破噩梦真相,评价提升】
【全员幸存,评价大幅提升】
【在第一次进入此噩梦时便完成净化,评价大幅提升】
【“骸骨公迈达斯的残留”已被净化,评价大幅提升】
【以使徒完成净化,评价降低】
【综合评价——s+】
【得到公共经验29500点,感知+3,意志+1】
【得到副本通关奖励:较弱的职业提升三级】
【得到世界净化奖励:要素(理解)觉醒深度上升25%】
【你掌握了“仪式法术:天车之痕”】
【基于噩梦的所属地区,你得到了埋骨婆婆赠予的咒物:捡骨者的宽恕】
【捡骨者的宽恕】
【类型:武器/仪式道具/奇物(金色)】
【描述:以带有纯白双翼、镶嵌金色符文的双筒短猎枪的表象具现出的武器,仅有一发子弹。可以转化为银色的指环。】
【描述:它比任何一把“枪”都出现的更早。在“枪”被发明之前,它似乎有着其他的用途(“神秘仪式”检定未通过)】
【效果:被这把枪杀死的人将被世界所遗忘。】
【代价:必须拥有足够的决心才能击发子弹】
“宽恕可还行。你只负责宽恕死者,而我负责把他们变成死者吗?”
安南下意识的吐槽道。
……奇怪的东西。
而且为什么要送我这种东西?
安南当然知道,“捡骨者”正是埋骨婆婆的别名。
“婆婆这次连圣光印痕都没给啊……”
是觉得这次要给太多圣光印痕,嫌麻烦干脆就直接折现了吗?
虽然安南也的确不太常用埋骨领域的神术……
于是她老人家直接给了一把相当强力的咒物。
虽然只能使用一次,但这效果……应该说不愧是正神的冠名咒物。
严格来说,这把枪并不能算是武器。
因为它只有一发子弹。
事实上,这把看上去异常酷炫的枪根本没有弹夹、也没有能够其他填入子弹或是火药的地方……它的枪口只是凹陷下去的一个小坑、大约还不到一厘米深,简直比玩具枪还过分。
起码玩具枪还能射个小球球呢。
这样安南想要填入自己的子弹也完全不可能。
那个凹陷与其说是枪管,倒不如说是献祭动物时,在石壁上刻下的、让血流动的凹痕。
而扳机的位置实际上是一根钟锤……就是座钟下面有规律的摆动着的那种东西。
安南在拿到枪的瞬间,就已经不小心碰到了摆锤。但他并没有听到任何机械声从枪身中响起。它软绵绵的,完全没有传来任何手感。
——读心型保险。
这么先进的吗?
安南很快就没有继续再关注这把新到手的玩具。
把它变为戒指戴在手上后,他就继续查看着副本奖励。
虽然这个副本并不是他触发的,但是安南也意外的获得了一部分奖励……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把玩家那边的分走。
最让安南讶异的是,那个叫做“天车之痕”的仪式法术,居然还是偶像学派的。
——这好像就是尤菲米娅用的那个,借用安南力量的仪式法术。
毕竟是以相似律从安南身上接取天车之力的偶像法术。安南看了一遍就学会了,这也很合理。
只是这东西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用途……或者说,安南并不知道它的具体效果是什么。
之前看到这招的时候,安南就是在一旁看热闹——看着尤菲米娅满头大汗、心力交瘁的维持着仪式,而塞利西亚就在一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的惨叫着,但也不见她反抗、也没感觉好像有什么特别的效果。最后她们俩就都融化了……
……这招到底啥效果啊?
安南好奇的、久违的翻了翻自己的法术属性,结果发现上面也没写的太清楚……
【仪式法术:天车之痕:需求光辉要素为核心,在被具有“命运”词缀的效果影响后,以前置仪式“对天车进行精确的描述”;并进行一次宣告,确认自身与天车的关系,以此加深自身对与天车的契合度】
【二级咏唱:“天车,我即门关!我即三重之门关:我即目与塑之门关、我即善与常住之门关、我即蠕虫与蝉之门关”以此呼唤居于三重门关之上的“天车”,每开启一重可释放三分之一的天车之光。但开启超越契合度允许的门关,会导致自身的“融化”】
【当前仪式契合度:100%】
——没咋看懂。
别的倒还好说,起码知道这个能力该怎么用了。
主要是那个三重之门关没看懂……也不知道“天车之光”到底是什么效果。尤菲米娅呼唤出来的天车之光,肯定不是正确的用法。
哪怕是安南在嗑了贤者之石后刚觉醒的光辉要素,也不可能拿光像是织十字绣一样在人身上穿来穿去的……
这种奇怪的用法,简直就像是拿金砖把人一下拍晕在地,然后感叹“这就是金钱的力量吗”一样。
哪怕是某个天天好可怕的男人,也不可能这么用啊……
至于三重之门关,就更让人迷惑了。
即使是以安南的神秘知识,他也从未听过什么叫做“三重门关”。甚至没有从任何神秘学词典上看过这个词。
不过……
安南倒是知道“蝉”是什么意思——因为蝉有“蜕皮”的习性,而“蜕皮”实际上是“染色”的另一种说法。也因此,蝉在神秘学上是“升华之道”的一种指代。
那么,如果蝉是超凡者……蠕虫又是什么?
难道是堕落者?
但这也不太可能。天车是升华之道的尽头——升华仪式中,升华者最终要搭乘天车抵达光界,如此才能成就神明。“蝉”与升华者有关,也很合理;但是和堕落者似乎就没有什么关系了。
就比如说,如今异界噩梦已经结束,甚至开始结算。
但是玩家们的视野却依然没有恢复、而是漆黑一片。
这或许就是艾蕾正在噩梦的碎片中,进行最后的升华仪式。
说来也很气。
明明安南的真理之书就是天车之书,但艾蕾升华的时候他自己却根本看不到……
如果“三重之门关”并非是一种冷门的指代词,那么这意味着它至少来自于“历史”级别……甚至是“创世”级别的神秘知识。
那意味着绝密。
恐怕只有再次见到那个泄密诗人的时候,才能从她那里问到这些东西了……
目前看来,目测它大概是具有针对“命运”要素的压制必中破防暴击的特攻效果……
“就是不知道这特攻对先知学派的法师,是否也同样能够生效。”
安南喃喃道。
但就在下一刻,他眼前突然一连串的刷出了四条提示:
【你正在被“正义”所关注……】
【你正在被“仁慈”所关注……】
【你正在被“牺牲”所关注……】
【你正在被“希望”所关注……】
“……嗯?”
安南愣了一下。
……什么情况,怎么关注自己的圣骸骨又变多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赦罪师
不知是不是错觉……塞利西亚感觉这次从噩梦中清醒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她甚至感觉头都有些昏昏沉沉的,就像是睡多了一样。
塞利西亚也不是第一次净化噩梦了。
早在她还是个少年的时候,就已经有过这方面的经验了。
但是异界级的噩梦,就实在太稀有了。
异界级的噩梦主要有两个来源。
第一个来源基本不可能实现……也就是直接抵达梦界的尽头,接触到其他世界在梦界中产生的投影。
这种情况下的异界级噩梦收益要低上许多——通常是来自其他世界的“土特产”。不过只需要得到“梦凝之卵”,就可以进入这种异界级噩梦中。
梦界是诸世界的交汇。这些玩家们所在的世界,也在梦界的另一端……安南怀疑自己原本所在的世界,应该也同样在梦界的另一端。
若是这两个相似而不同的“地球”能够以常态联通梦界,那么那里的噩梦也可以称为“异界级”。
不过除了对梦界足够熟悉的神明外,凡人几乎不可能进入梦界。梦界与雾界的联系就是噩梦——直接进入梦界,意味着要“进入噩梦之外的世界”。
——换言之,就是要在噩梦中卡bug,一直卡出地图外。然后还要避开别的噩梦……免得卡到别的噩梦里。
因为凡人在梦界看不到路,稍有不慎就是永远迷失的下场。
而另外一种异界级噩梦,就是真理阶以上的超凡者死去后留下的噩梦。
基本来说,真理阶是不可能卡死的——想要抵达真理阶,必须要拥有崇高假身。这意味着要素开化完毕、完成了至高的冠冕、并且掌握了真理之书。
到了这种程度,只需要找到自己能够使用的永动机、并且完成一项伟业就可以升神了。
所以除了成为圣者、或是在真理阶被神强杀的特殊情况,基本上真理阶就等于是预备神明;而如果圣骸骨在上一代圣者还活着的情况下就完成了继承,那么这也不会算作“圣者死亡”的——因为死去的那个人已经被剥夺了真理之力,实力回落到了继承圣骸骨之前的状态。
这些原则都决定了,异界级噩梦的诞生条件非常苛刻。
——神明死去才会诞生的真实噩梦。
并非是以从梦界投射下来的投影,而是被神明的灵魂浸染的梦界的一部分——能够以肉身直接进入的噩梦。
基本可以等同于,死去之神残留的意识撕裂了梦界的一部分,用这份“材料”编织出能让自己继续苟活的“一人的世界”。
那是虚造的异界。
真正的异界噩梦,都来自于一个又一个真实的世界。
他们的力量体系、世界常识甚至种族都或许与迷雾世界完全不同,但那的确是“曾发生过的事”在梦界产生的刻痕。
而神明陨落而诞生的虚造异界,则要危险的多——因为它完全没有逻辑。仅仅只是为了满足神明的怨念、容纳神的思念体而诞生的……充满了荒诞狂想的世界。
就比如说他们刚刚净化的这个噩梦。
噩梦的骨架来自于所有在场者的记忆,而主题则由“艾蕾和骸骨公”决定。世界法则完全由他们决定,甚至正好缺失了某位正神这种程度的东西,都可以由骸骨公的意志来决定。
是真的,差一点就死掉了。
如果安南陛下没有来……他们真的就被永久封印在了这个噩梦中。
而如果安南来了却没有联系她,那就更惨了……大概率她的船员,都会被埋葬在这场噩梦中。
但这也让塞利西亚有些困惑。
为什么安南陛下进入噩梦后,就会直接过来联系自己?
