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节 山间彩云飞（一）
那一晚，王艾说了很多话，那一晚，王艾喝了很多酒。
第二天清晨在苏黎世最好的酒店醒来，站在临湖的窗边王艾闭上眼晃了晃头，确认脑仁疼是真的，回头瞅了瞅床上已经睁开眼的雷奥妮，长叹一声：“沉迷酒色，可怎么得了？”
雷奥妮还在想词，原本趴着闭眼睛的时文君反而开口了：“还有财呢。”
“酒色财……你是恨我死的晚是吧？”王艾骂道。
“这个我知道。”雷奥妮举手抢答：“酒色财气，人生四戒！”
王艾无语，回到床边一个后仰，砸的两人惊叫连连：“不行了，我得再睡会儿，早饭不吃了，走时候你们喊我。”
上午九点整，王艾神采奕奕的从酒店出来，面对着依然恋恋不舍的记者和球迷，几番挥手、几番祝福才上了车。连续9年出席年度颁奖仪式，王艾已经从最初的谨小慎微变得潇洒自如，不论是官方还是媒体，不论是队友还是球迷都应对得体，面面俱到……就是有点饿。
飞机上，老板曼苏尔的笑脸就没收起来过，印象中从昨天这时候开始，好像他一口气笑了24小时，王艾见他一直瞄着自己的行李箱就用眼神儿问了一下，曼苏尔果断点头，这就是想玩儿又不好意思明说。
片刻之后，老板的社交账号发了一条：“我在飞机上陪同金球先生回曼彻斯特！”配图是小圆桌上的金球奖杯和一旁竖着剪刀手的大头照，幼稚的无以复加！
昨夜颁奖典礼过后，王艾就派人将奖杯带回了酒店，这会儿重新拿出来队友们也来了兴致。他们不像是梅西和C罗的那帮队友多少还见识过，很没自尊的都涌了过来，抱的、摸的、还有舔的，这里边就是阿奎罗曾经拜访梅西在巴塞罗那的家，可梅西的奖杯都是放在玻璃柜里的根本碰不着。
别看他们也是巨星，但在超巨年代，他们和金球奖的距离比业余球员好不了多少。王艾以前开玩笑说这玩意原本年产量好歹还是二，现在就一了，全世界上千万球员，一年就一个。他们这一辈子也不可能拿到金球奖，就是亲手摸的机会都少之又少。
比奖杯更贵重的是人，一贯在队内有点抑郁的哲科在大家闹闹哄哄围着奖杯乱转的时候，他跑到了王艾身边搂着王艾的肩膀拿出手机：“来，笑一个！”
他这一带动大家都跑了过来，最后只能大合影，都挤在圆圆的机舱里，脑袋挨着脑袋、脸挤着脸的，却也显得温馨和谐。就像昨夜内格雷多和王艾说的那样：“我们知道我们没机会拿金球奖，真的，你们三个太强了，你们退役之前轮不到别人，可悲的是我们还比你们大。对我们来说更能指望的是年度最佳阵容，就是这次拜仁、巴塞罗那、巴黎三个队凑成的那个最佳11人。”
内格雷多下面的话就没说了，眼睛里全是渴望。王艾懂，那属于欧冠冠军，拿到了那个，就拿到了最佳11人的入场券，这是他们唯一的站在最高领奖台的机会。而要实现这点，自己这条四个金球奖、六个欧冠冠军的大腿就无比粗壮。
飞机到达曼彻斯特上空，下面一片白蓝色的身影，王艾就知道球迷来接机了。昨天晚上他就听说了，曼城球迷在城市各大广场顶着寒风观看颁奖典礼，布拉特宣布名单的一刹那，欢呼声和烟花同时升起。
喜欢球的、喜欢钱的普天同庆！
面对如此没见过世面的球迷，王艾也早有准备，衣冠整齐的站在舷梯上不断挥手，神采奕奕的走下飞机登上开往尹蒂哈德球场的专车。对第一个比赛日开场时才能看到的金球奖杯，曼城球迷显然等不及了。他们可不怕邻居嘲笑，不说曼联本身是一大堆周边乡镇组成的队伍，就上一次曼联有人拿金球奖都过去了半个世纪，谁还记得。
闹了一上午，几千球迷才散去，老板派人跟王艾说，这次不算，过几天再来一遍！
“诶妈，饿死我了！”刚回到家，王艾就放下一切跑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来几块卤肉。
留守在家的保卫已经将饭菜做好，大家旅途劳顿也没什么话了，一起上桌吃饭，让留守的保卫们自己去看奖杯。
吃了三分饱，王艾终于定下了神：“昨天都谁给我打电话了？”
李俊嘴里叼着包子，弯腰打开挎包把笔记本和手机都隔着桌子递过来：“手机上有通话录音，笔记本上我给你整理了个来电表格。”
王艾说了声好接过来放在手旁，一边吃饭一边瞅着表格。光看名头不看内容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儿，体育总局、中华全国体育总会、足协、辽宁省委、共青团中央及青基会、外交部及欧洲司、中华慈善总会、红十字会、全国总工会……
正琢磨着饭后把手机录音导入电脑仔细听听，家外边来人了，出去一看是总领事馆的，送来了一堆贺电！
“这才是正式的、官方的，电话应该是相熟的领导或者单位非正式的。”王艾拿着贺电回到餐桌继续吃饭，众人传阅贺电，最后被时文君一张一张收回来。
隔了两年才回到王艾身边的小美不好意思说什么，但行动表明，她是看不上王艾这大大咧咧的一边吃饭一边看贺电的举动的，这是多么宝贵的东西，沾上菜汤你也好意思？
贺电是不用回电的，那一来一去就没完了，这是属于上级的表彰，你受着就行了，电话就得考虑怎么回的问题了。如果是办公室电话比较简单，王艾亲自打回去感谢上级的表扬，表明接下来还要好好干的志向就能其乐融融。如果是领导个人电话打来的，就得多想想词。
既要对领导来电时说的话好好琢磨，也要在回电时准确到位，感谢、表决心是必要的，此外还有领导的个人倾向什么的，总之一整个下午王艾都在应对这件事儿。
在时文君的协助下，到晚饭时才堪堪搞定。
“这种大型仪式活动就是这样，得奖一时爽，忙的时间长。”王艾放下发热的手机冲着朋友们吐槽。
第九十二节 山间彩云飞（二）
昨晚聚餐过后，张吉龙、沉祥福、陈洋、白广海等国内亲友团就先后告辞，大概是乘同一班飞机回去的。所以今晚家里颇为安静，王艾饭后感觉状态还行就带着球去了训练场，张引和肇俊哲还在，孩子们也还在。对他来说这是无关紧要的“公益活动”，可对客人尤其是孩子们来说，却可能是人生中最宝贵的经历。
欢声笑语到月上中天，王艾承诺下次带着奖杯来，孩子们才依依不舍的回去。王艾在乘车到家附近还有几百米的时候从车上下来往家里熘达。
“不能过了年再走？你看这月亮，就剩半个月了。”王艾瞄着李俊。
“时总做助理轻而易举，已经上手了。”李俊笑嘻嘻的。
王艾点头：“那行吧，本来我还心疼红包呢，这下省了。”
“我提前回公安局，也能赶上那边的年终奖。”
王艾扭头看着李俊，忽然飞起一脚，李俊成功预判，跳到一旁。
“你个未入职的民警能有几个钱？我这边有多少？你不识数啊！”
李俊单手握拳放在胸前，瞪起他的小眼睛：“自由！”
王艾拿球砸李俊，李俊轻巧的用脚卸下，颠了几下推到王艾的前方。王艾上前一步跨过足球，后脚一磕，前脚外脚侧一勾，球飞起再用另外一条腿的膝盖一碰，足球回到了李俊的前方。李俊接球做了个马赛回旋再踢回来，王艾带球前冲做了个克鲁尹夫转身再回去。
兄弟俩就像20年前他们在乡间小路上那样，你来我往。
大老爷们的分别很少抹眼泪，但不代表心里不难受，王艾的秘密太多难得找一个放心人操盘他这一滩事儿，而李俊作为一个普通的大学毕业生也不大可能第二次找打在王艾这种层次的名人身边工作的机会。
但，李俊也有自己的梦想，也有追逐梦想的权力。不管他的梦想多么不合常理，身为朋友也只能选择挺。
李俊决定在小年的前三天回去，就是陪同王艾经历22轮英超之后，他和LY市公安局刑警队说好了。剩下的这一周就是做各种工作交接，时文君刚来，雷奥妮又要走，这一趟她是要到北方纺织去轮岗的，所以时文君的工作任务不仅是王艾的助理，还有监管CY体育，做王艾的科研助手等原本雷奥妮负责的工作。
到了家门口，王艾收好球：“那行，等到时候给你办一场欢送宴。”
李俊笑嘻嘻的没反对，他知道，这是哥们最后的要求。三年下来见识了太多，他一直都有点排斥和不适应这种美光灯下的、超巨身边的生活，哥们能适应是因为哥们从小就大气，他不行，他是小老百姓。对各种虚情假意还是无法拒绝的虚情假意本能的反感、作呕，能忍三年还是看在哥们的情面上。
第二天清晨王艾感觉彻底恢复了过来，便在黑漆漆的夜色中爬起来带着球出去晨跑，彷佛这两天炸遍了全球媒体头条的人不是他，彷佛两天前那个万众瞩目的人不是他，彷佛捧着金球奖杯、彷佛整个人都在发光的也不是他，彷佛让曼彻斯特市政厅格外允许燃放烟花庆祝的对象不是他。就在曼彻斯特东郊的荒凉山上，在枯黄的落叶和树枝之间穿行，伴随他的是足球滚动的声音和两行滴滴答答延续到彷佛看不到尽头的汗水。
报摊前，老板钦佩的望着这个热气腾腾的中国人。他接触的大球星不多，但哪怕是个业余队的球员获得年度大奖后，也是要欢庆个几天几夜的，哪有刚回来的第二天跟往常一样的？
说什么也不要王艾的零钱，王艾就一乐，索性拿了两份《泰晤士报》……
“这个送给你。”片刻后王艾回来笑嘻嘻的递过了其中一份。
老板低头看，只见最后一页的空白处龙飞凤舞的写着：“第四次获得金球奖后的第一次晨练纪念，王艾，2014年1月14日。”
老板再抬头看时，王艾已经走远了。
这天上午王艾正在整理他的关于足球文化建设的专题报告，门被敲响了，王艾皱眉回头，发现是雷奥妮拿着他的黑色手机：“韦迪主任的。”
“昨天下午刚打完电话啊。”王艾说着接过手机，随手按了下通话键放在耳边：“领导，你是要看报告吗？足球文化建设的？嗯，第二部分已经写好了，正在搞第三部分，也快了，我想慎重一点，再修一修争取更准确一些。嗯，您要是着急的话我发草稿给你……哦，那好、好好，我年后应该能做完。嗯，过年英国没啥事儿，我就是要去一趟总领馆，可能还有大使馆参加一两天活动就行。嘿嘿，不像在国内，过年一个事儿我要愿意忙能忙一整年，嘿嘿。”
闲篇扯过，王艾以为韦迪就问这事儿呢，就想结束通话，然而冷不丁的韦迪问了一句：“球王你到底想不想要？”
王艾意外的道：“不是，主任，我不是向您请示了，我说我不要的。对了，张副主席那边我也表达了同样的意思，他也应该回国了吧？向您报告了吧？”
韦迪在电话里沉吟了片刻：“你是不是还不知道呢？”
“什么？”王艾更茫然了。
“也对。”韦迪那边自言自语了一句才正式的告诉王艾：“中央电视台体育频道给你搞了一个纪录片，昨晚上刚放完，现在在央视网上还能看到，名字叫《一个球王的诞生》。”
王艾在脑子里转了两圈才明白领导的言外之意，顿时一激灵：“不知道啊，我真不知道，他们都没告诉我要拍纪录片，就是那天晚上在苏黎世酒店颁奖前后采访过我，完了我还带他们参加的宴会，中间又采访了一些。往年也这样啊，没告诉我有纪录片啊。”
见韦迪沉默不语，王艾赶紧接着道：“领导您是知道我的，我要真想要什么就直接跟您说了，犯得上拐弯抹角吗？现代足球又不是皇帝登基还得三请三让的，给就拿着谁也不说出来什么，我整这事儿干什么？”
第九十三节 山间彩云飞（三）
韦迪主任闻声在电话里笑了一下：“行，我知道了，那你球王还想不想要了？”
“领导啊，我说的真心话啊。”王艾恳切的道：“咱们国家的文化您还不知道吗？满招损、谦受益那都是斑斑血泪凝成的教训啊。就不说现代社会主义人人平等，就古代也不行啊，树大招风、出头椽子先烂，这都多少年的老话了。我虽然在个人方面确实突出了点，可我会说是在集体智慧、集体成就当中有了那么一点贡献，加上机缘巧合什么的，我往人群里一站，大家还当我是自己人。可要戴了个球王的帽子、独列一档，这是要我自绝于人民啊。别说本来就不喜欢我的，就是喜欢我的也容易不平衡，到时候人人有想法我还怎么干？我现在什么什么都挺好，您还有其他上级领导爱护，队友支持，球迷拥护，赞助商愉快，我安安心心的踢我的球，国家和社会都高兴，我自己也有收获，这不都挺好的吗？我干嘛要瞎折腾呢？”
听王艾说了这么一大段话，韦迪主任那边松了口气：“你能这么冷静的看问题，很好，我很高兴。以你的成就想要什么都有，早晚都得有，但是得稳得住。你真要过头了……唉，可麻烦着呢。国家过去在你身上投入了那么多，一旦你偏了，国家要扭过来也是损失巨大，这对你对国家都没有任何好处。”
“可不是么？”王艾这边心有戚戚然的道：“我想的很清楚，我能有如今的局面绝大部分是因为上级和国家的支持，我个人奋斗只占一点点，就像我的收入比例似的。如果没有中国市场，没有上级在历次风波中对我的庇护，我的商业市场根本做不起来，到时候别说广告代言了，就工资都得少一大半。眼下我是各方力量博弈平衡的结果，就像一座休眠的火山，我维持稳定就很不容易了，真要戴个大帽子打破平衡指不定什么下场。还是我刚才和您说的，我现在一切都挺好，我干嘛要一个有名无实的东西坑自己玩儿？说句大白话，球王这东西能有去新华门好吗？”
韦迪终于笑出声来：“好啦好啦，我知道你的心意啦。”
王艾也舒了一口气：“领导您可别没事儿吓我，我是个胆儿小的，兢兢业业维持了这么点家业，可不敢败坏了，我一大堆孩子呢。”
“嗯，看你前段日子接受体坛采访说要春天结婚？真不办了？”
“话都说出去了。”王艾再一次解释：“就这两天给我打祝贺电话的、发贺电的一堆中央部委，你说我真要办能不请人家吗？可请来了怎么排座次？我根本就不懂，更别提招待到位了。我们家祖宗八辈都贫农，到BJ这个皇城根脚底下能老老实实的有个房子住就不错了，实在是不敢想别的。”
韦迪轻笑了几声沉吟了片刻，语气和声音都变得恳切起来：“小王儿啊，现在的情况呢是这样，我也是为难，所以打个电话问问你的意见。”
“您说，我听着。”
“本来呢小白给足协的建议是好心，理由是把你竖起来，这样以后成绩万一下滑了，可以让你出去和球迷解释，维持一个相对良好的足球舆论环境，应该说，还是富有远见的。以前我们足球的舆论环境什么样你也知道，上上下下都不想那样，所以他的建议在我想观察一下同行反应放出去以后，几乎没有反对的。大家都明白，也都需要。但你也说的有道理，太突出个人本来就不符合我们国家的精神文明宗旨，足球还是个集体项目，非常依赖个人权威，也非常依赖球队团结。如果现在就竖你，就像你说的我们也担心你根本撑不到国家队成绩下滑那天，或者消耗了你太多的精力用于踢球之外的事儿，怎么算都不合算。所以我们今天开会讨论觉得授予你球王称号还是要等一等，具体说你们这批人要退役了，下一批人真不行的时候也来得及。”
“嗯，您说的对，我拥护足协的决定。”
韦迪说到这重重叹了口气：“问题是体育频道突然出来捣乱，本来小白的建议呢就是在我们足球圈内还是相对高层里边流传，影响没有扩散出去。我们这些人可以冷静的权衡利弊，商量出来一个好结果。可体育频道忽然放炮，一声球王就喊出去了，这下坏了，球迷激动了，完了我们内部的一些人还误以为是上级意思就把小白的这份建议也说出去了，这下就他么有理有据了。今天好几个领导给我打电话问我这事儿，还以为是我们足协策划的，个别的还以为是你策划了，毕竟这些年我们和体育频道关系很好，你就更好了。”
“诶幼，那您是怎么说的呀？”
“我解释呗，一遍一遍解释呗，我把你上次和我通话的原话复述给领导听，一再表示这绝不是我们足协和你的意思，纯粹是体育频道那边瞎搞。”
“那领导怎么说的？”
“各种倾向都有，大领导秘书转达的话是，他知道你小王儿做人做事光明磊落，但也要我把这件事情处理好。本来是一件好事儿，别搞到最后变成了坏事儿。”
“啊！”王艾舒了口气，不过脑子的道：“那就没事儿了呗。”
“怎么能没事儿呢？”韦迪主任急了：“你上网看看，到处是喊你球王的，到处都是呼吁我们赶紧行动的。有的还劝我们别那么小心眼，还有的干脆说我们足协嫉贤妒能，说早就该给你球王了。你瞅瞅，这里边还有不少的社会名流，什么企业家了、学者了、记者了。我们足协是个小单位，改制以后都是人民团体了，哪扛得住？这要不赶紧想个办法，可就眼瞅着里外不是人了。”
王艾无良的咧嘴；“那您想啊！”
韦迪那边似乎愣了一下，随即温和的道：“那就授予你球王称号。”
“可别。”王艾赶忙阻止。
“那你想啊。”韦迪原样奉还。
“我还得踢球呢。”王艾不乐意。
“还是不是足协干部了？有没有点组织观念了？”韦迪打官腔。
第九十四节 山间彩云飞（四）
老少两人隔着一万多公里的电话开了几句玩笑之后双双傻眼，最简单的办法当然是“顺应民意”，就坡下驴你们要就给，可两人都知道这不是最好的办法。
一个是继往开来的足协主席，一个是开天辟地的超级巨星，不管原本如何，此时此刻都有为中国足球未来负责的长远责任感，绝不会愿意轻轻松松的不管洪水滔天。
这社会上历来怕的是拥有充沛的伟光正的理由，但实际上不可行的主张。因为这种主张特别能“迷惑”人，往往支持者众多，就会逼的主管部门在长远利益和短期利益之间左右为难。
而许多时候否定的理由还没法跟大众解释，因为有些问题眼下解决不了，说出来了除了引起一阵无聊的争吵之后啥用没有。比如眼下这事儿，总不能说我们不放心中国的社会文化吧？总不能说我们下一波人不成器，准备那时候把王艾拿出来当挡箭牌吧？
明知道是这么回事儿，可身为超巨、身为足协主席就不能那么说。
所谓，自在不当官、当官不自在。
琢磨半天，王艾说要不我发个声明什么的？韦迪想了想说：“我倒是不担心你的口才，更不担心你的号召力，但问题是你这只解决了一半儿啊。就是大家能理解你不要的理由了，可我们足协怎么办呢？你突破金球奖四次定律是真的吧？足协……唉，如果没有体育频道捣乱我们足协装死一阵就过去了，可有这事儿以后哪怕你谦逊、你不要，但大众的看法是我们足协怎么也得表示表示。”
“可怎么表示呢？你十佳运动员都连续14年了吧？中国劳伦斯这半死不活的，别说你看不上，我也看不上，就马上重办给了你了，又怎么样？你如今的成就已经超过了当年的姚明、刘翔，给你什么也超不出这个范畴，那球迷还是不满意。”
“总之，你的事情好解决，你社会亲和度很高，你说什么大家都爱听，只要理由正当大家都能支持你，足协不行，足协是官方。现在就是我们足协要表示表示，比以往突破一层的表示，那最后还得是球王，没别的了，比如新中国建国以来最优秀的足球运动员，你说这和球王有什么差别？”
“感觉……”王艾回答说：“感觉和当年亚足联的差不多。”
“可不么？怪就怪你小子成绩太突出了，超规格的突出，搞的我们既有的管理机制跟不上。”
“要不……”王艾试探的问道：“今年正好是红山口会议20周年，要不给我个20年最佳职业球员？”
韦迪听了之后品味了一番：“有点意思了，但还是薄了，味道不够。”
“味道不够……要不给点实物吧？”
“什么实物？要钱呐？”韦迪拉长音。
“不是，奖杯什么的，人都是视觉动物，你看这金球奖还有过去的世界足球先生奖杯，都金光闪闪的，其实不值什么钱，但看着好看，就把大家湖弄过去了。”
“奖杯么……”韦迪这次沉吟了挺长时间忽然道：“你是不是还没拿过中国足球先生呢？”
“是啊，我一直没在国内踢球，按照规则给外国人也不给我。”王艾提到这个事儿的时候语气就带点幽怨：“我世界足球先生都拿了四次了，亚洲足球先生拿了八次、甚至把亚足联都掏干了，中国足球先生竟然一次没拿到。”
“嗯，确实，这事儿很不合理！”韦迪语气沉痛而严肃。
“嗯？”
“为了你一个人，我们更改中国足球先生颁奖规则，你觉得这个够分量不？”
“……我个人是无所谓，嗯，也不是真无所谓还是有点想法的，但球迷那边应该比较满意了。”
“你个人……诶，你的大金全满贯还缺一个中国足球先生吧？按照常理，全满贯应该是有本国体育管理部门的最高奖的，你一直没有？”
“就是十佳，主要还是新华社的。”
“嗯……”
在韦迪主任沉吟的时候，老少二人的思路渐渐统一，随后又商量了一阵，最后韦迪主任要王艾和体育频道那边打招呼，争取配合一下。可千万别这边开始行动了，那边还起哄架秧子。
王艾大包大揽，同时还替体育频道辩解：“他们终究是媒体，有媒体的自身属性，追求新闻价值，有时候难免和我们不同步。”
韦迪主任哼哼两声没说什么挂了电话，王艾这边手机烫手，他那边估计肩周炎都要犯了。
旁听了整个通话过程的雷奥妮以及后来赶到的时文君，在王艾看她们时齐齐撇了撇嘴，这俩虎娘们都是暴脾气，看不上谨小慎微，讲究以直报怨。要不是王艾把她们伺候的实在舒服，这会儿指定没什么好话。