就像是他知道自己会在那里一样……
……恐怕只有一个答案。
塞利西亚并非愚笨之人。
她很快意识到……安南进入这个噩梦的时间,应该比她有记忆的时间要早的多。这意味着,她或许在之前的几次循环中,向安南透露过一些秘密。
这让塞利西亚有些不安。
主要是……
……她有没有撑住安南的严刑拷打?会不会把老师不想泄露的秘密也一并吐出了?
不,不对。
如果是安南陛下的话,他应该是不需要拷问的。他有着能够洞察人心的魔眼……一切秘密在他面前都是完全无法被隐藏的。
……这么想来,就算是泄密似乎也很正常。
并非是她没有保密,而是安南自己猜了出来。
而且安南说,他从最开始就清楚老师背叛的目的……这应该不是从她这里拷问到的秘密。因为老师与安南陛下的关系的确相当亲密,说不定老师与安南陛下联系的次数与自己相比还要更多呢……
想到这里,塞利西亚久违的感觉有些无力而颓废。
她自从得到了这具美貌迷人的躯体、得到了强大到能够忽略他人意见的超凡力量,就感觉自己昔日的自卑仿佛泡沫幻影般被抹除了。
可如今久违的再见安南的时候——甚至她都没有见到安南陛下,仅仅只是透过其他人的身体、其他人的嘴巴、其他人的声音听到三言两语,那股熟悉的战栗与恐惧就又回来了。
那股仿佛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在控制之中的感觉……
即使已经是黄金阶的超凡者了,但塞利西亚却依然恐惧到想要战栗……不过在那份战栗之外,似乎还有些别的什么。
……陛下说,他会安排我与老师见面。
至于恕自己罪什么的承诺——塞利西亚倒不是不相信,只是不怎么在乎。
她希望自己被恕罪,就是希望自己能够开着船到地面之上。而扩大行动范围的目的,依然还是为了寻找老师。
只要能再见到老师的话——
她醒来之后,四处寻找着艾蕾。
虽然之前只是控制艾蕾的身体说话,但既然安南陛下与艾蕾的关系密切到了这种程度,说不定艾蕾会有办法能联系到安南陛下呢……
而在她看到艾蕾的时候,目光顿时一滞。
——变了。
那是非常明显的变化。
艾蕾依然穿着没有任何装饰的浅白色短裙,但却是明显短了一截、布料变少了许多。她的双臂戴着白色的长手套、右脚则穿着银白色的靴子与覆盖半个大腿的白色丝袜。
最大的不同,就是她的左脚变成了赤足。
而在她的左脚脚踝上锁着银色的镣铐,紧紧束着一截断裂的锁链,随着她的行走而在地上发出拖动的声音。
或许那并非是断裂的锁链……而是拴着她根本看不到的某种东西。
艾蕾的头上戴着类似荆棘一般的银色公主冠,将长了接近一倍、像是做了拉直一样的浅金色头发束住。金色的头发直直垂到大腿根部。而她的左眼依然紧闭着、右眼则是温柔如水的宝石绿。
看上去,就像是从十四五岁的少女突然变得成熟了起来。她的身上混杂着女孩的天真、少女的纯洁和母性的光辉,在无光的地底自发的闪耀着光芒、吸引着众人的目光。
只需一眼便能辨明。
那是神明的身姿,易于常人的象征之物。
所有醒来的人,都下意识的望向艾蕾。或许是因为她的美丽,或许是因为她身上散发着璀璨的光……又或许是因为她在噩梦中发下的宏愿。
“我是背叛者终至终临的审判,我是善与常住之门关的守门人,我是弃暗投明的罪人眼前的光。”
并非只是“背叛”之理。
艾蕾从《赎罪录》中,领悟到了比“背叛”更深一层的真理——
“我是抗逆之神!一切背叛纯善与正义之人的审判者、反叛黑暗堕落之道的引领者。
“我的名字是……赦罪师。”
第二百五十七章 白银旅团的终末
就在此时,就在此地。
在“骸骨公”彻底消亡之后。
继承了祂的力量……名为“赦罪师”的新神诞生了。
抗逆之神,并非是什么弱小的神明。
祂是背叛者的制裁者,也是觉悟者的引领者。这意味着“抗逆”的领域中,一定有着能够制裁罪人或是使其改过自新的神术能力。
如此一来,祂不仅不可能成为邪神。
“抗逆教会”甚至可能得到各国高层的支持。
能够发现、制止、惩戒背叛者的神术能力……对于掌握权力的上位者来说,毫无疑问是极有意义的。而能够让曾走错路的人重回正道的能力,也决定了“抗逆教会”在民间和灰色领域中一定会有极高的声望。
这是连十二正神都会招揽的人才。
就是不知道祂会成为哪位正神的从神……
虽然祂诞生于埋骨婆婆的力量中,但似乎祂的力量与埋骨婆婆的相性并不是很高,也不算是相邻的领域。红骑士的战争领域似乎可以与抗逆领域相融,但似乎也不是很搭。
不过赦罪师就算不成为某位正神的从神,也绝对会具有相当崇高的地位。
至少在这一瞬。
亚瑟与尤菲米娅的确是心动了。
宝船“白银”上的所有船员,都是在塞利西亚的魅力下集结起来的。里面当然也有馋她身子的部分……但其实更大的原因,是因为“找到了同类”的归属感。
——他们这些人,在看到同类之时是能够有所察觉的。
这艘船上的所有人,都是人生的失败者。
他们都曾有某种热烈无比的追奉,而后都因为某种现实原因而宣告失败。
隐藏在他们那或是温柔、或是傲慢、或是孤僻的表象之下的……正是如出一辙的自卑感。
而如今,他们作为圣契的守密人——新神的第一任教宗,大概率会从他们中诞生。
这是真正的一步登天。
假如有人想要走上圣职者的道路……只要一步跨出,便是终点。
即使只是伪神的教宗,但赦罪师所控制的“抗逆领域”,可以直接让他们拥有接近统治者级别的崇高地位……这股影响力甚至是可以跨越国境的。
在拥有这股力量后……他们之前已然彻底宣告失败的愿望,就有概率能够重新再来。
亚瑟正想要开口:
“赦罪师阁下……”
“——赦罪师大人。”
但就在这时,塞利西亚的声音传出,打断了他的话头。
她缓步走上前来,目光直视着赦罪师。
看到她出声,亚瑟和尤菲米娅犹豫了一下,还是闭上了嘴。尽管有面具的遮蔽,尤菲米娅的面色也是明显的变得灰暗了一些……亚瑟看起来倒还好一些,只是微微抿起嘴唇,安静的思索着。
假如船长来担任新神的教宗,似乎也不错。
至少他们也可以间接利用这股巨大的政治影响力……
如果顺利的话……
但不等他多想,塞利西亚的话却是让他们讶异的望了过来:
“您与凛冬大公还有联系吗?我想要去见他。”
“——船长?!”
“……塞利西亚大人?”
握持着黄金竖琴的奥菲诗,与马人少女露西亚惊愕的望了过来。
他们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塞西莉亚的过去,尤其是露西亚……作为能够看到命运之线的马人,她甚至能够看到塞利西亚“成为塞利西亚之前”的一切。
但这艘船上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船长一直在试图搜寻“逆冬者”。
她似乎深爱着自己的这位老师。
那是溢于言表的爱意,宛如忠犬般的狂热。
不管她是破冰军的一员,亦或是在逆冬者进入地下世界后才与他相识……仅凭着她对“逆冬者”的感情,塞利西亚毫无疑问都会成为凛冬公国的敌人。
以她激烈而热情的性格,也的确杀死过一些凛冬公国派到地下的探子。以凛冬公国情报部门的效率,“白银旅团”应当早就在他们的黑名单上了。
而如今,听她这话……
却是要主动去见凛冬大公?
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我无意与你们争夺教宗之位。”
塞利西亚看了一眼自己的船员们,认真的答复道:“我也没想过,昔日想要追求的东西,如今居然已是近在眼前……
“唯独那位大人是不可能骗我的,因为这毫无意义。他给了开了我无法拒绝的条件。假如一切顺利的话,我想……我大概是要退出这场旅行了,朋友们。”
塞利西亚认真的说道:“假如事情的发展真的如此……亚瑟,这艘船我就留给你了。”
“……我可不要。”
亚瑟阴沉起了脸,那如同魔物般逼人的、熔岩般的双瞳紧紧盯着塞利西亚:“那种东西,只会让我变得不够纯粹。
“而且,假如我能成为教宗的话,我也是要下船的,船长。”
“成为教宗的这个机会,无论如何我也必须争夺。”
就在这时,带着铁面具的尤菲米娅看着赦罪师,虔诚的开口道:“如果我不能成为教宗,也愿意成为您的信徒……因为我真的非常、非常需要您的神术。”
“喂喂,别这样啊……”
奥菲诗苦笑着:“咱们这是要散伙了吗?”
一旁的马人小姐不安的踢踏着后蹄,怯懦地不敢发声。
眼看着,白银旅团内部就爆发出了奇怪的矛盾。
——但塞利西亚对此却并不意外。
外人所不知道的是。
白银旅团招纳新人,并非只是“看眼缘”而已。
他们那个奇怪的“讲个故事才能送人”的滴滴打船的奇怪规矩,也正是因为宝船“白银”的特殊需求。
实际上。
与其说“白银”是能够跨域物质的阻碍,前往世界任何一个地方的宝船。
倒不如说它是活着的避难所……
是一头以吞食梦想而生的魔物。
这个世界,没有那么童话的东西。
正如同名为孢殖磨坊的噩梦一般。
在童话的糖果表皮之下,正是蠕动着的血肉。
“白银”的确会吞食停靠点周围的物质,但这实际上只是为了修补自身而已。提供用于“旅行”、将自身虚化的能量,仅凭吃的这点土不可能够用……用于驱动“白银”的,正是船员与旅客的“梦想”。
当有人迫切的希望前往某处之时,这艘来自虚界的活船才能进行虚界潜航。这些发自内心的渴求着某物,却因为梦想破灭而不再着急的船员,正是一个又一个的充电罐。
船长自然也会拥有这种能够将船员与旅客的愿望,作为能源的力量。
而作为代价的,就是这艘船永远也不会带着船员前往“目的地”。
第二百五十八章 成熟的主线任务会自己完成
当某位船员内心真心希望与某人偶遇的时候,“白银”就绝不会让他见到这个人;当某位船员想要再看一眼某个地方的时候,“白银”就绝不会经过这个地方。
只要待在船上……就注定与想要见到的人、想要前往的地方擦肩而过。
这是名为“咫尺天涯”的咒缚。
但如果将其反向利用的话,也可以作为一个庇护所。
比如说,亚瑟发自内心的希望自己能够成为黄金阶,重新回到家族掌握权力——那么“白银”的力量,就会让他一直避开自己的族人;
马人露西亚想要找到自己的同族、回到马人的隐居地,那么只要她还在“白银”上,就绝不会碰到任何一头马人、也绝不会进入马人的隐居地。
当一个人内心潜藏着某种“冲动的愿望”时,白银就会让他永远没有实现这个愿望的机会。
比如说对明知不喜欢自己的女孩子告白、对绝对无法战争的仇人进行刺杀、被通缉者回到家乡与家人相见等。
这是许多人都会有的,【自灭之愿】。
因此,塞利西亚的选人是有讲究的。
她所选择的所有船员,都是“有着强烈自灭**”的失败者。
如果他们不登上白银,那么在熊熊燃烧着的心火就终会将他们的人生彻底摧毁。
而只要他们还在“白银”上,就永远不会踏出下一步。
这是一种迟滞。是一种束缚。
而塞利西亚认为,这也是一种拯救——
能够让他们远离那些“危险的愿望”,蛰伏在无人寻觅到的黑暗之处,安静的积蓄力量、磨炼意志。
事实上,就连塞利西亚自己,也是被“白银”所拯救的人之一。
塞利西亚当然是发自内心的想要再次见到老师……这是她最真切的愿望。
可她的理性也清楚的告诉了她——就算见到,又能如何?
只是见一面,又有什么用?
老师真的还需要她吗?
要知道,老师同样也是黄金阶的超凡者,更是冬之手的前首领,精通情报收集与分析。如果真的想要找她,在她每次抵达目的地、离开“白银”时的间隙,就足够联系上她了。
既然不来找她,说明用不上她。
——这是比较乐观的估计。
另一种潜藏在她心底的想法就是……
……她或许已经被抛弃了。
在逆冬者至今为止的计划中,她似乎已然抵达了终点。塞利西亚能发挥的所有作用,已经全部发挥完了,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为老师做些什么。
老师甚至没有再对她发布任务。
这是否意味着,她已经不被需要了?
即使她已经成为了黄金阶?
即使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弱小无力的梭罗尼克?
即使她……已经得到了如此美丽的躯体?
那么,她的存在是毫无意义的吗?
一旦她仔细思考这个问题,就会忍不住的战栗——若是细想下去,甚至会摧毁她至今为止的整个世界观。
她当时之所以愿意接受“白银”的咒缚……其实也仅仅只是想要自己骗自己罢了。
如果将自己见不到老师的缘故,全部推到白银身上,似乎就显得老师没有那么无情了。她也可以暂时忘记自己的愿望——无法达成的愿望是没有意义的。
那仅仅只能称得上是幻想而已。
……但如今,情况不同了。
或许正是因为自己被吸到了异界级的噩梦中,导致自己与“白银”的联系被切断,自己才能联系上安南陛下,才能有机会完成自己的愿望……
——毫无疑问,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可若是这么一想,一个梦魇般的念头又在她心底攀升、无法除去:
难不成这艘船的诅咒,真的强烈到就连老师也绕不开?说不定老师早就找过自己了,只是被这艘船的诅咒拦了下来呢?
那是一种,意外发现“卧槽我手机什么时候没电了”后,突然心生“我手机没电的时候是不是漏接电话了”的恐惧感——尤其是这个电话真的非常非常重要,而她的手机已经没电好几年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次机会就是不可错过的。
即使知道自己的说法非常不负责任——近乎等同于将自己的船员们主动抛弃。
但塞利西亚,也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我们白银旅团正是以‘梦想’为燃料、以‘梦想’为终点而航行着的。”
塞利西亚认真的说道:“而如今,我想……我已经触及到了梦想的边缘。我必须要去一趟凛冬公国。如果这次顺利的话,我的愿望就能够完成了……假如这次不够顺利,我大概也没法活着回来了。
“假如你们谁还想要继续进行这种‘追逐梦想的旅途’,我现在就将船长之位转让给他。”
她言语中的意思非常明确。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回来了。
那么仅以她的个人魅力而凝聚起来的白银旅团……也就该解散了。
“——我留下。把‘白银’给我吧。”
出乎预料的。
在一片沉默中,唯一开口的是抱着黄金竖琴的奥菲诗。
就在此时,所有的船员——甚至就连亚瑟也讶异的望了过来。
他们都清楚……在这些船员中,其实唯有奥菲诗是真正爱上塞利西亚的。
亚瑟对塞利西亚的感情近乎相互扶持的战友,而尤菲米娅对塞利西亚的感情则是同乡同道的好友,露西亚则是一种对队长的信服与依赖。
但奥菲诗是真正抛弃了王位的继承权,偷偷跟着“白银”跑出来的——他是真正冲着塞利西亚本人来的。
而如今,却是他选择待在了“白银”上?