报告写不成了，三人在一起一直商量到中午吃饭也没商量完，下午王艾跑去俱乐部训练，自然又是一番欢欢喜喜，王艾暂时抛却了烦恼和队友们大打攻势足球。几天后就是足总杯第三圈附加赛，本来上一场就该轻松利落的解决布来克本，结果还要打“加时赛”，所以大家都憋了一口气。
晚上四点到家，王艾又和雷奥妮、时文君商量了一阵，看看时间差不多到了中国午夜，便上网发了一条微博。他转发了去年9月他拿下全运会百米冠军后当时的团中央庆祝他“大金全满贯”的微博，评论道：“其实我不算是大、金、全满贯选手，因为我还差了一个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奖项。”
这是这段日子围绕着“球王称号”的各种汹涌中王艾第一次发声，顿时就让他的2.5亿粉丝行动起来，首先是被认为是向足协吐槽。可随后就被其他人反驳说球王是个荣誉称号不算奖项。于是广大网友就开始盘点，然后怎么算怎么不对，因为王艾已经把他能拿到的都拿到了，总不能说世界足球小姐重要，但你没拿到吧？
你吐槽这个事儿，也没人敢发给你呀。
就这么讨论了一个小时，王艾都给张斌打完电话了，网上才出现结果：李铁冒头，在转发了王艾的这条微博后，加上了六个字的评论：“中国足球先生”。
第九十五节 山间彩云飞（五）
李铁还真不是王艾找的托，多年以前他离开英超埃弗顿回到辽足，然后又一次留洋到图宾根青年，那几年他岁数大了就一直在教练组混着，之后回国就加入了恒大成了里皮的助手。
作为中国足球名宿，也是和王艾关系极为紧密的人，对此次金球奖颁奖典礼当然非常重视，白广海的建议、央视的纪录片、身边人的评议等等他都留心了。今天本来也正在和其他人研究这事儿，正好等到了王艾的微博。
他可比普通球迷对王艾的了解深多了，于是不经意间的一个凑热闹完成了此次韦迪和王艾两人秘密行动中关键一步：球迷恍然大悟，舆论瞬间转向！
什么球王称号暂时放在脑后，先来谈谈中国足球先生颁奖规则合理不合理的问题！顺便再研究研究大满贯、金满贯、全满贯应不应该包括中国足球先生的问题！
本来众口一词给足协施加压力的球迷队伍四分五裂，下一步计划终于可以启动了。
不过那就与王艾关系不大了，足协包办，只要王艾这边及时配合就行。李俊要走了，这算是他临走前的最后一项重大工作，所以很上心，王艾也就把注意力挪到了其他方面。
足球文化建设的报告还得写，随着第四次拿到金球奖各路赞助商的奖金也纷纷来到，伴随奖金的还有增加的临时合约，有的需要王艾出席一些公开活动，有的简单点只需要王艾在家里捧着新奖杯照几张相片。CY体育经纪公司与李俊和时文君的电话联系十分忙碌，整个团队都在围绕这次历史性的突破做各种工作。
小美来到之后王艾省心多了，几乎足球之外的任何事情都不用他操心。小美在高管岗位历练多年，助理这点小事儿实在没难度，她又两年没工作劲头足的很。往常李俊在和经纪公司那边联络的时候基本是个传话筒，不会表达自己的意见，所以很多时候还是要王艾自己来做决定。小美可不这样，相当有主见，她还做过王艾长期的国内专属经纪人，就更拿的起来了。
1月15日，在颁奖典礼过后三天，曼城在主场迎战布来克本，在万千球迷的呼喊声中，王艾手捧金球奖杯走到球场中央向四面八方展示。曾经在看台上高挂“求求你，把金球奖杯带回来”的球迷们打了新条幅：“求求你，把欧冠冠军奖杯拿回来！”
这王艾可不敢答应，面对记者的提问躲躲闪闪，最后被逼急了就转移话题说自己会把金球奖奖杯放在俱乐部一个星期时间，任由球迷观看。
诶，这个也不错了，很有新闻价值。历代金球奖获得者还是第一个这么干的，没别的，容易丢！英格兰可是有着悠久的盗窃史，而且还很自豪的把赃物放一起显摆，那地方叫大英博物馆。
别说个人的金球奖奖杯了，就是世界杯冠军奖杯都丢过，只不过是发生在巴西。
当然王艾这次敢宣布主要是他不是很在乎，大不了丢了就让负责制作奖杯的珠宝店再给他做一个。这玩意归根结底，只有拿在他手里的才是真的，奖杯只是他这个人成就的记事本罢了。另一个是用突然袭击的方式宣布，会让窃贼没有多少时间筹划，等窃贼想明白了展览也结束了，王艾的奖杯就会通过外交渠道直接送回BJ。
国博那边等了三年终于等到了一个新的金球奖，已经跟王艾说好了要把他已经收回家里的另外三个金球奖重新借出来，一字排开好好显摆显摆！甚至跟王艾约好了，等他有空回国抱着四个金球奖奖杯拍个照！现在赞助商们拿到的“合影”其实都是PS的。
展览环节过后，双方展开比赛，这一场佩来格里尼没用王艾上，队友们士气正旺，结果90分钟过后，以5:0干干脆脆的击退了对手，挺进了下一轮。不过虽然王艾本场没上，家里还有小美帮着分担，可他自己还是闲不下来，辽少的孩子们还没走，他虽然委托给了曼城青年队，但自己也是要关心的。
就这样从早忙到晚的又过了三天，英超22轮开始，这是王艾突破历史后的首场比赛，对手是弱旅加的夫城，许多人都想看看起码在金球奖上超过了以往半个世纪所有人，隐隐然有了那么点当世球王意味的中国人会是怎样的表现。
历来突破历史的人都会有随之而来的低潮表现，几乎没有与之相反的，顶多是持平，这既是因为这种突破极为消耗精力，也是因为突破后的狂欢。
不过，王艾可不在其中！
这场发生在尹蒂哈德球场的“四次金球先生首战”，以曼城疯狂的进球大战告终，双方总计打入了12个球，曼城9个，加的夫城3个！王艾以打满90分钟4个进球1个助攻的表现向外界表明：我是非同凡响的，正如我的成就！
这场发生在BJ时间深夜的英超比赛，让讨论了三天渐渐没了精神头的“中国足球先生颁奖规则”重燃，人们纷纷质疑足协是不是要装死，尽管前天足协发言人已经表示注意到了网友和球迷们的意见正在加紧研究，但熟悉中国官场套话的人都以为这是足协在以拖待变，现在变不了吧？又一个大四喜！也许在小王儿身上不算什么，可是全中国、全亚洲在五大联赛玩的球员，有谁大四喜过？
这一次网友们算错了，就在足球比赛刚结束的凌晨零点45分，足协忽然在深夜发布公告：为了适应中国足球发展，经过缜密研究和广泛征求意见，中国足协决定近期修改完善中国足球先生颁奖规则，以增加覆盖面、增加奖项权威度，具体规则将在近日出台。
深夜集中在微博上的球迷们傻眼了：足协也有这么听话的时候？
就在他们疑虑重重去睡觉之后的第二天上午，中国足协正式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布了新的评选规则，除去套话之外就一条：今后评选范围包括在海外效力的中国球员！
决定一出，各种社交网站就爆了！
第九十六节 山间彩云飞（六）
施政这种事儿确实需要稳重，事情千变万化而政令不能朝令夕改，有时候把情况确认好了才出台，也算是一种行政资源的节约。所以中国官方做事一般都是紧急事情反应比较快，比如救灾了这种，而其他事情反应比较慢。
足协也是，通常一个什么事儿往往要磨叽很久。
而这次非同寻常的快！
从体育频道“一个球王的诞生”播出，到王艾“我差一个重要奖项”，再到足协“更改中国足球先生颁奖规则”，前前后后加一起才不到一个星期，尤其是球迷们开始讨论甚至向足协建言到新规则出台，才三天！
这让参与了这件事儿的广大球迷无不认为是“庶民的胜利”，是“我们的力量”，“我们改写了历史”，自然而然的成就感爆棚，对足协歌功颂德之声不绝于耳，真正实现了大领导要求的“好事做到底”。
韦迪主任见此情形深感满意，于是决定趁热打铁，不等球迷回过味来说什么“2013年中国足球先生已经颁发完毕”、说什么“金球奖突破历史，结果中国追认得等一年”等风凉话，下午联络足球评论员张路，张路也愿意成全就主动找到记者透露说：“根据不具名的足协内部人士透露，足协深为关切球迷呼声，正在研究以一个合理的方式认可某球星的贡献。”
第二天消息见报以后，迅速被各大网络平台的自媒体转载，于是又一次掀起了讨论潮，足协的社会好感度都要刷满了！同时人们也期待足协到底能拿出个什么玩意来授予给王艾这个球王级的人物。
玩了几个回合已经有点玩明白现代网络传媒的韦迪主任开始不着急了，要发什么他早就设计好了，严令足协高层集体保密，也取得了王艾的同意，那就让大家期待几天，等期待度差不多了再发出来，再刷一波好感！
大众认可度对足协这种文体事业单位来说那就等于是“公众认可”，那就等于是政绩！
就在韦迪和广大球迷玩捉迷藏玩的正上瘾的同时，这天打进了四个进球又拿到了英超1314赛季2013年12月最佳球员的王艾在比赛结束后匆匆回到家中。今天是给李俊送行的晚宴，当然雷奥妮也决定明天和李俊一起回国，她还有别的使命。
英超和几年前一样，月最佳给个奖杯还有一瓶中高档的红酒。由于王艾几乎不喝酒，所以他家里也没有任何酒精饮料，当然就对品酒什么的一窍不通，那就更当然了对喝什么酒没要求了。
正好月最佳的红酒还有点纪念意义，买可买不到，这玩意的“产量”仅次于金球奖，一年才10瓶！
众人下厨，杯盘罗列，各种好吃的摆满了餐厅的三张桌子。王艾把酒打开一个人给倒了一点，家里可怜的酒杯都没有，大家只能用碗。
王艾端着碗站起来，神色凝重肃穆：“今天，我们聚在一起为我们共同的朋友送行。”
见王艾如此严肃，大家也都停止了腰杆，唯有李俊嘬着牙花子斜着眼，他觉得自己这超巨哥们没憋好屁！
果然，王艾语气越发沉痛的道：“在他短短的27年的生命里，他热爱国家、热爱社会、热爱家庭，尤其是在最后的3年里，他废寝忘食、爆发了全部的光和热……”
“开追悼会呢？”李俊嗷一嗓子点醒了众人，随即餐厅里笑成一片。
“来吧，为我们生命里难忘的人，为我的优秀助理李俊干一杯。他要另谋高就了，我们祝愿他心想事成！”王艾终于说了正常的话，大家举起酒碗一饮而尽。
一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才散，这对于不喝酒的人来说已经够慢的了，李俊的机票是明天中午的，这会儿饭后没啥事继续在客厅里和大家聊天。他的行李早已经收拾好了，雷奥妮和她的四个保卫的行李也收拾好了，这趟走倒不至于孤单。