奥菲诗沉默的波动了几下竖琴的琴弦,这位有着琥珀色双瞳的黑发男人,便以他那温和的目光注视向塞利西亚。
“我会把白银停到凛冬的地下。如果你最后还是……我会来接你。到时候,我会再将船长还给你。”
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吉利,又有些卑微。
但塞利西亚却只是看着他,缓缓点了点头。
她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不忍与纠结的神色:“抱歉,奥菲诗。我……”
“我明白的。”
奥菲诗却是深吸一口气,打断了她的话。
他琥珀色的瞳孔之中并没有悲伤,反倒是温和而明亮:“如果我有这样的机会,我也会离开的。
“我并不认为‘咫尺天涯’是一种诅咒,它更像是一场试炼。一场让人有勇气放弃一切,去追逐梦想的试炼。
“我如今还没有那样的勇气,但我希望我以后会有。”
“……那我也跟奥菲诗留下。”
马人少女垂着头,很小声很小声的说道:“我不想见陌生人……”
“我想我会离开。”
亚瑟与尤菲米娅对视一眼,毫不犹豫的说道:“我将伴随着赦罪师阁下一同旅行,直到她确定自己教宗后,我会着手为她建立抗逆教会。”
他的意思很清楚。
就算他当不了教宗,也要混个枢机当。
尤菲米娅很快领悟了他的意思,连忙说道:“我也一样。”
“但是,我最近应该不会回凛冬……”
赦罪师有些苦恼的歪了歪头。
而在这时,龙井茶突然开口:“塞利西亚小姐,如果你想要前往凛冬公国的话……就不妨跟我们来吧。
“我们几人,正是安南·凛冬最信任的亲信。我们之所以会来到丧歌公国,就是因为大公想要见你。”
虽然那些爱恨情仇太复杂了没听懂,但塞利西亚希望见安南这件事他还是明白的。
——真是绝了,主线任务成精了。
放着不管,“逮捕”的目标就自觉找过来要求拘捕了?
竟然还有这种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这叫什么?
你已经是个成熟的主线任务了,该自己完成自己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阴谋与塞利西亚与绞肉场
安南其实还是有些放心不下,玩家们是否真的能把塞利西亚顺利的带回来。
塞利西亚在地底世界,可是货真价实的名人。
——“掘者中的掘者”、“深岩中的虞美人”,强大、自由而美丽、不贪婪也不懦弱,**旺盛的同时又足够幸运……坚定的追随着梦想而行、永无休止开拓新世界的年轻人。
毫无疑问,她是完全符合地下世界价值观的超级明星。
不分男女、不论年龄……所有人都想要成为塞利西亚,所有人也都想得到塞利西亚。
每个孩童都曾有冒险梦。
或是波澜壮阔如史诗,或是浪漫温馨如童话。
但这冒险梦逐渐在他们成长起来之后,意识到旅行和冒险并非是想象中的那样美好、意识到他们有着自己的人生规划……意识到自己没钱没时间没精力没技能后,这不切实际的冒险梦,也就自然而然的消散了。
而白银旅团不同。
他们正是活着的传奇故事。
甚至可以说,很多少年少女之所以想要成为掘者,就是因为塞利西亚的感染。
假如地下世界有统一政体的话,那么塞利西亚肯定会成为代言人级别的高层人物——仅仅只是为了让她们一行人继续展开冒险,就会给她们一大笔的经费。
因为假如“白银旅团”的故事就此终结,甚至可能会间接影响地下世界的开拓变缓、停滞。
掘者原本就不算是什么轻松的活计。
甚至“危险”一词都不能将其完善的概括。
一套包括提灯与定位锚点在内的勘探用装备,以及只够一周用的口粮和水——别说帐篷了、甚至就连睡袋都没有。
想要额外装备的话,就自己去唯一指定店中购买。
包括帐篷、睡袋、便携绷带、营养补剂、额外光源、抗切割手套等等“方便掘者进行勘探作业”的系列装备,品种相当齐全、性能也的确不错。
但想要全部购买,可是要不少钱的。以绷带、光源等货品为例,它们的价格比起地面上的同类物品反而要贵上一倍有余。
要知道,这里可是交通最为便利的地下世界,真正意义上的“世界中心”。
因为串联各国的地铁,这里很多货品的价格都不会比特产当地贵上多少,甚至还会因为一次进口量巨大而便宜许多。地下世界又有“智者”机制,是各国的权力者中聪明人最多的——没有之一。
这些智者们,的确开发出来了许多用于勘探、发掘的先进设备。先进程度非常高,是毫无疑问的世界领先水平。
可这些用于卖给广大“业余掘者”们的装备,不仅没有便宜,反而更贵了;不光更贵了,甚至还限量……
但无论如何,“掘者”也是地下世界那些不够聪明、没有天赋、也没有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想要成为大人物的唯一出路——它的本质上就是赌命。
而从这点来讲……
智者们一方面,希望掘者能帮他们勘探出更多的土地;另一方面,他们却不希望掘者的数量变得太多——至少要始终控制掘者的总体数量少于智者们。
智者掌握着法律、医疗、教育等诸多关卡……但是治安、金融以及最重要的都市所属权,却是归掘者所有的。
一般来说,掘者们通常对自己的脑子是有数的,不会过多干涉智者们推行的政策。如果自己辅佐的掘者过于愚笨或是暴虐、智者也会直接从这里离开。
所以一个城市可能没有智者,但是它一定有所属的掘者。哪怕是将所属权卖给智者,让这位智者兼任掘者,或是原所属者意外身亡,它也一定是有掘者的。无非就是掘者是否在城市之内。
可无论如何,都不能改变一件事——掘者比智者们有钱太多太多了。
一旦掘者的数量过多,以至于在一些城市中有一个以上的掘者,这个城市中“智者”的话语权就会显著下降。这座地下都市的政治结构,就会愈发趋近于地上王国的都市……掘者们就会逐渐成为“领主”,而智者们就会从“实质掌权者”化身为“幕僚”。
因此,他们所能做的事……就是控制掘者的数量。
如何控制呢?
很简单……就是控制市面上“优质装备”的量。
用塞利西亚的传说,勾引大量没有学习、科研、政治才能,无法成为“智者”阶层的青少年成为掘者。与此同时,再进一步的控制流传到市面上的“优质装备”的量,保证只有少量的人能够成为掘者。
剩余的人呢?
自然就死掉了。
每个掘者每次回来补给后都可以领取一枚以仪式定位的信标,以便于他们返程的时候“保存进度”。
而仅是掘者出发的首月“失踪”率,就高达70%。平均每个掘者能够安装的信标不足三枚。
也就是说,在诸多有着丰富经验的掘者与抱团的“勘探团”们安装的大量定位信标的数据稀释下,绝大多数的掘者依然没有能够回返三次的能力。
在第一个月,就会有许多掘者放弃……或是干脆死在无光的地下。
一旦失去光源,他们就再也找不到回来的路;在没有地图、也没有建筑物,只有乱七八糟地道的勘探层,随时可能会迷失方向——食物和水大概率是不够用的,甚至可能被其他掘者抢走;勘探层的浅层偶尔还会出现一些魔物,普通人是不可能战胜它们的。
他们“浪漫而伟大”的勘探事业,死亡率甚至远高于战场。
而他们的生还率,甚至是严格经过控制的——想要勘探到有价值的东西,没有装备是不可能的。毕竟这不是一个单机游戏……只要他们的效率落后于同期,“宝藏”就会被抢先发现。
这些年轻的业余掘者们,当然会逐渐意识到……这是智者们的阴谋。但如果他们活的时间够久,也是可以逐渐集齐一套装备的……比如说,从死者的尸体上集齐。
当他们真正成为“掘者”而归乡后,立场就立刻不同了。
不只是智者不欢迎多余的掘者,就连掘者自己也不希望同类抢夺自己的权力——掘者们的权力都是平等的。只要多一个人,就意味着自己的权力要被分走一半;若是多两个掘者,甚至可以直接窃夺一个城市。
不管他们当年多么痛恨“控制掘者数量”的阴谋,到了那时他们也会或是积极、或是沉默的推行下去。
这是货真价实的绞肉场。
地道是广大的“预备掘者”们挖掘的。一代又一代的年轻人,耗尽生命寻找着财富,可能成为“掘者”的,只能是第一个在目的地插下坐标的那个人。
运气够好的话,说不定能早些醒悟,回来的时候还能留一条命;若是运气不好,就会化为一摊白骨,最终被埋骨婆婆所收殓。
从这点来说。
塞利西亚或许也能算是杀人者之一,至少也是帮凶。
尽管她本身没有做过任何事,在她进入地下世界之前,这样的传统也已经成型数代……但饱含仇恨的生还者们是不会讲道理的。
——因为如今塞利西亚这位“石中船长”的事迹,直接导致了地下世界又迎来了一次“掘者潮”。
大量的孩子们失去了父母。
大量的父母们失去了孩子。
失去丈夫的妻子,失去兄长的弟弟妹妹……在地下世界迎来前所未有的开拓浪潮的同时,各自不同的悲剧也正于此地不断上演。
事实上。
想要杀死塞利西亚的人……或许比爱上她的人还要更多一些。
更不用说……
如今的塞利西亚已经放弃了宝船“白银”带给她的命运之力,重新回到了白银阶。
第二百六十章 让月亮奔我而来
“……所以,会有很多人来找麻烦?”
听完了安南的叙述,龙井茶咽了口唾沫。
他逐渐意识到……该不会这个任务的难度,其实在“如何安全的护送塞利西亚”这里吧?
原来这其实不是一个捕获任务,而是一个护送任务吗?
“没错,绝对不要走地下——不要尝试从教国坐地铁回凛冬,会出大事的。”
安南沉声道:“你们带着塞利西亚,无法传送回来……这很麻烦。
“我建议,你们想办法直接开着飞艇回凛冬。我会通知姐姐,见到你们就打开结界、把你们放进来的。
“这应该会很安全的……就算那些与塞利西亚有仇的人定位到了你们,但你们只要飞的足够高,他们应该也是没法攻击到你们的。”
——停一下,老大。
你不要再奶了……
龙井茶是越听越心虚。
原本他也不觉得,开着飞空艇回来会有什么危险……但安南这么说过之后,他突然就觉得不太对劲了。
“……就这样吧,我先挂了。”
龙井茶有些勉强的说道:“之后如果再遇到问题的话,我会再举行仪式向您询问的。或者您身边带一个人……?”
“我之后几天可能会有些忙,不一定有空能及时响应你们的仪式。我姑且还是带几个人吧……一会我把权限打开,把四暗刻和西酞普兰传送过来,你再让孩子传送过来;一一和酒儿就给你们传送过去,用于给你们补充战力。”
安南思索片刻,如此应道。
……出门居然不带杠子姐吗?
龙井茶有些讶异。
一般来说,只要不是遇到黑色高级轿车那种级别的扫射,林依依的近身护卫能力,其实算是玩家中最强的。
而且带个西酞普兰还算正常,毕竟人家多少也是个奶……可是,为什么要点名带刻子哥和孩神?
这个配置总感觉有点奇怪。
但龙井茶没细问,便先挂断了。
反正也有三位玩家跟在安南身边——假如真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他们再问也不迟。
这么想着,他就赶紧过去安排后续事项了。
亚瑟和尤菲米娅两人,倒是不用跟他们一起坐飞空艇。他们跟着赦罪师一同上了船,至少要回到没有灰雾遮蔽的地方才会离开。
等到他们重新回到有人的地方,“塞利西亚不再是船长了”这件事就会立刻被外人察觉。
……说实在的,带个易燃易爆的破坏巫师坐飞空艇,其实龙井茶心里也没数。万一要是他被什么人狙杀或是咒杀了,然后在高空来一发当场自爆……
亚瑟能自觉离开,还是让龙井茶松了一口气的。
——建议不允许让破坏巫师使用任何公共交通工具。
另外一边,安南也是无声的叹了口气。
塞利西亚这边大概是没什么问题了。
她看起来还是有合作意愿的。
等到塞利西亚被送到凛冬,就可以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了。逆冬者虽然看起来不像是单纯的叛徒……但这并不妨碍安南要对他进行预防性的处理。
“逆冬者”到底是友是敌?
他到底是真背叛了凛冬,亦或是肩负着某种特殊的使命……甚至有可能是在演无间道的时候干脆假戏真做了,也都是有可能的。
无论如何,也都必须见他一面。
不过在那之前,安南必须先去一趟北境。
虽然玩家们没有搜寻到太多的证据,但至少可以确定“多尔戈鲁基”家族是与堕落者有染的。
他们大概率是极北兄弟会抛出来吸引目光的替罪羊……虽然安南也不是很清楚,他们到底是哪来的自信,觉得安南吃下一个“多尔戈鲁基”就能满足的退去了。
“果然还是伊凡太温和了吧。”
安南嗤笑着:“应该说,不愧是【昏君】啊。
“但我这个【暴君】的行事方式,与他可是不同的。”
除了西酞普兰这个潜行奶之外,安南专门把流浪的孩子和四暗刻叫了回来。
就是打算大闹一场的。
在巷战环境下,四暗刻的爆破技艺甚至比室内战还要更强一些;而在最差的情况下,流浪的孩子也有着高速挖地道的能力,可以带着他们逃离。
而且他还能瞬秒建筑物——无论是多么坚固的城墙,也无法抵抗他那么一转。无论是冰墙土墙木墙,孩神都能直接把它们隔空消掉。
可以说是对“墙”的特攻了,用于瓦解静态防御相当好用。搭配四暗刻的爆破技术的话……
安南嘴角微微上扬。
“啊,稍微有点期待……”
他喃喃道,愉快的眯着眼睛。
现在就挺好的。
你们可千万别怂——我都带着四暗刻来了,不炸点什么东西……是不是对不起他体内流淌着的破坏之血?
“——安南陛下。”
就在这时,深蓝色长发的女性冬之手,无声无息的在安南身后出现:“伊凡大人找您。”
“是有什么事吗,卓雅?”
安南一边询问着,一边毫不犹豫的站起身来,跟着这位照顾自己日常起居的冬之手快步穿过走廊。
而卓雅在他前面带着路,低声说道:
“伊凡大人……要龙化了。”
“……啊。”
安南的脚步顿时一顿,无意义的低声啊了一声。
他抿了一下嘴、再度恢复了行进,只是路上再没说别的话。
——在安南进入到伊凡的卧室时,他就已经感觉到了不对。
房中氤氲着浅白色的霜气。
如同打开了封闭着的冷库一般……肉眼可见的霜气缭绕在安南脚边。
——唯独今天,伊凡是倒着躺在床上的。
他躺在床尾,微微抬起头来、凝视着挂在床头的两个女人的画像。
听到开门的声音,伊凡那越发浅淡……甚至已经化为鸡汤般浅黄色的瞳孔,微微动了几下、往门的方向看了过来。
就连仰起头来这个动作,都已经僵硬到难以完成。
“……安南。”
伊凡以极微弱的声音,低声说道。
那并非是虚弱的声音。
而是舌头被冻到僵硬而发出的朦胧模糊的声音。
安南走过去,握住了伊凡的手。
他的手很冰——冰到安南的血条都掉了一小节。
“……不要,碰我。”
伊凡一字一句的答道。
他说几句,声音就被打断。因为他的喉咙已经被冰封住了一大半。
他只是继续说道:
“安南,人有,两只手……一只,用来,夺走,一只,用来,给予。
“你少了一只。但你,现在又有了。
“他们,就是,你的手。
“是能够,将月亮,握住——拉下来的,有力的手。
“对他们,好一些。”
安南怔了一下。
……伊凡的意思是,要让他对玩家们好一点吗?