第二天一早，王艾轻手轻脚的下楼，却见李俊穿着球衣球鞋坐在昏暗的一楼大厅正等着他。
“怎么？陪我最后一次晨练？”王艾笑呵呵的抱着球。
“善始善终嘛。”李俊也笑嘻嘻的。
“走。”王艾没废话直接出门，预见了wiwi和lili夫妻俩，打了个招呼便上了山。
李俊今天出息了，晨练全程从头跟到尾，那可是20公里！
一月份的英格兰下午4点太阳就没了，上午8点半才见到，要九点半才真正亮堂起来。所以两人跑累了的时候，头顶依然星光漫天，只有东方地平线上才微微的有点夜色稀薄。
寂静的冬日森林里，兄弟俩踢着球，不紧不慢的聊着天。
“你去了能进编吗？”
“够呛，你知道我自动化专业的。”
“你还腆脸说呢？”
“嘻嘻，没办法，喜欢上了。”李俊忽然跳起，把头顶一条树枝上呆愣的松鼠吓跑：“我就是仗着我哥有钱，可条件不是这样吗？我有这个条件当然要得瑟得瑟。”
“嗯，也对。”王艾将球卷起来随手放在网兜里：“可如果你进不了编那收入可就太低了，你总不能一直靠着你哥。”
“我爸妈不愿意跟我哥上BJ，所以我哥前两年就给他们买了不少房子吃租金，还开了个小超市，嘿嘿。”李俊双手插兜一步迈上山顶，迎着夜风望向东方地平线：“我呢，没啥雄心壮志的，就爱在自己喜欢的东西里边玩儿，我哥在BJ，我还是老儿子，爹妈养老的事儿当然归我。有那些房子在，我差不了。”
王艾也一步迈上山顶和兄弟肩并肩站着，过了会才道：“你和范师傅有联系吗？”
“当然了，那是我唯一的师傅，三节两寿人不到礼也到。”李俊说来一句忽然道：“怎么了？”
王艾长出口气望着远方：“我家企业的大致情况你也知道，用制度管人，但制度总有滞后和不灵的时候，所以我需要一个规则外的人、可信的人帮我留心，必要时明察暗访。”
李俊失笑摇头：“我就知道你不能放过我，也行，我帮你盯着，有工资吧？”
在王艾朗朗的笑声里，东方地平线上一轮红日升腾而出。
第九十七节 山间彩云飞（七）
李俊的角色类似于大领导的联络员，是为了防止耳目塞听而设置的信息机制。通常九重天里的人物往往会被相当多高层“封堵”难以接触下面的第一手资料，这时候一些政治上可靠的社会名流就很关键了。
他们通常不会被收买，而且不在体制内、不在九重天，说真话、反应真实情况就有了极大的可靠性。
这种非明确机制当然是不会有财政拨款的，但是可以有补贴，各种名义的，比如调查什么事情的调查经费或者干脆是领导自己拿出一部分钱。更多的时候完全是无偿的，毕竟社会名流通常是不缺钱的，他们更缺的是其实是与上边联络的渠道，所以不给钱也乐意干，有这样的渠道起码没人敢欺负。
王艾家的企业这些年蓬勃发展，固定资产早已突破3000亿，虽然被各种网络公司纷纷赶超，但在一个重资产行业已经殊为难得。毕竟制造业的一大特点就是稳，既无法疯狂上涨，可抗风险能力也高，尤其是王艾家这种有着稳固市场的制造业。东三省、京津、内蒙东部加上日韩俄远东，民用低端纸的低利润决定了市场的本地化，也决定了北方轻工的经营状况极为稳健。
而王艾在这段家族企业发展的同期成为了足球明星、足球巨星、超级巨星，除了定期看企业简报，偶尔参与制度设计之外，对实际情况已经很陌生了。如今他数不清家里有多少分公司、数不清有多少高级干部，对于制度执行的情况更是茫然。
这是很危险的。
作为这一大片基业的唯一继承人，王艾不上心谁上心？黄欣、雷奥妮、时文君、许青莲等干部的成长算是快的了，三十上下就当集团公司老总已经是极限。本来王艾设想的是逐步让最稳健的许青莲接手替自己看着，可不成想这败家娘们先是跑了三年，回来后又和他较劲整学术，完了又怀孕，据说还有点抑郁也不知道是不是装的，反正一时指望不上。
其他人里边黄欣性格绵软，能够得人心却也缺乏魄力，还需要沉淀几年或者到金融部门去历练一番。雷奥妮是个解决问题的高手，但是太虎，一时半会的行，时间长了容易民怨沸腾，王艾一直希望她能去笨蛋公司锻炼，到慢悠悠的必须尊重客观规律的行业里将个人意志浓缩隐藏，注意观察、注意角度。时文君做事操切，是个善于急就章的，但是为人刻薄，大概是在笨蛋公司工作太长了被那群笨蛋给气的，好在有了孩子以后变了不少，王艾准备接下来多从高度上培养，让她能够从更高的视角审视具体工作，逐步从亲力亲为向制度设计者角色转变。至于康丝，从各方面反馈来看表现还不错，既能吃苦也能思考，思维也敏锐，为人也不错，但她现在心思不在这上。
唯有许青莲外圆内方、心思通透、沉稳敏锐，既有高度也有广度，既有实践也有理论，各方面都很适合执掌一家大型的集团公司乃至总集团公司。奈何，眼下用不上，王艾就得自己上心。
在他目前无法亲自介入的情况下，安排联络人、监督员、调查员就是非常必要的了。李林、孙义这些前保卫都多少承担了这项工作，只是那时王艾还没彻底想明白。
去年黄欣的大保卫头子杨军结婚，黄欣为了她的前途，也为了万里之外增强对超越体育的掌控就安排她去做了一个总办秘书。这个决策进一步点醒了王艾，在李俊三番五次申请要走的情况下，王艾对他的安排就渐渐明朗。
这家伙其实是个无欲则刚的人，大概是哥哥太能干、对他照顾的又好，所以很长时间缺乏人生目标和奋斗动力，属于你让我干啥我干啥，反正干啥都行的状态，直到他看了柯南……
他跟王艾直言：我没别的好的，你总得让我有一个。
正好，前几年许青莲出事儿就是王艾安排他就调查的，还跟范玉成学了好久，后来的联络也没断，正好符合王艾的要求：既低调平和不吸引人注意，又沉稳练达善于捕捉线索，跟在王艾身边这些年，大事小事儿都不瞒着他，对王艾的企业管理设想也懂得不少。许青莲在的时候，家里人探讨中国现代企业制度时，他也听的挺认真。
按他的话说：经济犯罪也是犯罪的一大类别，听你们谈企业制度尤其是民营企业制度有帮助。
综上种种，王艾便在李俊临走之际安排了这么个任务给他。平时不用管，该干什么干什么，但因为北方轻工的老家就在辽阳，也是当地的用人大户、明星企业，社会上的风言风语不少。对于一般人可能就听个乐子，可已经对现代企业制度有了不少了解的李俊听起来就能品出别的味道来。
当然了，王艾不舍得好哥们一去不回，也是理由之一，起码李俊是这么认为的。这三年对他是跌宕起伏的三年，是不适应的三年，也是他觉得自己八成将来会怀念甚至后悔但眼下必须要舍的三年，因而和好哥们的联络渠道保留下来，对他也是个安慰。
晨练过后，哥俩一起回家洗澡吃早餐。由于李俊答应了王艾设想很久的安排，所以王艾心情很好，索性今天上午也不做科研了，就捧出来一堆企业简报拉着李俊在客厅一本一本的看，一本一本的指点，其他保卫感兴趣的也留下旁听，王艾也不拦着。
这些保卫也是可以向这个方向培养的。
通过王艾的讲解，李俊对他的新工作有了更为直观的认识，尤其是认识到哥们是来真的，也变得认真起来。企业内部都有自己的纪律部、纪检部、保卫部，这都属于内部监督，而李俊要做的是个外部监督。
一直到中午，王艾才和李俊交代完毕，小眼睛那张蓬勃欲飞的脸被凝眉叹息取代，在把他和雷奥妮一行人送进登机口回来的时候小美忍不住道：“何必呢，一别两宽不好吗？”
“哈！”王艾上了车一仰头：“小样儿还想跑！我得让他跑了算！”
第九十八节 山间彩云飞（八）
“他就是欠缺社会的毒打！”
回到又一次寂静下来的家中，王艾搂着时文君的腰肢靠着三楼走廊的窗户：“他心境上还是个孩子，等瘾过足了以后终究要像个正常人一样，人嘛，没有满足的时候，尤其是同一层次的人混在一起总有个比较。到那时候他就知道我今天安排的好了，和我这种莫说是超级巨星，就是北方轻工唯一继承人可以随时通话，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哪怕到时候他啥也不干，只需要把我俩的合影往家里或者开的什么买卖的大厅上一挂，别的不敢说，辽阳那一亩三分地，辟邪！”
“哪有这么说自己的。”小美靠在王艾的怀里低低嗔怪了一句。
王艾低头看了她一眼，调笑道：“又贤妻良母，哦不，红袖添香了？”
小美白了王艾一眼，继续靠在他怀里望着窗外冬日里寂静的山林，虽然这是异国他乡，然而安静的这一刻彷佛是她梦里的水乡。
良久之后小美才问：“这个国家比赛日你不需要回国吗？”
王艾摇摇头：“我们的战术体系已经成型，队伍主体又是并肩作战了十年的，彼此已经不需要什么热身赛来加强默契了，反而万里奔波的太疲劳得防备我们受伤。”
小美点头：“也对，此时热身赛没有好处还有害处，不搞也好。那，我们好好过个年？”
对上了小美那双充满希望的眼睛，王艾果断点了点头：“家里八个保卫加我们俩正好四个人，男女各占一半，到时候一人做两个拿手菜就很丰盛了。”
“那我去买菜，买……诶呀，你得让赵丹回去吧？人家新婚半年。”
“嗯，也对，那就是9个人，18道菜，吉利！”王艾笑嘻嘻的：“对了，一会儿我给领事馆打个电话，问下红灯笼、红纸什么的在哪买。你的毛笔字还行吧？”
“行！”时文君点头：“那你出内容？”
“好，我这就开始琢磨。嗯，对了，过两天辽少的孩子们要走了，我们请家里来吃顿饭吧，正好过小年儿。”
“行，对了，除夕那天你能赶回来吗？”
“够呛。”王艾皱眉：“那天比赛是晚上八点半开始的，踢完了得十点，我问问航空公司有没有，实在不行包个小飞机，反正是短途。”
“那到家怎么也得十二点吧？BJ时间就是大年初一早晨了。”小美也皱眉：“唉，其实还是对不上，如果你下午在家，他们晚上，我们还能一起吃年夜饭。”
“要不我请假吧，反正热刺也是中游球队，我们现在积分……”
“别。”小美拒绝后忽然笑出声：“我就是一个想法，还不值得你耽误工作，你可是一直以来以敬业闻名啊。再说我们岁数都不大，爸妈其实也刚50出头，将来一起过节的机会多得是。”
王艾抿抿嘴：“我尽量往回赶吧，如果我们后半夜开席，他们正好是大年初一早餐，还是可以的，顶多是他们配合我们吃年夜饭呗。我要回来的早就是我们配合他们。”