“这种事……不用您提醒啊。”
安南无奈的笑了笑:“而且,我也不会把月亮拉下来。
“如果真有需要——我会让月亮奔我而来。”
第二百六十一章 暴君将至
——伊凡大公化龙了。
这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凛冬省。
藏是不可能藏得住的。
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一头瞳孔明黄、全身鳞片如雪般洁白的巨龙,裹挟着一身霜气从大公府飞了出来,在霜语省上空不舍的盘旋飞舞。
它飞出去的时候,在身边凝结着的霜气,在深空中形成了一道白色的轨迹。夜空之下,他身上如霜般的鳞片似乎在闪闪发光。
随着巨龙飞行的痕迹,绚丽的飘雪降落于大结界之中。接住那些结晶的植物,来年将会盛开纯白色的花朵。
若是吃下这些花朵,就可以让忧愁、不安、恐惧的心情重新变得平静……
——这是伊凡·凛冬赠予人们的最后礼物。
人们聚集在街上、或是在家中打开窗户,看着他们的打公化为巨龙,或是盘旋于低空、或是蹲踞于高台。
那明黄色的龙瞳中充满了强烈的感情。
怀念、喜悦、依恋……即使跨越种族、相隔数百米,也能清晰看到它心中满溢而出的感情。
得到了健康的躯体,也重新得到了完整的感情——在作为凛冬大公的使命结束之时,名为冬之心的咒缚也已然解锁。
即使之前没有任何认知,看到这一幕的凛冬人也很快理解了。
他们的大公——伊凡·凛冬,今日就要离开他们了。
但唯有少数人知晓,这并非是痛苦的永别。
因为……名为伊凡·霜语的巨龙,也将于今日诞生。
“再见了,伊凡。”
安南站在大开的落地窗前,望着在空中肆意飞舞、逐渐熟练新躯体的纯白巨龙。
与其说是落地窗,不如说是一整面墙壁都向外打开。这里是大公府的顶层,也是“巨龙”诞生的地方。
在这降雪中,安南的衣着堪称单薄。
他身上穿着纯白色的修身礼服,身姿挺拔。而在安南身后,披着白色镂空的轻纱披肩——那是大公即位时的礼服。
安南的右眼是布偶猫般清澈透明的冰蓝色瞳孔,而他祖母绿般的左眼中则闪烁着神性的光辉。他深深凝视着化为白色巨龙的伊凡。
终于,巨龙飞遍了霜语省的每一处。
它再度在人们的目光中飞回了大公府。
在大公府的顶层,安南握持着一把比他还要高的权杖。那三色的权杖紧紧抱着一枚水晶球,底部则是倒置的银色十字架。
纯白的巨龙背负着满身月华,飞向了安南。
……当真是月亮奔我而来啊。
安南无声的感叹着,沉默的高高举起三色权杖。
而伊凡则伸出龙爪——那是能够将安南的头攥在手中的巨爪。
如今它只是将其中一个指头放到权杖之上。
明明只是水晶球而已。
却像是尖锐的钢针,刺破了巨龙之爪——暗红色的血液,缓缓滴落于权杖之上,浸润了整个水晶球,使其发出蒙蒙的暗红色光芒。
这是凛冬大公的继位仪式。
意味着三色权杖不再接受伊凡·凛冬的控制,同样也意味着权力的彻底交接。
“昂——”
伊凡再度发出一声龙吟,盘旋着向天空飞去。
随着霜语省的小结界打开,静谧的暴风雪落下的瞬间,纯白的巨龙已然呼啸着向外飞走。
在巨龙的身形完全消失之后。
站在扬声的仪式法阵中,安南清冷悦耳的宣告声响彻全城:
【我是安南·凛冬。伊凡之子,凛冬之主——】
他微微举起手中的权杖,闪烁着暗红色光芒的水晶球很快涤尽血华,重新闪耀出明亮的冰蓝色光辉。
在那光辉之下,打开的小结界再度关闭。
因结界打开,而导致涌进来的风雪被重新隔绝。
新的凛冬大公于此诞生。
在圣阿历克塞行省,梅尔文家族的驻地。
在充满了熏香味道、与外界完全隔绝的封闭村落中,一个没有头发、有着灿金色瞳孔的男人站在高处的石制钟塔上。
他的后脑烙印着诸多符文,看上去如同一个造型复杂的圆盘。如今浅金色的光晕正在符文间流淌着? 在后脑绽放出三重光环。
若从正面望去? 就能看到男人头后浮现着的,分别向着顺时针、逆时针、顺时针缓缓旋转着的神圣光环。
在他身后跪拜着一位黑发及地的少女,低声向他叙述着:
“……从那个时候开始? 我们对‘骸骨公’的仪式定位产生了错误。初步确认为‘沉默不言之神’的神力干涉,造成了‘骸骨公’的定位转化。长老们已经在重新准备仪式? 进行重校准,初步校准可以在三日内完成……”
而男人对此没有作出任何回应。
他的双唇紧闭,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华。他整个人都在夜幕之中、在星空之下闪耀着光辉? 如同日落之后的太阳一般。
他安静注视着北方霜语省的方向? 一言不发。
北地? 弗兰格尔省。
穿着一身霜色的军装? 身姿挺拔、脸上有一道竖着切过左眼伤疤的中年贵族。面色阴晴不定的望着南方的夜空。
他是奥斯托夫·多尔戈鲁基,曾经霜兽部队的尉官。也是如今多尔戈鲁基家族的家主。
“伊凡已然龙化? 安南·凛冬仍然未死。”
在他身后,一位面容和蔼、戴着单框眼镜的白发老人平缓的说道:“我很遗憾,多尔戈鲁基子爵。
“但我想,接下来你就要迎接我们的新大公的报复了。”
“……我明白的,伯爵阁下。”
奥斯托夫缓缓说道:“我早已做好了准备,不会连累你们。”
“啊,您理解错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老人在他身后、双手安稳的背在身后,如同一位老管家般平静的说道。
一个皮肤黝黑、双眼闪耀着幽绿色光芒的高瘦男人,突然从他脚下的阴影中闪出。
他的双手之间套着一根暗色的影线。
猛然间,细线便被紧紧套在了奥斯托夫子爵的脖颈上。
奥斯托夫子爵激烈的挣扎着、发出唔唔的闷哼,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老人眯着的双眼睁开。
显露出暗金色的竖瞳。
他悠然道:“我的意思是……你或许还能发挥一些别的用途。”
在“第四枯竭”收藏馆的上方,一只有着暗金色瞳孔的凶猛兽类安静的蹲伏着。
那正是“失衡之美”瓦西卡·拉斯普廷。
若是安南能看到它此刻的样貌,就会知道她并非是什么“猫女”。
因为那是一头猞猁。
它身上的斑纹形成了完全不对称、却具有奇异美感的花纹,一眼扫过去便会让人觉得头晕目眩。
而它如今只是安静的看着远处得纯白巨龙。
白色的落雪落在它身上,却完全没有融化,而是覆盖了薄薄的一层。反倒是它身下的天花板,因“第四枯竭”收藏馆内的温度,而将落雪所融化。
“……【暴君】要来了。”
在猞猁口中,发出一个极具磁性的低沉声音——瓦西卡今日的性别是雄性。
“——暴雪亦然。”
第二百六十二章 安南大公
说来讽刺。
在上代的诺亚国王去世后,诺亚人已经办了两个月的继位典礼,如今典礼依然没有结束、继承人也尚未确定。
卡芙妮与她的哥哥姐姐们,仍在明里暗处的激烈斗争着——与此同时,甚至没有影响诺亚王国的正常运转。
而在伊凡大公龙化后的当天夜里,安南就已经毫无阻碍的完成了继位仪式。
在安南继位的时候,他的哥哥姐姐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回家。
即使如此,权力交接时也没有发生任何变故……毕竟实际上控制这个国家的,与其说是大臣或是大公,倒不如说是那些冬之手们。
大公的主要工作只是大方向的决策而已。
那些“持戒”的冬之手们,某种意义上才是这个国家的最高层——他们不仅有着与大公讨论政策方向的权力,甚至还会负责具体的监督落实。
那些遍布全国各地的冬之手,除了要负责对各地贵族与官员的监视外,同时还是这些政策的监督者。
这些组成了“持戒十指”的冬之手最高层,就等同于是凛冬公国的内阁。
在伊凡大公无法随意移动的时候,就是由“十指”对凛冬进行的统治。
而如今,十指仅存其六。因为逆冬者弗拉基米尔掀起的叛乱,冬之手的权力有了明显的收缩——“军政”、“间谍”、“外交”、“外贸”的四项对外权力,也被重新收回了大公之手。
至今,冬之手的“十指”依然尚未补齐。
这并非是因为伊凡·凛冬没有那个能力,从冬之手中找出那么四位可堪信任的人……这其实是为了安南着想。
其他六位“十指”,都曾见过幼年安南的卓越手段。
他们或多或少知道安南的来历、了解安南与十二正神的亲密关系,也见识过安南那堪称魔性的智慧。
那么,在伊凡去世之后,他们对安南不会有什么不好的想法……而安南也能够正常的“使用”他们。
而若是伊凡在这个时候,重新补齐十指,就会面临一个新的难题——
“忠诚于伊凡大公的人,并不一定会忠诚于您;那些人因为了解伊凡大公而信服他,但他们却没有见证您的才能……”
在晨间的餐桌上,有着一头深蓝色的卷发,气质温和的成熟女性坐在桌上低声说道。
她的左手无名指套着一枚散发着寒气的透明指环。
这桌上只有她与安南两人——因为名为“卓雅”的十指,所负责的就是包括凛冬大公饮食、房事、出行、打扮在内的一切内务问题。
如今安南已经正式继位,那么卓雅自然就要继续服务于他。安南让她与自己一同进食,那么卓雅自然也不会拒绝。
事实上,她之所以不与伊凡大公一同进食,并非是伊凡不让她与自己同桌,而是因为伊凡大公身体过于衰弱……她必须时刻紧盯着伊凡大公是否呛到、是否会突发疾病。
不仅是吃饭……就连沐浴、更衣与上厕所,伊凡都始终处于卓雅的注视下。就是担心伊凡大公突然跌倒、呛死或是猝死——这的确是有概率会发生的。
而如今大公变成了健康的安南,她就不用那么操心了。
然而其他的“十指”各有各的政务要处理。能长久待在大公府、一直与安南相处的十指,依然只有“左手无名指”一人。
伊凡龙化的太过仓促。
教导安南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大公的工作,就落在了卓雅身上。
“我明白的,卓雅阿姨。”
安南咽下了食物之后,才有条不紊的平声道:“父亲是希望,让我自己来补齐这四个位置。”
“但我的建议是……暂时不要任命‘十指’。”
卓雅沉声道。
“我也明白。”
安南点了点头:“毕竟我还年幼,即使有你们的帮助与支持,但我甚至连凛冬其他的贵族与官员都没怎么见过……很难得到他们的认可。
“在这个时间任命高层? 或是进行人事变动。就会导致冬之手内部的不稳定。我的想法是,可以先抛出一些新的政令或是别的什么大事件,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安南是真的很省心。
卓雅无声的、满意的叹了口气。
比他那个笨蛋哥哥强多了。
德米特里阁下,明明长了一张阴谋家的阴柔脸,性格却反而过于单纯。
他不喜欢猜忌别人,也不会对人们多家提防——假如继承大公之位的是德米特里? 那么听完卓雅的提议后? 他肯定会想也不想就直接“无妨,我觉得大可不必想得那么复杂”云云。
而玛利亚则完全不会在意那些人。
她无疑是天生的暴君——卓雅宁可德米特里继位,也不想让玛利亚继位。
因为玛利亚在乎亲人胜过友人? 在乎友人胜过外人? 在乎外人胜过仇人。她行事时有非常明确的“优先度”,而这优先度仅仅取决于她的好感……假如她成为大公,那么就会是毫不遮掩的任人唯亲? 仅凭喜好来进行决策。
他们这些老人还好? 玛利亚与他们关系也都很好? 不会把他们拉下去。但她肯定会招上来一批没什么能耐、但是讨人喜欢的蠢货,坐在高层的位置上。
能让安南这个聪明人来继承凛冬公国? 无疑是一件幸事。
虽然安南没有伊凡行事那么温和……也不像是伊凡一样? 能与所有人交朋友。他的手腕无疑比伊凡强硬许多。
但如今诺亚也在更换新王,联合王国的那位据说也快驾崩了……世界即将进入“新一代”。
在这个时间段强硬一些,或许并不是一件错事。
“那么,对于吸引他们注意力的政令……您有什么想法吗?”
卓雅低声询问道。
“先把间谍名单给我看一下。”
安南答道:“我们派到其他国家的。其他国家派到我们这里的。”
他之前就想要看这个。
但即使作为第一继承人,安南也没有那个权力接触到这个。因为这是原属于“右手中指”、如今完全归属于大公的权柄,即使是大公的妻子、孩子或是父母也不能触碰。
很快,一位冬之手就将厚厚的一沓文件递了过来。
……意外的不少。
虽然冬之手中代表进攻的“右手”几乎废掉了,但在那位“右手拇指”的尽力维护下,至少还没有全废。
安南大致看了一下——在诺亚的情报人员是最少的,其次是教国。而凛冬在完全不接壤的联合王国中,反而至少埋了三十颗钉子……这与联合王国的局势混乱不无关系。
但最多的,还要数地下世界。
光是正式的冬之手就足有十余人——算上外围成员,和那些甚至没有进入冬之手的临时成员,打入地下世界的间谍,共有一百八十六人。他们多数以非法武装和佣兵的形式存在,但也有三人成为了“掘者”。
安南仔细查了一下,并没有找到“逆冬者”的名字。
……怎么回事?
这让安南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这与他最开始想的稍微有些不同。
但当安南查阅那三位地位最高的间谍的时候……
他却有了一些意外收获。
“这是……”
安南怔住。
三人中的其中一人……安南居然是认识的。
他顿时庆幸……还好当时查堕落者得时候,没有启用这枚钉子。
因为凛冬公国打入地下世界的,最深的钉子……正是孢殖磨坊的监督者。
——尼乌塞尔。
第二百六十三章 真相的残片
看着这份间谍名单,安南眼前瞬间闪过尼乌塞尔的诸多行径。
……怪不得。
“他在知道我是安南·凛冬之后,对我的态度就变得如此亲昵……”
甚至还蹭我脸。
安南腹诽道。
没人告诉他不许啵上司嘴……也不许蹭上司脸吗?
怪不得他总是称呼安南为“陛下”而不是“殿下”,就是因为他早就知道,只有安南才会继承大公之位。这的确是至少要认识凛冬高层,才会明白的事情。
就连诺亚王室对此都不能确认——甚至就连极北兄弟会这群凛冬贵族都摸不清。
“……原来如此啊。”
安南喃喃道。
所以在安南之前带着他那个叫奈菲尔塔利的青梅竹马离开的时候,尼乌塞尔才会对他们这么放心、他的反应会那么平静……
所以他才会卖掉自己的收藏,也要给玩家们提供住房和路费;所以孢殖磨坊这个在凛冬公国正下方的地下都市,才会如此亲近凛冬人。
由此看来,尼乌塞尔这个并非是掘者与智者家庭出身,没什么钱的孩子,能够顺利成为“掘者”、以至于发现多个地下都市,恐怕就是他接受了冬之手的资助……
甚至还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冬之手直接派遣专业人员、使用专业设备进行了地下勘探……然后把他们所发现的都市,转让给了有着“预备掘者”身份的尼乌塞尔。
所以尼乌塞尔如此年轻就成为了掘者,却依然守在孢殖磨坊这个因为噩梦正在不断衰落的小城镇中——这恐怕就是他作为钉子的使命了。
假如凛冬这边一直不启用这枚钉子,他就会一直生活在孢殖磨坊中。正常作为一个掘者而生活、工作、结婚、生子,维护自己的正常生活轨迹……直到冬之手需要他为止。
也就是说……
安南嘴角微微上扬。
他将这张纸放了回去。
——就当自己没看到过吧。
作为极少数打入到地下世界的高层人员,尼乌塞尔对冬之手来说意义还是很重要的。并不是那种想要多少都能直接派过去的底层情报人员。
地下世界的智者们非常难缠——这并非是因为他们从人种上或是教育上领先于其他国家,而是因为他们始终处于高层次、高频率的生死博弈之中。
因为地下世界有非常关键的一项不同之处。
那就是不同城市的律法不通用,而跨城追捕非常困难。这导致了地下世界的杀手、骗子、强盗横行,犯罪很难得到惩罚。
智者们为了争夺权力、排除异己,常会编织阴谋、布置陷阱、虚造伪证,以此互相攻击。
若非是他们将相当一部分智慧用于内斗——同城之间智者们的内斗、智者与掘者间的明争暗斗、以及城市与城市之间、派系与派系之间的内斗……恐怕地下世界的聪明人,早已要多到让其他国家的君主心惊了。
一旦启用尼乌塞尔,让他开始在地下动作的话……很快就会被智者发现,运气好的话还能撤离、运气不好就只能速死了。基本可以说是一次性的消耗品。
为了死后被发现重要的记忆,间谍几乎都不是超凡者……这也是判断间谍身份的办法之一。但也让这些间谍面对刺杀时,几乎没有任何抵抗能力。
掘者虽然数量很多,但它的意义其实要等同于其他的封地贵族。想要启用这种高阶间谍,必须以“右手中指”这个级别的冬之手亲自下令,以免造成浪费。
如今只有安南能够命令尼乌塞尔。
但安南已经决定了。
——他不会这样做。
凛冬公国不缺他这么个人……而尼乌塞尔并非只是一位间谍,更是安南的朋友。也是值得信赖的同伴。
“……就先让他安心过着自己的日子吧。”
安南低声道。
明明早就认出安南的身份,却没说什么……下次再见面的时候,就吓唬他一下吧。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温暖的轻笑。
“大公,您说什么?”
一旁的卓雅有些疑惑的询问道。
“我刚刚在找关于逆冬者的情报。”
没有任何隐瞒或是欺骗,安南直接了当的跟卓雅解释道:“我怀疑逆冬者当年的‘叛逃’事件中,或许还隐藏着其他的真相。
“比如说……会不会这是一场演习?我们实际上是需要逆冬者在明面上背叛凛冬公国,以‘逆冬者’的身份潜入到其他势力中?”
也就是说,这到底是不是一出反间计?
听到安南的询问,卓雅没有愤怒、也没有茫然。
“这才是你继位的第二天。”
她只是微妙的看了一眼安南:“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早就直接说出来……”
“因为卓雅阿姨正是当事人吧。如果说伊凡有什么推测的话,卓雅应该也会知晓。”
安南平静的说着,发出理性的声音:“我是目前凛冬公国的最优选,而这个问题或许有些尴尬、但它并不敏感。就算我询问其他‘十指’,至多不过是被嘲笑一顿罢了。
“但若是畏惧于被嘲笑、担心自己说错了话做错了事,那才会错过时机呢。”
卓雅常年负责伊凡大公的内务,是所有冬之手中与伊凡接触时间最长的一位。
毫无疑问,她的意见是非常有参考价值的——假如因为不信任她,或是认为“这个问题没有必要询问”,就对这位长辈藏着掖着、导致出现了信息误差或是发生什么误会,以至于耽误了事,那可就是自找麻烦了。
安南从很小的时候……在老师说“不懂的举手”时,安南从不会因为顾忌氛围或是他人的目光而不敢举手。
他只要不明白,就一定要举手。
他只要不懂,就一定会问。
在遇到模棱两可的回答时,安南从不会自己瞎猜,而是会拉着对方一顿谈心、从而确认对方的真实心理,并反推对方当时的心理是怎样的、他为何会如此回应。
如今他之所以可以顺利的看穿他人的心理,正是因为在那时训练出得能力。
“那么答案呢?”