时文君想了想，终于点头，面对面抱着王艾贴在他的胸膛上：“当年，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忽然冒出来跑我家的小孩竟然能、竟然能……”
“竟然能有朝一日扒了你的裤子？”
小美抬头狠狠瞪了一眼，重新低头接上：“让我靠在他的胸膛一起憧憬美好的节日，你那时候看起来一点也不可靠，不大点儿，还嬉皮笑脸的，就像……”
小美忽然伸手掐住王艾的脸：“就像现在这样！让你笑！让你不着调！让你整天脑子里想那点事儿！”
等小美发泄够了，王艾才搂着她的腰：“你以为古代那些才子佳人就整天在屋里吟诗作画？抚琴下棋？那他们孩子哪来的？现在我是才子，对吧？考大学虽然算是作弊，可后来的就不能算了吧？尤其是米兰的农业环境科学、慕尼黑的数学，都是我咬牙切齿、五官扭曲磕完的？”
小美听的吃吃笑，王艾低头用额头顶了顶小美光洁的脑门：“你呢，佳人。有容颜、有身段、有情操、有德行、有能力，所以呢，我想古代红袖添香的那些故事里，也不乏我们现在的内容。”
小美抿着嘴直视着王艾的眼睛听着，忽然道：“闭眼。”
王艾听话，感觉小美紧紧抱着自己，接着道：“感觉一下身段如何？不许说谎，能感觉出来是女人么？别摸！”
王艾叹口气睁开眼：“我的小美人儿，终究是不一样的。经济条件恶劣时，这是育儿的物质基础，所以才有那种审美，现在无需了，审美就要变了。审美观是上层建筑，要随同经济基础的变化而变化，你就不要自卑了，好么？我从来没嫌弃过。前天早晨你不还说被我舔的疼……”
“闭嘴！”小美给了王艾一拳，脸上却是笑的：“我去买东西了，你也去俱乐部吧。”
王艾张张手，颇为留恋的嗅了嗅残留的芳香：“我还以为中午能来场加时赛呢。”
“你是播种机啊，无聊！”小美嗔怪一句，却见王艾紧步上前赶紧退后：“不是，等晚上的啊，哪一次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
王艾止步疑惑的道；“狮子走了，你一个人行吗？”
时文君歪头笑着瞅自大狂，还是敛容后飘飘万福：“奴家体弱，请君怜惜。”
王艾笑着张了张手，最后还是肃容而抱拳施礼：“小生……不！”
小美愣了一下终于爆发，上来一顿拳打脚踢：“你竟然敢不照着词说！”
王艾一边抱着脑袋挨揍一边抗议：“我从来不都脱稿吗，哎呀！”
两人闹腾了好一阵才欢欢喜喜的下楼，要说王艾也是贱，他就怕小美或者谁委委屈屈的，宁可撩拨对方发火自己挨顿打发泄出来，虎虎生风的才健康。
王艾出门去俱乐部，小美带着人马准备逛超市，两拨人都走到门口的时候小美忽然问：“狮子这趟回去能办成吗？”
“等电话吧，我估计差不多。”王艾笑了笑：“以前我跟师姐提过，这次其实是她点名请的。”
第九十九节 山间彩云飞（九）
狮子回国后并未马上办事儿，因为马上就是小年了，这段日子国家队虽然没征召海外球员，但年轻球员还是召集了不少了，老高也没空，只能等小年过了之后再说。
王艾这边当天晚上回来时，发现冰箱冰柜都塞满了，而且没用王艾打电话，小美自己就找到了专门卖年货的地方——唐人街！说起来王艾这次来曼城真是太忙了，根本就没机会通过外交机构和本地的华人华侨留学生代表打交道，各种事儿轮番来，使得他竟然一直不知道曼彻斯特有着全英国第二大的唐人街。
自然而然，那里想要有什么有什么，从酱油陈醋辣椒酱，到年画鞭炮关二爷，应有尽有，过年那几天有舞狮。
晚上吃着分外对味儿的中餐，王艾摇头晃脑：“过去四个月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也没见你吃的少了。”小美来精神头的时候可不在乎是不是有保卫，该不给面子就不给面子。
王艾仰头：“嗯，过年时候做什么菜呢？我们这么多人别做重了。”
“自己报菜名，做重了就换呗。”
“……要不我们每人发一张纸写下来吧？把自己最想吃的两道菜，自己做的最好的两道菜都写下来，大伙对一对，怎么样？”王艾左顾右盼兴奋异常：“看看大家最想吃什么，最擅长什么，多有意思啊？”
男保卫们基本都比王艾大，性格也稳重，都不掺和竟然冷了场，好在女保卫们年纪比较小有点跃跃欲试。小美无奈只好点头，男人孩子气发作就让他玩儿吧，反正也玩不坏。
就在王艾一家欢欢喜喜准备过年之际，曼城俱乐部也是喜事盈门，几家一直谈不下来的赞助商吐口了。眼下曼城不但有金球奖历史第一个达到四次获奖的超巨，还有大幅领先的联赛，形势大好，而且现在还便宜。
很快小年来到，王艾把孩子们请回家里好好吃了一顿才把大家送上飞机。今年没办法了，王艾家里不够大，自己又太忙，实在顾不过来。好在曼城青训的水平不差，费用全免，俩教练还跟着，即便学不到什么，这么小年纪能跑到全球最豪华的青训基地体验一次，和超巨共度半个月，怎么也不亏了就是。
王艾当然也同意了肇俊哲和王亮的任命，让他们安心上任，同时邀请张引加入辽足技术委员会，成为诸多名宿的一员，享受终生的福利待遇。老头也没推脱，70来岁了，带完最后一批孩子也没啥念头了，能有个好去处和老朋友们一起玩，很舒心了。
就在这种全队开心的环境下，足总杯第四圈来了，结果士气正旺的曼城队6:2轻取对手，挺进下一轮。隔着一个星期重新出战的王艾状态不错，上下半场各入一球就被提前换下，全队都知道他正在琢磨过年，有知道他传统的队友就私下传话说他会给大家带礼物。
礼物是肯定有的，从中国邮寄来的，笨蛋专供！东北人不爱整虚头巴脑的，要整就整实惠的，全是好肉，一般人吃不着那种！比如小鸡子飞龙，虽然每一批甚至每一只出栏环保局都盯着，但笨蛋既然选择自己养当然就不会去偷猎，与古巴合作的生物技术取得不小突破，繁育花尾榛鸡还有其他的本土即将被淘汰的鸡种都取得了一定成功，具体说就是长的快了，出肉量了，也在一定程度上推向了市场。
只是飞龙还是一般人吃不到，太少了，没等出厂就被人预订光了。
当然了，王艾这个太子爷想吃那还是随时都有的。
就在王艾接到总领馆电话，约定了新年期间将分别在曼彻斯特和伦敦参加活动的同时，身刚刚从沉阳考察回京的雷奥妮也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来到了高洪波的家。
程卫在家，雷奥妮按王艾的习惯一直叫她师姐。一见顾盼自雄的德国妞来到门口了，程卫就开心的去开门：“哎呀，非得麻烦你不行。”
雷奥妮笑嘻嘻的送上礼物进了屋：“姐夫还没回来？”
这就不是王艾的口径了，王艾长大以后很少这么占老高的便宜了，也是顾及着他的教练权威，但雷奥妮不同，今天某种意义上是来逼宫的，必须得把气势崩足了。
“过一会儿到家，今天国家队中午解散，他还有点事儿，快了。”程卫请雷奥妮坐下，拿来了水果盘子：“吃点，日本进口的。”
雷奥妮笑呵呵的拿过苹果一边削皮一边道：“家里人都说师姐你考虑问题周全，按他原来的想法他就直接来了，还是我来好，我是超越体育的大老总，还是辽宁足协的副主席。”
程卫笑了笑叹口气：“没办法，他就是个倔脾气，嘴上不说，心里可有鼓劲，这些年什么成绩都到手了，你要说这种情况下还一点傲气没有，那也不可能。其实小王儿过来也不是不行，但我怕万一谈不好没了余地。从我这论当然是平辈，可其实差了17岁，总归还是两代人，不管怎么平辈伦交，他心里头还是当他是孩子的。”
雷奥妮点点头：“中国家长就这样，不年老体衰了很难听孩子的安排。”
两人正说着，门口车库的动静传来，片刻后房门一开老高推门进来，一进来就一愣，他自然是认识雷奥妮的，当年在图宾根两人是工作伙伴，更知道这德国姑娘和王艾的牵扯，反正什么都知道，就是没想到她能来家里拜访。
老高谨慎的笑了笑没说话，先到处瞅了瞅，怀疑王艾是不是藏在什么地方要给他来个突击，程卫上前接过老高的大衣：“没来，还在曼彻斯特呢，就雷奥妮。”
“我说呢，在外间屋没看见男保卫。”老高转身从雷奥妮笑了笑，脑子也在转，可转了半天没想明白索性就放弃了，坐在沙发上：“雷总，你今天这是？”
程卫在一旁偷偷翻白眼，人家好歹是名人、客人，你就不能先客气两句？
第一百节 山间彩云飞（十）
不料，老高这态度正合雷奥妮心意，她怎么仰慕中国文化也是德国长大的，骨子里就是耿直：“我今天是来请你的，为了表示郑重，我才亲自来。”
“请我？”老高眨巴眨巴小眼睛：“一起过年呐？”
程卫扶额，她怕这俩耿直的家伙谈崩了，赶紧插话：“老高，你今年世界杯之后退下来，干什么想好没？”
老高扭头看看媳妇，又看看雷奥妮，心中渐渐明白了，有点不耐烦，却又不能对着雷奥妮使劲，只好有点憋气的道：“还没想呢，早着呢，眼下还是世界杯重要。”
见媳妇脸色不好看，老高心中叹口气选择修正答桉：“是这样，韦主任让我去挂个副主席，但我这些年实在是太累了，想着清闲一段时间，养养神。”
雷奥妮闻声点头：“其实如果不是博士太能折腾，本来这个球王该是你的。你的教练生涯不也是能拿到的冠军都拿到了吗？国字号的带队成绩差不多在所有项目里都是头一号吧？我觉得能从少年队、到青年队、到奥运队再到国家队包办所有冠军的可能只有你。”
“可别。”老高心有戚戚然摆手：“眼下就够瞧的了，我现在背着十多个代言，钱也早就够了，以后就图个省心。”
雷奥妮靠在沙发背上，直视着老高：“那我就直说了？”
老高打量着这个着名的女强人笑了笑：“好。”
“我代表超越总公司正式邀请你在卸任国家队主教练之后担任超越体育总经理。”
老高闻声一怔，雷奥妮接着道：“同时我代表辽宁足协邀请你介时担任辽宁足协副主席。”
老高一时目瞪口呆。
自从外界知道他即将卸任后，各种邀请纷至沓来，中超的不用说了，几乎排队请，J联赛、K联赛、俄超乃至五大联赛都有发来邀请的。作为世界杯冠军教头，履历辉煌无比，在所有老板眼里都是香喷喷的肉包子。但老高一直没下定决心，职业队他也不是没带过，感觉没啥动力了，而且职业队波诡云翳的，弄不好还破了金身耽误了广告代言。