安南追问道:“【逆冬者】到底是不是自己人?”
卓雅虽然作出了回应,但是她刚刚并没有正面回答。她不可能是性子又慢又软、说话行事不知轻重缓急的那种人……所以她这不是在跑题,而是在试图刻意引开这个话题。
但是,安南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这个问题,可能有些复杂。”
“那就慢慢说。我想我现在作为大公,应该有权力知道这件事了吧?”
“——那是自然。”
卓雅严肃的答道:“您自然有权力知道一切……但我只是想说,我们所知道的,也只是以前的‘逆冬者’而已。”
她说罢,沉默片刻来整理思绪。
随后,她答道:
“您猜的不错。至少最开始,‘逆冬者’的确是故意叛逃的。而他的叛逃计划……
“……是由您亲自决定的。”
第二百六十四章 这就是安南风格哒
在卓雅的解释下,安南很快明白了过来。
……这又双叒叕是一周目的安南布置的计划。
他一开始的推测是完全正确的——不如说,正是因为是他自己的计划,安南才能猜的如此到位。
因为没有人比安南更了解“安南”。
想想看吧……十年前的凛冬公国,到底面临着何种困境。
极地兄弟会那个时候已然成立,只是还没有开始建造咒窖、但估计也已经和堕落者产生了联系;
从破冰军高层的组成来看,当时以“右手”为代表的那一批的冬之手里,也混进来了不少很麻烦的人……
安南记得在诺亚的时候,老面包提过“凛冬那边封锁了消息,他们拿不到情报了”。可对外的一概事项,全部是由冬之手的“右手”负责的。
这意思也就是说,诺亚王国之前甚至可以从冬之手那边得到情报。要么是有人在出卖情报,要么就是干脆混进来了间谍……
再加上凛冬的内地贵族也不安好心——梅尔文家族内部流传的生骸诅咒,无疑是某种正在实行中的计划;因为伊凡对各地的反腐明法,也让许多地方贵族对他不满,而凛冬家族已经很久没有出手过了……实在缺乏威慑力。
假如当年的安南,查探到了类似梅尔文家族的“生骸诅咒”般……属于凛冬各方势力的小心思。
那么他直接用“右手大拇指”弗拉基米尔来下这一剂猛药,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首先让逆冬者将怀疑是其他国家的间谍、或是能力较差的冬之手全部收拢到自己身边,然后再选择叛逃。如此一来,这些冬之手就会被全部肃清……大公也就有了借口收拢权力。
这些职责说是被并入左手,但这毕竟是大公收回来重新赐予的权力,行事前必须过问大公……这就等于是将已经许久未曾直接管理的权力,再度收到了身边。
在之后清算时,那些资助过破冰军的地方贵族也就有了借口来清除。这同样是大规模的将权力收归中央的决策。
而作为最后的“废物利用”,让弗拉基米尔进入地下世界、继续收拢敌凛冬势力……在扩展势力的同时,还可以大肆掠夺资源而无需顾忌声望。
最后由安南将其击溃,获得这些资源的同时,还能将敌凛冬势力一举击溃。
——确实是不错的计划。
也的确是安南的风格。
安南的计划,通常讲究一个一举多得。而那时的安南被被冬之心冻了近十年,感情淡薄无比……下手比安南更狠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在他进入地下世界的两年后……【逆冬者】突然不再与我们联系了。”
卓雅如此说道。
明明逆冬者还在地下活跃。虽然存在感不是很强,但他的确在收拢敌凛冬势力,也在不断构筑、强化自己的势力。
可他却突然不再与凛冬这边联系了。
无论凛冬这边如何更换联系方式来寻找他,要么是找不到、要么是没有回信。总之就是他完全切断了自己与凛冬的联系……而凛冬这边又不能反过来宣称“逆冬者其实是我们派出去的人”、“这是我们最开始就计划好了的”。
那些人都清算完了,你这个时候说你和带头的是一伙的?
那凛冬内部可就要开始闹了。
若是逆冬者将这个情报说出来,那才是最麻烦的——不管凛冬大公这边是否承认,只要他这么说了、有人故意宣扬出去了,就会对凛冬大公的权威造成相当大的损伤。
……可问题就在于,逆冬者也没有这么做。
他手中存着大量的料、知晓非常多的隐秘。
一旦真的抖了出去,就会对凛冬造成非常大的损失……可他一直不抖出去,凛冬这边也不好派人前去追杀、也不敢雇佣圣者去阻截他。
“因为他没有对凛冬做出伤害性的实际举动,我们也不能百分之百的确信他的确叛逃了。但他这么多年,一直在积蓄势力、却始终没有与我们联系哪怕一次……这显然并不正常、也不合情理。
“我也必须承认,弗拉基米尔是最强的冬之手。他精通各种谍报技术、跟踪与反跟踪技术,如果他正在被监视中,也可以轻易留下暗号……更不用说没有人能毫无声息的监视他。”
卓雅当时谨慎的说道:“这件事的确很怪,但我建议先不要再管了……”
她的意见是继续观望——至少不要将“逆冬者”推到另一边去,让他成为真正的“逆冬者”。
安南也是这么想的。
相比较逆冬者这边朦朦胧胧的事态。
梅尔文家族和极北兄弟会这边就要显得实在得多——
前者又是“生骸诅咒”又是“黄金炼成”? 后者则是“与堕落者暗中沟通”,还“使用被封印的禁忌技术”。
这跳反跳的? 真是让人心旷神怡。
他们完全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
至少不用让安南准备动手的时候,还犹犹豫豫、不清楚是友是敌。
安南向来不喜欢等,行事堪称是干脆利落。
等到中午西酞普兰和四暗刻抽空上线时,安南就直接让他传送过来。
拉上西酞普兰、四暗刻和流浪的孩子三位玩家? 以及“左手无名指”卓雅、“左手小指”佐尔根两位高阶冬之手,安南一行人就直接出发了。
——这才是安南继位的第二天。
距离他继承大公之位? 甚至还不到二十四个小时……他就直接跑出了霜语省。
这个时候? 刚出省不久的德米特里? 才刚听说了伊凡已经龙化、安南继位的消息? 正准备往回赶……结果他还没动身? 安南就已经跑出去了。
而且还拿着大公权柄的象征——“三色权杖”。
这是与身体病弱、性格温和的伊凡大公截然不同的行动力。
但至少卓雅和佐尔根都不讨厌。
伊凡大公是不会让任何人讨厌的类型……
他行事通常多有顾忌? 一般来说会选择居中调节、消弭争端。以“繁荣”来强行压过不稳定……他是历代大公中? 对冬年处理的最好、逃离凛冬的年轻人最少的一代大公。
但这也意味着,伊凡在高层争斗中? 必然不会太强硬。
而安南就不同了。
凛冬人知道,德米特里在十几年前就开始帮忙伊凡处理政务——但他们谁也不知道? 这位伊凡大公的幼子“安南·凛冬”,从四岁开始? 就已经在帮忙出谋划策;从六岁时就已经亲手编织、瓦解了诸多阴谋。
他在跑步都跑不利索的时候,就已经可以使用高难度的复合仪式;在八岁的时候就已经写下了传世的诗歌与小说、并发明了内燃机等十余种新发明。
在缔造这些伟业的同时? 安南甚至有意识的隐藏着自我……只有高层冬之手与他的直系亲属知道他做了什么。
当然,在卓雅看来,其实这种事根本不用隐藏。
因为这听起来实在是太奇幻了——任谁听起来,都会认为这是伊凡在帮他的小儿子造势。
换句话来说,就是吹逼。
而卓雅他们早就在安南的指挥下,进行了数次“不那么温和”却足够有效的强硬行动。正是因为这软硬兼施得行政手段,连走路都必须拄拐的伊凡大公才会被那些贵族们所忌惮。
但他们谁也想不到……
这个“软硬兼施”的手段,原本就是一软一硬两个人。
如今在外人看起来,安南大公刚刚即位、年纪轻的要命,冬之手们一定心中产生了诸多念头。
但只有他们这些“十指”知道……他们实际上,早就已经在安南的指挥下行动了。
相比较伊凡的决策。
他们倒是更喜欢安南的行事风格。
比如说,在安南一行人前往弗兰格尔省前……
安南找“左手食指”写了一纸调令。
先把霜兽部队调过来,安安静静摆在他们家门口。
很可怕吗?
——是的,这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