雷奥妮的邀请还是第一次有体育公司以老总的位置相邀的，甚至都不是俱乐部而是一家中国第一、亚洲第二的体育集团公司！按说俱乐部的事儿就够复杂的了，一两百个员工是常事。而超越体育就更大更复杂，员工两千多，光分公司就有篮球、女足、少足、电竞、医疗康复、经纪公司等等，集团公司本身还有后勤、法务、总办、市场、技术、财务、商务、球迷等等部门。
别看只是一家体育公司，论人数超过中国足协、论营收不比足协少多少。
老高一琢磨自己这些年最多也就管三十来人，充其量个是排长，一下去管两千人当团长，还有那么多自己不懂的专业顿时脑袋就大三圈，直接就要拒绝。这时程卫在一旁低声道：“韦主任今年61，最多再干4年。”
见老高瞅她，程卫多少有点心虚，然而此时此刻也只能鼓起勇气：“你的履历没的说，但欠缺管理这一块。如果中国足球没这么辉煌，可能凭你的带队成绩也行，可中国足球成绩太好了，反而是阻碍。也许将来姚明能在篮协当家，但你可就费点劲。”
老高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出口。他不喜欢女人干涉自己的事业，但媳妇现在说的话却很在理。而且今天来请的是雷奥妮，这明显背后是她男人的主意。而他男人不来也不给自己打电话支使女人出面，这是……照顾自己的自尊心呢？
想到这，老高脸上就现出了苦笑，叹口气：“我明白，你们说的都对，你们都是为我好，我也确实对那个位置有点想法。建国这么多年了……”
老高摇摇头：“我如果一下去当副主席，不说各种排斥排挤吧，脱离了一线具体工作，相当于被挂起来了。我本来的想法也是下去，当个教练什么的，你的邀请比我的想法更好，超越体育的重要性比一些弱省份的体育局还强。但是……我没经验啊，那么大一盘子交给我你们就真放心？我记得小王儿说过，那是他足球梦想的王国。好像成立到现在，一直都没脱离他的掌控吧？”
雷奥妮正色道：“据我所知你们师徒这些年交流过无数次，在足球理念上已经高度统一了，你干还是他干都是一样的，不会出现理念上的偏差，更不用说我们两家本就亲如一家，这不是问题。”
老高微微点头，雷奥妮接着道：“超越体育这几年一直都有一个总办秘书组负责处理日常事务，重大问题才向我或者黄欣请示批准。我们俩基本是遥控状态，请您去，如果你有精力就大可以投入进去一展抱负，我保证没有来自高层和同级别的阻挠。如果你累了也可以维持原样，秘书组完全可以满足日常需求。我们之所以不放手就如您所说，它太重要，而我们没有找到可信的人，能力上、人品上、感情上。”
老高在两个女人的注目下这一次沉默了很久，就在雷奥妮皱起眉头时，程卫捅了老高一下，老高才注意到狮子要急了，于是笑着摇摇头：“我这辈子，可是叫你家的超巨给安排的明明白白了。你坐着，我去厨房看看。”
老高起身就走了，留下两个女人对坐发呆，雷奥妮挑眉：“他这是什么意思？”
见程卫点头，雷奥妮便吐槽：“事儿多。”
惹的程卫笑出声。
晚餐时，老高很认真的询问了超越体育的现状，侧面表明他对徒弟一家的安排其实很受用。
凭他的履历，足协的外事部、技术部、竞赛部、青少部、国家队部都不是问题，但综合部、发展部、福特宝和中超公司是弱项。他要成为20年来第一个专业主席，打破若有若无的宿命去执掌中国足球，履历就得更完美。
没有比超越体育老总更合适的过度了，其他人跪着也求不来这种好事儿，别的不说，王艾就不可能放手！自成立以来当家的全是他媳妇，哦不，前妻！
老高，是第一个外人。
第一百零一节 雪雨风霜香满路（一）
2014年1月26日，距离除夕还有四天。王艾在家接待了中国足协副主席林晓华一行人，随行的还有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记者水均益。
几天之前，就在雷奥妮在高洪波家吃了晚饭，敲定了半年后超越体育总经理人选之际，足协在多日的球迷热议期盼中终于公布了对王艾的授奖决定，副主席林晓华此行就是专门为王艾颁奖的。
这段日子是国家队比赛日，许多国脚都参加国家队集训去了，俱乐部没什么人，王艾也乐得清闲，整天忙忙碌碌的就琢磨过年吃什么。自从得到了雷奥妮的好消息后心情就更好了，于是笑容满面的前往机场将领导和朋友接到了家中。
王艾和林晓华不熟，只是到足协办事儿的时候见过几面。足协十好几个副主席，大多数都是点头之交。一个是足协副主席多是挂名，有职无权的，一个是王艾“格调高”，一般人想打交道也打不上。早年连个领队都敢想拿捏他一下，现在？许多人见他都绕道走，生怕被这位“金光佛”发现了什么。
没错，足协现在一些干部私下里就管王艾叫“金光佛”，也不是谁发明的。大概是一种酸涩、佩服又带点畏惧的复杂情感。
所以这次颁奖礼仪性很重，王艾很客气，林晓华也很客气，公事公办。
颁奖没有直播，但拍了照片，足协最终拿出来的是一个半尺多高的镀金人物奖杯，正面中心是一个低头射门的运动员，被射的足球上边浮凋了88两个阿拉伯数字。人物的两侧悬浮着四个金色足球，人物的下方是奖杯的底座，由整块水晶构成，底座正面中心银色的字写着：王艾，中国足球先生（2004-2013）。
王艾也是第一次看这个奖杯，不由得感慨韦主任真是费了心了。
正面的人物不用说，是自己，那一头短发、修长的身体和劲爆的肌肉，太像自己了，林晓华介绍说这就是拿着他的照片给的凋塑系。被踢的足球上的88当然是88个联赛进球。正面两侧的四个小型金色足球，肯定是代表了四次金球奖和四次世界足球先生。底座上的铭文最有深意，也是足协此次诚意的最集中体现：十年中国足球先生！
过去十年，从肇俊哲开始到孔卡结束的这十年、10个中国足球先生，王艾后来居上。既是过去十年王艾真实足球地位的体现，也是迟到的补偿。
围着这个奖杯唏嘘片刻，王艾展露笑容捧起奖杯和林晓华握手，水均益客串足协记者在一边啪啪拍照。拍照完毕，水均益抢先发帖，一串照片放出去点燃了微博，然后才开始提问。
王艾和林晓华一起接受了采访，只不过很简短。自从几天前体育频道逼宫，两边就加强了联络协调。由于《一个球王的诞生》水平很高，正合民意，所以收视率爆了，新闻频道后知后觉才派出水均益到王艾家来一场人物专访。
新闻频道有自己的想法，只把这个奖项当做第一天的重点，而足协也不愿意让这件事儿的主导权再次旁落，所以这天的采访只是例行公事的问了几个问题就结束了。然后王艾请大家吃饭，下午去曼城参观，他的金球奖奖杯已经通过外交包裹送回国内，此时正在国博展览。
好家伙，四颗金球一字排开，那排场，反正人没到就已经鼻孔朝天了！
不像别人拿复制品去应付，王艾这都是真的。07年拿到第一个金球奖时候法国人就提醒他可以自费做一个复制品，王艾一个是一时没舍得钱，二是觉得没啥用就没做，这些年一直都是一个真品走天下。坏处是自己的奖杯在哪都不知道，好处是不招贼。
晚上王艾再次请双方吃饭，这时王艾和林晓华就比较熟了，他是外国语专业的，在足协是管钱和物资的，就是司库，和王艾的业务重复面很小，于是就散漫的谈，想说到哪就说到哪，一直到尽兴为止。
由于要过年了，林晓华此行也是来去匆匆，晚餐后就去机场登机往回去，王艾送了一些英格兰本地产品算是纪念，然后才带着水均益和助手往家走。
新闻频道这次下了很大决心，将水均益派在王艾家五天，争取做出一档精品的人物访谈，其重视程度不亚于对外国政要。当然了，外国政要是不会给你这么长时间陪你玩儿的，王艾可以。新闻频道和王艾联系的时候，王艾只提了一个要求：我要男记者！
不是怕自己犯错误，是怕被犯错误！谁知道谁跟谁好？桃色事件最要命，老百姓会血溅五步，当官的会整死你也不解气。而王艾知道自己吸引力多大、年轻有为、健康阳光、自己能赚还有一个庞大资产的家……多年前王艾和新闻频道打交道就一直是这个原则：就要老爷们！
老爷们也许会想沾点好处，但不会像女人一样动不动就琢磨一口全吃下。
“你上次接受我们新闻频道专访，好几年了吧？”水均益坐在王艾家的客厅里，摄像机也没开，还敞着怀喝着茶，一幅老干部的模样。
“可不？”王艾也没拘束，直接摊在沙发上：“好像是世界杯回来吧？白岩松的采访。”
“说起来还真是体育频道占了大便宜，仗着专业老扣着你。要不然以你的影响力，我们新闻频道怎么着一年也得专访你一次。你看阿根廷国家电视台，每年对梅西至少两次。”
“可别。”王艾忙摆手：“您就饶了我吧，他们都是资本主义国家，讲究个人英雄主义，老百姓能接受，我们国家啥样？就让我在体育频道蹦跶吧，您新闻频道还是多关注老百姓的事儿。”
“嗯，是这个味儿。”水均益笑道。
王艾点头：“就得这个味儿。”
“不觉得亏了？”水均益挑事儿。
“还亏啥啊，早就到头了好不好？”王艾笑道：“还要啥？你说？”
水均益想了想也不由得点头：“那你就没啥想要的？”
第一百零二节 雪雨风霜香满路（二）
“我啊，就想去旅游，去玩儿，啥也不想的使劲玩儿。”王艾摊摊手：“可不行啊，也许领导、上级当然还有你们都能替我遮掩，但我这心里过不去。我知道大家对我的真实想法是什么，没够，拼到拼不动为止。历来足球巨星都是这个宿命，你说他们钱没够吗？没烦的时候吗？一样的，只不过他们可能更多的是被金钱束缚，我是被人心束缚，这就是明星的权责对等。”
水均益啪啪鼓掌：“你这么冷静，我对这次专访更有信心了。”
作为曾经勇闯巴格达的战地记者，水均益决心做一档深入采访，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就跟上了王艾。王艾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哪怕晨练就跟了五分之一啊就实在跟不动了，但就站在山头不走，瞅着王艾一圈圈的跑，然后一起回家。
王艾就劝他，快50的人了不用这么拼命，采访这点事儿你懂我也懂，大家照着提纲沟通一下就差不多了，你难得来我这，让我好好招待你几天不好吗？
结果人家不听，人家也有人家的职业素养和职业道德，王艾也没办法就只能听之任之。
跟了整整三天，王艾什么时候起他就什么时候起，王艾什么时候睡他就什么时候睡，王艾吃饭他就吃饭，王艾训练他就跟着训练，反正是一步不落，整的王艾只能跟时文君分居，把她赶到二楼个女保卫们玩儿去，也不知道水均益看出来没有。
反正我不承认。
在这几天里，王艾获得“十年中国足球先生”的事儿在国内引起了一轮又一轮讨论，在水均益和王艾先后贴出奖杯照片后，第一轮就是各路人马分析这个奖杯的含义，第二轮是分析王艾拿这个高了还是低了，第三轮是分析这个和球王孰上孰下，第四轮就有意思了，有人提出：既然王艾是04年到13年的“中国足球大先生”，那上一个十年是谁呢？
1994年红山口会议开启了中国足球职业化改革的浪潮，到今年正好20年。后十年如果是王艾，那前十年呢？是不是也得发一个？
这一下就吵翻了天，各路老球迷纷纷现身，这个说黎兵、那个说范志毅，反正说谁的都有。老球星们意外搜索量暴涨，彼此支持者争的不可开交，而且还有向更上一代蔓延的趋势。可更上一代都已经是各路教练甚至是教练员的中坚了，一旦掺和进来事儿就大了。
逼不得已，国家队现任助理教练，也是呼声最高的前十年大先生的范志毅接受上海媒体采访时回应了这个话题：“我们前十年是群星并起的年代，我虽然拿了两次年度中国足球先生但不是绝对领先，论表现、论贡献许多人都和我不相上下。不像现在这十年皓月当空的，我作为一个前辈我都得说，这一波孩子比我们那个时候强了一大截，小王儿无疑是最耀眼的，没有争议的。所以前十年就算了，我们都退役了也不在乎这个。”
杨晨、肇俊哲等人也纷纷站出来表态，才算把车刹住。
终于在腊月29，也就是王艾随队前往伦敦的前一天，这次漫长准备的专访终于要开始了。
一清早在王艾穿戴整齐出门晨练时就发现水均益带着他的助手扛上了摄像机，于是王艾指了指镜头：“我用不用换一身衣服？”
水均益瞅了一眼，发现王艾的曼城训练服有些褶皱，似乎有两天没洗的样子了，想了想拒绝道：“不用，真实一点儿好。不瞒你说，这次我们采访的主题就是真实的球王。”
“可别！”王艾赶忙摆手：“可别球王了，我和韦主任好不容易才压下的，你换个词。”
“真实的……小王儿？”
“这个好！”王艾转身出门，弯腰把两只熘达够的猫大爷请进屋，也不知道这俩家伙怎么这么大瘾，lili大着肚子都跑不动了晚上也不在家。社区的宠物医生说了，预产期就在最近一周。
养过猫的都知道，猫这东西贼犟，尤其是野惯了的猫，你不让它出去它跟你急。最终为了母猫的产前心理健康，王艾只能选择认命。Wiwi单身多年或者说穿上裤子不认账多年，好不容易在慕尼黑看上一个拐回家，人家德国猫万里迢迢翻山越海的追随到曼彻斯特，可是连一句废话都没说。
在幽暗的曼彻斯特山间，水均益一身羽绒服拿着话筒背对着群山面对着镜头：“大家早晨好，这里是英国曼彻斯特王艾的家门外，现在是早晨6点10分，因为这里维度太高所以现在仍然是黑夜。这让我想起了几年前科比在接受采访时说的那句‘你知道洛杉矶凌晨四点的样子吗？’，我不知道洛杉矶什么样，但我现在知道曼彻斯特的样子了。”
说着，摄像机横向移动，将周围的景物扫进来。只见在几盏昏黄墙灯的测光下，通向群山的路上寂静无声，一个人也没有。镜头再转，周围唯一亮灯的只有身旁的大院子，影影绰绰的能看到人影。
“那是王艾的家，我刚从那里出来，准备跟着他去晨练。由于他跑的太快，我还要给大家介绍，所以就在说话的这么会儿功夫他就没影了。他现在在哪儿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在那个位置。”
镜头随之调整对准了前方黑漆漆的一片山影，山路上有着半死不拉活的路灯，其他地方什么也看不见，至于王艾当然也是看不见。随后镜头开始向前并伴随着抖动，镜头里是水均益拿着话筒慢跑的样子，跑出去大概一百多米就到了山脚，一段向上延伸的公路出现了。
水均益在这里停步，一边往上走一边回头对着镜头说道：“按照过去几天我观察到的情况来看，他每天是围着附近的五个山头来回跑，路线相对固定，大概跑十圈。跑完了就会在林地中间随便找一个平坦的空地练技术，前后大概需要一小时五十分钟左右，我们沿着这条路走一会儿就能遇到他。今天是腊月29，明天他还要随队到伦敦比赛。今天也是他获得金球奖后的第16天，是获得中国足球先生的第4天。”
第一百零三节 雪雨风霜香满路（三）
过了几分钟，黑沉沉的夜色里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顺着来路镜头里出现了带着兜帽，后背绑着足球的白蓝色训练服的人影，路过水均益身边，王艾挥了挥手，喊了声水哥，冲着镜头龇了下牙，便接着向前跑了，很快就消失在夜幕里。
此时水均益回身面对镜头重新拿起话筒：“根据附近报摊老板的证实，回到曼彻斯特的第一个早晨就看到了他在训练，每个黎明前的黑夜是他一天生活的开始。”
王艾接连路过了几次，水均益和他的助手当然也没有傻等着，英国虽然不冷，但毕竟是黑天。所以两人关闭了摄像机随便向前走着，还拿出了保温杯，里边有加了牛奶的热咖啡，这都是时文君为他们特别准备的。
两人甚至还登上山顶，遥望着王艾带着保卫在山路上一会快、一会慢、一会儿匀速、一会儿冲刺的跑法。又过了会两人来到一片林间空地等王艾跑过的时候问了声：“一会儿在这儿啊？”
王艾答应了一声好，就接着带球跑远了。
这片林间空地本来就是这几天王艾用的地方，这片低矮的丘陵类似的地方不少。丘陵东边、南边都有小镇，大清早的踢球砰砰声容易扰民，所以王艾更倾向于山间地带。
七点多的时候，王艾终于一身热腾腾的来到这里，摄像机已经架好了却没开，水均益打个招呼：“喝点儿水？”
“不用。”王艾呼呼直喘：“回家了再喝，不耽误，起来的时候喝了一缸子，刚跑的时候肚子里咣当咣当的。”
水均益闻声莞尔：“你这么大明星，难道不该说、说……”
“说啥？明星就不用缸子喝水了？”王艾脚尖一点，足球腾空，他抱着球准备走远点，就听水均益在背后问道：“不介意我采访你的保卫吧？”
王艾乐呵呵的一耸肩：“随便，他们愿意就行。”
蹲地上休息的张光和金元素只好站起来整了整衣服，今天带队的是钱自强，通过前几天的了解水均益已经知道了，两个带队的是不能进镜头的，他们有纪律，而且没条件可讲。
那边王艾走远开始颠球了，黑沉沉的只能看到一个人影，水均益冲张光道：“你觉得，他是睁眼睛的还是闭眼睛的？”
张光被摄像头的灯光晃得一眯眼睛，抬头瞅了瞅：“这天儿，我觉得睁眼睛闭眼睛区别不是很大。”
“累么，相对你的收入而言？”水均益笑了声忽然问了个犀利的问题。
“看怎么算了。”张光犹豫了一下坦然道：“如果将这算是我们的工作，那当然累，这么大运动量还是天天这样。可要是将这当做锻炼身体，那就值了，锻炼身体还有人给钱，还不少，那不是好事儿么？”
“我看你们好像是轮班跟着他跑的？”
“全程也能跟下来，但我们毕竟还有工作，要留一些体能。”
“你觉得他是不是去训练场更好一些？起码没有安保问题，你们可以轻松点？”
“刮风下雪的时候可能会去，平时不会。博士和我们解释过，一个是他有很多训练方法是独特的，有保密的必要性。二是这个点对训练场也是太早了，你看天都没亮，他去了得开门、开灯，挺麻烦。对我们保卫来说只要安全方面没问题就行，足球专业的事情我们不懂，他说怎样就怎样。”
“他就没有生病、不舒服或者就是不爱动弹的时候吗？”
张光想了想下意识看向左右，发现金元素和钱自强都没他来的早，只好回忆了一下：“极少。”
“你为他……你和他一起工作几年了？”水均益本想脱口而出的是你为他服务几年，可这几天的接触下来他发现保卫们都很有自尊心，除了替王艾开车之外没有任何其他附加工作，上下班的挎包都是王艾自己拎着，足球也是他自己背着，就是买东西回来也是他拿得多。王艾和他们是一群工作伙伴，真正平等的可以随时开口、随时商量事儿的工作伙伴。
张光咧嘴一笑：“6年了，从08年到现在。”
“你会觉得烦吗？如果按你所说他大部分时候都是这样日复一日的？好像工作也不太稳定，他有个几年就得搬家？你们是不是也要学外语？”
“外语简单，会日常对话就行，我们保卫内部还是用中国话。至于烦那是不存在的，他都不烦我们怎么会烦？他能找到兴趣，我们也能，尤其是看着他变得越来越厉害，我们作为亲历者、见证人也是有成就感的。”
“将来会出一本回忆录吗？”
张光笑道：“就一个保卫的谁稀罕看？再说我们也是有保密纪律的，关于他的事儿我们不能说。”
“这么严吗？”
“那当然了。”张光不以为意的道：“明星身边的工作人员都是这样的，各种消息滥发那还得了？到了乱七八糟的人手里指不定搞出来什么事儿，再说明星的消息往外散发是有规矩的，这是、这叫什么来着，我忘了，反正不是随便的。”
“可你刚才没少说。”水均益坏笑道。
“你们可是中央电视台！”张光震惊道。
水均益闻声愣了一下，回头冲着镜头：“忽然间，我有种强烈的自豪感。”
等回过头来又接着问道：“一起这么久，你们的球技怎么样？会不会也练练？”
张光看了看金元素，金元素躲得老远显然不想上镜头，张光只好道：“和这么大个球星在一起工作，天天看着听着都是足球这些事儿，所以多少算是懂一点的。有时候我们还会客串他的陪练，反正我感觉比当年强多了，要是一早遇到他，没准儿还能参加个业余队什么的。在慕尼黑他和罗本、里贝里总在下班后一起玩，我们有时候也凑个人头上去踢几脚。”
“对他的那些绝技，你们作为近距离的观察者，就没想过自己也学学？他教你们么？”
“那哪学得会？是个人就能学会还那叫绝技？他教也不好使。”张光连连摇头：“差的太多了。”
第一百零四节 雪雨风霜香满路（四）
在水均益的一再邀请下，张光简单说了说：“我们从小没基础，身体也没他好，而且太难了，极限的，连他自己都需要很大努力才能保持住。像蒙眼颠球，我们那真是一点也感受不到，光脚还好点，要穿着鞋，就那么碰一下？你得马上判断出足球落在你脚的什么部位、多大力量、什么角度，然后立刻判断出下一次足球的落点、角度、力量，然后你还要算出来你应该用脚的什么位置去接还有力量和角度。我们连第一步就走不过去，我们根本就没法判断出那么多东西，更不用说计算下一步怎么接了，而且连续这么整……脚也不够用，脑子也不够用。”
“你说，连他自己都要很大努力才能保持住？听着里边好像有故事？”
“没有、没有，你看他这不就是在努力么？每天都练的。”
水均益琢磨琢磨，决定诈一下：“他这技术是不是曾经没保持住？”
“你、你怎么……”张光一脸震惊，随后就看到水均益阴谋得逞的脸便痛斥道：“你太奸了！”
调戏老实人得手的大记者心情很愉快，拍了拍张光的肩：“挖掘秘密才能让新闻报告更丰富，我觉得这件事对他没坏处，你说说？”
“不说，除非他同意。”
“我是中央电视台！”水均益强调。
在水均益特别跑过去“请示”王艾得到批准后，张光终于勉为其难的开口：“大概是前年，就是刚到慕尼黑的时候，他有一阵这个技术确实退化了。具体原因说不清，他自己说是有段时间没怎么练就忽然这样了。正常情况下他是可以无限颠下去的，制约他的只有体能或者一些意外，比如忽然来了一阵儿风，他又看不见这种情况对吧？但当时他做不到了，多少次，三四十个，甚至二三十个就掉了。那段时间他心情很不好，还想了不少办法自我安慰。但据我观察，他一直没放弃追回来。”
张光此时靠着一棵大树，以侧脸对着镜头，另外一半镜头留给了远处原地乱转，也不知道练什么的王艾：“后来大概三四个月吧，忽然有一天他就找回来了，我记得那天他非常非常高兴，还请我们吃了一顿好的，好像是格鲁吉亚菜。”
“怎么找回来的呢？”
“具体我不清楚。”张光还是选择了隐瞒，他本能的不想让其他人学会王艾的绝技，除非是王艾儿子，于是含湖其辞的道：“大概是久久为功吧，本来就有这个基础，发现的又早。”
“前段时间国内有球迷呼吁要授予他球王称号，你作为他的工作伙伴，可以说是最密切的观察者了，你怎么看？合适吗？”
张光扭脸看了看水均益，又看了看镜头，低头想了片刻才摇头道：“不合适，他还年轻，他的贡献还没那么大，我觉得足协这次的特别中国足球先生奖已经足够了。其实真算起来，许多人的贡献是没法衡量的，比如高指导。我听说12岁之前他都是自己练的，对着电视、对着资料自己练的，是高指导把他领上了正路，还保持了他的个性和特点。直到今天，他都是非常感谢高指导的，他说过没有高指导当年的挖掘就没有他的今天，他还说……反正好多，大概就是合适的时间遇到了合适的人吧。这还仅仅的培养挖掘球员这一件事儿，还有其他的，当然那我就说不好了。”
见水均益点头，张光索性进一步道：“还有当年阎副局长的领导、培养、保护，还有米卢的大胆启用等等。我觉得他不要这个称号是对的，足球本来就是集体运动，离不开大家的共同努力、队伍内外许多人的一起努力，独木不成林么。球王这个称号的排他性太强了，不好。”
“不要？”水均益敏锐的抓住了一点。
张光打了个嗝，忍不住瞪了一眼憋笑的水均益，但在思量再三之下还是谨慎的道：“这么大事儿，领导也不能独断专行对吧？打电话来征求了他的意见，当时他是坚决反对的。我记得他的理由是……不说了不说了。”
“再说一句、再说一句。”
张光暗自抽自己嘴巴，但在面上还是只能勉为其难：“我记得他说的是‘我现在什么都好，国家和人民什么都不差我的，我干嘛没事儿找事儿呢？’……好了好了，别说了，说点别的吧。”
正说着，远处的王艾竟然毫无征兆的啪叽一声摔了，众人赶紧跑过去，王艾爬起来拍拍屁股，水均益忙问怎样怎样，王艾没好气的指着镜头：“这么老粗的炮口对着我，我不紧张、不分神么？怪你，回头我把药费单子寄你们新闻频道去。”
“好说、好说。”水均益乐不可支：“现在有空说两句？”
王艾喘息着抬起手腕：“不是有一整天呢吗？让我练完的吧，还有二十分钟。”
说着王艾放下球又准备开始，却忽然指着张光严肃的道：“不许出卖组织机密！”
“是，团长！”张光笑呵呵的立正敬礼。
“团长？这个怎么来的？”重新回到旁边，水均益便问道。
“你不担心你们磁带不够长啊？”张光指着摄像头。
“现在都是数码的，存储卡我带了十个。”水均益得意洋洋的道。
张光无奈的道：“这个没啥内容，其实就是我们里边家退伍军人多，他又对我们解放军非常敬仰，不止一次说过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去参军，所以我们偶尔会一起看看军事电影什么的过过瘾。有一次闲说话他就问他在足协的级别等于军队什么职务，谁说的来着，反正开玩笑说大概是团级，他就乐了，就让我们管他叫团长。他就是羡慕，被叫着心里偷着乐。”
“他还有这么一面呢？”水均益惊奇的回头瞅了一眼摄像头，摄影师竖起大拇指表示已经收到！
“他也是年轻人呐，也有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张光背着手不以为然。
第一百零五节 雪雨风霜香满路（五）
林间的视野越来越清晰了，东方的启明星闪耀在越来越澹的夜空里。
水均益不时的拧开保温杯喝一口甘醇的牛奶咖啡，在林地里踏着黄绿交杂的草地，看一眼依然在专心训练的“球王”，哦，小王儿。对保卫的访问已经结束，大概是知道自己嘴秃噜了，那个叫张光的山东汉子正一脸苦涩，说什么也不搭理他了。
这还真是一个特别的早晨！山间的空气无比清新，山间的幽静令人神往，难怪他不去专业豪华的训练场而就喜欢到这野外来。水均益感觉好久都没有这么审视黎明前的夜色了，那纯黑、蓝黑、深蓝的变化，就像浓墨重彩的画布，东方的太阳虽未升起，却孕育着生机勃勃的力量。
“大主持人想什么呢？是不是要作诗一首？”冷不丁的，王艾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把水均益唤回了神儿。
“你训练结束了？”
“啊。”王艾抱着球往兜里塞：“回去啊？早晨饭应该做好了，今天为了照顾你们的BJ口味，可是做的甜豆腐脑！”
“异端！咸豆腐脑才是正宗！”水均益挥舞着话筒。
“是吗？那好回头给你咖啡里放盐。”王艾笑嘻嘻的当先往山下走。
家里两个保卫负责早餐，其他人起的稍晚一点，此时也在院子里各自训练。多是练武，个别的冥想，见王艾一行人回来了也各自收了神通。水均益就调侃这是拿你当闹钟了，王艾也不以为意。
早餐很丰盛，既有中式的白粥、油条、小咸菜，也有西式的牛奶、面包、煎鸡蛋，以王艾为首的大多数人是什么都吃，但饭量很大，尤其肉食吃的凶，一顿早餐牛肉、鱼肉、猪肉什么的，起码五斤，王艾自己就吃一斤。
吃饭时，水均益的助手就把摄像机开着对着餐厅羊装没开，反正王艾也不在意，反而是赵丹和钱自强两位班长非常警惕，一个镜头也不进。饭后水均益和助手在楼下查看一早晨的视频，王艾上楼略作休息。
此时是一天最放松的时刻，酒足饭饱、无事可做、优哉游哉。楼下传来了时文君要带人出门采购的声音，听着好像前几天准备的年货不足，王艾拍着脑袋才想起来他还要出门联呢。
上午八点半，书房的木门无声的推开了，水均益冲着助手嘘了一声，助手特意放轻脚步将摄像机对准了屋中人的背影。镜头里，王艾左手边的书桌上摊开了几本大部头以及些许的杂志，王艾右手边的书桌上放着凌乱的一堆稿纸，两张书桌背后是高高的书架，从1米8的摄影师肩头的高度看去，依然很高，应该需要王艾踮脚才能够到。
在两侧的书架下方，还有五个书箱，上边分别贴着五个校徽贴纸。镜头略停了下，水均益就明白了，这应该是王艾就读过的图宾根大学哲学及文学系、拉科鲁尼亚大学西班牙文学系、伦敦政治经济学院哲学系、米兰大学农学院及慕尼黑大学数学系的课本。
此时王艾正对的方向是窗户一侧的电脑桌上的电脑屏幕，上边似乎在播放一个走访节目，语言听不懂，反正和足球有关。
水均益正琢磨一个恰当的时机开口说话，冷不防王艾按了下鼠标暂停了视频，仰头靠在椅子上五秒钟，然后忽然站起，在房间不大的空地上来回走，还冷漠的看了一眼两人，却完全没理。
摄像师的手哆嗦了一下，看向水均益，水均益摇头。他确信小王儿不会无缘无故跟他们生气，前几天他也没事儿熘达到书房来，现在的状态应该是进入深度思考了。就采访过的学者而言，一般这种时候都是思考到极深、被各种凌乱又互相联系的信息包裹，别说俩记者，就是更大的人物来了，也只是进入了视网膜，而没有被大脑分析呈现。
看而不思，就是视而不见。
在寻常人身上是中邪的怪异行为，但在学者身上却很常见，而且是经常这样，尤其是一些负责开创性工作的学者。
过了会，王艾啊呀一声坐在右边的书桌前，从纸堆里摸出钢笔抓着一张草纸刷刷写字，写完了左看右看闭眼睛琢磨又一会方才满意，弯腰从地板上拿起茶缸子，准备一边喝水一边接着看视频，水均益赶紧伸手敲了敲门。
王艾转身：“进……”
明显的王艾有个往后躲的动作，似乎被瞬移的两人给吓到了。
水均益只好解释：“进来有一会儿了，你专注没发现。”
王艾长出口气：“我说呢，刚才好像看见人了。”
水均益回头冲着镜头撇了撇嘴：“我们俩这么大的人，他只是好像看见，这算不算目中无人？”
“诶诶，你别挑拨我的群众关系啊。”王艾笑呵呵的看向摄影师：“别扛着了，多累，你架上然后自动录呗。”
摄像师面带微笑轻轻摇头，扛着摄像机用另一只手指了指书桌，王艾笑了笑点头，镜头便移动了过去。水均益恰到好处的提问：“你这是研究什么呢？”
“哦，足球文化建设。”王艾往后让了让，水均益搬了把椅子坐在王艾侧面去看王艾的草纸，上边字迹凌乱一时看不分明，于是指了指电脑上暂停的节目：“这是什么？”
“嗯，米兰队历史探访节目。”王艾此时便不再理睬摄像师，拉着水均益道：“AC米兰历史悠久，传承有序，在米兰城有着深厚的社会基础、群众基础，还有相应的丰富足球文化。足球是一种游戏、一种竞技、一种商业、一种生活，还是一个固定的社会活动，在欧洲这个比赛日有点像我们过去的庙会，初一十五的十里八乡的老百姓凑一堆玩一天这种。只不过我们玩的是各种杂耍，他们是足球，我是说从社会机制、社会需求角度。”
水均益听的半懂不懂，索性跳过，他又不是来和王艾探讨课题的：“这些书呢？”